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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柳溪     点苍为聘txt下载     点苍为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 截国宝难料叛徒,失剑柄叹落海外(四)

    “……”苏隐并不认为她真的有什么“分寸”,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一刀下去她几乎半条命没了吗?她难道觉得,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他还可以好端端活着。

    他沉吟着这些情绪,吐出一句话来:“伤口怎么样了?让我看看……”说完他便有些后悔了。

    果然,傅怀音眸中闪过狡黠的光,凑上前来仰头看他:“你想看啊?我的伤口在肩膀上,你是要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看吗?”

    “……”苏隐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揽住:“你吓死我了。”她可知当他清醒后,从刘伯那里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时,又多么害怕与慌张吗?若不是刘伯拦着,他当时已经不顾自身伤势冲到医院去找她了。

    “你也吓死我了。”傅怀音将脸颊贴在他胸口上,听他有序的心跳声,“你是不是去查了‘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的事情?”

    苏隐沉默了一会儿,才将事情说予她听。前些日子,陈哲得到了一些有关大盂鼎的线索,便让苏隐前往苏州探查,那时苏隐经过长期的潜伏观察,发觉陈哲买下了灵源山庄附近的一所废弃宅院,内设有密室,他猜想,如果“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确实在陈哲手上,那么便很有可能在这个密室中。只是他一直跟在陈哲身边,很难找到机会避开陈哲的耳目潜入密室查看。苏州之行给了苏隐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与苏州的抗日义士相互配合,骗过陈哲的耳目,让陈哲以为他却已前往苏州。同时,他趁机潜入密室。只是陈哲一场小心,在密室之内设立机关,苏隐当天中了机关,引来陈哲的手下,这才中了枪。

    中枪后苏隐只能去找傅怀音相助,他在昆城孤立无援,除了傅怀音,他想不到可以帮他的人。那时他拼了最后的气力潜回沈府,他想,即便是重伤不愈,他也想在傅怀音身边死去。只是这些话,他并未说出口,只与傅怀音讲了大致的过程,且告诉她,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便回了陈哲身边,陈哲前往医院试她一事,他如今才知晓。

    傅怀音听后,心中仍是一阵后怕,眉头紧皱:“你在他身边潜伏这样久,我也与他接触不时日,我们竟都没发现任何他与猿人化石有关的线索。你还是坚信猿人化石在他这里吗?那日你进密室可能见到?”

    苏隐摇头:“那日我失了算,并未得到任何线索。可我相信陈哲一定与猿人化石有关系,这份情报是潜伏在日军内部的我方人员提供的,他们冒险传出这个消息,一定是经过反复核查了。”

    傅怀音认同苏隐的看法,想了想说道:“陈哲冒险来昆城,真的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带在身边吗?有没有可能,他放置于别处,所以我们一直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我之所以猜测他会带着猿人化石,是因为此前得到情报,陈哲得到西南文物后,会运送出境,前往美国。将化石带在身边,是最为稳妥与便利的方式。”苏隐向傅怀音解释道。

107 截国宝难料叛徒,失剑柄叹落海外(五)

    “他的野心可真大,”傅怀音不禁冷笑,“想找到西南的古墓群,想带走西南文物,还想带走‘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

    这大概便是所谓“狼子野心”。

    话说到了西南古墓群上,苏隐便想起了一些事情,问傅怀音:“今天那尊青铜器,不是你的手笔,对吗?”

    傅怀音心中一颤,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反问他:“哪件青铜器是我的手笔了?你不要无端冤枉我。”

    “是吗?”苏隐哭笑不得,“从前陈哲得到的那些据说来自曲靖的青铜器,不都是出自你的手笔?那造赝的手法与特点,别人看不出来,我想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你是顾云深了?”傅怀音又将话引到了这个话题上,“当初我与云深各有所长,我擅入民间钻研器物来历,他擅用典籍,这亦是南北两派各自所长。只是他所擅长的,我也擅长。他不服气,便要与我比造赝之术,看谁更能‘以假乱真’。”

    “造赝造假,那也不是凭空造出来的,懂得真器的辨别之法,才会懂得该在哪些地方、以哪种方式造赝。到最后,他依旧败给我,那之后他不段地研究我的造赝方法,且在这个基础上自己加以改进。你若不是顾云深,哪里能看得出那是我的造赝手法?”

    傅怀音一段话堵得苏隐没了底气,他却依旧不想提及这个话题,扯到了其他话题上:“陈哲得到这个器物并非是运气,是有人送上门来给他的。具体是何人我并不知晓,但我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对西南文物颇有研究的人,甚至可能是南北派的人。一般人不会对这样奇怪形制的青铜器产生如此敏锐的感知,甚至投其所好送给陈哲。我想,南北派中当是有叛徒。”

    傅怀音想了想,道:“南北派人数众多,鱼龙混杂,出几个叛徒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我怕的是,这个叛徒出在高层。”

    傅怀音心中忧虑,脸色便变得苍白了些,苏隐见她起色不佳,劝导:“你出来许久了,又刚出院,回屋去休息吧。”

    傅怀音不肯,赖在苏隐怀里继续问:“你觉得那个青铜器有什么特别的?”

