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树下立约
转眼又过去了三日。
狐九这三日里听那殿外的僧人唠叨,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它时不时会跑出寺院去玩,但也玩不了多久,只因外面太炎热了,地上都有些烫爪子。
先生倒也是闲,索性便盘坐修行,一睁一闭便是一日,始终都没迈出禅房一步。
直到这一日,智空主持敲响了禅房的门。
“施主,尊者有请。”
盘坐的陈九睁开了双眸,平复了腹中法力,起身前去。
这位统领佛门的尊者,总算是到了。
“还请主持带路。”陈九伸手道。
智空主持合掌说道:“施主客气了。”
说罢,智空主持便走在了前面,带着陈九前往了寺院的后面。
穿过佛堂,又进入一间偏殿,偏殿处另设一门,门后则是一处僻静的禅院。
院内有一颗枯萎的古树,如今已至槐序,却一点绿叶都未生出,其上皆是腐朽的痕迹,想来是枯萎了许多年了。
在那树下,坐着一位手持念珠的僧人。
僧人的面容因衰老而凹陷,周围攀附在脸上,掐着的念珠的手指的亦是骨节分明,白眉顺着脸颊垂下,闭口念诵着佛经。
智空主持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说道:“智空见过尊者……”
释真轻轻抬手。
智空和尚心领神会,迈步离开了此地,不再打扰。
陈九打量了一下这位佛门尊者,瞧着与寻常和尚无异,就是这模样有些渗人罢了。
先生走上前去,盘在尊者的面前。
二者都未开口。
陈九饶有兴趣的望着他,而那和尚却是闭着双眸,念诵着佛经。
二者便这般僵持着,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转眼又是数个时辰。
日落西山,余晖撒入了此方小院内。
那枯黄的古树蒙上一层金光,似是又活过来了一般。
陈九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那枯死的古树。
在他的注视下,四方的灵气朝着此地聚集而来,枯死的古树似有了新的生命,抽出枝条,长出绿叶。
一片…两片…数百…数千……
“沙沙……”
新枝嫩叶从那古树身上抽出,日落时的晚风吹过,便能听到沙沙的响声。
这棵树就此便活过来了。
仅是在一念之间。
陈九收回目光,看向了尊者,这棵树在他眼皮地底下起死回生,归根结底便是因为眼前这个苍老的和尚。
释真心中一叹,无可奈何之下,打破了这么久的沉默,“阿弥陀佛,贫僧见过仙君。”
陈九说道:“一念菩提,尊者果真是佛法高深。”
释真说道:“释惘大法师因仙君得以解脱,贫僧又怎能比拟仙君深厚道行。”
这话倒也不是谦虚,他确实敌不过陈九,索性便也就没有遮掩。
“这菩提树枯死了少说得有数十年了,树心也已被吃尽,得遇尊者,脱胎黄,亦是他的缘法。”
“此树当年是由贫僧亲手种下的,年年结果,听得僧人念佛,沾染了佛性,枯死之际只差临门一脚,贫僧只是借以阻力罢了。”
陈九看向那菩提树,说道:“尊者这般看好这颗古树?”
释真合掌说道:“种因得果,这是他的缘,亦是他的因果,如今得以脱胎换骨,不久往后,其必将开智得灵。”
陈九摇了摇头,却不认同此事。
只听他说道:“可是尊者不曾问过他,又怎知他愿不愿意。”
释真问道:“何来不愿之说?”
陈九没有过多解释,说道:“不如陈某与尊者打个赌?便赌这颗菩提树,陈某说他不出一月,便会再度枯萎。”
释真尊者思索着,迟迟没有开口。
赌注无需多算,便是佛门的选择。
陈九见其不说话,便开口道:“若是陈某输了,便保你佛门三百年气运不衰。”
释真闻言一顿,在这一言之下,他的心便已经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掐着念珠,口中念叨道:“我佛慈悲……”
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陈九微微一笑,起身道:“陈某今日得见一念菩提,也算是长了见识,若此树当真能开智得灵,陈某便保你佛门三百年气运又何妨。”
释真闭上了双眸,没有回应。
陈九不再叨扰,迈步离开了这处院子。
尊者身后的菩提树在西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黄昏的金光洒在菩提树的叶子上,泛着粼粼波光,似佛光普照一般。
释真尊者不曾起身,在这树下一坐便是数日,不曾动弹。
陈九没有与那佛门尊者聊太多,只是因为不愿。
智空主持倒是个明事的和尚,可那位尊者却不是这般。
一来便是数个时辰的沉默。
一念菩提,却也不过是在告诉陈九,佛门有选择的权利。
可对陈九而言,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打哑谜,有话不如直言,他也没空在这里耽搁时间。
如今赌约已立下,无论成败,此事都已经说了个明白。
禅房里熟睡的狐九听到外面的声响,它睁开了双眸,睡眼朦胧的看向先生,说道:“唔,先生,什么时辰了?”
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太阳都落山了。”
狐九一愣,恍然道:“我睡了好久……”
陈九说道:“明日我们便回重山。”
狐九诶了一声,挠了挠绒耳,问道:“不是要见那个什么,尊…什么来着?”
“已经见过了。”陈九说道。
狐九唔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错过了。”
它抬起头来,好奇问道:“那人有先生厉害吗?”
陈九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哦。”狐九哦了一声,有些沮丧道:“没意思,难不成这世上就没有能敌过先生的人了?”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如今却是不曾见过,也许有吧,可谁又能说的准呢。”
“那岂不是很没意思?”狐九眨眼道。
陈九笑了笑,说道:“你先生我啊,志不在此。”
他倒也不会觉得无趣,修行与他而言是在修心,而不是为了无敌与世间而修行。
“先生是怎么想的?”狐九好奇问道。
陈九顿了一下,思索了许久。
最后先生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好像也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四百零三章:百无禁忌
入夜之际。
寺院的僧人敲响了禅房的门。
“施主,有人托付小僧将这两封信交予你。”
陈九接过信封,道了一句有劳。
小僧低头合掌,行了个佛礼,接着便回了自己的禅房。
这信便是那时的费老板送来的,也是当初约定好的事。
“倒是来的及时。”陈九看了一眼信封,一封是给他的,一封上则是写着——父费南方亲启。
陈九拆开了那封给他的信。
见其上写道:
【陈先生,见字如面,费某没什么本事,与先生也是萍水相逢,先生却能解费某心思,知音难遇,寥寥两句,不足以道费某对先生的敬重之心。
先生愿为我寄信一封,思来想去费某却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报答先生的,只得多卖些水,以活此城百姓,便算是为先生结一份善缘。
望先生此去一路顺风,百无禁忌。】
陈九收起信来,接着便关上了禅房的门。
费玉这封信中多是表述对先生的感激之意,但他自身却不曾提起过要回大乾。
这么多年下来,大抵他也有些舍不得吧。
少年心性。
这位费老板,才真是少年心不死。
陈九也不再多想,回了禅房中坐下。
小狐狸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去,下午才醒,这才入夜不久,它便又睡着了。
这世上大抵是找不到比它能睡的了。
烛火摇曳,陈九盘膝而坐,闭目入了梦中。
一夜无话。
……
隔日一早,陈九便带着小狐狸去寻了主持。
智空和尚听闻陈九要走,便道:“施主这就要走?何不再住几日?”
