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原道慈悲,宇宙唯物虚妄心(4400)
在这佛光重现的一刻。
距离大灭灵童最近的阿难尊者未及出手,地藏王菩萨已经豁然起身。
地藏王是一尊面貌年轻,但又给人感觉极其苍老憔悴的僧人。
他从莲台上起身时,迈出一步,莲台化作漫天花瓣飘舞。
迈出两步,已经来到阿难尊者身边。
阿难尊者似有所觉,放弃了自己出手去争夺的念头,跏趺而坐,向前拜下。
地藏王菩萨此刻迈出第三步。
阿难尊者的身影,便好似是对着地藏王菩萨的背影在叩拜。
这一拜,是扭转了一种关系。
原本由两位菩萨接收灵山地脉及长安的力量,供给三尊大阿罗汉,而如今,地藏王菩萨的那一份职责,交托给了阿难,阿难尊者作为外界力量的中转,反过来将这一份纯化后的力量,传递给地藏王。
诸佛菩萨根基,都已在当年的法会之上遭受些许污染,所以要长久的镇压黑莲,只有让三尊大阿罗汉作为终点,才是正常的选择。
而此刻他们已经不追求长久的镇压,只为继续拖延短暂的时间。
大灭灵童巍峨而立,手持紫金钵向前一撞,几乎如同山岳移行,金顶催倒。
“佛法无我他,无众生分别,是他或你,有什么不同吗?”
“贫僧尚未成佛。”
地藏王菩萨憔悴低浅的回应,向前点出一指。
即使是在灵山的诸佛菩萨之中,地藏王菩萨也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他那“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志愿,在凡俗之间更是声名远播,不知道多少人对地藏王菩萨的印象都只来自于这八个字。
不过,人间的僧尼善信,乃至于一些偶尔听闻这事迹的书生百姓,对于这八个字都有不同的看法。
有许多人觉得这是地藏王菩萨在经过漫长的苦行之后,深切的感受到地狱的困苦,获得了觉悟,才会立下此等大宏愿。
也有人觉得,或许地藏王菩萨只是个要利用这份宏愿,来为自己加持名誉,是一种沽名钓誉的做法,有些许虚伪的嫌疑。
而无论他们猜测多少种,大概都不会想到,地藏王菩萨的这一份宏愿,只是来自于一时的感动罢了。
没错。
只是那一时的感触。
就好像是凡俗之间的高门公子、贵族千金,还保留着天真同志的怜悯之情,有时候会在路过街道,遇到那些身有残疾的乞儿之时,生出些许感慨。
“若是这些乞儿,都能过上像我一样平安快乐的生活该多好。”
“倘使他们的身体都能变得完整,恢复健康,或许也能自己生活下去吧。”
地藏王菩萨也就像是这样。
在他初次踏足地狱之时,见到那些魂魄,因为众鬼生前造下的恶业,使得魂体之上出现种种畸变,遭受痛苦煎熬。
这其中只有极少部分能够在痛苦之中孰进自己的罪孽,而更多的鬼物却是在经历痛苦之后选择堕落,化作更多生活在通幽世界的鬼怪族群。
那些鬼怪族群,等待着被修炼通幽法门的修行者驱役,等待着残害其他生灵,在这过程中,他们仅有一时的痛快所造下的恶业,又会反馈更多的痛苦,如此循环,不得解脱。
地藏王菩萨为之痛心,才选择长留地狱,才有了对身边所有所说出的那八个字。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不同的地方在于,人世间的贵人,他们的感动只在一时,有时或许会做出一点施舍,但很快就会忘却,有的甚至连施舍都不会有,只是在心里转动这样怜悯的念头。
而地藏王菩萨将这一时的感动,坚持下来,经历数十万次日夜轮转,经历百代春秋,用数千载历尽沧桑而初心不变,将那一时的感动,造就了人人皆知的大宏愿。
地藏佛心的真谛,便是,刹那可以作永恒。
指地成钢,再无沧海变桑田!
半山腰上的司马承祯,原本正全神贯注的运转剑图,要尽快将图中两尊被蒙蔽的菩萨镇住。
他号称上清第一,白云先生,心境如白云苍狗,悠悠变幻,何其高深,此刻竟情不自禁的分了心,以一种震诧莫名的眼神,看向了那灰白色的大雷音寺。
“三十六天罡法门之中的指地成钢大神通,浑厚之处不及补天浴日,玄妙之处不及斡旋造化,决绝之处不比纵地金光,底蕴威能不如法天象地……”
“可世上何曾有人想过,单单一门指地成钢大神通,居然能够达到如斯境界!!”
司马承祯这一番赞叹的念头,在心中如电光般闪烁过去的时候,灵山群峰,似都为之一静。
静寂安宁的氛围,以那灰白色的大雷音寺为源头,挽留了疲惫的天地,停住了奔走不休的万象风云。
世界微尘,乾坤万物,在这一指之下,化作不朽的钢。
但这指地成钢,真正威能所集的地方,仅在那灰白的寺庙之中。
大灭灵童手托紫金钵的一撞之力,生生地凝住在了那里,举步维艰。
光也为之停,影也为之静。
“弹指芳华,刹那永恒?”