    “……”苏隐知道拗不过她,不如赶紧将话说了,她便不得不回去休息了,“这样物件来自晋宁,其工艺之复杂程度足以鲜明,它出土的地方一定有贵族级别的墓穴存在。如若曲靖方面无法出现比之更为引人注目的物件,我怕陈哲不会放弃对晋宁的觊觎。”苏隐说道这里,问傅怀音:“晋宁地下,果真有古墓群,是吗?”

    傅怀音并未直接回答:“苏先生这是自己想问,还是想替陈哲打探消息?”两人虽皆有所谋划,可苏隐想找的是“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傅怀音想做的是将日本人的注意力从晋宁引开,他二人对彼此的计划不甚清楚,却也相当有默契。

    苏隐笑笑:“如果晋宁地下的古墓群规模与级别足够,那一定会是一个极具历史价值与考古价值的文化遗址。在边疆之地,能具有这样级别的古墓群,那便只有边疆之王了。

    “你是不是在猜测,如果晋宁果真有古墓群,很大程度上与传说中的‘古滇国’有关?”苏隐问道。

108 截国宝难料叛徒,失剑柄叹落海外(六)

    傅怀音惊诧,她知道以顾云深的才华与经验,若对近几年出现的晋宁文物加以研究,不难得出这个推测,可无论是过去的顾云深,还是如今的苏隐,都没有对西南文物投入过多少精力。傅怀音本以为,苏隐一心想寻找“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晋宁的事情他无力顾及,哪知他这就给出了晋宁的墓穴遗址可能与“古滇国”有关的猜测。

    相传,云南滇池地域于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个神秘的国度,被人们称为“古滇国”。关于这个地方政权的历史文献记载相当稀少,但从司马迁《史记》的相关记载中依然可见线索。

    “《史记·西南夷列传》中有写,楚顷襄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近蜀黔中以西。至滇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沃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按这条记载来看,庄蹻领兵征服黔中、夜郎甚至滇地后,本想回报楚顷襄王,可那时楚国部分地域被秦征服,断了庄蹻回楚国的路,庄蹻便留在了滇地,自立为滇王。”傅怀音将这段记载讲出来,“按司马迁的记载来看,庄蹻留在滇地后,‘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庄蹻就是其中一代滇王。”

    傅怀音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至于在庄蹻进入滇地之前,滇国是否已经存在,便再无更多证据可以证明了。但至少从目前看到的青铜器年代来看,在庄蹻任滇王前,滇地的青铜文明就已经相当璀璨,甚至已至鼎盛时期。”

    傅怀音说道这里,陷入一阵思考中,过了一会儿却听见苏隐接着她的话说道:“庄蹻之后,《史记》中有关古滇国的记载便是滇地臣服于汉朝,汉武帝赐‘滇王印’,这段记载只有短短一句话。汉王朝‘以兵临滇,滇王举国降,请置吏,入朝。’汉武帝接受滇王归附,‘立益州郡,赐滇王印,复长其民。’孤证不立,若要证实‘古滇国’确实存在过,除了《史记》的记载,还需要相关物证。你若推测晋宁出现的青铜器就是‘古滇国’的物件,那就还需要一件无可辩驳的证物。”

    傅怀音笑:“你是说那枚《史记》中记载的‘滇王印’吗?”

    “是。”苏隐点头,“只要能找到‘滇王印’,‘古滇国’的一切记载就成了无可质疑的史实。你所有的设想就能成立。”苏隐眼眸中闪过一些情绪,想了想后换了一种说法:“或者说,只有那枚‘滇王印’出现,你才能让别人相信一个古老国度的存在。”

    傅怀音知道苏隐的意思,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苏隐口中所说之事,要用一枚印去向陈哲证实一个古老国度的存在,可那个国度不能是“古滇国”,只能是另一个将陈哲吸引开的地方,虚虚实实的地方。

    傅怀音沉默下来,苏隐亦沉默下来,他拥着她,抬头时看到天上朦胧的月,真想这样的时刻能够长久一些。

109 截国宝难料叛徒,失剑柄叹落海外(七)

    然而月色长流,树欲静而风不止。

    沈洄忽而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见到他们相拥的模样,气得火冒三丈,冷嘲热讽:“傅怀音,你宝贝的那个什么剑柄已经被偷出境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那什么……花的前面月的下面!”

    沈洄显然气得语无伦次,傅怀音与苏隐却是听明白了。傅怀音站址身子,朝沈洄说道:“你胡言乱语什么?金剑柄怎么可能出境,我早已派人前去拦截。”

    上一次傅怀音趁着与傅雅飞相聚的时刻,已将陈哲即将令人偷运春秋蟠虺纹金剑柄出境的消息传了出去,以南北派的情报网络与行动能力,绝不可能任由金剑柄出境。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沈洄嗤笑一声,“我得到的消息绝不会有错,你说的那个剑柄已经出境了。傅怀音,你的手下不怎么行啊,你被这个苏隐迷得神魂颠倒的,说不定就是他出卖你。”

    傅怀音却已听不进沈洄的嘲讽,她思绪千回百转,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傅雅飞虽情感上令人愤然,可办起正事来绝对靠谱,这样重要的事情,傅雅飞不会随便交给普通的南北派人士去做,而是会交给她的得力亲信去做。这个环节,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是他们之中出了叛徒吗?

