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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六章:手持钢鞭将你打

    这张文歇斯底里的大吼,倒是颇有几分声势。

    而外头布防的锦衣卫,似乎也被这骇然的气势一吓后,显出了几分犹豫不决。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陛下驾崩,而九千岁现在是不可能抽开身的,这登基大典即将开始,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连传递消息都不可能。

    客氏被逐出宫之后,大家的心都虚了。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

    因为大明两百多年间,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皇帝在的时候,曾出现过多少专权的宦官,可大明能有皇帝驾崩之后,还能继续嚣张跋扈的太监吗?

    魏忠贤显然也不可能免俗,他与天启皇帝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天启皇帝驾崩,即便是对九千岁再有信心的人,现在心里也开始嘀咕起来。

    所以厂卫虽然很焦急,但是他们却也隐隐感觉到,这些读书人并不简单。

    在他们的背后的,鬼知道是什么人。

    到时若是动粗,正好授人以柄,而接下来,可能就是自己倒霉了。

    因而,如今的局面,却不再是厂卫跋扈了。

    而是这些读书人,嚣张无比,一个个怒不可遏的样子。

    他们声称不杀魏忠贤,不足以平民愤。

    而魏忠贤在民间,显然也没有什么好名声,聚集而来的许多百姓,倒也乐得看个热闹。

    谁能想到,今日这登基大典,还有这样的乐子瞧。

    …………

    此时,在京城内的一处居舍里。

    隐隐地传出了动听的琴音。

    这琴音如高山流水一般,淅沥而下,偶尔突的琴音高亢,音色之中,隐有杀伐之气。

    铿……

    突的,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年过花甲之人穿着素衣,喝了一口茶,这处民舍,似乎距离钟鼓楼并不远,似乎还能隐隐听到那里的吵闹。

    这时候,这穿素衣的人起身。

    一旁的仆童便将琴撤下。

    “现在几时了。”素衣之人背着手,淡淡地道。

    “回先生的话,还有三刻,便至午时。”

    “午时,午时……”素衣之人反复念叨着,突然,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微笑:“新君登基,普天同庆啊,想来……京城之中,一定很热闹。”

    “是很热闹,许多读书人……”

    “呵……”素衣之人轻笑着打断了童仆的话,随即笑了笑道:“蛰伏隐忍了五载,终于……要到刀兵相见的时候了。”

    说着,他继续背着手,吩咐道:“老夫小憩片刻,任何人不得打扰。”

    童仆禁不住低声道:“先生,若是紫禁城和钟鼓楼那儿有消息呢?”

    素衣之人显出了几分不耐烦,道:“那也不必惊扰老夫,此小事尔,不值老夫惊起应对。一切等老夫起来再说。”

    说罢,这素衣之人便背着手,脚下穿着一双麻鞋,徐徐踱步出了书斋。

    只见在他的身后,这朴素的书斋上头,赫然悬着一块匾额——麓山居。

    …………

    此时,钟鼓楼这边,还是乱糟糟的。

    那张文依旧叫的很卖力:“不杀魏忠贤,无法平民愤,生灵涂炭,百姓已苦不堪言啊,请诛……”

    一群读书人,本是带着一副死谏的决心,个个默然地长跪于此,大家的立场,其实已经通过了谏言书表明了。

    可谁晓得,突然在这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新的选手,这家伙喊的惊天动地,喊叫之间,又满怀着至深情感。

    这一下子,不少读书人都不接侧目,不解地看着新来的张文。

    这家伙是谁?

    天启皇帝看着这一个个读书人,其实他哪里还不明白,控诉魏忠贤的十大罪,多为子虚乌有,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在天启皇帝的支持下干的。

    表面上是控诉魏忠贤,实则却是直指他这个皇帝。

    他已七窍生烟,眼中聚满了怒气。口里喃喃念着:“他们竟要杀长生,竟要杀长生……”

    这里很喧闹,所以天启皇帝的声音一下子便被汹涌的议论声掩盖下去。

    终于,天启皇帝咬牙切齿的样子,他一步步,朝着那些读书人走去。

    张静一见状,顿时觉得不妥,伸手要拽住天启皇帝,只可惜……差了一些,与天启皇帝失之交臂。

    于是,天启皇帝一步步走到了这些读书人的面前。

    他阴沉着脸,杀气重重的样子。

    张文见了他也站出来,心里不无得意的想,这个小兄弟显然也是想开了,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可哪里想到……

    在无数人的目光之中。

    天启皇帝突然走至那摊在地上的血书面前。

    他将血书拿起,口里大声念诵道:“魏忠贤十大罪:一与皇帝并列,二蔑视皇后,三搬弄兵权,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王封爵,六目无圣人,七滥加爵赏,八掩盖边功,九剥削百姓,十交通关节……”

    念到了这里。

    就在许多人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的时候。

    天启皇帝突然撕拉一下,生生将这布条所制的血书一撕为二。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惊了。

    没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其实许多读书人,是早有血书被撕的心理准备的。

    最好是厂卫的鹰犬直接撕了。

    如此一来,便又多了鹰犬蛮横的铁证。

    大家反正就是故意来惹怒厂卫的,可哪里想到,竟是一个年轻人冲了出来。

    天启皇帝进京后,已是觉得燥热,便索性将大衣脱了。

    里头也只是一件常服,再加上他一脸疲倦,布满血丝,人也清瘦不少,莫说这些人没有面过圣,就算面过圣,只怕也没办法分辨出来。

    这一下子,读书人炸了锅。

    那张文更是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当初对朝廷不满的小兄弟,如今……却干这等事。

    这是想干啥,这时候投靠阉党,这不是元至正二十三年的时候投奔陈友谅吗?

    这时,为首的一人气咻咻地站了起来,接着怒视着天启皇帝道:“你这小子何人,安敢如此?”

    “你又是何人,敢在我面前喧哗!”朱厚照勃然大怒,正锋相对。

    这人听罢,却是不屑的看了天启皇帝一眼,冷笑道:“老夫刘中砥。”

    此言一出,倒是有不少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少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嘀咕起来:“此人怎的这样耳熟。”

    那躲在读书人之中的张文更是激动起来,道:“此乃衍圣公乘龙快婿……”

    这一下子,许多人哗然起来。

    大家这才明白,这带头之人是谁了。

    竟是衍圣公……的女婿。

    当然,虽然沾了衍圣公,而且只是女婿,不过……难怪大家都钦佩的看向这刘中砥了。

    毕竟,衍圣公是什么?那是圣人后裔,当然,不只如此,作为朝廷册封的衍圣公,既然要嫁女儿,那么所选的女婿,其学识和品德,一定是万里挑一的。

    如若不然,岂不是堕了衍圣公的威名?

    难怪这刘中砥老神在在,一副吃死了你的样子。

    这个名头出来,其实莫说是读书人,便是寻常的百姓,也都露出了敬畏之色。

    刘中砥道:“你这小子,在此滋事,莫非是受了阉贼的指使吗?”

    “你们这是一派胡言。”终究是天启皇帝大喝一声,他可没将什么狗屁女婿放在眼里,厉声道:“你们在此,名为指斥所谓的阉党,难道不正是在此侮辱皇帝!”

    刘中砥听罢,哈哈大笑,冷眸盯着天启皇帝,却依旧是气势如虹:“皇帝若有过失,为人臣的,当然可以指摘,并不妨碍君臣大义。劝谏君父,本是读书人的职责所在,反而是阉贼们只知逢迎,却不知廉耻为何物,才让当今天下,到了这般的境地。”

    “天下的忠义之士,无不谈及这些,个个恨之入骨。你这小子,是个什么东西,定是阉贼党羽,事到如今,还敢如此张狂,真是胆大包天!”

    扣帽子乃是读书人们最爱干的事,反正谁不服我谁就是奸贼,谁不顺我的心意,便是阉党。

    天启皇帝听他说的一套一套的,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他气的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刘中砥捋须,正笑吟吟都看着他,带着轻蔑之色。

    天启皇帝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顿时暴跳如雷。

    刘中砥见他如此,反而更加得意起来。

    其实……一直干跪着,确实无聊,此番率读书人们来此,若是一直久跪,也不知宫中要多久,才能结束大典。

    现在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愣头青,这敢情并不坏,至少……索性大家都苦中作乐,借此机会,狠狠骂上一骂。

    此时,他气势如虹,颇有恰好碰到了菜鸡,要屡起袖子手持钢鞭将你打的气概!

    他随即道:“阉贼和张静一到处欺凌百姓的时候,你在何处?阉贼和张贼惹来流寇四起,弄到建奴人侵犯京城的时候,你又在何处?阉贼和张贼压榨百姓,怂恿大行皇帝随意查抄百姓家财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他脸色越加发冷,继续厉声道:“现如今,大厦将倾,你这小子……不思百姓的疾苦,却在此为阉贼和那张贼张目,老夫问你,你还有良知吗?”

    …………

    还有。

第四百九十七章:朕乃天子

    刘中砥用高高在上的口吻,不屑于顾的眼神,凝视着天启皇帝。

    说起来,他确实高人一等。

    尤其面对这灰头土脸的天启皇帝。

    这一番质问,真是大义凛然。

    以至于刘中砥举手投足,都仿佛带着几分圣人光环。

    且不说他的泰山乃是当代衍圣公孔胤植,这孔胤植乃是天启元年册封,在这天下有着巨大的声望。

    当然,孔胤植到了后世就不叫孔胤植了,乃是因为清朝皇帝雍正登基之后,主动改名为孔衍植。

    孔胤植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太多的记录,记录下来的,也不过是两件事。

    一件事建奴人入关之后,在顺治元年的时候,向建奴人上了一道:“初进表文”,表示自己愿意诚服建奴,并且对建奴大肆吹捧,说建奴人乃:万国仰维新之治;乾纲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归程,普天称庆。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极,以德绥民,瞻圣学之崇隆,趋跄恐后;仰皇猷之赫濯,景慕弥深……

    另一件事便是建奴人开始颁发剃头令之后,天下的反抗开始愈发的激烈,却在此时,孔胤植当即率领族人全部剃头,给自己剃了一个金钱鼠辫,又上表文《剃头奏折》,盛赞剃头令乃建奴人消除满汉成见的善政。

    当然,这些是历史上二十年之后才发生的事。

    现在的孔胤植自有极高的声望。

    这衍圣公虽在清朝的时候,总是吹嘘皇帝‘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可是在明朝,尤其是明朝中叶之后,却还是很有几分‘骨气’的,批评朝政的事没少干。

    甚至那最是多疑的嘉靖皇帝在的时候,孔胤植的曾祖父因为早就和张延龄的女儿定过亲,而张延龄被嘉靖皇帝所不喜,最后张延龄获罪,这犯官之女,衍圣公照样娶了,完全无视嘉靖皇帝各种明里暗里的暗示。

    嘉靖皇帝已是继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干事最狠的大明皇帝了,历代衍圣公,照样敢违背他的心意。

    那么相较起来,在天启朝,各种指桑骂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衍圣公是读书人的代表,总需说一些读书人爱听的话。

    天启皇帝万万没想到的是,刘中砥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脸色顿时一沉,震怒地看着刘中砥,厉声道:“百姓为流寇,难道不是士绅兼并土地,朕推行新政,便是要发还土地。所谓与民争利,难道不是这些该死的人,图谋不轨,难道朕不该严惩不贷?还有这建奴人……建奴人围了京城,而今何在?”

    他开始自称朕。

    本以为这个时候……定是所有人拜下,三呼万岁。

    这刘中砥听罢,却满是满脸地不屑之色,口气讥讽地说道:“大胆,尔竟也敢自称为朕,你好大的胆子。你为阉党张目,可见你是居心不轨之徒,什么叫做士绅兼并土地,难道我大明的良善士绅们,都是土匪和强盗?你这是在这里强词夺理。为何从前没有这么多流寇,弘治朝没有,嘉靖朝没有,唯有到了天启朝才有,这正是因为皇帝任用了奸佞,误国误民,现在到了你这逆贼的口中,便成了士绅们的过失,这难道不可笑吗?小子……你自称为朕,可知天高地厚吗?老夫本以为……你只是阉党的党徒,谁料到,你竟是魏忠贤故意派来的一个疯子,在此疯言疯语,莫不是想要混淆是非吗?”

    刘中砥抬头挺胸,士气如虹,见许多人都安静下来。

    随即他大声喝道:“看看大行皇帝任用的都是什么人吧,一个魏忠贤,把持朝纲,还有那身边的张静一,这张静一是何等人,这等人……就因为被大行皇帝信任,便敕为辽国公,将祖宗之法,弃之不顾。在新县和封丘……”

    这刘中砥本是侃侃而谈。

    起初他骂魏忠贤的时候。

    围观的许多百姓们都咧嘴笑,甚至在心里附和他骂的对。

    可骂到了张静一,气氛突然变得异样起来。

    有人开始面面相觑。

    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人们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向刘中砥。

    哪怕是方才一些好事之徒,本是抱着手,故意起哄,可现在……脸色也渐渐的凝固起来。

    刘中砥见气氛有些冷场,随即道:“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天启皇帝说不过他,早已气得脸色发青,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

    此时见刘中砥又来问,他便怒不可遏道:“朕乃天子!”

    朕乃天子四字。

    震惊四座,所有人目瞪口呆。

    若说方才天启皇帝自称自己为朕,尚且大家还只是觉得这人口不择言。

    可现在这话再清晰无二了。

    刘中砥听到这里,昂头哈哈大笑:“简直一派胡言,大行皇帝的棺椁,尚在宫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做天子吗?你若是天子,我刘中砥也可做天子!”

    当然,这本是一句玩笑。

    天启皇帝听罢,眼眸危险地一眯,冷冷睃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挑,冷声下令:“来人……将此人拿下!”

    厂卫们纹丝不动,他们已经觉得,现在这争吵已经出格了。

    不过很明显,没有人听天启皇帝的指使。

    刘中砥长身伫立,则依旧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天启皇帝,却是道:“此人自称天子,大逆不道,还不将他拿下!”

