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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达摩II全文阅读

作者:虎狼之词     狄达摩IItxt下载     狄达摩II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壹零贰:恢复

    飞奔的马车始终有停止的那一个时刻,滚滚车轮扬起的泥沙最终也会落在地上,或是被风吹散。

    威廉的车队快马加鞭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另寻别处歇息。

    傍晚的残阳如同一桶正在翻滚的铁浆,正在地平线周围踟蹰着甩出自己最后的嘶吼。平铺下来的光芒如同地毯,完美地将这个逐渐停下来的车队遮住,带给他们这一天之中余下的温暖。

    马歇尔并没有再多看这一把钥匙,只是学着春的样子戴在了自己的胸前。

    不知为何,她愿意相信菲利普,这个陪伴了她将近七年的宦官,而这把钥匙,据他所说,是自己的父亲,艾云尼的遗物。

    一路无话,春安静地闭目养神,而马歇尔则是半担忧,半释然地坐在沙发上小憩,时不时地从身旁的水桶里倒出些水来,喂给躺在车里的春。

    现在的春,很饿,但身上的疼痛不允许让他坐起,只好悻悻等待。

    嘎吱——车停了。

    门旋即打开,是威廉开的门。

    只见躺在车厢里的这个狼兽人的胸口已经被七零八落地垫上了一层层带血的毛巾,以及马歇尔的衣物,应该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你做的不错。”威廉轻声地发出了赞许,“绷带在第四节马车里,你可能不知道。”

    “......”

    你为什么不早说!亏我还上上下下忙活了那么久,撕了我那么多衣服,你赔啊!

    威廉见马歇尔略带幽怨的眼神,故作无辜地耸耸肩,朝他的身边点点头,说道:“把他抬下去吧,今天就在这里修整,马歇尔,等会给他上绷带的工作,也就交给你了。”

    马歇尔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无言以对。

    威廉旋即转身,他的眼角恰恰好瞄到马歇尔的胸前,一把镶嵌着金玫瑰的钥匙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她的胸口。

    “呵呵......”威廉低声轻笑,挥手让熊兽人,桐以及另外一个虎兽人把春抬下,直挺挺地“摔”到了草地临时铺上的毛毯上。

    “咳咳......”

    疼......好疼......即使是强大的自愈能力也不可能花费半天时间让自己好个大半,接下来的恢复期还很长。

    其他人陆陆续续把拾物拿下马车,迅速而有序地竖起一个个帐篷,简易的篝火也立起了两个,炊烟袅袅。

    马歇尔跑到哀嚎不断的春那里,接过扔来的绷带,一边嘟囔,一边笨拙地给这个健壮的兽人打绷带。

    实际上胸口的这一整片都得附上,也就是说给他制作一个简易的小小马甲。

    “来......坐起来,嗯......烧也退的差不多了。”马歇尔摸了摸春的额头,小心又小心地把他推起,努力地忍受他身上混杂的各种各样的臭味。

    “唔......”春的眼神呆滞,怔怔地看着青翠的草地,感受着一条条布片缠绕在自己的胸口。

    胸口,很痛,但是,忍一会就好了。

    只要再过几天,就可以拿起剑了。

    “我不会包啊,包的丑了点儿,见谅啊。”马歇尔一边包,一边端详着自己制作出来参差不齐的“艺术品”,不禁噗呲笑了笑,“不过你也没得选择,嘿嘿。”

    “你......”他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正常的女孩儿都不应该对他这样......正常情况之下,肯定就是丢下他一个人就这么跑了。

    “我可是雅力士的公主!人上人!什么事情不能做啊?”马歇尔的指尖从春赤裸的脊背上划过,“这种事情小菜一碟啦。”

    “谢谢......”春的脸颊微微泛红,原本坚硬的眼神逐渐消融,软化,甚至带上了点点愧疚。

    “你谢谢我?哼!那你晚上把你的身体擦擦干净吧,臭的要死。”马歇尔用剪子把最后一块绷带裁剪下来,三下五除二地打了个结,这件事情终于落下帷幕,“呼......终于好啦!威廉他们已经开始煮饭了,等会我们去吃吧。”

    “嗯。”春摇了摇尾巴,轻轻地在她手上划过,表示顺从。

    “不过也真是对不起,那颗晶孢也没拿到,还把你弄成这个样子......”马歇尔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板起,“等等!你胸口这一块不会长不出毛来了吧?会不会秃啊?”

    “不会。”春摇了摇头,心里暗笑,这小家伙的思维也真是奇怪。

    “以后,还是换我来守着你吧,我不会让你再受伤的。”

    “我们都得好好的。”马歇尔摆弄着春毛乎乎的尾巴,心头漾开点点暖意。

    这是面前的这个狼兽人第一次对她示好。

    “嗯......”春孩子般地点了点头,想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却发现身体依旧瘫软无力。

    “话说,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我可是等了好久了......告诉我呗?”马歇尔趁着这个机会,追问上次春没有回答的问题。

    “......”春的眼神猛地一暗,他并不知道,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会有什么影响,但......

    他知道,这个影响肯定不好。

    “不说就算了,哼,本小姐也不差这一天两天。”还未等春开口,马歇尔状若自言自语地嗔怪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我叫你叔也不是不可以。”

    “实际上我也只有二十岁不到。”春笑着开口道。

    “啥?那么年轻?”

    “我们兽人的年龄和成长周期是不一样的,狼兽人的成年期是从十二岁开始,几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实际上都差不多。所以我也不算你想象的那么老。”

    “那我也想叫你叔。”马歇尔低哼一声,不满地哼哼,“你等着啊,我去拿点吃的来。”

    春的嘴角轻轻抽动,目视着马歇尔逐渐远去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真的是处于一种更加尴尬的境地了呢。

    不幸中的万幸,马歇尔提了足足三大块煮好的羊羔肉和一小瓶提前调制好的香辣酱料,这可让春不住地摇尾。

    “诺,小心烫嘴,酱料在旁边自取,威廉叔说他还让人挖了点野菜,我再去拿一些来。”

    “嗯......谢谢。”春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当然,作为一只狼兽人,狼吞虎咽最适合形容他不过。

    当马歇尔匆匆赶回的时候,春已经吃完一整块羊羔肉,正在伸出手去,扒拉第二块油脂正缓缓凝结起来的羊羔肉。

    “这里是麦酒,如果你想喝的话。”马歇尔嘟囔着拿着叉子,小心翼翼地从手中端着的盘子里叉起一块野菜,自顾自地嚼着。

    不知名野菜脉络内地纤维缓缓在自己的舌尖慢慢舒展,缕缕清香从味蕾之间忽地滑出。

    可能是真的饿了吧......马歇尔毕竟忙活了那么久,她吃的很卖力,吃得也很香。

    吃罢,两人收拾好吃食,在马歇尔的搀扶之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蒙蒙的灰暗之中散步,聊天。

    春变得健谈了很多,也时不时地会问马歇尔一些关于人类的问题。

    马歇尔当然也非常乐于解答,当然,她好奇的东西很多,所以往往都是她开口问。

    原来兽人部落内的图腾原来真的会赋予族人们力量,只不过得到这种力量的人很少......

    每个兽人出生的时候,以及四岁的时候,他们都会到特定的祭坛接受春所说的【洗礼】。

    【洗礼】之中赋予的魔力可以赐予兽人们更高的智力,若是不进行这项举措,那么兽人的智力并不会像马歇尔所看到的那么高了。

    而那些特殊的力量,就是指得到使用魔法的能力。

    “那应该来说,接收到力量的那些族人们肯定会收到青睐了?毕竟魔法真的很方便吧?”马歇尔艳羡道。

    她受查理桎梏,并不能接受浸染,而她知道,能够使用魔法绝对可以让个人实力更上一层楼。

    而春则是摇了摇头,他此时的面庞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苦笑。

    “我们通常都称他们为:灾难的野兽。”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春拉着马歇尔的小手,体会着她皮肤上的温度,“并且,魔法的使用只能够做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在施法前奏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直接拿刀上了,毕竟,能够顺畅使用魔法的族人很少,能够对符文魔力有所认识的族人更是稀缺。再说了......”

    “什么?”

    “我们有【血器】。”春轻轻地咳了咳,严肃而又崇敬地说道。

    “【血器】?那又是什么?”

    春舔了舔嘴唇,眸中闪烁着半分贪婪:“那是可以消耗自身血肉,激发血液内部能量的一种器物。”

    “那你们不会受到伤害么?毕竟要消耗自身的血肉啊......”

    “我们的恢复能力很强。而【血器】本身所给予使用者的力量.......很强大。”

    “得了吧你。”马歇尔戳了戳春的胸口,让他痛得呲了呲牙,“能够强大到什么地步?比一般的魔法强么?”

    “能够一剑将很大很大的石头给劈穿。”春简明扼要地用手比划了一下,以求形象。

    “......”马歇尔暗笑,这家伙竟是多了两分憨厚。

    这也不错。

    “那为什么你们叫那些能够使用魔法的兽人们为灾难?”

    “因为他们不详......更多的东西,我就不大知道了。”春耸了耸肩,“我也没见过,能够使用魔法的兽人身上一般会有魔纹出现,不过我的父母告诉我说,只要一见到这种纹路,就跑的越快越好,可能会被这种东西给沾上的。”

    “沾上......”马歇尔更是疑惑了。

    这是什么鬼形容方法啊......

章壹零叁:未经标记的城镇

    对于“灾难的野兽”这一称呼,马歇尔没有多问,毕竟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眉目。

    当下的事情就是把春的病给养好,以及做一些日常的体能训练。

    不得不说,马歇尔在这次旅程当中确实收获了很多生活技能,在春的辅佐之下,这名并不娇生惯养的雅力士的公主能够分别二三十种能够食用的野菜,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药草,毒虫,野兽,等等等等。

    晶孢湖并不常见,除了马歇尔拔出晶孢的那一次,一路上,他们就没有再见到晶孢湖的踪迹了。

    春的身体逐渐好转,虽然还要打上绷带,但也可以跟随马歇尔走动了。

    在这片充斥着脆生生绿意的草原之中,暗藏着一个个诱人的晶石矿脉,商队与商队之间大多互相认识,在遇见之时也有个照应,能够互相交换物资。

    幸运的是,马歇尔的车队同样也在半道上碰到了一个名为“西西里”的商队,他们是打算去【群星都会】,菲拉比做生意去的,主打晶石生意,当然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杂物。

    两支车队,一大一小,就像一条长河内部分出来的支流,跟从着,亦步亦趋着,慢慢前行。

    “老板,来一包糖果!嗯......两包吧!”马歇尔挥舞着之前找开的几枚铜币,举起手来朝着柜台上吆喝。

    “好嘞!林果味的,再来一包鲜奶味的怎么样?”

    在老板的眼里,这个女孩儿应该是领头绅士——威廉的女儿,看对方衣着整齐,也就没有了过分的心思。

    在草原上,明码标价的东西可很是稀少。

    “不要树莓味的!就这样!”马歇尔讲五枚铜币整整齐齐地码在手心,踮起脚尖,递给了将马车作为临时店铺的老板。

    “诚惠。”那商队的贩售者朝她亲切地笑了笑,眼神轻轻地在马歇尔身后的狼兽人身后瞟了瞟。

    马歇尔非常自然地接过老板手上的袋子,从内部小心翼翼地抖落开两颗乳白色的糖块,潇洒而又俏皮地朝身后甩去。

    春默契地伸手,接过这块甜美的好意,伸出舌头,轻轻地放在嘴边舔舐,浓厚却不腻的奶香味轻而易举地攻陷了他的味蕾,并且正在大肆占据着他的鼻腔。

    为什么人类出产的食物都那么美味......

    春将这块糖果丢入嘴中,眼睛微微眯起,身后的尾巴也开始晃动。

    “走吧。”马歇尔收回钱袋,蹦跳着拉起了春的手。

    老板目视着两人离去。

    看上去,这个兽人是小女孩的侍卫......关系不错。

    以后要不要也去雇佣一位?

    “叔,你战斗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剑法啊?”马歇尔含着糖块,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金玫瑰】的枝条。

    “剑法?”春抖抖耳朵,眼神旋即变得奇怪起来,“我们狼族是有剑法,但那是核心成员才能教授的内容,并且一般都要配给【血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到那个时候,剑法实际上也没那么重要了,毕竟都可以从力量方面碾压敌人。”

    “但仅仅凭着力量也不能够取胜。”马歇尔哼道,“敏捷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只要能躲开,那就伤不到我。”

    “也确实。”

    “话说,你是核心成员么?有没有被传授什么东西?”马歇尔饶有兴致地看着春背后的大剑。

    “哈,哈哈......”春倒是尴尬地笑了,“我都到这里来了,还算什么族内的核心成员......只要力气够大,那挥舞的剑就有威力,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噗......”马歇尔捂着自己的嘴,咯咯笑了,“明明有着这么壮实的身体,也没能进入族内的核心么?”

    “像我这种只算普通的。”春不好意思地说道,“再说了,进入人类的领地以后,也不可能再回到鲁比斯生活了。”

    马歇尔连忙转过头去,有点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们不欢迎你们么?”

    “嗯......部落不欢迎外出归来的人,当然,一些受委托出去的族人们是可以回归的。但不包括我们自己离开部落到这里求生活的......”

    “你们是全家都来到这里了么?”

    “是,是啊......”春格楞了一下,心头梗起,眉头不由得往中间拧。

    “有谁呀?你们觉得这里的生活怎么样?比起部落的生活来说,这里的生活环境有没有达到你们的想象?”

    “我家有两个弟弟,我还有一个哥哥......这里很不错,起码能够吃得饱饭。”春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和僵硬。

    “那到了兽人特区以后,你一定得要把他们介绍给我......”马歇尔的心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对于春的苦涩笑容,不知为何浮上了些许愧疚。

    “好......”春的喉头鼓起,而又下沉,最终甘美的奶味现在确实变得僵硬起来。

    他的语气很无力。

    马歇尔的语气同样也很无力。

    两人都有心事,但谁也不肯说。

    路途,仍在缓缓地往前推进,一块又一块里程碑,一个又一个村庄,欢声笑语之间,日子往前悠长地流淌。

    春的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马歇尔则是黏在他身边,吵着闹着让他讲故事,当然也带着他同其他兽人一起聊聊天。

    “噔噔噔!”马歇尔乐滋滋地翘着兰花指,一层又一层地剥开春胸前的白纱布,只见同之前无异的灰毛在春的胸口乘着微风轻轻飘动,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全好啦~”

    马歇尔顺手在狼兽人的胸前揉了揉这片灰色的毛发,满足而又惬意地体会着春身体的温度。

    胸肌不硬,也有着应该有的柔软与力量,兴许只是刚刚恢复的缘故,这些毛发并不长,但马歇尔知道,再过几天,春胸前的毛发就可以长到微微蹿出他身上的皮衣。

    话说......春临行前准备的皮衣好像全破了,他现在身上穿着的也只是临时裁剪出来的衣物。

    嗯......哔叽布。

    摸起来一点手感也没有,马歇尔觉得,如果多穿几天的话,这种玩意定会把她的皮给磨掉。

    “大叔,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我给你重新置办一身衣服吧,穿着这身衣服像什么样?”

    春倒是被马歇尔摸得有点害羞了,脸颊逐渐染上点点绯红,眼神也逐渐无所适从:“不......不用,这身衣服也可以......唔......你能不能别摸了,很痒。”

    “但超软的哎......不摸白不摸嘛......”马歇尔咯咯坏笑,手却从春的胸口抽回,“好啦,今天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出去玩啦~”

    “一般是也没什么人会在我们身上乱摸......”春嘟囔着整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瞥了马歇尔一眼。

    “又不会把你的皮给扒了,摸两下又不会掉毛嘛......”马歇尔翻了个白眼,揪了揪春的尾巴尖,指缝之间狡黠地留下了一根白色的毛。

    “很痛的啊!这个!”春感觉这个女孩儿愈发得寸进尺了,然而他的语气无论如何硬气不起来......

    但面前的这个女孩儿貌似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她的侍卫,而是朋友来看待。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雇主会亲手帮受伤的侍卫治疗伤势,也没有一个正常的雇主会全程陪同在侍卫身旁,甚至是同吃同睡。

    那就稍微纵容一下她吧。

    在春的眼中,马歇尔兴许已经从往日不共戴天的仇人,变成了像他妹妹一般的存在。

    很奇怪,但真的很真实,这种好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马车飞驰,两个车队也分道扬镳,各奔东西,马歇尔一行人重归孤独,这生活却也百味横生。

    马歇尔尝试着去学习春如何挥剑,但她发现,自己的细剑貌似并不适合春大剑的玩法,于是忧伤地作罢。

    威廉看到这一幕滑稽的场景之时,笑得差点泪都要流出来,毕竟马歇尔傻呵呵地举着一根像棍子一般的细剑在那里挥动......

    刺击才是细剑的主要玩法。

    但愿【金玫瑰】能够教授给你。

    旅途仍在继续。

    流火绚烂的傍晚,魔阳垂下。

    威廉惬意地吹着口哨,坐在飞驰的马车之上,看着地平线再一次重归寂静。

    他的手上有一张魔法地图,上面标记着【欲望之地】上所有的细节,囊括了村庄,特殊地形,矿脉,甚至是魔物聚集地。

    而这张地图上缓慢移动着的光点,就代表着徐徐前进的车队。

    “嗯......嗯?”威廉看向前方,只见一座小小的镇子就像从地底下钻出一般,虽容易被忽视,但只要被发现,这座村庄就仿佛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一般,令人不禁盯上一会。

    威廉并没有看见这张地图上有这么一片城镇,甚至是说,原本这片地方毛都没有,除了有一块大石被记录在此地。

    这片镇子的规模不大,看上去是新建的......

    有点蹊跷......

    旋即,威廉转过身去,吩咐领头的熊兽人,桐稍稍转向,去往这个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小镇。

    只有利益才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催动人前往,聚集。

    这里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很快,极速飞驰的车队便来到了小镇的跟前。

    小镇前方的的镇牌应该是刚刚上漆没多久。

    “愿望之镇?”威廉惊愕地低声呢喃,“这......不可能......”

    在这里,永远只有等价交换与强取豪夺,慷慨同样顽固地被视作愚蠢。

章壹零伍:不等的交易

    【无穷凝视,无边之欲】

    【有人挣扎,有人奔逃】

    【只为征求,只为轻吻】

    【实现任何奇迹都应付出代价】

    【吾等在此回应】

    蒂姆镇是嬉闹的,充满着生机,活力,与愉悦。

    然而在这屹立着一块庞大石头的广场之上,却寂静无声。

    这里竟然全是人。

    能够做到如此安静,兴许,这就是一种另类的奇迹吧。

    马歇尔安静地同春一道挤在人群之中,她紧紧地抓着春的肉垫,汲取上面近乎真实的安全感,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装饰石柱上的刻痕。

    “实现任何奇迹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马歇尔轻轻重复着,反复咀嚼其中的意味。

    奇迹,是如何界定的呢?

    凭空变出一大堆钱财?但是可以用转移魔法这么做......