    这是较为合理的解释。

    然而思索片刻后,傅怀音的思绪回到最初那点,那便是无论是因何缘故,若沈洄所言属实,那么春秋金剑柄真的已经出境,无可挽回。

    属于中国的又一件宝贵文物,已然流落海外。

    念及此,傅怀音内心又是悲愤又是自责,自责她被困在此,无法亲自去拦截金剑柄,悲愤于落后就要挨打的无奈现实,这乱世的中华,列强践踏,侵略者肆虐,属于中华的文明瑰宝便这般一次又一次地流落海外。当年圆明园被烧毁,三天三夜的大火将亭台楼阁烧成断壁残垣,奇珍异宝、珍贵文物被掠夺无数,流落海外。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民族依旧处于耻辱之中,依旧抬不起头来,叫她如何能不悲愤?

    傅怀音本就伤势初愈,此时情绪强烈波动,心口一阵疼,郁闷一激,一口血便从喉口喷涌出来,吐于地面之上,一片鲜红。

    “怀音!”苏隐惊呼,伸手去将傅怀音扶住,低头看时只见到傅怀音苍白的脸,她抬头看了苏隐一眼,那眼中所含的不甘与痛苦清楚地映入他眼中。

    “你别着急,事已成定局,有些事情我们都已尽力了。”苏隐小声在傅怀音耳边说话,在沈洄看来却是在蛊惑傅怀音,沈洄怒气冲天地冲过去,推开苏隐,将傅怀音往怀里带,瞪苏隐:“苏隐,你别再骗她了,我看就是你出卖了她,你还想继续花言巧语骗她吗?”

    苏隐所有的话语都噎于喉间,他不会辩解什么,只是满脸担忧看着虚弱无比的傅怀音。

    傅怀音的意识逐渐混沌起来,她最后看到的,是沈洄气愤到扭曲的脸,苏隐隐于夜色中的身影,还有天上那轮朦胧的月。

110 截国宝难料叛徒,失剑柄叹落海外(八)

    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中华民族便一直处于充满灾难、落后挨打的屈辱中,割地赔款、租界讨好,政局动荡,民不聊生,更遑论文化保全。如今被盗取出境,流落于海外的春秋金剑柄,不过是因动乱而流落在外的无数中华文明瑰宝中的一个,它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傅怀音做了很长的一场梦,梦见儿时母亲抱着她为她梳头,与她说,真希望我的女儿生在和平的年代,能够安静地读书,幸福地生活。她又梦见父亲指着浩瀚大海问她:“怀音,你想看到更远的地方吗?”

    再后来,顾云深从雪中为她摘来一枝红梅,拂去她秀发上的雪花,朝她温柔地笑:“怀音,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可是漫天的大火烧了起来,她抱着一只通体金色的器物拼命地跑,跑着跑着,满头大汗,低头一看,怀里的器物却已没了踪迹。

    傅怀音惊醒过来,额头上一片汗水。

    “最重要的还是需要静养,这样折腾下去,神丹妙药也没有什么用的。沈少爷,您还是多劝劝吧。”

    “我知道了。”

    ……

    屋外似有人声,隐隐传了一些语句进来,傅怀音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起身想下床时房门从外部打开,沈洄背着光走进来了。

    他见傅怀音动身,赶紧过来拦住她:“姑奶奶,你能老实点吗?”

    傅怀音眼睛干涩,声音也是干涩的:“我渴了。起来找水喝。”

    “渴了?别动。”沈洄将她拽回床上,转身去倒水,很快便端了一杯热水来,坐在床畔给她吹。

    “……”傅怀音有些无语地看沈洄,“你把水放着,不出半刻就凉了。”

    沈洄却不听她的,依旧继续吹着,好一会儿后用手背贴了贴杯体,确定不烫后将水杯递给傅怀音:“可以喝了。”

    “……”傅怀音渴得很,便不与他罗嗦了,端了水杯喝了两口,还算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她精神好了一些,这才环顾四周,发现这并不是她的房间,皱眉道:“这不是我的房间,我该回去了。”

    “别了,你就住在这里,等你身体好了再回去。”沈洄又拦她。

    “这是你的房间?”傅怀音大概猜到了,见沈洄没有否认,更执意要走,“你的房间我更不方便留了……”

    “傅怀音!”沈洄气结,“你再乱动试试?”

    傅怀音不解看他:“怎么?”

    “我警告你,我让你留在这里,你就必须留在这里,你要是不听话,别怪我硬来。”

    沈洄怒气冲冲的,凑上前去将搭在傅怀音腿上的棉被往上一扯,便裹住她整个身子,叫她一头雾水的。她本就因金剑柄的事情心神不安,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与沈洄纠缠,便就此作罢,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顶上的帐子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洄并不吵她,过了片刻,有人送汤药进来,沈洄命人置于一旁放凉一些,他开口与傅怀音说:“我知道你因为那个剑柄的事情,心里不痛快,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难过又有什么用?这些年被偷出去的东西多得去了,不仅外国人来偷,还有我们中国人自己兴高采烈送过去的,你说你能阻止多少?你一个人能有多少能耐?”