    话音落下。

    居然真有数十个差役,如狼似虎地要扑上前。

    原来这是顺天府的差役,也是跟着一起来维持局面的。

    顺天府和厂卫不同,乃是顺天府尹辖制,这府尹是读书人出身,对于这些读书人,是颇有同情的,在派人来的时候,就面授机宜,让他们只需维持秩序就可以,不要为难这些读书人。

    而差役们自然心领神会,府尹的态度,已是再明白不过了。

    现在听了刘中砥的话,心说我们治不了这些读书人,还治不了你这个疯子。

    为首一个都头大呼一声,便要上前,口里呼喝着什么。

    其他的差役,便都要包抄上去。

    天启皇帝怒不可遏,想要摸腰间的刀,自己的短枪和短刀本是裹在大衣里,脱衣的时候,一并解开了。

    眼看着一行人已将天启皇帝围住,就在此时……砰的一声。

    硝烟弥漫。

    那都头面上本还带着得意的笑。

    却冷不防。

    张静一终于情急之下,没有忍住,已取出了自己的短枪,快步走到了都头的身后,枪口对准这都头的后脑,扣动扳机。

    这子弹瞬间出膛,而后直射入都头的后脑。

    都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脑袋便已射穿,面上的狞笑,也已被震惊和痛苦所取代,随即……人已瘫了下去,他整个人在地面上抽搐,鲜红的血从他枪口汩汩而出。

    这一声枪响,顿时引发了恐慌,周遭的百姓顿时哗然。

    有不少人直接趴下去,也有人想走,只是人太多,彼此推搡。

    厂卫们已知道事态失控了,便有人道:“将双方的人都拿下。”

    顺天府的其他差役,则转身想要逃。

    那刘中砥和读书人们,一个个已吓得脸色都青了。

    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又见地上已是再无气息,双眸微睁的都头。

    想要走,却已察觉自己迈不开了步子。

    可就是这么一声枪响……

    顿时引发了整个京师的震动。

    枪声是极好辨认的,尤其是听闻过枪声的人。

    此时……东林军其实已至广渠门。

    浩浩荡荡的东林军一出现,城楼的守备自然不敢怠慢,京城是不得随意放入军马出入的,因而立即下了城楼,带着人开始查验对方的身份。

    听闻对方是东林军,这守备自是惊疑不定,一再要求确认,心里却已是开始胡思乱想。

    这带队的教导官倒还配合,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规矩他们是懂的。

    可就在此时……一声枪响……

    这是从紫禁城的方向传来。

    虽然声音传到这里,其实已经非常细微。

    可是……东林军上下,瞬间从方才的轻松,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开始握出背在后头的长枪,呼啦啦的便开始上刺刀。

    这声音再细微,这些人也知道,京城里除了东林军,不可能发出这样的枪响。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教导官也已杀气腾腾,立即大喝一声:“全体都有。”

    所有人蓄势待发。

    教导官喝道:“入城,入城,立即入城,护驾,凡有阻拦的,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一声号令。

    这些人便如开闸的洪水,一窝蜂的朝着城门洞的尽头狂奔。

    一时之间,人声马嘶,本想阻拦的城门门丁,直接被人撞开。

    这门丁叫骂,可随即看到迎面而来源源不绝的人,他们一个个的挺着雪亮的刺刀威风凛凛的走来,他们一个个的面露杀机。

    这是真的杀气,是一种让人看过之后,便永远忘不掉的可怕眼神。

    …………

第四百九十八章:君子动手不动口

    于是,那门丁瞬间失神。

    而后,便有人迎面朝他撞来。

    啪……

    对方没有动手。

    只是胳膊直接与门丁的胳膊撞击。

    这门丁这才感受到杀气背后的力量。

    对方的身子,就如一座小山一般,哪怕没有故意用上劲道,似这等平日里面有菜色的门丁,顿觉自己的胳膊一麻,而后整个人被撞开,连续打了几个趔趄,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起初还只是觉得被重力撞击了一下,等他堪堪站稳了,额上的冷汗便如黄豆一般的冒出来。

    却是发现自己的胳膊,已是脱臼了。

    等这门丁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

    这时,便见川流不息的军校生员,已是火速入城。

    守备此时已感到事关重大,毕竟这事儿……绝不是小事,作为守备,放任何人随意入城,都是天大的事。

    只是,当看到这齐刷刷的雪亮刺刀,还有这些如狼似虎一般的生员,这守备竟在顷刻之间,怂了。

    晚一点死,总比现在就死要强。

    此时,这里弥漫的可是漫天杀气。

    紧接着,长街上,各队的生员分头并进,朝着方才枪声的方向直扑过去。

    生员们可不是讲规矩和道理的人。

    他们只认两样东西,其一是皇帝,其二是恩师。

    其余所谓的规矩,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起了枪声,就极有可能是陛下或者是恩师遇到了危险。

    这个时候,谁还跟你客气。

    是以,教导官的命令乃是格杀勿论,谁挡着立即就处死。

    哒哒哒哒……

    数不清的皮靴子,在这京城的青石板上敲打。

    这骤然生出的靴声,顿时给了街道上的军民百姓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紧接着,他们看到一个个人影疾奔向前,间或有竹哨吹出的口令。

    于是……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

    只是……有不少百姓……猛地看到这些人,而后生出了一丝丝的疑窦。

    这是……

    东林军!

    不错……天下除了东林军,还有谁是这般?

    即便是脱去了他们的军服,还有他们的步枪和刺刀。

    这种气势,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

    东林军……

    有人不禁骇然起来。

    这东林军,不是已在关外全军覆没了吗?

    为此……新县那边,不少生员的亲属还家家戴孝呢!

    可如今,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们。

    反而沿途的许多百姓,没有感到恐惧。

    即便是天子脚下,军马入城,其实都容易带来恐慌的。

    毕竟官军这种突然入城,往往伴随的,可能是军纪涣散所带来的种种问题。

    虽不至其他地方那般,直接烧杀劫掠,却也令百姓们觉得害怕。

    可当大家辨认出当真是东林军,见他们一个个上了刺刀,杀气腾腾,竟没有丝毫的恐惧。

    反而许多人都从家里探出了脑袋来,一个个好奇地打量起来。

    …………

    钟鼓楼。

    这里已是乱成了一团。

    那都头倒在血泊里。

    读书人先是吓得腿软。

    而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厂卫们也已吓坏了,纷纷拔刀,此时已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了!

    不过这毕竟是都头,杀官却是铁板钉钉的事。

    那刘中砥心头一颤,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竟是悍匪。

    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张静一却已走到了天启皇帝的面前,和天启皇帝默契地对了一个眼神。

    此时,天启皇帝憋红着脸,面上依旧带着难掩的怒意。

    “你杀了人……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是流寇!”刘中砥起初觉得恐惧,可见许多的厂卫开始团团围来。

    虽然这些厂卫,本是他控诉的对方。

    可现在……见到了他们,刘中砥反而安心了不少。

    尤其是不少厂卫已经拔刀,更让刘中砥定下了心神。

    此时众目睽睽,他不能示弱,如若不然,便是斯文扫地,风骨尽失。

    所以……他的腰杆子,又挺直了起来。

    于是他稳步上前,大喝道:“难怪方才你这般,原来竟是个贼,老夫人等,仗义死节,便在今日!你们不是喜欢逞凶吗?那么不妨,便将老夫杀了。”

    他大义凛然的样子,又向前踱了几步,厉声道:“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尔等贼子,又能奈何,读书人是杀不尽,也杀不绝的!”

    他的这一番话,顿时让不少读书人都振作了精神。

    其实方才说不慌,那是骗人的。

    尤其是不少养尊处优的人,第一次看到了尸首。

    可现在,在刘中砥的带动之下,便有人也冲上前道:“来,杀我吧。”

    又有人道:“杀我!”

    那混在人群之中的张文,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半途遇到的两个青年人,竟是这般。

    此时,他知道时机来了,便也排众而出,昂着头道:“我与乱臣贼子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你们这些鹰犬,不是要逞凶吗?阉党余孽,张党竖子,你们败亡,只在今日,尔等竟还冥顽不宁,来……有本事,就杀了学生。”

    好不容易,厂卫们将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围住了。

    却见读书人们纷纷奔涌上前,这厂卫的脑子都不禁糊涂了。

    读书人骂这二人乃是魏公公的鹰犬。

    这二人,却又杀了顺天府的都头。

    他妈的,那我们到底是哪一边的?

    只是他们显然害怕惹事,怕事态继续扩大,却又见张静一身上带着凶器,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他们也看不懂,只晓得对着人,啪的一下,那都头便死的不能再死了,因而,也不敢贸然挺着刀上前。

    而那些读书人,又在捣乱,更让他们头皮发麻。

    外围的看客们惊魂未定,不过现在……却慢慢地安下了心,虽然觉得这里危险,可是……这里真的很热闹啊,一时舍不得离去,又停住脚步,个个聚精会神地看着。

    此时,张静一瞪大着眼睛,大喝道:“谁他妈的再过来一趟试试看!”

    这番话,分明是恫吓。

    可是……

    读书人最不怕的就是恫吓。

    特别是这个时候,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表现风骨的时候到了。

    毕竟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又不是李自成和建奴人。

    刘中砥想明白了细节,觉得这二人,可能就是魏忠贤派来捣乱的。

    既然如此,他们敢动手杀了都头,有魏忠贤在,当然能够摆平。

    可自己的身份不同。

    自己乃是衍圣公的女婿。

    而且背后还有这么多有功名的读书人。

    这等超然的身份,莫说是他们,就算是魏忠贤亲自来,只怕也不敢妄杀。

    所以他底气十足起来。

    于是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凛然无惧的样子,厉声道:“我等若是怕死,今日怎会来此?尔两个小贼,到了如今,还敢张狂,好的很,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胡乱杀人……”

    说罢,他一步步上前,步步紧逼,气势汹汹地道:“来啊,今日若是有胆,便该更张狂一些!”

    张静一觉得事态有些难以控制了。

    而天启皇帝表明了身份,居然也无人相信。

    知道这个时候,是断然不能退缩的,如若不然,他和天启皇帝都会有性命之危。

    于是,张静一怒了。

    他脸一绷,眼睛瞪大,一脸狰狞,而后抬着火枪,指着刘中砥,冷声道:“草泥马,你有胆再上前一步。”

    刘中砥深吸一口气,又上前一步,口里道:“小贼……”

    就在此时。

    啪……

    火枪喷出了焰火。

    这一枪响,刘中砥先是发懵。

    而后,他发出一个声音:“哎呀!”

    随后,他面容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却见他的胳膊上,已是鲜血如注。

    只骤然之间,痛感弥漫了全身。

    随即,刘中砥整个人瘫下。

    口里发出了哀嚎:“啊呀,啊呀,啊呀……”

    所有人都懵了。

    不过这一次的枪响,却没有引发太大的混乱。

    只是大家心里却很震惊。

    这是真狠。

    刘中砥可是衍圣公之婿,是举人。

    而且素有名望。

    刘中砥此时,开始在地上打滚。

    整个胳膊,一个巨大的创口出现。

    那子弹没有穿透出来,而是卡在了骨缝之间。

    鲜血已将他的儒衫染红了。

    他继续哀嚎:“啊呀,啊呀……啊呀……你们……你们安敢杀我……”

    后头的读书人,吓得脸色惨然,而后有人开始连连后退。

    可是……他们嘴上却不能服输。

    “贼子杀人了。”

    “大家不要怕,他们难道敢将我们全杀了。”

    “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阉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声音此起彼伏,却一时无人上前搀扶刘中砥。

    刘中砥已成了血葫芦,毕竟这手枪的射程虽然不远,可若是抵近射击,因为枪膛中有膛线,一旦进入创口,告诉旋转的子弹,便会形成极大的创口。

    此时,刘中砥的胳膊创口,已有小半个巴掌这般大,很快,他不断失血,便已觉得自己的胳膊不是自己的了。

    他痛到了极点,也恨到了极点,便口里大呼:“啊呀,啊呀,啊呀呀,你们……你们这些狗鹰犬,见有人逞凶,为何还不拿人……”

    这话……显然是骂向那些厂卫的。

    校尉和緹骑们:“……”

    …………

    今天有点不舒服,吃了药才好了一点,第一章送到,依旧还是五更,所以别担心。

第四百九十九章:朕就是王法

    终于,还是有读书人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给刘中砥止血。

    而刘中砥此时已是悲愤交加。

    他可是衍圣公的女婿,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啊!

    他瞪大着眼睛,禁不住口里狂叫道:“好啊,好啊,已经没有王法和天理了,好的很!”

    这种悲愤,对于寻常人而言,是无法想象的。

    只有刘中砥这等一直高高在上的人,今日才会因为被打伤,而不只是看做是伤人之事,他认为这是奇耻大辱。

    其他的读书人,也已义愤填膺起来,虽然没人敢上前,却一个个愤怒地道:“没有王法了……”

    就在此时……枪又响了。

    啪……

    这一声枪响,却不是这一边传出来的。

    而是在钟鼓楼的外围。

    以至于大家都哆嗦了一下。

    而另一边,围观的百姓……已开始涌动起来。

    原来却是东林军正火速地朝这边疾行。

    越是朝着钟鼓楼的方向,越觉得前头难行,毕竟这里的百姓太多了。

    哪怕是周遭的百姓见有一支军马来,自觉地让开道路,可是里头的百姓却是不明就里,彼此推搡着,以至于这东林军进不去。

    此时,第二声枪响从钟鼓楼传来,这是张静一打向刘中砥的。

    这一下子……让本来想尽办法想要穿过人群的东林军上下,彻底地炸了。

    又是枪响,在外围又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和恩师被人群团团围住。

    对于他们来说,陛下和恩师,哪怕是有一丁点的三长两短,这也足够让他们心惊肉跳了。

    于是,生员们控制不住内心的担忧,个个红了眼睛。

    一个队官直接抬起火枪,朝着天上鸣枪。

    砰的一声。

    围观的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而后……在惊慌之下,人潮再次涌动,人们拼了命的开始自觉地让出了道路。

    “快,快!”趁着道路开始通畅。

    队官站在道旁建立人墙,朝着生员们做全力进发的手势。

    于是,浩浩荡荡的生员,这才得以火速朝着事发的地点狂奔。

    哒哒哒……

    皮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周遭的百姓一见到浩浩荡荡的东林军,有人立即道:“东林军不是……已经覆亡了吗?”

    “怎么还能起死回生?”

    “让开,让开,让他们进去,别挤。”

    “东林军来啦……”

    不少的百姓,发自内心地流露出了欣喜之色。

    这可是对百姓秋毫无犯的人马。

    更是当初保卫了北京城的铁军。

    一见到这些人,不少人顿感亲切。

    前头的人拼命往后挤,后头的人则不明就里,想挤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终于……

    先头的一队生员抵达。

    为首的队官火速上前,率先推开了一旁的读书人,一步步走向天启皇帝和张静一。

    厂卫緹骑们一时没想到发生这样的变故,先是有点懵。

    却见这人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后头又乌压压的不知多少人马。

    这人直接走到了天启皇帝的面前,恭谨地道:“卑下见过陛下,见过恩师……卑下人等来迟,还请恕罪!”

    此言一出……

    所有人震动。

    陛下……

    眼前这人……是东林军。

    陛下怎么没有死?

    那么东林军又是如何……

    厂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面面相觑。

    随即,他们开始惶恐起来。

    此时,却听天启皇帝道:“你们来的正好,一点也不迟……给我将人都围住,不要有漏网之鱼。”

    这番话出口。

    那就真是陛下无疑了。

    近前的緹骑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惶恐地拜倒在地道:“万死!”

    “你们确实该死!”天启皇帝此时是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

    他恶狠狠地指着一个锦衣卫的百户道:“乱臣贼子在此滋事,你们为何不闻不问,为何不动手?朝廷养着你们,这些人骂你们是鹰犬,那么……你们就该有鹰犬的样子,犹豫不定,瞻前顾后,这就是朕的亲军吗?”

    “朕若是当真死了,你们岂不是还要反戈一击?所有在此的锦衣卫官校,统统革职,其他緹骑,扣饷!朕要的不是一群酒囊饭袋,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此言一出。

    官校和緹骑们更为惶恐,一个个瑟瑟发抖,只是拼命地在地上叩首,此时哪怕听说是罢官革职,竟也觉得是侥幸。

    百姓们则是一个个窒息一般,此时人们鸦雀无声,却见许多的生员已是散开,摆开了阵势。

    读书人们却已惊住了。

    他们万万没有料想,竟真是天子,于是……许多人也开始心虚起来,甚至有些人也禁不住露出了惊慌之色。

    那受伤不轻的刘中砥,面对这突然的变故,更是吓得打了个激灵。

    天启皇帝此时却是一步步上前,直接朝着刘中砥走了过来。

    到了刘中砥的跟前,刘中砥依旧还捂着自己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天启皇帝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是一种奇怪的眼神。

    眼神里居然已没有了先前的愤怒。

    而是冷漠。

    天启皇帝平静地道:“其实你们方才说对了,你们问朕,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现在……朕来告诉你……”

    说到这里,天启皇帝抬起了腿。

    而后,一脚踩在了刘中砥的胳膊上。

    刘中砥的胳膊本已重伤,这么一踩,顿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饶命,饶命……”

    他含糊不清地叫着。

    而后道:“陛下,臣的泰山,乃是太子太傅、衍圣公……臣……乃是读书人,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臣方才所言…………尽为……利国利民……”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可天启皇帝很有耐心,一直等到他无法说下去了,似乎所有的气力统统丧尽。

    天启皇帝接着才一字一句地道:“在这天下,朕就是天理,朕……就是王法!”

    说罢,天启皇帝突然厉声道:“张卿,取枪来。”

    张静一已将短枪交到了天启皇帝的手上。

    此时,张静一看刘中砥的目光,甚至有些同情。

    没办法,这家伙自己要在太岁头上动土,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行事的背后,实则已经触碰到了逆鳞了。

    天启皇帝握住了短枪。

    下一刻,短枪的枪口直对着刘中砥。

    刘中砥不自觉地浑身发抖,口里道:“陛下……陛下……”

    此时他可怜巴巴:“陛下……若能修仁行义,我天下的读书人,必……必……”

    不知是不是刘中砥察觉到了危险,这个时候,已顾不得叫疼了,他口里连珠炮似地道:“陛下必可成为……”

    啪……

    火光喷出。

    一枪直中刘中砥左肩。

    刘中砥又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天启皇帝冷笑道:“朕已给你们太多了,给你们功名,让你们免除了税赋,令你们执宰天下,让你们作威作福……你们已是锦衣玉食,已是再斯文体面不过……现在还想要朕修仁行义,朕要做什么皇帝,还需你来评议吗?”