陈九说道:“多谢主持近来多有照顾,陈某自有打算,便不多留了。”
智空和尚也不再多劝些什么,只道陈九一路顺风。
释真尊者出寺相送。
与见时一般,始终都是沉默着。
陈九也没什么行礼,唯独便是肩头的红狐,这小家伙重了不少。
陈九看向释真,道了一句:“还望尊者莫忘树下之约。”
“阿弥陀佛。”释真尊者说道:“贫僧不敢忘。”
陈九点了点头,就此迈此了庙门。
一路匆匆,许久都不曾停下歇息过了。
如今总算是有了机会。
陈九看向了朝阳的方向,抬手一招,道了一声:“来!”
一柄飞剑自五川而起,掠过大抵,横过边关,如一抹惊鸿,飞梭世间。
仙剑入手,陈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僧人,“告辞!”
仙剑悬空,先生轻点地面,稳稳落在了仙剑之上。
御剑而起,转眼便消失在了此地。
释真尊者见那身影一闪而逝,口中念叨道:“我佛慈悲……”
佛门终将卷入这世道之中,他亦坚信,佛门将在他的手中重归当初。
“咚!”
古钟声响。
一众僧人回了寺院内,如往常一般,念经打坐,参佛悟道。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上,爪子抓着先生的衣袍。
眼前不断掠过的白云让它忍不住抓上一朵,一抓却是什么都抓不到。
狐九叹了口气,它侧目看向先生的双眸,问道:“先生,我们这就回重山了吗?”
陈九说道:“先去西襄看看,若是无事,便回重山了。”
狐九晃了晃尾巴,问道:“不去镇北了吗……”
“你想去?”陈九问道。
狐九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它想去镇北瞧瞧萧无双,去年的时候便听说他病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
陈九摸了摸下巴,其实镇北府没必要去,北漠对镇北构不成什么威胁,只需将长武这边打点好了,北漠便不攻自破了。
先生回过神来,说道:“何不自己去一趟?”
狐九顿了一下,问道:“先生不一起去吗?”
陈九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不小了。”
狐九的神色有些落寞,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它想起镇北,可先生若是不一起去的花,它又不太想去了。
小狐狸沉默了半晌。
它抬起头道:“先生,狐九自己去吧。”
陈九问道:“决定了?”
“嗯。”
狐九点头道:“毕竟先生也有自己的事,狐九不能这么自私。”
“倒也不是自私不自私的,只是……”
先生说道这儿顿住了,说道:“算了。”
他是希望狐九能有自己的想法,就好像是个父亲盼着女儿长大一般。
狐九没有追问,它大概明白先生想说的是什么。
低头看去,下方的光景还是那般好看。
此时它想的便是这剑飞的慢一些,晚一点到西襄,它也能在先生身边再待那么一时半刻。
可这毕竟是的先生亲自册封的仙剑,从五川到长武边域都只需几息功夫,更别说到西襄了。
眨眼间,便见到了西襄城池。
仙剑还未落下,却是被一个身着黄褂道袍的算命先生给拦下了。
狐九指着他道:“算命的!你怎么来了!”
周易和煦一笑,说道:“别来无恙啊小狐狸。”
狐九轻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陈九停住了飞剑,问道:“怎么,你是早料到陈某会途经这里?所以才来拦我?”
周易说道:“还是下去说吧,以小生的法力,可飞不了多久。”
“好。”
二者落在了西襄城楼上。
周易倒是有些心疼自己的法力,他咳嗽了一声,问道:“却不知道陈先生此行谈的怎么样?”
陈九答道:“跟那佛门尊者打了个赌。”
周易问道:“赌的什么?”
陈九直言道:“赌一棵树能不能活。”
周易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树?所以陈先生赌赢了么?”
“还不知。”陈九说道:“只是立下了赌约,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等些日子。”
“就这样?”
“就这样。”
周易听的有些不信,去了这么几日,他以为陈九会跟那些和尚闹上一顿,却不曾想就是打了个赌就都回来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陈九想起当初入城之前遇到的那个苦行僧。
其实当释惘败给他后,佛门就已经拦不住陈九了,所以当释真尊者听陈九说起赌约之时,他便知道这赌约…只能答应。
这也是佛门面对陈九的唯一选择。
如今的佛门,得罪不起先生。
破碗~
第四百零四章:苟且偷生非其所愿
周易抬起手来,却又忽然顿住了,看向陈九道:“此事能算吗?”
陈九看了他一眼,见他就要掐指,说道:“关乎佛门玄门气运,你大可试试。”
周易闻言没有犹豫,抬手掐算了起来。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这破算命的倒是有些胆量。
“噗。”
却不过片刻,周易便觉得胸中一热,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他捂嘴胸膛,额头上也流下了冷汗。
陈九挑眉道:“你倒是有胆。”
周易挽袖擦去了嘴角的血渍,笑道:“若是陈先生,那小生是万万不敢算的,但若只是佛门与玄门,试上一试又何妨。”
陈九无奈摇头,问道:“那你可算得什么了?”
周易摇头道:“没算到结果,不过却却窥得一幕,天机紊乱,能窥得一眼已是不易。”
陈九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周易问道:“陈先生就不好奇小生算到了怎样的一幕?”
“不好奇。”陈九笑道。
他对这件事的过程一点都不好奇,在他看来,这个赌约只有结果,过程什么的,倒也不重要。
周易长叹一声,侧目看向陈九道:“陈先生一个赌约,不知牵扯了世间多少人物,当真是风云齐聚。”
陈九只是和煦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那都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先生岔开话题,问道:“西襄的瘟疫可解了?”
周易摇头道:“不曾。”
这倒也在陈九的意料之中,以魏无病的医术,解开这瘟疫怕是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说没有希望。
周易回忆起魏无病奔波山间的模样,不由得说道:“那孩子天子不凡,是个学医的好料子,就是性子有些软弱,不过却可以改。”
“陈某倒是觉得挺好。”陈九说道:“性子软弱不假,却是仁善最初的模样。”
周易也认同陈九的话,不过还是道了一句:“倒是陈先生,又甩手不管了。”
话里满是幽怨。
陈九抬手道:“野蛮生长,也不一定是错事,至少他能活出自我,陈某不过世人眼中的过客罢了。”
“过客?”
周易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陈九说道:“近来长武总是动作不断,时常派兵骚扰,每次来的却都在少数,不过几千兵马,想来是为了消耗我军。”
“就在昨夜,有位小卒子不披军甲,单枪匹马便出了镇北城门,斩长武兵甲共计三人……最终死于乱刀之下。”
“后来听闻镇守边关的其中一位将士说,那人姓余,因为身染疫病被逐出了军队……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死了。”
陈九顿了一下,看向了城外那稀疏不平的沙场,地上还有些许干涸的血渍,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苟且偷生非其所愿也,他是世上少有的‘蠢人’
……
先生没有与周易闲聊太多,以不适为由便拜别了他。
入了西襄城后,便到了四方客栈。
客栈的大门虚掩着,未曾关闭。
“咯吱。”
陈九推门而入,客栈里面冷清至极,没有一点声音,桌上已经落满了灰尘,轻轻一抹,便见一道痕迹。
客栈里再没了那个看书的少年,和那个时常咳嗽的小将。
狐九望着空无一人的客栈,它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狐九神色暗淡,扯了扯先生的衣袍,说道:“先生,换个地方吧。”
陈九侧目看了它一眼,点头道:“好。”
走出门后,先生将那客栈的大门紧紧关上。
带着那肩上的红狐,走在那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此地,着实是冷清。
镇北边域。
面覆黑布的‘盗匪’行与荒凉的边域,每走几里便能瞧见被屠灭一空的村落。
‘盗匪’们看着这一幕幕,神色都暗淡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怒火。
“这群狗东西,连孩子都不放过!”