111 截国宝难料叛徒,失剑柄叹落海外(九)

    傅怀音觉得真是吵,翻了个身不想了理会他,又听见他劝:“你现在就是在钻牛角尖知道吗?有的事情你能够阻止,有的事情你无能为力,你不是一向很聪明,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那些宝贝再宝贝,也只是死物,哪里比得上人重要?你要是为了几样死物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值得吗?”

    傅怀音原本因沈洄的絮叨觉得吵闹,可她静下心来一想,沈洄从前与她说话都是蛮横无理的,没说几句便要吵起来,哪能像现在这般平心静气地讲这么一大算段话?再者,她知晓沈洄言语笨拙,能说这么多表达清晰的话实属不易,大概是真的用心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傅怀音散去了内心的焦躁与烦闷,又翻过身来,半身直坐起来,与沈洄说道:“从你的角度来看,你所说的那些确实很有道理。可你无法明白我的忧虑,也无法理解,有些人确实会将一些东西,一些事情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现在你或许还无法认同与理解这些事情,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懂得,可现在……沈洄,你不必劝我,我自有打算。”

    她知道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不算好,她自己会小心注意,这一点倒不必由沈洄来操心。

    沈洄见她没与他起争执,倒是耐心地说了这么些话,叫他心里由几分舒坦,仿佛他的心意被知晓与被尊重,即便无法得到回应,也不算太差。

    沈洄确实不懂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人的生命更为重要,命都没了,其他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伸手过去,将那碗汤药端过来,凑近了傅怀音:“差不多凉了,喝吧。”他舀起一匙药汁,动作轻柔而小心地往傅怀音嘴边送,傅怀音一躲,道:“你把碗给我,我自己喝。”

    沈洄一怔,笑了一声,汤匙被置回碗里,他将碗递给了傅怀音。

    良药苦口,傅怀音却最怕这苦味,从前躲在顾云深怀里怎么都不肯喝药,顾云深总会为她准备许多蜜饯。那时几位哥哥总是笑话她,说她吃不了苦,今后遇上困难之事该怎么办。谁曾想,她遇上的困难,吃过的苦头,比从前那些汤药要苦上许多,她却还能一声不吭地咽下去。

    沈洄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她,他想她的性情怎的如此古怪,有时固执得像块顽石,有时暴烈如燃烧的火焰,有时又温柔如无风的湖面。想着想着,沈洄不知怎的,眼前又浮现起许多年前她在雪中客栈露出的那个笑容,亮起光芒的那双眼眸。

    那样的神情,她是否只会对顾云深表露出来?

    沈洄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竟然去与那位赫赫有名的顾家公子进行比较,他有什么能比得上顾云深的?

    在沈洄胡思乱想的这些时间里,傅怀音已经喝完了一碗汤药,将瓷碗置于一旁,抬眸道:“我想休息了,既然你想让我留在你的房间,那么你可以出去吗?”

    沈洄回过神来,笑:“好,只要你肯留在这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他起身,拿了空碗转身就走。

112 青铜贮贝引疑云,怀音诱指边郎国(一)

    傅怀音被迫住进沈洄的房间后,却有了意外的收获,那便是得以与沈溱接触。傅怀音住进沈府已有大半年,却因沈洄与陈哲的限制难以与沈溱来往,傅怀音知道其中缘由,陈哲忌惮她,唯恐她通过沈溱与傅雅飞进行联络,坏了他的好事。如今沈洄怕是因爱昏了头,胡乱作为之下却给了傅怀音接触沈溱的机会,傅怀音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让沈溱给傅雅飞传递些消息而又不引起沈洄与陈哲的注意。

    她一定要与傅雅飞联系上,一定要揪出究竟叛徒是谁,令他们拦截春秋金剑柄失败,否则后患无穷。另有一件重要之事,那便是她要让傅雅飞去准备一样东西,将陈哲的注意力从晋宁可能存在的“古滇国”遗址上引开。

    或许傅怀音的运气算是不错的,在她住进沈洄房间后的第三日,沈溱来看她了。沈溱是个细致又周到的姑娘,带了许多傅怀音平日爱吃的小食来,还准备了一些日常用品。

    “我知道我哥让人给你送了不少东西,但我猜你肯定都不要。但我送的,你总要收的吧?我可没有你收了我的礼就要做我嫂子的意思。”沈溱一边笑,一边将几方绢帕递过来,“我记得你只用得惯南彩铺子的帕子,所以给你买了几样来。”

    傅怀音心里一动,领悟了沈溱话中之意。

    习惯用南彩铺子的帕子的人不是她,而是傅雅飞。傅雅飞那个公子哥是傅家四兄妹中最讲究的,讲究得离谱。衣服只穿沁水阁裁的,皮鞋只买滇云百货的,发油只用风潇铺子的……多得是讲究。她与她哥不同,她随意得很,有时在路边小摊上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买回家里用了,总会被傅雅飞笑话。

    沈溱说这番话,也就意味着沈溱亦明白傅怀音的处境,而她此次前来,是为了帮她与傅雅飞传递消息。

    傅怀音心中一喜,正迅速思考该怎么与沈溱说时,长期以来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令她冷静下来。

    她一住进沈洄这里,沈溱便前来看望她,甚至有意暗示可以帮她与傅雅飞进行联络……一切如此顺利,难道只是天助她也?

