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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茶米酒     万界武侠扮演者txt下载     万界武侠扮演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章 此路从中折(下)

    武当以太极拳剑、内功绵长名闻天下,不过作为当今世上能与少林并列的武林泰斗,武当派中自然不可能只有区区两三门绝技。

    这虎爪绝户手,就是在武林中声名不彰的一门高深武学,很少有人知道青云道长练得最好的一门功夫,居然是这刚猛已至凶厉的爪法。

    范长安面对青云道长这一扑,也无暇擒拿赵大鹏,只好左手改扣为推,把赵大鹏推出七尺之外,以一股潜劲震得他半身麻痹,片刻内难以复起。

    这时候,虎爪绝户手带起的一阵劲风已经扑到面门,范长安抬手欲接,青云道长的双手却忽然一抖,仿佛一根青竹竿头抖出半个圆弧,迅捷无伦的从面门转向腰部。

    虎爪绝户手之所以有绝户二字,传说就是因为其中有二代祖师俞莲舟所创招式,太过狠辣,三丰祖师特意加上这两个字,用来警示后辈,此招出手动辄断子绝孙,抓拿腰眼,掏肾杀人,不可妄用。

    青云道长从前未曾对活人用过此招,但却曾经一招之下把一个榆木所做的木人,在肾脏部位掏出一个大洞,坚硬如石的刷漆木人,在他五指之下,就像是一堆酥脆烧饼,碎屑零落。

    范长安也不敢当真用身体来承受这一抓,他鼻腔之中哼气提身,整个身子仿佛忽然之间化作一缕青烟,一道魅影,当空一扭,突然就消失在青云道长视野之中,令他双手抓了个空。

    青云道长眼观六路,双眼余光,却同时在左右两边看到黑影闪身向后,根本分辨不出对方是向左还是向右。

    轻功身法到了这样的程度,简直如同民间传说中的鬼魅分身。

    无法分辨左右,青云道长索性向后发招,他使了一个铁板桥,上半身向后弯曲,左手拍了一下从左边腰侧斜探出的剑鞘,右手顺势抽剑横扫,不分左右,将整个后方都笼罩在一片扇面一样的剑光弧度之中。

    上半身的长度加上一臂一剑,从青云道长立身之处往后,整整六尺半径的扇形,都在他可以随意攻击的范围内,剑风所向,可以伤害到的范围更是暴增数倍。

    范长安移步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青云道长仅需这一个弯腰拔剑动作所用的时间之短,他必然逃不出这片区域。

    可谁知青云道长刚一后仰,范长安的声音又在他正前方响起,仿佛那人从未改变位置。

    “虎爪绝户手曾可逼平九阴白骨爪,不过那走偏门捷径的爪法,能比得上我精炼纯一,道门正宗的九阴摧坚神爪吗?”

    青云道长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双腿如同弯弓发力,整个身体几欲平行于地,笔直弹射出去。

    可是范长安如影随形,寸步不落,一只如同白玉般的手掌探出袍袖,弯成利爪,对着青云道长胸口击落。

    青云道长仰面朝天,挥剑斩去,左手捏爪在胸前抵挡,同时双脚后跟砸向地面,意图寻找地面支点。

    范长安也是双手齐出,左手迎上长剑,右爪与青云道长左手相触,十根手指交错一绞,青云道长闷哼一声,左手五指全部骨节脱臼,同时右手长剑一轻,剑刃已经被范长安直接捏断,只剩下一个剑柄在手。

    胸口巨力按下,青云道长双脚虽然已经再度触及地面,却还是抵受不住,背部砸在黄土大道之上,喉头一阵腥甜,而范长安身体顺势前倾,那只白玉般的利爪已经刺破了道袍的前襟,破肤切肉。

    堂堂青云道长,享誉武林数十载,结果两招即败,将要被抓出心脏,何其骇人听闻?

    其实这也是因为青云道长从未见过如此奇诡的轻功,应变失措,如果他一开始就剑爪齐出,稳扎稳打,不去轻易选择会使身体失去平衡的招式,至少也要到数十招后,才分上下。

    可惜,悔之晚矣!

    青云道长闭上眼睛,却感觉那只已经刺入心口的利爪忽然抽走。

    鲜血迸射,但心脏却是保住,青云道长猛然睁眼,封穴止血,翻身而起,眉宇间闪过一丝痛楚,抬头看去,只见二十步以外,范长安如同一面被投射出去的黑色大旗,切入了铁菩提和法空禅师的战场。

    铁菩提此时口鼻溢血,身上斗篷被割出十几道裂口,隐见血色,双手虎口也好像被什么利刃斩破,血流不止。

    如果不是范长安突如其来,横插一手,下一道伤口就会斩开铁菩提的脖子,把那一颗大好头颅从脖腔上带走。

    范长安在电光火石之间跟法空禅师拆解数招,一声闷响,两条人影乍然分开。

    铁菩提运功再上,被范长安一臂横袖遮在身前,示意退下。

    “少林现存圆、慧、法、相、庄、方六个辈分的门人,圆字辈仅有一位百岁高僧,慧字辈三位也都是老朽隐居的僧人,法空禅师与如今少林方丈同辈,更被赞誉为少林四十年来佛法武功第一。”

    范长安甩袖道,“只是谁能想到,所谓佛法第一,居然这么大的杀性?!”

    这锦袍儒雅的神教教主,脸上首现惊异之色。

    法空禅师左手抚上右手腕间的一串念珠,道:“佛法是佛之法,学佛法的却是人,若不先把人做好,何谈佛与法?”

    右手腕上的一串念珠被他解开活结,首尾分离,四十八颗念珠垂落向地,形成一条直线。

    法空禅师闭口垂眸,仿佛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掌间垂下的那一串念珠上。

    范长安却明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锁定,他双眉一轩,飘逸舞动的衣袍长发却缓缓沉静下来,大袖垂落,长袍下摆渐低,触及路面尘埃。

    神教教主从现身见面以来,侃侃而谈,似乎格外喜欢战中讲些过往典故,然而此时面对法空禅师,又自然转入了呼吸若无,养精蓄锐的状态,收放有度,几乎令人察觉不出转折何在。

    实在是一身武功言谈都已经到了浑然圆融的境界。

    可他看着法空禅师掌间垂下的那一串念珠,面上神情,袖底双手也渐渐紧绷。

    那四十八颗念珠紧密相连,风吹不动,如同一根黑沉沉的短棍,又像一道悬在禅师掌下的伤囗。

    一条半空中的、漆黑的伤口。

    远处各大门派掌门、弟子与日月神教教众的厮杀好像逐渐远去,就连身后不远处,铁菩提和青云道长两个伤者相搏的声响,也好像侵入不了范长安和法空禅师所在的这一片地方。

    他们两个共同营造的气场,犹如将彼此之间化作道场清净地,连两者之间的尘埃都悬浮在云中月光之下,粒粒清晰。

    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有一门燃木刀法,据传练成之后,能在一根干木旁快劈九九八十一刀,刀刃不损木材丝毫,刀上发出的热力却可将木材点燃生火,故得此名。

    然而,法空禅师的燃木刀法更与前辈不同,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把这路刀法练到大成,弃了铁刀,改用木棒,三十岁的时候,又改用手中一串檀木念珠练刀,四十岁的时候,打造了四十八颗寒铁念珠,用金线铜丝揉成细绳穿过。

    曾经有江洋大盗入少林窃取玉佛,月夜之中,窥见法空禅师用此寒铁念珠练刀,竟然看的痴迷惊颤,幡然悔悟,在少林寺外长跪三天,剃度入寺。

    自此,法空盛名出扬于少林之外。

    只不过江湖传说总是有太多夸大,范长安只相信自己的情报,从铁菩提口中了解到的那些过往曾见、从教众探子那边传来的实迹。

    以至于今日一见,范长安方才惊醒。

    之前实在是对这位法空禅师低估太多。他四十岁名扬天下,如今则已经六十。

    这份功力,这份气势,这份杀性,比青云道长不知高出几筹。

    恐怕就是那位传说中背了七把利剑坐关,七年未出的武当掌门,也差相仿佛。

    感官中极其漫长,实则还未足七个呼吸的短暂对峙之后。

    法空禅师提着的那串念珠刀动了。

    一挥生风,焦热的刀气切开月光尘埃。

    范长安振衣长啸,其声洞彻林中,九阴真经之中记载的鬼域阴风吼,好比铁针贯耳,残人五官。

    只是夹杂在这阴寒长啸之中的,却是两个再清楚不过的字眼。

    “动手。”

第14章 来戏百花

    深夜时分,明月悬挂枝头。

    方云汉一路北上,到了日暮,准备寻个地方歇息,却发现左近皆无人烟,只好找了一个林木不那么茂密的小山丘停留。

    他把马匹放在草地上吃草,自己费了好大功夫,才从那稀疏的小树林中找来一些枯枝,设法点燃。

    好在一身内功运转之后,只要抓些落叶在手中,一搓就能生火,也免去了钻木取火的麻烦。

    火光升腾起来之后,方云汉坐在青草地上,拿着干粮烙饼,时不时的撕扯一小块塞进嘴里,大脑却一直在思索着关于内功的事情。

    方云汉身上所得的这种怪异病症,目前用内力也只是能够压制痛苦,却不能根除,而根据他对于一以贯之神功的解读,这门神功如果练好了,应该是可以让血枯症不药而愈的。

    一以贯之神功的核心是破关。

    人的一生之中总是会有许多关卡。修行内功,就要想着拓宽经脉,刺激穴位,这些是关。练习招式,就要想着延伸筋骨,磨砺皮肤,这也是关。

    人的职业生涯也有重重关卡,譬如捕快。每一个案件就是一个难关,要破案才能破关。

    要先看到关卡所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入关,深陷关中,探清关卡,成竹在胸,方可着手破之。等所遇关卡皆破,才可算是从始到终,一以贯之。

    从这一套思路来说,像是身患绝症这种跟躯体紧密相关的难事,也属于神功内力可破之关,只不过是奇关、险关、绝关,要在循法练功之时,又别出机杼去度过。

    问题就出在这个别出机杼上了。

    武侠人物模板提供的力量,只是不断的帮助方云汉提升内力上限,或许也使他更容易学会各种招式。

    但不管学习难度被人物模板降低了多少,事关具体的内力运使之法,方云汉总是要自己去学过、练过才行。

    想要治好这绝症,还是要自己努力探索,甚至有所创新。

    因而,自意识到光靠人物模板无法彻底治愈绝症,方云汉这一路上,都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空闲时间,尽用于思索,反复自主练习一以贯之神功的心法。

    而且跟金头陀分开后这几天,他虽然没有遇到什么江湖中人,能力进度却自动推进,大概是他之前做的事情逐渐被更多江湖人所知,尤其是刚跟金头陀分开大约半个时辰的时候,进度条一下子蹦了百分之六。

    积攒到此时共计49%的能力进度,使得方云汉在自行探索的时候,觉得自己大脑思维又灵敏许多。不少关于经脉穴位的知识,明明从前未曾学过,却一看秘籍记载的名词就能够理解其中含义,举一反三。

    “嗯?”

    方云汉从沉思中回神,把最后一块碎饼捏在掌心里,踢了一根枯柴到火堆之中,头也不回的说道,“朋友,更深露重,要来一起烤火吗?”

    “那就多谢啦。”

    远处,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青年,牵着小毛驴走出了树林,笑着拍了拍毛驴,然后松开绳索,走近过来。

    他看见方云汉包袱里的油纸包,眼前一亮,道:“你那油纸包里面是卤牛肉吗?卤过的牛肉,纵然冷了,只要用树条穿过,在火上过一遍,焦香咸香,油汁四溢,就是一等一的吃食了。”

    方云汉回头看了一眼,那毛驴背上挂着一只不知什么动物的爪子,血腥气浓得很,道:“我以为你只是借这堆火,自己烤些东西来吃。”

    “哎呀,别提了,干粮路上早便被毛驴嚼了,我昨天本来打了一只野狼,试过烧烤,结果那味道。”青年脸上露出一种不忍卒睹的表情,“那腥味儿,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吃的下去的。”

    方云汉好奇道:“这样,那只爪子怎么不扔呢?”

    青年阴恻恻的笑着:“我家山上有几个朋友,就是他们跟我说,荒野里边儿随便打点什么野物,撒上盐烤一烤,就很美味,我准备把那爪子风干了,带回去给他们品味一下。”

    “别提他们了。”青年人一拍手,道,“对了,我叫莫太冲,是个变戏法的,这样吧,我给你免费变场戏法,你给我点儿吃的,也不一定要牛肉,来个烙饼就行。”

    莫太冲期待的看着方云汉,见他点头,立刻习惯性的吆喝了一声。

    “好嘞,瞧好了您。”

    戏法儿的基本手彩活有四套,指的是道具要求不高、偏于依赖双手的技巧。

    分别是“丹、剑、豆、环”。丹,是吞铁蛋;剑,是吃宝剑;

    豆,是仙人摘豆,两个碗把七颗胶豆扣在一起,来回变幻,任谁都猜不准碗下数量,是个考眼力的游戏;

    环,是指九连环,将铅丝制成九个铁圈,在手上摆弄,可变成某种日常物品的线条轮廓,如马车、官帽、花篮、灯笼等物。

    只是看起来孑然一身的莫太冲,最先表演的却不是这四种。

    他空手朝着火堆上一招,一撮火苗就被他捏在手中,方云汉嗅到一种极浅极淡的酒味,却也不说破,只是继续看着。

    莫太冲手上着火,笑呵呵的双手搓了搓,当空一抹,一把细剑忽然出现在他手中,从剑尖到剑柄都燃着火光,在这青草地上一扫,一片草叶被斩开,露出下面黑沃的土壤。

    细剑往旁边一插,莫太冲袖子里抖出一块红布,盖在了土壤之上,做了个神秘的笑容,一揭开,只见地面混杂着草根的土壤之间,多了一大片的花朵图案,红艳艳的,如同朱砂描绘,看着极为喜人。

    莫太冲道:“如何?”