说着,其中一位便要上前去为那死去的人收敛尸骸。
却被另外一人拦下,说道:“我们这次出来是巡视边域,不要节外生枝。”
“将军……”那人握紧了拳头,无奈退了下去。
这些人哪是什么盗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扮成这样的。
被唤作的将军的那位望着这惨状,他的眼神是那般冰冷。
他又何尝不恨!
可恨又有什么办法,此时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等上了战场,多杀几个北漠人那才叫本事。
血债必须血偿!!
“去下一处吧,但愿能有几个活着的。”
一行人上了马,赶往了下一个村子。
这些住在城外的村子有不少,登记在册的便有二十余个村子,他们已经走过了十三个村子,到如今,无一活口。
而这一切,都出自北漠人之手。
近来北漠消停了不少,不然也不会找到机会出城巡视。
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北漠人是出了名的野蛮,对他们来说,行军打仗就没有修整的可能,无外乎就是用人海战术,再以蛮力攻城。
而城外的村落,则是早已被他们屠戮一空,无论妇孺老少都不会放过,杀光之后,再会将此地洗劫一空,这也是北漠人一贯的作风。
想到十多年前,北漠人破镇北城门,一夜之间,城中便被屠数万人,城中一切皆被抢夺一空,鲜血染红了镇北中河,无数尸体顺着水流被冲入下方临安府内,血腥味足足弥漫了一月有余。
若是这个时候消停下来,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再结合西边送来的战报,长武也开始骚扰的边关,这样一来便可以确定下来,许是再过不久,便是真正的乱战要开始了。
这一战,说不定会结束这数年来无休止的战事。
镇北王府,后院书房中仍旧亮着灯光。
坐在那的案桌前的少年面容消瘦,在这槐序时节,却是披着狐裘,时不时还会咳嗽两声。
好一会功夫,少年才喘过气来。
他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这样也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不至于再受风吹。
萧无双提笔舐墨,悬于纸张。
他沉默良久,最终落笔写下三字——“英雄帖”
第四百零五章:关键时候靠狐九
经历了数年战事,如今的镇北军损伤惨重。
北漠人在这个时候平息下来,这对萧无双来说,却是一个警钟。
若是大军来犯,死战便是唯一的选择,可届时,又将会是多少鲜血撒落,若是结局这般,他或许会像老头子一般,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萧无双长叹一声,说道:“麻烦先生了。”
郭才思摇头一叹,说道:“世子殿下,你这是要欠下这座江湖一个大人情啊,自古侠以武犯禁,若是往后出了岔子,上头那位定要拉你出来顶罪。”
萧无双说道:“我既敢绕过官家发出这封英雄帖,那先生说的这些,又有何惧之。”
至于以后如何,那便的以后再说吧。
拿一个人情,换数千甚至数万将士的生死,没什么不值的。
若得这座江湖相助,如今的情况说不定也能得到逆转。
“会有多少人来?”郭才思问道。
萧无双只是默默摇头,他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能确定会有多少人来。
但只要有人来,那就是好事。
这是一条出路。
郭才思长叹一声,没再多问些什么,只是说道:“世子殿下,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罢,郭才思又引了一道文气入萧无双体内,虽说作用不大,但至少不会让萧无双一直这么咳下去。
萧无双的脸色好了一些,说道:“多谢郭先生了。”
西襄郊外的坟冢之中,一位稚嫩的少年来到了其中的一个坟包前。
没有立碑故而连名字也没用,连那坟里都只是埋了几件衣物。
魏无病手里端着壶烧酒,是他从军师哪里求来的,他不会喝酒,也不曾见过坟里的那位喝过,但他觉得,以余将军的性子,大抵是个爱喝酒的人。
“余将军……”
魏无病坐了下来,面对着那坟包,他心中五味杂陈,一会想起来,便是万分遗憾。
他长叹一声,说道:“何不再等小子几日呢……”
少年的眼眶泛红,他伸手擦了擦眼角流淌下来的泪水。
他喘息着,拼命止住了泪水。
余将军是他第一个医治过的病人,可到头来,还是无力回天。
深深的自责弥漫在魏无病的内心深处,久久不能平息。
他抹了一把泪水,打开酒壶道:“余将军,小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想来军中将士都喜欢喝酒吧,小子特意从军师那里求了壶酒来,就当是……”
“就当是为余将军你送行吧。”
魏无病顿了一下,将那酒壶中的酒倒下,剩下一口留在了酒壶里。
“余将军,小子陪你。”
他端起酒壶,一口灌下,辛辣的酒水让他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咳咳咳……”魏无病咳嗽着,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却是从未想过这酒这么难以下咽。
他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缓过神来。
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年,便坐在这坟前唠叨个不停。
萍水相逢,先生是他的依靠,而余将军则是他精神上的慰藉,他答应过余将军要治好他的病,可还未等他归来,余将军便去了。
也依了余将军的愿,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沙场上。
或许,这便是余将军最好的归宿。
魏无病心中为他感到开心,但却又由衷的难过,难过世间再无余将军此人。
他擦了擦泪水,沉默了下来。
‘你怎么总唤我将军?我就是个小卒子。’
‘小子觉得像嘛。’
‘你这小子,呵呵。’
想起余将军轻拍他的头,魏无病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这一次他没有咳,一口咽了下去。
他的脸颊绯红,像是醉了一般,坐在地上的他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没喝过酒的少年,仅是两口,便醉的有些不省人事了。
“余将军……”
少年的口中念叨着,后面的话就模糊不清了,像是喃喃自语,许是只有当他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满口酒气的少年在醉酒之间倒在了坟前。
他喘息着,喊着余将军三字,直到声音越发微小,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
少年便在这孤山之下,沉沉的睡去。
忽见一道身影缓步走来,停在了醉倒的少年身侧。
先生肩头的红狐一跃而下,伏在了魏无病的眼前,有些焦急道:“先生,先生……”
陈九说道:“只是喝醉了,没什么大碍。”
狐九哦了一声,撇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的。”
陈九伸手敲了敲红狐的额头,说道:“说的像是你学的挺好一样。”
狐九捂着脑袋,委屈道:“先生胡说,我不是一直很乖吗?”
陈九无奈叹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除却萧无双外,最调皮的便是狐九了。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了的面前的坟包。
看了一会后,先生却是心中一叹。
狐九立在魏无病身旁,望着先生,它收敛了笑意,顺着先生的方向望着那座孤坟。
陈九倒不是觉得内疚,只是极少见过这样的人,一时心生感慨罢了。
这也是老余自己选的路。
死得其所。
陈九回过神来,看向了眼下醉倒的少年,他伸出手来,从袖间取出一本古籍,放在了少年的身旁。
接着便听先生道:“走吧。”
狐九点了点头,爬上了先生的肩膀。
迎着正午冉冉的烈阳,先生此行,便要南下了。
出了西襄城后,狐九便出口问道:“先生什么时候回重山?”
陈九抬头望来,见眼前关口,便问道:“你还要去镇北吗?”
狐九点了点头,说道:“要去。”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那便待先生我将费老板这封书信送还之后,你再去吧。”
狐九闻言眼前一亮,说道:“好啊好啊!”
这样的话,先生也能晚几天走了。
陈九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你这小家伙真不让人省心。”
狐九撇了撇嘴,说道:“哪有。”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如今镇北府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你去了也能帮帮萧无双。”
狐九眨了眨眼,扬头道:“哼哼,我就说萧傻子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我狐九!”