    傅怀音不得不思考另一种可能性。

    沈溱的人品她很了解,沈溱绝不可能受了陈哲的指示来试探她,大抵是陈哲或是沈洄对她进行有意的暗示或引导,让她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兄妹两人暗中互通消息。沈溱一向单纯,要是中了这个圈套倒也不意外。恐怕陈哲是想通过沈溱的介入,获得傅怀音真实计划的情报。若是傅怀音果真将要告知傅雅飞的消息告诉沈溱,陈哲一定会想办法从沈溱那里套取消息,如此,傅怀音所有的努力便付诸东流了。

    念及此,傅怀音敛了喜悦的情绪,将那几方帕子收起来了道:“那是以前。现在被困在这里,哪里还能这么讲究?用什么东西,讲什么话,那都要仔细思考过后才能进行。溱姐,你也要注意些才好。”

    沈溱虽是单纯,却也不是愚钝,立刻便从傅怀音的话里听出了端倪。

113 青铜贮贝引疑云,怀音意指边郎国(二)

    “既然这样,我就不拉着你说话了,免得耽搁你休息。”沈溱顺着傅怀音的话接道,“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叫人来找我,我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去办。”

    傅怀音点头,送她到门口时她回过头来,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握了她的手说:“我晓得我哥做事没谱,有时还是非不分自不量力,可他对你……”她又停顿了片刻,可见这些话有多难以开口,“我想他对你是认真的,至少于感情上而言是认真的。或许你不晓得,我哥他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但那时你身边有顾先生,而且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怎么好,他也就没其他打算。这次我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这般大张旗鼓追求你。但我想,他并不是心血来潮。他配不上你我晓得,我只是想与你说,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傅怀音笑了笑。

    沈洄或许真的没有坏心眼,他如今令人烦恼的行为举止也未带来任何不良后果。可傅怀音无法肯定,长此以往,他的行为真的不会带来任何不利的后果。

    沈溱见傅怀音没有回应,多少明白她心中的芥蒂,便不再多言,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便走了。

    陈哲没想到他这次的计划不见任何效果,也不知是傅怀音起了疑心,还是她确实没有任何阴谋诡计。无论是何种原因,这一结果显然不是陈哲想看到的。他决定换一种方式,直接去找傅怀音,询问她关于那件有七牛雕刻的青铜器的看法。

    那件青铜器在傅怀音手中已有四天,若不是听说她卧病在床,陈哲恐怕早已找上门来缠着她询问青铜器的真伪。

    那时傅怀音正在喝药,沈洄就坐在她身边,盯着她把药喝干净后,递给她一盒蜜饯:“溱溱说你从小就怕吃药,怕苦,所以给你带了这个。不是有句话叫‘良药苦口’?你总不能连药都挑着喝吧?”

    傅怀音眉间微蹙,她看着沈洄手中的蜜饯,又想起沈溱当日所说的话,情绪多少有点起伏。

    她不可能真的毫无反应。她确实不耻于沈洄一些行径,也不可能在感情上给予他任何回应,可正因为“无法回应”,她多少含了一些愧疚。沈洄对她的感情是真诚的,傅怀音看得出来,即便二人过去恩怨诸多,沈洄处处为难她,可如今的感情是真诚与坦然的。某种程度上,她利用了这份感情,上一次她以自残的方式救苏隐,便是因心中肯定沈洄对她有情,见她受伤一定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包括让她见傅雅飞。

    如果沈洄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傅怀音利用他的感情会毫无波澜甚至心中暗爽,可他不是。他走错了路,却也不是回不了头,否则他不会对昆城那些明面谩骂、背后议论他的人视若无睹,甚至放过来刺杀他的人。

    这些事,傅怀音不是不知道。

    她想将沈洄引回正路,可她无法爱他,却又不得不利用他的感情去完成她想完成之事。这便是傅怀音最为难受之处。

114 青铜贮贝引疑云,怀音意指边郎国(三)

    傅怀音暂且将心中的矛盾收起,接过沈洄手里的蜜饯,说了声“谢谢”却没有吃,只是放在一旁。

    沈洄皱眉:“怎么不吃?我尝过的,这是最甜的蜜饯。”

    傅怀音当然知道这是最甜的蜜饯,从前顾云深为了找出她最爱吃的蜜饯,几乎将昆城所有的蜜饯都买来了,一样一样试过去,哪一家最软绵,哪一家最甜,哪一家最脆,她一清二楚。沈洄带来的是五华路小巷子里那家的蜜饯,盒子上的标志显眼得很。那家蜜饯开了几十年,虽在深巷中,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深得昆城爱甜食者的喜爱。

    “陈先生来找我了,该是有事情与我谈。”傅怀音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陈哲说道。沈洄似有不悦,起了身朝陈哲走去:“陈先生,傅小姐这次伤得不轻,你有多紧急的事情,非要现在就来谈?”