灵童流畅自在的思索着。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你在这刹那生灭之间的一点感动,就可以延长到无穷无尽的兼济后力。而我在这刹那生灭之间的一点动摇,就可以延长到无休无止的停顿犹豫。”
“这一道神通中的真意,不仅仅是你这地藏王菩萨的本愿真心,也是你们这一方世界,佛门灵山法统的根本意义。”
“更是……观世音的本源经文。”
大灭灵童的视线,用难以想象的奇妙方式,在指地成钢没有被破解的时候,就越过了这一道大神通的限制,看向了观世音菩萨。
在维持着一直点出姿势的地藏王身后,在跪拜下来的阿难尊者身后。
坐于莲台上的杨柳观音,手捧玉净瓶,杨柳枝似枯似翠,默默念诵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这一道指地成钢大神通,虽集中在这灰白寺庙之内,却已是如今灵山诸佛菩萨上下,未被蒙蔽的力量,集结起来的一击。
“你们的佛法讲究四大皆空,讲究佛心觉悟,讲究智慧圆满,甚深般若,金刚妙断。甚至有一颗佛心成就,一切神通悉具自足之说。”
“佛心佛心,你们用心灵来镇压我,用心灵来限制我,呵!”
“以心驭力,以心生力,一点感触不灭,神通大力常在,看似玄妙深奥非常,实则……”
大灭灵童单手竖立在胸前,齿如金刚,字如水晶,声音之中有不可思议之庄严。
“谬矣!!!”
阿难尊者愕然发现,这一道神乎其神的指地成钢大神通,居然毫无征兆的开始被动摇。
仅仅是因为大灭灵童的这一番思辨,分明没有从哪里多出什么力量来进行冲击,大神通的根基,就已经渐渐的松动。
地藏王菩萨面色更见愁苦,一指遥点不退。
杨柳观音静静颂念经文,仿佛全然不知身外之物,不在乎他们精心造就的这一道大神通,出现这样无法解释的变故。
似乎只有阿难尊者在乎原因,所以也只有他听到了大灭灵童的回应。
“诸行无常,诸法缘起,佛陀真谛在于一心?大错特错。”
“心灵不过是虚假的表象,力,才是一切的根源。”
“冥古之际,谁见天地开辟?燧古之先,谁见群星成形?宇宙幽暗,谁见太虚广阔?远古无佛,谁立无上正果?”
连番的质问,接连轰击到阿难尊者的心灵之中,拷打着他的佛心觉悟。
“万物无心,天地自成。
一切心灵智慧,魂魄真灵,精神意志,都不过是众生强加于自身的痴迷虚妄。”
大灭灵童毫无掩盖地阐述着大灭真言中的无上奥妙。
阿难尊者竟然好像从中看到了一种不逊于如来佛祖的大慈悲。
宇宙万物,无心,无灵,无智,无识。只有力,掌握着从无到有,推动着群星移转,推动着幽暗开阔,推动着万灵成形。
力,才是本源之道,一切正果的最初面目,所有强调看重自性自灵的智慧觉悟,只是在偏离着正途。
世间生灵越是思考,距离本源至理就越遥远。
唯有大灭如来慈悲,怜悯万族生灵,本来已经成就了无上本源,又不惜让自身堕落,从无上本源之中,降落化生成一道令凡俗可见的表象,来开解世人,摒除心智,共参大道。
阿难尊者感受到了这种慈悲的时候,早已成就无漏无尘的大阿罗汉之身,居然渗出汗水,不由自主的问道:“无心,何来力之萌发?”
他刚问出这一句话来,就已经回想起了大灭灵童之前所说的。
群星幽暗,宇宙生成,何曾需要有心的存在?
难道,真的只有“力”,才是万物的本源,大道的真髓,心灵智慧,佛法觉悟从来都是偏门歧途吗?
阿难尊者从没有想象过,如来佛祖的佛法居然会遭受到这样的质疑。
佛法的地位在他心中从来是不可动摇的,今日他居然不得不去怀疑起来。
“不,大灭也是佛法,佛法确实是无上之道。”
阿难尊者的心思转过这一点的时候,陡然间觉得耳目一新,他突然听到地藏王菩萨在咳血,听到观世音菩萨在叹息。
唯有大灭灵童微笑。
“善哉善哉,入我门来!”
啵!!!!
纵然这一道指地成钢大神通,已经升华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终究还是在这一错之中,被破解开来。
这道神通被破之时,并无多少动静,只是如同梦幻泡影。
泡影破碎,不朽的钢就又变回了尘埃。
万物重新流转,地藏王菩萨被紫金钵一撞,飞出灰白寺庙,坠落尘埃。
地藏之血落在被蒙蔽本心的阿难尊者身上,使他取回一点灵明,才知自己犯下何等大错,愤然出击。
大灭灵童只将紫金钵一翻,就将他砸入灵山地脉以下,陷地千丈。
就在周围群峰微微震动之时。
山上的金色大雷音寺门户旁边,忽然崩裂一个漩涡,跳出一个岳天恩来。
从他把那灰白寺庙扔回阳世之后,到现在尚未超过三个呼吸的时间。
原本由观世音菩萨和地藏王菩萨开启的那漩涡通道,在他刚把寺庙扔回去的时候,就无力维持,猛然闭合。
岳天恩只好自己设法琢磨了一下通幽世界的特异之处,打出通道,回到阳世。
他衣衫褴褛,周身血迹隐隐,正环顾四周,将视线投向了灰白寺庙,倏然身侧一亮。
一道佛光已先于他的动作,从大雷音寺里面照射下去,将那灰白寺庙笼罩在其中。
灰白寺庙内部,大灭灵童手持紫金钵砸向观世音菩萨之时,空中一道佛光照耀下来,灰白寺庙的穹顶竟然在这时候像是变得透明了一样,没办法对这道光华做出半点阻碍。
一时间,佛光灿灿,淹没了视野中的所有景象。
大灭灵童只觉那原本极其沉重的紫金钵,在这佛光之中忽然轻了许多,待他有所应变,周身星光寥寥的幽暗星空张开,排斥掉了那股佛光之时。
只见一尊金身佛影,从他手中夺过了紫金钵,翻手一掌推来。
大灭灵童连挡了两掌,冷不防那紫金钵飘忽一撞,正中他胸口。
灵童浑身剧震,原本柔顺垂落到腰间的乌发,被这一撞之力掀动起来,每根发丝尾端的黑水晶,似都多出了几许裂纹。
而趁着这紫金钵一撞之时,那金身佛影双掌合十,重重劈在了大灭灵童额头之上。
佛影高大,但与佛影重叠的那道身影,犹如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正是玄奘。
正是世尊。
这是西天世尊之力甫继承之后,倾尽全力的一击。
更是借了方才那道指地成钢大神通的余韵,糅合了之前三尊大阿罗汉及紫金钵的攻伐。
借了之前岳天恩贯穿三界,从阴世过通幽,砸回阳世的这一股大势变化,也借了三十三年来诸佛菩萨与黑莲互相消磨砥砺的成就。
纵然是如来佛祖重生,或许也要比这一击逊色些微。
大灭灵童中了这一击,魂飞魄散,神智泯灭,每一点念头的残余,都被沉重无匹的佛光碾压到虚无的程度。
灵童头颅一垂,身躯也被金身佛影合掌的重劈压的弯下。
他顺势双手一抬,如同拱手,砸中了金身佛影腰间,将其撞飞出去。
金身佛影不稳,回归玄奘体内。
玄奘落地之后,倒退两步,一手抚在胸腹之间。
魂飞魄散,心念灭绝的大灭灵童,缓缓直起腰杆,扶正了断折的颈骨,一首轻轻按在碎裂的额头上。
“你……”
“我早已说过,汝等佛法谬矣!”