见它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先生又忍不住敲了敲它的额头。
“哎哟。”
破碗~
第四百零六章:赌石
蓝玉坊位于临安坊南方,下临无江,东临念江,两江交汇之下,此地常有水祸。
数年前先生镇压两江水运,自此之后,两江便再无水祸,只是五湖河流之地会有意外。
如今水祸不显,蓝玉坊也日渐兴盛,此地百姓也极少担心水祸再至。
蓝玉坊的戏楼中坐着一位先生。
先生独占一桌,桌上还趴着一只红狐。
红狐正拨着眼前的花生,剥得两颗,便分一颗给先生,余下一颗自然是自己吃了。
不过片刻,那碗里装满了剥好的花生。
看戏的先生回过头来,注意到那一碗花生,不由得一愣。
陈九和煦一笑,摸了摸狐九的额头,柔声道:“多谢。”
狐九呜嘤一声,低着头继续剥着花生。
它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先生又坐了一会,将这一场戏听完,时不时拿两刻花生吃。
好歹是这小家伙剥的,先生好歹还是给吃完了,只是吃多了嘴有些干,便又让戏楼的伙计上了杯茶水来,这才解了干涸。
先生抱起红狐,起身道:“戏听完了,得走了。”
“先生,等一会。”狐九从先生怀中跃下,揣了一把花生米放进了脖颈间挂着的香囊里。
直到香囊装不下了,它才肯罢手。
做完这些,狐九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先生的怀里。
陈九无奈一笑,敲了敲它的额头,接着便走出了戏楼。
蓝玉坊如其名,此地盛产玉石,坊间的百姓有许多都在做着玉石买卖,如今上京宫中的玉石都是出自此处,市面上小半的玉石生意,多是从蓝玉坊出来的。
可以说,是玉石养活了这蓝玉坊。
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摆着玉石的摊位,这里也不仅仅只有本地人,许多外乡人士也来此寻求商机,玉石生意至来都是炙手可热。
狐九打量着街上的光景,人来人往,石头成堆的摆在街上,这还是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瞧一瞧看一看嘞,南矿新出的籽料,色泽温润……”
“上等石料……”
看到一处地方时,狐九却是疑惑了一声。
问道:“先生,那些黑不溜秋的石头也能卖钱吗?”
陈九顺着狐九的视线望去,见那一家作坊门前摆着一堆未曾打开的石头,比起其他生意,此地却是围满了人,都四处打量着,挑选着台面上的石头。
“咚咚咚!”
见一伙计敲着着铜锣上前,高声唤道:“吉时已到,拉弓解石!!”
一声吆喝之下,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向了那作坊门口。
接着便见两个伙计抬出一块数十斤重的巨石放在了低矮的桌面上。
接着便见两个伙计分别持着巨弓的两端,坐在了地上,弓线上抹着金刚砂,而一旁的伙计也在不停的添水。
切割石头可是个苦力活,寻常人也做不来,但切一块石头,若是涨了赏钱定是不会少的。
“这儿竟还有赌石生意。”陈九倒是有些意外,一事来了兴趣,便凑了过去。
狐九也是好奇,睁着眼睛望着那两个切石头的伙计。
它心想,这不就是一块乌漆嘛黑的破石头吗?切开又有什么作用。
众人围观着,时不时对那块石头指点一二,说说自己的见解。
“我瞧这块料子皮外粗糙,不像是块好料子啊。”
“那可不一定,前些日刘家那老小子不是也开了一块糙料吗,结果涨的不得了,那可是足足两千多两银子啊。”
“嘶,当真是了不得。”
“再看看吧。”
狐九听着周围人的点评,更是疑惑了,一块石头还能这么值钱吗。
而在众人的最前面,则是站着一位穿着锦衣玉服的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正瞧着那块石头紧皱眉头。
“咔……”
一声脆响,石头被一分为二,一旁的伙计连忙稳住了两块石头,再吩咐两个拉弓的伙计撤下长弓。
赌石坊的伙计抱拳道:“众位,这块石头重五十七斤七两,乃费家小公子所属,赌石借的便是一个运字,费小公子福运绵绵,自当大涨!”
站在最前面的公子朝众人拱了拱手,便算是打了声招呼。
想来这位便是费小公子了。
“原来他就是费小公子啊。”
“听闻他早年只在府里安心读书,也不管家族生意,如今怎的赌起石来了?”
“许是为了寻个乐子吧。”
“千两银子,买了这么一块石头,这乐子也太贵了些。”
“在费家老爷眼里,几千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这倒也是。”
伙计笑着看向费小公子,说道:“费小公子您看,是您自己来开,还是小的代劳。”
费清平抬手道:“还请伙计代为开石。”
“那就依费小公子所言。”
说着,那伙计便高声道:“开石!”
三位伙计稳住了石头,看了一眼众人。
围观的人皆是闭上了嘴,场面也安静了下来,无一不是盯着那块石头的切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两位伙计挪动分开的石头,其上的切面逐渐显露出来。
众人睁着眸子,嘴里念叨道:“涨!涨!涨!”
虽不是他们买下的石头,但解石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乐趣。
切面一点点露了出来。
开了一点半却不见一点玉色。
费清平袖下的拳头紧握,暗自捏了一把汗,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也紧张的很。
虽说几千两对他费家而言九牛一毫,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赌石,难免有些紧张。
“涨!”
“涨!”
众人高喊着,像是助威一般。
可当那切面一点点露出来,助威声却是越来越淡了。
“这……”
“这都开了大半了,不会垮了吧!”
“还剩一半,不急。”
而当那最后剩下的一半被伙计挪开,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垮了……”
当最后一点切面露出来时,费清平紧绷着的心思也平静了下来。
“这般看来,费小公子这次是走眼了。”
“我先前就瞧着这块石头不对,这一切开,果真是垮了。”
“谁说不是呢。”
“这次也是费小公子倒霉,一点都没涨,这……唉。”
伙计看向了费小公子,说道:“费小公子,赌石这生意,谁都会有走眼的时候,一块石头,别太放在心上便是。”
第四百零七章:大涨
费清平轻叹一声,说道:“想来是今日不走运,罢了。”
伙计说道:“那这块石头,费小公子你看,是小的给你送回府上,还是……”
费清平摆手道:“扔了吧。”
这破石头便花了他千两银子,倒不如就扔了,眼不见心不烦。
“且慢。”
却忽闻一道声音传来。
费清平回头看去,见来者穿着一身儒衣,似是先生模样,而他怀中还抱着一只乖巧的红狐。
红狐…倒是新奇。
费清平拱手道:“却不知这位先生有何指教?”
陈九说道:“指教谈不上,只是这石头,费小公子便打算就这么扔了?这不是才切了一刀吗,何不再切另一半瞧瞧,说不定定有转机呢。”
伙计这时上前道:“这位先生,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一刀下去,两边都不见涨,再切也是白费力气,再说切石也是个苦力活,两位师傅切一刀便是二两银子,不是白费银子吗。”
“这人不懂行。”
“穿的体面瞧着干净,大概是不懂这玉石的门道吧。”
围观的人嘀咕着,这倒也是常事,许多时候会有不懂石的人上前卖弄,如今却是嘲笑都不愿嘲笑了。
见多不怪了。
陈九没有反驳,抚摸着怀中的红狐,说道:“千两银子对费小公子来说都是九牛一毫,再切一刀二两不过二俩,何不解开看看。”
“嘿,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伙计笑着说道:“这石头切开都这般模样,就算再切下去也不可能涨,我在这坐了十多年前,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还有再涨的机会的。”
费清平琢磨了起来,说道:“那便再切一刀吧。”
伙计愣了一下,看向费小公子。
他有些不解,问道:“费小公子,何必白白费这二两银子呢?”