    这话说罢,紧接着……火枪中又是冒出火光。

    这一枪,却是自刘中砥的大腿上贯穿而过。

    刘中砥此时……除了嚎叫,身子已开始不断地抽搐起来,嘴里吐出了白沫。

    “就因为你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也正因为你是所谓狗屁衍圣公之婿,朕才绝不会让你活下去,他衍圣公是什么东西,朕当他是一回事,他便是一回事,朕不当他一回事,他便和你一样,狗屁不如!”

    啪……

    抬枪,又是一击。

    这一次,子弹直入刘中砥的脑门。

    刘中砥听到衍圣公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已是意识到了什么,等到子弹穿透他的颅骨,他心里一寒,随即,脑中红白之物飞溅出来,下一刻……人已毙命。

    天启皇帝漠然地抬起了头来。

    他左右四顾。

    这时不少人才反应了过来。

    先是有人拜倒:“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万岁……”

    许多的百姓……是决计想不到,大行皇帝居然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这给人的感觉,过于震撼。

    此时……竟有不少人露出了惊喜和笑颜,毕竟……至少在天启皇帝的治下,有不少人的日子,过的并没有过于糟糕。

    于是,一个个人歇斯底里地大喊。

    更有人一面行礼,一面抬头起来,偷偷地瞄向天启皇帝,想看看皇帝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人群便如海浪一般,开始起伏,越来越多人拜下,一重重的,人头攒动着,人浪看不到尽头。

    天启皇帝看也不看地上的刘中砥,却是依旧舞着短枪,大喝道:“刘中砥谋逆、欺君,罪无可赦,其言行绝不简单,必有图谋,锦衣卫立即彻查到底!”

    一旁的张静一道:“臣遵旨。”

    天启皇帝随即又道:“所有牵涉此事的人员,若是没有功名的普通人便罢,诛杀便是,可若涉及到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们会不明白事理吗?”

    “他们读了这么多书,自是什么道理都明白,却还敢如此,可见其心可诛,是知法犯法,理当抄家,当罪及家人,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

第五百章:皇帝陛下回到了他忠实的紫禁城

    天启皇帝的心思很明确。

    寻常百姓若是生出不轨之心,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们愚昧,也没人教授他们这些。

    可是读书人不同。

    四书五经,你们都读了,圣人的道理,你们也喊了。

    可你们敢如此,那么说明你们心思已经坏透了,这已经不是傻,是坏的问题,所以……得往死里整。

    天启皇帝方才干的事,其实已令许多读书人心寒了。

    再听他一席话,这些读书人,心都凉透了。

    那张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天启皇帝。

    他万万料不到……自己路上遇到的人,竟是天子。

    你说这天启皇帝,他哪里有半分天子的样子?

    于是,众读书人纷纷道:“冤枉……”

    随即,有人嚎啕大哭。

    有人道:“我等何罪,何罪……岂可无故定我等罪名。”

    眼看着这些人一齐喊冤,倒像是天启皇帝暴虐成性似的。

    天启皇帝却是跨步上前。

    这些读书人视天启皇帝为洪水猛兽,一见到天启皇帝上前,便个个战战兢兢,纷纷后退。

    谁料天启皇帝竟是一把将其中一个读书人抓住,拎着他的衣襟。

    这读书人便大哭:“饶命啊,饶命……”

    这读书人不是那张文是谁。

    “冤枉?”天启皇帝冷笑:“朕冤枉了你们吗?来,张文,你便是他们的同伙,你来告诉朕,说朕和张卿在辽东死的不明不白,是有人暗害的是不是你?”

    张文已是要吓瘫了,两腿发软,期期艾艾道:“没……不,是……是……我说啦……只是……”

    天启皇帝道:“说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要对所谓的阉党进行清算,这话,是你说的吗?”

    张文耷拉着脑袋:“是……是……”

    他在天启皇帝面前,竟是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哪里还敢矢口否认。

    天启皇帝道:“朕和张卿没了,除了你们口中的奸党,你们将来还要斩草除根,还要铲除小皇帝,这又是你说的吗?”

    张文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他看着天启皇帝,已看到天启皇帝眼里所流露出来的无比厌恶,他忙道:“不,不……”

    “是不是?”

    “是。”张文灰白着脸。

    天启皇帝一把将这张文丢弃在地,冷笑道:“你们想图谋朕,图谋朕的儿子,却还妄想着朕仁慈,好话歹话你们都说了,好处你们也都占尽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朕要给你们算账,你们反而来喊冤来了,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若是朕当真驾崩,你们连朕的儿子都不会放过,却还在此,一个个假装自己人畜无害。哈……哈哈……真是可笑!”

    天启皇帝道:“拿下,追查他们背后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其余人等,随朕入宫!”

    “昏君!”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没有了活路,一个读书人大声喝道:“昏君无道,自当人人诛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尔这昏君无道……”

    天启皇帝居然一点也不生气了,回头看了那读书人一眼。

    只这一个眼神,却让读书人的话戛然而止,这读书人似乎胆怯了。

    天启皇帝顾盼自雄道:“朕看你们读书读糊涂啦,皇帝者,兵强马壮者为之耳。尔等若是兵强马壮,自当取朕而代之,倘若没有,恭顺臣服即可。而尔等最可笑之处就在于,造反无胆,手无缚鸡之力,却妄图因为自己读了几部四书五经,便想僭越朕,想要令皇帝处处对你们言听计从,难道这不可笑?”

    丢下这番话。

    生员们已是纷纷动手,将这些读书人轻巧的拿下。

    有人被反剪着双手,似乎不愿束手就擒,可实在体弱,轻松就能被生员拎起来,于是便张口大叫:“军民百姓何以不言,看看这昏君做的好事,他这般暴虐不仁,残害百姓,难道尔等军民,就坐视他们如此吗?这昏君纵容魏贼害人,又巧立新政名目,令张静一凌虐尔等,你们就此可以甘心吗?”

    这读书人急了。

    似乎觉得自己颇为高尚,至少在道德层面。

    他自以为自己比干这样的人,现在暴君要对自己下手,这些军民百姓,定会有所触动,少不得百姓们要闹起来。

    天启皇帝也皱眉起来,这是煽动谋反……

    这里这么多的百姓,倘若当真煽动起来,最后会闹成什么样子,却也不好说。

    在江南,可是有大量百姓在煽动之下对厂卫动手的事的。

    可这读书人话出口。

    军民百姓们似乎也听出了什么,这不是教唆自己谋反吗?

    他们一边看看天启皇帝,看看天启皇帝跟前的张静一,看看这一个个军校的生员。

    再看这些一个个斯文扫地,纶巾儒衫的读书人。

    绝大多数人都是三缄其口。

    倒有几个胆子大的,其中一个短装打扮之人,啊呸一声,因他离这读书人近,一口痰便喷在这读书人的脸上,这人骂道:“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平日里你自以为自己的老爷,哪里正眼瞧过人,现在竟还敢骂陛下和辽国公,你是什么东西……”

    这人骂完。

    其他人似乎也愤恨起来。

    更有人上前怒骂道:“确是狗东西,若不是辽国公,哪里有我们这些关中流民今日?”

    一时之间,周遭竟都是谩骂。

    还有骂的狠的,直接开始问候这些读书人的历代先祖了。

    这读书人本是大义凛然,他本以为,只需自己登高一呼,即便这些军民百姓不影从自己,闹出事来,可至少也该是凄惨的气氛,人们纷纷含泪,敢怒不敢言的目送自己人等遭受戕害。

    哪里想到……这些百姓,不无咬牙切齿的模样。

    只是这一股子愤怒,却都是奔着自己来的。

    “什么狗屁读书人和相公,不都是这些欺负咱们的老爷吗,装什么装……”

    其实这些读书人还算幸运,至少他们是被生员们押着,大家怕打偏,所以没人敢投点石头来,如若不然,非要被砸死不可。

    那读书人见状,真是万念俱焚。

    他本以为自己是做高尚的事,谁料到人人喊打。

    尤其是他骂到了张静一,却令不少百姓疯了一般要冲上前来打人。

    这里的百姓,新县的不少,这些新县里,可一直记着辽国公的恩德的。

    百姓也不是傻子,以往的时候,自然也信这些人的言论,世道为什么不好,人为什么吃不上饭,日子为何艰难,这是因为有奸佞,因为有阉党,可是阉党之前呢?众正盈朝的时候呢?又如何解释。

    可辽国公治新县,这可是实打实的安置了许多人,也实打实的给人分了不少的土地,不敢说那里的百姓人人都安居乐业,可比从前日子过的好,比其他地方过的好。

    这难道不是新政的功劳?

    现在这读书人,对辽国公咬牙切齿,又引申陛下对辽国公的纵容,更是对新政破口大骂,这就等于是捅了马蜂窝。

    “读过了书,不也是贼。呸……”

    无数的吐沫横飞。

    倒是让那押着读书人的生员们不好受了,连忙道:“让一让,让一让。”

    那被押着的读书人……见此情景,想着自己性命垂危,又要被如此的诛心,此时备受煎熬,眼看着一个个要杀人的目光,于是便大呼,悲戚道:“刁民,刁民……该死的刁民,受了些许小恩小惠,便要从贼,呜呼,华夏文气尽也……”

    他含糊不清的高喊,一旁的生员终于忍不住了。

    倒不是怕他张口说什么。

    而是这狗东西大声疾呼,惹来了不少百姓的瞩目,不少百姓便纷纷朝这奔涌,气的朝这边吐口水。可他们吐口水没有准头啊,再这样下去,这押着他的生员便成了替罪羊。

    于是生员甩手就是一个耳光:“你他娘的就不能闭上你的臭嘴!”

    这一巴掌下手干脆。

    啪的一下……这厚重的力道,瞬间要将这读书人的下巴卸下来。

    读书人痛不欲生……

    这一下,闭嘴了。

    …………

    天启皇帝看着这场景,有点懵逼。

    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随即,他眉一挑,似乎终于在愤怒之中,找到了一丝安慰。

    他抖擞了精神:“走。入宫去!朕倒要看看,这宫中是谁来作乱!”

    说着,他大步流星,便朝着那紫禁城的方向。

    两旁的生员连忙护卫。

    厂卫的緹骑们现在也有了主心骨,也尽都提起了精神,卖力的在前头开路。

    这数不清的人马,朝那紫禁城涌动。

    前头则有勇士营军马布防,本要阻拦,緹骑们现在有勇气了,大喝一声:“跪于道旁,陛下驾到。”

    陛下……

    哪一个陛下。

    围着这紫禁城的勇士营上下人等,只听到远处人声嘈杂,也见有人高呼什么陛下万岁。

    不过……这陛下……不是在紫禁城里吗?

    不过说话的乃是锦衣卫緹骑,还有东厂厂臣,他们倒是不敢怠慢,纷纷让出道来,为首一个道:“我要先见陛下……”

    于是,緹骑们侧身让出道路,这人火速上前,此人乃是御马监的宦官,专门辖制勇士营的,所以远远一看到天启皇帝,顿时懵了,两腿一软,啪嗒跪地:“奴婢恭迎陛下……”

    声音颤颤,嗓子也嘶哑了,活见鬼似的。

    ………………

    今天只能更三章了,咱们明天努力吧。

第五百零一章:小皇帝的愿望

    天启皇帝看也不看这御马监的宦官,此时他骑上了马,却没有策马飞驰。

    张静一本是要召集队官们,让他们暂时回营候命。

    天启皇帝却道:“令他们随朕入宫。”

    张静一便道:“携带火器吗?”

    “携带火器!”

    天启皇帝的回答干脆直接,意味不言而喻!

    他打马,却只是缓缓而行,两道旁,勇士营上下纷纷跪在道旁,极尽恭敬。

    天启皇帝的身后,生员们川流不息。

    浩浩荡荡的人马,走向最近的午门。

    穿过了门洞,沿着眼前熟悉的事物,天启皇帝则直接带人往午门中轴线上的皇极门,而后往皇极殿而去。

    那皇极殿,本为奉天殿,乃是宫中主殿,嘉靖皇帝登基,则将其改名为皇极殿。

    皇极之意,本就有至高无上的意思。

    而此时,天启皇帝依旧让人取了一件灰色大衣来,披在身上,带着浩浩荡荡的灰色人马,直奔那至高无上的大殿。

    …………

    皇极殿外,连接着皇极门,乃是一处巨大的广场,而这广场一览无余,平日里十分清冷。

    不过在现在,文武百官却分立两班,分官职大小,列于两侧,有数百人之多。

    他们在此,需等殿内的小皇帝登基之后,而后下旨,之后百官跪拜,三呼万岁,如此……这登基大典,才算是礼成。

    自然而然,此时新皇登基,站在此的百官各怀心思。

    有心里忐忑的,不知接下来局面会如何,只觉得登基之后,势必又要跌宕起伏,不知自己身处其中,会是什么样子。

    也有人心里窃喜,混乱某种程度而言,乃是权力向上的阶梯,有人恨不能立即引发动荡,到了那时,便是自己的机会。

    不少人此时吐气扬眉,似乎觉得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这些人来说,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天启皇帝都是一个暴君,他不怎么朝见大臣,他在宫中操练太监,爱木工,爱骑射,唯独就不爱读书。

    他借魏忠贤独断专行,加征矿税和商税,四处派遣镇守太监,惹得天怒人怨。

    他又纵容张静一,以新政为名,弄得朝野鸡飞狗跳,甚至在封丘,还打出了分田的旗号。

    他对大臣的谏言,从不关心,也不在乎,置之不理。

    这个皇帝……已经彻底的失控了。

    说他是商纣王和隋炀帝也不为过。

    从前阉党压得不少人抬不起头来,如今似乎却让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新皇登基,气象更新,该清算的时候到了。

    大家耐心地等待着皇极殿中的旨意传来。

    却在这时……从远处的皇极门处,传出了喧哗的声音。

    紧接着,人们开始听到了刺耳的马蹄声。

    也听到了皮靴子踩在这青砖上所发出的咔嚓声响。

    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朝着皇极殿看去。

    却见此时………皇极门大门洞开。

    数不清的人鱼贯而入,间或有哨声传出。

    随后,有人骑马在众星捧月之下,缓缓走入皇极门。

    因为太远,所以许多人瞧得并不清楚,不过见到有人骑马,顿时哗然。

    大家再不是站在自己的原位沉默,而是窃窃私语,纷纷低声说着什么。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

    在宫中有人骑马,本就是最大的忌讳,除非皇权特许,否则断不敢有人如此。

    莫说是其他人,就算是内阁大学士敢如此,那也是僭越之罪。

    “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兵入城……”

    “是何方人马……”

    那浩浩荡荡的人马,越来越近,这时……终于有人看清了。

    骑马走在最前之人,拉了拉缰绳,马儿便加急了步子。

    于是……马蹄声更为急促。

    咯咯咯咯咯……

    众人看到了马上之人,起初只觉得此人灰头土脸,可细细去看……已有人魂飞魄散。

    那是……

    陛下……还魂了!

    这可不是还魂吗?

    尸骨还在奉先殿里呢!

    可现在这个不是陛下,又是谁?