    方云汉但笑不语。

    这人哪里是变戏法,分明是在展示剑法。

    他用那把剑在斩开青草的同时,内力震动剑尖,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于地面上刻下了这些花朵图案,红布的另一面,肯定是先刷过朱砂,与平整地面上的剑痕一接触,朱砂就被剑痕吸附,形成了这红艳艳的百花图。

    所以,见方云汉不看百花图,转而去看那把剑,莫太冲就叹了口气。

    “原来你是高手,那我刚才动的手脚,岂不是都被你看穿了。”莫太冲唉声叹气,拔起那把剑来收到䄂中,忽然又一笑,略一躬身做出指引的动作,“我变完了,请看。”

    方云汉微愕,顺着莫太冲的指引看去。

    原本只有一张朱砂图的黑土上,已经看不到半点土壤痕迹,只有争奇斗艳的上百丛鲜花迎风招展。

    这林间方圆十余里,都不该有如此鲜艳花朵的。

    可香气绵绵若存,随风而来。之前被斩断的草叶,还有一些夹杂在花瓣之间,露水绿汁,娇嫩欲滴,又提醒着方云汉,这一份鲜活美丽的生机,绝非作假。

    月下风来,小山丘上满花香。

    曾走过繁华前世的少年亦不由心旌摇曳,脱口而出。

    “好!”

第15章 十面埋伏

    那一丛鲜花不但开得极艳,方云汉随手拔起一朵来,就连花的根须都是完好无损,深栽于土中的。

    这个戏法到底是如何做到,实在是让人想不通,不过,当面询问,追根究底的话,未免无趣,方云汉最后不过是把那一包卤肉给了莫太冲,就闭目休息。

    在方云汉前世的历史上,自汉朝以来,都严禁私杀耕牛,最多是等其自然死亡,可以一尝,但这个世界大有不同,小牛的肉也能光明正大的吆喝买卖,就是贵了一些。

    莫太冲道谢之后,细细的吃肉,也不再搭话,小山丘上只剩下火堆树枝燃烧的声响,火光渐渐弱下。

    但是等到了凌晨,方云汉起身离开的时候,莫太冲也骑了驴,同路而行。

    因为天色还暗着,方云汉也没有直接打马急奔,如此,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以后,回头一看,那毛驴还是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索性笑道:“既然同路,也是有缘,不如靠近些,也好聊聊天。”

    “那感情好。”莫太冲果然就催着毛驴急行了几步,笑道,“其实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正想要有人一起聊聊。”

    方云汉在马上侧首:“什么趣事?”

    “这头一桩,就是跟丐帮有关,丐帮你知道吧,天下第一大帮。”

    莫太冲搓搓手,“听说他们帮中不知从哪里得了个藏宝图,结果遭了神秘人暗害,帮主长老不幸西去,新任帮主在武林各大门派前去吊唁的时候,明说要把藏宝图献给朝廷。结果没过多久,又听说丐帮另外找人单独带着藏宝图上路。”

    “哦,这事情趣味在何处?”方云汉问道。

    “灵堂上光明正大说出这件事,大义的名分,刚好可以让各大门派加入护送的队伍之中。他们也要趁这个机会,钓出对当今武林极有威胁的神秘人。”

    莫太冲拍手道,“灵堂上听到这个消息的门派,没有四十,也有三十,可是当他们看到那支护宝队伍之中,加入了少林武当五岳派等,自然熄了心思。趣味在于这个孤身上路的人。”

    方云汉接口道:“那些中小门派,不敢招惹明面上的护送队伍,却也不会放过这个孤身上路的。”

    “是啊,想必这个人前路之上必然是困难重重,十面埋伏。”莫太冲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与方云汉对视,道出最后一句,“十死无生也。”

    方云汉淡然道:“十死无生,若是不死,又当如何?”

    莫太冲连连拍掌,笑着说道:“如果真的能有这样的发展,那却是比我以为的趣味,更趣味得多了。”

    他遥想那时光景,道,“那样的话,想必会有风动八方,名噪一时。当今江湖之中,更多一段传奇。”

    方云汉轻笑一声,催马提速。

    莫太冲抬头看他背影,催促着毛驴追上去一些,喊道:“喂,方兄,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到底何来如此自信?莫非你其实是个青春长驻的老前辈?”

    方云汉马鞭一挥,道:“一下子揭露谜底,怎么比得上让你自己猜测更有趣呢?”

    “哼,我也不用乱猜太多,反正前面那座城中就是金刀门的地盘,他们必定在城内或城外设伏杀你,到时我只需拭目以待。”

    莫太冲纵然催着毛驴急行,终究追不上骏马的速度,气的他弹了弹毛驴的耳朵,“早知道下山的时候就选匹马了。”

    却不想想,往日学着民间传说里张果老骑驴,悠然自得,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哈哈哈哈,莫太冲,你是赶不上这一场热闹了。”

    一阵张狂大笑传来,莫太冲扭头一看,一个褐色劲装的大汉拍马而去,背后背着一把宽约一掌的阔剑。

    “嵩山派的人。”莫太冲摸了摸毛驴的耳朵,暗忖:恐怕绝不止我们这两派,更多的,也许早已经在那城中等着了。

    丐帮虽然近些年来的声势不如两宋年间了,也显得有些鱼龙混杂,但自大明立朝以来,数代力图振作,终究是仍然扛着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号,在君山总舵附近,很少有其他门派兴起。

    就好像猛兽会为自己圈定地盘一样,在君山总舵、乃至岳阳城这附近三百余里的界限之内,可谓是丐帮势力最雄之处,其他门派偶尔往来无妨,真正想要在此长期发展,形同争利挑衅。

    即使是如今高层死了大半的丐帮,对于全部弟子都未必可以超过两百的中小型门派来说,仍然是庞然大物,万不可轻起事端。

    而眼前的这座城池,却是已经处于那隐形的界限之外了,相信也是各方觊觎方云汉的势力,此次伏击的首选之地。

    “方兄啊,希望你撑的长一点,可别真就让我错过了这一场热闹。”

    莫太冲从干瘪瘪的袖子里摸出一颗新鲜的青菜,折了树枝,用绳子把青菜吊在驴头前面,哼着小调往前。

    远处乌青的城墙,已经在逐渐散去的早间雾气中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这个时候,纵马飞驰的方云汉,跟莫太冲之间,已经拉开了超过八里的距离。

    靠近了城门时,两侧的树木已经稀疏到几乎看不见,但是,道旁的野草还是茂盛生长,不乏有长到半人多高的地带。

    眼看着一人一马距离城门只剩下百步左右,突然地上尘土飞散,一条两指粗细的麻绳从土间弹出、绷直,横在前路。

    千钧一发之际,方云汉手一抖,半空中,一团饼屑炸散开来,麻绳崩断,弹入两边的草丛中。

    他竟然用一块柔软的面饼,击断了两指粗的浸油麻绳。

    不过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伏击者根本未曾看清,还以为方云汉是用了飞刀暗器。

    绊马索无功,两旁的草丛之中猛然冲出四条身影。

    两人高高跃起,手持长矛刺向方云汉,另有两人贴地翻滚,手中一把单刀,分别从左右两侧砍向马腿。

    方云汉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臂大张,往两边拍落,两个跳得高的彪形大汉手中长矛折断,交错跌落。

    方云汉人在半空,右手抓着一根断矛向下一扫,右边翻滚而来的汉子只觉得刀口好像撞上了一块万斤铁石,顿时虎口开裂,单刀被断矛挑去。

    长刀在矛尖绕了一圈,从马肚子底下穿过,刀柄撞在左边翻滚而来的汉子身上。

    一声惨呼。

    半空人影落下,马蹄如鼓点,又变的沉重几分。

    四个大汉横七竖八躺在路上,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第16章 寂语长街

    南城门楼上,一个手腕上系着金色丝绸的男人,跟守城的官兵并肩而立。

    在看到城外发生了一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战斗之后,这个男人立刻拿碳条在丝绸之上写了几句话,丝绸绑在一支箭上,接着,他弯弓搭箭,一箭在空中划过六十米有余,精准的落在了城内一栋酒楼的三楼栏杆上。

    一个早就在这里等候的汉子,立刻拔箭,解下丝绸,使轻功飞檐走壁,在几个酒楼商铺之上奔行数息,就来到一座院落中,将丝绸递给了坐在院落主位之上的一个威严老者。

    这老人正是金刀门门主,王飞虎。

    金刀门也已经有八十年历史,在这座城中经营出了盘根错节的关系,黑白两道无不要对王飞虎敬重几分。

    然而此时坐在这院落之中的其他三人,每一个都是一方掌门,身份地位绝不在王飞虎之下。

    他们四人,已经可以代表从这座城池起,向西北、东北等数座城池府县的江湖势力之宗魁。

    王飞虎看了一眼丝绸之后,先叹息一声:“果然还是来了。”

    坐在西侧的一个马脸汉子振奋道:“终于来了,我们该要出手。”

    东边的一个独眼老者见王飞虎一脸难色,劝道:“所谓瓜田李下,大家都要在这座城中出手,等那人死了,无论是不是王兄得手,你都有嫌疑,还不如当真做他一票。”

    “此话中肯。”南边一个中年文士道,“根据我门下弟子粗略探知,这段时间抵达这座城中的帮会势力,已经有二十三家,另,有五十年以上历史的成门宗派,也计得一十九家,绿林黑道上成名的高手,不亚于四十人入城,这一场乱子在所难免。”

    “王老兄与其不闻不问,落得一个烂摊子和重大嫌疑。何如我们联手火中取粟,共探宝藏?到时候改头换面,再造一片基业又有何难?”

    三人轮番劝说,王飞虎重重点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几天时间,早已经听各位老弟兄剖析分明,不必忧心我临时变卦。还是好好论一论,接下来咱们要如何行事。”

    王飞虎把丝绸铺在桌子上,道,“那方云汉既然选了这条路,众人早知此城是必经之处,他也肯定晓得城中危机四伏,不外乎两种做法。一是利用换装易容等手法,潜藏行迹,蒙混过关。可他在城外直接与人交手,此点可以排除。”

    “第二条路子就是快。”

    王飞虎手掌在桌子上一拍,“倚马飞奔,从南城门到北城门,用最快的速度突破重重阻碍。只要速度快,时间就短,他所真正需要交手击退的人数也就更少。这是一条险路,也是一条生路。”

    “从南城门到北城门,先直走银杏大街,到了悦来客栈门前左转,过细雨桥,入枫叶街,然后一路向北即可出城。”独眼汉子道,“细雨桥前后、悦来客栈上下,是最好的埋伏地点,可是其他人也知道,那边埋伏的人已经不少,咱们插不进去。”

    王飞虎点了点桌面上本就铺着的地图,道:“所以咱们赌一把,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得到丐帮信赖,必定手上有两把刷子,能闯过前面的重重伏杀,冲过细雨桥。”

    “咱们的人手,全设在枫叶街中段。”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说定了要动手的地方,王飞虎这四个人,连带着周围的几个亲信就一起要动身前往设伏地点,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又有那个单使轻功的门徒带丝绸来报信。

    王飞虎看了丝绸上的文字,愣在当场,其他三人连忙问道:“怎么了?”