“我听这位先生说的有几分道理,一刀也不一定完全能定胜负,再切一刀,说不定会大涨呢,就算没涨,也算是能涨点见识,二俩银子,值当。”
费清平看向一边站着儒衣先生,对他微微一笑。
陈九点了点头,和煦一笑。
伙计见费小公子那执着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那便再切一刀吧,这一刀,就当是送给费小公子的了。”
费小公子道了声多谢,顺势说道:“若是涨了,赏钱定不会少。”
伙计闻言又是一叹,这费小公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周围围观的人见此情形又攀谈了起来。
“这可真有意思,都垮成这样了,还要往下切。”
“许是有些不甘心吧,谁又不是这样的。”
“当初我初试赌石的时候也是这般,垮了便是垮了,但也想着再来一刀,可说到底不如费家公子,人师傅也不愿再且了,白费力气。”
“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这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块石头垮的不成样了,再切也是那般模样。
都料到的事情,也就没有期待感了。
两位拉弓的师傅再次开弓,抹上金刚砂,伙计则是再一旁添水。
“咯吱咯吱……”
来回拉弓之间,便开出了一个口子,接下来便是顺着这一道口子往下切去。
这一切,便是小半个时辰。
围观的人也散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人还留在此地看热闹。
站在前的便是费小公子与那位古怪的儒衣先生。
费小公子说道:“听先生口音不像是临安人士。”
陈九说道:“不错,陈某不过四处走走,才到此地,瞧着这赌石觉得新奇,便来凑个热闹。”
“四处走走?”费清平来了兴趣,问道:“那先生走过多少地方了?”
“从通华府顺水路至江宁,又至天顺上京,逛了一圈后来的这里。”
费清平大为吃惊,说道:“先生竟走了大半个大乾!”
“可以这样说吧。”陈九说道。
费清平说道:“这到是让我想起了我大哥,自小时我大哥便时常偷跑出去,几日都不归家,只为了看那山水美景,如今反倒是成了个浪子,已有三五年不曾归家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说到这,费清平不由得一叹。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这大哥,有自小偷跑出门的经历,大哥定是不会饿死,只是这么久没点音讯,难免有些担心。
陈九微微一笑,没再接话。
低头看去,两位师傅已然切开了那剩下的半块石头。
伙计上前道:“费小公子,你看着……”
伙计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费清平打断道:“这次我自己来吧。”
说罢,费清平便撸起了袖子,走到那石头前顿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陈九,说道:“今日我且信了先生的话,说不定这石头真有些不一样呢。”
陈九笑道:“若是真涨了,费小公子便请我吃顿酒吧,沾沾喜气。”
“哈哈哈,自然。”
费清平笑了一声,接着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石头。
“一点点开反倒是墨迹,不如直接开了!”
说罢,便见费清平两手抓着石头,一分为二,其上的切面显露在他的眼前。
“开!”
切时之时,预留下的泥沙附着在切面上,但依旧在那没被‘污染’的地方瞧见了一抹绿色。
费清平眉头顿时一皱,抬手道:“拿水来!”
伙计见了那一抹绿色,亦是一愣。
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舀了一瓢水来。
费清平顺手接过,一把水泼在了那玉石表面。
清水洗面,顿时间切面一览无遗。
周围之人目瞪口呆。
伙计亦是嘴唇微张,指着那切面道:“这这这…涨了!真涨了!”
“这怎么会!?”
伙计趴了下来,指尖抹过那切面的纹路,想要一探究竟。
周围的人听到这一道声音围了上来。
“涨了?”
“真的涨了!”
伙计瞧着这纹路,依旧有些不解,说道:“费小公子,这块料子真是小子从未见过的情况,不过还是恭喜费小公子,大涨!仅此块翠绿便能算的上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中间一点裂都没有,少说便值得上五千两。”
“嘶,五千两!”
“翻了五倍不止!”
费清平嘴角洋溢起一抹笑意,回头看向那儒衣先生,说道:“先生,你这顿酒,算是有了。”
陈九笑了一下,回应道:“那便多谢费小公子了。”
破碗~
第四百零八章:费府
费小公子倒也大气,直接将陈九请回了费府,有差下入拿了两坛陈年老酒,滋味一点不差,其中的酒香更是醇厚。
这倒是和了先生的胃口,这般美酒,岂能糟蹋了,一喝便停不下来了。
“陈先生请。”
费小公子瞧着是的个温文尔雅的人,但这喝起酒来,却一点不失豪迈。
“请。”
又是一碗酒下肚,费小公子已经面目微红,有那么些许醉了。
“得遇陈先生,是费某之幸。”费小公子大笑道:“不过,陈先生是怎么看出那石头不凡的?”
陈九放下酒碗,笑道:“陈某也是瞎猜的,不过是歪打正着。”
“好!”
费清平高喝一声,笑道:“好一个歪打正着。”
陈九不愿多说,他也不会再多问,这是在喝酒,而不是谈事,多问了反而不好。
“陈先生走遍大半个大乾,想来也是个喜好山水之人,我费清平不过是个富家公子,虽说读过几卷书,大概也不如先生有学问,这书没读成个模样,家里的生意更是一窍不通……”
费清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提起酒坛到了碗酒,举碗道:“喝酒。”
陈九与他碰碗,又是一碗酒下肚。
费清平抹了一把嘴角流淌下来的酒水,口中嘀咕道:“若是我大哥在就好了,如今什么事都落在我头上,真是……说到底也是我自己不争气。”
“我倒也羡慕陈先生,什么都不用顾,一身轻松,不像我这样的,里里外外都是事。”
陈九说道:“人各有志,活着本就是如此,若是肩上无担,越往下走,只会越发无趣。”
“先生说的不错。”费清平呼出一口酒气,说道:“我倒也不怨我大哥,就像先生说的,人各有志,大哥找到了他想做的事,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为他感到高兴。”
“那费小公子你呢?”
“什么?”
“人各有志,那费小公子的志向又是什么?”
“我啊……”
费清平思索了一下,说道:“以前想考取功名,后来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子,也就放弃了,现在嘛……”
他摇了摇头,道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费清平如今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好像,真的就像是没有目标一般。
陈九说道:“看来费小公子是有些迷茫?”
“不错。”费小公子点头道:“家里的生意我一窍不通,书中的道理我也一知半解,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合适,就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人各有志,可我却没了志向,陈先生你说,我可不可笑。”
“话也不是这样说。”陈九说道:“人活一世定然不是顺风顺水的,前面的路谁又看的清呢,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
费小公子呵呵一笑,问道:“陈先生觉得,我的路又在哪里?就当是酒后先谈吧啊。”
陈九看了一眼酒坛,说道:“费小公子喝酒倒是蛮厉害的。”
费清平愣了一下,接着便大笑了起来。
费清平指着陈先生,笑道:“陈先生当真是的妙人,拿酒来!”
说着他便提起那酒坛子,也不倒进碗里了。
他一只脚跨在石墩上,一手提着酒坛。
“喝!”
陈九见此状提起酒坛,与之一碰。
二者皆是站起了身,一手衔着酒坛,往嘴里大灌酒水。
酒水顺着费清平的嘴角流淌而下,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但他仍旧不停,直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时,才将那坛子放下。
“呼!”