    陈哲心里嘲了沈洄片刻,心想这个沈洄果然是靠不住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陷入对女人的痴恋中便找不着北了,先前与他早已达成共识,要对傅怀音进行威逼利诱以探出西南古墓群的确切位置。哪里知道这计划还不见半点成效,这个沈洄就被傅怀音搅得晕头转向了。

    果真是色令智昏,更何况碰上个连“智”都没有的沈洄。

    陈哲面上依旧是谦和与礼貌的神色,微笑道:“沈公子不用担心,陈某只是想请教傅小姐简单的问题,不会耽误她养伤。”

    “陈先生,要不还是改日再谈吧?”沈洄依旧挡在陈哲面前,没有让开的意思。陈哲脸色沉了一些,但考虑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还保持着谦和的态度:“沈少爷如今这样维护傅小姐,会让陈某误会,以为我们之间说好的事情,不作数了。”

    沈洄倒没什么在意的,摆了摆手说:“我这个很随意的,你们说的那些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想改变主意,随时都能改。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现在傅怀音在我心里的位置比你说的那个古墓群重要多了,所以我不介意跟你取消之前的交易。”

    “……”陈哲料想到沈洄也许会反复无常,也并未给予沈洄完全的信任,可他着实没想到,沈洄出尔反尔得这般直截了当,甚至不用遮拦与修饰,简直令他无言以对。

    “沈洄,我无碍。既然陈先生想谈,那就谈吧。”傅怀音看着两人似有闹掰的趋势,心里乐得很,没有了沈洄的帮助,陈哲在昆城只怕寸步难行。只是她如今尚有计划需要完成,还需要与陈哲周旋一番,便开了口化解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

    沈洄听见傅怀音开口了,想继续阻拦却也只能退步:“行,只许问三句。”

    “……”陈哲实属无言以对,他绕过沈洄,行至傅怀音身侧,“其实在下没多少想问的,只是想问一问傅小姐。当日给傅小姐的青铜器是真是假。”

    傅怀音早料到他是来问这件事的,她倒是不急着回答,反问陈哲:“陈先生,你觉得这次这个青铜器,与你上次在灵源山庄让我们鉴定的那个青铜器,有何区别?”

115 青铜贮贝引疑云,怀音意指边郎国(四)

    “上一次的青铜器并不完整,顶盖的雕刻磨损过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次这件倒是完整,可以清晰地看出雕刻的内容。”

    陈哲简单地说了一番,似是在隐藏他更多的解读。傅怀音岂会听不出他想隐瞒的话语,笑了笑,道:“陈先生想到的东西,不止这么多吧?陈先生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吗?”

    陈哲倒也不掩饰,点头说是。傅怀音勾起嘴角,淡漠说道:“这两件器物的形制极为相似,都是筒形,上有顶盖,顶盖上有雕刻,雕刻的内容该是于当地当时的风土人情有关。陈先生认为,这两件物件是出自同一个地方,对吗?”

    陈哲点头:“是,看来傅小姐与在下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据在下所知,这两件物件出现的地点并不相同,且两个地方相聚不近,这也真是稀奇了,难道两个地方有相同文化的古墓群?”

    陈哲的判断与推测解释合理的,确如他所说,这两件器物来自不同的地方,若是极为相似,那只能说明这两个地方曾经存在极度相似的文化历史。傅怀音深知任凭她如何伶牙俐齿,也无法推翻陈哲的逻辑,反倒会因过分狡辩引起陈哲的怀疑。

    傅怀音对此另有打算。她顺着陈哲的话往下说:“如果这两件器物真的是同一形制,那确实可以认为,这两个地方存在相同文化的古墓群。可我无法下这样的定论,此前所见的那件青铜器破损不堪,虽然形状上与这次这个很是相似,但器物鉴定总不能过于武断,所以我无法给陈先生一个确切的答案。”

    “就算无法确定两件器物是否相似,但却可以认为,这两个东西出现的地方,分别存在一处古墓遗址,傅小姐同意吗?”陈哲紧逼傅怀音,他心中已有答案,如今来询问于她,想问的根本不是以上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而是想问她,这两个古墓遗址,哪一个的价值更大。

    傅怀音笑了一下,道:“如果这两件都是真品,那自然是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那么……”

    “陈先生。”沈洄忽而插画打断了陈哲的问话,“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其他的问题,等改日再来问吧。”

    陈哲不悦:“沈先生,何必这么严苛?在下只想再问问傅小姐,这件青铜器……”

    “够了。”沈洄再一次打断陈哲,“陈先生,我说过,傅小姐如今在我心里的位置,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陈哲忍着怒气,后槽牙咬得紧紧的,敛了许久的情绪,决定能屈能伸,笑了笑:“没想到沈少爷这样在意傅小姐。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傅小姐。傅小姐,请保重身体。”

    陈哲退避时倒也利落,说了要走转身便走。

    沈洄松了口气,关上房门,伸手拿起方才傅怀音放在一旁的蜜饯,递给她:“现在可以吃蜜饯了吧?”