    “他不曾选一,也不选二。”王飞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一点茫然,“那方云汉快马破了南城门口的三场伏击之后,进了城,却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把马拴住,正信步走在银杏大街上。”

    “这……”

    其他三人也面面相觑。

    这个方云汉虽然之前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但是既然能够得到丐帮信赖,来做这件事情,又能一路平安到此,怎么都不该是个无脑无能之辈。

    可这件事,做的着实太蠢了。

    入城缓步而行,真是以为自己武功盖世吗?就是再高的武功,仍然是血肉之躯,有数百人,甚至还都是江湖中有些许名堂的高手,这般前仆后继厮杀,怕是最后也要被乱刀砍成肉酱。

    “难不成~”王飞虎沉吟道,“难道他想要挑动事端,先让城中的各方势力乱斗一场,减轻他后面路上的压力?又或者是……”

    这老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双手一拍,“着啊!咱们只不过是靠着图形认人,怎么就没想过这个进城的方云汉,也许是用旁人易容代替的呢?这个假货在这里拖延时间,不惜赴死,而真正带着藏宝图的那个小子,则混水摸鱼。”

    独眼汉子皱眉说道:“咱们在这里空自推论,于事何益?这样吧,你们两位还是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到埋伏地点去等着,我和王老哥到银杏大街边上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点头,兵分两路。

    而等到独眼老者和王飞虎到了银杏大街,寻了之前运送情报那人定的位置,探出身子,从栏杆俯瞰下去的时候,好像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的压抑,兜头盖脸的压在了心上脸上。

    此时时辰尚早,原本经常在银杏大街两边摆摊的那些商贩还都没有出门,可是整条街两侧已经聚拢了很多的人。

    这些人服饰不一,大多穿着粗布的衣服,可是手腕底下、腰间颈后鼓囊囊的地方,以及偶尔透露出来的暗哑光泽,却可以轻易的把他们跟普通百姓区分开来。

    更有不少人,明着提刀负剑。

    这些人或者独身所在,或者三五成群,更有的数十人聚成一堆,互相戒备的同时,又都关注着街上走来的那人。

    长街三百八十步,黑压压一片人,寂静无声如雪地。连两边酒楼客栈中一些不知发生何事的嘈杂客人,都给压的无声了。

    半城悄然,只有那素净黑衣、银丝抹额的俊朗少年,在群狼环伺之中,施施然踏着长街正中,一路直行。

第17章 打人如蚁,请君指教

    眼看着方云汉过城门之后,已经在这街上走出快有五十步,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从斜后方杀出一个挥舞着双刀的汉子。

    这人黑布遮脸,手中双刀却是雪亮,在早上还不算耀眼的阳光之下,都挥出了一片片令人眼花的光影,大刀裹身而走,刀速非同小可,大街两侧的人见了,不少人心中凛然,也有人面露不屑。

    东侧一家酒楼的二楼上,就有道士倚栏而坐,对自己身边一个黄衣少年说道:“风老弟,你可曾看出这人是哪家哪派?”

    黄衣少年随意的瞥了一眼,道:“这人虽然手里拿的是双刀,但左手用的是二十四路蜀道难,本是铁牌用法,右手则是把刀子当做雷公挡来用,想来是雷电门传人,可惜换了不趁手的兵器,遮遮掩掩,不伦不类。”

    这大街上的人既然都是来抢藏宝图,其中当然不乏有一些人害怕自己夺得宝图之后被认出身份,所以换掉了自己知名的兵器,还以布巾蒙面的,不在少数。

    然而,这个黄衣少年,还是一眼就能在乱糟糟的人群之中,看出对方刻意遮掩的武功路数,委实眼界不凡。

    道士点头附和:“本就是邪道。既然来了,却连这点孤注一掷的胆气都没有,确实不成样子。”

    就在这二人两三句对话间,威风凛凛挥舞双刀的汉子距离方云汉已经不足一尺。

    方云汉头也不回,手臂往后一甩。

    在场竟然无一人看得清他是出掌还是出拳,只是耳朵里听到两声铿锵爆鸣,用双刀的汉子就已经倒跌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七八圈,咳嗽连连,努力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他手中只剩下两把断刀,刀头笃笃两声,扎在了对面一家商铺的门板上。

    按理来说,方云汉这一招展露的威势非同小可,然而财帛动人心,第一个人的失败不但没有能够震慑他人,反而像是按下了某个机关,大街两旁一大半的人,发了一声呼喊,就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

    “这小子只有一人,大伙并肩的上啊。”

    “先杀了他,藏宝图咱们自己分。”

    “冲啊!”“杀!”

    如同野兽的嘶吼声中,刀枪如林而至。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又云刀剑无眼,这么多兵器一股脑的砍过来,凡俗肉身总要避一避,方云汉闪了两下,看准时机,一掌探出,就抓住了一人手里的铁杖。

    那人本来跟着身边大家伙儿一起奋勇向前,手里铁杖根本看不清前面是什么人便一股脑的砸下去,不料突然手上一空,接着一股火辣辣的剧痛就席卷身心。

    他手里的铁杖被方云汉一手抽走,因为抽走的速度太快,分明光滑无比的铁杖,竟然也把这人两只手掌掌心磨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几乎深可见骨。

    这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随即眼前一白。

    那原本挡在他面前的十几人,竟然如同秋收时的稻谷一样,齐刷刷的倒了下去。

    天光照来,前方突然多了一片空地,足足二三十人倒在地上,抱着自己腿脚痛呼不已。

    双手流血的那个人看着前方空地中央唯一站着的方云汉,脑子里空空一片,可很快又被身边不知死的人裹挟着冲上前去。

    接着他也遇到了腿脚剧痛,身体腾空而起的感觉。

    在他被挑飞出去撞翻了后面四五个大汉的时候,痛哭流涕的同时,心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我的伏魔杖,原来竟有这么厉害?!打人倒地简直如敲蚂蚁一般。”

    武林之中绝大多数的武功首重下盘根基,今天这些能到这里来的人,武功都有几分根底,寻常百余斤的力量也动摇不了他们的下盘。

    然而方云汉手中那根铁杖,随意对周边的人腿脚一扫,至少就要有六七人被击倒,甚至还有一些被挑飞起来,撞到后面的人。

    这粗略估计一下,他每一次挥动手臂都须有千斤以上的力道,而且连挥十余下,没有半点气力衰减的感觉。

    不过眨眼之间,这南城门前,银杏大街上就倒了百余人,有的交相重叠,有的一头栽进了旁边店铺之中,还有的在地上翻滚不休。

    “痛煞我也~”“饶命!饶命啊!”“我好疼啊!”

    从杀气十足的呐喊到遍地哀嚎,这局势转变之快,简直叫人目不暇接。

    原本许多自恃身份,把下面这些人看做炮灰喽啰的绿林高手,此时也看呆了眼。

    等方云汉提着那一根铁杖从满地躺倒的人群之中走出来,不少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些,就连那些站在酒楼高处的人,并未直面,也不由自主的身体后倾,显出避让甚至畏惧的姿态。

    也有人骤然目光灼灼,如那黄衣少年,紧盯住了方云汉,只见到一派平淡从容,仿佛是刚才一场厮杀从未发生,仅仅是杖扫尘埃,信步而来。

    “玉龙子,你看到没有?”黄衣少年发问。

    “真是神力,只是不知招式如何。”道士感叹一声,脸上仍自平静,只是右手五指已经虚握住了腰间一把青锋古剑,左手五指则弹动不休,似是急不可待。

    “你们……”

    此时,自从进城以来,一直把周围这些人视若无物的方云汉环顾四方,终于开口。

    “你们想赢我是吗?”

    这话有些奇怪,他们想夺藏宝图,自然是要赢过他,但如果仅仅是用想赢来形容,又未免显得太轻巧。

    那些躺倒哀嚎的人,无暇去听,周围那些站着的、大街两边,酒楼商铺之间那些坐着的,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别扭。

    仿佛他们心中认为涉及生死,涉及宝藏,涉及百年兴衰,雄图伟业的一件大事。在对方心中,不过是一场可以轻言胜败的游戏。

    顶天了,也就是一场切磋。一场不可能威胁到他生命的切磋。

    纵然那少年显得彬彬有礼,却给众人加深了一种微妙的、被蔑视了的感觉。

    “挺好。”方云汉从众人沉默之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手中铁杖随意的一插,石砖街面就好像是一滩泥沼,被刺入三分。

    他松开铁杖,张开双手,示意手中空无一物,随后一步一步的向前。

    “那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刚才动手太快,可能大家还有什么招数没有来得及使用,那么,现在来吧,不管你们是轮流上还是围攻。”

    “不管是陷阱,埋伏,偷袭,毒药,暗器,还是什么难以言说的手段,全部都可以尽情的施展出来。”

    方云汉脸上有温和平淡的笑,脚下步伐未停。

    那些紧贴街道两侧,根本没有拦着他的道路的人,却还是情不自禁的退后、闪避。

    他往前一步,众人就退后一步。

    但是所有的人,在刚才的震惊畏惧之后,在现在的闪避耳闻之中,也有怒火滋生。

    那似乎已经不再仅仅是对于藏宝图的贪婪、杀机,而是一种更本能的愤怒。

    而这种愤怒,在接下来方云汉那几句话传出来的时候,更是一下子攀升到了顶峰。

    “无论你们使用什么样的招数,在我今天走出这座城池之前。我,不会亲手杀死任何一个人。”

    方云汉摊开的双手收起,在胸前抱拳为礼。

    “所以,请招了。”

第18章 百般邪道挡不得

    老实说,按照方云汉自己的性子,知道这座城市的大致情况之后,当然是纵马飞奔,直闯过去,若有拦路的,必倾力击之。

    只是考虑到武侠人物模板的要求,他却又觉得这是一个推动能力进度的好机会。

    至于宣称自己今日城中不杀人,也正是为了较为贴近铁手的人设。

    铁手铁游夏,虽然名列大宋四大名捕之列,手上毙杀凶徒不下于数百人,但他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极为尊重、珍惜生命,能不杀则不杀的仁者。

    若要杀之,必定是掌握确切证据,而不会因为对自身未遂之恶意,一怒杀人。

    但是周围的人们,可不知道方云汉已经为了推动进度,略微“收敛”了自身的性格锋芒。

    他们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子的话,是极尽嘲讽之能事。简直把他们这帮人看的比泥里的虫子还要卑微。

    江湖中人,无论正道邪道,往往活的就是一股气性,就是心里再怎么对方云汉之前展露的武功感到戒惧,这个时候也绝不能避退了。

    一个脸上蒙着布的矮壮汉子走出人群,一把扯了脸上的布,露出了一张久经风浪的沧桑面容,抱拳说道:“海沙帮郭开,今天就来领教你的神功绝技。”

    说罢,郭开双手摩挲,手掌之间隐约含着一些盐粒。

    “是海沙帮的毒盐。”人群之中传来低声的议论。

    海沙帮别的手段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一手毒盐的功夫,却可以算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

    就算是少林、武当出来的一流高手,一招不慎,也可能栽在这上面。

    尤其是这个郭开,在江湖中也有些名气,据说他本来是个富贵公子,有妻妾十余人,子女也有近十个,结果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那些子女没有一个是自己亲生的。

    他大悲大怒之下,投身海沙帮,居然把毒盐功夫推陈出新,不需要再抓盐撒出,而是把毒盐化在掌力之中,有时一个掌风,一个弹指就能让人中毒,防不胜防。

    郭开此时运起了这有毒的掌力就要靠近,结果,方云汉先对着他虚击了一拳。

    两人之间相隔五米有余,这拳头自然不可能真的打到郭开身上。

    可是一拳挥出,一股沛莫能当的狂风骤然冲击到郭开面部,使他脸皮狂抖,眼前一片模糊,双手之上的毒盐掌力也被这股温热狂风逼得有反侵之势。

    郭开只能凭之前印象,估计了一下方云汉的位置,怒吼一声,原地起跳,双手猛然拍出,只听啪啦一声脆响。

    狂风消失,他眼前再次变得清晰,脸上却突然一片苍白。

    只见郭开面前,一扇门板碎成了七八块,木头纹理之中泛出剧毒的青色,甚至有腐化成木屑败絮的趋势,可见掌力之毒。

    然而,这一扇门板距离方云汉之前所在,至少偏离了三米以上。

    郭开原来早在刚才被狂风吹来之时,就已经毫不自知的被破坏了重心,身体转移了方向。

    他拼着自伤经脉、半年不能动武发出的绝杀毒掌,就这么惨淡无功。

    “第一个。”

    方云汉完全没去管那个双手颤抖着蹲下来的矮壮汉子,他仿佛对此人动手后下场如何,了如指掌,早在郭开起跳的时候,就已经迈步继续向前,那时刚好和飞扑的郭开擦肩而过。

    “我们来领教。”

    方云汉才走了两步,人群之中一口气走出八个手持软鞭的男子。

    八人之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甩了一下手中软鞭,道:“我们黄山八友,一向是同进同退,如果对面是千军万马,咱们是八兄弟。如果对面是一个人,咱们也是八人同行。你可敢一战?”