    一时之间,百官有惊有慌,个个手足无措起来。

    众人哗然。

    倒是有人率先拜下道:“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万岁……”一个个人拜倒。

    无论是喜悦的,还是不甘愿的,亦或者是震惊的。

    此时一个个拜下。

    天启皇帝抿着唇,只是冷笑,微微抬着头,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只看着皇极殿。

    大臣们现在不明就里,心里只觉得无比的震撼,这个时候,完全是措手不及,完全已没有应对的能力了。

    百官叩首,纷纷脑袋伏地于马下。

    天启皇帝继续打马向前,也没有叫平身,而后至汉白玉的阶梯之下,利落地从马上翻身下来,接着一步步地拾阶而上。

    张静一等人则按刀,轰然与一队队的生员尾随其后。

    咔……咔……咔……

    这声音朝着殿中深处延伸。

    而在这殿中。

    可怜的长生,此时正任由人摆布着,送至了御椅上。

    这御椅宽大,他觉得硌得慌,却没有借力的地方,几次差点要掉下来。

    这时……太康伯张国纪正跪在御椅下,一面拿手搀住随时要从龙椅上坠落下来的长生。

    长生生气了。

    因为他已坐了接近半个时辰了。

    冗长的礼仪和身上繁重的礼服,令他浑身难受。

    而且对于这个太康伯张国纪,他是极陌生的,只晓得乃是张皇后的爹。

    身边的伴伴,哪怕是亲近的人,一个都不在近前。

    即便是魏忠贤这样的大伴,算是他最熟悉的人了,此时却只能躬身站在数丈之外。

    能进此殿的大臣,至少也是尚书、侍郎的级别。

    礼部尚书、侍郎齐至。

    再加上几大国公,以及一些显贵。

    按理来说,太康伯张国纪,本不该负责搀扶小皇帝的。

    当然……之所以如此安排,显然是因为太后希望自己的父亲,能与小皇帝多几分亲近。

    因而,入殿来的大臣们一看架势,其实心里已是了然,现在朝中的权力格局,已经发生了改变。

    张国纪距离小皇帝最近,而张太后身边的宦官黄桃则在一侧,反而是魏忠贤,离得较远。

    内阁大学士和各部尚书们,心里便了然了,他们依旧肃然,郑重其事的样子,此时此刻,却自然知晓……这便是天启朝之后,未来大明的权力格局,张家最近,其次为太监黄桃,至于魏忠贤……

    崔呈秀看着站在远处肃然而立的魏忠贤,露出了几分隐忧。

    礼仪很冗长。

    小皇帝终归是受不了了,先是不安地扭动。

    后来又听闻外头传来了枪声,这枪声到了这里,声音已是微乎其微,不过在此肃穆的气氛之下,长生耳朵尖,倒是听到了动静,于是身子开始剧烈扭动起来,想要从龙椅上跳下来。

    张国纪慌了。

    他本是对今日的登基大典,有着巨大的期待。

    毕竟,自己的女儿已成太后,权倾天下,往后这天下,自是张家说了算了。

    现在女儿做此安排,也显然是让他这个父亲在天下臣民们面前,显示张家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

    其实在此之前,张家已经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

    不知多少人,纷纷拜访张国纪,这一下子的,这位往日不大受瞩目的张国丈,竟成了香饽饽。

    见这些平日里的朝中清贵,突然对自己这般客气,张国纪若是没有起心动念,那是不可能的!

    这其实不是对方送了多少礼,也不是钱的事,而是那种自己为他们向女儿美言几句,便可决定别人的前程的感觉,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隐隐之间,张国纪就已有了和魏忠贤分庭抗礼的资格,即便是魏忠贤,对张国纪也开始变得礼貌和客气起来。

    这一步步的,张国纪的野心开始滋长,他魏忠贤可以做九千岁,我张家有何不可呢?

    长生见张国纪不停地控制着自己,更为不喜,甚至嚎啕大哭起来。

    张国纪慌了,手忙脚乱,忙是收敛了自己的心思,便低声道:“陛下,陛下……快完了,就快完了……”

    他话说到此,似乎觉得这话犯忌讳,便又道:“马上礼成,陛下便是天下第一人……”

    长生便边抽泣边道:“天下第一人,便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那边,礼官还在念诵冗长的告文。

    这边长生脆生生的话,响彻在殿中。

    众人心里苦笑。

    可张国纪又不能不答,他便道:“这是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长生听罢,便道:“那我要下旨,让父皇和阿舅这就到我的面前来,我要让父皇和阿舅趴在这儿,给我骑马。”

    张国纪:“……”

    见张国纪不答应。

    长生又道:“我要让母妃做太后,这可以吗?”

    此言一出……

    那本是念诵的礼官猛地声音一顿,殿中变作了极为可怕的寂静。

    黄立极等人,一个个目中掠过了一丝恐惧,都纷纷看向张国纪。

    而张国纪扶着长生的手,也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眸里,也掠过了一丝恐惧。

    然后,他忙是垂下头,掩饰住自己这一刹那的慌乱!

    …………

第五百零二章:普天同庆

    张国纪的心里已是惊起了惊涛骇浪。

    她小张太妃若是做了太后,自己的女儿又是什么?

    此时,他心思复杂起来。

    先是刻意地掩饰自己的慌乱,可眼底深处,却忍不住掠过一丝冷色。

    只是他依旧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来,笑吟吟地看着长生道:“陛下……陛下……”

    “怎么啦,你不同意?”才四五岁的长生,显然并没有往深处想。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事情本就该如此。

    是你们自己非要哄着我来做皇帝,说做了皇帝想干什么都成的,现在却在此……

    张国纪懵了,他没办法回答和应对。

    点头?

    开玩笑,这种事怎么能点头?

    摇头……只怕这孩子又要闹起来了。

    此时,殿中鸦雀无声。

    黄立极阴沉着脸,他似乎觉得事态很严重。

    现在是张家主持大政,且不说皇帝上头有个太后,现在更不知道多少人趋炎附势,走张国纪的门路。

    陛下刚刚登基,就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将来,张家还能放心吗?

    只怕将来,更不知要添多少血雨腥风。

    站在一侧的李国和孙承宗,也没什么好脸色。

    尤其是孙承宗,皇帝死在了辽东,他这个曾经的辽东督师,立即敏锐地感觉到了事情很不简单。

    而陛下更是他的得意弟子,虽然天启皇帝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喜欢循规蹈矩,倒是在孙承宗看来,这师生之情,犹如父子一般,他对天启皇帝是真正有感情的。

    这些日子,孙承宗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眉宇间隐隐带着忧色。看着朝中的各种动荡,自然清楚……接下来这种动荡将更加的剧烈。

    长生乃是陛下的独苗,区区一个孩子,不就是被人随意摆布的吗?

    这张家……可不是省油的灯。

    新晋大学士刘鸿训,此时也阴沉着脸,左右张望,想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至于其他各部尚书,都各怀着心思。

    那魏忠贤的面色也开始愈来愈冷,他终于明白……为何小张太妃寻自己入寝殿,说那一番话了。

    小皇帝登基,天然就与太后和太后的亲族势必产生无法弥补的冲突,这种冲突,现在只怕就要埋下种子了,那将来……

    因而……他绝不能垮。

    却在此时,有人大喝道:“陛下何出此言!”

    这把声音很突兀,于是方才还各怀心事的众人,纷纷朝着这人看过去。

    却是工部尚书李养德。

    此时,只见李养德厉声道:“陛下…难道不知,今陛下克继大统,太后娘娘便是陛下的母亲吗,何来亲母之分?此乃人伦之道,自此之后,太后娘娘虽非陛下亲母,却胜似陛下亲母,至于陛下的母妃,既为大行皇帝侧室,即是妾也,百姓之家,尚且妾室不得登大雅之堂……而今到了宫中,何以连百姓家都不如了?”

    “陛下此言,实为不孝,今日理当知错,所谓知错而改,善莫大焉。陛下往后该更加亲近太后娘娘,至于陛下亲母,张太妃娘娘对陛下固有生育之恩,却终究不是正室,陛下怎可以血脉而定亲疏呢?”

    李养德这一番话,可谓是严厉到了极点。

    反正只是一个小皇帝,教训一下没什么关系,莫说是小皇帝,大明许多的皇帝,都受过这样的教训。

    总而言之,你妈不是你妈,你现在的妈是张太后家的那个妈,不能乱了秩序,如若不然,便是有悖人伦,是乱了纲常。

    这一番话,顿时让张国纪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许多人依旧凝视着李养德。

    甚至是魏忠贤,更是神色莫测地凝视着他,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

    要知道,这李养德可是出了名的阉党啊,当初若不是他巴结上了魏忠贤,工部尚书这样的肥差,哪里轮得到他?

    可哪里想到,今日第一个站在张国纪这边说话的人,竟是当初的铁杆阉党。

    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意外。

    阉党本就多是投机取巧之人,在历史上,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登基,最先对魏忠贤发难的,也是那些阉党!

    道理很简单,傻子都知道魏忠贤要完了,这个时候还不改换门庭,这是等死吗?

    此时恶狠狠的抨击一下,便是划清关系,从此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李养德借此发难,某种程度来说,其实就是向张国纪,递了一个投名状。

    经这么一闹,张国纪这才从尴尬中慢慢缓解了过来。

    倒是长生听了李养德的呵斥,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啊,自己才刚刚登基,方才还说做皇帝想怎样就怎样呢,转过头来就见一个大胡子厉声斥责自己。

    他一时吓懵了,小脸竟是憋得通红,大气不敢出。

    随即……长生终于憋不住的,呜哇一声,直接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张国纪便连忙去哄。

    长生则边哭边道:“这皇帝,我不做了罢。”

    张国纪便道:“陛下克继大统,乃顺天应运,是列祖列宗的期望,岂可说不做便不做?请陛下再忍耐一会。”

    “那就将这白胡子赶出去。”长生哭着道。

    张国纪绷着脸,眼里露出了值得玩味的样子,道:“陛下,不可,此乃忠臣,怎么可以驱逐呢?”

    那李养德听了张国纪对自己的评价,顿时心花怒放,心知自己总算是可以平安落地了。

    于是他大义凛然地道:“臣不过是仗义执言,行魏征之事也。诚如太康伯所言,这才是忠臣本色,陛下何以见罪?”

    他正说着,突然有人大喝道:“谁是忠臣?”

    这突兀的一句话,殿中之人又是大惊。

    原来是天启皇帝人等火速入宫,外头其实早就有了动静。

    不过因为长生嚎啕大哭,掩盖了外头的动静,而在这殿外的宦官和大臣,早就惊得魂不附体,也顾不上通报。

    所以,天启皇帝走了一路,这一路只见人跪下叩首,个个惶恐地纹丝不动。

    此时,天启皇帝已入殿。

    众人随着声音,则瞧过去。

    便见一人出现在殿门,他背着光,以至于许多人都一时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只是天启皇帝的声音,却是大家再熟悉不过了。

    天启皇帝随即踱步,一步步地走进大殿之中。

    而这殿中的群臣,已是彻底地僵住了。

    紧接着,张静一便也按着刀,跟着入殿。

    天启皇帝见众人鸦雀无声,又道:“方才……是哪一个忠臣,又在仗义执言!”

    这一番质问,更让人惶恐。

    是……是陛下……

    张国纪本是跪在龙椅下头,一直双手控制着长生,可现在,却觉得自己手脚发软。

    怎么……好端端的……诈尸啦?

    魏忠贤此时也不禁抬手揉眼睛,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疑如梦中一般。

    其余人等,都是瞠目结舌。

    只有那李养德,方才面上还带有几分得意,可现在……他张大着嘴,有一种吃了苍蝇一般的感觉。

    天启皇帝面带笑容,竟是直奔着李养德方向来,走到了李养德的面前,笑吟吟地道:“李卿家……这时又做忠臣啦?”

    这个又字……总让人觉得好像有什么疑义一般。

    这时,天启皇帝就在跟前,李养德看得再真切不过了。

    这眼睛,这眉毛,这声音,不是天启皇帝,又是谁?

    只是,天启皇帝身上裹着的大衣,与他的身份极不相称,再加上相貌微有一些的改变,让李养德好像被人捉弄一般。

    于是李养德慌忙道:“你……你是何人……这殿中……岂是你能随意进来的?”

    “这是朕家,朕为何来不得?”

    李养德更加的慌了,口不择言道:“大行皇帝在奉先殿……”

    这意思是……你不是大行皇帝,你故意演我!

    天启皇帝听罢,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滑稽感。

    似乎……对方的意思是,他总得找一样东西来证明一下。

    “看来,李卿家这样的大忠臣,是在怀疑朕了,朕若是不证明一二,李卿家怕是还要将朕赶出去!”天启皇帝似笑非笑地道。

    李养德不吭声。

    不吭声就是默认。

    天启皇帝于是大喝道:“来人!”

    一声号令。

    早在外头的军校生员们已是蓄势待发,于是呼啦啦的便都挺着刺刀统统奔涌进来。

    一见到这些人……李养德顿时觉得腿软了。

    这意思是……你不认得朕这个人,难道还不认朕的这些‘刺刀’吗?

    李养德骤然惶恐,立即道:“陛……陛下……臣……臣见过陛下,陛下居然能够平安归来……实乃臣等之福,普天同庆啊,臣……臣……闻陛下驾崩,悲不自胜,如子丧父,妻丧夫……如今……陛下平安……臣……臣大喜……喜……”

    “大喜过望?”天启皇帝道。

    “对,大喜过望。”李养德忙道。

    不过,他虽是口里说大喜的样子,脸上却是比哭还难看。

    天启皇帝听到此,却也是抡起胳膊,而后一个巴掌便朝这李养德的脸上拍下去。

    “啪!”

    便听天启皇帝说道:“朕摆驾回宫,何时轮得到你来大喜过望!”

    ………………

第五百零三章:废后

    天启皇帝变了。

    其实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在众臣眼里,天启皇帝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是……一个人在辽东,经历了背叛,经历了生死,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

    又怎么能不变呢?

    这一巴掌打下去。

    这李养德头上的乌纱帽顿时飞出。

    李养德的脸颊上也骤然间多了一个巴掌印子。

    李养德大惊。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可这时……他感受到的显然不是肉体上的疼痛。

    而是那种心里的恐惧,却令他陡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遇到了危险。

    于是,他身子像受惊的猫一般,骤然紧绷,一面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脸。

    一面忙不迭地跪下道:“臣……臣……”

    刹那之间,又是无数个念头,想要叫屈,想要求饶,亦或……

    可天启皇帝显然连他的辩解都懒得听。

    天启皇帝道:“闭上你的嘴巴,朕让你做这工部尚书,不是让你成日在此勾心斗角,在此耍嘴皮子的!”

    李养德一时惶恐不已,若是以往,皇帝如此对待大臣,怕是少不得要有人评议几句。

    可现在,殿中依旧鸦雀无声。

    没有人为他说话,即便是那张国纪,也早已吓得几乎瘫跪在地,连长生也顾不上了。

    天启皇帝恶狠狠地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李养德不言。

    天启皇帝便抬腿踹他一脚。

    李养德身子侧翻,口里啊呀一声,随即道:“陛下,陛下……是您……是您让臣闭嘴的。”

    一看天启皇帝杀气腾腾,李养德便硬着头皮道:“臣说……纲常伦理,这太后娘娘……不,这皇后娘娘,好歹也是陛下的正妻,既然如此,那么长生殿下,自然而然该叫皇后娘娘为母亲,理应要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亲厚,唯有如此,才显得长生殿下的孝顺,是有德之君。”

    李养德说罢,心里虽然忐忑,可心里却想,自己的话并没有说错,便是百姓家也是如此啊,妻是妻,妾是妾,这正妻乃明媒正娶,而侍妾毕竟只是主人的私人物品而已,虽比奴婢的地位高,却也决不能喧宾夺主。

    于是李养德接着道:“是以,皇后娘娘乃是长生殿下的嫡母,而张妃娘娘乃长生殿下的生母,相较而言,嫡母才是……才是……长生殿下毕竟是妾生子……”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已是暴怒,又狠狠地抬起脚又踹,连续几脚下去,踹得李养德哇哇叫。

    李养德这时才发现,自己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便忙是抱着脑袋,护住自己的要害,哀嚎阵阵。

    天启皇帝瞪大着眼睛,眼中像是燃着熊熊烈火,怒道:“论起来,朕也是妾生子!”

    李养德:“……”

    天启皇帝的生母,其实地位更低,这李养德不提这个还好,这一提,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父皇……”

    就在这时……

    艰难地自龙椅上爬下来的长生,已是心花怒放,一步步地走下了金殿,趁着大家不防备的时候,一下子冲到了天启皇帝的面前。

    这孩子走路摇摇晃晃,看到的人都怀疑他每跑动一下,都有可能要摔下。

    好在,他踉跄跑上来,一把便抓住了天启皇帝的大腿,让人虚惊一场。

    天启皇帝一见儿子在此,猛地惊醒,脸上瞬间没有了杀气,也不再用脚踹这李养德了,而是蹲下来,脸上已换上了温和之色,上上下下摸了摸长生,而后道:“吾儿很有帝王相,穿着这一身龙袍,颇有太祖高皇帝的气象。”

    一旁的张静一:“……”

    长生脆生生地道:“儿臣已做皇帝啦,儿臣现在才知道,做了皇帝,果然是心里想什么,便都可如愿,儿臣还说,儿臣做了皇帝,父皇和阿舅便会在儿臣的面前,你看,你们果然来了。”

    天启皇帝满眼的慈爱,轻轻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想到这辽东一行,对儿子数月不见,更想到自己所经历的残酷和无数人的勾心斗角。如今却见长生这单纯的模样,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垂下眼帘,尽力不让长生看到自己的眼帘下的通红目光。

    若是朕当真驾崩了,不但朕要遗憾,便连长生……只怕也要迟早被某些奸人所害。

    天启皇帝顿时,又开始铁石心肠起来,他抿嘴,努力严肃地对着长生道:“吾儿,你现在还做不得天子。”

    “可是……我是皇帝呀。”长生道:“我一定要做皇帝,非要做皇帝不可,唯有如此,才可心想事成。”

    长生开始耍赖。

    一面眼睛瞥向张静一。

    似乎是希望张静一为他美言。

    张静一立即眼睛看向房梁。

    于是乎,长生一屁股要跌坐在地,似乎想表演一个殿上打滚的绝活。

    他方才还说不做皇帝了,转过头,见天启皇帝二人来了,小小的心灵里,顿时惊为天人,大受震撼,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天启皇帝见他如此,却是板着脸,将他要倒下去的身体一下子拎起来,而后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你这三两肉,做个狗屁天子。抢朕皇位,你有几个东林军?”