费清平摇晃的坐了下来,打了个酒嗝。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先前便是三大碗,足有两斤,后劲起来了,这时的他是真的有些醉了。
陈九放下酒坛,仍旧面色不改。
他说道:“费小公子,你醉了。”
费清平摆了摆手,说道:“陈先生说笑了,我,嗝,我又怎么会醉,只是有些喝急了,吃点东西缓缓便是了。”
陈九闻言也不再劝些什么,喝醉了的人,越劝便越劝不住。
费清平晃了晃脑袋,说道:“陈先生慧眼识珠,帮了我大忙,而且还保住了我费家的颜面,说好了请先生喝酒的嘛,总得给先生喝…喝……”
本该说喝尽兴才是,费清平却是忘了该说些什么了,最后喃喃之间只吐出了两个字——“喝酒!”
陈九无奈摇头,却是有些招架不住这费家小公子。
“砰咚。”
忽听砰咚一声,费清平倒在了桌上。
他的嘴唇微张着,喘息着醉了过去。
“醉了?”
陈九叹了口气,心道这费小公子还是个顾面子的人,明明喝不了多少,还要这般猛喝。
不过这样的人却是实在,有点蠢罢了。
院内走来了一位穿着奴仆衣服的丫鬟,对陈九行了一礼,问道:“奴婢见过先生,公子这是……”
“只是喝醉了。”陈九说道。
“小哥儿总是这样,一喝起酒来就变了个模样,招待不周,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不会。”
丫鬟开口说道:“奴婢来此是想请先生去大堂一趟,我家老爷有请。”
陈九说道:“先将你家公子扶进去歇息吧,一会过来带路便是。”
丫鬟顺势架起了费清平,一晃一晃的便扶着费清平进了房中。
陈九坐在院内,挠了挠狐九的下巴。
狐九一脸享受的模样,发出了呜嘤的声响。
“先生请吧。”
丫鬟带着陈九走出了院子,穿过院内的玄关,又折进了一个巷子。
陈九问道:“你应该不是费小公子的丫鬟吧?”
丫鬟答道:“回先生的话,奴婢是夫人院内的丫鬟。”
“原来如此。”陈九点了点头,他只是好奇,怎么会是一个丫鬟来请他。
这般看来,费府老爷似是有些压不住他的夫人啊。
倒是有趣。
费小公子的院子有些偏僻,走了将近几刻钟的路才到了费府大堂。
入目便见两人坐在堂中,便是这费府老爷夫人,皆是头发花白,到了六十余岁。
费老爷站起身来,伸手道:“先生快请上座。”
而费家夫人则是招呼身旁的丫鬟道:“小春,去给客人沏杯茶来。”
第四百零九章:紫玉葫芦
陈九坐了下来,紧接着丫鬟便送上了茶水。
费老爷字廉明,祖上老辈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便给他取了“廉明”二字,不曾想没曾走上官途,反而是在生意上顺风顺水,这才有了这偌大的费家。
费老爷开口道:“我儿清平不太懂事,胡闹之下去赌了石,好在是得先生提点,这才没让费家没失了脸面,上了岁数又喝不得酒,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吧。”
“费老爷请。”陈九举起茶杯,与之遥遥一碰。
清茶入口,方才的酒气也解了不少。
费夫人面色祥和,说道:“先生帮了我费府的大忙,自然是要感谢的。”
陈九说道:“其实此事倒也是巧,陈某与费小公子只是萍水相逢,事后的一切也是有缘由的。”
费老爷与费夫人对视一眼。
费老爷回过神来,说道:“先生莫非另有所图?”
费夫人眉头一皱,看向了费老爷。
费老爷感受到夫人的目光,立马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费夫人回头看向陈九,面容也变的和善了起来,说道:“老爷他向来都是这般口无遮拦,先生也不要往心里去。”
“无碍的。”陈九说道。
费夫人和煦道:“陈先生便说说,是何缘由吧。”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此事于贵府大公子有些关联。”
费老爷闻言一怔,惊坐而起道:“正儿!”
费夫人亦是愣了一下,但却没有费老爷这般失了分寸,不过脸上的激动却是藏不住的。
费夫人提醒道:“老爷,不要失了分寸。”
费老爷闻言冷静了下来,坐了下来。
可他内心却焦急的很,有好多话想问。
这时,费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先生可是见过我家正儿?”
陈九说道:“陈某游历四方,前些日子在长武国边域的小城里遇到了贵府大公子,后来费大公子知晓陈某是要回大乾,便托我带一封家书。”
说着,陈九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件。
费夫人身后的丫鬟走了过来,接过陈九手中的信件,拆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费夫人却是红了双眼,忍不住捂住了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
“正儿说什么了!正儿说什么了……”费老爷急不可耐,想要看看书信上的内容。
费夫人擦去眼角的泪水,将信件递给了费老爷,说道:“老爷你看吧。”
费老爷接过书信,眼角盯着那书信上的字迹就不曾挪开过:“是我正儿的字,是正儿!”
看着这费家夫妇二人喜极而泣,陈九淡定的喝了口茶水。
费夫人这时也调整了回来,看向陈九道:“正儿一切无恙,那老身也就安心了,不过,老身却是有些不解,既是这般,为何他不随先生一块回来,却非要在外面遭这份罪。”
陈九顿了一下,解释道:“费公子,大抵是还不想回来吧……”
先生的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这也是暂时的。”
“他反了天了!!”费老爷高声道。
费夫人一个眼神,费老爷又老实巴交的坐会了椅子上。
陈九说道:“人各有志,费公子有他自己的追求,这份少年心志不曾随着年岁老去,亦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费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向了身旁的丫鬟,“小夏。”
丫鬟走上前来,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费夫人附在她的耳边,小夏听后答应了一声:“是,夫人。”
说完丫鬟便匆匆离去。
费夫人说道:“先生一路走来想来是累了吧,老身这便命人备下饭菜。”
陈九本想拒绝,可怀中糕点狐九却是抬起头望着先生,眼中满是渴望。
“呜嘤,呜嘤。”狐九叫唤着。
先生不馋,它可是馋的很,满脑子都是吃的。
陈九无奈,伸手敲了敲狐九的额头,说道:“那便劳烦夫人了。”
“不劳烦,先生可有忌口?”费夫人问道。
陈九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忌口。
费夫人抬起手来,看向身后的三个丫鬟,吩咐道:“你们三个吩咐下去,让后厨做些可口的菜肴来,不可怠慢了贵客。”
“是,夫人!”三个丫鬟齐声道。
费夫人看向陈九,说道:“先生与老身说说正儿吧,他如今在做什么?”