大灭灵童双掌合十,额头裂纹生辉,灵山国度,草木竹石之间,众多细微处的金色经文,跃动着翻转。
那深邃纯净的幽暗之色,从经文的背面向正面染去。
“心灵智慧,自性意识,都不过虚妄表象罢了。”
第28章 不朽真谛,老夫聊发少年狂(5300)
三尊大阿罗汉,包括地藏王菩萨已经全都被击破,观世音也接近于油尽灯枯。
由他们主掌、维持了三十三年的灵山封印,终于在这个时候彻底失效。
多年以来,大灭黑莲对于整个灵山国度的渗透,都是不显山不漏水的,根植于深层之中,但在封印彻底被消解的一刻,那深藏的狰狞与威严一同展露出来,便撼动了不知多少久经磨砺的心境。
无论是由长安都城隍领导的阴司鬼神,还是四海龙王为首的山神水神,狄仁杰率领的文臣武将等等,都因这股变化而动容。
甚至就连东土的女皇、薛仁贵、仙宗十友,也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响。
因为,在灵山国度的群山、平原、各处城池之间跳跃浮动的那些经文,切切实实的对来自东土的这些强者,形成了更大的压力。
草木竹石之下,甚至天地风尘里,无处不暗藏着、跃动着那些极细微的经文。
但凡是与黑莲为敌的,此刻一举一动都要付出比平常状况下,更大的消耗。
而那些早就被黑莲蒙蔽操控了的八部众,净土信徒,金刚力士,五百罗汉,则是顺风顺水,气势大增。
附近的数十座山头,微微一震。
被打散了近半法力,一戟压入地脉中的大势至菩萨,身披无数铺延流转的黑色细微经文,践踏地脉,一跃而出。
大势至,无边神通大力,能令世界六动。
这尊菩萨的道行,颇有些与大灭灵童相似的地方,受到纯黑经文的加持之后,举手投足之间,群山晃动,诸般可以横推山川百物的印法,轰击出去,端的是刚猛无比。
原本薛仁贵等人已取得了一定的优势,有望定鼎战局,一同赶往大灭灵童那里作战。
如此一来,又不得不被他们原本的对手纠缠住,难以脱身。
嗡嗡嗡!!!!
悬空的紫金钵,落在玄奘手中,被他以指背轻敲不止。
紫金钵内的幽暗之力,顿时被世尊的力量压制,而与佛门相关的万般缘法,化作最浩瀚广博的佛光,层层叠叠的扩张开来,融入山水草木,抗衡那些黑色经文的转化。
玄奘此时不仅仅是接受了世尊之力,更是已经融合了三藏真经,获得了当年如来佛祖的神通感悟。
他自己虽然不曾有过什么战斗的经验,但寻着佛法中的脉络,就知道在斗法之时,应该有哪些周全的考虑。
在出手击中大灭灵童的那一刻,属于世尊的感应之力,不但在整个灵山国度的范围内,牢牢的锁定着大灭灵童的魂魄念头,甚至渗透到了通幽世界,普察到了阴世之中。
搜罗三界,确信大灭灵童的任何一点心念,都已经在那一击之中,被彻彻底底的磨灭。
没有了魂魄,没有了心灵,任何想法都不会有,理当如同顽石一般,无知无觉。
可这大灭灵童怎么还能行动自如?
隐隐约约之间,玄奘似乎从世尊的烙印里面,感受到了关于当年如来佛祖的一段记录。
如来佛祖接触到这朵天外降落的黑莲之时,也正是煞费苦心,磨灭了其中恶染外物的那股意识,确定已经连半点本能都不曾留下,这才放心的,将难以磨灭的黑莲本体,镇压在自己的丈六金身之内。
如果将那一次也算在内的话,这尊灵童已经不是第一次魂飞魄散了。
玄奘有了一个猜测,在紫金钵不断鸣响的声音里面,缓缓说道:“刚才那一击之下,魂魄确实已经被毁灭,心灵已经消亡,他不可能不死,所以,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他,而是新生的灵童?”