    让生病的人重归健康?但是治愈魔法同样可以这么做。

    让自己能够举起千万钧重的石块?这对于术士来说,也并非无法做到。

    什么才叫奇迹......

    “只为亲吻这一奇迹......真的会有人付出代价么......”马歇尔喃喃道。

    她的心底打起了退堂鼓,但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愿望并不是如此无法企及。

    “大叔,你想好了自己的愿望了么?”马歇尔握了握春的手掌,让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发呆的狼兽人回过神来。

    “嗯......还没有。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实现的愿望吧。”春撒谎道。

    他恰恰需要这个奇迹!

    对他而言......什么叫做奇迹......

    死而复生......就是奇迹!

    但是春不可能在马歇尔面前说,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许下自己的愿望。

    至于代价,他很担心,自己未必能够补偿。

    “好吧。”马歇尔耸耸肩,似乎没有看出来春的谎言,“那等会拿到你的衣服,我们就去街上大吃一顿,怎么样?”

    看着小女孩爽朗纯真的笑容,春同样咧开了嘴角,露出粉红的舌头,道:“好,我很期待。”

    “哈哈,你还是挺可爱的嘛,只是心思有点多,想不通就不要去想,毕竟,一个人也没办法为难自己太多,不是么?”马歇尔朝前走了两步,顺着逐渐前进的人流穿行。

    春的爪子拂过马歇尔的金发,温柔道:“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就比如说,我也在担心自己的哥哥在特区的情况。”

    “只要相信,不就好了么?”马歇尔歪着头,手指轻触自己的嘴唇,“魔法和奇迹都是存在的,只要你肯相信,那就定会发生。”

    “这是谁说的话,你的父亲?”

    “嗯......他还在的时候,常常和我说这句话,当时我怕黑,我也怕死,怕我失去一切之后,还能感受到什么。他就这么安慰我。”

    “对不起。”春忘记马歇尔的父亲已经死了,小声道歉。

    这个女孩和他很像。

    “没事,因为我相信,父亲一直在身边陪着我。”马歇尔小心地朝胸口的钥匙挂坠垂看,道,“哈哈,我的父亲很爱我,所以我总得做点什么,为我的父亲,嗯。”

    “我们兽人有一个传说,凡是生命都有灵魂,在死后,灵魂之内的印记会让其延续一段时间。”

    “嗯......然后呢?”

    “只要真正地在乎一个人,那他的灵魂就会分出一部分依托在别人身上。”春朝前挪了两步,本想甩甩尾巴,却被拥塞的人群挤住,不能动弹。

    “那我的父亲肯定在庇佑我。”马歇尔的笑容带上些许涩意,她整理了下自己的秀发,“即使我做了那么多顽皮的事情,但他都会原谅我......那你有什么牵挂的人么?”

    “嗯。”

    “你的哥哥和弟弟,你的父母?”

    “实际上我们部落里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也没几个能够维系得下去的关系。”

    “那祝他们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吃得饱饱的!哎嘿~”马歇尔微微弯腰,真诚地说道。

    春的心同样和马歇尔一般沉重:“我很希望我的两个弟弟能够和你见一面,互相认识一下。”

    “可以啊,不过得偷偷见面,偷偷的!”马歇尔兴奋地笑了,“查理国王可不让我随便见人。”

    她上次遇到的那一对兄弟......就是因为自己的舅舅,查理而死......

    再想多,也没有办法让别人起死回生,不是么?

    马歇尔同春一路聊过去,丝毫没有觉得有无聊,反倒是更加开心和期待了。

    能够找人聊聊天,实际上也不错。

    实现愿望的石像......真的么。

    ......

    “我希望,我可以让我的另一半重新同我和好!这一生!这一生她都是我的!她得爱我,不会变心!”

    一个身着商人衣袍,挺着啤酒肚,眼球突出,喷出的唾沫星子在阳光下迅速泄开。

    这是马歇尔前一个人的愿望。

    马歇尔凑进上去,想要看看这个相貌无奇的,粗糙的棕灰色巨石到底怎么实现他的愿望,以及这个男人实现愿望究竟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正当她定睛看去的时候,马歇尔发现对面这个许愿的人已经一动不动,非常令人恐惧的,没有丝毫生机的一动不动。

    哗——!

    一阵狂风刮过,掀飞了地上的滚滚尘埃!

    但这股强风竟然都吹不动那人的衣角!

    在外人看来,这一小片区域内的时间已经彻底停滞!马歇尔不敢再往前走去,她怕会出事。

    不碰不该碰的,不看不该看的,不听不该听的,不了解不该了解的......

    也就是说,凡是和这个人有关的感知,那么接下来都无法察觉......无法观测!

    这表明实现愿望的一方也是极其谨慎的,即使是一个石像。

    两三分钟之后,那个男人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他的衣角开始飘飞,他的胸脯重新起伏,他的眼球开始激动地晃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爱的女人......得到......得到了!”

    他突然疯了一般地张开自己的双臂,朝天大声呼喊,惊得四周的人面面相觑,禁不得退后几步。

    “这......他是怎么了?”马歇尔埋怨般地嘟囔,小心翼翼地抓了抓春的手臂,“真奇怪......我不会到时候也变成一个疯子吧......”

    “哈哈!哈哈哈!”他臃肿的身体仿佛插上一对翅膀,双足飞踏,竟是气势汹汹地跑远开去。

    他定是很开心吧。

    肯定。

    马歇尔深吸一口气,她走上前去,步伐细碎且不安,生怕自己会缺斤少两。

    三步,两步,一步......

    她走到了石像跟前。

    应该只要说出自己的愿望......就好了吧?

    见面前的这一大块石头并没有所动作,马歇尔嗑嗑卡卡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希望能够让我身后的狼兽人能够传到一件合身的皮衣。”

    “嗯......”她不放心,又补了一句,“就是最普通的那种,不需要让人上天入地,也不用让人长生不老,更不用让他无敌什么的......就是很普通的那种——唔!”

    一根根颤抖的,虚幻的棕黑色丝线像快速蠕动的蚯蚓一般,在这个石像的表面疯狂滑动,飞舞,流淌!

    这......这!

    马歇尔退后半步,却发现自己紧紧地磕在了一道虚无的障壁之上!

    外面的时间和这里隔断了!

    马歇尔现在所见就好像一张照片。

    完完全全定格的照片!

    她强硬地压下自己的恐惧,迫使自己把自己的眼神汇聚在她前方的石像表面。

    那些虚幻的线条齐齐地扭曲,凝结,旋转,拉伸,从一团毫无章法的羊毛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搓成了根根毛线。

    它们在石像的表面快速紊乱地跳跃,却无法飞出石像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最终,这些线团抽搐着聚合,凝成了一副令人汗毛直竖的面庞。

    它没有眼球,他没有鼻孔,仅仅只是一张嘴,以及嘴部上方两个扭动的黑洞罢了。

    “你......你是......”

    飒呀——!!!

    刹那间,一股狂风大作,直勾勾地从马歇尔脚下暴起,让她不得不捂住自己上飘的衣服。

    “你有权利更改你的愿望。”

    悠久,亘古,从远方飘来,从时光的彼岸跋涉而来。

    这是马歇尔对这种声音的形容。

    “不......不用了......我只要,只要这个愿望!就足够了!”马歇尔鼓起勇气,左手紧紧地抓着握成拳状的右手。

    “奇迹不是这么用来挥霍的,你可以许下的愿望,还有很多......财富,金钱,爱情,生命,权利,等等等等......”

    “我只需要这个,别无所求。”马歇尔再次重复。

    “......”

    嗡——!!

    马歇尔连忙在这片噪音之下捂住了自己的耳畔,她咬紧牙关,看见一个土黄色的光球落在了她的手中。

    柔软的触感。

    “你的要求已经实现,代价是,你的一根头发。”

    一根头发......的代价。

    完全不匹配。

    马歇尔怔怔地看着手中柔软的皮衣,小心摩挲,体会着毛皮的触感。

    这是一件很上等的皮衣。

    “你身后的那位比你更希望获得奇迹,请不要浪费时间,无论是你,还是我。”

    我身后的那一位?指的是......

    “小鬼,你没事吧!”春看到马歇尔脚下不稳,连忙奔去,小心地托起小女孩的身体,脸色担忧。

    “我......没事。”马歇尔很快便从突如其来的晕眩感之中离开,将自己手中的皮衣递给春。

    “你有什么愿望么?”马歇尔耸耸肩。

    “没有,我们快走吧。”春像是着了什么急,推着马歇尔走开去。

    “试试看,合不合身,亏我也是用一根头发换来的东西......”马歇尔就这样被春推着走,没好气地嗔怪道。

    春急急忙忙地披上这件皮衣,想也没想便道:“合身,很舒服,非常......”

    “好了好了......”马歇尔摆摆手,制止春的敷衍行为。

    这家伙,明明很想许愿,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许......

    马歇尔气愤填膺地嘟着嘴,不满地哼哼:“这可是我消耗了一次许愿的机会拿来的东西,切......”

    “谢谢,谢谢!”春眨了眨眼睛,心虚道,“我们去吃,吃东西!”

    马歇尔没有戳穿春蹩脚的戏码,心底暗暗好笑。

    这家伙,到底想要许什么愿望,还不能让自己知道?

章壹零肆:【愿望之镇】

    天色渐渐地衰弱下去了,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镇子正正好好接洽了马歇尔接下来的行程。

    小女孩靠在春柔软的身上,睫毛轻颤,轻轻地念出了小镇的名字。

    “蒂姆......怎么觉得那么像......”

    蒂姆,在雅力士语译为实现,特指愿望的实现。

    “是什么意思?”春听出了马歇尔略微吃惊的语气,旋即发问,“蒂姆......是什么意思?”

    “实现愿望。”马歇尔的嘴角轻轻撩起,“说不定这里真的可以让愿望成真呢,对不对?毕竟天色不早了,上天就这么给我们赐下这么个漂亮的城镇,不算实现愿望么?”

    “也是。”春想了想,憨厚地点点头道。

    “如果真有这么个愿望的话,那我就许一个愿,能够把你身上的衣服变回来的愿望。”马歇尔用手指轻轻地捏着春手掌上的肉垫,舒适地哼哼道,“你会许什么愿呢?如果可以的话。”

    “我......”春被这个问题愣住了,“我......”

    “没想好?那就进去的时候好好想想,说不定真的可以许愿呢~”马歇尔洋溢着疲惫却又欢快的笑容,“不过嘛,我倒是觉得,愿望的实现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嗯......”春眼眸暗淡,低声回应,不知不觉之间,他的爪子已经包住了马歇尔的小手,似乎是在寻求一定的慰藉。

    他的愿望是能够让自己的两个弟弟能够回到自己的身旁......

    他们还很小,春是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的。

    春也希望,自己能够赚取足够的金钱,能够和哥哥安稳地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那枚如血一般猩红的宝石项链。

    这座镇子很小,和马歇尔以往经过的不大一样,这里的房屋还在建造,旅店却已经树立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欲望之地】并不是一个非常适合观光的地方......

    自从进入蒂姆镇以后,威廉的注意力已经飙升到了极致,他必须得要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保证车队和马歇尔的安全。

    这两样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了。

    东拐西绕,威廉最终指示熊兽人把马车停靠在一个看上去还算庞大的旅馆边,旋即让众人下车,准备结束今天的行程。

    马车的车门打开,春小心翼翼地拉着马歇尔的手,生怕她踩空台阶,一下子摔下来。

    威廉已经站在马歇尔的面前,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这里是意料之外的歇脚地,这个城镇看上去是新成立的。”

    “有些房子还没有建好,但是人看上去非常多......”马歇尔先前已经见识过了这里较为拥挤的人流,“威廉叔,你觉得这里可以真的实现自己的愿望么?”

    “哈哈,这个嘛......”威廉苦笑,“我希望可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既然被称之为【愿望之镇】,那么肯定有什么超凡因素在此。

    难道这里生出了一个新的【原初之符文】?

    但是【原初之符文】并不能帮人们实现愿望,反倒是会让人承受失控的危险。

    难道是因为魔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威廉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就卷进了一个本不该有他参合的事情......

    既然来了,那就有必要干涉,至少需要了解一下此地的基本情况,上报政府,其他的应该也关他不了什么事。

    威廉很快便在旅店助手的帮助之下,麻溜地办好了入住手续,随即在体会着比一般城镇高五分之一费用的肉疼下,翻看着在蒂姆镇入住的第一家旅店内的菜单之上。

    实际上和普通的没什么两样,但价格都比一般的旅店高了五分之一。

    威廉没有去问这里的房费会如此之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木制餐桌的表面。

    “马歇尔,你看看想吃什么,为我们点些吧。”威廉心情并不是很好,却又无法迁怒于这个小女孩的身上,只好苦笑着把菜单退给马歇尔。

    “唔。好吧。”马歇尔疲倦地靠在春的身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揉了揉眼睛,接过新制的,表面还氤氲着廉价油墨气味的菜单,轻轻地将目光流泄在其上。

    “那就照常吧,每一样都来两份。叔,你觉得怎么样?”马歇尔亲昵地捏了捏春坚实的臂膀,笑这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春的尾巴倒是在身后拼命摇啊。

    “哈哈......”马歇尔随意地翻了翻菜单,很快便直至底部。

    待她刚想把菜单合上,只见数行尚未出现过的文字印在了菜单的最后一页之上。

    马歇尔太过于震惊,眼球甚至在微微颤动,在一种小心而又期待的语气之下,她嘴唇翕动,将这段文字轻声读了出来。

    “欢迎来到【愿望之镇】,蒂姆。”她征求地看向威廉,精神打起,“要我继续说么?”

    “哦?”威廉翘起了自己的二郎腿,眼神流露出些许吃惊,“还有什么东西么?”

    “嗯,接下来的内容竟然是和许愿有关......也就是说......”

    这里真的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春的眼眸一下子张开,喜色竟是控制不住,他本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吞了口唾沫,嘴唇发干地继续往下听去。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欲望,这是不争的事实。”马歇尔语速极快,她的眼中,愈发惊讶,“在【愿望之镇】,各位可以向镇中至高无上的石像,创世神狄达摩留在此世的化身发出自己最真诚的祈愿。”

    “各位的祈愿都会被回复,大部分愿望都会被实现。”

    “同时,也有部分愿望也需要代价,请大家斟酌考虑,再做许愿。”

    “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无法多次许愿,但可以在任何时候到祂跟前许愿。。”

    “大家可直接称那位石像为狄达摩,这是经过祂默许的。”

    “最后,记住这三条。”

    【不可过度贪婪,不可过度滥欲,不可过度执念。】

    最后的这条告诫是用金漆烫上的,在跳跃的烛光之下烨烨生辉。

    “这......这不可能!”

    威廉直生生拍了下桌子,用力得甚至连边沿都迸出了点点木屑!

    狄达摩的化身......这怎么可能!

    出现在【欲望之地】的狄达摩的化身......帮人实现愿望的神......

    威廉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真像菜单上所说的,肯定是另有蹊跷......

    但,这种诱惑......以及刚才在镇边听到的人们的欢呼与笑容,并不算假......

    “这件事情不简单。”威廉严肃道,“马歇尔,我不建议你去许愿,可能会很危险。”

    “嗯......但,问题是,那么多人貌似都已经成功了啊。”马歇尔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愿望可不难。”

    “嗯......这倒也是。”威廉思考半晌,最终点头道,“我们在这里停留两天,我会顺便在这个城镇内调查一下这个所谓叫狄达摩的石像的底细,你们就在这里暂时歇息,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真要许愿,不要超过界限。”

    马歇尔虽然不知道超过界限的范畴是什么,但她能够肯定,自己的愿望肯定不会超过界限。

    于是,她开心地笑着,拍了拍春的大手,道:“免费的一套衣物不好么?”

    春抿着嘴,欣喜之色早已在自己的尾巴上一览无余。

    “今天,你也得好好想想自己的愿望,不过不要说,说出来以后就成不了真啦。”

    马歇尔哈哈笑着把春拉到了卧室内,接下来就是甜美的休息。

    春躺在床上,心底那撮火苗熊熊燃起,他的嘴角也不禁上翘起来。

    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马歇尔,神色怜爱,轻轻地朝她吹了口气。

    好梦。

    ......

    今天,威廉是一个人睡的。

    夜深了。

    蔚蓝色的魔法灯光芒之下,威廉手执魔法笔,在书桌上的羊皮纸上书写一道道笔直刚正的字迹,他的眼神严峻,如临大敌。

    “【欲望之地】西斯格境内出现一新村庄,号称这里存在一个能够实现愿望的石像,据当地人所说,这是狄达摩的化身。”

    “这里的魔力浓度略微偏高,但并未达到需要监控的地步。我初步怀疑这个石像属于一种魔物,伪装得尤为不错。至于它的目的,我并未猜到。”

    “【久远第一层加护】的状态暂时稳定,勿担心。望派人探查此地,有可能的话,必须要彻查这个石像的根源。天色已晚,好梦。”

    “你忠实的挚友——威廉·道尔。”

    狄达摩......么。就是在所有生灵的灵魂之中刻下不可磨灭印记的狄达摩么。

    他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呵呵......”威廉嘴角上翘,从怀中掏出一枚精巧的印章,指缝间流露丝丝魔力,蚂蝗似地钻入印章的缝隙。

    啪!

    带着魔力的印泥在羊皮纸上闪烁着银白色的辉光。

    那是一个正五边形的白色星芒图案,中间则是流转着深邃的黑。

    下一刻,这张羊皮纸就好像被一阵莫名其妙刮来的狂风忽地拽起,从印章里猛然溢出的星光轻而易举地拖住了羊皮纸下坠的趋势,并在底部形成了一个亮蓝色的五边形术式。

    “去吧。”威廉打了个响指,啪地一声,星光流转,他的面前已然只剩下一小团正在消散的星光。

    ......

    旅馆外围。

    “【欲望之地】,【愿望之镇】蒂姆,新城镇。”

    一个狭长的狼吻凑在爪上的粗大八边形黑色戒指旁边,悄声传话。

    他的声音尖锐而又细哑,就如山峰之上一瓣猎猎作响的狂风。

    出乎意料的是,狼兽人手中的戒指回应了。

    “帝都第二次兽人义勇军的起义已经被平息,还余下三次。”

    “请务必密切汇报雅力士公主的精准位置。”

    “是。”狼兽人的声音很轻微。

    “......”

    很快,他收起戒指,走回了威廉安排好的房间之中。

    他的同伴已经在床上打起了盹,见他来了,半开玩笑道:“真是的,峰,你这家伙,是不是最近发情期?晚上怎么那么尿急?”

    “......”

    峰笑着摇头,躺到床上。

    他什么也没说。

章壹零陆:平等的交易

    现在是【愿望之镇】,蒂姆的夜晚。

    晚风在暮春的月光之下缓缓流淌,为这个幸福满足的城镇增添了一丝丝温暖。

    歌舞升平,一家家酒馆之内,碰杯声不断,划酒的,猜拳的,打符文牌的......