“他信中没有言明吗?”陈九问道。
“他若是肯写在信里,老身也就不过问了。”
陈九思索了一下,接着便与费夫人说起了费老板如今在长武所做的事。
……
却见先生被的费夫人吩咐下去的丫鬟小夏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盘子上用一块红布盖着,瞧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去给先生吧。”费夫人道。
丫鬟走到了陈九身前停了下来。
陈九问道:“费夫人这是……”
费夫人说道:“先生帮了我费府这么大忙,这是谢礼。”
陈九说道:“费夫人,谢礼就不必了吧,陈某只是顺路罢了,帮费小公子也是事出有因,这……。”
“这得收……”费老爷一摆手,就要说话。
却被身旁的费夫人打断道:“先生帮了我费家,更是带回来正儿平安的消息,这礼,先生是一定要收下的。”
费老爷砸了咂嘴,也不再插话了。
费夫人和煦笑道:“先生便收下吧,也别让丫鬟这么拿着了。”
陈九见眼前的丫鬟双臂微微颤抖着,想来这东西也有些重量,许是端久了的缘故。
陈九无奈一叹,说道:“那…好吧。”
接过呈物件的盘子,陈九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小夏低头道:“多谢先生。”
陈九无奈一笑,这又有什么好谢的。
费老爷笑了一声,说道:“先生何不掀开布看看是何物件。”
费夫人眉头一挑,看了一眼费老爷。
“咳咳……”费老爷低头咳嗽两声,有些尴尬。
费夫人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陈九时又是一副和蔼的神色。
陈九伸出手来,掀开了那红布。
却见那盘中稳稳的放着一个‘葫芦’,在那中间还有一根红丝绸绑着。
而这却不是真正的‘葫芦’。
因为这一整个葫芦,都是用玉石雕刻成的!!
周身呈现白紫色,通体圆润,充满光泽。
而且,中间还是空心的。
这般工艺,在这凡世之中却不常见,做个葫芦形状的不难,但若是想掏空里面,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呜?”狐九的目光被盘中的东西吸引了过来,它的眼中带光。
“这……”陈九无奈一笑,说道:“费夫人,这礼可是有些贵重了。”
就这样做工的‘葫芦’,在这凡世中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费夫人说道:“此物名为,紫玉葫芦。”
破碗~
第四百一十章:撒泼打滚小狐九
狐九望着那摆在桌上的紫玉葫芦,它便挪不开眼了。
那淡紫色的紫玉,带着些许泛白的飘絮,它用视线量了一下,不大不小,恰好符合自己的身形。
“呜嘤!呜嘤!”
狐九朝先生叫唤着,暗示着先生。
陈九低头看向它,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要?”
狐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要。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这小家伙一向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如今怎么看见这个葫芦就挪不开眼了呢。
不过想来也是,小狐狸的心思谁又能懂呢。
费夫人见那红狐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先生养的这只狐儿当真是机灵,还知晓点头?莫非是能通人言?”
“它啊…只是能听懂一些罢了。”陈九解释道。
费夫人闻言略微有些惊讶,说道:“真能听的懂?嘶…真是不得了。”
她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事。
机灵的牲畜她倒是见过不少,能听懂人话还知晓点头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陈九说道:“按理来说陈某不该收这东西,不过耐不住这小家伙喜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狐九高举着双爪,高声唤道:“呜嘤!”
还是先生好!
费夫人摆手道:“诶,先生这是哪里话,先生本就该收下。”
随后陈九又与费夫人与费老爷说了一些有关费大公子的事,之后丫鬟便前来通知饭菜已经备好。
而那紫玉葫芦,则是被陈九收下了下来。
费府的饭菜一点不差,在这临安地界,能吃的一口鲜菜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桌上足有十四个菜,鸡鸭鱼肉皆有,可见费夫人对陈九的感激之情。
不过想来也是,儿子平安比什么东西都要值钱。
狐九也有了口福,一顿吃下来,肚子都圆鼓鼓的,走路都走不动了,躺在先生的怀里满意的拍着自己的肚子。
陈九吃的倒是不多,只是没有食欲罢了。
吃完饭后,费老爷便来安排陈九在府上住下。
暂住几日,也不打紧。
陈九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费府的客房,陈九坐下后便有丫鬟前来伺候。
丫鬟端来了茶水,说道:“先生喝茶。”
陈九看向那丫鬟,说道:“你不是费夫人身旁的小夏吗?怎会来这?”
小夏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府里只有我们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所以只能临时唤来伺候先生,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奴婢。”
陈九一想也就明白过来。
费府在外人看来是费老爷主家,实则一切的事情都是费夫人在安排。
而这府里的丫鬟,大概也只有费夫人手底下的几个了。
“倒也不是嫌弃。”陈九说道:“只是陈某向来都不习惯有有人伺候着,小夏姑娘倒不如与费夫人说一声,免得耽误了事情。”
“是奴婢做的不好吗?”小夏眨眼道,眼中忽的溢出晶莹的泪花。
“小夏姑娘别哭,陈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陈九无奈道:“真有些不习惯。”
“既然这样……”小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奴婢去门口站着便是了,先生有何吩咐喊一声便是。”
“这……”陈九见她走到了门口,不由得一叹。
小夏走出门去,细心关好房门,接着便站在了房门的一侧。
狐九趴在桌上,它眨眼看向先生,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夏,舔了舔嘴角,轻声说道:“唔,先生差点把人弄哭了。”
陈九伸出手敲了敲它的头。
“唔!”狐九捂着脑袋,先生这一下可比平日里的疼了不少。
“知错没?”陈九说道。
狐九闭眼一寻思,答道:“错了,不该调侃先生。”
“谁跟你说这个事了。”
陈九说道:“你可倒好,收了别人的礼,又吃了一顿好饭菜,都不知道收敛一些。”
说着,先生又敲了敲它的头。
狐九委屈的低下头,嘴里发出呜咽声。
它就料到事后先生会敲它的头。
不成想,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可是……”
狐九眨着泛着泪花的眼眸,说道:“可是,那个紫玉葫芦,真的很好看啊,狐九就是喜欢嘛……”
“还说!”
先生又是往它额头上敲了一下。
狐九连忙道:“不说了不说!狐九不敢了!”
陈九撇了它一眼,轻哼道:“虽说来者是客,但好歹也要知些礼数才是,别人给你就收啊?”
“那……”狐九抬头道:“那以后不收了嘛。”
“笨。”先生敲了敲它的头。
狐九捂着脑袋,呜呜呜的说道:“那要怎样嘛。”
陈九说道:“喜欢的当然要收,不过还是得推脱一下。”
“诶?”狐九闻言一愣,看向先生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先生还真是……
别具一格!
还没说话呢,先生又是伸手敲了它一下。
狐九低着头,说道:“狐九没说话,先生为什么又敲我,先生不讲道理。”
“不可腹诽先生。”
“先生欺负人!”
狐九趴在桌上打起滚来,像是个无赖的模样。
陈九见状有些无奈了,这小狐狸甩起赖皮来它还真有些对付不来。
“先生欺负人,先生欺负人!”
狐九在桌上滚来滚去,也不管先生理不理它,反正就是要耍这个皮。
直到最后陈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抬手道:“行了。”
说着,先生便将那紫玉葫芦拿了出来,放在了狐九面前,说道:“你不是想要吗,拿去吧。”
狐九也不滚了,睁着眸子望着桌上的紫玉葫芦。
挪不开眼了。
它笑的眯起了眼来,抱着那紫玉狐狸就不松手了。
“嘿嘿……”狐九抱着那身形与它一般高的葫芦,开心的晃着尾巴。
陈九说道:“小心点,这葫芦只是个凡俗物件,若是摔下去,可就碎了。”
狐九紧紧的抱着紫玉葫芦,说道:“那可不会。”
它可是把这东西当宝贝呢。
小狐狸可不管这东西有没有什么用,只要是它喜欢的,在它眼里就是个宝贝。
就好像当初在五川时的那根鸡毛。
明明只是根鸡毛,但它却依旧当个宝,虽然后面不小心弄丢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深夜造访
才到手紫玉葫芦,却是被先生又夺了回去。
“诶?”狐九一愣,见怀里的葫芦到了先生怀里,伸着爪子道:“先生快还我,快还我,快还我!”