“不错,我的意识是刚刚生成,但我拥有他的记忆,拥有他的性格,拥有与他完全相同的立场,你说我是不是他呢?”
大灭灵童不答反问,额头的裂痕尚未修补,身子一动,便要去抢夺玄奘手中的紫金钵。
他这一掌探出时,先是掌心微微一震,紧接着五指的指根一同发出无声的震波。
在这种震荡之中,周围所有被佛光照耀着的景物,全部都归于暗淡。
仿佛有一股上可以高于九天云霄,下可以广于八荒大地的浑厚元气,随着这一掌的震波,灰蒙蒙的笼罩过去。
世尊的法理本来是稳固的代表,也象征着聚积、沉重和灼热。
玄奘这一身世尊之力,看起来是以光的形态存在着,实际上每一缕光芒所代表的重量,都可能是千万斤以上,而此刻每一圈光波之中,又何止千万缕光纹。
他看起来只是在轻敲紫金钵,实则已经是攻防一体,既能用来稳固佛法,压制那些黑色经文的经文,也是在将一股无可言喻的沉重,向着大灭灵童冲撞过去。
两股力量各自占据一方,在彼此接触的那一道界限上,挤压出大片大片碎裂的痕迹。
空间如同绝美的琉璃,被碾压成极小的碎片,来不及愈合,就在更剧烈的下一次挤压之中,碎裂了更多。
虚空深处的元气之海,因为这里的空间在飞快地碎裂,而掀起了怒潮狂澜,仿佛大河决堤,万千缤纷的元气狂流,全在那碎裂的痕迹之中爆发出来。
一声低沉的巨响,超出寻常人耳所能感受的范围。
大灭灵童与玄奘各自立足不稳,向后踉跄退去。
周边的十几座山头,被斑斓的狂流一掠而过,就已经齐着同一个高度被削平。
山头滚落,而剩余的山体,也大片的崩裂坍塌。
唯独大雷音寺所在的那一座高峰,祭炼最深,佛法最稳,不曾被击断,只是剧烈的晃动了几下。
岳天恩双手向上抬起,活动一下筋骨,从这晃动的山头上,一跃而下。
大灭灵童立足未稳之时,就看见一道电光也似的身影,从远处山巅急射而至。
在那一道身影长空舒展之时,金山绿水彼此之间的分野,似乎被打破,周围群山大地浑然不分的力量,聚集在这一拳之中,砸了下来。
并不是像此界的神通法力一样,通过驾驭地脉,来整合山水灵气,而是纯粹的以自身的意志,把高山河流的气概,拧成了一个整体。
这一拳之中,根本不分什么是佛是魔,是玄奘还是大灭。
但凡是存在于这里的力量,似乎都被岳天恩强行扯动了一部分,灌注在这一拳里面。
大灭灵童一掌抬起,接下了这一拳,身子不禁微微一沉。
“好凶悍的拳力,但你这一拳的根本,说到底是心灵意志的高度凝练,终究也没有堪破虚妄,没有见到力的真谛。”
灵童言语之间,掌印微转。
岳天恩神色一变。
他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这山的晃动,这水的流向,空气的运转,尘埃的起伏,本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必深究,可此刻,好像每一点运动背后,都出现了一个“推手”。
是那只“手”推动了尘埃,推动花香扩散,推动光线的传播。
甚至也存在那样的一只只手,推动着人怒意的升腾、哀伤的下降,捏造了喜悦,融合了懒惰。
当外界的推手与内在的推手相聚之时,便自然有种种想法诞生。
人心从来不由己,天地从来不自由。
思维是表象,元气是表象,物质也只是表象,一切的根本,都只是那些“力”在运转。
无形的推手,掌控一切。
这就是发源于大灭如来的佛法真谛——破妄众生运转法。
岳天恩的那一拳不分敌我地囊括此地的种种力量意韵,尽数化在自己的拳头之中打出去,已经是突破常理的绝高境界。
但就算是他这样的攻伐,居然也被大灭灵童轻易一转,拨弄于五指掌心之间,将他投射出去。
这一掷,保留了岳天恩方才一跃而下的全部力量,甚至还更加上了一份属于大灭灵童的操控,以这一股独决当世的威力,去轰杀玄奘。
玄奘双手一拍,将紫金钵夹在双掌之间,奋力震响,世尊之力的光辉如一道光罩膨胀开来。
这层光罩,被岳天恩的身躯一举撞破。
但一层之后又有一层,层层叠叠,世尊光辉轮转无穷。
转瞬之间,就已经有数百层光罩,在岳天恩眼前闪烁逝去。
终于,他已经来到玄奘前方三尺之地,再也没有一圈光罩来得及升起。
继承了世尊之力的玄奘,也不过是与大灭灵童在伯仲之间,加上了属于岳天恩的力量之后,玄奘自然绝难抵御。
只是就在这一拳要正面轰在那小和尚身上的时候,岳天恩右腿一脚钉在了地上。
他的身子仍然不可遏制的继续前倾,左脚就顺着这股劲道猛然向前一踏,巨大的裂缝在他脚掌下方崩裂开来,劈开了周围的几座山根,延伸到数千丈之外。
岳天恩的身体,借着这一踏,偏移扭转,破烂的衣角从玄奘身边擦过。
他的身影兜出一道弧线,一去而返,弹回了大灭灵童身前。
原本向前轰去的一拳,在他身体运转的过程中,手臂曲起,以手肘向后砸来。
大灭灵童微觉诧异。
《破妄众生运转法》再现,接下来岳天恩这一击,运转了这一击的力量,将他再度投向玄奘。
而这一次,岳天恩才突破了数十层光罩,就已经顺利折回,以另一条手臂并掌如枪,直刺大灭灵童。
在他来来回回的这条路线上,地面已经不断的崩裂下沉,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大灭灵童探掌隔开,岳天恩身体向前一荡,脚下在天堑一侧重踏下去,迅速依弧线杀回,一掌平砍。
大灭灵童眼中神光一转,后撤闪避。
“原来如此,你在变强,你看懂了我那一掌之中真正蕴含的佛法真谛。”
“武的技巧,本来就是对力的掌握,在老夫的一生之中,从没有见过有谁能像你一样,赤裸裸的剖开了一切表象,将力的本质展现在我面前。”
岳天恩沉凝踏立,头顶束发的金环早就不知道去了,须发散落,气息也缓缓变得平稳。
但在这平稳的运转之中,他的体力、意志,仿佛正在依着螺旋的阶梯,持续上升。
这老人的头发实在太茂盛,散落开来之后,灰白而坚韧的长发,简直像粗野的斗篷一样,向前、向后,肆意的覆盖笼罩着他的上半身。
岳天恩挥手斩掉了额前挡住面孔的那些发丝,目光热烈无比,“老夫是不是该谢谢你的这份礼物?”