    见天启皇帝略带怒气,长生顿时乖了,虽是这么小的年纪,可也是很有求生欲的,忙道:“儿臣遵旨。”

    天启皇帝又道:“来,朕来问问你,你的母亲是谁?”

    长生道:“当然是儿臣的母亲。”

    “是张后还是张妃?”

    长生不敢这样称呼母亲,居然会动脑筋,毫不犹豫地道:“自是后者。”

    “这是为何?”

    “因为……她就是儿臣的母亲呀,就好像父皇是儿臣的爹一样,儿臣总不能认魏伴伴做爹……”

    啪嗒……

    远处的魏忠贤,本是大喜,他仍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依旧还如做梦一般,可一听长生说认自己是爹,一下子的,魏忠贤清醒了。

    他虽然是九千岁,但是真没这个胆子。远远的,腿软了,啪嗒一下跪下,口里道:“万死……”

    天启皇帝甚至没有注意到魏忠贤的反应,而是继续凝视着长生,听到长生这番话,这才满足,而后道:“这个回答很妙,你说的很对,母亲就是母亲,爹就是爹,这些该死的狗官,故弄玄虚,便想将你绕进去,你要谨记,不要上了这些人的当,这些人嘴上说的都是大义凛然,心里却是龌龊无比,个个都是狼心狗肺。”

    长生想了想道:“是。”

    天启皇帝又道:“纲常伦理,这番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李养德……”

    李养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一听天启皇帝叫唤,忙是惶恐不安地道:“臣……臣……”

    “你提醒了朕。”天启皇帝道:“哪里有这么多嫡母和生母,孩子有一个母亲就好啦,既然如此,嫡母即生母,生母即嫡母,下旨:立张妃为后……至于张皇后……她……随她去吧。”

    天启皇帝一字一句的说着,面上没有丝毫情感。

    那张国纪,还有张皇后,这些日子的所为,天启皇帝其实已是略知一二了。

    他没有直接怪罪,而是直接得出废后的结论,其实……也是给这张皇后一家最后一丁点的体面。

    李养德:“……”

    我提醒的?

    天地良心啊!

    这李养德已是恐惧起来,身体不自觉地隐隐发抖。

    陛下对他的态度,已是不言自明了。

    此番他背叛了九千岁,此后九千岁会如何对付他呢?

    他既非东林,又非人们所说的阉党,还占据着工部这样油水丰厚的地方……这不是……找死吗?

    于是他连忙叩首,已是无言了。

    这年月,也不时兴收拾细软跑路,你能跑哪里去?

    那张国纪听罢,已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地狱,他脸色难看至极,忙道:“陛下……臣……臣……即便有罪,可是臣女……何辜?”

    天启皇帝这才转过头,看向张国纪,他眯着眼,淡淡地道:“你是非要朕彻查到底吗?”

    张国纪身躯猛地打了个颤,在天启皇帝冷冷地目光下,他内心的恐惧一下子蔓延了全身,张了张口,却是不敢再多言。

    倒是此时,有人站了出来,正是黄立极。

    黄立极对此,其实没什么偏向,在他看来,张后废了也就废了吧,不过……陛下突然废黜张后,又不明示罪责,这终究会引发巨大的争议,于是道:“陛下……臣以为……”

    天启皇帝这时道:“先不要急着说话,今日有许多的账要算,得一件一件来,朕现在说的是第一件……朕知道黄卿想要说什么。你们……是想要做一个老好人,是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嘛,这不就是你们一直奉行的至理吗?”

    说着,天启皇帝一把将长生抱起,一步步地走上了大殿。

    而后,坐上了龙椅。

    此时,他虽然依旧还是穿着灰色大衣,可此时此刻,天启皇帝顾盼之间,已是真龙天子一般的模样了。

    “现在,说一说第二件事!”

    …………

    还有。

第五百零四章:册封为王

    众臣看着天启皇帝。

    却发现天启皇帝的气势不同往日。

    他瞪了一眼脚下的张国纪。

    张国纪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跪在龙椅之下。

    天启皇帝冷笑道:“金殿之上,岂容你这般的人在此?”

    张国纪吓得魂不附体,忙是叩首,而后跌跌撞撞地下了金殿。

    此时,天启皇帝道:“今日群臣毕至,这再好不过,朕方才说了,其一是废后。这今日朕要议的第二件事……便是册封张静一为辽东郡王……令张氏世镇辽东!”

    此言一出。

    哗然。

    张静一还没死呢!

    这是祖宗的规矩啊!

    没有活着的人且不是在宗室的情况之下被册封为王的。

    这张静一再怎么样,得了公爵,已是位极人臣,哪里有破坏祖制的道理?

    而且……国公之中,也有几个世镇各地的。

    比如沐国公就世镇云南,云南军政事务,都出自沐国公来裁决。

    又或者,魏国公世镇南京城,所以基本上,历代魏国公,都会给予守备南京兼掌中军都督府事之类的官职。

    其实世镇辽东,大家反而好接受一点。

    毕竟那辽东和云南差不多,都是汉夷杂居,有个世镇的公爷在,未必是坏事。

    可辽东毕竟比云南重要得多。

    而且是以郡王的名义镇守,这就更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陛下……臣以为……”

    这一次,连兵部尚书崔呈秀都有些安耐不住了。

    天启皇帝却是冷着脸道:“朕说,你们听,何来这么多废话。”

    崔呈秀立即闭嘴。

    那黄立极苦笑道:“陛下,这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事,身为大臣,岂有……不言之理。”

    天启皇帝道:“列祖列宗们没有做过,那就不能做了吗?可太祖高皇帝还剥皮充草呢,你们怎么不提倡朕来学?太祖高皇帝,一个胡惟庸案,杀了数万人,你们也想尝一尝这滋味吗?若是处处都按着你们的方子,学这学那,那么这么多年来,朝廷为何内忧外患?难道都是外间所言,是因为朕任用了奸臣?”

    “好,若是朕任用了奸臣,那么……今日的内忧外患,难道只是朕一人的问题吗?要追溯,只怕也要追溯到列祖列宗的头上,你这般说,岂不是说我大明历代皇帝,个个都是昏君,我大明的臣子,人人都是奸贼?”

    这一番话,让黄立极真是啥都不敢说了。

    天启皇帝又道:“辽东非张家镇守不可,这张卿册封辽东郡王,此事也板上钉钉了,翰林院不肯拟诏,那么就罢黜不肯拟诏的翰林,内阁不肯发诏,那就罢黜不肯发诏的大学士。送去了礼部,若是礼部给事中敢封驳圣旨,那么,朕也就不罢黜了,朕砍了他脑袋,他若还不肯,总还有家人嘛,朕杀人如麻,反正也不怕多这几个血债!”

    “陛下……”黄立极苦笑,终归还是吐出了一句话:“只怕辽将们对此不满。”

    黄立极真是日了狗了。

    你皇帝要折腾,我能怎么办,我也很为难啊,最后人家还是要骂到我黄立极的头上。

    所以,该质疑的,还是得质疑!

    此时,天启皇帝淡淡道:“你说的是那些辽将,指的是哪些?”

    黄立极道:“只怕上下辽将……”

    “上下辽将,若说的乃是毛文龙和满桂,他们一定赞同。若你说的是其他人,他们也不会反对。”

    “那么陛下何不……下旨询问他们……”

    “下旨可问不到他们,要问他们得烧黄纸。”天启皇帝道。

    “……”

    啥意思?

    烧什么黄纸?

    黄立极等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听着,让人觉得……硌得慌。

    却听天启皇帝道:“朕竟忘了告诉你们,辽将谋反……朕当然也不能惯着他们,朕虽及不上太祖高皇帝,可学到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的一半本事却还是有的,以祖大寿为首,上至总兵官,下至副将、参将、游击将军、千户等三百余人,朕统统杀了。”

    嗡嗡嗡……

    群臣开始窃窃私语。

    然后他们觉得自己汗毛竖起。

    天启皇帝又道:“还有他们的家人,毕竟斩草除根嘛,总计诛杀六千余人……朕……本想灭了他们的三族的,可终究还是朕心善了,于心不忍,怕是大肆株连下去,只怕要诛杀之人,要有十万之众,所以就只诛了其近亲,也算是以儆效尤了。”

    “现在诸卿居然提出让朕去询问辽将的建议,这……恕朕阳寿未尽,难以做到,要不,朕找个人去地府问问?”

    天启皇帝大感快意的目光逡巡着群臣。

    这话说的……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有人勉强抽了抽自己的嘴角,表示自己笑了,心里却是发寒,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黄立极也是懵逼了。

    三百多人……这岂不是说,这辽将几乎都已砍了?

    黄立极顿时又有一种日狗的感觉。

    这事干的……

    黄立极倒是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于是苦笑道:“陛下,若无辽将,那么辽东的骄兵如何约束,臣恐用不了多久……辽东的局势,便要糜烂。到了那时……建奴人若是觑见机会,岂不是我大明要将这大好的辽东,拱手让给建奴?这建奴虎视眈眈,值此国家危亡之际,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黄立极说罢,连孙承宗也站了出来。

    他其实当初是很支持辽人守辽土的,也不是因为他和这些辽将关系深。而是这是无奈的选择,两相其害取其轻而已。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辽将没了,这辽东也就要失去了。

    到了那时,这京城就完全的暴露在了建奴人的铁蹄之下。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毕竟京城能守住一次,但是能守住第二次、第三次吗?

    孙承宗已经从陛下归来的喜悦之中渐渐冷静下来,于是道:“是啊,建奴人虽是在京城败北,可毕竟元气未伤,一旦趁虚而入,辽东必定失守!”

    兵部尚书崔呈秀也差点心脏都要麻痹了,花了这么多的钱粮,你居然把守家的狗都宰了?狗肉固然好吃,可以后怎么办?

    “陛下,这些年来,宁锦防线花费无数,如今一旦建奴……”

    天启皇帝便笑着道:“诸卿不必担忧了,朕忘了告诉你们,朕与张卿已攻破了沈阳,拿下了建奴八旗,这建奴已是覆灭了,这天下再无建奴!”

    殿中一下子沉默了。

    大家不无以为听错了。

    这建奴可是自萨尔浒之战以来,一直缠绕在大明心腹的顽疾。

    这么多年来,朝廷处处挨打,难有进展。

    这陛下带着一群人……就这么解决了?

    眼看着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天启皇帝则道:“朕要册封张卿为郡王,正是因为此次犁庭扫穴,张卿最是劳苦功高,如此大功,如何能不赏?说实话,朕现在都觉得委屈了他,犁庭扫穴之功,便是给一个亲王也不过份。现如今,辽东暂时安定,可是依旧混夷杂居,那些残余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建奴人,还有辽东的蒙古诸部,以及其他的各族,若是无信得过的人镇守,朕如何能安寝?建奴人的教训,已经够大了,也只有张家世镇,才令人安心。”

    “诸卿家推三阻四,那么从此以后,兵部就不要上请功的奏疏了,这等大功都无法赏赐,那么其他不值一提的小功劳,往后就不必再赏了吧!要不,就以张卿的功劳为例,凡杀贼一人者,赏铜钱一个?杀贼酋的,赏银一两?”

    顿了顿,他接着道:“除此之外……诸卿以后也别论功了,不要再指望朕给你们什么太傅、太保,你们若是有一日不幸死了,也不要再请谥号,就算要请,那也当不起美谥。就说黄卿家吧,你自认为自己比得上张卿这样的大功吗?既是当不起,如何还好意思请谥号呢,就算黄卿家的家人来请,朕至多也就给一个文丑公,或者是……文缪公?要不文幽公,如何?”

    黄立极骤然之间,肾上元素开始暴涨。

    他眼睛都红了。

    大臣混了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谥号。

    也就是人死了,朝廷得根据生平的贡献,给一个评价。

    而这个评价,对于文臣而言,可是再重要不过的事。

    就说当初弘治朝的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临死的时候,躺在病床上已奄奄一息了,听闻皇帝给他赐了一个文正公的谥号,居然直接回光返照,从床上蹦跶起来,而后跑去给人表示感谢。

    一般情况,朝廷给与大臣的谥号,都是美谥,最好的当然是文正公了,若是差一点的,可能是文忠公、文庄公之类。

    黄立极也晓得自己的份量,文正公肯定是混不到了,文忠公或者是文庄公,倒是还有希望的。

    现在天启皇帝直接给他来一个文‘丑’、文‘谬’……

    这还了得?这不就是坟头蹦迪,指着鼻子骂人吗?

    此时,天启皇帝一摊手,眼看着黄立极这些人有爆发的迹象,便道:“朕也很无奈啊!你们功劳不及张卿一成,张卿尚且有功无赏,那么就得按着他的标准来,给你们文丑……文谬,已是格外开恩了!”

    “至于身前的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以及太傅、太保等衔,依着朕看,也不必再给予了,朕要一碗水端平,终究你们也不配!”

    …………

    还有,但是可能有点晚,大家先睡吧,明早看。

第五百零五章:不世之功

    天启皇帝其实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犁庭扫穴,消灭了大明的腹心之患,再加上此前就因功封了公爵。

    这个时候,朝廷若是不给予重赏,那就很说不过去了。

    既然这样的大功劳都不给什么大的赏赐,那么眼下这大明,以后谁还敢请赏呢?

    天启皇帝唇边带笑,目光炯炯地看着众臣们。

    众臣见陛下说的振振有词,而且直接拿他们的待遇来对比张静一,一时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是要脸的,好吧!

    你皇帝若是将来连个好谥号都不肯给人,那就真叫丧尽天良了。

    这等于是老子为你皇帝辛辛苦苦地效力,结果你他娘的让我吃土去,这是人干的事吗?

    于是殿中群臣沉默。

    他们这时候,态度已经软化了。

    天启皇帝这手段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直接将大家的待遇和张静一的挂钩了。

    若是以往的天启皇帝,是决计想不出这等手段的。

    至多也就躲在幕后,让魏忠贤和百官们去撕个够。

    可现在……手腕却全然不同了。

    不但直接硬刚,而且下手就不给你任何反对的机会,阴毒无比。

    可谓是快狠准!

    张静一其实都没有想到,天启皇帝会给他册封为王,他一时之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要知道……此前天启皇帝可没有跟他提及过这件事。

    可是从天启皇帝今日的手段而言,这也绝对不是天启皇帝脑子发热的结果,分明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张静一心里禁不住想,陛下为何这样做呢?这是直接打破了祖宗成法!

    是要先立木为信?借此直接打破祖宗之法,为接下来大规模的新政做铺垫?

    又或者,在历经了无数次生死之后,天启皇帝意识到一旦自己出了事,长生可能朝夕不保,这天下真正能与长生共荣辱和富贵之人,只怕也没有几个吧,除了他这个张家。

    一旦封为王,张家就为天下勋臣之首,若是天启皇帝出了任何意外,便可以立即凭借这个,迅速掌控朝局,就算不能完全的掌控,至少也可以与文臣们分庭抗礼,确保长生的安全。

    这就好像,这一次若是天启皇帝当真驾崩,而张静一还活着,又为辽东郡王,镇守辽东。那么百官们乖乖地迎奉了长生为帝也就罢了,张家一定乐见其成!