    金币,银币,铜币,就好像一道道席卷的龙卷风,疯狂地流入人们的口袋之中。

    这里的住客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的愿望已经得到了满足。

    金钱,权利,女人,爱情......无所不有。

    这里是【欲望之地】西斯格,一个充斥着贪欲和狡诈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个避风港,能够包裹住所有人的希冀,并给予回应。

    马歇尔已经睡了,躺在春毛茸茸的身边,就像一只蜷缩着的小奶猫。

    很香甜。

    春却睁着眼睛,在等待着什么。

    他亲昵地揉了揉马歇尔金色柔软的长发,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吹了一口气。

    马歇尔没有动作,她已经睡得很深了。

    春小心又小心地翻过身去,掀开薄薄的被子,当心地抽出自己的尾巴,轻声下床去。

    他穿上鞋子,披上马歇尔为自己许愿而来的皮衣,无声地旋开客房的木门,悄悄地离去。

    春要去许愿,他要让自己的两个弟弟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从遥远的命运彼岸回归。

    他的神色复杂,面容严峻,走在空无一人,微风习习的街道上。

    担心,愧疚,痛恨,害怕......

    春的心情很忐忑,这也体现在他踟蹰行进着的双足之上。

    镇子的中心就是这块巨大的石像,所以距离旅馆并不远。春听马歇尔说过,只要有愿望,那么什么时候都可以到那个石像前去许愿。

    “唔......”春回头遥视着。

    他开始担心马歇尔半夜会不会醒来。

    他开始担心威廉会不会把他抓回去。

    他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支付得起复活两人的代价。

    兽人的感情始终是简单的,春一向是这么认为,而现在,他却犹豫得像一张揉成一团的羊皮纸,被沾满了街角的泥水,上面的纤维淡淡地晕开。

    春的腿不知不觉已拖着他走到广场的外沿。

    不出人意料,白天满足基本上所有人愿望的许愿广场一个人也没有。

    阵阵夜风滚过,刮起地上的纸屑,啪啪打在泥土斑驳的街头。

    春抬头望去,竟一直有魔法灯照在广场的中央,为前来许愿的人提供最基础的光明。

    春看到了屹立在石像面前的标牌。

    【无穷凝视,无边之欲】

    【有人挣扎,有人奔逃】

    【只为征求,只为轻吻】

    【实现任何奇迹都应付出代价】

    【吾等在此回应】

    春凝视着唾手可得的机遇;春挣扎着渴求复活的奇迹;春只望征求那两道轻吻。

    他吞了口唾沫,紧张地一甩尾巴,三步并作两步,最后甚至是一路小跑,便走到了石像的跟前。

    春紧了紧身上的皮衣,眉头期望似地颤抖。

    他将自己的爪子放在了石像的上端。

    “我希望能够让我的两个弟弟重新活过来,回到我的身边。”

    【你终于来了。】

    哗——!!

    无穷无尽的黑暗顿时形成了一道道逼仄的虚影,还未等这个狼兽人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竟然已经被这种神秘至极的力量完全吞噬!

    广场的外围,一道人影随意地靠在边沿的墙头,嘴角微微翘起。

    “果然......”威廉的眼中,道道金色的厉芒正在闪烁,“之前也说过了,不要许什么超出自身能力的愿望......”

    春的身影已经被这个神秘的石像吞食殆尽,他周围的空间不断扭曲,隐约之间,可见一粒粒灰白色的细砂从空间与空间的罅隙之间漏出。

    这种凝聚成实体的符文魔力......

    “鲁比斯。”威廉轻声呢喃,吐出了这三个百味交杂的字。

    这是与符文大陆,裃戛亚接壤的另一块大陆,也就是兽人的发源地,【命运之树】的生长之所,鲁比斯。

    这块石像不属于这里,这里只属于时光,永恒的时光。

    它只是一个顶替者,只是一个命运的偷窃犯!它不是狄达摩的化身!

    封闭的空间之内,春的脑内一片空白。

    美伦美央,层层叠叠,就如一栋栋空中楼阁般繁复的淡灰色魔纹正在他的面前迅速排列组合,积木般翻转搭建,最终组成了一只虚幻的长桌。

    【你所期许的是真正的奇迹】

    【死而复生才是真正的奇迹】

    一记记轰响炮仗似地在春的脑海中猛烈地炸响,而不知为何,春原本应当被炸得振聋发聩的脑海竟是愈发清醒,愈发振奋!

    “我的愿望,你能够实现么?”

    【呵......】

    无穷无尽的混乱丝线凝聚成一张虚幻的脸,一声轻笑,便让春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需要支付的代价,是你不能支付的】

    “你要什么?我的命?我的灵魂?钱?肉体,猎物?我会尽我所能——”

    【——你的命运。】

    “命运?”春甩甩自己的耳朵,嘴唇发干。

    【每个生物命运的总量都是既定的】

    【而你,所要求的是逆反因果,拉回两条性命】

    【你将承担两份命运的负债】

    【非常显然,你并不能支付的起你的债务】

    “我......我什么都可以......”春上前两步,他的爪子开始不停地刮擦着石像的表面。

    【这是命运之树——戴斯蒂诺的法则】

    春就好像着了魔一样,他的瞳孔骤缩,无力地退后两步。

    一听到这四个字,春的双腿就好似被抽干了全部血液,筋肉,骨髓,开始无力地打颤!

    “圣树......”春轻轻地呢喃,喉结上下鼓动,“祂设下的法则......”

    【这是非常平等的交易】

    【每个生灵的筹码都是有限的】

    【只不过你所需要的奇迹,他的报酬你无法支付】

    “我.......我求您,求求......”春的声音已经哽咽,他的眼角发红,丝丝缕缕的绝望从头到脚快速地滑落,“我求求您......我什么都可以......”

    【一切的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当!当!当!

    虚幻的长桌下忽地显出了道道迷蒙诡谲的星芒,它们组成了丝丝裂缝,接二连三地贴在了长桌的内表面!

    下一秒,星光纷飞,裂痕破碎,一颗颗银砂排列组合,最终构成了一张薄而又薄的契约。

    【重塑肉体,在其中凝聚新的灵魂】

    【你不会看出来他们会与以前的有所不同】

    【非常完美的两个替代品,相信你一定能够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的灵魂已经完全消散,若是想寻回,则必定要违逆因果,超越时光】

    “奇迹.......可以实现的奇迹......”

    春,哭了,哭得很悲戚,很伤心。

    【你身上的筹码并不能支付你先前的愿望】

    【而支付替代品应当付出的代价,是你当前能够支付的】

    “我......只要夏和冬.......”春复杂地低吟,“他们怎么可能被替代!怎么可能!”

    【只要付出你一生中一半的命运,就可以和你的弟弟重逢,相遇】

    “但......那只是替代品啊!”春重重地捶了捶石像,发出嘭嘭闷响。

    【只要你相信,他们仍然是你的弟弟,你永远可爱的弟弟】

    【你完全可以用后半生余下的命运来和他们一起相处】

    “我......”春抬起了头,面孔呆滞,他的眼中似乎闪现过几分希望的光。

    这种结果,他可以接受么......

    此时,一纸契约缓缓飘到这头泪流满面的狼兽人面前,上面的星芒逐渐兴奋地闪烁,流转。

    【印下你的手印,契约即可成立,你就会与你的弟弟相逢】

    “我......呜......”

    替代品......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真的,可以么?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契约背后跳跃着的那两道小小身影,他们蹦跳着,欢快地朝自己招起了手。

    鬼使神差地,春竟是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缓缓地向前......向前......

    向——

    哗——!

    逼仄的空间猛然被锋锐的金色魔力撕开,极致的爆闪瞬间撑开了无形的桎梏,竟是把石像创造出来的空间硬生生掰裂!

    晚风呼呼地灌进,春忽地抬起了头,两只眼睛晶亮,挂下两串泪水。

    他面前的是一个身着便服的骑士,一个真正的,光辉的魔法骑士。

    春面前绽放着的是身处在瓣瓣金色蔷薇之中的威廉,而在他的身后,则是盘踞着深邃无尽的,黑曜石般的神秘。

    “这才是真正的回旋的余地,我不会再这么做第二次。”威廉缓缓地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收入剑鞘,慢条斯理地说道,“想想告示牌上的那句话吧。”

    【实现任何奇迹都将付出代价】

    然而这个奇迹是虚假的。

    事实是,春对这个虚假的奇迹仍然摆出一副乞怜的姿态。

    这很令人生气啊。

    “呵。”威廉吹了个口哨,眉毛上挑,“它的名字叫做【奇迹石像】,会想方设法榨干你的命运,也就是你的运势,生命,你所拥有的一切。你身边的朋友,你的亲人,你所拥有的所有的所有......”

    “不......这不......不是......”春想上前几步,而自己的双腿则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钳制,没法再前进半分。

    生命的尾部是命运的开端,二者紧密相接。

    这就是命运。

    【印下你的手印,即可签订契约】

    黑色的障壁没了金黄魔力的阻隔,迅速狡诈地补回。

    【奇迹石像】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春转回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而更多的泪珠填补而上。

    虚幻的长桌已经不见,空中只漂浮着一张银白色的契约,星星碎碎地撒下些许黯淡的亮光。

    那些虚幻的线条,兴许是因为刚才的意外,点点涟漪激荡,却又很快平息。

    那张无瞳的面孔显得更是久远,沧桑。

    “我......”春的胸口剧烈起伏,“我要许的愿望是......”

    啪嗒,啪嗒。

    他的泪水狠狠地砸在了他脚爪旁的地面之上,带起肮脏的尘土。

    春伸出手臂,肌肉鼓胀,狠狠地拍散了那一纸契约!

    什么狗屁的替代品!

    “我希望能够最后和我的两个弟弟见上一面,没有其他的了,没......没有了。”

    【这是你的决定】

    【愿望的代价是,你的一根尾毛】

    【吾将抽取一部分过去,形成历史孔隙】

    “嗯......”春抽了抽鼻子,嘴角微咧,想做出一副笑容。

    他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旋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吽——

    无边的混沌潮水涌漫,覆盖了春的整个身体。

    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

    嘭!

    幕,升起了。

    春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草坪上,而不远处,两个小小的身影,一灰一白,正朝着自己奔来。

    “夏!冬!”春抬头,猛地嚎叫出声。

    他咧开的嘴角没办法再维持原先的浮夸,甚至连上翘都做不到。

    春迈开自己的步子,抱起了朝他冲来的两只小狼,一黑,一白。

    “唔......”夏挣扎着从春的怀里冒出自己的头,有些不舒服地嘟囔,“哥,你干嘛抱那么紧......”

    “我好想你们啊......”

    春哭了,实际上他的眼泪就没断过。

    他能够体会到温暖而熟悉的触感,一手一只。

    这太熟悉了,熟悉到是那么令人迷醉,让人难以脱出。

    “我真的......好想你们......”

    春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自己的两个弟弟身上抹。

    “哥,你哭什么嘛,你今天好奇怪......”夏不满地嘟囔,伸出自己小小的手臂,撇去春眼珠子旁边流淌出的大大的泪水。

    “你都已经是一只成年狼了,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冬学着夏的法子,不断地为春擦着泪,“丑死了!以后找不到配偶的!”

    “呜......没事......你们要保重......要开心,要吃得饱饱的......要......”

    春从牙缝之间挤出了一个又一个音节,就好像把自己身体的全部力道一起压榨出来。

    “哥......哥!”

    ......

    “唔......!夏,冬!”

    怀中柔软的触感此时猛地一松,春猛然抬头,泪水此时已经没了依托。

    感官的回归。

    他跪在了地上。

    一片漆黑。

    【你的愿望已经得到满足】

    【以及,你的要求令吾等无法理解】

    这片黑匣子一样的空间悄无声息地解除了。

    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回走去。

    他嗫手嗫脚地旋开客房的木门,拍拍身上的灰尘,依稀看见蜷成一团的马歇尔仍在熟睡。

    兴许在熟睡。

    他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珠,心中的悲戚依旧。

    春重新躺在床上,小心而又小心地把女孩儿拥入怀中。

    就像刚才拥抱自己的两个弟弟。

    他松了口气。

    “你可成年了呢。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会变成丑狼的,以后怎么找伴侣啊。”

    一只小手轻巧地拂去春眼角的泪珠,顺带捏了捏他的脸。

    马歇尔轻轻地揉了揉春脸上濡湿的软毛,在春惊讶的注视之下,她的眼睛早已慵懒地睁开。

    “唔......”

    啵!

    马歇尔细嫩柔软的嘴唇在油亮潮湿的鼻子上轻轻一点,右手再次拂去春眼角淌出的泪水。

    “睡吧。”马歇尔笑了笑,抱住春温暖而又无助的身体,还亲昵地蹭了蹭。

    “嗯......”

    春主动地抱住了马歇尔的身体。

    他轻声抽噎。

    他抱得很紧。

    “你这只蠢狼,轻,抱得轻一点呀......”

    “哦......哦......”

    “呵呵......你倒也是可爱......”

    马歇尔轻笑一声,重归甜美的睡眠,同这只悲伤的狼一起。

    夜,静了。

章壹零柒:结局是离去

    “【愿望之镇】的核心是一个魔物......不会吧......”

    马车奔腾,载着春与马歇尔笃悠悠地在蒂姆镇内穿行,女孩儿的手中正拿着一张薄薄的羊皮纸,上面纂有一道黑白相间的正五边形印记。

    “什,什么意思?”春打了个激灵,舔舔自己的嘴唇,眼睛睁得老大,“魔物?”

    “五阶血肉魔性生物,【奇迹石像】。”马歇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读着,“来源不明,利用生物的贪欲与本能榨取命运,目的不知。”

    “榨取......命运?”春的耳朵微微压下,幸好昨天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

    为什么【奇迹石像】会说,他的愿望是自己无法理解的......

    “危险程度:高。无法即刻控制,目标会任意移动,根据以往档案可追溯到大约三百年前......”

    “【奇迹石像】......”

    春想起了这个庞大而又神秘的生物对自己说的话。

    石像和圣树戴斯提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祂可以提前抽调命运,让奇迹实现。

    祂和命运之树,戴斯提诺有什么联系?又和狄达摩又有什么联系?难道圣树和狄达摩也有什么隐秘的联系么?

    春的思维开始发散,终究回想起自己最后得到的自己想要的重逢。

    这兴许就是各自的命运吧。

    他很庆幸马歇尔没有问东问西,反倒是同原来的早晨一样叫闹着起床,同他一道吃早餐,就好像昨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已经让数百人提前透支自己的命运,自此死亡,消失,或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马歇尔的眉头越来越紧蹙,“哇......好险,幸好我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愿望......也不知道威廉叔叔为什么没有和当地人说,让他们收敛一点......”

    春知道,这种交易永远是平等的,而不是像看上去那样微不足道,这是他的亲身体会。

    这张羊皮纸是威廉一早送来的,经过这几天的调查,这位极其负责的佣兵集市管理者到底是摸清了这个石像的底细。

    当然,也有一点小小的帮助。

    “不过嘛,我们反正没有透支自己的命运,也不会怎么样,不是么?”马歇尔半是狡黠地看了春一眼,嘟起了自己的小嘴,“半夜哭鼻子的狼先生~”

    “你......你别......”春的脸红透了,眼睛也不住地往旁边瞄,不敢看马歇尔的面孔,“你不要......”

    “嘿嘿~你这样子,说实话,真的挺可爱的。”马歇尔坏坏地翘起了自己的嘴角,“不过嘛......也不赖,起码也知道了看上去是个硬汉,实际上内心的小九九多的很咧~”

    “切......小鬼头。”春不满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结果尾巴尖上的那一撮灰毛又被马歇尔的咸猪手顺去一根,顿时痛的呲牙咧嘴,“嘶——很痛的好不好!”

    “这就是背着我晚上偷偷溜出去的惩罚!”马歇尔呼地一声,吹去了刚才还放在指尖细细捻着的尾毛。

    “呜......”春无语,他的嘴角尴尬地抽动。

    ......

    “驾!驾!驾!”

    威廉手执马鞭,亲自上阵,噼里啪啦一阵抽,让面前皮毛油光滑亮的马匹行进速度更快一些。

    实际上,再快也不够快,威廉自从发现这个魔物竟然是五阶符文血肉生物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五阶魔法生物也分高下,很明显,能够玩弄命运的【奇迹石像】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处理的......

    “桐。”威廉用力抽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马鞭,叫了叫自己身边的熊兽人,“你有什么愿望么?”

    “我?”憨态可掬的熊兽人瓮声瓮气道,“我没有什么愿望。”

    “伴侣?力量?”威廉小心翼翼地诱导。

    桐在此时却摇了摇头,他的嘴角轻轻地咧开,摆出了笑容:“我们熊族,还算强大,而且在裃戛亚,光有力量没什么用,我发现,我们之前都被那些交换物品的商人骗了,明明可以换取更多食物......”

    “哈,哈哈......”威廉尴尬地抽抽嘴角,他本来也想干这种勾当,“是,是么。”

    “所以说,还是脑子最重要。”桐抖动自己的耳朵,“我脑子不大好使,容易被骗。”

    “哈哈,估计被我们人类给骗了不少吧。”威廉挠着自己的后脑勺道,“不过,心地善良的人也有很多。”

    “嗯......”桐想了想,继续道,“我们部族之间有这样一个传闻。”

    “在鲁比斯境内,有一座极其独特的城市,在那里,所有种族的兽人都可以齐聚一堂,和平相处。”

    “而那座城池的建造者是人类。所以我相信你。”

    威廉瞳孔微缩,喉结上下鼓动。

    人类......那是......

    “龙窟那里的几位执事寻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既然能够逃过他们的眼睛,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也应该找不到了。”桐呵呵笑了,用力抽打前方的马匹,“不过,在这里,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那座城市的状况。”

    “是么?”

    “在鲁比斯的沼泽地和灌木丛里生活很累,这就是我离开部族,离开先祖图腾的理由。”

    “唉......”威廉叹了口气,“实际上,在我们这里,人类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你们,也不是魔物,而是我们自己。”

    “你们和我们竟然一样。”桐的声音略微吃惊,“你们看上去很和平。”

    “都是诈骗术,各种各样的诈骗术。”威廉摆摆手,轻松地说道,“前一秒钟是个人,后一秒钟就是只畜牲,恨不得把他们都给宰了。”

    “要是我们的话,我们真的上手去杀了,用我们的爪子,用我们的牙齿。”

    “事实上,我们也是。”威廉爽朗地笑了,“一群没毛的猴子。”

    “......”桐见威廉丝毫不在意地说着自己的同族是没毛的猴子,被噎住了。

    “不然,这颗破石头周围为什么会聚集那么多人呢?”

    威廉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桐的肩膀,继续道:“我们和你们很像,要求的东西差不多,只是得到的方法不大一样。”

    “你们玩明的!我们!嗬!玩暗的!”威廉一拍大腿,挑了挑眉毛,就好像在演一出戏剧。

    “我选择这里。”桐顿了顿,最终说道。

    “我也是。”威廉嘿嘿笑了,“起码这里可以提供一个舞台,让我们表演的舞台。”

    就这样,遥遥地,车队远去了,只留下一阵阵灰黃的尘泥。

    没有引起丝毫注意,因为蒂姆镇里的所有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愿望。

    “啊......总觉得有点瘆得慌啊......”马歇尔吹着清晨夹杂着浓密阳光的青草味的风,轻轻地梳理自己的头发,“叔,现在还是你最靠得住,威廉叔叔简直是一个害人精!”