大灭灵童微笑道:“你能够看到真理的一角,这很好,但你依旧弄错了主从的关系,你将力量作为自己心灵意志的附庸,却不明白,心灵这种伪物,终究是短暂的,有限的。力,才是真理,是永恒的真实,终极的追求。”
“有舍弃才有真正的得到,你没有做出正确的舍弃之前,无论从我这里获得了再多,终究也只是被虚妄操控着的伪物。”
“这样的你们,又怎么可能真正毁灭得了我?”
岳天恩嗤笑一声,没有废话,再度挥拳打去。
灵童发出叹息:“大灭如来早就已经明白,往往只有毁灭你们这些虚妄的表象,才能够让你们的真实获得觉醒,引度回归到永恒的本源之中。”
灵童抬手出击。
这一次他没有去操控岳天恩的力量运转,而是将整片灵山国度中所有被黑色经文触及到的“力”的运转变化,全部向自己这边加持过来。
这样一来,岳天恩就无法再那么轻易的窥探到力量运转的奥妙。
相反,世尊之力的攻伐越剧烈,岳天恩的挥击越刚猛,都只会让这片范围里,力的变量增加。
灵童所能够获得的加持也就越高。
他们的战斗范围几度扩张,力的运转使一片片碎裂的山体,浮空而起,碎石飘舞,重力和风力的方向不断的在发生变化。
以大灭灵童所在的那一点为中心,周围数十里的所有景物,都变得光怪陆离。
紫金钵的鸣响,虽然时强时弱,但仍未彻底断绝,佛光一直在试图稳定这里的一切。
但物质的聚拢,光线的传递,乃至于时间空间的存在,本来都只是力的变化一环。
当大灭灵童的力量继续攀升的时候,紫金钵的佛法因缘已经无法冲出这片范围。
玄奘只好放弃了对其他地方的支援,并起全力,挥动紫金钵,把一道道世尊神通砸向大灭灵童。
岳天恩的战斗方式倒是一直没有变化,靠近他身边的“力”,都会被他的意志所影响。
无论大灭灵童的法门能够做出何等诡谲难测的攻击,到了岳天恩这里,最后都要回归到一拳一脚的轰击杀伐。
但随着时间流逝,大灭灵童越来越强,岳天恩所能影响的范围也开始收缩。
在他再度想要踏着一座浮空山头扑击出去的时候,那座浮空山峰忽然散离,他一脚踏空,被大灭灵童隔空一掌,定在半空中。
灰蒙蒙的力量弥漫在岳天恩身边。
在这个范围内,各种“力”的流转都产生了惰性,岳天恩任何动作也无法完成。
灰色的振波正在不断破碎他的肉身根基,同步的轰击着他的神魂。
玄奘挥起紫金钵,要来救援,被大灭灵童另一只手遥遥一按,就给抵住了。
杨柳观音倚在远处,默默诵经。
以他看来,大灭灵童此刻的威势,比起这三十三年待在封印中的时候,简直强横十倍也不止。
居然就连世尊之力也能这样轻松的抵挡。
但灵童既然已经强到了这种程度,那么,有些东西也该出现了……
“你觉得力的变化是永恒,只有真理是终极的追求,人生是虚妄,一切相对短暂的生涯,都是无意义的。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只活了几十年的人,能在你身上制造一道破绽?”
大灭灵童看向岳天恩的眼神微变,他有些不懂,这人是怎么在完全被他镇压住的时候,将这道意念传递出来的。
但随即,这个问题所代表的意义,令他身上的异样感扩张到最大。
大灭灵童那如同黑色水晶的胸膛上,有一点金色的毫芒散出,一点点闪烁着,迸裂出一道伤痕。
当年大唐高宗皇帝,为大灭黑莲留下了一处破绽。
越是靠近破绽显现的那一刻,黑莲的力量就越是躁动。
那么反过来讲,黑莲的力量越是攀升,就越靠近破绽显现的那一刻。
单纯依靠世尊之力,本来就不可能镇压得了大灭黑莲,当年的如来佛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岳天恩虽然自信,但他还没觉得自己就一定比当年的如来佛祖强出太多。
他看似不遗余力的战斗,就是为了更快的逼出这一道裂痕。
大灭灵童额头上现在还留着之前被玄奘砸出来的那些碎裂痕迹,他不以为意。
但是胸口这道裂痕出现的时候,他眼中流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
灵山能够镇压他这么多年,但这是因为灵山法统,除了心之外,毕竟还拥有代表物质稳固的一面。
而现在制造他胸口这道裂痕的力量,那是半点关于力的运转也没有。
只是纯粹的伪物,纯粹的一点心念罢了。
他甚至好像能听到当初的那一个字。
东土的帝皇历代传承下来的一个“变”字。
既然怎么都没有破绽,怎么都毁灭不了,那就“变”出破绽吧。
“这只不过是虚幻的东西罢了。”
大灭灵童一掌按向胸口,要抹去那道痕迹。
远处岳天恩忽然挣脱了那片灰蒙蒙的区域。
众生的心灵比之宇宙,短暂而渺小。
所有的人生加起来,或许也确实只是如梦一般微不足道。
就像是那幻想出来的破绽,不可能造成真正的伤害。
但……
当幻想已经制作于现实,就有它的意义。
“口口声声虚妄虚妄,你以为真和假,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幻想的存在就一定不能变成真的了?”