    “真是好笑,他刚才已经说了,不管你们群殴下毒,什么手段都可以使。”

    酒楼上的黄衣少年高声讥笑道,“之前你们这街上所有人,不都是打着不择手段的心思吗?怎么被人家说破之后,反倒好像要脸了。”

    黄衣少年话说到一半,这八个人已经猝不及防的出手,他们不但围攻、还要突袭。

    八条软鞭一下子缠住了方云汉四肢和脖颈,尤其是脖子上,缠了四条有尖刺的皮鞭,如果是一个同等粗细的木头,被这一绞一拉,恐怕也要立刻断折,变成木屑。

    而就在这八条鞭子缠上的第一个刹那,人群之中又有多人相继冲出,现在还有数人从两边高楼、商铺屋脊之上纵来。

    “崂山四剑来领教!”“巴山鬼头刀取你狗命。”“夺你性命的是南海朱砂掌……”

    一时间,方云汉前后左右、头顶四面,都有人使出成名绝技杀来,人数之密集,竟在一瞬间给人一种麻雀都插不进去的感觉。

    “呔!”方云汉双腿不弯,地面却突然一震,整个人弹上半空。

    黄山八友被手中软鞭拉扯,也在同时双脚离地,随着方云汉四肢大张,头颅后仰,他们八个就身不由已朝着旁边的绿林高手扫荡过去,如同八个人肉流星锤。

    以为得机冲上前来的二十三个人,当场有十九个被砸的筋断骨折。

    方云汉落地之时,身上缠绕的软鞭寸寸碎裂,右手一扫,断裂的软鞭击落了三把飞刀,拳力在一个无声靠近的杀手脑门上隔空一击,立马栽倒。

    毒蜂娘子从前方纵来,十八招毒蓝手刚使出半招,肩膀上就挨了一掌,跪倒在地,双膝欲碎。

    暗器名家邵一林紧随在毒峰娘子身后,在毒蜂娘子跪倒的时候,一口气发出三十六枚满天花雨金钱镖,被方云汉左手衣袖一扫而空。

    最后从邵一林口中射出的毒针,又被方云汉口中吐出的一道劲风吹的半途反射回去,不过只贯穿了邵一林的左耳。

    邵一林立刻割了左耳保命。

    南海朱砂掌追到方云汉身后的时候,这一拨的二十三人已经躺倒二十二个,一个都没死,但是膝盖碎了,手臂折了的比比皆是。

    那一对火红的朱砂掌提了又放,放了又提,最后只是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看着方云汉继续前进。

    其后,十步之内,南海剑派十三名高手摆出的剑阵,被方云汉六掌三拳尽破,从掌门到长老,全部左肩骨碎,右手大拇指折断。

    十七步,来自南方七家镖局的总镖头联手出击,六件奇门兵器一样一样的,被插在了银杏大街的同一块街面石砖上,第七个总镖头和方云汉对了一掌,倒飞出去十米有余,撞断了一家胭脂铺门柱,却竟然毫发无伤,不过之后被落下的砖瓦砸了个头破血流。

    三十九步,绿林道上三十一个散人高手先后出动,没有一个撑过两个呼吸,叠罗汉一样被撂在了青楼门前。三十一个大汉的身体堆成小山,比青楼的门框还高。

    直至方云汉走到银杏大街后半段,细雨桥在望时,已不下于两百人落败,街面上没一个站着的了。

    甚至其中有一个使地行术偷袭的,头颅刚刚探出,周边的土石就被方云汉两脚踩得硬密,动弹不得,出也不是,入也不是,就那么一颗头突出在地砖间。

    怒火沸反盈天者尽败,反观狂言邀战的方云汉,走过了这段路程,所受的最严重的伤,约莫是左手袖口的衣料,被划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裂缝。

    他孑然如旧,孤身一人,背后那一副伤败街景全成了映衬,却衬出几近于百兽千军压境的慑人神威。

    两边高楼屋脊上埋伏着的那些人,不久前升起的怒火又都熄了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只是被方云汉一眼扫过,就手脚无力,险些从屋脊上滚落。

    “何等神功?!这还是人吗?”

    所有看到了这前后两百余步、两百高手残身而倒的人,眼里、心里都不由得生起这么一个想法。

    当此众志尽颓之时,南城门又有一骑疾奔而来。

    马上骑手看了这街上满地哀嚎,脸上也大为震惊,惊而后笑,大笑拍马,纵掠如飞,从一片败者之中驰骋而来。

    “嵩山郭鹤年在此,那厮,看招!”

第19章 细雨桥上

    飞马奔腾,本来就是当今天下,陆地之上一等一的绝速了。纵然是轻功高手,也很少有能够在一匹骏马提起速度来之后,仍能追上的。

    而这个嵩山派的郭鹤年,借助飞马之势冲向方云汉的过程之中,又在马上纵身而起,两层速度相加,身子快的如同一道划过长空的魅影。

    他口中的呼喝之声,混合着双掌齐出的呼啸风声,形成了一道如同暴风的威猛气息,两面街道上横挂的几面酒旗,相隔都有七八步,却被他这一冲而过之后,吹得猎猎作响。

    “来得好!”

    这一招真的是好大威风,就连方云汉也不由得精神一振,沉腰坠胯,双臂齐出,来挡这飞空一击。

    咚!!

    几乎像是一面大鼓在耳边擂响,周围许多人都觉得耳中嗡然,随即就看到那一条飞马而去的身影,又以与刚才几乎不相上下的速度倒飞回来。

    郭鹤年本来是要撞上一座酒楼的第三层外檐的,被第二层上的黄衣少年长臂一探,拎住了后颈的衣服拉了下来。

    “这就是你上回败给我之后,说要苦心孤诣,弃剑所创的掌法?”

    郭鹤年正在双手交握,为手腕的酸痛而龇牙咧嘴,听到背后传来那个熟悉而讨厌的声音,扭头一看,道:“姓风的,原来你也在这儿,哼,我这掌法,大嵩阳神掌,掌门都赞不绝口,绝对不弱,但是这家伙居然……”

    郭鹤年看着远处那张年轻的面孔,难以置信,“强的有点过头了吧。”

    这人看起来或许还不足弱冠之年,但是展露出来的武功,恐怕已经在五岳剑派某些掌门之上。至少嵩山派掌门,接不住郭鹤年刚才那样的掌力,难不成真是从娘胎里开始练武吗?

    玉龙子道:“你没看到街上躺了那么多人吗?”

    “你的意思是那都是他一个人打倒的?”郭鹤年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我以为他们是一场乱战,而那方云汉更坚挺些。等等,这么说的话,那方云汉是在打倒这么多人以后,犹有余力,一招将我逼退?”

    “醒醒,你是被打飞,不是逼退。”黄衣少年把郭鹤年拉入了二楼的栏杆内。

    方云汉也在地面上倒退了六七步,黄土夯实了,又铺上了青砖的大街也被他踩出了深深的陷坑。

    不过这些脚印从深到浅,等到了第六,第七步的时候,几乎就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他仰头朝着郭鹤年那边望去,招了招手。

    郭鹤年双手颤抖还没能止住,见状,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摇头。

    “哈。”方云汉笑了一声,转身便上了细雨桥。

    郭鹤年旁边,玉龙子叹息了一声。

    确实,以这座城中之前的景况,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任何一个有点眼力的都能猜出来,一定会发展成混战的状况。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被他们视作肥肉、羔羊的家伙,居然能够以一己之力,把所有应当互相防备的人,全部逼到他的对立面,而且一路全胜,生生把所有人的心气都打破、磨灭,把所有野心一扫而空。

    就连玉龙子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想要出剑的心思了。

    他倒也不能算是畏惧,只是觉得,必然无功而返,又何必出手费力。

    只是……

    玉龙子瞥了一眼那黄衣少年。以这家伙昔日狂态,难道也会觉得自己比不上那街上独行的人?他怎么也不出手?

    “你怎么也不出手?”郭鹤年直接问出来了。

    “一开始觉得他不够强,至于后来。”黄衣少年手一挥,指着街面上躺倒的那两百多个人,“难道要在他打完了这些人之后,我去趁人之危吗?”

    玉龙子点头道:“原来你要等他出城休养之后。”

    到了这一刻,所有身处这条长街、大街两侧,甚至枫叶街上那些收到了消息的人,再没有一个怀疑方云汉能不能够出城。

    甚至此时还埋伏在枫叶街上的那些人,只恨自己之前选的地点再靠前,已经有不少悄悄撤离,而又有些不舍,想要再等一等,看一看还会不会有人挑战。

    或者,只是想再近些,亲眼看一看那个打翻了大江南北两百高手的人到底是何等风姿。

    王飞虎,独眼老者,马脸汉子,中年文士,这四个之前密谋的老家伙,如今分处两处,却都是这样相似的心思。

    而那一场突袭,就在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时候爆发。

    在方云汉踏上了细雨桥中段,桥上清风之中,骤然多了一股寒凉之意。

    啪!啪!

    细雨桥两边同时有水浪炸起,方云汉目光向左一扫,只见那一蓬刚脱离河面的水珠之中,竟然有一部分凝结成冰。

    冰花雪屑,剔透莹白。

    苍白的如同死人的手掌,在这莹白色的水花之间穿透过来。

    一席黑衣,仿佛是被这苍白的手掌携带着,冲破水面,在水珠还没有重新落入河水中之前,就向着方云汉攻出十掌。

    方云汉只觉得眼前仿佛一面黑旗滚动不休,挥动双臂挡了对方十掌之后,一步步退到边沿,腰间已经紧贴着细雨桥的栏杆,才看清了对方那张脸。

    寒气森然如尸妖鬼怪。

    正是当初破庙一战,导致传功长老伤重致死的那人。

    “原来是你。”

    方云汉震开对方,一低头,双手手背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霜,只是随着他双手握拳的动作,那霜痕尽被抖落,一点寒气也没能侵入体内。

    “是我,想不到你当真隐藏如此之深。可笑风马牛至死也不知你有这等功力吧?”

    黑法王退后两步,双手又拢入袖间,连出十掌无功,招招全力,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心机莫测,实力雄厚,不过今日,他也不是一个人。

    想到此处,那一双如蛇阴柔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戾气。

    方云汉心中警觉,忽然反手勾住了栏杆。

    这细雨桥本是石质,可栏杆却是木头,方云汉双手勾住栏杆上层,一晃一抽,竟然生生把六七米长的一段栏杆,给从桥体上扯落下来,如同一片遮蔽天日的阴影,对着黑法王扫了过去。

    “什么?!”

    黑法王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使出此招,桥上地方狭隘,一时间竟然不好躲避,黑法王翻身倒退,又在那一段栏杆的竖劈之下,重新落到河面上去。

    就在黑法王脱离桥面的一刻,方云汉抛弃手中笨重的那段栏杆,骤然转身,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打出。

    红衣娇俏的女子飘然度水而来,无声挥出一掌,正好与方云汉这一拳对击。

    方云汉身子一晃,险些立足不住,自从入此城来,脸上首见惊疑。

第20章 幽水横陈剑光寒

    红衣女人的那只手掌,柔软、白皙,五指掌缘无一处不是纤容合度,符合所有人对于美人之手的想像。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手掌,仿佛一头流水构成的猛兽,一下子把方云汉的拳力吞掉了。

    这一拳,犹如打在了一个风眼里面,空空荡荡一片,还使得方云汉的身子往前一晃。

    方云汉不假思索,左手往后面一抄。

    他刚才转身与红衣女子交手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个时候,那被他放手的栏杆还没有坠地,左手一抄,刚好接住了栏杆,故技重施,朝着红衣女人扫击过去。

    刚才松开栏杆,是因为如果抓着栏杆转身,恐怕来不及抵挡这女人的一掌,而现在又用上栏杆,则是方云汉确定这个女人的武功技艺是偏向于技巧类型的,正好可以用这种粗暴野蛮的“大”物理攻击来克制。

    这世上武人,何曾见过长达七米有余,宽也有一米以上的兵器。

    那是整整四个成年男子的长度,用来攻击的时候,当真如同抡起大刀拍打麻雀一般。

    栏杆扫出去的时候,有大半截超出了桥面,被搅动的空气在本就不平静的河面上又多添了一层涟漪。

    方云汉挥动这么大的武器如同挥动一根青竹棒,举重若轻,而下一刻,红衣女人的应对却更加惊心动魄。

    她单手并指如刀,一挥之下,七米多长的栏杆被从中切断,只剩三米左右,从断口的地方传递过来的劲力,更是把方云汉手中残余的那一部分木料也搅得松散不堪,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已经如同白蚁蛀空的树木,不堪一击。

    方云汉感受到一股略显熟悉的劲力袭上掌心。

    “原来不是单纯的化力消解,而是借力打力。”

    “错!”红衣女子娇唇一张,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自矜,“此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曰,斗转星移。”

    “哼!”

    手中的三米多长的破烂栏杆往背后一扔,稍微阻挡了黑法王二度上桥的步伐,方云汉状如饿虎,双手衣袖在空气中发出了竹节爆裂的声响,两只拳头带着一片片残影对准红衣女人持续轰落。

    面对高明的借力打力技巧,用超过极限的力量强行攻破,这是最难以达成的方式,除此之外,最王道的破解方法,应该就数以更快的速率发动攻击。

    所谓借力打力,不管是肢体的力量,还是那内家功力,都要有一个接收、传递再返还的过程,这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在上一波的力量转移完成之前,就有第二波的力量打过去,那么转移的步骤就会被打乱,其技巧自然被破。

    而方云汉的拳头不只是快,他双拳之间的劲力还是虚虚实实。

    一旦对方出现任何一点误判,把虚招视为实招,那么在接招之后,就借不到任何力量,更别提返还。

    这确实是斗转星移的一大缺陷。

    红衣女子慕容红玉,在北宋时期的一位先祖,就是因为在分辨对方施力时机、转移速度这一方面下的苦功不够,以至于有的时候面对高手,甚至根本没有机会使出斗转星移。

    把好好的一门绝学,弄成了有时能用,有时不能用的鸡肋。

    也正因为武功上步入歧途,屡遭打击之后,胸中抱负尽成空,那位先祖甚至疯了。

    慕容红玉有感于前车之鉴,自小就着重锻炼这方面。

    她十四岁的时候,拿着一根有刻度的等身高竹竿站在庭院之中,闭着眼睛,哪怕是一片羽毛落在竹竿上,她都能够感受出来,甚至能够精准的说出羽毛碰触的是哪一个刻度。

    慕容世家家传的龙城剑法、参合指两大绝学,以及多年搜罗的其他各路武功,她一概不练,只练内功和这一套斗转星移,更是把劲力传递的过程练到了几乎等同身体本能一样。

    方云汉那一双打出了残影气爆的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连出了一百拳,居然全被慕容红玉挑出了其中的实招,借力返还,把拳力混合自身功力击出,跟方云汉斗了一个难分难解。

    这时候,黑法王又已经踏上了细雨桥。

    方云汉之所以拔起栏杆,把黑法王先行逼退,就是为了避免这种被真正高手夹攻的状况。

    一个玄冥神掌,功底精纯。一个斗转星移,内力虽不如他,却能借力缠斗。

    方云汉感受到身后寒气逼近,忽然暴喝一声,双足猛地一跺。

    咚!!