    “嗯......嗯。”春心不在焉地摇着自己的尾巴,任由马歇尔抚摩着自己的肉垫。

    这样竟然还挺有成就感的。

    春垂眸,看向了自己胸膛前的那个红水晶吊坠,上面的狼爪印若隐若现地泛着油亮的光泽。

    ......

    “你瞧瞧,上好的树莓!只要十三铜币一磅,买一点么?新鲜的树莓!”

    蒂姆镇内的气氛是欢乐的。

    哐当!哗啦啦——!

    木屑纷飞!

    非常不幸的是,这位卖树莓的小贩一大早就被空中突如其来的木制窗棱给砸了个正着。

    “我,我的树莓——”

    嘭!

    尘土飞扬,一个臃肿的身影随着房屋稀里哗啦垮塌的碎屑一道狠狠地砸在了小贩贩卖的树莓车之上。

    “唔......我的老天爷啊......”小贩慌张地从跌倒重新站起身来,连忙跑向那个臃肿男人落下的地方——自己的树莓车。

    “哟,这不是那个富商么?之前还说得到女人的芳心在镇里大摇大摆晃悠么?”

    “哈哈,昨晚肯定狠狠干了一干!”

    “喂!你醒醒!”小贩没有在意什么狗屁的富商,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的树莓车,“给我赔钱!赔钱!”

    他拍了拍富商那满面油光的肥脸。

    啪!啪!啪!

    “喂!喂喂!你怎么了?”

    小贩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这么点高度肯定是摔不死人的,这个男人也没必要在这里装死。

    但事实上,他把手指凑近那个商人的鼻孔,却没有收到一丝回应。

    他死了。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家伙昨天干的太狠了,竟然死在那女人身上,扑通一声跌下来啦!瞧瞧他肥硕的身体,不压垮房子才怪呢!”

    “哈哈哈!这叫什么,叫报应啊!谁叫他许这么个愿望!活该!”

    “没错,活该!”

    周围的看客貌似都认识这个商人,面带嘲笑,完全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乐子来看待。

    “我的树莓啊......谁来赔我!”

    此时的小贩欲哭无泪。

    完蛋,这下子真的是血本无归了。

    【许个愿吧。】

    他如是想。

章壹零捌:错节的对弈

    啪!笃!砰!

    “我说,霍格,你再想清楚一点。”

    现在,是国王的下值时间,也就是说,现在的查理国王并没有坐在如同山峦般高耸的王位上一遍又一遍地听取如此烦人的报告,当然还要一一应答。

    多么无趣,多么无用,多么无力啊。

    魔法棋,一款老少通吃的游戏,当然也在王宫内传播开来。

    作为自己最钟爱的下属,霍格貌似比一般的侍卫同查理要更接近些,他正坐在棋盘的对面,充当查理的对手。

    “我只是个粗人,当然下不过您了。”霍格嘿嘿笑了,举起手中代表着【恶灵】的棋子,只见头戴荆棘冠冕的长条状恶灵粗野地舒展自己镰刀状的臂膀,肉眼可见般地,它的身体正在迅速膨胀!

    嘭!

    它狞笑着,身体不断颤动,状若不经意间,竟已飘到血肉生物阵营的【人类】身后!

    它挥动了自己极其锋利的镰刀!

    刹那间,寒芒迸裂!

    “哎呀,杀心太重。”查理的嘴角微微上撩,他同样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了一枚棋子,咚地拍在了代表着人类棋子的面前。

    那是一个高举着盾牌的狼型兽人。

    它咬紧牙关,眸中闪烁着熊熊的火焰,手臂肌肉鼓胀,竟是硬生生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旋即,棋盘上的人类高举起自己右手握着的法杖,杖尖也及时地爆开一簇簇魔力的光斑,待恶灵猝不及防,颗颗魔弹早已悉数砸在它的身上!

    恶灵的身体将魔弹悉数吃进,蚂蚁啃噬般地,它的身体便开始迅速地崩解,消散,最终化为一滩灰黑色的齑粉,堆积在棋盘的两旁。

    “总是这么不小心,魔法棋,我虽然也不怎么擅长,但下多了,也总会摸出些门道啊......”查理用自己的手撑着下巴,眉毛上挑,看着局势快速向自己身边倾倒。

    “我还是不如您。”霍格两手一摊,没了恶灵的主动权,符文生物一方的地位在迅速丧失。

    “呵......”查理挑眉,轻啜一口手边的美酒道,“事情办得怎样了?”

    “已经吩咐完备,至于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当然,会有分寸。”霍格轻轻地复原桌上的棋子,轻轻回答。

    “很好,现在就看兽人叛乱到底会是什么样了。”查理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丝毫不在乎地嘿嘿笑了,“兽人这种东西......”

    “您的举措是明智的。”

    “别这么说,我一向是个疯子。”查理的脸部肌肉突然抽动,眼神中闪过半分挣扎,“不过为了这股力量,还需要不断地忍耐......这个国王的位置,还得坐下去。”

    看上去幼稚,但就是如此,他想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他的理想很简单,实现雅力士古往今来从未实现的伟业——统一整个裃戛亚,用他自己的双手。

    雅力士的政体从本质上就是分裂的,梵冈被称作【万国之都】的原因也在此,只要一个不小心,这个脆弱的机器马上就会分崩离析。

    兽人......除了消耗食物与能量的怪物,他找不出其他能够形容它们的词了。

    所以说,它们的存在,仅仅是可有可无罢了。

    “话说,最近有人上奏说,在【欲望之地】有一种能够提前透支命运的石像。”查理转了个话题,熟稔地摆弄起散成一片的棋局,“霍格,你怎么看?”

    查理的指尖轻轻地抚摩着代表着【人类】棋子头顶之上的金色皇冠,眼中闪过半分戏谑。

    啪!这只大手捏住这只代表着自己的棋子,郑重地摆在了棋盘的中央。

    ......

    “【奇迹石像】......唉......又得处理这种烂摊子。”塔拉修长洁白的手指正不断翻转玩弄着手中晶莹剔透的【人类】棋子,一会而晃倒一旁,一会儿则是颠倒下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费特,你说折不折磨人!”

    “哈,哈哈......”塔拉对面身着暗灰色衣物的年轻男人略显尴尬地应和,“是啊......姐......”

    “还有,你快点出!都下了多少盘棋了,还这样磨磨蹭蹭的!”

    “最近星象怎么样?”费特苦笑着举起代表着【恶灵】的棋子,貌若随意地一丢。

    砰!

    魔力的光辉顿时闪烁,干枯草人似的身躯也即刻膨大,随着魔力的分配,一道荆棘冠冕迅速地在恶灵的头顶回旋。

    “你应该知道的。”塔拉抿着嘴,脸上浮现半分苦涩,她似乎是在想接下来应如何对策,“虐杀星,第一星位;灾厄,第二星位。”

    “看上去情况不容乐观啊~”塔拉的弟弟脸上展开笑颜,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破局之策,“【奇迹石像】的事情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是的,”塔拉操纵着【魔性化生物】,准备攻击【元素生物】的棋子,“非常有趣的事情是,第三星位所占据的星辰居然是'生命',也就是说,这种矛盾和冲突带来的结果......嗬!是新的生机!”

    “真奇怪。”

    “是啊,真奇怪!我甚至都怀疑那本大书是不是在骗人。”塔拉打趣了一下,眼神一凝,“不过,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仅限于此。”

    “呵呵......”费特笑了笑,举起自己手中代表【恶灵】的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在了塔拉阵营中代表【人类】的核心棋子旁边。

    “不会让你得逞的喔~”塔拉俏皮地把正对着人类的【兽人】棋子挡在了恶灵和人类的中间,“兽人啊......最大的优点就是皮糙肉厚。”

    “但他们愚钝,不明事理。”费特轻飘飘地笑了,指尖晃动,催动恶灵的棋子朝前飘动,“也就是说,很容易被骗。”

    “这倒也是。”塔拉已经预见到了这副棋局的胜负,自信地撩了撩自己的长发,“你又要输了。”

    “这可不一定。”费特翘起了二郎腿,眼中厉芒忽闪,“看好了。”

    棋盘上的【恶灵】展开自己虚幻的形体,只见那带着荆棘冠冕的稻草人僵硬地举起了自己的镰刀,符文魔力凝聚而成的雾气不断爆闪,它已挥出了自己手中的尖锐无匹的武器!

    “被挡住啦......嗯?”

    塔拉不敢置信地看着棋盘上的一幕,甚至呼吸都微微一顿。

    嘭!

    一声轻响,狼兽人依旧举起了自己面前的大盾,轻啸之间,火星纷飞,震得星力棋盘都在猛烈地晃动!

    这枚棋子竟是在这股巨力之下不由自主地朝后猛地抛飞!

    “怎么可能......这......”塔拉看向面前略作吃惊的费特,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若即若离地抚摩。

    代表着兽人的棋子,狠狠地摔在了【人类】的头顶!

    霎时,石屑纷飞,闪耀的皇冠哗啦啦地碎成了齑粉,随着人类面庞的碎裂,他的衣袍,他的手臂,他的身体,他的腿部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崩溃!

    【兽人】棋子略带迷茫地瞧着自己身下碎成一团的棋子,最终同其他血肉生物一道,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竟然是这种结局......么。

    “你......”塔拉凝视着自己的亲弟弟,费特·撒伦威尔的面庞,神色滞涩而又忧愁。

    “怎么了?”费特哈哈大笑,他轻轻地抚了抚手上的一颗粗大的黑宝石戒指,上面纂刻着高贵而又神秘的六芒星图案,此时则是纯粹而又古朴地显出它最本质的美。

    “我赢啦。”他笑嘻嘻地说道。

    “是啊,你赢了,记下这一次。”塔拉嘴唇张翕,话语之间,多了两分犹疑。

    “哈哈,我当然要记下了!老姐,这次也太幸运了吧!”他欢快地叫出声来,拍了拍自己的棋友,站起身,准备离去。

    塔拉静静地看着费特的眼睛,从下往上地注与一种独特的压迫感:“不要碰马歇尔,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你怎么突然就聊到这种事情上来了嘛......”费特悻悻说道,“再说了,我也不会亲自参和这种事。好吧,好吧!我会留意。”

    后半句是因为自家老姐要杀人的眼神而临时补上去的。

    “我们只是代行者,我不希望我们如此疲惫。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我知道了。”

    ......

    夜晚的值梦司与兽人管理司,灯火通明。

    现在是紧急时刻,一下都不能松懈。

    疲惫的人员迅速下场,修整过后的则是轮换上值。

    至于司内处于地位核心的职工则是更应该全天候在场。

    就比如说谢尔顿,当然还有他的“儿子”,梅林。

    马丁去员工专用宿舍睡了,谢尔顿和梅林还得再呆到晚班结束,也就是说,要到九点。

    两人闲来无事,只好对着桌上的一副魔法棋大展手脚。

    谢尔顿主要是临时待命,如果佩曼有什么事情吩咐他的话,他可以及时赶到,给予一定的帮助。

    “我这次肯定不会输给你!”梅林气鼓鼓地嘟起小嘴,手中牢牢握着分配魔力的沙漏,一点一点地掐着里面的沙砾,心血一般地灌注到属于梦魇的这颗棋子之中。

    “哈哈,这样子,还是要输的嘛,均衡搭配才是最重要的。”谢尔顿轻捏下巴,举起棋子,啪地叩击古旧的黑白棋盘。

    “哼!这次,怎么来说,都不会输给你!赌上梦魇的名节!”

    梅林甚至想要借梦魇的魔力偷偷灌一部分到棋子之中......

    “哼!让他们见识一下,梦魇真正的威力!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的失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失误!”识海之内的梅林挥舞着自己小小的触手,不服气地吼叫。

    “没错儿!我们一定会赢!”马尔克斯重整旗鼓,准备再大战个三百回合。

    叮——叮!

    门铃被摇响了,木制大门旋即也被迅速打开。

    “谢尔顿,我们需要把【门】的术式全部关闭,到这次兽人叛乱之后再打开,以免有人从侧门进来,除此之外,还要特地打开一扇通往兽人公寓的门。”

    “好吧,好吧......”谢尔顿打了个哈欠,朝梅林轻轻摆了摆手,“儿子,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好!快去吧,记得快点回来!”梅林嘿嘿笑了,眼中尽是狡黠。

    “小家伙最近貌似长大了不少,这是正长身体呢。”佩曼瞧着梅林逐渐拔高的身体,咂了咂嘴,赞许道。

    “再过两年我就带他去进行浸染,到时候他就可以使用魔力了。”谢尔顿同样报以笑容,他握了握自己的双拳,斑驳的魔力光辉渐渐从皮下浮现。

    嘭!

    大门关上了。

    “马尔克斯,快点!”梅林当机立断,催促马尔克斯搞小动作。

    魔法棋就如战场,瞬息万变。

    简称,一人一梦魇,光明正大地耍赖皮。

    梅林用自己的手掌捏住了【梦魇】的棋子,鬼鬼祟祟地把他摆到了对方【人类】棋子的旁边。

    “嘿嘿嘿嘿......攻击,给我攻击!”无赖的梦魇发泄似地嘎嘎大笑,仿佛分崩离析的棋子是自己手中被捏碎的猎物。

    “喂喂,你咋那么起劲啊。”

    “这就是作为梦魇的傲气,马尔克斯,你也得骄傲起来!”

    “切,你怎么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呢。”

    “你不懂!”梅林顽固地嚷嚷,“拆散他们,杀死他们,吞噬他们!”

    “你是不是看不惯一直输?”

    “才!不!是!”

    马尔克斯貌似获取了梅林的新特质——兴许是强得离谱的好胜心。

    结果是显然的,等到谢尔顿归来时,他惊愕地发现自己阵营的所有棋子通通碎了个遍。

    “儿子,耍赖皮可是不好的。”

    “战场是瞬息万变的!这是你告诉我的。”梅林俏皮地吮着自己的手指,面带狡黠地看着碎成齑粉的人类和兽人棋子。

    兽人和人类总是被摆在最近,因为二者最为相像,并且兽人能够提供的防御力可是一等一的。

    “唉......你说的也对。”

    “现实可不是棋盘,嘿嘿,这也是你说的。”

    “但这只是个游戏,我亲爱的马林啊,下次也没这个必要,如果你想赢,我可以一直让你赢的。”

    “战场是瞬息万变的!可容不得你抽身!”

    “好了好了,给我去睡觉!”

    颇感无语的谢尔顿连忙把这个小家伙抱起,把他丢进简易的床铺,安抚他睡下,自己则是点着一盏昏暗的灯,摊开一本札记,写写停停。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梅林身体状况的记录,和这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章壹零玖:下雨便入夏

    下雨了,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没过多久,便下得浮夸起来。

    值梦司的大门轻轻敞开,台阶前,无声无息地爬上了斑驳的苔痕。

    马上便要入夏了,这接二连三的雨,兴许就是一种征兆吧。

    “呼......”一缕青烟,从红热温湿的烟头上缓缓承托出来,就若低空的飞鸟,却在初飞的途中被这雨点刷啦啦冲得一干二净。

    “这雨,起码可以让这里稍微凉快一点了。”马丁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蹲在门口抽着烟,而他的身旁,谢尔顿则是无声站立,望着值梦司外围街道匆匆行走的人群。

    “要是没这么多事情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清闲一点,现在可是吃青瓜的好时机。”马歇尔嘴唇微翘,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应自己的同事,马丁。

    “现在街上都不敢卖东西了,只有那么几个商铺,还贵的惊人......”马丁悻悻地猛吸一口手中夹着的烟,再缓缓吐出。

    啪嗒!

    非常不幸的是,一滴硕大的雨粒狠狠地砸在了马丁手中还带着火星的烟头之上。

    “该死......天公不作美,还妨碍我抽烟!”马丁疲倦地瘫坐下来,转身朝自己的上司无奈地笑笑。

    对面这家伙可是我引荐过来的!嗯,没错儿!

    “少抽点,有助于身体健康。再说了,这雨,又不是世界树降下的魔力之雨,下了就下了。”

    “我上次可被这该死的雨害的不惨啊......”马丁苦笑,“说实话,那基本上是我们好几年的工作量了。”

    “难怪值梦司的研究处那么清闲,数据都可以从天抄到地了。”谢尔顿哈哈大笑,“真的,有时候我想把那些笨猪给一一辞了。”

    “哎呀,值梦司嘛......对吧。”马丁摆了摆手,“况且现在也蒸蒸日上嘛。话说,你儿子最近长大不少啊。”

    “是啊,可能是长身体吧。”

    “但也有点太快了吧......”马丁眼睁睁地看见这个小家伙长了自己一个脚踝那么高。

    “家儿体质特殊,多多包涵。”

    “真是奇怪。”马丁也没多问,反正他也听过街坊传闻,一天长成的孩子也不是没有。

    “就让他自个儿长吧,反正也不是坏事,过两年依旧还是要带他去浸染的。”

    “肯定三魔纹以上吧,我觉得。”马丁心里暗暗为这个可爱的小孩儿做下祝福,“那么乖巧听话,搞得我都没办法向他传授一些特殊的'小知识'了,嘿嘿。”

    “也不需要你传授好么!”谢尔顿笑骂一句,挥了挥手道,“走了,还有事情要做,兽人公寓那里的事情貌似还是没有办成,你给我带孩子去。”

    “是,长官!”马丁浮夸地摆出一副猥琐的笑容,“我绝对会把您的小孩教导得更加完善的!”

    “教出一个完善的小色鬼?”谢尔顿已经想象出了马丁带着小马丁,马丁式地东张西望。

    “哈哈,哈哈哈......”马丁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

    “好了好了,我不求你教他什么,只是把他伺候好就行。”

    “嗯,我知道了。”

    “谢了,之后给你申请涨工资。”

    “谢谢老大,难得有空闲,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啦。”

    实际上,谢尔顿近来脑子里想的事都是关于梅林教和原初教会的事情。

    关于梅林教,他竟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疏离感,自从知道要让他最后上交梅林的时候,他的心就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兴许是起了感情吧,这么好的一个小孩儿。

    而原初教会那里......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怎么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接近【黄昏之地】的教堂消失,一号兽人公寓那里也没了信笺......

    谢尔顿处理着手头上的工作,心思却愈发游离。

    ......

    兽人特区,首罗。

    今天下雨,却不大,兽人们为了不让自己的毛皮被淋湿,纷纷撑开了自己准备好的伞,在雨下绽开五颜六色的花。

    “哼,可恶的人类!”一名肥胖的猪兽人正在对一名商家对峙,“这个,看上去很新鲜的东西,多少钱!”

    他的手里正握着四枚银币,身后别着个口袋,貌似里面还有点东西。

    “三,三枚铜币。卷心菜三枚铜币一颗!”