    可一旦小皇帝再遭人暗害,那么就等于是彻底地破坏了张家的根本利益,只怕张家除了提兵火速进京之外,别无可能了。

    所以对百官而言,任何人想弄什么阴谋诡计之前,都得好好思量一下,真敢玩什么阴谋诡计,也得掂量一下是否能收拾这烂局。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论功行赏,势在必行,这样的功劳,若是不赏,那还论什么功?大明的腹心之患,只是一个建奴人吗?

    无论是任何一个理由,亦或者三个理由都有,天启皇帝这一次,也非要确保张静一的待遇不可。

    殿中静默了很久,天启皇帝此时道:“诸卿为何不言?”

    黄立极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做声。

    他不敢赞同,赞同了,百官们怒火没处发泄,不敢骂现在的天启皇帝,还不敢骂他黄立极?

    可他不敢反对,要是最后真给他一个文丑公,这等于熬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位极人臣,忝为内阁首辅,结果竟得了一个文丑公的待遇,那真是欲哭无泪,子孙蒙羞。

    倒是此时,一直安静了很久的魏忠贤,笑吟吟地道:“陛下赏罚分明,奴婢以为,甚为妥当,此番陛下与辽国公犁庭扫穴,铲除乱将,实乃不世之功,这是国家出了圣主,奴婢……喜不自禁……”

    他这一番话出来。

    骤然之间,所有人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这倒真把大家提醒了。

    数月的时间,清除掉了所有辽将,这还不够狠?太祖高皇帝也不过如此吧,这真可以说是杀人如麻了!

    在这里的人都知道,那辽将是何等骄横的人!可现在看来,在陛下的面前,却不过是砍瓜切菜一般。

    这又是何等的手段?

    此时公然违逆,将来会如何?

    再有,在这数月时间,直接犁庭扫穴,这……

    想一想就觉得可怕啊,这是何等的战力,其中又需多少的艰险。

    到了这个时候,还扭捏什么,挟此不世之功,谁敢多言?

    再加上魏忠贤火速表态。

    一些坚定的魏党,如崔呈秀,此时幡然醒悟,于是再不敢继续犹豫,连忙拜倒道:“对,陛下与辽国公,立不世功,此等天大的功劳,远迈列祖,臣以为,若以此功绩而论,册封郡王,无可厚非!兵部这边,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有人第一个带头,于是吏部尚书也上前道:“臣附议。”

    孙承宗微微一想,就道:“臣附议。”

    孙承宗的念头是很简单的,他隐隐感觉到,册封辽东郡王,可能有更深的谋算。

    他深知犁庭扫穴之难,还有那些辽将的骄横,能将这两件事办成,莫说一个郡王,便是给一个亲王,也无可厚非。

    祖宗之法,在这个时代,确实已经不适用了。

    孙承宗一表态,群臣的态度,顿时就都软化了。

    黄立极此时不禁苦笑,其实他心里还是瞻前顾后了,反而没想到名声比他好的多的孙承宗,反而不顾忌这些。

    于是他再不敢迟疑,点点头:“臣附议。”

    管他呢,反正这辽东,乃是苦寒之地。

    鸟不拉屎的地方。

    再加上经过了建奴人数十年的肆虐,那鬼地方看似广袤,可常年都是冰雪,说实话,若不是要拱卫京城的安全,朝廷不得不花了天下近半数的钱粮往那地方拼命的砸,怕是早就千里无人烟了。

    黄立极便接着道:“辽东乃是苦寒之地,虽有千里,实则却多为不毛之地,张家世镇,未尝不可。”

    他这话不是对天启皇帝说的。

    而对其他抱有疑虑之人说的。

    这么一提醒,大家反应了过来。

    郡王其实不算厚重,虽是破了规矩,可没办法,张静一的功劳确实太大了。

    而之所以大家顾虑的世镇辽东,细细想来,也就这么一回事。

    对啊,那是不毛之地,之所以那地方还有人,是因为朝廷源源不断地将钱粮往那儿送。

    可现在,建奴人都没了,朝廷怎么可能还加征辽饷,又怎么可能还会将无数的钱粮送过去?

    没了这些,数十万大军必然要解散,或者入关,而失去了如此众多的军户,那些民户……还有商户,也就没有留在辽东的必要了。

    这辽东的户口,只怕会迅速地锐减。

    甚至可能诺大的辽东,人口都不及云南的一半。

    这世镇辽东,其实就是一个空衔,大家还别扭什么?

    于是乎,众人纷纷颔首:“臣等附议。”

    天启皇帝见众人终于乖乖听了话,心里大喜。

    自己的这些手段,终于起了效果了。

    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和百官达成一致的。

    倒不是天启皇帝真在乎这些人的意见,而是张静一这个爵位,必须名正言顺,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于是天启皇帝道:“好,这第二件事,便算是办成了。”

    “陛下。”

    此时,那内阁大学士李国憋不住了,他平日里一直不爱出风头,可今日,却不由道:“现在建奴已灭,朝廷的辽饷,是否要废黜?百姓们的负担,已经很重了。”

    “废黜吧。”天启皇帝点头道:“朕与张卿犁庭扫穴,为的就是减轻百姓的负担,这辽饷当然要废黜。”

    李国又道:“既然废除了辽饷,这辽东的数十万大军……”

    天启皇帝道:“除必要的兵马之外,其余之人,朕都打算转为民籍。”

    呼……

    大家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就怕继续源源不断地还给辽东送钱送粮,现在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辽东那鬼地方,只要朝廷不输送钱粮,那么基本上……它就是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

    在后世,辽东可谓是天下粮仓,以至于到了清末的时候,可以直接养起一个奉系军阀,其实力,可谓天下军阀之首。

    只是在眼下这个时代,真是看都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张静一心里苦笑,这些家伙,还真是个个都是属猴的,个个猴精、猴精,生怕他张静一占了朝廷的便宜一样。

    摆明着就是想依靠撤掉辽饷,让他这个所谓的世镇辽东,变成光杆司令啊!

    现在张静一开始无比怀念起信王朱由检了。

    这家伙……会不会将他的黑麦种子给糟蹋了?

    要知道,朱由检可是有污点的,这人眼高手低,干啥啥不成。

    要是玩砸了。

    那张家真的只好收摊,死赖在这京城里,打断了腿也不愿往辽东跑了。

    没有粮食,就没有人口,没有人口,便真是一片荒野,不毛之地。

    天启皇帝随即又道:“朕现在,要说的乃是第三件事……”

    这一次,天启皇帝的脸色,却已有肃杀之气。

    他的眼睛……犹如蓄势待发,随时要扑向猎物的野兽。

    …………

    昨天写着写着趴着睡着了,看来熬夜真的伤身,老啦,惭愧。

第五百零六章:雷霆雨露 俱为君恩

    这时候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

    文臣们有些接受不了。

    此时便听天启皇帝道:“朕此次差点为辽将所害,幸赖祖宗有灵,张卿人等勠力,如若不然,朕今日还能再见诸卿吗?卿等一直都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话没有错,因此……朕对这些乱臣,绝不姑息。”

    “那些辽将该死的都死了,可是勾结辽将之人,又在何处呢?此事要彻查,不彻查到底,是断然不可行的。卿等以为如何?”

    陛下所出的招,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这一件件让人觉得不可接受的事,统统抛了出来,以至于大家无法应对。

    自然,许多人听到这番话之后,立即生出了警惕之心。

    谁是勾结辽将的乱党呢?

    论起来,那些辽将,哪一个没有巴结京城的权贵啊。

    不说其他,真是论起来,他兵部尚书崔呈秀跑的掉。

    内阁诸公呢……

    众人心里惶恐。

    天启皇帝道:“所以……一切牵涉此事的,朕都不打算轻饶,需厂卫给朕彻查到底,如若不然,这些人死灰复燃,坏我大明根基者,必为这些人。”

    在这大义之下,谁敢多言。

    自是纷纷道:“乱臣竟是胆大包天至此,臣等……绝不姑息。”

    此时,天启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张国纪的身上。

    张国纪被他看的心里发寒,哆哆嗦嗦地道:“臣……臣……”

    天启皇帝道:“看来张卿有话要说,是吗?”

    “臣死罪!”张国纪叩首道:“臣有事要奏。”

    女儿的皇后之位都没了,张国纪就算再愚蠢,也知道张家的大厦将倾。

    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

    此时,若是再不紧紧抱住天启皇帝的大腿,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说其他,单单得罪的客氏还有魏忠贤,都够弄死他们一百回的。

    天启皇帝道:“何事要奏?”

    张国纪道:“自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便有许多读书人,纷纷登门,其中一个……”

    他说到了这里,天启皇帝却是道:“不急,不急着说出来,到新县千户所里去说罢。”

    “陛下……”张国纪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

    天启皇帝淡淡道:“让你去新县千户所,这是保你张家,不要不识抬举。”

    张国纪眼眸微微张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静一,这时候,他似乎觉得,落在张静一手里,确实比落在魏忠贤的手里要好的多,于是叩首,潸然泪下道:“只是臣女……”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天启皇帝抱着长生起来,踱了几步,口里道:“今日就议到此,至于这登基大典,朕看……也不能浪费了,百官都在呢,只怕花费也不少……那么就在此,废后、封王吧。礼仪的事,朕不懂……你们比朕懂,要干的漂亮。”

    “先叫一个翰林来草诏……”

    一会儿工夫,一个翰林就被押进来。

    这翰林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罪,直吓得脸色发青,人还没进殿,就已吓尿了裤子。

    一听让他拟诏,才长长松了口气!

    早说啊,搞得好像押钦犯一样。

    于是定了定神,夹着自己的腿,故意让自己不去看自己下裆的襦裙,提笔,唰唰唰连拟两封诏书。

    这边,魏忠贤忙是让人去司礼监取印。

    盖了大印,便又让人去内阁取印,内阁首辅大学士当即署名盖印之后,又分发礼部尚书刘鸿训。

    刘鸿训这内阁大学士兼任礼部尚书,则亲自揣着圣旨出殿,宣读。

    殿外百官哗然。

    张静一则是很干脆地上前谢恩。

    天启皇帝道:“不必称谢,这是你应得的。辽东关系重大,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就曾说过,大明祸患在北不在南,这北方的蛮族林立,建奴骤然而起,就已让我大明吃尽了苦头,所以卿家迁族辽东,要格外注意,不过卿镇辽东,朕放心得很,除此之外,你这王府,是要营建于沈阳,还是锦州?”

    天启皇帝看着张静一,显得很认真。

    若是沈阳的话,这就是辽东腹地了,好处就在于,它距离建奴的发源地更近,能更加加强对建奴人控制。

    除此之外,这建奴人早就在沈阳营造了宫室,这王府都省了,分明就是一个小紫禁城嘛!当然,那地方经过了攻城之后,损毁也是严重。

    而若是锦州的话,则加强了与关内的联系,等于扼守了关内和辽东的要道,却也有它的好处。

    张静一想了想,摇头道:“臣希望建王府与旅顺口。”

    此言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惘然!

    闻所未闻啊!

    这辽东不是没有大城,无论是沈阳,还是锦州、宁远,规模都不算小。

    可那旅顺口是什么地方?

    天启皇帝也是一脸迷糊,于是便道:“来人,取舆图。”

    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人将舆图取来。

    天启皇帝细细地看过之后,才道:“这旅顺口,不过是金州卫下的一处海镇,户籍不过千人,卿家要设王府于此?”

    张静一道:“是,臣以为若是人烟稀少,将来可以迁徙人口。可既要镇辽东,除了要制辽东上下各族之外,最重要的是镇住海疆,这旅顺距离京城、山东、锦州、朝鲜国、倭国,若是通陆路,有的地方根本通不到,可若是走海路,则都只需十天半个月的距离。”

    “臣在此,通过海路,可随时与京城、山东联系,又可随时策应锦州,距离沈阳,又有内陆的河道可用,对朝鲜、倭国,亦是隔海相望,在此营造王府,既可定辽东腹地,同时也可借此,加强与京城和山东还有东南沿海的联系,这是一举两得。当然,前提条件是……我们得有海船。”

    天启皇帝明白了。

    从陆路的角度而言,即便是京城,距离辽东也是来回一两个月的路程,这已是较快的速度了。

    可若是从海路,那么通过海船,便可从捋顺进发天下任何地方,即便是泉州、江南,距离也不远。

    这张静一想要效仿的,乃是尼德兰人。

    天启皇帝笑道:“一切由你,反正王府……朕是不打算给你造了,你自己解决吧。”

    天启皇帝又不傻,这个方案,说的好听,可一切的前提是得有无数的舰船。

    除此之外,那等不毛之地,前期的投入太高了。

    你要在锦州,或者其他地方,让朕赐你一个王府,还不是玩一样?但是让朕在捋顺给你造这玩意……朕这么多年,不是白抄了这么多的家吗?

    张静一毫不意外地道:“陛下放心,臣……自己去折腾,总是不会浪费陛下一分一毫的。”

    天启皇帝道:“那么就再下旨,设捋顺城,准张家在捋顺营造王府。”

    众臣们听了,心里都想笑。

    陛下的态度显然也很清楚,朝廷不可能再给辽东输入一钱银子和一粒粮了,如此一来,这辽东就真的成了不毛之地。

    张静一这家伙,若是让家人跑去沈阳或者锦州等地还好一些,至少窝在那偶有人烟的地方,总还可以称孤道寡。

    现在倒好,跑去一个真正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还想建城不成?

    这是真把郡王玩成了村里的里正啊。

    格局太低!

    张静一此时在心里,却已是豪气万千。

    辽东啊,世界四大产量区之一,矿产遍地的所在,又有旅顺这样的出海口,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开局。

    我人民币战士张静一,即将降临……

    话虽如此,张静一却也知道,万事开头难。

    现在是投入的时候。

    张家这些年做各种买卖,只怕积攒的钱财,怕也要千万之巨。

    现在……只能先拼命的砸钱了。

    该说的话说了,该办的事办了,天启皇帝随即罢朝。

    接着便牵着长生回后苑。

    等到了坤宁宫。

    宦官已给张皇后下了旨意。

    张皇后脸色苍白如纸,此时直接从凤凰落为了鸡,可即便这样,却依旧不得不来见驾,朝天启皇帝行了大礼:“臣妾……谢陛下恩典。”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天启皇帝深深地看着张皇后,也不禁唏嘘。

    他和张皇后是有感情的。

    只可惜……他不得不为自己谋划后事。

    因而,天启皇帝道:“宫中,你就住着吧。朕会命人收拾一处小殿,你搬过去。朕也并非是将你打入冷宫……这宫中的事,你以后不必管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张皇后眼中带泪,哽咽着道:“遵旨。陛下……”

    她抬头,道:“恳请陛下……放过臣妾的家人……”

    天启皇帝起身,踱了几步,才道:“你们的那些事,朕不敢去想,甚至害怕去听,可是……有些事,不查到底,朕寝食难安。朕知道你会说你们父女二人是被人利用的,可是……朕今日若是回不来,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哼!你平日里贤良淑德,可是贤良淑德不是做样子,不是单靠这些样子,来博取外头那些文臣们的夸奖,真正的贤良淑德,是以宫中的利益为重!”

第五百零七章:感激涕零

    天启皇帝所气恼的,可不只是自己‘驾崩’之后张家的所为。

    而是张皇后的名声。

    夫妻本该为一体。

    可这些年来,这宫中上上下下,皇帝是昏君,太妃也声名扫地,宦官更是阉贼。

    唯独张皇后却被人吹捧为贤良淑德。

    倒不是天启皇帝见不得张皇后有个好名声。

    而是读书人为何这般吹捧你,难道你自己没个数吗?

    固然谁都希望有个好名声,可宫中……一旦被这般的吹捧,本就是很危险的事。

    天启皇帝道:“你的家人如何,看他们自己的吧,若是当真肯把事说清楚,朕自会开恩,可若是还有什么事藏着掖着,朕也不会容情,你们自己看着办便是。”

    天启皇帝说罢,转身便走。

    张皇后久久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却也只好叩首,继续谢恩。

    …………

    众臣散去,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竟会逆转。

    这陛下……又回来了。

    还是熟悉的风格,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此时张后被废,张静一封王,已是给人无数的震撼,这百官各怀着心思。

    他们出了宫,却发现在这里许多人哀嚎。

    却是到处有锦衣卫在追缉读书人。

    这一下子,许多人心慌了。

    陛下的手段,已是越来越狠。

    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了。

    有人一打听,方知是在追查勾结辽将的乱党。

    于是有人不禁感慨道:“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作乱?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虽是这样说,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强势的时候,以文制武,动辄就是打打杀杀。

    可一旦弱势的时候,立即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人畜无害之人。

    不过此时,百官们倒是不敢再闹事了。

    主要是太玄乎,陛下突然杀回京城来,听闻辽将都砍了,建奴人也都砍了。

    换做是谁,也会觉得这个节骨眼,该先看看风向再说。

    因而,即便是有牢骚,也只是私下里窃窃私语,绝不敢摆在台面。

    而另一边,几个内阁大学士往内阁去。

    李国显出了几分焦虑的样子:“陛下如此信重张静一,如今封了郡王,又令张家镇辽东,只怕迟早要成祸患。这是养虎为患,将来一旦尾大难掉,朝廷当如何制之?”