    一座细雨桥,被他在失去了栏杆的边缘处,跺出了一个大洞,少年的躯体和破裂的石块一同坠向水中。

    慕容红玉和黑法王也立足不稳,纷纷落向水面,他们机警敏锐各自轻功不俗,踏水纵起。

    却没想到那个内功深厚更在他们两人之上的少年,居然像是一块从悬崖上摔落的石头,笔直的砸入了水底下。

    日月神教的两大法王在空中对视一眼,紧追其后,从两个方向没入水中。

    酒楼上,玉龙子眼见了这一番兔起鹘落的争斗,扣住手中长剑即欲下楼。

    “你要帮忙。”黄衣少年这时忽然开口,“帮谁?”

    玉龙子身形一顿。

    “当然是本来帮谁就帮谁!”银杏大街上,一头毛驴嘚嘚奔来,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莫太冲长身而起,脚尖在梁柱上一点,飞身上了酒楼二层,笑道,“三位师兄弟,莫非不知本来该帮谁吗?”

    玉龙子扫过了银杏大街上还没能爬起来的那些人,却见他们果然没有一个是当场被打杀的,想着刚才方云汉跨街而过,道士眼中露出一份释然,拔剑出鞘。

    “衡山派的莫师兄说的不错,本来帮谁就帮谁。”

    “那也不必往那边去了。”

    黄衣少年忽又仰头,右手搭住了剑柄,横在腰后的一柄长剑缓缓出鞘,剑刃和剑鞘摩擦的声响,如同琵琶裂帛的余韵,哑哑而唱。

    “我等战场,也许就在此处。”

    玉龙子,莫太冲,郭鹤年三人随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对面那座染坊顶端,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白衫美人,手挽双剑,卓然而立。

    黄衣少年留了一寸剑尖在鞘内,如同藏了一朵心爱的花,道:“敢问夫人芳名?”

    “活死人墓,杨聘婷,有礼了。”那美妇人笑意盈盈,“这几位五岳剑派的小哥呢?”

    “华山,风清扬。”

    铿锵一声,一寸剑出鞘,黄衣持剑如匹练,横贯而去。

第21章 谁说伤人非要用手

    风清扬仗剑飞跃长街,气势如虹,而杨聘婷左手长剑一颤,瞬息之间已经横切竖捺,剑刃接连变化了五六个动向,把风清扬这一剑之势化解殆尽。

    等到风清扬落在这边屋脊上的时候,则觉得那一抹白影一动,如同桂花的余色,迅速在眼内消逝。

    却是那杨聘婷如同肋生双翅一般,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绕过风清扬,飘然直取对面酒楼第二层。

    这第二层上,本来除了风清扬他们几个之外,还有大批的武林人士,可是之前听他们交谈,看他们动手的声势,已知避让。

    从那些躺在街上的人眼中看去,便是那一抹白影从西边掠入酒楼的同一时刻,东、南、北三边,各有七八道人影翻越栏杆逃出。

    那场景,宛如一朵异色的、硕大的残花,受风霜一击,在酒楼的第二层骤然张开。

    酒楼第二层上除了杨聘婷以外,暂时只剩莫太冲、玉龙子和郭鹤年。

    玉龙子倚栏杆,首当其冲。他却不慌不忙,右手长剑一横,左手五指已然掐算起来。

    这是泰山派的一门高妙剑法,名唤“岱宗如何”,是在作战的时候,把对手的肢体动作分别视作不同数字,用掐算的方式,得出对手接下来的动作,以及动作衔接之时的破绽。

    因为这套剑法对于术算造诣的要求极高,玉龙子是泰山派当代、甚至往前数代唯一一个练成的。

    他自从练成这套剑法,除了对风清扬那套奇招之外,对于其他人的剑法招式,总有一种超然于上的心态。

    然而今日,他以这路剑法对抗杨聘婷,纵然计算得当,却只在一息内,五次剑刃碰撞之间,就有目不暇接,心急气喘的感受。

    玉龙子的计算没有出错,但他用剑的速度、力度,却不可避免的在跟杨聘婷交手的过程中受到影响,渐渐滑向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局面。

    莫太冲看出不对,也顾不得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忽然双手捧着一丛不知从何而来的鲜花递出,仿佛要送给杨聘婷。

    这对战之中的怪异举动,任是谁看见了都要升起几分惊疑不定,手上动作变缓。

    而那捧花却又骤然不见,只剩一把细剑刺出。

    数十朵鲜花的体量,和一把暗淡的纤细长剑,对比实在太过巨大,常人的视觉,甚至会因为这突兀的落差,而无法第一时间捕捉到长剑的存在。

    可就在这时,杨聘婷那空闲的右手一甩,一路清冷如同白月破云的剑招使出,巧之又巧的斩在了细剑的尖端。

    一点火星蹦出,照见了莫太冲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

    细剑一弯,忽然剑柄离手,弹入莫太冲袖子里,他双手花绿的袖子一舞,立地炸出一团烟雾,身影在烟雾之中消失。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一身衣服已尽作暗色,伏在杨聘婷右后方的一条长凳上,居然用一种近似于趴着的姿态,将细剑对杨聘婷背后十余要穴刺出。

    谁听说过有趴着发力的武功?可是莫太冲纵然趴着用剑,那细剑也如同衡山云雾之中惊鸿闪逝的电光,极其迅捷。

    杨聘婷脸上现出几分惊异,仿佛脑后长眼,右手剑回旋,差之毫厘的将背后的袭击尽数格挡。

    她早就听说,五岳剑派这些年来蒸蒸日上,又接连出了几个青出于蓝的新秀,常不以为然,今日一见,确实不凡。

    玉龙子的剑法周密如同数算,守的严丝合缝,还有寻隙反击之力。

    莫太冲怪招迭出,把戏法手段和衡山派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结合,二楼上烟雾四起,花开花败,绿衣红布飞旋不定,招式攻防之间更是惊险。

    郭鹤年也缓过劲来,双掌一煞,肤如铁色,呼呼生风,隔空掌力连续压向杨聘婷。

    “长江后浪追前浪,只是人间绝壁难攀,古来几人登顶?”

    杨聘婷在三人围攻,烟雾弥漫之中,仍然游刃有余,长吟几句,双手剑式同时一变,左手剑道气盎然,右手剑玉质冰清。

    竟是双剑合璧,剑法参差错落,起伏轮转之际,骤然将三人全数反压。

    一般的双手剑法,两把剑都是一个整体,就好像是拿了两把菜刀在剁菜,进退一体,有主有次,本属寻常。

    而杨聘婷的双手剑法,却是每只手各使一路不同的剑招,就好比一手拿刀在萝卜上雕花,同时一手拿笔在宣纸上绘画,一心二用,二者皆是异彩纷呈。

    这两类双剑用法,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价值表现当然也是天差地别。

    悠然如同抚琴按萧,扫雪烹茶,松下对弈的两路剑法气韵,结合起来之后,竟如天罗地网,逐渐成型,莫太冲的那些戏法手段几乎来不及施展出来。

    鞋底夹层之中的火油、刀刃,袖子里的鲜花铁珠、包袱里的破碗,手腕上的九连环,衣领里的面粉红布,但凡刚要施出来,就被剑气斩开、扫灭、破去。

    杨聘婷一对剑刃在烟雾之中密密缝织,郭鹤年和玉龙子的手脚挪移、运算空间也越收越紧,五岳剑派的三个人身上,已经不时有寒梅一般的血花绽放。

    突然,清啸如鹤唳。

    风清扬先出声提醒,以示光明正大,纵剑再入酒楼,剑尖在空中划过,如同雪地上扫开一道印痕,烟雾直接被切开。

    他这一剑,旁观片刻,后发先至,剑刃竟然颤动着,从杨聘婷双剑之间蜿蜒穿过,切向雪白手腕。

    杨聘婷剑网急收,剑柄向前一送,撞开了风清扬的剑刃。

    风清扬加入,局面顿时大为不同,他脚下踩着周易八八六十四卦的卦象方位,穿插在玉龙子等三人之间,不轻易出手,但一出手必是破招之剑。

    杨聘婷自忖玉女素心剑法,加上左右互搏,双剑合璧,堪当天衣无缝,今天居然总是被这华山派弟子用一种理所当然而突如其来的剑招寻得破绽,心中也生出几分躁意,用剑更沉。

    风清扬毕竟年轻,内力相比于杨聘婷尚有不足,如此一来,每每在紧要关头,都被杨聘婷仗着内力深厚,强行扫开剑刃。

    四人缠斗不休,难见胜败。

    有楼上刀光剑影,细雨桥下暗流涌动。

    轰!

    一道足有四五米的水柱从桥下炸开,水滴打在桥身上,劈啪作响。

    三条人影上半身冲出水面,方云汉一拳正中黑法王左肩,把他打得如同水中一艘翻倒的小船,哗啦划开大片河水,撞在河岸边青石砌成的浣衣台阶上。

    慕容红玉也在同时一掌拍中了方云汉后心。

    她这一掌虽然击中,脸上却现出惊容。

    只因方云汉双臂大张,竟然在这一瞬间,用两片肩胛骨向中间一挤,死死的锁住了慕容红玉的右掌。

    “呔!”

    黑衣少年口中吐血怒喝,十成功力双掌拍打水面,轰响大浪之中,整个人旗花火箭也似的飞起。

    他这一下去势实在太快,一刹那间脱离水面足有八九米,两片肩胛骨锁住了慕容红玉右掌,用这绝高的速度,往上一提,竟然硬生生把身处水中的慕容红玉右臂从肩膀上撕扯了下来。

    “啊!!!”

    一声惨叫,血洒长空。

第22章 向往的江湖

    惨叫声传到酒楼中的时候,杨聘婷双剑一并,合身而起,在这第二层酒楼的天花板上轻踏了一脚,身子就如同夏夜轻雷暴雨将至的一只孤鸿,惊空展翅,于间不容发之际,脱离了风清扬他们四人的缠斗。

    一身白衣掠出酒楼的时候,长剑在第二层外檐上还挑走了几个瓦片。

    风清扬等人本来也各自运功追出,不料,那杨聘婷居然不走街道,不走屋脊,在空中飘出十米有余,即将下坠之际,长剑上挑着的瓦片抖落了一片,秀足在那瓦片之上一踩。

    啪!

    瓦片坠地,白衣倩影却竟然借着那一点点的踏足力道再度升空。

    她在中途重复三次这样的动作,三张瓦片为代价,以一种直线般的飞掠,从酒楼之上,从最短的路径抵达细雨桥下。

    风清扬等人相顾失声。

    一块飞在半空中的瓦片,能够借取几分力道?就算是一只燕子、一只麻雀,怕也没有办法从这种瓦片上蹬足再腾空吧?

    这个女人刚才的剑法已经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但毕竟还在认知之中,而此时的轻功,却着实到了一种惊世骇俗的程度。

    其实这并不奇怪。

    杨聘婷出自古墓派,门派武功可以上溯至南宋年间,当时武林中声势最大的全真教,有一门金雁功,号称练到大成之后,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凌空踏出三十七步,可是除了创派祖师王重阳,估计再没有第二个大成的。

    而古墓派的轻功若欲成就,需要在半空中赤手空拳捕捉八十一只乱飞的麻雀,这规矩之下,古墓派却是每一代都有人实实在在练成绝顶轻功。

    方云汉之前毅然入水,利用水下不同于地面上的压力,把自己内力更加深厚的优势发挥出来,跟日月神教的两大法王游斗,抓住机会重伤黑法王,又以控制背部骨骼的奇招撕掉了慕容红玉的一条手臂,可后心中了一掌,终究还是受了些伤。

    当那白影穿水而过,一手搭救了慕容红玉,一手剑气凌厉而来,正在往水面落下的方云汉,也只来得及鼓劲打出一招劈空掌。

    掌力剑气抵消,杨聘婷在水面踮足点了数下,就踏浪度水,翻身上岸。

    “黑法王,撤。”

    杨聘婷语罢,已然带着慕容红玉远走,黑法王一手按着浣衣石阶,也要纵身上岸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泼天的水声。

    半身落在河水中的方云汉,双手搅动河水,一波又一波的水浪混杂着他的掌力,如同数百斤的大铁锤,接连不断的打在刚刚转身的黑法王身上。

    此时的方云汉浑身湿透,肩膀和头上却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那是被内力蒸腾的水分。

    他那一双眼睛,几似狮子攀咬而来。

    那白衣女人轻功卓绝,追之莫及,可你黑法王本就是我必杀的目标。

    你还想逃不成?!