    “那你们之前为什么卖一枚银币一颗,难道是你的叫什么......卷心菜的质量不好!”这位猪人揪起了卷心菜商贩的领口,差点将其提起。

    “不......不!质量很好,很好,就卖一银币一颗,一银币!”卷心菜商贩连忙挣扎着回应,不停地说自己的卷心菜如何如何新鲜。

    “哼!不要骗我,我们兽人都很聪明的!”那位付了一枚银币的猪兽人拿到自己应得的卷心菜,高傲地笑了,在商贩无语的注视之下,甩着尾巴离去。

    一群蠢货。

    第一批掘金的商贩总是赚得最多的,在这片万物皆新的土地之上,大片大片的古老物品不停地转手,带有符文魔力的矿石骨头也不断从鲁比斯流通到裃戛亚。

    总体来说,这是双赢的一个局面,只不过卢陵人赚的比较多......一点儿。

    嗯,就那么一点点。

    不过,令人担忧的事情是,这些兽人貌似傻得出奇,大部分的之力水平就好像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不是说他们智力不高,而是说他们太容易被骗,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海洋之中,随心所欲地给钱,一般情况下,都是像这样给的多得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兽人特区内建筑的构架已经大体布置完毕,各种简单的政府部门也在此生根发芽。

    只不过在这里,解决问题的方法大多不是靠脑子,而是靠自己的肌肉,更多还是靠自己的哄骗能力。

    首罗西部,那是一处教堂的所在地,灰白的大理石墙垣,细密而坚硬的石柱,上面斑驳地刻着星星点点的星芒。

    一小束,一小束的蔷薇稀稀落落地在教堂门前盛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在这里的兽人依旧很多,好奇心强盛的他们当然会来此一窥究竟。

    然而,他们发现,这里竟没有一个人的存在,空荡荡的布道席,空荡荡的座位,空荡荡的房间。

    一切都是空荡荡的,仿佛这里就好像一个废置的,没有人用的地方。

    很快,这些丧失兴趣的兽人们便离开这些大大小小的房间,走下空无一人的步道席,退出教堂的大厅。

    雨滴斑驳,兴许是没有带伞,一只面带颓色的兔兽人慌慌张张地跑入这座教堂的内部,借此避雨。

    “呼......呼......”这个兔兽人心情貌似不大好,应该是被雨淋到了一些吧。

    反正这里也空无一人,进来避避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您好。”

    怎,怎么,怎么会!

    那只兔兽人慌张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诵经袍的苍老男人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你,你是谁?我之前可没有在这个建筑里看到过你!”兔兽人显得尤为警惕。

    “我是这座教堂的主教,我相信您也没这个心情知道我的名字。”那个老男人笑了笑,兔兽人这才看清,他的手中抱着一本灰白色的教宗。

    “你们之前为什么没有来这里......”兔兽人四处张望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蒙上的灰尘已经被一扫而空。

    “总归需要点准备时间。”男人轻松地笑了,摊开自己手中的书本,“既然在这里避雨,那恳请花费几分钟时间,让您了解一下我们的教义。”

    “古怪......”兔兽人低声嘟囔,总觉得对方是神棍一类的人物。

    男子微微一笑,分开了自己的嘴唇,吐出音节:“我们是原初教会,是通过解离一切,重构一切,来达到万物最深处的统一,这是狄达摩对我等的指引......”

    “解离......”兔兽人轻声重复。

    “只要达到解离的极致,我相信,我们和你们之间的区别,应该也不复存在了。”这位老者和蔼地笑了笑。

    “当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眉目,就比如说,你们可以通过颂念魔呓,从而在人类和兽人的外形之间自由切换,别担心,完全不会被看出来。”

    “这......”兔兽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转变之后,生命的本原构架已经被重置。当然,魔呓生效的代价就是一部分生命力,只要不过度使用,就可以有节制地循环往复。”

    “真的,可以么?”若可以这样,那兽人们的行动范围便可从首罗这一小片区域无限扩大。

    “哈哈,这是肯定的。毕竟,这是狄达摩的恩赐,是【解离之手】的伟大力量。”

    教堂的门外,雨依然在零零碎碎地下着,这是夏天的征兆。

    实际上,暮春和初夏的界限很模糊。

    在【欲望之地】,这种界限悄无声息地被抹消了。

    就在这绵密的细雨之下,一只车队正缓缓接近这块土地的东西分界线,塔塔河。

    相对于渺小狭窄的马车来说,这条宽阔奔腾的大河似乎包容一切,各种各样的村庄,建筑围绕着塔塔河的两岸建立起来,依附着它,眷恋着它的丰腴。

    这同样也是温和与粗犷的分界线。

    数十公里以外的沙迪,可是滴雨未落,它遥望怒吼着的塔塔河,似乎触手便可得到一星半点的雨粒,然而,并未成功。

章壹壹零:和匪贼为伍

    “最近真的天天下雨,春天估计得到头了......”马歇尔皱着眉头,嘟着嘴,在颠簸的马车上用手撑起自己的头,不爽地说道。

    “唉,是啊。”春的毛发现在完全暴露在湿气当中,干不干湿不湿的,这种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不过嘛,听威廉叔叔说,到了沙迪那里的话,应该就不会那么多雨了。”马歇尔忽然笑了,“不过到时候连下雨都是一种渴望。”

    实际上,春听到马歇尔喊“春”这个字的时候,竟产生了一种应答的想法。

    他必须要知道,自己还没有把名字告诉马歇尔......这也真是作孽啊......

    春这个名字,现在告诉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非常戏剧性地,春竟然还是没能把自己的名字在适当的时候,在适当的地点,在适当的场合告诉马歇尔。

    这......很让人难过,对于两个人都是。

    不过看马歇尔并不在乎的样子,春暂时也不必担心这件事情。

    “你们那里,就是鲁比斯,天气怎么样?也会像现在这样下雨么?”马歇尔想了想,问道。

    “我们也分春夏秋冬,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一种湿热的状态,过得并不舒服。”

    “啊......是么。”马歇尔喃喃道,“那你们一般住在哪里?”

    “草屋,木屋,很少会有石制的屋子出现,毕竟很容易会在打斗中碎裂,所以就只建造这些方便快捷的房屋了。”春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身体素质还是比你们人类强很多的,露天睡觉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毕竟有自己的皮毛嘛。”

    “那你们岂不是和普通的狼......差不了多少......”马歇尔眨巴眼睛,凝视着春身上的衣服,“你们在鲁比斯是裸着的?”

    “咳咳!咳咳咳......”春差点被这句话噎住了,“当然不是,在想什么呢!我们通常还是有皮制衣物的,毕竟打猎获得的毛皮可以用来穿。”

    “哦,哦!哈哈......”马歇尔挑了挑眉,脸微微发红。

    “我们一般不会裸体上阵的,这在我们之中同样也是一种变态的行为,要么就是返祖化,要么就是发情期。”

    “返祖化,发情期?又是什么东西......”

    “返祖化就是身体内的符文魔力流失,失去智力,变成只有本能的野兽,丧失了作为兽人的底线,衣不蔽体也很正常,不过一般我们都是当场斩杀掉,以绝后患。”

    “原来是这样......好残忍。那你会不会突然变成傻瓜啊?”

    “基本上不会,你难道很希望我这样么?”春竖起耳朵,板起了脸。

    “当,当然不是!谁会莫名其妙咒你,真的是......”马歇尔连忙摆手,“为什么会把失去智力的兽人给杀掉......”

    “因为在本能催动下,他们健壮的躯体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威胁。”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嗯......那发情期又是什么?”

    “这,这个嘛......”春用自己的爪子搔了搔下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就像野兽一样发情?”马歇尔哑然失笑。

    “对,对啊。每年都有一段时候,成年的兽人都会这样。”春甩了甩尾巴,想要尽快带过这一个问题。

    “哈哈!”马歇尔忽地捂住肚子,笑了,“那你们会不会拼命寻找伴侣啊?”

    “一般来说就是,自己解决嘛,兽人也是自由挑选伴侣的。这只是天性,克服一下就好。不过有伴侣的话,发情期就会减弱很多,近乎没有。”春摆了摆手,催促马歇尔进入下一个话题。

    “那你的发情期是什么时候?”

    “呃......呃。”春的脸正在发烫,“这是隐私......”

    “哦......哦,那好吧。”来劲儿了的马歇尔突然发现自己貌似过了头。

    “实际上刚刚过完......就在初春的时候,刚刚......”春撇开眼去,声音轻微。

    “什么感觉?”

    “不会形容,也不想形容......差不多得了啊。”这只给自己挖了坑的狼正在积极地自救,“顶多就蹭蹭树,泄一下火就行了,也就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马歇尔点了点头,脸颊微红。

    “以后也不要向别的兽人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春吐吐舌头,低声哼哼。

    “哈哈,以后应该也不会问这种发情不发情的问题了吧......”马歇尔咯咯笑了,忽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话说,一般你们在族群内,伴侣会怎么找啊?遇见对的人,就在一起了么?”

    “是啊,就在一起了。”春无所谓地说道,“不过嘛......不分种族,和你想的不大一样。”

    “那生出来的宝宝算谁的?”

    “听天由命,都有可能。”

    “你们不介意么?”

    “爱都爱了,谁会介意这种事情?再说了,生一个不行,那就多生几个。而且......”春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马歇尔乐了,怎么自己说着说着就不开心了?

    “兽人是可以和野**配生子的,婴儿也是兽人,只不过有可能诞生返祖化的兽婴......”春压低了自己的耳朵,貌似对此很嗤之以鼻,“那些在部落里找不到伴侣的兽人有很多都在配种室——”

    “咳咳!咳咳咳咳!”马歇尔被呛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马车的颠簸还是春的话,“等等等等!也就是说......”

    “我反正不喜欢这样。”春翻了个白眼,耸耸肩,“不过族里也有挺多这种人的,没办法,为了传宗接代嘛。反正我们家族是纯血统,纯的!”

    “哦哦......”马歇尔的嘴角不由自主开始抽动。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习俗啊......甚至要去和野**配?

    马歇尔暗下决心,自己肯定不会让面前的这个狼兽人遭受如此大的委屈,万一他真的没有人要......她兴许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帮他打听打听......

    啊!马歇尔,你不能这么想!你这是在咒他!

    春觉察到马歇尔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逐渐奇怪,成分不明,心里不由得发毛。

    这小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春的嘴角不由得往下撇,因为这个小女孩眼中竟是带上了些许笑意,而且是一种把食物端上餐盘,准备享用的笑意!

    更令人尴尬的事情是,他还不好去问!

    不过根据春的猜测,马歇尔十有八九可能是做好了帮自己物色好伴侣的打算。

    能不能不要再谈这件事情了......

    春的尾巴不耐烦地上下拍动,他要挽救一下自己作为一个狼兽人的尊严。

    然而他发现,小孩儿的思维是极其跳跃的,不一会儿,他们俩的话题便拐到世界的另一头去了。

    雨逐渐地停了,空气仍然湿漉漉的,从马车的车窗朝外看去,已经能够看到一条大河的轮廓,接踵而至的便是一波又一波磅礴水声的冲击。

    就若一条截断世界的剑痕,锋锐,却又完全不着痕迹。

    它的头顶架着一道道坚固而又渺小的桥梁,它的皮肤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房屋和树林,它的起源直勾勾地扎向马歇尔的目光不可触及之处。

    这就是塔塔河。

    “这河可真宽阔啊,我们那里完全没有这么大的河流......”春的语气之中不乏羡慕。

    “太厉害了......”马歇尔已经可以看见自己车队的最前端已经停了下来,威廉的身影正处于聚拢在一块儿的人群之中,貌似在说些什么。

    威廉的手里拿着一个棕灰色的皮袋子,旋即,他把这个袋子交给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男性,穿着不新不旧的皮衣,胡子拉碴,下身则是挂着肮脏濡湿,满是破洞的牛仔裤,腰间不一而同地别着一把手枪。

    突然,马歇尔好像听到了数道大大咧咧的笑声,这很明显不是威廉所能够发出来的笑声。

    就像......就像她身边的这个狼兽人在同怪物战斗时,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怒吼一样的笑声。

    这副打扮,这种声音,以及这类气质,立马让马歇尔联想到了一类人。

    他们是威廉口中所述的,【欲望之地】内,沙迪区域之中极其常见的匪贼。

章壹壹壹:不问名号,不论东西

    车停了下来,雨也随之奇怪而又突兀地停止。

    地上虽然有零零碎碎的水洼,但很快就会被柔软的绿草地给吸收殆尽。

    到处弥漫着青草的味道,蝴蝶低飞,马蹄疲惫地轻踏,经过若干天的旅程,马歇尔的队伍终于来到了此次历练的中点——塔塔河。

    当然,在横渡塔塔河之前,威廉等人肯定是要稍作休整,补充一路上消耗的物资,满足兽人侍从们的各种食物需求,以及让马歇尔好好休息一下。

    悠久的塔塔河向来是慷慨的,它提供的水源以及各种各样的水产,为周围的生命源源不断地输送庞大的生命力。

    这么一场雨也有缺点,就比如说马歇尔下车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泥坑里,不仅仅把自己的靴子给弄得满是泥,同样全是泥的,还有被泥水溅了满身的春。

    “呃啊啊!”春还是爱干净的,被这么折腾了一下,脸上也挂上些许肮脏的泥水,他灰头土脸地拍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渍,尾巴不安地甩动。

    “叔!你......你没事吧?等会找个地方洗澡吧?”马歇尔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虽然已经变得有些脏了——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去一串又一串的泥水。

    “我没事,上前去吧。”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春轻声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大喜欢这湿湿黏黏的地面。

    之前,马歇尔看见,威廉貌似在进入这片城镇时被一群人围了起来,并且他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为首的人手中。

    马歇尔快步上前,春跟在小女孩的身后,为他充当坚实的后盾。

    “这里是塔塔河区域。”威廉见马歇尔来了,声音轻柔道,“我们会在这里修整几天,补充一下一路上消耗的物资了。”

    “下面就是去沙迪了么?听说,那里的环境和这里不大一样。”

    “嗯,得多备点水,不要到时候我在沙漠里抽水元素来补水,很伤沙迪地底的符文魔力的。”威廉用手势指挥车队的前进,一路人就这么一步步走进了城镇的大门,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大马金刀地开进城去。

    “抽水元素?”马歇尔捕捉到了新的单词,兴趣瞬间上涌,“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地下符文魔力转化成水元素,字面上的意思。”威廉耸了耸肩,嘴角上钩,“你知道为什么不把车开进去么?”

    “啊?为什么?”马歇尔也感到奇怪,这里的所有人衣着各异,有华丽的,也有破破烂烂的,然而他们竟是无一例外地用脚走在用黑色石板铺就的路面之上。

    “因为一旦开车,里面的货物马上就会被抢空,呵呵......”威廉笑了,他的步伐逐渐变得奇怪,脚上的鞋子竟在微微发亮。

    他的右手缓缓地拔向自己的腰间,而那里,恰恰别着自己的佩剑。

    “这里可是被称作【匪贼失乐园】的区域啊......”

    一瞬间,威廉迅速拔出自己的佩剑,腰部优雅地旋转,手腕微微抽动,剑尖猛甩,朝后唰地一挥!

    “别,别别!”一个小个子男人的脖子恰恰送到了剑锋的正前方,他正慌张地摆着自己的手,喉结上窜下跳,“下次不会了,下次——”

    “——没有下次。”威廉的睫毛轻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转动自己的手腕,手中的长剑旋即飞快弹动。

    那道扎眼的厉芒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剖开了那名偷盗者的脖颈。

    “唔!”马歇尔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杀人场景飞快发生,“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她捂住口鼻,尽力把利针一般的血腥气阻隔在外,然而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大茧,正被不断地抽着丝!

    “为什么被称作失乐园呢?”威廉似乎在自言自语,右手缓缓地甩去剑锋上的血珠,甚至都没有看身后无力跌倒的窃贼。

    “你......你......”很奇怪的是,觉得自己被抽空力气的马歇尔发现,自己的感情貌似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阻隔,就是无法完全抒发。

    但这种感觉依旧可以让马歇尔停止前进,甚至荒谬地后退。

    “因为这里,法律就是狗屁!”威廉一声冷哼,“这里就是沙迪的缩影,他的身上必定带着匕首,如果我不杀他,死的就是你和你身后的兽人其中之一。”

    “但......也不应该,也不应该这样啊......”春用爪子轻轻地握住马歇尔的肩膀,这总算让小女孩有了些许前进下去的勇气,“谢,谢谢......”

    “作为雅力士的公主,你应该提前感受到这些东西。”威廉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全身上下散出一种冷厉萧杀的压抑气场,逼得街上的所有人纷纷避退,“我没有办法在整个过程保护你......知道么,在这里,如果不小心,连睡觉的时候都会被偷掉全部家当,因为连这里的旅馆主人都属于匪贼。”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因为这里就是塔塔河,我们也无处可去。”威廉挑了挑眉,用自己的余光瞟了瞟身后。

    他已经朝所有兽人护卫下达了“靠近马车者,杀无赦”的命令。

    马车里的东西,不言可喻,是极其重要的。若是丢失,死的人可就不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窃贼了。

    他会下达命令,出动佣兵协会的所有人剿灭塔塔河区域周围的【匪贼失乐园】中所有匪贼。

    而任何进入【匪贼失乐园】的人,他们的身份就已经被判定为匪贼。

    “这就是为什么在格林区域里的人那么多的原因了。”威廉粗粗地检查一下马车的情况,“因为在沙迪,除了被国家雇来掘金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匪贼啊......”

    “这......怎么可能?”马歇尔依然不相信威廉说的话。

    “你得学会坚强起来,马歇尔。”威廉俯下身去,抚了抚马歇尔的头发,“虽然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在格林见识了很多事情,也认识了很多人,但对于之后的旅程来说,还不够。”

    他们已经到了一家旅店的门口,春看着破破烂烂,甚至蚊虫乱飞的店门,这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欲望之地】的真正面纱,在后半段,你将会完全体会到。当然,前提是我们得活下来,哈哈。”威廉用没有任何打趣点的死亡来做打趣的主体,显得更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我在杀人的时候,你有看见周围的人慌乱逃窜么?”威廉指挥着一辆辆马车开进旅店的储藏室,一边说道。

    “没......没有。”马歇尔如实回答了,因为她真的没有看到。

    “在这里,人命最不值钱,也是最值钱的。”威廉淡淡地背过身去,在他的面前,一个体态臃肿的,看上去就像旅店掌柜的男人甩着自己满身肥肉咣当咣当奔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容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你好,你好!稀客啊!预约的席位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搓着手,笑容不免猥琐,还忙不迭用一种粘腻的眼神舔了舔威廉身后的两人,“哟,这两位,就是——”

    “是的。”威廉大声拍了拍手,打断了胖子的进一步言语,“我已经付够定金,接下来轮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哈哈,哈哈!”胖子黏糊糊地笑了,唾沫横飞,“各位快点进来吧!诶呦,诶呦!这位......这位!就是!”