    孙承宗笑了笑,瞥了李国一眼。

    李国这个人……平日里不吭声,但是并不代表他真正完全的透明人。

    论起来,孙承宗入阁的时间比李国还晚一些,排序在李国之后。

    孙承宗现在陡然发现,李国的思维……可能是绝大多数士大夫的思维。

    从前的时候,孙承宗其实也是这样的想法。

    若是几年之前,他一定会劝谏天启皇帝。

    可现在……他开始慢慢地摸清张静一的套路了。

    以往大家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思维之中。

    也就是,天下就这么大,这个人多占一分,那么这个人一定会谋反。

    可现在一想,却满不是这么回事。

    张静一干的这些事,从种植番薯,再到弄钱,本质上是没有需求,他创造出了新的需求。

    也就是说,以往是大家内卷,你我之间,总要死一两个人,可现在却是支持对外创造。

    显然,陛下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天下这么大,守着一亩三分地也没有什么意思。

    就好像建奴一样,不一样解决了吗?难道将这土地和人口给建奴,比给张家要好?

    于是孙承宗淡淡道:“只要朝廷强大,那么李公所言,自是多虑。”

    “可若是朝廷弱小的时候呢?”李国担忧地道。

    孙承宗便笑了笑道:“朝廷弱小,又何须担心辽东的张家,要担心,也是担心流寇才是!即便没有流寇,不还有倭寇,有蒙古鞑子吗?所以,我等为人臣,不要总是念着……这些,该想想,怎么样强壮官军,又如何开源节流,使朝廷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倘若处处忧虑小心,可是竟忘却了打铁还需自身硬的根本,那么我大明亡于建奴,亡于流寇,或者是亡于蒙古人,和亡于你所忌惮的亡于张家,又有什么分别呢?这些年来,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张静一走的法子是对的,建奴没了,新县和封丘的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你没看到新县征收的税赋吗?区区一县,快要达到一省了。”

    “还有那东林军校,老夫也就不必多说了吧,哎……诸公,我等看到这样的治国良方,而视而不见,这才是祸患的根源。现在却心心念念着,张家可能在辽东壮大起来,将来尾大不掉,若只想后者,大明覆灭,也只是迟早的事。

    李国皱着眉头,禁不住道:“孙公此言,未免有些偏颇了,治国要治,可该忌惮的,难道就不要忌惮吗?”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便看向黄立极道:“黄公,你意下如何?”

    黄立极此时,真想骂人。

    一个内阁首辅大学士,是人是鬼都要问自己怎么看。

    自己能怎么看,老夫只想和稀泥。

    于是黄立极咳嗽一声,道:“依老夫看,孙公所言……不无道理。当然,李公所言……也是极有道理的。由此可见,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古人诚不欺我也……说起来,今日见陛下穿着一灰衣而来……”

    李国:“……”

    孙承宗叹口气道:“黄公你就别说了吧,再说下去,你自己不自在,我等听了也不自在。”

    太废话了……

    黄立极的脸色微微有点冷,这是什么话,一丁点都没将我这首辅大学士放在眼里。

    倒是一旁的刘鸿训道:“李公不必多虑,终究,那辽东乃是不毛之地,从前建奴没有闹起来的时候,还没有加征辽饷,这辽东满打满算,也养不活二十万户人口,放在关内,一个较为富庶的州府,人口就不在其下,这样的地方,只要朝廷不加辽饷,那么就闹不出什么事来。”

    这话倒是对了李国的胃口。

    不过李国道:“就怕陛下偏袒张静一,到时候又给辽东拨发钱粮。”

    “到了那时,我等据理力争就是了。”刘鸿训道:“没有钱,没有粮,就不会有人,让张家镇在辽东,有何不可呢?这鬼天象,就连关内产粮都困难,遑论是辽东了,自己养不活自己,又能成什么大事呢?”

    这话可谓句句说到了实在上。

    于是李国点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接着,他气咻咻地道:“诸公都在此,那么就话说开了,辽东已是分封了出去,这关内的粮,是咱们的命根子,他张家若是有钱,自购粮食去辽东倒也罢了,但是决不可让其轻动国库一粒米,如若不然,我等便是尸位素餐,凭什么执宰天下?”

    “依你,依你。”

    众人都点头。

    李国终于心满意足了,突然崩不住的笑了,口里道:“现在细细想来,想那张家去了那苦寒之地,倒也未必是坏事,反正……那鬼地方,本就是充军发配之人才去的,哈哈哈……把张家人发配去……噢,对啦,那个地方叫什么?”

    “叫旅顺。”

    “发配去了旅顺,正好眼不见为净。”

    孙承宗一脸无语,这家伙,转过头又开始幸灾乐祸了。

    心里摇摇头,格局太低……老夫竟与此等锱铢必较之人为伍。

    …………

    张静一出宫的时候,几乎张静一走一步,后头的张国纪便亦步亦趋,一步也不肯落下。

    直到出到宫外头。

    张静一回头,怒道:“你先回府,到时我自命人去给你下驾贴,届时再去千户所里谈。”

    张国纪却是摇头,苦笑道:“不成,现在就去。”

    张静一道:“这是何故?”

    张国纪左右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道:“老夫觉得,那魏忠贤终究要害我,到了这个地步,他岂会不痛下杀手?老夫思来想去,现如今……我这张家算是完啦,可老夫要坚强地活下去,老夫在,张家才在,陛下也说了,老夫现在归郡王殿下处置……所以老夫想通了,以后就在新县,哪里也不去。”

    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刚才的时候,这张国纪还自诩为国丈,觉得未来张家可能要成为霍光那样权势滔天的人。

    现在直接小命都要不保了,他已经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

    先保命要紧。

    他比谁都清楚,惹了魏忠贤,可不是好玩的。

    张静一便道:“既如此,那么就只好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老夫要谢谢你!”张国纪很认真地道。

    张静一于是四顾左右,吩咐道:“来人,太康伯事涉辽将谋反一案,给我将他立即拿下!”

    左右的生员便再不迟疑了,快步冲上前去,直接将张国纪按倒在地。

    张国纪非常的配合,毫无反抗的意思,感激地道:“多谢郡王殿下……”

    一面又道:“启禀殿下,我有机密大事相告,勾结辽将之人……下官略知一二……”

    张静一忍不住皱眉头,而后道:“带回去,赶紧带回去,先关几个时辰,等会审讯!”

    ………………

第五百零八章:全弄死了就没人害朕了

    很快,张国纪便到了大狱。

    而后等张静一歇一歇,沐浴一番,又小憩了片刻,这才对他进行提审。

    倒不是张静一不急着办这件事,实在是一路旅途劳顿,身体过于疲惫了。

    一个多月不洗澡,换你试试。

    好在现在天寒地冻的,倒没有因为卫生问题引发什么疫病,不过沐浴一番之后,张静一整个人精神气足了不少。

    到了审讯室。

    张静一坐下,而后看着张国纪道:“说罢。”

    “自听闻陛下驾崩,有不少投机取巧之徒来寻过我。”张国纪苦笑着道:“还送来了不少礼,有的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也有一些人,我觉得可疑。”

    “先将趋炎附势之徒写下来。”

    说着,张静一取出了一张白纸,而后送到张国纪的面前。

    张国纪提笔,大抵地想了想,而后开始记录下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张静一道:“你觉得可疑之人呢?”

    “有一个人……叫刘中砥的……”

    “刘中砥已经死了。”张静一冷笑着看他:“人死了,你才交代吗?”

    张国纪大为震惊,禁不住瞪大着眼睛道:“他已死了,是谁……是谁……你可知道……”

    张静一道:“不必问了,是陛下亲自动的手,你继续说。”

    张国纪脸色惨然,他越发觉得,自己面对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杀人狂魔。

    陛下如此,魏忠贤如此,眼前这个张静一,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国纪道:“这刘中砥奇怪得是……他似乎早就猜到了……陛下可能要驾崩了,他一直都在曲阜,在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前,却急匆匆地赶来了京城,并且开始与我交往,平日里,没少往我的府上走动。”

    “你的意思是……他知情?他区区一个只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如何知情?”

    “这……”张国纪苦笑道:“我也想不明白。”

    “那么他说过一些什么。”

    “他一直说,若是放任魏忠贤和……”说到这里,张国纪抬头看了张静一一眼,却是谨慎地住口。

    张静一道:“是说继续放任魏忠贤和我对吧?”

    “是……正是……”张国纪道:“说是继续这样放任下去,张家迟早……要被小张妃取而代之,还说……现在天下人都不满皇帝,国家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不能再让陛下这般下去了……又说陛下此番北征,迟早要……要驾崩的……”

    张静一面上没有表情:“然后呢……”

    张国纪便接着道:“起初,我自是听了吓了一跳,殿下,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胆子小……”

    “不,你胆子可不小。”

    “小……小的……”张国纪要哭了,伸出自己的小指,掐出了一根小指指尖:“只有这么一丁点小。”

    张静一拍案而起,怒道:“交代问题就交代问题,不要总说一些有的没的,你这话听着像耍流MANG!”

    张国纪打了个激灵,便忙道:“可是后来,果然传出来了消息,说是陛下驾崩了!我一听,很是震惊,这才知道……原来事情没有这样的简单,那时候……我真怕了…”

    “你怕什么?”

    张国纪便道:“这傻子都知道啊,他们说陛下会死,陛下就驾崩了,这难道不是说明,这些人已经可以只手遮天了吗?陛下尚且如此,我算个屁?于是他们又寻到了我,说是我的机会来了,说是他们会竭力支持咱们张家,要与魏忠贤决一雌雄。”

    “你答应了?”张静一冷笑。

    “怎么敢不答应?”张国纪理所当然地道:“我不是说了,我这人胆子小。”

    卧槽……原来你说的胆子小是这个意思。

    不是……害怕皇帝。

    而是害怕那刘中砥?

    张国纪闷着脑袋,幽幽地继续道:“我慌了,其实……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可后来……却发现,一切都无能为力,因为就算我想去检举,可这皇帝都没了,我跟谁检举去?这刘中砥于是又诱惑我,说是将来我要做霍光。我吓着了,可……可后来,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来拜访我,对我各种逢迎和吹嘘,慢慢的,我胆子才大了一些。”

    “我……我心里想,无论如何,我也是国丈,反正……有这魏忠贤在……我那女儿在宫中还不知吃他们多少苦头呢,既然如此,倒不如……跟着他们一起铲除了魏忠贤再说……”

    张静一道:“还有呢?”

    “然后陛下就回来了。”张国纪苦笑道:“可是此前,我也没做什么呀,这铲除魏忠贤,总不算是谋逆大罪吧。”

    张静一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没错,铲除魏忠贤确实不算。”

    “再者说了,我儿便在东林军中,我听闻东林军覆灭,我……我心里也难受得很……只是……只是……”

    张静一道:“话是没有错,可是你勾结了贼子。”

    “没有勾结,没有勾结,我是被胁迫的。”张国纪忙道:“何况我也没干什么……将客氏驱离出宫,也是那些言官先提起,最后才是我女儿点的头,可就算此前没有娘娘知会,这么多人都说客氏不该留在宫中,难道……难道……陛下驾崩了,客氏还留得下吗?我冤枉啊,冤枉死了。”

    张静一道:“陛下念在张娘娘的份上,总算是网开一面,无论如何,你既交代了该交代的,就回家反省去吧。”

    张国纪却端坐着,一动不动,哭丧着脸道:“不……我不走,我就留在这,我得在这新县的大狱里,我不敢回家。”

    张静一怒道:“这里是你说留就留的地方?”

    张国纪可怜巴巴地道:“殿下,你行行好吧,我人在外头,怕得很,在这里才安心,那魏忠贤最是睚眦必报,他现在估计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了,还有那客氏……那客氏是什么人,你也是晓得的,从前没有得罪她,她尚且还搅得老夫成日提心吊胆,现在将她得罪死了,她会得了饶我?”

    “我思来想去,只有殿下才能护着我,毕竟这一对奸夫**……还是看殿下的面子的。”

    张静一摇摇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将人押下去吧。”

    深吸一口气。

    张静一开始按图索骥。

    这张国纪招供出来的是这个刘中砥。

    而刘中砥,显然只是个很微妙的人物。

    这个人……乃是衍圣公的女婿。

    那么,除了衍圣公之外……还有哪些人参与呢?

    背后的主谋,是衍圣公吗?

    细细思量之后,张静一索性次日入宫,这一次他穿上了蟒袍,显得很神气。

    抵达了西苑,还未进入勤政殿。

    却见魏忠贤迎面而来。

    魏忠贤红光满面,笑嘻嘻地道:“殿下,恭喜,恭喜……哈哈……小小年纪,已成郡王,真是令人羡慕啊。”

    说不眼红,这是假的。

    自己净了身才混到的地位,人家没净身就已经做到了,这是何等的让人眼热。

    张静一也朝他行了个礼:“许多日子不见了,魏哥可还好吗?”

    “托你的福,好的很。”魏忠贤认真起来,他搞人际关系还是很有一套的,于是露出了很有感触的样子道:“若非是你,还有东林军,不但救驾,而且还荡平了辽东,咱在京城,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初老夫还真差点以为你死在了关外,心里还难受了一阵子呢,如今见你和陛下都平安归来,真是快意。”

    张静一其实也分不清他这样子,是真情还是假意。

    或者两者都有。

    张静一便微笑道:“哪里的话,都是托了魏哥的洪福,噢,陛下可在殿中吗?”

    “在的,有何事?”

    “有大事禀告。”

    魏忠贤没有迟疑,立马领着张静一走入殿中。

    这天启皇帝此时正伏案写写画画,听到动静,抬头见了张静一来了,便笑着道:“你来的正好,朕昨日又帮你看了那叫什么……什么……旅顺的舆图,细细一看,却发现,那地方好像是什么天然的良港,不只如此……地势也不错,一马平川,三面环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地方。”

    这天启皇帝昨日还说对此不关心呢,没想到又开始瞎操心起来了。

    此时,天启皇帝又接着道:“不过……这地方……靠海,靠海有靠海的好处,也有靠海的坏处,你自己可要想仔细了。你来看看……朕在这里……给你绘了一个布防的舆图,用来专门防范海上之敌的。”

    张静一上前一看,原来天启皇帝写写画画,竟真是在绘画工程图。

    张静一笑了笑,道:“陛下……臣以为,对付海上的敌人,靠一些炮台,是不成的。”

    天启皇帝不解道:“那要靠什么?”

    张静一目光炯炯地道:“靠坚船利炮,只要打得对方不敢出海了,自然,这旅顺也就可以固若金汤了。”

    天启皇帝听罢,猛地将笔一摔:“你不早说,害朕白干了这么久,不错,只要将人全弄死了,就不会有人想害朕了,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

    还有一章。

第五百零九章:赶尽杀绝

    天启皇帝的悟性还是很高的。

    至少他还晓得举一反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类比不当。

    张静一笑了笑,道:“陛下所言甚是……这佛朗机和尼德兰有无数的炮舰,这是人家花费了数十年建立起来,因而人们常说,十年陆军,百年海军,就是这个道理。”

    “要一百年?”天启皇帝大为吃惊。

    张静一点点头,沉痛的道:“当然,这既说明要建立海军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重要的是……当下造舰,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材料的问题,首先这舰船的木料想要抵抗海水的腐蚀,就得先进行特殊处理,随即还要进行晒干脱水等等工序,臣听说,有些木料,想要在海上不被泡烂,单单这工序,就接近要十年的时间,这些话虽有些夸张,可若是真正下定决心打造舰队,那么所需的各种材料以及金钱投入都是惊人的。臣估算过,我大明若有一百艘这样的炮舰,就需花费至少十年时间,有了这百艘炮舰,驰骋倭国以及西洋海域,便足够了。不过……若是要与佛朗机人和尼德兰人进行竞争,甚至制霸天下海域,单凭这些还远远不够,至少需要规模以上的炮舰五百艘以上,才可勉强可与诸国分庭抗礼。这……至少也需竭力投入三十年。”

    天启皇帝道:“三十年之后,朕都已成为冢中枯骨了。”

    张静一笑了笑:“困难是困难了一些。”

    天启皇帝摇摇头:“朕看,还是不要指望这个把,不妨关起门来,咱们自己玩自己的,反正他们上不了岸。”

    天启皇帝不是想要退缩,而是……耗时实在太长了,而且,人家都玩了数十年上百年了。

    这摆明着是不可能一时半会赶上的,让大明将无数的财力物力源源不断的投入进这未必当真能产生巨大收益的海洋争霸之中,这显然是天启皇帝舍得的。

    干点啥不好?