    嘭嘭嘭嘭嘭嘭嘭!!!

    白浪涛涛,淹没了黑法王,甚至把浣衣石阶都打碎了一大块。

    浪花之中多了一抹红色的时候,方云汉趟水而至,一手拎起了奄奄一息的黑法王,上岸之后,重重一踏,跳上枫叶街一侧的屋脊,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风清扬等人此时赶到,不明所以,也都追了上去。

    方云汉这一路来到了枫叶街的尽头,一手发力,五指几乎陷入城墙,几个轻松的起落,就带着黑法王一起来到了城墙上方。

    城墙上的官兵离这里都挺远,而且按照那一套规矩,武林人士的争斗,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本来也畏惧这个一路打来,飞身攀登更胜于鹰隼猿猴的高手,索性离的更远了一点。

    方云汉拎着黑法王几步来到了城墙的边缘,把黑法王提到面前,略微低头,对视。

    “下去之后,替我向传功长老问候。”

    黑法王这个时候嘴角不断吐出血沫,却还是声音低弱的回了几个字。

    “教、教主会为我……”

    方云汉听的清楚,不置可否的一笑,把黑法王向外一抛。

    黑法王身子腾空的一刹那,看着城墙的高度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人体的本能使他在飞速逼近死亡的一刻,还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那苍白如同尸体的手,徒劳的往高处伸去,却无可攀附。

    肉体触及地面的刹那,死亡袭来。

    方云汉说了今日城中不杀生,他就将黑法王掷死于城外。

    只是那一蓬残酷血花散开时,少年并未低头,仰首望天。

    后方有衣袂飘飞的声音传来,风清扬他们几个上了城墙之后,渐渐止步。

    郭鹤年想说什么,被莫太冲拦住。

    这一份大战即将落幕的静谧,似乎不该被轻率的破坏。

    早晨,太阳升起不久的时候入城,如今,日头已逐渐偏西。

    方云汉看了一眼太阳,闭上眼睛,眼前还是被阳光照的一片橘红。

    当日若非风马牛救赵大鹏的时候也将他救走,他必然死于黑法王之手。

    方云汉为了丐帮的事奔走,其实动机不纯,风马牛当日救他是不是完全出自善念,也已不可考证,但是这份恩情,他今日也算偿还了。

    那日,北城门上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连绵,气脉悠长,几乎足足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才止息。

    枫叶街、银杏大街上所有武林中人都听到了这道声音。

    无论是刚才出手被击败,还是从头到尾就没敢动作的人,都明白这一道长啸的意思。

    ‘尔等手段尽出,我已从南至北。’

    这一局,果然只是游戏,果然是他胜利。

    王飞虎神色复杂地把腰间金刀抽出,看着刀光反照的那一张老脸,半晌之后,转头看着自己几位老友。

    都是相似的神情。

    雄心壮志,傲气怒火全被打灭了。

    大半生的名气威风,今天全做了踏脚石了。

    简直心如死灰。

    可,良久良久之后,又好像在灰烬中看到了一点新的光辉。

    那是或多或少的,最初始,最纯粹的,对于武的向往。

    王飞虎仔仔细细地,抚摸着自己手中这把两三年没有辛苦操练过的宝刀,脸上复杂的神情里渐渐浮现出一种带着三分坚毅、几许向往的目光。

    这一城的人,此时又不知几人在逐渐偏向西方的日头之下,感受到了那种炽烈,涌现了与王飞虎或多或少相近的情绪。

    半生威风喂了狗。

    可看那几大高手如惊鸿过境,长空不留只影,心中却有烙印。

    我辈武人,纵没有金银,威望,人脉,只凭武功,也可以强大、洒脱如斯!

    谁不向往?

第23章 教主动向

    “黑法王没有跟上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城东郊外小客栈中,杨聘婷帮慕容红玉上药包扎完毕之后,往窗外探看了几番,低头叹道,“是我的错,我太低估他们了。”

    慕容红玉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当真如同一尊玉石雕琢的美人,闻言只道:“黑法王之前自己还跟他接触过,都完全没料到,这不该怪夫人。只是那人……”

    “你不要多说了,安心休养。”杨聘婷柔荑抚上慕容红玉左肩。

    慕容红玉本就失血不少,封穴止痛又上了药,闭口之后,不久就昏昏睡去。

    杨聘婷来到桌前,提笔开始写信。

    这一行,他们三个不仅仅是低估了方云汉,更加低估了五岳剑派的那几个人,尤其是华山派风清扬。

    那风清扬的剑法不像是华山派的路数,倒是有些类似杨聘婷从前在古墓中的时候所见到的,某位祖师手书所载剑术。

    不过那手书之中记载的剑法,虽然也有破招之能,却须是左手剑,还需要一开始就以五十斤以上的重剑练习,实在不适合女子。

    而那祖师最后说到他会继续改良,又没有将改良过后的留在古墓之中,也不知具体情形如何。

    少顷,今日城中发生的事情已经简略写在纸上,杨聘婷把纸张卷起,塞进了一个小竹筒,然后走到窗口,吹了声口哨,窗外很快就传来振翅之声,一只羽翼纯青的飞鹰落下。

    ………………

    那一只青羽飞鹰,到了深夜的时候,才飞到了一座深山院落里。

    绑着青色头巾,身上挂着各种香囊的饲鹰弟子,取下了鹰爪上绑着的小竹筒,看了一下上面的记号,立刻急匆匆的去通报教主。

    这个时候,日月神教的教主范长安,正在花园里拿了一把匕首修剪自己的指甲。

    他的十个指甲本来都是一样的圆润光滑,可是如今,右手食指的那片指甲却有几许裂纹,中指的指甲前端也有些烧焦的痕迹。

    然而,当专门负责饲养青鹰而眼力奇佳的手下将那支竹筒送上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两处细微的伤痕,只有更加崇敬。

    擒拿了那样可怕的对手,居然只是伤了这么一点地方,便说是天人,也无不可吧。

    范长安放下匕首,取了那纸张一看。

    “居然没能拦下吗,还损了黑法王,伤了红玉和老金?”

    范长安蹙眉,那边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有刀斧手进了花园,道:“教主,那几个人拒不进食,水都不喝。”

    “那就饿着吧。”远处大树阴影下的铁菩提听了这话,幽幽的道,“饿他们几顿也正好,可惜花老儿死的突兀,三尸脑神丹没有研制完成,否则一人一粒,还怕他们不听话。”

    “饭菜泉水不肯吃,就给他们烈酒馒头,你们自己先当着他们的面仔细品尝一遍,然后放到囚笼之中。”

    范长安一招手,旁边有人送来笔墨纸砚,他等着墨磨好了之后,取了一支笔,道,“他们也没几天了,都是一时的人杰,吃饱喝饱,不可怠慢了。”

    如此吩咐着,片刻之后,范长安把那张纸递给了饲鹰的弟子,道:“把这张纸上的话复写,传递给方云汉从南到北那条路线上的所有暗桩。”

    等弟子领令退去,范长安又拿起了匕首,削去了最后一小片焦黑的指甲,右手五指张开,仔细端瞧着。

    “师承背景全无,拳掌绝艺不知名,如此神秘,身手如此了得,有趣了。”

    ………………

    日落月升,静夜倏忽之间,又见晨光普照。

    北上京城的大道之上,四马一驴并行。

    莫太冲回头望了一眼已经逐渐不可见的城墙,笑道:“那城中一战,打翻了半个江湖,方兄果然要如你所说的一般,风起八方,名动天下了。”

    方云汉看了一眼,人物模板上能力进度已经达到79%,心情颇好的说道:“这就算是半个江湖了?如果真是这样,区区一座城池,数百个蝇营狗苟之辈,倒是跟人们向往的有太多不符了。”

    “哈哈,如今我大明四海升平,真有几个人会向往江湖吗?”玉龙子也笑了。

    “当然会有!”

    方云汉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严肃认真,仿佛要用自己的语言把那事实放在他们几个的面前。

    “即使是比现在的大明好上十倍、百倍的太平盛世,也仍然会有人,会有很多的人向往着江湖。”

    黑衣的少年眼中多了几分追忆的神色。

    “裹在被褥里面,深夜不睡,躲着父母去看刚更新的精彩故事。”

    “看到情节转折,大恶登台,恨不得冲进书里,砸他一脸,挽回所有遗憾。”

    “买来一把半真半假的宝剑,未必要流血厮杀,只是不成章法的挥舞两下,就想象自己是受人敬仰的大侠。”

    “细雨纷纷之时,忽然来了兴致,大街上便束起雨伞,迎着潮气上前,在其他人的漠然或者看傻子的目光中,独享着一份仿佛浪迹天涯的自豪。”

    “俊杰美人,狂枭大寇,还有……”方云汉握着拳头,举到眼前,“神奇的武功。”

    郭鹤年不以为意的摇头:“这些话听着也太……太孩子气了。”

    “不是说,男儿至死是少年吗?”方云汉拍了拍郭鹤年的马,“郭兄,其实你虽然脸相成熟了一些,也还算年轻,可不要未老先衰啊。”

    “脸相成熟了一些,哈哈哈哈,成熟了一些,哈哈~”

    风清扬忽然笑的前仰后合,等郭鹤年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的时候,才勉强停了下来,拍着肚子说道,“那方兄弟,你觉得,在被向往的江湖之中,大家都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想……”方云汉思索了一下,道,“大家、尤其是那些有名的人物,都要有上天下地唯我自尊独立不羁之精神,冒险进取赴汤蹈火乐死不避之气概。”

    “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莫太冲摇头晃脑的,拍了拍自己的驴子。

    方云汉道:“毕竟是想象之中美化过后的嘛。”

    “方兄弟,那你太幸运了。”风清扬忽然策马加速了一点,赶到方云汉身边,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目光灼灼,“你居然幸运的遇到了我,岂不正是大家所向往的那种人。”

    “他又开始了。”

    郭鹤年、玉龙子对视了一眼,一副无奈的样子。

    莫太冲有些惊奇。

    方云汉的脸色则有点古怪。

    笑傲江湖原著里面那个,面如金纸,心如死灰,躲在华山后边儿几十年都不出来主持大局的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居然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吗?

    又或者是什么平行世界,这个风清扬天性如此,即使以后真遇到原著里的挫折,也不会变成那样?

    杂七杂八的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方云汉也笑了起来。

    “风老弟,也许你真是这样的人。不过,天要我来此世间,才是最大的幸运。”

    “既然我不死,那就只有我自己才能成为我所向往的人。”

第24章 老一辈全拉胯了

    方云汉在银杏大街的那一战已经逐渐传扬开来,加上他身边现在又有四个年轻一辈的高手同行,之后的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

    少许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设伏者,也被轻易的解决。

    如此,三天之后他们五人终于来到了下一座城池,只是这一次,还没来得及入城,就看到了挂在城墙外面的那一面长幡。

    长幡离地五米,距离城墙上面也有三米多,精铁的杆子直接钉入了城墙砖石之中,白色的幡面上用显眼的红色写下了几行大字。

    ——丐帮,少林,武当等一干人,皆已被擒,欲使其活命,携护送之物回转岳阳城外五十里,平玉崖交换。

    布幡在上午的暖风之中呼呼飘动,城门周边围拢了一些人,指着那长幡议论纷纷,四马一驴上的五个青年高手见了这些字,俱是肃然。

    风清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取下了长幡,却发现长幡背面还留下了许多鲜红的字迹。

    那是一个个姓名,赵大鹏,法空,青云,鲁狂澜,断王孙,白云深……

    郭鹤年等人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们在背后看到了五岳剑派掌门的名字。

    莫太冲已经到周边去打听过了,此时回转,道:“这东西是两天多以前插上去的,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恐怕是飞鹰传书,启动了这座城中的某些暗桩,这伙凶徒的势力看来真是不可小觑。”

    玉龙子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老实说,虽然早就料到法空禅师他们那一路可能会遇到强敌,甚至可能不敌溃散,但是,高手全部被生擒,这点未免也太夸张了。

    生擒和击杀完全是两个层次的难度,更何况是所有高手一个都没逃掉。

    可是,即使不相信这一点,他们却也不能把自己掌门的性命拿去赌。

    “这座城中有我嵩山派的一个师长故友,我去问问他有没有听说关于从岳阳那条路线出来的丐帮一行人的消息。”郭鹤年说着,打马入城。

    方云汉他们四个人就近寻了一个客栈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方云汉开口道:“我看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就算不是全部生擒,至少也有一部分被他们抓起来了。”

    玉龙子赞同,道:“我们掌门所在的那一路人声势不小,要求证他们的下落并不难,如果这件事是假的,很容易戳穿,对方没必要故弄玄虚。”

    “如果是真的……”莫太冲说到一半,顿住了。

    是真的,那五岳剑派之中这四大弟子自然绝对不可能坐视他们的掌门丧命,可他们去京城的这条路已经走了一半,难道还真要返回,乖乖地奉上藏宝图?

    还有,方云汉肯不肯把丐帮托付的藏宝图拿出来呢?