    这个令人生厌的无名旅店老板自从看到了马歇尔,他的眼球仿佛被两只钉子狠狠砸在了小女孩的身上,若有若无地上下游离。

    马歇尔明显感到不适,不由得紧了紧拉着春的手,朝他微微靠近。

    “注意你的言行。”威廉的声音提高了半个八度,语气也逐渐寒冷下来,“还有,不要忘了【匪贼失乐园】的守则,违反守则的话,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是,是!咯咯!咯咯咯!”

    猥琐的肥猪般男人就好像听到了无比华丽的赞美,身体都在颤抖着扭动。

    “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我开店三十二年了,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他忽地站直了身体,体态和气质竟然变得同一个绅士无二,突如其来的反差甚至让春惊得身上的毛发都微微蓬起。

    他压低自己的喉咙,缓缓地,缓缓地打开自己的嘴巴,露出自己垢黄的牙齿,靥足地舔舔略显皴裂的肥厚嘴唇,低而又低地开口道:

    【不问名号,不论东西】。

    仿佛恶魔在耳边的嘶语。

章壹壹贰:交换商牌

    塔塔河区域,【匪贼失乐园】,雨后初晴,在这个混乱却有序的城镇之中,人们也逐渐地走出来了。

    他们大多是过路的,即将进入沙迪进行抢劫的匪贼,也有的是充分相信自己实力的商队,也有的既是匪贼,又是商队。

    在这里,金银铜币还能够使用,只不过,会不会被宰无从得知。

    前提是,你的钱得在使用时安安稳稳地出现在手上,若被盗走,那说什么都是白搭。

    这里并不欢迎弱者,各种各样的杀人案戏剧般地荒唐上演,更令人震惊的是,这里的人大多都习以为常。

    在【匪贼失乐园】的地底之下,一个能够吸收死物血肉的术式正在默默运行,一旦横尸街头,蕴藏在其中的魔力就会迅速流转,把尸体分解成纯粹的血肉,最后变为魔力,供给术式的继续运作,如此循环往复。

    若是不能够及时供给血肉,这个术式兴许无法运作下去,多亏于每天至少有三十起杀人案,这座巨大的机器才可运转下去。

    与此同时,财富也随着生命的消逝迅速重新分配,开怀大笑与鬼哭狼嚎声之中,【匪贼失乐园】的一天天就这么精彩而无聊地划过。

    威廉特地指派兽人护卫队内唯一的熊兽人,桐来跟随马歇尔,和春一道护送她进行接下来的采购工作。

    “不要害怕杀戮,要处变不惊,即使有人在你脚下死亡,你也不能够停滞不前。”在出发之前,威廉细心地帮助马歇尔戴好了自己的佩剑,贴心叮嘱,“你们两个,必须要保证公主的安全,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是!”

    说罢,威廉还不忘把目光聚集在春的身上,用眼神再次示意他不可有半分闪失。

    “丑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你死了的话,那么兽人将会从雅力士的舞台上永远退出,首罗会即刻关闭。”威廉拍了拍手,乐呵地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让两个兽人不由得心底一慌。

    事实,可能的确如此,这只是威廉的猜测,却也和真相差不大多少。

    “哦对,差点忘了说了。”威廉搓了搓自己的手,“这里的格言,和那个肥成猪一样的——”

    “——别以为我没听到!”那个滑腻腻的声音愤愤地嚷嚷。

    “——人说的一样,是【不问名号,不论东西】。不可以问别人的名字,以及别人的去向,只有这一条不可以僭越,绝对不可以。当然,总有人不听劝告,他们的下场同样是死亡。”

    “哼......”马歇尔使劲地翻了个白眼,她还不习惯威廉变成这副样子,旋即,她拉起身旁的两个兽人的爪子,一边一个,说道,“我们走吧。”

    话说......这个熊兽人叫桐是吧?

    桐的熊爪子明显比狼爪软实多了,爪子来甚至很是舒服呢。

    因此,马歇尔貌似光顾桐的手更多些,不禁把握着春的手松了些。

    “桐叔,你的爪子很软哎,摸起来超级舒服。”马歇尔大摇大摆地同两个全副武装的兽人走在道路中央,腰间的钱袋显得很是闪亮,“哎哎哎,叔,别抓那么紧,痛!”

    春的脸貌似比先前扁了一点点,耳朵一只上抬,一只压下。

    “难不成......”桐见到这副样子,大咧咧地笑了,“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有毛病!我为什么会吃醋!”春把头别向一边,尾巴莫名其妙变得笔直,“再说了,她的贴身护卫是我!”

    “明明就是吃醋了吧......”马歇尔顿感无语,随即咯咯笑了起来,“但他的手就是比你软耶。”

    春顿时感觉到了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沉痛感受,心中万分难过。

    狼是一种护食欲望极其强烈的生物。

    “当心周围,貌似看着我们的人很多。”桐忽地松开了马歇尔的手,缓慢地抽出身后的大剑,在地上不慌不忙地拖行,划出一道不浅的痕迹,“你负责保护她,雇主派我来是为你们开道的。”

    “我知道。”春用左手往背后摸去,迅捷地抽出了自己的大剑,右手却仍然拉着马歇尔的小手,看来是伤心得够呛,“得小心了。”

    街道不宽,也不窄,各种各样的盗贼和匪寇不怀好意地倚在肮脏湿滑的墙壁之上,眼中无一不闪烁着贪婪的光彩。

    马歇尔腰间的袋子不小,从轮廓来看,可以依稀分辨袋子底部的一块块金币。

    单单是如此小巧精致的女孩走在街上就会引发雄性们饥渴炽热的嚎叫,那她腰间的金币袋子无异是一根导火索。

    要不是没有这些不怀好意的贼寇,这座城镇,在马歇尔看来,实际上和格林的城镇差不了多少,甚至是建筑风格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貌似并没有冲上前的准备,只是在两旁看着,所以春和桐只是把剑拿在手中,精神紧绷。

    马歇尔连忙把地图抖落开来,小心翼翼地核对她们的路线,根据地图的指引,再往前穿过三个街道,就会到达交易区,而交易区的犯罪率近乎为零,也就是说,她们只要把这一段路走完......

    “我们快点走吧。”春吞了口唾沫,发现周围鬣狗一样的贼寇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近。

    但马歇尔则是摇了摇头,嘴角上翘。

    她睫毛低垂,轻轻拍了拍自己全身上下,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佩剑,嘴唇轻启:“慢慢走,这样会给人一种压迫力,如果快步走的话,说不定他们会硬来。”

    桐见马歇尔竟是采取这种应对方式,不由得担心道:“小姐......真的可以这样么......”

    “是啊......”春看不得马歇尔出事,起码,这也应当是属于自己的“猎物”......

    “出事了,还有你们。”马歇尔挥了挥手上的轻剑,这一段时间的训练貌似起到了良好的效果,“我可是充分相信你们的,别掉链子啊。”

    “但......”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马歇尔止住了。

    “跑的话一定会出事。”

    “为什么?”

    “因为我们喜欢猜疑。”马歇尔挽了挽自己的长发,眼神逐渐冰寒。

    皇宫内的私人课程教他如何处理各种情况,艾云尼可是想让马歇尔继承自己王位的,在威廉带他走之前,她仍然有在上。

    希望能够奏效吧,马歇尔的心实际上和他身边的两个涉世未深的兽人差不多,反倒更甚。

    唉......这兴许就是作为一国的公主应该具有的气度——韧性。

    ......

    马歇尔所居住的旅馆虽然破旧,但也五脏俱全,要桌子有桌子,要椅子也有椅子,甚至还能铺满整个宽敞的大厅。

    如果有人胆敢用大锤猛砸厅里的桌椅,他会发现,自己甚至连上面的一粒灰尘都掸不掉!

    当然,在砸之前,这个人应该已经被旅店里的工作人员给处理掉了。

    嘭!

    一个湿漉漉的蛇皮袋砸在了旅店中央最大的桌子的上面。

    袋子又湿又滑,桌子的阻力并不能迅速让其静止,在桌上划出了黏湿的,腥气极重的痕迹。

    除了威廉以外,大厅内并没有什么人。

    “交易已经完成了,出来吧。”威廉拍了拍自己的手,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细细擦拭自己的指尖,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自己砸到桌上的是新鲜摘下的人头。

    这个肮脏粗糙的袋子还往外氤氲着一种刚死之人特有的血雾,不一会就弥漫至整个旅馆的大厅。

    “哎呦,哎呦喂!真是辛苦你了,我的老朋友!”

    胖子就像一只滑溜溜的泥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他兴奋而又愉悦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咯咯咯地笑。

    他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粗壮的十根手指喀喇喇地扭动,迫不及待地发开已经被鲜血染湿的蛇皮袋。

    “一......二......三......四......五!正正好!哈哈,不错嘛,朋友!”

    “他们劫下来的商牌都在这里,你没说你要,那我就收下了,况且旅店的房费也只有这么些。”威廉抬手,只见一大串形态各异,材料各异的牌子出现在了威廉的手腕之上。

    “想要什么?我可以和你交换,当然,你也可以去交易街去换东西。你也清楚,我这里的'东西'可都是最优价。”

    威廉随意地甩着手腕上的商牌,就好像在玩什么无趣的玩具。

    商牌内蕴含着的,是一家商会最为重要的核心货物。而商牌本身就是一件储物魔器,在经过适当的处理下,甚至可以塞下一辆马车。

    “能够把我们护送到沙迪中段的护卫团,要足够忠诚。”

    “甲等,乙等,还是丙等?”肥胖男人挑了挑眉毛,脸上的肥肉不断跳动。

    啪!

    威廉取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所有商牌,直勾勾地扣在了老板面前的桌上。

    “全部。”

    “这......这......”胖子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你到底在送什么......怎么可能要那么多人......”

    “无法用商牌运送的东西。”威廉嘴唇开合,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疯了!还带这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况且,她的身份......”

    无法用商牌运送......这代表着货物内部蕴含的魔力已经达到了一级魔器的水准!

    威廉不耐烦地摆摆手,挥去鼻尖缭绕的血腥味:“我会亲自保护她,这是对她的一次历练。”

    “但你......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护着她!”胖子似乎火了,“作为一个人,总归是有极限的!无论是肉体还是承载的魔力!”

    “所以说,我才需要你的人手嘛,不是么?”威廉轻松地笑了,半开半闭的眼眸之下,迷幻的暗金色不断闪烁。

    “行......你这是在玩火!”胖子貌似也打算豁出去了,“人,要多少有多少,你拿去吧,绝对忠诚!”

    “人太多只是拖累,我们会从黄金矿区直穿过去,有皇宫的批准条。”

    “你......我不应该放你进来这里的。”

    “但我不是进来了么?”威廉抱胸,就好像在看着一个肥胖的小丑。

    然而这个胖男人的脸色确实青一块紫一块,用小丑一词能够恰如其分地形容。

    “唉......你现在已经发达啦,我也不能让你做什么了。”

    “嗯,现在帝都形势不好,我也算带她出来避避风头。”

    “真他妈的臭!什么狗屎国王!弑兄登基,也想的出来!”胖子用自己的大手拨拢威廉递给他的一块块商牌,嘴里嘟囔。

    “好了好了......”威廉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嘿嘿......”旅店老板鬼灵精怪地笑了,他伸出手,猛地朝蛇皮袋上的人头一推,让这些死状惊骇的面孔尽皆滚落到地上。

    汩汩汩......

    血肉一落地,便迅速开始变黑,变软,腐化,分解,最终化为一滩恶心的黑红色粘液,逐渐在大厅的地面上消失。

    他们为术式提供了能量,五份的能量。

    “怎么?”威廉抱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斜斜地睨着胖子的身体在不断抖动。

    “有没有兴趣,回来继续当【代罚者】?待遇从优!”

    他的声音甜甜的,配着这副生着紧贴头皮的黑发和肥胖油腻的面孔,显得更是恶心万分。

    “没有。”

    “要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代罚者】的!”

    “不要。”

    今年是【匪贼失乐园】成立的第三十二年。

章壹壹叁:代罚者

    事实证明,马歇尔的举动是正确的,在众人惴惴不安的前进之下,春举着微微发酸的手臂,终于跨进了同【匪贼失乐园】之前区域的街道截然不同的区域。

    这里是商业街,一般没人敢在这里兴风作浪,万一别人拒绝买给你东西,或者是在交易的时候突然反悔,大宰你一笔,那想哭都来不及。

    “呼......呼......”春揉了揉自己微微发酸的左臂,抖落了下自己头顶的耳朵,怀疑自己到底在干嘛。

    “既然是在人类的地盘,那么就要多多听从人类的箴言,准没错儿。”桐也轻松地把自己手中的大剑塞回庞大的剑鞘,呵呵笑道。

    “我这也是第一次这么做,实际上我也很怕的......”马歇尔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袋,发现并没有丢失,缺漏,或者是破损。

    要是那些匪贼们的目光能够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的话,那么马歇尔几人肯定会被扒个一干二净,遍体鳞伤,春和桐身上的毛发也应该被揪得不剩三两根了。

    “看看啊......今天准备买哪些东西......话说,叔,你袋子拿好了么?”马歇尔临走之前忘记检查行囊了。

    “拿好了。”春无视桐极其疑惑的目光,抬了抬自己手上的袋子。

    桐用自己肉肉的胳膊肘狠狠顶了顶春的腰,他挤眉弄眼,似乎想传达什么。

    意思很明确,就是在质问春,他竟然还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马歇尔!这太不可思议了!

    春则是不耐烦地甩甩自己的尾巴,砸吧砸吧嘴,用眼神告诉对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甚至都从盛春转入了夏天......这俩人竟然连名字都搞不大清楚......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鬼?桐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威廉了,但威廉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桐搔了搔自己的头皮,既然是一头熊,那么就不要承担熊以外的脑力工作量,只要跟着面前这位小公主走就可以了。应该不会有错吧。

    “嗯......应该是在那里。”马歇尔低声哼哼,貌似很不满刚才被盯得心里发毛,“快点,我可不想被掳走。”

    话刚刚说完,小女孩双腿飞快舞动,一溜烟儿,还没等两人来得及,就跑到前面去了。

    “哦,哦!你慢一点——”

    商业区和非商业区的差别是很明显的,起码在这里,马歇尔一行人没有收到太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令人奇怪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一声吆喝,所有商人都摆着一副“宰定你了”的架势,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微笑,笃悠悠地趴在各自近乎封死的柜台前打着瞌睡。

    这里不允许进店交易。

    “以金币交易......以商牌交易......以名牌交易......还有悬赏大厅?”马歇尔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念出地图上标注的内容。

    这里的购买方式多种多样,包括但不限于金币......

    商牌和名牌,是什么?

    马歇尔翻了翻地图的正反两面,发现并不能找到答案。

    不过这一次的采购貌似很匆忙,表明威廉不允许自己在这个区域多加活动,间接透露出这个地方的危险。

    “看来不能请你们俩吃饭了,哈哈。”马歇尔苦笑。

    “你还请他吃饭?”

    “对呀,难不成我们不吃饭么?”

    “你们吃的是什么?”

    “他想吃啥就给他吃啥呗,吃饱了就回来。”

    桐再次用胳膊肘顶了顶春的腰腹,甚至让春有些痛苦地闷哼,看来是对他的表现极其不满。

    春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总不能现在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马歇尔吧?之后的处理就非常麻烦了,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

    街道内不算安静,但也不算喧闹,偶尔会有几个商户和买家在一旁大声攀谈,吹牛,讲价,听他们的语气,应该是认识很久了。

    “应该是这里......竟然是所有种类的粮食都有卖!”马歇尔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崭新的店铺,无论是从主食到辅食,是从清水到饮料,都可以在售货牌上面看到它们的身影。

    不过看上去这家店应该是刚开没多久,对比一下旁边最底层的石灰都脱落的不知名店面,这里看上去好了不止要多少。

    柜台前没有人,但却显示着正在售货中,往店铺里面看去,完全的黑暗。

    于是,马歇尔踮起脚尖,用力敲了敲被擦的发亮的玻璃柜台——凭借她的身高甚至都看不到柜台的最上方——,大声喊道:“有人么?我们要包下这里所有的面包和辅食,以及半数水和啤酒,蒸馏酒,和果酒!”

    小女孩往后稍微退了两步,依旧只看得见黑洞洞的店铺。

    “——小家伙!”

    就好像从黑黢黢的海面之下浮上来的大鱼——从店里走出来的男人的两瓣胡子的确很像鲶鱼嘴唇旁边的两条触须——,店主撕开深不见底的黑暗,从小小的店铺内探出头来。

    马歇尔判断,这个店铺绝对施加了某种术式,能够遮蔽外界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好歹的小姑娘。”他梳理了下自己的胡须,轻蔑地笑了,“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即使有着这两位粗鲁的大家伙,你也保全不了自己的性命。”

    “我是来购买东西的,我的手中有足够的金钱。”马歇尔甜甜地笑了,丝毫不在意店主的话语,“你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么?”

    “呵呵......我这里的物资不便宜,新开的店铺,也得试试水。”

    “我有足够的金钱。”

    “所有食物的价钱按照失乐园区域以外的两倍价格来算。”他的声音很冷,甚至带着些许兴奋的颤抖。

    “嗬——!”

    发出这个苍老而又嘶哑的声音的竟不是马歇尔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位,而来自于这家店铺旁显得毫不起眼的另一家店铺。

    说实话,马歇尔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家粮食店旁边有这么一家又小又破旧的店铺......

    马歇尔循声望去,那是一名老人,应该已过耄耋之年,拄着黑漆漆的木制拐杖,好端端地坐在一个破而又破的小板凳上。

    “那家伙胡乱报价,卖给我的时候是按市价的七倍来算!真是个精怪的人!”

    “那这么来说,你还是给我变相打折了?”马歇尔捂着嘴,顿时觉得这个老人有趣极了,“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呵呵......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八字胡男人的眼中不乏精明。

    “不要僭越【匪贼失乐园】内的法则。不问名号,不论东西。不以各种媒介,各种方式来探听对方的一切即可。”老者没好气地提醒,“当然,我不介意换一个更加好心的邻居。”

    “呵呵......先交易,实际上,我的要求很简单。”

    “嗯。”

    “小妞儿可以到我这里来看看,各种石雕,惟妙惟肖!”老者摩挲着自己的手掌,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货品,“不妨可以来看看!”

    马歇尔带的钱财是足够的,即使是市价的两倍,钱也有些剩下。

    “小家伙还挺有钱。”八字胡男人把所有食物和水桶接二连三地用魔力甩入熊兽人撑开的袋子,一边说道,“我这里的货品是直接从失乐园以外的仓库里直接取来的,所以不用担心新鲜程度的问题。”

    马歇尔点了点头,心中涌现出半分好感。

    兽人的力气是很大的,更何况有两人,因此,看上去无穷无尽的货物实际上在半个小时内也全部完成了装填。

    “那么,”八字胡男人见到交易已经完成,莫名其妙地搓了搓自己的双手,笑着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马歇尔说。

    “不要越界。”石雕店铺的老人再一次提醒。

    “这一点,我很清楚,用不着你们提醒。”粮食店店主语气颇冷,“我的问题很简单——”

    一柄闪烁着蓝紫色寒芒的镰刀没有任何预兆地探向了店主的脖颈,而这镰刀的规格,正正好好与店主的脖子大小完全契合!