    傅怀音抬手揉了揉额角:“多谢。我明天再吃。”

    “你是谢我给你蜜饯,还是谢我帮你赶走陈哲?”沈洄这话,倒是令傅怀音有些诧异了。这个没脑子的人,今日怎的这般敏锐了?

116 青铜贮贝引疑云,怀音意指边郎国(五)

    “这话倒不像是从沈少爷口中能说出来的话。”傅怀音接的这话,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嘲讽,沈洄权当是夸奖,咧开嘴笑起来:“我肚子里是没什么墨水,但我也没那么笨。”

    傅怀音接话问他:“所以你今天帮我,是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吗?”

    “那当然不是。”沈洄挑眉,“我见不得别人欺负你,你是我爱的女人,别人欺负你,那就是跟我作对。”

    “……”傅怀音本还以为沈洄多少有些觉悟了,想趁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循循善诱让他与陈哲反目,可他这话一出,傅怀音只觉得是她想多了,顿时无言以对,躺下去拉起被子盖住自己:“我累了,想睡了。沈少爷请回吧。”

    傅怀音安静地藏在被子里,静心去听屋里的动静,想着等沈洄离开了便钻出来,她尚有事情需要考虑,总不会真的这么早便睡了。

    哪里知道,过了好一会儿,傅怀音也听不见沈洄离开的动静,正迷惑时,只听见一阵窸窣的衣物布料摩擦声,不出片刻,她便感觉到身侧的床榻塌下去一块,似是有人上了床躺下了。

    傅怀音心中大骇,惊得掀开被子直坐起来,望向躺在一侧的沈洄,不可置信。

    沈洄已脱了外衣,正舒舒服服地仰躺在床榻一侧,一条腿膝盖微微屈起,一条胳膊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仿若真的睡着了。

    傅怀音怒火直冲头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这才缓了下来,压抑怒气问沈洄:“你想做什么?”

    “睡觉。”沈洄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也不睁开眼睛。

    傅怀音咬牙:“要睡去你自己的地方睡,别赖在我这里。”

    “哦?”沈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睨了傅怀音一眼,“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床,我现在就睡在我自己的地方。”

    “……”傅怀音想,她就不该对这个人抱有改邪归正的幻想,他就是个流氓,“行,那我走。”

    傅怀音动了身子便要下床,哪知沈洄忽而直坐起来挡住她:“不许走。“

    “沈洄,”良好的教养让傅怀音鲜少骂人,可每回面对沈洄,她一向的教养便仿佛烟消云散了,“你知道什么叫人要脸树要皮吗?你是不是没脸没皮的?”

    沈洄眉眼一挑,说:“我就是没脸也没皮,怎样?”

    傅怀音又深吸了口气,道:“若今夜你我孤男寡女处于一室,你知道明天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吗?”

    “那不是正好?”沈洄脸上乐开了花,“最好传凶一些,这样昆城所有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傅怀音心想,沈洄大概是疯了。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沈洄瞧着她这仿佛吃了只苍蝇的表情,咧开嘴:“你不用一副恶心到家的样子吧?我沈洄从来不跟女人有什么纠缠,身心都是干干净净的,给了你你也不吃亏的吧?”

    傅怀音想,要是眼下身边有个锤子,她真想一锤子把沈洄打晕。

后记

    又是一年深冬之时。

    天朗气清,故宫的红墙越发艳了,也越发高了。厚重的城墙之外,护城河仍在,旧的日子却已一去不复返,日新月异,改天换地。

    城墙之内的世界,寂寥空荡,每一层的墙,掩藏每一个秘密。

    顾云深已年迈,他坐在轮椅上,由着顾恺明将他从故宫博物院的大门推出,抬头看看天空,似乎天气是要变了。

    “爸,我回去拿个东西,您在这里等等我。”顾恺明早已过继给了顾云深,顾云深一生未婚,无儿无女,顾恺明便待他如亲父一般。

    顾云深点了点头,顾恺明将他推至宫墙一角,赶紧转身往博物院里奔去。

    顾云深今日的事情有些多,先去了一趟国家博物馆,又来了一趟故宫博物院。

    国博计划将“北京人”头骨化石展出,那是1966年裴文中主持发掘出来的一枚额骨化石,是目前国内保存的唯一一件“北京人”头骨化石真品,与战争期间丢失的那些“北京猿人”头骨化石属同期之物。

    几十年来,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那些丢失的“北京猿人”头骨化石,有人说它们或许已经被日本人带回了日本,也有人说,也许是被日本人丢在中国的某个地方。更多的人相信,当年战乱,为了防止猿人化石落入日本人手里,中国人宁愿将其毁掉。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得不三缄其口。这件事牵扯太多的关系,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真相在这些影响面前,微不足道。