岳天恩用一种远比大灭灵童的手掌更快的速度,杀向那里。
“老夫今天教你学个乖。”
其道也无涯,吾思也无涯。
第29章 玄妙礼赞十方界,无量星途说不绝
方圆数十里以内,山峰零落,天云碎剪,就连光线,仿佛都被裁成一片一片的不相连区域。
这光怪陆离的战场上,岳天恩一击得手,将大灭灵童双臂荡开,一拳正中破绽,轰退千丈。
原本模糊不定的幻影伤痕,在这一击之下,再度落实。
大灭灵童知道,若不先将敌人压制住的话,他根本没有机会抹去这道破绽。
于是就在他连退千丈,双足立稳之际,破妄众生运转法中最宏大的一面,从他脚下展开。
岳天恩和玄奘都正在向大灭灵童攻去,却感觉到原本这片被肆意操控变化着的战场,只在念头生灭之间,就突兀地归于寂静。
无论是地面龟裂,山体浮空,还是云层坠落,光线割裂,每一种物质变化,光影流转,都代表着背后有无数的“力”在推动。
这些“力”原本都被大灭灵童肆意的拨转着,在不同的轨道上做出更多的错动,在这有限的数十里范围之内,塑造出万象万变的绝险战场。
而现在,所有活跃在不同轨道上的力都被理顺,以大灭灵童立身之处为中心,一圈一圈纳入最简单的秩序之中。
玄奘秉承世尊之力,与整个西天灵山国度自有感应,以他的视野,此刻竟能看到大灭灵童脚下,有一道又一道同心宝轮,被塑造出来。
那是无形的圆轮,是最底层的“力”的一种显化。
一刹那间,三千道宝轮成就。
最外面的一圈宝轮,甚至延伸到了千里之外。
所有复杂的力,都在变得简单,甚至互相融合。
山峰解体,地面崩溃,空气变得粘稠,光线变得有形。
所有的东西都逐渐没有了分别,物质和元气,随着“力”的简化,被无比平均的分摊在这一片范围之中,形成了一片绝对死寂的领域。
世间万物,本来就是因为不平等,所以才会有运动。
因为大地有高低,所以水会从高处往低处流,因为空气有冷热,所以才会形成风……
因为太阳远比大地更明亮更灼热,所以光线和热量才会从太阳涌向地面……
当万物平等之时,运动就会停止,世界不再有变化,那是最后的死寂,也是最终的真实。
当那代表三千种力的三千宝轮,都汇合归一,便是大道至简,终极寂灭降临之时。
“看着”那立身在三千宝轮之中的大灭灵童,玄奘脑海中波涛汹涌,又浮现出一段如来佛祖的记录。
那是五百年前,如来佛祖赶往东土之时所见到的一幕。
万象崩毁,五行尽灭。
在那昼夜和时空都失去了意义的混沌波涛之中,万妖万魔的无上王者,浑身燃烧着代表混乱到极点的森罗无明之火。
记录中的景象与眼前的景象,出奇的相似。
一个是混乱到了极致之后的妖魔主宰,一个是秩序到了顶点之后的大灭正果。
分明是南辕北辙,居然能殊途同归。
无论是五百年前的森罗无明界域,还是如今的三千大灭宝轮,都是那种只要错过了最后的一点时机,就会无休止的扩张,毁灭整个乾坤世界,乃至于会向世界之外继续蔓延,游荡到其他诸界去的灾祸。
可是当年面对妖魔主宰的时候,有从前古累积下来的东土赤帝天火,还有鼎盛之际的西天世尊如来,他们抓住了那最后一点机会。
“而现在,只有我们了。”
玄奘在心中这样提醒自己。
他已经获得了世尊之力,获得了如来佛祖的感悟,又在接受世尊之力的梦中,看过了金蝉子的一生,早已心如金刚,今非昔比。
只是当真正面临这样的时刻,他心中仍不免忧惧。
并非是恐惧于对方的强大,而是忧虑于这份责任——拯救世界的责任。
这世界上,最能摧垮心志的未必会是看得见的艰难,而更有可能是看不见摸不到的责任。
当年的如来佛祖尚且不敢背起众生求佛的代价。
如今的玄奘,又岂能在担起救世之责时泰然自若呢?