    “——小心!”马歇尔惊吓地指着店主的脖颈,“怎么......怎么会!”

    非常幸运,这柄镰刀只是停留在男人的上下涌动的喉结处,没有再前进半分。

    “打消这个念头吧。”老者见到这荒谬的一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摇头说道。

    那个男人,令马歇尔赞佩的是,在如此情况之下仍然处变不惊:“这点小事就要出动【代罚者】,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罢了......我不问就是。”

    店主居然顺从地,识趣地做了罢,这再次让马歇尔没有想到。

    这只镰刀的刀柄处连着一只颇为白皙的手臂,随着店主的服软,这只手臂的主人自然而然地从上而下随意地一划,撕开了店铺内部的黑暗,展现出内部的全部来。

    的的确确,这里森罗万象,一个个装有大桶诡异地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你没有必要把我的术式给销毁。”店主的声音颇冷,就如浸入了冰窟。

    他的话语所指是一个长得极像女人的男人,生着一副丹凤眉,嘴巴细薄,颜色浅淡,正是他的手中捏着一柄极锋利的,刀柄处极粗地联接三条魔纹的镰刀。

    这代表着他三魔纹术士。

    不过,马歇尔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这里的男人大多都长得不像个正常人呢......

    当初见到的那个肥猪似的胖男人双眼生的就像个强奸犯;路上窥视自己的男人们就好像把自己身上用长矛戳满了洞,来不及补上就用铁链,铁环,铁钉栓上;现在又遇到一个颇像女人的男人。

    幸亏他下巴上缠着又浓又密的络腮胡......

    “做完交易以后,就不要以任何形式来获取他人的一切信息。”根据声音来判断,也是个男人。

    “啊呀呀,【代罚者】大人,就饶饶我们这些苦命人吧,做生意不易啊......”

    “这次只是提醒。”代罚者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镰刀,毫无表情,手臂上的三条魔纹像游鱼一般浮动,并未散去。

    “知道了,知道了!大人!”老者依旧和着稀泥,把自己手中的拐杖颠的啪啪响,他连忙把头转向两个呆滞的兽人侍从,“啊!啊!这两个特殊的仆从可真英俊神武,真高大啊——”

    ——叮!

    一阵猛烈狂风吹起了马歇尔的长发,滚滚尘沙飞起,马歇尔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脸颊,以免让碎石划破自己的脸。

    春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臂膀护住马歇尔的全身,为她提供最坚实的肉体护盾。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

    “你,你干嘛!”马歇尔惊恐地发现,他们口中所说的代罚者刚才还在自己身旁,而一阵飞沙走石间,他手中的镰刀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卡死在了老者手中的拐杖之上!

    杖尖微微颤抖,这表明代罚者和老人都用上了很大的力气!

    这拐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脆弱,在如此静默的交击之间,竟是没有断裂,被砍中的地方也并未出现半分划痕!

    “也不知道哪里有所冒犯......”老者叹了口气,手腕暴起一根青筋,硬生生隔开代罚者手中的镰刀,“我不再说话便是。”

    “不允许以任何形式,任何手段,任何媒介来获取他人的任何信息,这只是失乐园的唯一规则。”

    “是,是,大人!”老者连忙恭敬地说道。

    “我们走吧。”春适时地补了一句,马歇尔赶快找台阶下。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三人都要被抹了脖子,于是,采购完成的他们并没有再在商业街区停留,代罚者也只是同两个店主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卖石雕的老人看着沉默的代罚者,悻悻说道,“这等同于我们知道她被老板'特殊照顾'了。”

    “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没必要多问。”代罚者皮笑肉不笑,转过身去,甩下一句话,便遁入街角,消失不见。

    那名新来的店主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耸耸肩,展开双臂,口中颂念魔呓,一个新的四棱锥型立体术式丝丝缕缕地从手中涌出,深邃的黑暗逐渐弥补。

    这里的商家们早已同代罚者结成一种奇特的关系,互相之间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往往每个商家背后代理的产业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么点。

    就比如说,卖石雕的老人,掌控着沙迪中的一种奇特的奴隶买卖,沙兵——顾名思义,就是由沙漠中被捕来的原住民组成的奴隶,悍不畏死,因为他们已失去一切。

    代罚者管辖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是否有人违背【匪贼失乐园】内的信条。

    【不问名号,不论东西。】

    一旦违背,即出手处刑。

    但实际上,只要没有真正得到失乐园中心的旅店主人的吩咐,这种情况可以有所通融。

    因此,没过多久,所有商铺的主人都已知道,失乐园之内出现了一个神秘小女孩,来头不小。

    好奇心害死猫,没有一个人敢于搜集关于她的信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只出现过寥寥数次。

    在这三十二年之间,这种情况仅仅是数次的出现,无一例外地,他们也近乎数次把这一片混沌的土地给搅得天翻地覆。

章壹壹肆:纸包不住火

    马歇尔,春和桐并没有在【匪贼失乐园】的其他区域内停留太久,而是迅速地回到了先前歇息的旅馆。

    她实在不想再被街边的那群流氓盯得心里发毛了,这直接导致了春和桐两个略显疲惫的兽人失去了他们格外丰盛的中餐。

    取而代之的是同威廉和那个胖子,以及其他所有兽人侍从一起在旅馆里用餐。

    幸亏,午饭管饱,并且丰盛异常,他们吃的是奶油浓汤炖鲜蘑菇,配上用香樟木烘烤过的土豆作为主食。

    而肉类也并不差,那个旅店老板竟然端上了整整四只比马歇尔人还要大的,而且还在滋滋冒着金黄色油脂的烤乳猪!

    马歇尔轻轻地抽动自己的鼻尖,一种很显然的茴香味——湿度不低,表明也很新鲜——能够顺着热气流入自己的鼻腔,用刀叉戳入,从刀柄处传来的触感,简直是肉把刀吸进去,而不是刀尖扎进油光滑亮的肉皮。

    小女孩兴许知道,这个猥琐的旅店老板长的这么臃肿的原因是什么了,如果她每天也这么吃,那她肯定也会长肥一圈。

    饮料也是有的,在初夏的斜斜射进的晕热阳光下,配上一杯带着散发乳白色凉气的冰镇柠檬气泡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兽人们则是大口大口地灌着正在嘶嘶作响的麦芽酒。威廉和胖子则是小口啜饮着一种用白色瓶子装的烧酒,颜色透明,且没有半分杂质,酒味比麦芽酒凝重,深厚的多。

    未成年人,在雅力士的规定中,是无法喝酒的。

    旅馆的餐厅内现在只有威廉一行人,也不知道其他旅客的食宿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吃饭时间是喧闹的,兽人们的酒量虽然无一不是很大,但喝那么多总归对他们有所影响。吞咽声,聊天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叫吼声在大厅内挤成一团,最终组成了一副熙熙攘攘的场景。

    马歇尔在波赛罗那宫时的用餐是安静的,不过她发现,稍微吵闹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春作为马歇尔的贴身侍卫,自然是要在她身旁吃饭的,这烤猪很烫,而兽人对于肉类的的主要进食方式是用手抓取,这时候马歇尔的双手就派上了用场。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马歇尔嘴里小声嘟囔,割下一块块大肉,塞入春的餐盘,她的食量相对于春来说还算小,率先吃完的也是她......

    自己莫名其妙便成了切肉的苦力。

    “唔......”春卖力撕扯着自己手中的猪肉,身后的尾巴飞快地抽打,丝毫没有注意到马歇尔饱含怨气的目光。

    不过想起平常里,这个狼兽人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她的眼神旋即从埋怨逐渐变软。

    “哈哈。”威廉早已吃好了中餐,看到马歇尔这副狼狈的样子,笑了,“下午的话,你就在旅馆里呆着吧,不要跑出去了,我把你的侍卫暂时调出去搬点东西,晚上还给你。”

    “哦?”马歇尔心头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也就同意了,“好的。”

    还给你......这种修辞真的合适么?

    本质来说,这些兽人最终还是雇佣来的人手,在这次旅途之后,他们就将要和自己分道扬镳。想到这里,马歇尔又不高兴了。

    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是——

    “——唔!不要,揪我的尾巴!会秃的!”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尾毛少了一撮,春感到很是伤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吃太多对胃不好!”

    “放心,我的胃大着呢——哎呦!别揪!”

    威廉尴尬地笑着,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身旁坐着的胖子也笑得肥肉乱颤。

    “咯咯咯咯!这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胖子随意地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道,“真是奇妙,人类和兽人......”

    “是的,关系不错。”威廉点头道。

    但仅限于不错而已,将来仍然有分别的一天。

    马歇尔若是想成为女国王,那么肯定不能对于每一个兽人都注入百分之百的关心,她要做的是统领,而不是和他们打成一片。

    “嗝儿~呃嗯。”春喝得有点醉了,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胖子的旅馆内提供的麦芽酒度数不低,要是一个正常人喝下一杯的话,那也得有点摇摇晃晃了,更何况他们早已灌下不知多少杯这种黄澄澄的玩意儿了。

    “我们今天如果速度够快的话,那么明天我们就出发,时间很紧凑。”威廉补了一句。

    马歇尔点头赞同,用手轻轻抚摩春宽阔的脊背,什么也没说。

    雅力士的春季较短,今年显得尤其短了,仅仅用了十余天便从盛春转到了初夏,各类气象学家认为,可能是因为魔力之雨的关系迫使夏天提前。

    旅途也要过去一半了,马歇尔可不像这些兽人们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

    在分别的时候,她会舍不得的,也不知道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下午就应该睡个午觉,就在春,桐他们被派去装载货物的时候,马歇尔便躺在了旅店里的床上,浅浅地睡去。

    威廉悠哉悠哉地坐在旅店的门口,静静地看着门外一众匪贼们喊打喊杀,大动干戈,最终血溅当场的过程,他的身边还坐着那个胖子。

    “怎么样,这个失乐园还办得不错吧?”胖子的手中拿着一个枫香琥珀制成的酒杯,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马马虎虎。”

    “你的嘴还是和以往一样毒辣啊......也不知道她在你手下有没有被骂哭过?”

    “没有,她一向练习得很认真,不会像当时的你一样,找机会就偷工减料,把处刑的工作推到我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胖子愣了一愣,旋即刺耳地笑起来,他抠了抠自己嘴边的一颗痣道,“是对你的历练嘛,再说了,报酬也同样丰厚。”

    “哼。她和她的母亲一样。”

    “我记得,她当时是【金玫瑰骑士团】的团长,现在怎么样了?”

    “她死了,骑士团也解散了。”

    “怎么死的?哦......对不起。”

    “没事,是生女儿的时候失血过多而死的。”

    “很难不让人惋惜,那也是雅力士首屈一指的魔剑士。”

    “我把【金玫瑰】给她了,可惜,这柄魔剑不太认可她。”

    “既然性子差不多,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的灵魂有缺失。”

    “那估计没辙了。”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懒。”胖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谢谢。”威廉抿了抿嘴唇,最后吐出这两个字。

    “这也是违反规则的,实际上,我们刚刚全部违反了失乐园内的规则。”

    “难道要自己处刑自己么?”威廉反唇相讥。

    “规则只适用于弱者。”

    “你说得对。”

    “你晚上要和她再重申一遍,沙迪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即使你带上了这十个看上去很健壮的兽人,只是看上去很健壮。”

    “说实话,他们很弱。”

    “对你而言很弱,但被拍中一下你也得玩儿完,你是五魔纹术士。”

    “我不可能会被打中一下,就凭他们。我晚上当然会和她重申一遍,这个孩子......还欠敲打。”

    “天哪!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出这种话来了?”

    “很久以前。”

    “你变了。”

    “所有人都会改变。”威廉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我就不打扰你做【代罚者】了,别让你的手下抱怨太多。”

    “其实可以再聊会。”

    “我不想聊了。”

    “......”

    胖子不屑地“切”了一声,也站起身来,双手挥动,桌上狼藉的餐食齐刷刷飞起,餐盘上的油脂一点点地从表面剥离。

    【匪贼失乐园】的夜晚来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天空中不见一颗星点,却也不见浓密的乌云。

    马歇尔用完晚餐便被威廉叫走,把春一个人留在旅店底层,同那些和自己工作了一个下午的兽人们一起喝酒,聊天。

    啪!一声响指,闪亮却不扎眼的光芒凭空填充在晦暗的客房内,威廉的瞬发法术使用得十分熟练。

    “叫我来有什么事请么?”马歇尔揉着自己睡醒后仍有些惺忪的睡眼,“哈啊——嗝儿~一睡完觉就吃饭,这不是猪的生活么......”

    “哈哈。”威廉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了额外的疼爱,“我叫你来这里,是再向你说一遍,一旦进入沙迪,就要随时做好被抢劫的准备。”

    “我知道了。”

    “一个不小心,所有人都会死。”

    “可不是有你么?”马歇尔展现了自己充分的天真。

    “我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马歇尔愣住了,她反复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朝威廉确认是否属实,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好......好吧。”

    “所以,之后的旅程,你不需要听从我的一切命令。”

    “一切?”

    “一切,你得发誓。”

    “好......我发誓。”

    威廉的脸色很严肃,他的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手背:“那就和我念。”

    “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尽自己的全力逃开。”

    “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尽自己的全力逃开。”马歇尔重复道。

    “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抛下自己的侍从,来到威廉•道尔的身边,寻求庇护。”

    “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抛下自己的侍从,来到威廉•道尔的身边,寻求庇护。”马歇尔抿着嘴,继续重复。

    “在最后关头,我会做出必要的牺牲,即使是所有的侍卫都因此丧生。”

    “......”

    马歇尔哽住了。

    “说吧。”

    “在......最后关头,我会......做出必要的牺牲,即使是......所有的侍卫都会因此丧生。”马歇尔的表情有些扭曲,小女孩还是太过年轻。

    “去吧,可以多和兽人们聊聊,当然,也可以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

    旅店大厅内,春和他的同伴们正聚成一堆喝酒聊天。

    桐貌似和春靠的很近,他的大屁股都要蹭到春的尾巴了。

    桐举起自己肉嘟嘟的手中小桶一般的木制酒杯,故作小声道:“春,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名字告诉马歇尔小姐?”

    “啊,什么?你现在还没有把名字告诉她?你可是她的贴身侍卫!”

    “对啊,我还以为她早知道你的名字了,所以才叔啊叔啊地叫呢!”

    “唉......”春叹了口气,尾巴烦闷地甩动,“事情挺复杂的,你们要听么?”

    听当然是要听的,只不过春不大想讲罢了。

    但是,倘若他不讲,那么自己同马歇尔不清不楚的关系不仅仅会在女孩之间不清不楚,还会引起其他兽人的疑惑和怒意。

    很显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春把这件事情的原委一一托出。

    在讲自己的两个弟弟被掳走,最后死在马歇尔的手上的时候,这个狼兽人晕乎乎的大脑在酒精的催动下,泪腺不禁剧烈蠕动,大滴的泪水更是从眼角涌出。

    在其他兽人的安慰和唏嘘声中,春把后半段故事也讲了出来。马歇尔并没有他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凶神恶煞,不近人情,反倒是对他笑脸相迎,甚至还救了他一命。威廉之后和他单独谈话,说马歇尔实际上也有很多难言之隐,这让他重新思考,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是否真的会无情地杀死自己的两个弟弟。

    “只能怪查理!马歇尔是无罪的!”一个长得和春相仿的狼兽人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伸出自己的舌头,卷入一粒粒黄白色的泡沫,大声吼叫,“只能怪查理!那个狗国王!嗝儿~”

    “我之前看到马歇尔看向我们的眼神都有点惭愧,非亲非故的,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哩!”

    “她还跟我们发肉干呢,然后说不要让威廉叔叔听到,多可爱的一个人呐!”

    春驼着背,抽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深深抚摩自己胸口的红宝石,喝下一口酒液,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也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也不知道她到底会怎么样......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话,那我对她有愧。说实话,比起战斗来说,我更难处理这种事情......”

    “要是我的话,我就直接和那小女孩说啦!”桐振作一下,伸出自己的熊爪,大力地拍了拍春的后背,“想那么多干嘛,凭你的狼脑,还能聪明到哪里去?直接说啦,没关系的!再过几天,你们两个分别,那就真的没机会啦!实际上,你可以把她看成自己的妹妹的,也没什么关系!你都是她的贴身侍卫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春被这一下拍得着实不轻,涕泪横流,舌头飞甩,差点把自己肚子里灌满的酒液全部吐得稀里哗啦。

    不好......喝太多酒了,头好晕。但酒壮人胆嘛,不是么?

    于是,春一下子站起来,努力地甩动发昏的头颅,眼球在眼眶中不断攒动,旋即大声说道:“好!那我春就这么定了!今晚,我就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亲爱的马歇尔!我的名字是——呕......春......呕......”

    他吐了,腥黄的液体满地都是,这迫使周围的兽人们一下子散开,兵荒马乱地寻找抹布,免得令人脸色发白的臭味蔓延到整个旅馆。

    “啊呀......抹布......抹布!唔!”其中一位狼兽人侍从深呼吸,鼻中喷出浓郁的酒气,让自己清醒一点,在天旋地转中摸出一条道路,却在旅店的转角撞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小女孩,她的脸色和裙子差不了多少。

    马歇尔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泪珠。她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双脚努力踢蹬,想让自己站起来。

    “啊呀!啊呀!小姐,小姐!你......你没事吧!”狼兽人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小女孩躲了开来,“我来扶你一下,小姐!”

    “我......我没事......我没事!我,我走了!”马歇尔方才被抽空所有力气的身体不知何时又填补进去点点凝重哀愁的气力,“我......呜......”

    她转身就跑,最终堕入黑暗的客房与客房之间,最终不见。

    ......

    “不......不好啦!不好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用肉垫轻拍着春的桐见到和自己一道工作的狼兽人慌张地跑过来,眉头皱起。

    “小姐......小姐她......”

    “她怎么了?”春睁大眼睛,双耳唰地竖起,“出什么事情了?”

    “她......她刚刚就站在旁边......”

    那个狼兽人脸色凝固到了极点,顿了顿,继续说道:“听......听完了所有......”

    “所有什么?”

    “她知道了她春的一切!然后......她跑走了!哭着跑走了!”

    春张得极大的眼睛内,瞳孔逐渐收缩,又猛地放开。

    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干得可怕,即使他刚刚喝过了一杯又一杯的麦芽酒。

章壹壹伍:伤痕累累的两人

    难怪威廉说自己和春的相遇是一种奇特的缘分......

    难怪说春当初见到自己的时候摆着一副臭脸......

    难怪说他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春,夏,冬......他的另外一个兄弟的名字应该就叫秋吧。

    马歇尔的嘴角浮现苦涩的笑容,刚刚跌了一跤,她金黄色的头发已经被弄乱,然而她并没有这个心情去整理,只是不断费力地抹着自己的眼泪。

    太矛盾了,太痛苦了......