    这几天,虽然五人相谈甚欢,但终究仍算不上是推心置腹的密友,这种话真是不好直接问出来。

    甚至,玉龙子他们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置信。

    按照长幡上所说,岂不是证明丐帮的那位新任帮主,真的把藏宝图托付给了方云汉。可这两人也只是认识了几天而已呀,是如何就能托以这么重要的东西?

    世上真有倾盖如故、生死相托者?

    “既然是真的,那我们准备回返吧。”

    方云汉这句话说出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的其他三人都是一阵错愕。

    风清扬最先回过神来,点头道:“不错。咱们只有先返回,才能看看有没有机会救回各家长辈。”

    莫太冲看看他们两个,低头望着茶杯,说道:“方兄,你到时候是要拿真的藏宝图去交换吗?”

    “藏宝图这件事,那伙神秘人早就知道了,很难说清他们对藏宝图有多少了解,冒然弄出一个假货的话,恐怕不能取信。”

    方云汉喝了杯茶,看着其他三人,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不必觉得奇怪,其实对我来说,金银财宝没什么吸引力,还不如武功的神奇魅力。况且,把藏宝图托付给我的是丐帮赵大鹏,是他们丐帮要借藏宝图跟京城的杨大人有一番沟通,如果我把图送到京城,丐帮新帮主却没了小命,这岂不是白跑一趟,毫无意义。”

    其他三人听了,还是觉得太轻巧了些,可又觉得,这番话是从方云汉嘴里说出来,也很真实。

    如果不是这种心性,他又怎么能年纪轻轻练出这一身雄浑无匹的内力。又怎么能在银杏大街上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只是,虽然我们要回去,这一场交易,却也不能就靠我们五个。”

    方云汉继续说道,“以你们几个的年纪、武功,在自家门派甚至其他正道门派之中,应该都有一些信誉吧。我们从这里赶回岳阳城外五十里处,也需要大概六天的路程,你们立刻设法传信回去,门派离得近的,多带些人,离得远的,全挑精锐。”

    “咱们聚起一只劲旅来,至少整体实力要胜过之前各派掌门所在的那支队伍,这一次的交易才有底气。”

    “好。”

    风清扬立刻离开。莫太冲多喝了两杯茶,也走了。

    玉龙子看他们两个走的时候,很想问一问——你们就不怕是方云汉故意把咱们支开?

    只是最后,他也没问。

    玉龙子走之前,不过是比前面两个人多了一个步骤,他郑重其事,向着方云汉躬身一礼。

    方云汉等他离开之后,独自一人在桌上坐了很久,笑了一声。

    虽然性格不同,到底都能算是豪杰。

    “方兄弟在这个局面之下,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方云汉略显诧异,转头看去。

    一个熟人进了这家客栈。

    方云汉望着金头陀一步步走来,在他桌子对面坐下,如同当日相对而饮。

    “越是局势紧迫,越是要多笑一笑。”方云汉拿起茶壶,给金头陀也倒了杯茶。

    金头陀挑眉道:“我是不配喝方兄弟的酒了?”

    “受伤的人喝什么酒?”方云汉谈笑自若,举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我陪你喝茶。”

    金头陀手掌还显得有些虚软,端着茶杯,看对方喝茶也如灌酒一样豪爽,一饮而尽,便叹了口气:“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回去跟教主交换了。”

    “大师难不成还要来拦我吗?”方云汉的笑容收敛了些,道,“你现在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我三招了。”

    “哼。”金头陀喝了茶,冷着脸说道,“教主并非残暴之人,像是我和红玉法王这样的伤者,不会再参与接下来的行动,自去养伤就行。我来这一趟,只是要还你当日的人情。”

    方云汉说道:“哦~怎么个还法?”

    “教主手下如今有八百精锐,上百个弓箭手,四大法王之中有一人来历神秘,我们四法王、五散人、十长老的数次聚会,他全都没有现身。”

    金头陀说罢,放下茶杯,立刻转身离开。

    “我还人情,就用这一句话。另外,我听到你说不在意藏宝图了,那又何必拼命呢?希望我以后还能再听说你的事迹。”

第25章 悬崖乱象,九阴太素(上)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走在城中、野外,总不乏一些在暖风之中摇曳着的野花,可是在高耸陡峭的悬崖之上,还是寒风瑟瑟,青草欲折的气候。

    被封住了周身十几处要穴,还用铁链缠住了手脚,关在笼子里的法空禅师、青云道长等各派高手,从今日凌晨时分,就被安置到了这悬崖边上。

    身强体壮,但是内功底子在这群人中相对较弱的赵大鹏已经被冷风吹的有些发抖。

    这里就是岳阳城外五十里的平玉崖。断崖上非常平坦,往东走出有百步,便是一条官道,可直通岳阳城。

    四周都没有什么树林遮挡,可供潜藏的地方,日月神教那八百名精锐的教众,干脆就光明正大的站在这片草地上,形成一个如同弯月般的阵列。

    那些牢笼处于“弯月”的中段,范长安自有一套桌椅坐在牢笼前方。

    如果有人来进行交易的话,想要靠近牢笼,便等于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入了日月神教的包抄范围。

    场中一片肃穆,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传开。

    范长安倒了一杯热茶,交给杨聘婷,说道:“不是让你带着红玉去养伤吗,怎么还是赶来了?”

    杨聘婷双手捧着茶杯,鬓角的秀发有些凌乱,道:“红玉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况且我接到消息,各大门派都派出了大股人马朝这边赶来,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不在你身边?”

    “各派增援么?意料之中的事情。”范长安帮杨聘婷把那一缕头发捋到耳后,道,“只是各派之中的高手,大多都会闯荡江湖,传播威望或处理自家产业,介入武林纠纷,他们仓促之间不可能召集齐全,无需忧虑。”

    话是这么说,有爱妻在身边,范长安嘴角还是不自觉的带起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杨聘婷用茶杯暖着手,往官道的方向看了看,声音略低了一些,说道:“其实自从去西域回来,彻底确定要立教了,我心里似乎总有些不能定,尤其是最近几日,可以称得上有些不安了。纵然是开宗立教,一开始就这么把众多武林中有威望,有实力的正派推到对立面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吧。”

    正道各派的势力,并不仅仅体现在武人的争斗之上,他们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财富、在各地的人脉、官面上的交谊,这些都是潜在的力量。

    如果日月神教隐藏在暗中,潜在的力量就找不到针对的目标,可是这一次的事件过后,这些力量必然都会被调动起来,逐渐的对日月神教形成巨大的压力。

    若换了旁人说这种话,那就是动摇军心。然而是杨聘婷这般在他身边低语,范长安便只是温言安慰。

    “江湖中的实力不是这么算的。所谓道涨魔消,魔涨道消,正邪两道,本来就是相互依存,如今正派势大,各方的利益早就已经划分好了,我如果想要走白道从中间争取一部分,那是千难万难,但是走邪道,先予以正道打击,则其他本来受到压迫的邪魔外道自然会闻风而来。”

    范长安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强烈的自信,非凡的感染力,甚至能折服铁菩提和金头陀这些人,自然是因为他的话语之中也有真正的道理。

    “那些邪魔外道未必心甘情愿与我们结盟乃至投入教中,但是从大的立场上来看,只要他们开始活跃,就也是正道的敌人,由我们共同分担之后的压力。”

    “所以说,万事开头难,我们只要在这第一次正面全面的战斗之中获胜,甚至只需要能够保留主力撤离,就可以大大的打击正道各派的威望。再得了藏宝图,日后就是一片坦途。”

    杨聘婷听了,点点头,就在这椅子上阖目调息,将种种心念沉静下来。

    古墓派的内功有“十二少、十二多”之说,其中主旨就是说要收慑各种情绪,过大的情绪波动,不利于修身养性,也会使得古墓派内功出现折损。

    原本杨聘婷也是玉质冰清的性情,可自从范长安开始筹谋立教,近几年来,杨聘婷也随之奔波,内力已经有减弱之象,若不是范长安早几年就劝她兼修了九阴真经的内功,恐怕之前酒楼中以一敌四时,想要脱身便不会那么轻易了。

    无巧不成书,就在杨聘婷想到当日酒楼中的四个人的时候,马蹄声如雷动,官道之上,有数百人汇集而来,一片烟尘里,绝大多数人勒马于官道中,只有五骑突出,进入了这片山崖的范围。

    那正是方云汉及风清扬等五人。

    事情紧急,这回莫太冲终于也换了一匹骏马骑着。

    五人并未彻底进入日月神教包抄的范围就止步,方云汉的马超出了半个身位,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道:“哪位是主事的,藏宝图在此,可以开始交换了吗?”

    杨聘婷睁眼,范长安起身。

    “我是教主,你,就是方云汉?”

    范长安孤身向前走了约有十步,目光扫过集结在官道上的那数百人,其中不乏有胡须垂胸的老者,轻笑道,“居然是五个年轻人来处理这件事吗,看来各大门派都不乏青出于蓝之人,本是该迎来一个不错的时代。”

    确实如同范长安所说,除了昆仑,崆峒的人没来得及赶来,其他各派所来的人之中,不乏老一辈的高手,却都在有所了解之后,明白方云汉他们五人才是最适合主导这次行动的人,这几天路上经过了一些必要的切磋试探之后,就彻底将话语权交到了他们五人手中。

    “废话少说。”郭鹤年一挥手,“你们可以派一个人到近前来查看藏宝图真伪,但你们要先把各派长辈放出,让我们也去看一看有没有中毒或是易容假扮的。”

    “开门见山,也不错,那就开始吧。”范长安招招手,道,“我方只派一人去查看,你们最多派两人。”

    哗啦的铁链扯动声,悬崖上的牢笼一个个被打开,正派高手们出了牢笼,但身上穴位未解,枷锁未去,每一个人身边还都站着两个刀斧手,虎视眈眈。

    方云汉在马上把藏宝图展开一半,双手捏着,让朝他走过来的公孙长泽可以看到羊皮卷上面的部分图画。

    懂医术的玉龙子和莫太冲翻身下马,走向各大门派被擒者。

第25章 悬崖乱象,九阴太素(中)

    莫太冲和玉龙子靠近之后,确认了那些人都不是易容改扮的,心中暗叹一声。

    纵然早就有所预料,但真看到这些高手全部是被生擒,一个都没能逃掉,终究还是惊心不已。

    这些人,伤势有轻有重,身上被封的穴位侧重亦有不同,比如擅长拳法的,主要被封了双臂穴位,擅长内功的主要被封了胸腹之间,而伤势最重,被封穴位最多的,毫无疑问是少林的法空禅师。

    那一身僧衣袈裟似乎是被某种利刃划得破破烂烂,多处有被鲜血染过的痕迹,不过躯体上的伤痕大多数已经结痂,右手小臂上的五个血洞,却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甚至血肉腐败化脓,估计如果再过两天还得不到医治的话,这条手也就废定了。

    莫太冲给法空禅师把脉的时候,刚一抬手,旁边刀斧手的利刃已经悬在了禅师的后脑勺上。

    两个日月神教长老也靠近了几步,死死盯着他。

    “我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莫太冲收手,“为什么全都点了哑穴?”

    “哼!也算他们都有几分硬骨头,如果不点了哑穴,怕他们咬舌自尽。”一个穿着喇嘛衣服的神教长老说道。

    莫太冲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暗中跟玉龙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玉龙子在另一边给被擒的高手把脉,确认他们有没有中毒的迹象,把脉的过程之中,他仔细观察,发现众人之中伤势最轻的,当属点苍白云深。

    这位誉满点苍一带的老神医身上好像根本没有一点外伤,脸色略显苍白,可是从脉相上看,内伤也不严重,只是气血不畅,似乎在他身上的封穴手法有些独到之处。

    其次,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南陵断王孙。

    断王孙身上有刀伤,脉象显示也有内伤。可是,他以一阳指闻名,被擒的情况之下,双手手指好像却没有半点损伤,若非是对手武功高出他太多,那就是有些蹊跷。

    他们两个仔细检查这些被擒者的时候,公孙长泽那边也凭着自己的眼力,基本确定了藏宝图的真实性。

    三人各自返回,诉说自己检查的情况。

    方云汉他们这边,玉龙子在说到最后时,声音压得极低,道:“白云深和断王孙都有嫌疑,白云深的嫌疑最大,他擅长的武功是流云飞袖,比较难提防,到时候小心。”

    几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方云汉之前已经把金头陀的提醒跟他们几个人说过了。

    四大法王之中有一人始终不现身,想必是他的身份有一定的特殊性。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本身是在正道之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而结合各派高手全部被生擒这一反常情况,大致可以确定,这个有双重身份的神教法王,就在这批被生擒的高手之中。

    他仗此伪装,等待反戈一击的时机。

    现在看来,白云深和断王孙都满足这个要求。他们名气大,却不是大派中人,身边没有什么亲眷弟子的牵绊,受伤的程度相对来说又最轻。

    那个法王,基本可以肯定是他们两人中的某一个了。

    方云汉心有成算,即对着范长安那边扬声道:“看来双方都有交换的诚意,那接下来,我们变换队列,各自列成方阵,双方最前沿相距五十步,把各派高手和这藏宝图放到这段距离的中线上,然后完成交换,如何?”