    张静一其实也已料定了天启皇帝的性子,未必有这样锲而不舍的精神。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你让他真正认识到海洋的重要性,并且砸锅卖铁,破釜沉舟去跟佛朗机和尼德兰人拼命,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愿意接受这个方案,张静一却笑了笑:“其实,臣还有一个预选的方案。”

    “来,你说一说,给朕听。”

    张静一道:“其实很简单,让黄火药上舰。”

    “黄火药?”天启皇帝一愣:“就是你那炸药包?”

    “对。”张静一道:“如此一来,我大明舰队的射程和威力大增十倍以上,天下谁可抵挡?”

    天启皇帝乐了:“好,就这个,朕就喜欢这个。”

    张静一苦笑道:“问题就出来了,这玩意威力太大,后坐力太强,威力倒是增加了不知多少倍,可是船身却抵挡不住如此巨大的后坐力啊。”

    “啊……”天启皇帝一愣:“你说的对,这样说来,如何解决呢?”

    “臣看……只怕得用铁甲,才可承受如此巨大的威力。”

    天启皇帝倒吸一口气:“这铁疙瘩也能在海上漂浮。”

    “可以的。我们可以慢慢的尝试。”

    天启皇帝便笑了:“那就成,既如此,那就用铁甲。”

    “还有一个问题。”

    天启皇帝禁不住怒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张静一苦笑道:“这铁疙瘩太沉重了,若是上头再放无数的火炮,如此沉重,即便能够漂浮起来,可是陛下……若是靠风帆,只怕也吹不动它。”

    “你的意思是它不能走?”

    “好像是的。”

    “那你不早说,却在此啰嗦这么多做什么。”天启皇帝耷拉着脑袋,觉得好像自己又绕回了原点。

    “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张静一精神奕奕道:“既然用风帆动力,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要找其他的办法,臣听闻有一种东西,叫做蒸汽动力,可以将这船带动起来。”

    “噢。”天启皇帝狐疑的道:“还有什么需要让朕知道的?”

    张静一摇摇头:“没有了。”

    “那就是它了。”天启皇帝道:“大明既是造舰船,当然是威力越大越好,要造就造最好的,需要多少时间。”

    张静一心里想,袁崇焕都可以三年平辽,以我的水平……

    “三年足矣。”

    天启皇帝这时才开始有兴致起来:“好,明日你上一道章程,朕给你拨……两百万两纹银够不够,要不再加一点,三百万!”

    张静一笑容可掬,不吭声。

    天启皇帝皱眉:“卿为何不语。”

    “这不是造几艘舰船的问题,这涉及到前期的研发,还有一次次的试错,需要无数的能工巧匠,还需专门配套大量的作坊,这一切……都是从无到有。”

    “难道要五百万两?”

    “五千万……”张静一道。

    天启皇帝骤然觉得自己腿软了。

    哪怕被言官骂他夜御七女的时候,他也没这般腿软过。

    张静一可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换做往年,这等于是二十年的辽饷,朕能把建奴人打的叫三十回爹。

    张静一道:“陛下,这笔账,我们不能这样算,钱留在身上是没用的,借助这一次造船,花费巨大的财力,可得来的却是无数配套的作坊,是许多技艺精湛的匠人,还有就是各种军事的前沿技术,有了这些……将来还可转为民用。只要这个计划,当真可以实现,这五千万两银子,得来的却是千秋功业啊,陛下难道真的不想考虑一下?要不,我打个折,四千九百万两纹银怎么样?”

    天启皇帝还是觉得晕乎乎的,厉声道:“朕得抄多少家?你以为朕的银子是大风吹来的?”

    张静一其实很能理解天启皇帝的感受。

    毕竟是天启皇帝掏钱。

    如此巨大的数目,就算是将张家的身家都砸进去,都不够填个尾数。

    可张静一却认为,制定出一个超级军舰的计划,不只是借助最新的军舰制霸海洋这样简单。

    而是直接提升几乎所有学科的技术水平,无论是造船的技术,还是冶炼的技艺,是蒸汽动力,还是火药和火炮的技术,这里头所涉及到的学科和工种,大大小小怕是数十上百种之多。

    历史上,也有过这样的军事计划,譬如曼哈顿工程,又如航空工程。

    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为了完成一项工程,不断进行试错。

    可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后世几乎所有的科技创新,几乎都脱胎于这些计划。

    大明不能一直种地下去,一旦解决了粮食问题,那么海洋贸易以及工业生产必须开启。

    若是能通过这一次造舰,不断的试错,培养出一支规模庞大的技术团队,那么将来,势必可在未来数十年内,慢慢反哺民间。

    现如今,英国人虽还未开始工业革命,不过大量的手工作坊,已经开始出现,萌芽也已渐渐的生长出来。

    在这个时候,若是再不来整点暴力的,将来就算大明还能延续,鬼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张静一道:“陛下,三年之内,臣一定让陛下的银子,物超所值……要不,臣再打个折,四千八百万两……”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道:“给,朕给,给你凑个整,五千万,朕不懂什么铁甲,也不晓得什么蒸汽,朕只信你一人而已,你省着一点花吧,哎……朕又要变穷了……明日开始……朕喝粥一月,先练练肚子,免得以后……”

    张静一大喜,立即道:“陛下就等着吃肉吧。臣明日就拟一份奏疏,这个计划……最好还是保密,陛下想来是知道的……外头的人都不可靠……”

    一方面张静一确实有保密的需求,另一方面,也是张静一害怕若是被人知道了,知道自己直接骗走了五千万两纹银,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天启皇帝不愿再谈此事了,板着脸:“你来这里,就为了此事?”

    张静一道:“不是的,方才不是陛下恰好提及此事,这话赶上了话,臣一时来了灵感吗?”

    天启皇帝:“……”

    张静一随即板着脸,道:“臣是来奏陈太康伯张国纪的口供。这张国纪,声称在陛下驾崩之前,一直受那刘中砥的蛊惑,这刘中砥……”

    “刘中砥人呢?”

    “陛下忘了,进宫的时候,被陛下一枪崩了!”

    天启皇帝:“……”

    “不过……陛下,刘中砥乃是衍圣公的女婿,这就有些棘手了,这衍圣公,乃是圣人之后,而且……乃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现在案子到了刘中砥这里,若是不讯问衍圣公,臣……只怕……这案子查不下去。何况……这衍圣公若是事先也知情,牵涉了此事,又当如何?所以……臣特来请示,此案,还查不查。”

    天启皇帝脸色骤然变得凝固起来。

    他眯着眼,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冷色:“你怎么看此事呢?”

    张静一来之前,就已打好了腹稿的,他真的只是来汇报这件事,哪里想到,不小心钓了一条大鱼,于是,张静一咳嗽一声,而后……化拳为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若是臣,臣就干他娘的!”

    天启皇帝背着手,低头,开始踱步。

    随即,天启皇帝冷冷道:“你敢吗?”

    …………

第五百一十章:亮剑

    天启皇帝这一句提问,显然意味深长。

    你敢不敢?

    即便这时候,张静一乃是辽东郡王。

    可谓是位极人臣。

    可是动那衍圣公,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不是开玩笑的。

    两千年的儒家,开枝散叶,这天下早已没有其他的学派,只有一个儒家。

    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儒家早已是树大根深,枝叶繁茂,而衍圣公,就是儒家的核心。

    毕竟,儒家讲究的是礼。

    什么是礼,礼的本质就是等级,不同的等级,做各自本份的事。

    而在这个核心里,这孔圣人的四十五代孙孔宗愿袭封为文宣公,此后被改封为衍圣公开始,衍圣公传至现在,已经历了十九代。

    更别说更早之前,孔氏几乎都得到了历代皇帝的册封,甚至在宋朝的时候,曾出现过女真人、蒙古人还有汉人三个王朝同时都供奉衍圣公的情况。

    说穿了,衍圣公的延续,比大明还要长得多。

    王朝可以破灭,皇族可以被铲除,但是衍圣公的香火,却从未断绝。

    现在衍圣公可能牵涉到辽将作乱一案之中。

    若是不查,这个案子,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继续查,那么又该怎么查呢?

    客客气气地请来,温言细语地请教吗?

    只是……这事难就难在,一旦对衍圣公动真格的,就势必引发天下的反弹。

    即便现在张静一有皇帝护着,可是以后呢?

    这可是读书人们的招牌啊。

    当代衍圣公的名声很好。

    但凡是读书人提及他,都是肃然起敬。

    自然……其实衍圣公的名声都很好。

    哪怕是此后那个叫孔衍植的家伙带头剃发,给自己留了一个猪尾巴辫子,又上表夸赞顺治皇帝如何英明神武,一样在读书人的口里,也能留下一个好名声。

    张静一不及多想,便道:“陛下……这是弑君之罪,若是不彻查到底,臣只怕……只会让这些人更为猖狂,臣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只要还有一日兼着锦衣卫的差,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天启皇帝点头,他眼睛凝视着张静一,道:“那么,你就去干吧,真要出了什么事……不怕,有朕在!”

    张静一道:“是。”

    “只是……”天启皇帝道:“你还是再想清楚,朕……只能保你一时,将来……”

    “大丈夫行事,岂可瞻前顾后?”张静一掷地有声地道。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事真干了,那么以后真就只能往死里打压了。

    天启皇帝便没再说什么劝说的话,只道:“一切小心,朕与卿既共患难,自当共富贵。”

    张静一随即得了旨意,便匆匆而去。

    …………

    五日之后。

    快马至曲阜。

    随即,一封驾贴便送至孔家。

    消息一出,果然天下哗然。

    孔家上下,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是一时无言以对。

    本来公府里的姑爷死了,就已够让孔府上下吃惊了。

    现在……竟有人来送驾贴。

    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事。

    这衍圣公,不只封的是公爵,比如他还是太子太保,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入京朝见,也需大学士亲自去迎接,位列内阁大学士之上。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而这驾贴,却是锦衣卫传唤用的。

    一旦下了驾贴,当事人便必须去锦衣卫点卯报到。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刑拘一般。

    这新县千户所,居然直接下了驾贴,完全没有给一点颜面。

    就在这沸沸扬扬之际。

    孔衍植倒是显得很镇定。

    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过衍圣公获罪。

    莫说是获罪,便是连道德上,也无人敢进行指摘。

    于是,孔府派出大量的人马,抬了孔衍植入京。

    而此时……朝中已有雪片一般的奏疏,纷纷飞入内阁。

    不只是京官,便是各地的地方官,也纷纷上奏。

    当然,这一次大家倒是不敢骂张静一了,张静一近来如日中天,如今他已是和魏忠贤一样硬了。

    只是绝大多数的奏疏,都表示了对此事的关切,并且引经据典,表示衍圣公的重要。

    衍圣公若是都可受辱,那么全天下的读书人,岂不都要受辱?

    新县这里,毫无动静。

    张静一让人送了驾贴后,自然继续干着自己该干的事,他拟出了一个关于旅顺计划的章程,这个计划……十分宏大,这可能是在当下,人类历史上一项超乎这个时代人想象的巨大工程。

    从冶炼,到验证,再到一次次的试错,最后是制造,以及未来的海试,甚至还包括了人员的培养,匠人的保障,一个大系统之下,又从船身至炮舱、动力等等方向,绘制出一个巨大的蓝图。

    单单这个蓝图之下,就涉及到了七十三个子系统,每一个子系统,又牵涉到了不同的学科,不同的技艺。

    以至于张静一都害怕,这其中会有什么疏漏。

    任何一个地方,掉了链子,都可能影响到整个计划。

    为了让章程做得漂亮一些,张静一开始吹嘘这铁甲舰未来若能造出,将会如何强大……

    毕竟……让天启皇帝搬空几乎半个内帑,还是要多吹嘘一下的,至少得给人足够丰富的想象空间嘛。

    作为下属的部门领导,向总部大BOSS吹牛逼,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否则如何申请足够的预算?

    甚至张静一还留了后门。

    他觉得五千万两纹银未必能办成。

    先往低里报,等事情办成了大半截的时候,再想办法继续追加预算,到了那个时候,白花花的银子都砸进去了,总不好半途而废吧。

    章程大致拟定了出来。

    张静一没有立即送上去,而是让卢象升等人排排坐,然后他将未来展望之类的东西念给卢象升等人听。

    而后请教道:“大家听了,有没有觉得很激动,有没有觉得很有兴趣?”

    卢象升沉吟片刻,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道:“尚好,主要是第三段听得云里雾里的,而且一艘打十艘,总觉得有一些不踏实啊!”

    张静一便很是淡定地道:“那就改为以一当百,天下无敌,嗯,陛下爱听这个……”

    卢象升:“……”

    于是张静一又兴冲冲地跑去改章程。

    还是太保守了,卢象升居然听的都不够激动,让陛下怎么情绪上的来?

    几经删改之后,这奏报总算改得令张静一满意,终于给送了上去。

    完成了一件如此重要的事,张静一也总算能松口气。

    这时……却有校尉来报道:“殿下,孔府的人进京朝见了。”

    张静一毫不意外,淡然地点点头道:“既如此,立即传唤吧。”

    这校尉却又道:“殿下,此时只怕多有不便。”

    张静一便微微皱眉道:“多有不便是什么意思?”

    这校尉便如实道:“那衍圣公还未入城,在这城外十里,便有许多的大臣和读书人纷纷去迎接了。”

    于是张静一又问:“都是哪一些人?”

    “朝中有数的,都去了,连黄公、孙公人等……也都派了自己的子侄去,大学士李国、刘鸿训亲自去了迎接,各部尚书,除兵部尚书崔呈秀只派了一个门生之外,也都告假……除此之外……还有……”

    还不等这校尉继续说下去,张静一便似笑非笑地道:“好大的派头,只怕陛下摆驾回宫,也没有这样的派头。”

    此时,校尉又道:“似乎……大家别有心思。”

    “什么心思?”

    “希望咱们锦衣卫……不要为难衍圣公……”

    张静一若有所思地端坐下来。

    其实他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

    这事太大。

    那些对张静一抱有善意的人,只怕担心张静一捅马蜂窝,所以不希望张静一做这个恶人。

    那些对张静一抱有恶意之人,就更不必说了,敢动衍圣公一根毫毛,这就是挖他们的根。

    张静一此时又道:“去了多少人?”

    “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总而言之,人山人海……轿子都挤不下了。”

    张静一便笑了笑道:“你看看,果然是干得好,不如投胎投得好。这些人,都不必理会,继续让人去传唤。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来有来的手段,不来有不来的说法。”

    “喏!”校尉点点头,再没有犹豫。

    至少在这儿,大家只认张静一的。

    张静一站了起来,随即直接带人,前往大狱。

    大狱这里,早有人在此迎候了。

    不过邓健还在辽东,因而只有王程在,王程觉得事情重大,所以亲自在此督促。

    数百个校尉,早已列成一排,一个个穿着簇新的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头戴着铁壳的范阳帽子,此时个个站的笔直,纹丝不动。

    只等张静一的人马到了,便都齐声见礼。

    张静一坐在马上,来回策马走了几步,而后厉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守住此处各处路口,除传唤之人,不得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出入。谁胆敢越雷池一步,立杀无赦。”

    “再调拨一队人马,扼守附近街巷,所有的明探,暗探,都给我动起来,东厂和北镇抚司那边,派人去联络。告诉那边领头的,今日开始,他们协助本王行事,出了差错,无论是谁,也绝不饶他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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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