    这种事情,她明明想隐藏在自己的心底,想着对自己周围的兽人们好一点,就可以得到自己的宽恕......

    却没想到,想要忘却的事情最终没能够成功,反倒是蹦跳着来到自己的眼前,并且朝着自己肆意招手,最后抽了她一个耳光!

    春很痛苦,这是马歇尔能够粗浅了解的,自从上一次半夜归来后的哭泣,她便感觉到春对自己的行为举止发生较大的改变,起码对自己和蔼了很多,以及那种眼神......

    照春刚才说的话,就像看自己多出来的一个妹妹一样看着她......自己竟然还乐在其中,揪他的尾毛。而这正恰是杀死他两个弟弟的人啊!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现在的情况之下,最最重要的是,她到底应该如何面对春呢?是一言不发,抱紧他?还是说,像以前一样,和他道晚安?

    但他刚才可是吐了满身啊!难道她就要这样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这太荒谬了!

    马歇尔把自己关在黑黢黢的房间里,小声抽噎,她现在很怕自己身后的房门会忽地打开。

    与此同时,春,这个同样慌得不行的狼兽人在其他同伴的簇拥之下,迅速清洁着自己身上散发出难闻气味的呕吐物。

    “怎......怎么办?”春的眼神是空的,甚至都没有之前的纠结。

    他同样也不好面对马歇尔,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啊......

    “什么怎么办?她既然已经把你说的话全部听下去了,还能怎么办?”桐皱着眉头,帮他整理着身上的皮毛,不至于散出一种酸味,“现在这种情况......木已成舟,死马当活马医吧!话说,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们一下,哎呀......真是的,一起聊天都会被别人偷听到......”

    “那你为什么不去守着!”其他兽人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切!”

    “总而言之,你得做出表率,不能等她来找你!”

    “对呀,你早成年了吧!难道还要让你的雇主来跑来屁颠屁颠求你?那怕不是她脑子有病?”

    “对啊,别那么孬!这是你自己的事情,顶多只能帮你擦擦你吐出来的这些该死的臭东西——”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就是了!”头脑发热的春遭受不了这种语言轰炸,甚至被拔尾毛还比这个好些。

    “这才对嘛!春!我们看好你的!你又不是人类,怕什么?再不济,你就甩甩尾巴,朝她示个好?”

    “不过还得劝你之后得洗个澡,满身酒味......”

    “但现在不能去!时间少一分钟就是一分钟!”

    兽人的心思实际上很简单,他们终究和人类有所不同。作为同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一起共事变成了为他出谋划策的情感咨询专家和情感咨询者的关系。虽然他们出的主意看上去都挺垃圾的。

    但,总归要跨出一步的,不是么?

    兴许是未散的酒意,也兴许是身后的不断撺掇,春忽地站起身来,直挺挺地——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尾巴——朝着那个既定的房间一步步地走过去。

    “哈哈!看这家伙的尾巴!都成棍子啦!”

    “哈哈哈哈......”

    “加油啊!春!”

    这些大大咧咧的兽人从来不会留心自己注意力之外的东西,威廉和旅店老板就是其中之二,他们站在旅店的门口,背靠坚硬的门框,不禁齐齐露出笑容。

    “嗬,还挺精彩的!”胖子咯咯笑,脸上的肥肉在不断打颤,“以后我也要抓几个兽人来玩玩!”

    “可以啊,我们在兽人特区有专门的兽人雇佣处,可以来看看。”

    “就是长得怪了点,其他都挺不错。”

    威廉捂住自己的鼻子,把空气中的酸味挡在门外:“另外,吃得很多,很多,很多。”

    “能吃得过我?”胖子摆了摆手,不屑地翘起嘴唇,“我和你说,食量代表实力!”

    “躯体的重量代表懒惰的程度。”

    “去你的!”

    “话说,”威廉转过头去,脸色一变,“你的人手都准备好了么?不出意外,我们明天就走。”

    “当然。”胖子搓了搓手,“我这次可是把自己的大将给派出来了,那小女孩应该也见过。”

    “嗯,就是那个耍镰刀的,是吧。”

    “你这话真毒......唉......”胖子摇了摇头,长嗟短叹,不过,他忽然讨好似地凑上前去说,“话说,你到底在运送什么?透露一下呗?”

    “呵。”威廉轻笑,身体朝后微微倾去,“我说出来,你估计也要抢了。”

    “那就别说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胖子倒是很识趣,站起身来,“我先走一步,把浴场的水先热一热,省得到时候泡冷水浴。”

    “你敢开混浴。”威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就好像把一只臭袜子放到他鼻边一样扭曲。

    “如果开了会怎么样?”旅店老板愣了一下,眼底闪过半分惊愕,旋即充满笑意。

    “我会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当做夜宵。”

    “那我可挨不起。”老板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地颤抖自己身上的肥肉,就这么离开了。

    这么几句闲聊的功夫,春也终于蠕动到了马歇尔同自己睡觉的房门之外。

    他伸出爪子,轻轻敲门。

    笃!笃!笃!

    没有人应答,春把耳朵仔细贴在房门的外面,依旧没有什么声音。

    于是,他鼓起勇气,尾巴甩动,一下子旋开了房间的门,反正状况已经不能再差下去了,那么就直截了当地迎接问题吧!

    “啊呀呀——!”

    却没想到,紧紧贴着门缝的马歇尔被狠狠地吓了一下,顿时身体不稳,向前倒去,她的头恰恰好好落在了春的腹部。

    气氛瞬间从一种尴尬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尴尬。

    “马歇尔。”春双手伸出,慢慢地,慢慢地拢住了马歇尔的后背,“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有事啊!这家伙!还有,你怎么和个没事人一样!

    “呜呜......你......对不起!”马歇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内部碎成了十二瓣,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紧紧抱住这场闹剧之中的最大受害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呜......”春抚摩着马歇尔的头,眼泪又不禁落了下来,“我......我不怪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做!我......我不能,我没有办法去......去救他们!春!呜呜......”她语无伦次了。

    “你知道么?我那天晚上去广场许了个什么愿望?”春把瘫倒到自己身上大哭的马歇尔轻轻抱起,和她一起坐到床上。

    “是......是什么愿望?”

    春自嘲地笑了,尾巴小心地绕在马歇尔的腰部:“我的愿望是,和我的弟弟们再见最后一面。”

    刚刚说完这句话,春心中的悲戚带着一幕幕记忆瞬间决堤,冲垮了他的泪腺。

    “你......你之前和我说过的,要带我去见你的两个弟弟!”马歇尔忽地抬起头,双眼肿起,“你......你骗我......”

    “你......也不是见到了么......”春带着哭腔,眼泪一滴滴落在床上。

    “这怎么能算见到了呢!他们......他们可就是死在我面前啊!我怎么对得起你......”

    “没......没事......没事的......”春抿起嘴,鼻涕眼泪全都迸发出来,“没......没事......”

    “原谅我......我......我求求你......”

    “那......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一定要做到。”

    “你说!”

    春的眼眸中一下子从哀伤变成了无尽的怒火,他的牙齿挤压,在牙槽中格格作响。

    “你一定要把查理国王,那个该死的混蛋,给踢下王座,替代他!”

    “我答应你!我......我一定会......”马歇尔再一次抱住了春壮实而又温暖的躯体,嘶哑地说道。

    “你一定要成为国王!给我们的将来谋一份福祉......”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那个该死的杀人犯......策划杀死我父亲的混蛋给踢下王座......一定!”

    “马歇尔,以后,你就是我额外的妹妹了,起码在这场旅途中......你没有必要那么伤心......”春打了个酒嗝,眼泪噼里啪啦全部落在小女孩的头顶。

    马歇尔很想说:那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但她说不出口......

    这太令人难过了,真的。

    明明应该伤心的是他,然而却在这里安慰自己......

    小女孩的脑子一片乱麻,已几近宕机,她干脆把头埋入春的胸口,不顾一切地流泪。

    春没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

    现在,能够有你就好。

    春的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他还有一个兄弟,等待着他的回音,他无法停滞不前。

    但,就这么休息一下也好,也算在这哀伤的幕布之内有个凭吊。

    一人一狼,都已伤痕累累。

    时强时弱的呼吸和抽噎声之间,展现出两人最脆弱的一面。

    春现在兴许知道了马歇尔当初对自己说的话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马歇尔总是把她最好的一面投向自己,这就是她赎罪的方式。

    而春把好意传达给女孩儿,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

    哭吧!哭吧!只有这样,才可以把自己的悲哀散尽,迎接新的明天!

    ......

    良久的漆黑。

    好累,真的好累。

    不过,能原谅自己,还愿意陪在自己的身边,那就好了。

    “你......”马歇尔的哭声止住了,她的声音沙哑,把头从狼兽人毛茸茸的怀里拔出,脸颊扭曲。

    “怎么了?”春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小声说道。

    马歇尔脸颊通红,眼睛往右边躲闪开去,用左手捂住鼻尖,最终朝他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你好臭。”

章壹壹陆:涌起的波涛

    又下雨了,各类腐败发臭的味道在街头弥漫。

    马歇尔一行人该启程了,匆忙是很匆忙,但已经备足了东西,也不该继续拖下去。

    “春。”马歇尔小巧地背上一个野兔毛做的灰白色小背包,在她的狼兽人侍卫面前晃动两下,“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不错的,里面可以放点东西,话说,你放在房间里的糖,带上了么?”春舔了舔嘴唇,他的眼沟相较昨晚来说淡了不少,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是你想吃吧......”马歇尔挑了挑眉,笑了,“带好了,让我检查一下我的佩剑......”

    嗯,两支都已经安安稳稳地别在了自己的腰腹处,只不过【金玫瑰】长得并不像一柄剑该有的样子。

    两人心照不宣,把这件事情牢牢地藏在心底,取而代之的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释放出来,供给对方,这样的话才不至于变得特别尴尬。

    威廉正在远处催促着其他兽人们把货物迅速装车,这样才可以早一点出发。

    这次旅程的随从变多了,而且是不一般地多了。

    一个个穿着粗枝大叶的,极其类似土匪头头的男人和女人们骂骂咧咧,正开着粗鄙的玩笑,没事人似地踏上了自家马车的车厢。

    这是威廉用一大堆商牌和旅店老板交换而来的,他们即将跟从马歇尔的队伍,把他们护送到沙迪的最中段——掘金山脉,苟玛。

    沙迪的西北部主产金,中部主产银,东北部主要开采铂金,而此次旅途的最后段,东南部,则是产出钢铁,和【群星都会】西斯格相连。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很早,她们还没有渡过身处于众人面前的庞然大物,塔塔河。

    “塔塔河的水流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各个区域不尽相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子竟然也上了威廉的马车,“在两端的水流相对较为平稳,而在中间的水流甚至可以撕碎一头猪。不要看着我,我可不是猪的替代品,哈哈。”

    马歇尔脸颊微微一红,她轻轻地捏了捏陪同在自己身旁的春的爪子,朝他使了个眼色,暗暗抱怨自己的不满。

    春转了转他的眼珠,同样轻柔地抚摩着马歇尔的手,心底倒是好笑。

    看来是真把她当成我的妹妹了。不过这种感觉也不错。

    “当然,我自己是不会跟去的,你瞧瞧,我这种身段,肯定要把车厢压垮啦!”

    “咳咳......说重点。”眼看着车厢外的风逐渐变得迅猛起来,威廉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好了好了,就不能让我和这位可爱的女孩儿多说几句话么?”旅店老板猥琐地笑了,“简而言之,沙迪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地方,我呢,受你老师的委托,给你拨了些人手,保护你。”

    “保护我?”马歇尔有点不解,“明明有威廉先生......”

    “只有一个人,很显然是不够的,因为一般的强盗团伙至少有二三十人,即使这位老兄再厉害,也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不是么?”他用自己油腻的眼神舔了舔马歇尔的脸庞,面含讥讽,“不过,也不要太过于接近我的人手,万一一个不小心,他们很可能会杀错人。”

    “不要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以及不要显露出这种很明显令人不适的眼神。”威廉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头猪好哪一口。

    “好好好......总算是见到了你当初的那种激情了,咯咯咯!”他又说出了令马歇尔无法理解的话,但这也无妨,看着威廉的脸色忽地一白,她自然知道这并不算什么好话。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关于渡过塔塔河的注意事项,”胖子拍了拍手,脸色转为严肃,“我们到时候会架设【晶板桥】作为承载马车的装置,我们这处渡口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安全把人送过河的渡口之一,不过仍然不要在渡过河流的时候做出任何想要与水接触的动作,万一一个不小心,掉水里,那谁也救不了你。”

    马歇尔翻了个白眼,这连一个蠢人都知道。

    “好了,我说完了。”胖子一摊手,不做声了。

    敢情你坐马车陪我这一路就是说这两句话?而且这些话跟昨天的威廉差不了多少!

    春把马歇尔脸上的表情尽收在眼底,对于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只好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揉搓。

    现在的车队不像以前那样空空荡荡,除了兽人们,还多了很多旅店老板——现在可以说是【匪贼失乐园】的总管——派来的帮手们,他们形态各异,不乏奇装异服,但还算能入眼。

    他们竟然默契地沉默不语,只是面面相觑,时不时地互相使着眼神,以作交流。

    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心怀不轨。

    最终,那个带着镰刀的,长得极像女人的【代罚者】开口了:“无论如何,不要靠近那个小女孩,以及其他车厢,听到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

    “听到了没有!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听到了!”只不过这些声音带着点点懒散,不屑,以及无聊。

    “呵......”【代罚者】的嘴唇轻轻翘起。

    这表明他们确实听进去了。

    装载兽人的一节节马车是四个人一组,而作为九个人,总会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自己单独乘坐一辆马车。

    而这座孤零零的,正在不断颤抖的马车之内,坐着一个狼兽人。

    他是峰。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黑色的戒指,上面的正六边形术式微微发亮,他现在在同戒指的另一头小声汇报着近来发生的一切。

    “现在,公主即将渡过塔塔河,进入沙迪区域,预计会穿过苟玛山脉,穿过金矿。”

    “......”对面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以出发了。”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继续说道。

    忽地,原本微微亮起的正六边形印记跳过一丝霓虹般的华彩。

    “好,记得及时脱离。”

    戒指的另一头,身装重甲的狮兽人放下了手中的黑色戒指,看向周围起码有二三十个和他同样魁梧的兽人战士。

    他抬起头,眼底闪过半分厉芒,旋即,他深吸一口气,撕扯自己的嗓门,大声吼道:“我们的机会,来了!出发——!”

    这个地下广场实际上是一个庞大的转移法阵,只要供给足够的魔力,便可以运行。

    而现在,法阵的中央正正好好地插着一块像健硕男人拳头那样大的红水晶,周围环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魔力涟漪,缓缓向着周围激荡。

    “那么,我们就走吧,到城外去,那协助我们的那群人类汇合。”狮兽人脸色阴沉,似乎是在说极其不堪的事情。

    旋即,这头巨大的狮子伸出利爪,走到广场中央,把插在地面中央的红宝石向下猛地一按!

    嗡——

    地面,正在剧烈地颤抖,尘砂倒飞,光线扭曲,还未等其他兽人义勇军的士兵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从寂静的原地消失。

    ......

    原来这才是塔塔河的全貌,不上前,根本无法体会到她的丰腴与危险。

    河岸很高,距离地面约莫四五米,让原本以为能够亲身试试水的马歇尔有点无从下手。

    她在咆哮,她在剧烈地咆哮!

    涌起的波涛之间,乳白色的泡沫明明灭灭,水珠与水珠的罅隙间,时不时地跃起条条敏捷的游鱼。

    “哇......”马歇尔靠在河边坚固的栏杆之上,感叹着大自然是如此的神奇,“春,你们那里也有像这样厉害的河么?”

    “我们那里没什么流水,大多是沼泽地......”春苦笑一声,“这么庞大的河流我也是第一次见。”

    “我也是第一次!看着这么湍急的水流,我总觉得有点脚软......”马歇尔咯咯地捂着嘴。

    “那我背着你好了。”春顿了顿,试探着说道。

    “真的可以么?”马歇尔惊喜地说道。

    “我的两个弟弟常常坐在我肩膀上,背你一个肯定不是问题。”春嘿嘿笑着,摇了摇自己的尾巴。

    马歇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地顿了顿,不过见到春并没有介意,那自然乐意了。

    “先别这么做,马上就要上车了。”威廉见失乐园的管理者正在扯着嗓门,不远处朝那些保护马歇尔的侍从们嚷嚷,“等会在马车上的时候不要乱动,知道了么?”

    “哦,哦......知道了。”马歇尔捏了捏春的肉垫,语气不免失望。

    很快地,这个肥硕的男人便朝他们奔了过来,他的嘴里还在不断嘟囔:“一群酒囊饭袋......”

    “好了,可以启程了么?”

    “嗯,之后我就不陪你们了,记得保重,尤其是你,马歇尔。”胖子一反常态,变回了正经的模样。

    “嗯......嗯。”

    “这家伙就是这样,我们上车吧。不过嘛......他是个好人。”威廉拍拍马歇尔的肩膀,催促两人上车。

    马歇尔,春,以及其他侍卫们先上车,威廉和胖子殿后。

    “喂,现在都要走了,要不,你跟我透露一下,你车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胖子一边说着,肥大的双手不停地挥舞。

    吽——吽!吽——

    魔力涌动间,一个个术式飞入涌动的河水,只见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石板顶起迅疾的水流,缓缓地随着魔力的拉扯,最终组成了一座狭窄的桥梁,稳稳当当地架设在塔塔河的中央。

    魔力光辉继续飞舞,两道淡紫色的墙壁逐渐朝上,为桥梁构筑了坚实的桎梏,不让马车随意翻出桥面。

    “呵呵......你真想知道?”威廉朝前走两步,回过头,牢牢盯着胖子的眼睛。

    “嗯哼。”

    “既然要走了......告诉你也无妨。”

    “我相信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叫【久远第一层加护】,熟悉么?”威廉旋即一路小跑,上了马车。

    噔,噔噔......噔噔噔......

    马车,开动了。

    “......”胖子的脸颊顿时拉了下来。

    目视着这个车队不疾不徐地沿着桥梁行进,安东尼•唐斯狠狠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狗屎!”

    “你们......得活下来。”

    他的话旋即消失在奔涌的浪花之中,无法再前进一步。

    前方,即为灼热的沙漠,还有死亡,以及微不足道的机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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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836/ 第一时间欣赏狄达摩II最新章节! 作者:虎狼之词所写的《狄达摩II》为转载作品,狄达摩II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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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达摩II介绍:
这是传说的伊始,亦是终焉的序幕。经过五个谎言的修饰,方能改变真理。
打破自己亲手布下的轮回并不容易,必须要绞尽脑汁地去欺诈,当然,还需要一点小小的运气。
狄达摩,传说中的创世之神,祂在所有生灵的灵魂之中都刻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
苦苦追寻神的脚步,只求一个简短的答案,似乎并不值得,但人们最终还是迈下了一个个沉重的脚印,向前,再向前。
狄达摩II:引渡与欺诈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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