他心中因责任而颤抖,佛祖的感悟,金蝉子的一生,僧伽的教导,都无法抚平这份战栗。
那些在短短几个月的历险之内,附加到自己身上的神通感悟,最后终究还只是外物,玄奘只能眼看着这份责任带来的战栗感,落到了最初的自己身上。
那个时候,头顶有一层青色发茬的小和尚,还在大唐境内。
被妖怪肆虐后的村庄,处处浓烟,户户哀痛,被除妖师镇压的妖怪,一剑斩首,血涂满地。
那是江流儿稚嫩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了妖魔的作为。
那幅场景让小和尚做了噩梦,在噩梦之后,惊叫着、发抖着醒来,害怕和愤怒作为土壤,同情和哀伤作为甘霖,浇沃出最早的萌芽。
“我也要降妖除魔。”
玄奘忆起了当年那一句,奋力托起紫金钵,钵中的一切都在发光。
那光照耀幽暗,在周围显出无数比丘比丘尼,在远处投射出天人蛟龙八部众,在半空虚立起金刚力士,金身罗汉,在云霞之间,映照出过去现在诸佛菩萨的虚影烙印。
三世诸佛礼赞,世尊重立灵山!
“妖孽!!!!”
玄奘开口,诸佛菩萨的虚影一同诵唱,灵山佛门法统的万般神通,尽付在这一句真言之中。
“放下屠刀——
永堕无间!!!”
这一句佛门真言的力量,浩浩荡荡地轰穿了大灭宝轮的守护。
大灭灵童的神魂,如同一抹冰岩,撞上了铁水洪流,瞬间毁灭殆尽。
大灭之法,力是根本,物是显象,心是虚妄。
只要力的根基不曾被摧毁,他心智神魂灭而又生,生而又灭。
顷刻之间,就在那世尊玄奘的佛门真言之中,被毁灭了四十八次。
终于也有些许威能越过了心和物的层面,直达最真实的根基,使得这大灭宝轮的运转出现了迟滞。
揭露真实的力之道,确实是无上大道,但眼前的灵童不过是妖孽罢了。
那一句佛门真言之中,最重要的并非是“放下屠刀,永堕无间”,而是开头的“妖孽”二字。
这一句出自西天世尊的宣告,等于是将当年被诱导、被歪曲了的佛门法统,剔腐迎新,拨乱反正。
玄奘带着回归纯净的佛门法统,倾力掷出紫金钵,打出西天灵山极尽辉煌的一击。
纵然是大灭宝轮,也拦不住这一掷。
昏昏黯灭的三千宝轮正中,大灭灵童动念之间,收拢了灵山国度诸佛菩萨,罗汉金刚受歪曲之后的蒙昧之力。
大势至菩萨、文殊、普贤、十七罗汉、众金刚力士、佛国子民、天人蛟龙八部众,仿佛在一瞬的恍惚之后,虚弱下来。
三千大灭宝轮齐转,镇压世尊玄奘,阻挡紫金钵。
高峰之间,东土的女皇看着弥勒菩萨跌坐,霍然回首,袍袖一挥,如同舞动战旗,指向那三千大灭宝轮。
东土长安文武百官的力量,汇聚在帝皇位格之下,投入到大灭宝轮之中。
大灭灵童胸口的那一道金色伤痕,越来越深,几乎全然由虚转实。
历经三十三年的黑莲灵童,力抗东土西天,以一己之身,抵御着乾坤世界之间作为两极的两股伟力。
“不识大道,如何灭我?”
他秉承大灭佛法,无上正果,不可一世,绝无分毫动摇,竟然使那紫金钵减缓、凝滞,最后就要停留在他身前六尺之外,再也不得寸进。
世尊玄奘连连震动灵山诸佛烙印,都只能使那紫金钵阵阵颤抖,无法继续向前。
灵山诸佛的光辉,无法抵达大灭灵童身边,倒是照亮了一个还在继续行走的人影。
岳天恩正跨过下方一重又一重的宝轮,蓄势待发的走向大灭灵童。
他的动作极其迟缓。
这个地方现在是东土、西天与大灭黑莲,三股力量胶着之地,就算是把一座可以波及方圆万里的大火山放在这里,都得当场偃旗息鼓,灭为尘埃。
岳天恩现在还能行动,已经是一种奇迹般的表现,但无论是远处的女皇还是近处的大灭灵童,都很清楚,他会越走越慢,根本不可能真正靠近到紫金钵所在的地方。
世尊玄奘试图将力量隔空加持到岳天恩身上,只是他刚才净化灵山诸佛烙印、投出紫金钵的那一击,已经损耗太多。
浅淡的佛光投射过去,根本无法为岳天恩提供助力。
女皇与灵童却在此时,一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岳天恩在继续前进,一步一步,即使是踏在那三千宝轮的间隙之间,极致虚无之地,也依旧无比坚实的踩下、向前。
“怎么会,分明还没有堪破真实,以心灵为主的力量,越是靠近我,便越会受到大灭佛法的影响,你怎么……”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以心灵为主?”
岳天恩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此刻三股力量交汇,灵童、世尊与女皇都无法动作,他反而是唯一一个可以行动的人。
周围的虚空中,或稳固,或变化,或“剥离一切归于真实”的力,都在与他的动作相对抗。
他的每一步都要付出无以言表的艰辛,所以开口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顺应着他修养吐纳的节奏,显得这样一段话语,尤其缓慢、坚定。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只会靠心里头空想的武人,想一辈子,也只是个废物而已。”
大灭灵童看着岳天恩靠近,催动三千宝轮,试图分出一股力量,将之挡住,只是世尊和女皇一同发力,绝不肯给他半点机会。
灵童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再度提问:“你并非以心为主,又还没有悟透真实,难道是将虚妄的心灵与真实的力,视作平等,无分主次么?呵,如此强求的所谓平等,只不过会沦为平庸罢了。”
“答案是,老夫根本没想过。”
岳天恩发出一阵长笑,步伐竟然再度加快了。
“人生在世,两手两脚,大路一条。难道老夫走出每一步的时候都要想想,到底是我的脑子在走这一步,还是我的血肉在走这一步吗?”