    “可。”范长安点头下令。

    于是,两边的人群都开始动作起来,日月神教的教众朝中间收拢,把那些人质推向前列。

    官道上那边的各派精英纷纷翻身下马,靠近到山崖的范围内。

    范长安这才发现,那些人背后居然都背着圆盾,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很快,用于交换的人、物,都抵达了双方队列之间那片空地的中线。

    五岳剑派、昆仑、峨眉掌门,崆峒派副掌门,法空,青云,赵大鹏,白云深、断王孙。

    一共十三人质,仅由十三个寻常刀斧手和两个神教长老押送,算是颇有诚意。

    藏宝图是由方云汉带着,范长安亲自来拿。

    这一场交换进行的时候,山崖上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日月神教约八百人,各大门派这边四百多个人,仿佛全都连呼吸也忘却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一次交换顺顺利利,毫无波折。

    方云汉切切实实的把藏宝图交给了范长安,而十三名人质这个时候距离那些刀斧手也至少有了十步之遥。

    虽然他们穴位内力被封,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但这个距离,想杀他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了。

    而且各大门派的弟子迅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把他们紧密包围着护送到四百多人的队列中央。

    范长安和方云汉也各自朝着队列之中回返,他们距离自己这一方的阵列各自有二十五步,不过是两个起落就回到了阵列前沿。

    日月神教那边立闻一声大喝:“放箭!”

    上百名日月神教的弓箭手奔走向前,弯弓搭箭,霎时间,箭影满天。

    四百多名来自各大门派的弟子,也在这时,几乎不分先后的取下背后的圆盾抵挡。

    面对弓箭这种武器,就算是武林中人,也是拿盾牌抵挡起来更方便。

    四百多人齐举盾,最靠近日月神教那边的一排人,更是将手中圆盾垒成了一堵墙也似的。

    当日让各大门派高手忌惮万分的箭雨,这一次居然连一个人都没能杀死。

    众多弟子一边举盾抵挡一边后撤,日月神教的人则开始冲锋,那些弓箭手也边跑边射,反正射不死人,也就不在乎准头,对着远处乱射一通,保持威慑力就行。

    此时此刻,在周围高举的盾牌保护之下,刚救回来的十三名人质终于陆续被解开穴道。

    盾牌遮蔽了阳光,昏暗的环境之中,最先被解开的是哑穴。

    果然,就在白云深哑穴被解开的时候,他身上封闭的穴位似乎是起了某种连锁反应,纷纷自行冲开,本该不能动弹的双手颤动了一下。

    方云汉、风清扬等五人,虽然身处不同位置,当下却不约而同的把注意力放在了白云深身上。

    白云深身上十几个穴位被自行冲开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可他因为气血翻涌尚未能说话的时候,青云道长已经强自提气大喊:“他是叛……”

    本来正在戒备白云深的莫太冲,看见青云道长把手指向他这一边,心中一愣。

    “……徒!”

    最后一个字传入耳中的时候,莫太冲背后已受了一指,胸前也中了一拳。

    噗!嘭!

    一指点他背后死穴的是断王孙。

    一拳打他心口要害的是方云汉。

第25章 悬崖乱象,九阴太素(下)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断王孙才是那个隐藏的神教法王。

    白云深之所以身上受的伤最少,是因为当时他正在跟断王孙、鲁狂澜一起对付公孙长泽,突然被断王孙反手一击,连受伤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被封住穴位,沦为阶下囚了。

    而之所以在解开白云深哑穴的时候,其他穴位自动被冲破,也是断王孙早就设计好的。

    只是让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一刻方云汉也会出手。

    身后一指,胸前一拳,感受着两股刚猛内力冲散自身内力,莫太冲魂飞天外,目眦欲裂,紧盯着身前的方云汉。

    到底是为什么?被这一拳夺了性命,他便是死了,也不瞑目。

    就在这时,莫太冲感觉到从躯体前方传来的那股刚猛拳力,忽然一散。

    从一点扩散到整个躯干。

    原本这一拳打在身上,应当会把一个人像捅破窗户纸一样,打一个对穿。而现在这一拳,却似乎是在打一片浮木,只把这中拳的东西整个打飘出去,而不损及半分。

    断王孙一指点中了莫太冲背后死穴,正暗忖得手,陡然一股刚力从莫太冲背上传递出来,眼前这个穿的花花绿绿的衡山弟子,居然整个双脚离地,“呼”的倒飞过来。

    那背部如同一块被飞速掷来的大石头,不但抵消了他的指力,更要把他撞翻。

    “找死!”

    断王孙低喝,双手手指一起点出,指间颤抖着,指影翻飞,似乎把莫太冲背部、颈部、后脑的众多要穴、死穴,全部笼罩在这一片劲气之下。

    莫太冲身不由己,往后飞出的时候,眼睛只瞥见方云汉打在他心口的那只拳头迅速五指张开,往上一抄,揪住了他的衣襟,又把倒飞的他拉得身体前倾过去,接着背后有十几道火辣辣的气劲扫过,脑后生风,差点就打中了几个不死也癫的颅脑要穴,登时一阵后怕。

    虽然逃过死厄,可刚才莫太冲的身体毕竟是做了一瞬两者内力相争的战场,腑脏受损,刚一站稳,嘴里就一口鲜血淌出。

    四周的各派弟子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因为大多举盾,也挡着了阳光,环境昏暗,他们看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细微处的争斗,只见到方云汉和断王孙同时向莫太冲出手,打的莫太冲吐血。

    附近的几个衡山弟子立刻挥剑斩来,有三把剑刺向断王孙,倒有四把剑斩向方云汉。

    同时风清扬也展开身法从人群中穿梭而来,一剑挥出,冷风已经扫到了方云汉咽喉。

    方云汉脸色不变,半步不退,双手把莫太冲按得坐地,丝毫不管四周利刃,一拳就对着断王孙打去。

    叮叮当当!

    一片金铁交鸣,风清扬的剑从方云汉颈侧擦过,恰到好处的格开了斩向方云汉的那四把利刃。

    方云汉早就看清了那把剑不会碰到他的脖子,然而断王孙可没有朋友来进行这么精妙的配合,他一人闪过了周围刺过来的三把利剑,迎面就看到那一拳如同山顶滚石坠落一般,凶险万分的直击面门。

    断王孙一阳指力点出,试图截击方云汉右手小臂穴位,只是他出指的速度跟不上方云汉出拳的速度。

    两条人影一合即分,断王孙嘴里呕血,身体失衡倒退,周围又有看懂形势的大派弟子仗剑杀来。

    突然,方云汉耳朵一动,捕捉到了背后不远处一个锁链异动的声音,身子一偏,一条肉眼难见的铁链从他身体旁边扫过,砸落在地。

    众人的视线当即转移,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在之前的查看之中,内外伤都算得上是严重的崆峒派副掌门鲁狂澜暴起。

    捆在他手臂上的铁链一下子被震断开来,除了一条铁链攻击方云汉之外,其他还有几条断裂的铁链打在身边的人身上。

    泰山、衡山、恒山三派的掌门离得近,被那铁链击中了口鼻要害,当场毙命。

    守在青云道长身边的郭鹤年挥掌打落了一根铁链,听到背后的青云道长呢喃:“怎么会?”

    鲁狂澜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反叛,就连跟他一起被擒的这些人也完全没有料到。

    日月神教目前尚未更改承自明教的制度,有四大法王,也有光明左右使。

    铁菩提位列光明左右使之中,还有一人从未出现,却正是这鲁狂澜。

    而就在众人失措之际,鲁狂澜双手握拳,犹如一双被系在了风车上的铁锤,双拳抡开,刹那之间,周围十几个人就给他打飞出去。

    这些人都是各派弟子之中的精英,受到袭击自然也下意识的作出应对,但不管是试图躲闪或者格挡,甚至拔剑相对的,只要被鲁狂澜的拳头碰着了一下,当场浑身一震,七窍流血。

    等到他们身子飞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具尸体了。

    这正是崆峒派的七伤拳。

    这套拳法,顾名思义,七情所感,内力所伤,伤而动念,所出必破。

    此拳以损心、裂肺、断肝肠、藏离、精失、意惚恍、魄飞扬为七伤。

    江湖传闻,练这拳的,若欲伤人,必先伤己,然而,那只是练功步骤出了问题,若是先练有深厚内力,再练这套拳法,则只伤人不伤己,反而对于五脏六腑有一番独特的锻炼效果。

    江湖大派名宿,诸如法空禅师,青云道长等人,大多认为鲁狂澜也是属于内力不足强练七伤之人,犹如崆峒派历代长老,却怎料得,这套拳法在他手上分明已经登峰造极,直追开创此功的那位崆峒派祖师。

    他打飞周遭十余人之后,七伤拳劲力返还,居然把体内淤积的伤势也一并击散,将七伤拳自损内脏的弊端,变成了一种高明的疗伤手段。

    伤势一减,鲁狂澜气势更加凶狂,一路冲向这个盾牌阵列的外围,路上遇到的弟子,乃至于各派长老,没一个能撑过他一个照面的。

    如法空禅师等人,虽然穴道都已解开,但是被重手法封穴数日,气血不畅,此时根本都不能动武,竟然没人来得及拦他。

    眼看着已经有超过三十人倒毙,四百多人的盾牌阵列最外围,终究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处于盾牌阵列内圈的众人,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日月神教追击过来的人手。

    这个时候,日月神教弓箭手羽箭告罄,不复方才箭羽满天之势,各大门派的弟子索性扔了不称手的盾牌,各自提刀持剑,弃了已经出现缺口的圆形队列,各自按照门派划分靠拢起来,准备迎敌。

    鲁狂澜一路冲出,眼看着即将跟日月神教的队伍会和,身后传来一股恶风。

    他回头一看,见郭鹤年飞扑而来,大嵩阳神掌运足了内力,双手化做铁青,隐约有一种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天的铁块质感。

    鲁狂澜回了一拳。

    崆峒派传承两百多年的七伤拳对上了草创未就的大嵩阳神掌,只在拳掌一触之际,郭鹤年立现败相。

    七伤拳力入体,郭鹤年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在掌心里,狠狠地捏紧,难过得想要吐血,可那血腥味儿又直往眼睛鼻腔里涌。他咧嘴一笑:“真是厉害,你能打我,那打他试试!”

    一道黑影从郭鹤年身边飞速擦过。

    快到耳朵都不及反应的精铁摩擦声中,郭鹤年背上那把嵩山派的阔剑已然出鞘,被握在了方云汉手中。

    鲁狂澜神色一凝,双手拳法变动的时候,已经按照江湖经验,预算出了二十多种施展阔剑或干脆以剑带刀的招式。

    无论这方云汉是哪门哪派的,只要他这一剑斩出来,鲁狂澜就有信心两招之内反守为攻。

    “呸!”郭鹤年忽然对着鲁狂澜吐了一大口带血的唾沫星子。

    同时,方云汉右手握拳,左手提剑,两只手往中间一砸。

    只听到哐当一声,简直好比两辆铁滑车相碰。

    嵩山派那一把百炼精钢的阔剑,被他一对肉掌生生拍成了十七八块碎片。

    寒光闪闪的剑刃碎片迸溅之速,更胜于强弓劲弩。

    十几块钢铁碎片混着郭鹤年那一口血沫,喷了鲁狂澜一脸。

    两块碎片还刚好夺走了鲁狂澜的眼睛。

    “啊——”

    双眼被毁的惨叫只发出了半截,鲁狂澜的脖子就被方云汉一拳打得凹陷下去,整个身体变做了滚地葫芦,刚好落在了飞奔而来的范长安脚下。

    八百人和四百人的大混战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正面的碰撞,不知几十处血洒青草犹热,不知几百处刀剑对砍出了火星。

    方云汉一手把郭鹤年拎起来,扔到了后面法空禅师他们那个受保护的圈子里,一起撤向官道上的马群。

    人物模板能力进度:……85%……89%……

    风清扬和断王孙斗在一处,杨聘婷被七个中年武当道士迎上,铁菩提举手投足间打杀近十人之后,被玉龙子阻挡。

    公孙长泽和七大长老等人也被各大门派中年一辈的高手拦住。

    局势一时难分上下,范长安止步,低头看见了鲁狂澜的尸体,十指一绷。

    那一对利爪绷紧成形的一刻,十片指甲连带着指头里面的筋膜、骨骼,竟然好像拉扯出了近似于铜片被拨动的声响。

    这奇异的嗡鸣余韵未散,空气之中又扬起了十条如同竹哨的尖锐声响。

    范长安面色愈白,双眉浓黑,五绺长须如同墨痕垂落,一晃身,直接出现在十步之外,那十根指头划开空气的声音叠加在一起,犹如鬼啸。

    恍然一个勾魂夺魄的地狱鬼王来了人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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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铁手对日月,武道禅宗验绝学。东京浮华冠天下,凌霜盛名篡龙颜,秦时明月照沧海,千秋风云试万劫……
怪异潜藏此方世界,乘风闯过他方武林。一次次带着不属于那片江湖的武功,名扬天下。
且待诸多英雄扮相走一遭,洗净面谱,才知晓——本来我即是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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