    他们没有找到“北京猿人”头骨化石。

    顾云深也没有等回傅怀音。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顾云深闻声望去,见两个小孩子正沿着故宫城墙走,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一面走一面说着什么,声音稚***声奶气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人老了,便愈加喜欢看这样简单美好的孩子,喜欢去追忆属于自己的孩童时光。顾云深想,他与傅怀音初遇之时也差不多这般大小吧,那时傅怀音像个小大人似的,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人生一晃数十年,记忆里最清晰的,竟是数十年前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些他与爱人的往事,年华似水。

    “太爷爷!”那个小男孩突然朝顾云深奔过来,顾云深愣了一会儿,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这才看清了奔至他眼前的曾孙子。

    “筠之啊,是你啊。”顾云深抬起手默默顾筠之的小脑袋,“你怎么在这里?”

    顾筠之眨眨眼:“爸爸带我来的。”小孩子静不住,说了两句话便转头去找与他一块来的小女孩玩了。顾云深笑了笑,由他们去了。

    过了片刻,两个孩子的声音逐渐大起来,又传入了顾云深的耳中,他再望过去,见两个孩子离他很近了,正蹲在地上拿着一块青花瓷碎片说话。

    “你怎么说它不是用的回青?这个颜色就是回青的颜色。”顾筠之满腔自信。

    这孩子出生于鉴古世家,自小便受到专业的训练,辨别青花瓷颜料用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个小女孩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我总觉得颜色不对。用回青烧出来的青花瓷,蓝色中泛紫色,但这个颜色是蓝紫色,肯定混了其他的颜料。”

    顾筠之不服气:“你骗人,我怎么看不出是蓝紫色?它就是蓝色泛紫色,不是蓝紫色。”

    顾云深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有些触动,喊了两声,叫顾筠之将那碎瓷片带过来给他瞧。

    顾云深年迈眼浊,视力已不太好了,可他功力还在,费的时间久一些,便能看出这颜色差别。他心中惊异,他与傅怀音皆是鉴古奇才,辨色能力本就比常人强上许多,可这小女孩……

    顾云深让顾筠之去叫那小女孩过来。

    小女孩扎了两个马尾辫,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却有些怯,看他时也有些躲闪。

    顾云深脸色和蔼:“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躲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叫许清如。”

    “太爷爷,她是爸爸的朋友的女儿。”顾筠之补充介绍。

    “许清如……”顾云深口中喃喃自语,而后笑了笑,将陶瓷碎片还到小女孩手中,“好孩子。去玩吧,别割伤手。”两个孩子便到别处去玩耍了。

    顾云深长长地叹了口气,微微仰起身子靠在轮椅背上,天空风云变幻,光线暗了一些下来,大概是要下雪了。

    顾云深再一次看向那两个孩子,他忽而想,要是他与傅怀音能生活在这样的和平年代,或许他们也会如他们一样,拥有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可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当初无数人的前赴后继,不就是为了今日和平的未来吗?

    “怀音,你一定又会笑我傻了。”顾云深有些累了。

    天上零零散散飘落了雪花,慢慢地便成了鹅毛,仿若柳絮因风起。顾云深挂在腰间的银铃响了起来。那是傅怀音的银铃,她当初住进沈宅后,便将银铃摘了留在傅家,此后顾云深去了傅家,将属于她的东西都带回了京城,不能见人,便睹物思人。

    前方有些朦胧的光,似乎开出一树梅花。白雪落于红梅之上,绽开时便有芬芳。

    风吹过来,扬动了梅花树下女子的黑发,她转过身来,朝顾云深盈盈一笑。

    一如初见。

    顾云深眼眶微热:“怀音,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傅怀音没有说话,纤纤玉手伸过来,飘飞的红梅与白雪落于她的手背上。

    顾云深伸过手去,握住了爱人的手。

    “我们回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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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苍为聘介绍:
一个是独孤求败的惊世才女,一个是尽显双标的世家公子。
鉴古圈有南北两派,人人皆知北派才俊顾云深七岁便开始惦记南派的傅怀音。
人人皆道,傅怀音江郎才尽,穷途末路,再不复往日风光。
可只有顾云深知道,她的运筹帷幄,她的莫测高深,亦步亦趋,配合她的计划与行动。
她为守护广汉三星堆与晋宁古墓群弹精力竭,他为寻找“北京猿人”头骨化石卧薪尝胆。
她问他:“当年于苍山脚下,你与我许诺,一生相守永不分离,可还算数?”
他目光如水:“顾云深此生唯爱怀音,矢志不渝。”
为了相守之诺,她步步为营,勇敢而坚强,聪慧而强悍。
为了白首之约,他如履薄冰,坚定而温柔,深情而强大。
乱世中华,文明的光辉于战火中摇摇欲灭,生离死别,分别又重逢,相聚再别离。家国情怀,儿女情长,那年苍山为雪白头,长河隐芳踪。
可他钟情不移,至死不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少年意气待到老年白首,点亮家中一盏盏明灯。
他于落月孤灯中等待他的爱人归来:“怀音,我们胜利了。”
“你……还不回家吗?”点苍为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点苍为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点苍为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