“或许真的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会很有意思。
但老夫的一生,从来不会限于这小小的一角风景。”
岳天恩走过的地方,开始有记忆中的景象,浮现于混沌虚无之中,如同一道道长卷漂浮于此。
卷中的并非真实,但在这世间的某一处,在这世界之外的某一处,确实有这样的真实存在。
翻万卷书,行万里路。
空想与实践结合,记忆与真实或许不同,但也不必区分主次,知行合一,如是而已。
岳天恩一步重踏,高高跃起,须发的末端,与身上布料的边缘,被沉重的压力拉扯,一点点的断裂残留在经过的轨迹。
那一拳击中紫金钵。
紫金钵距大灭灵童不过六尺而已,岳天恩这一拳挥出的时候,认定的目标,却是在七尺之后。
紫金钵撞在了大灭灵童胸前的伤口之上。
东土与西天的力量,三十三年前与三十三年后,终于在此汇合。
还有知行合一的圣者之拳。
真空劫数,万卷武圣。
当年大灭如来被击溃的时候,曾向他所有的敌人,赐下最后的祝福。
大灭灵童本该遵循这样的意志。
只是当他的佛法散失,当他的躯体崩溃之时,他看着挥出那一拳的人,只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对方。
“他拥有的比我更多……”
大灭灵童心中诞生了这一点明悟之时,便是他彻底毁灭的时候。
无上正果,大道真理是永恒,是无限,却非全部。
黑莲既毁,东土西天之力,逐渐弥平了这一片区域。
灵山国度中,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世尊玄奘拾回紫金钵,诸佛烙印归位,灵山国度中万万子民,各自修养。
净土中的众多子民恍如大梦一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三年后的满目疮痍。
好在劫波度尽,这场大难,总算是过去了。
………………
数日之后,世尊玄奘领诸佛菩萨,送别东土诸人诸神,整理三藏真经,赠与女皇,算作对东土人皇两次来援的谢礼。
双方数量太多,龙王侧首之时,无奈地看到自己女儿悄悄做了个道别的手势,从自家这边,跑到观世音菩萨身边。
也罢,三十三年来,自家女儿在长安陪自己的时间可不少,就算让她最近陪陪观音,也绝不能说她与观音,就比对本王更亲近了。
南海龙王熟练地安慰自己。
等到送他们回返东土之后,地藏王菩萨也来向世尊道别。
这些年来,地藏王固守灵山,通幽世界之中又多了诸多鬼怪族群,他见不得这样的事情,既然诸事已毕,便要速速赶回,度化那些鬼怪的恶念。
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也来道别,他们要结伴往狮驼国去,尽力弥补青狮白象造下的罪孽。
诸佛菩萨各安其位之后,玄奘向观世音菩萨道:“师父……”
“世尊不可。”
观世音连忙起身避让,笑道,“并非贫僧心中存有尊卑之念,只是无论世尊还是江流儿,你的师父,从不是贫僧。”
玄奘恍悟,点头道:“正是,我要拜访师父,该到鱼梁国去。只是在那之前,我想与观音菩萨商议,若是赠以岳老居士一尊佛陀果位,菩萨意下如何?”
“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恰与岳居士相合。”
观音菩萨说道,“只是岳居士未必肯受。”
玄奘一笑,随后亲自去跟岳天恩提起。
“那一片菩提叶,哪里值得老居士这样相助,如今这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之位,算是我的谢礼。”
岳天恩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最近正在翻看灵山数千年积累下来的种种神通秘卷,随手举起一本,说道:“这些谢礼对老夫来说已弥足珍贵,至于什么佛陀果位,还是算了吧,老夫又不会教人佛法。”
玄奘说道:“南无大圣舍利尊王佛,不教佛法,只讲斗战,战中养得圣贤道。”
“但老夫过几日就要走了……”
“不常来灵山的佛陀,也有很多。”
岳天恩笑道:“你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若再推辞不受,未免太拖沓。也罢,刚好你来了,这里几块牌子送你吧。”
玄奘接过那几道令牌:“这是……”
“这是老夫昨夜去找人要的,其中三道送你们师徒和龙女,其他的,随你怎么安排。”
岳天恩卷着手中法经,说道,“其实不只是你,武明空、狄怀英他们那里,老夫也送了一些。
哈哈,想必很快,那个地方就会变得更热闹一些了。”
………………
东土,长安城中,仙宗十友聚会。
宴会途中,司马承祯受女皇之邀,入宫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一个锦盒。
他回到聚会那里时,李太白已经喝得铭酊大醉,踉跄舞剑,碰翻了锦盒,恰好仙剑一挥,刺中了其中一枚令牌。
豪光一闪,李太白当即消失。
贺知章等人当即惊得清醒过来,各自默认神通法力,竟全然感觉不到李太白是去了哪里。
灵山那一战,道不完的惊心动魄,到如今,其实仍有许多余韵留在东土西天的诸多强者心中,这一下变故,顿时叫他们生起许多联想,非同小可。
“这……”
“切莫惊慌,稍安勿躁。”
司马承祯双手向前压了压,以示安抚,道,“并非是有什么妖魔作祟,太白、应当是去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吧。”
他说了入宫之后,女皇告诉他的那些事情,随后单手一拂,在面前虚空中摊开那些令牌。
“陛下所言,着实玄妙,但百闻不如一见,贫道看你们正是兴起之时,诸位,同去如何?”
贺知章等人相视一眼,齐声笑道:“有何不可?”
………………
乾坤广阔,天地旷然,已经足够承载多少春秋往事。
而在这天地风云,山河万物之外,甚至在那无量星空之外。
永远还有着说不尽的精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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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准备写一个无限流的故事,不过不是元祖无限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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