“还我还我还我……”
说着,它又开始打滚了。
陈九耐不住它撒泼,说道:“别闹了,你上次不是说缺个放东西的法器吗。”
狐九也不闹了,抬头看向先生。
陈九说道:“我瞧这葫芦就不错,可以改一改,做个法器。”
“先生会弄吗?”狐九问道。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不会。”
炼器他可不太熟悉,当初乾先生留下的书里也没有炼器的知识,至于仙剑,那是册封来的,与炼器根本就沾不上关系。
所以,这样说起来的话,先生根本就不懂炼器。
狐九打量了一眼先生,没有多说什么。
先生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可以试试。”陈九说道:“再则,这葫芦已经有了形,炼化一下就是了。”
“炼化?”狐九好奇道。
陈九说道:“就是在这紫玉葫芦中刻下阵纹,起道纳物的作用,先生我虽不懂炼器,但阵法却懂一些。”
“那那那……”狐九眼中带光,说道:“炼化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起码摔不碎吧。”陈九说道。
狐九望着那紫玉葫芦,愈发期待了起来。
陈九说道:“不急这一时,等明天找个僻静的地方再来炼化。”
“好!”狐九跳到了先生的怀里,开心的哼着小曲。
先生也听不懂它哼的什么曲儿,大抵是它从哪里听来的曲吧。
夜里,醉酒的费清平醒了过来。
他这院子里也没有丫鬟,只能自己起身泡了杯茶水喝。
往年读书的时候,他不希望有人打扰自己,便让母亲撤去了院里的下人,后来也就习惯了一个人呆着,多一个人都会让他不舒服。
所以他这儿,一个下人都没有。
喝过之后胃里也舒服了许多。
再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到了深夜,他斗忘了自己是怎么醉的了。
“嘶……”费清平揉了揉眉心,想起了之前跟陈先生喝酒的事,不由得嘀咕道:“我怎的说起大哥的事了。”
大概是喝的有些多吧。
费清平无奈一笑,说道:“这下好了,喝成这个样子,明个母亲又得教训我了。”
却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丫鬟小春端着走了进来,见小公子坐在桌前喝茶,不由得道:“呀,公子你醒了!”
费清平眉头一皱,有些不适,说道:“小春?你怎么来这?”
小春抿了抿唇,低头道:“回公子的话,奴婢不是有意进公子房间的,是夫人说公子白日里喝了酒起来可能会头疼,便吩咐厨房的做了碗银耳羹让奴婢来,能消消酒气。”
费清平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说道:“这样啊。”
“公子,还有一件事。”小春说道。
“你说。”
“大公子有消息了。”
“什么?”
费清平愣了一下,站起身来,问道:“你说什么?”
小春说道:“是小公子带来的那位先生,听说那位先生是在长武边域遇到了大公子,捎了一封书信回来,夫人还将紫玉葫芦送给了先生作礼。”
费清平呼吸急促了起来,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公子,奴婢怎敢骗你。”
费清平聪明迈开步子,从小春的身旁掠过。
“公子你去哪!?”
“公子!”
“银耳羹!”
小春面露焦急,无奈之下却只能将那银耳羹放下。
费清平匆匆出了院子,一出门却是愣了一下,又折了回来。
“公子……”小春看向费清平,还未说完便被费清平打断了。
“陈先生住哪?”
小春瞧着公子焦急的模样,下意识的答道:“在…在南院客房。”
才说完,就见费小公子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公子,你慢点,别摔了。”小春喊道。
可这哪里喊的听呢,一转眼就瞧不见公子的身影了。
小春也只能无奈一叹,回去给夫人交差。
费清平跑到费府南院,冲进了那院子里,见屋中还亮着烛火,而在屋子前,则是站着一个丫鬟,这个丫鬟他也认得,是母亲身边的小夏。
小夏见了费清平连忙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见过公子。”
费清平问道:“你怎么站在门口?陈先生睡下了吗?”
“先生说不喜欢外人在,奴婢便守在了外面,先生这会还没歇息呢。”小夏说道。
费清平就要进门,却是被小夏拦了下来。
“嗯?”费清平疑惑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小夏面露难色,带着费清平走到一旁,细声说道:“公子,这位陈先生有些古怪,明明是他一个人进去的,可奴婢守在门外,却总是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奴婢有些…有些……”
她有些害怕。
费清平眉头一挑,轻轻拍了拍小夏的背,说道:“小夏你别怕,陈先生又不是妖怪,就算是,那也是不是什么奸恶之辈。”
小夏面露难色,有些担心公子,说道:“要不然公子别进去了吧。”
费清平挪开了她的手,说道:“放心就是了。”
说着,他便推开了房门,走进了屋里。
陈九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着,其上记述的则是阵法相关的法门。
“陈先生这么晚还不歇息?”费清平笑道。
陈九将书放下,说道:“时辰还早,费小公子这是醒酒了?”
先生是没睡,不过那小狐狸却是睡的死,四脚朝天的躺在桌上还是不是打鼾,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睡姿。
费清平无奈摇头,说道:“我从下人哪听说了今日的事,先生可是瞒的我好苦啊。”
陈九笑着说道:“费小公子不是喝醉了吗,陈某没来得及说罢了。”
费清平说道:“陈先生可是一开始就没告诉我。”
说着,他看向了桌面上的书。
“陈先生看的是什么书?”
费清平见那本书有些泛黄,破洞之处极多,想来是本上了年代的书,而书页上的字也在岁月流逝间看不清了。
“一本古籍。”陈九这般答道。
费清平想拿来看看,却被陈先生按下了手。
费清平笑问道:“不能看吗?”
陈九按着他放在书页上的手,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但却又没有说话。
一股压迫感直上心头。
费清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抽回了手来,他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道:“哈哈,不看便不看吧。”
破碗~
第四百一十二章:仙人近在眼前
陈九收回目光,没有多做解释。
这本有关阵法的书虽说费清平也不一定看的懂,但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凡人若起求仙之心,恐是难以转变,就好像是帝王渴求长生一般,若非心智坚定之辈,定然会沉迷与其中,难以自拔。
故而,不知便是最好。
“不知费小公子深夜造访,是为何事?”陈九问道。
费清平解释道:“一醉醒来,便听闻了大哥的消息,一时唐突,才深夜闯进了陈先生的院子里。”
“费老板一切都好,只是长武边域风沙严重,再加上多年奔波,已经不似那般少年模样了,不过心却不老。”陈九说道。
费清平亲耳听到时,心里就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一般。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果然啊…大哥他还是喜欢外面。”
说着,他的脸色却是洋溢起了笑容。
他为自己这位大哥感到高兴。
有些时候,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
费清平说道:“这般说起来,我倒是有些羡慕我大哥。”
“奔波在百里黄沙之间,这样的苦于累,可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陈九说道。
“大哥是乐在其中,这是他一直想要的,我这个做弟弟的,为他感到高兴。”
陈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却见费清平侧目看向陈九,说道:“夜里无事,陈先生不如听我唠叨两句,我与先生萍水相逢,容我吐吐苦水如何?”
陈九点头道:“好。”
他倒也不急着歇息。
“我小时候好读书,喝酒时听先生说起过这个事。”
费清平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我也不喜欢读书,只是家里祖辈是为官之人,而我爹娘又是行玉石生意起家的,我爷爷一直都盼着家里出个文士,我爹不行,而生意上的事又是我大哥在管,所以这读书的事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那时便不喜欢读书,可我自小便听话,我娘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读书写字,射箭骑马,什么都学。”
“可我爹娘却从没问过我到底喜欢什么,打小的时我爱盯着隔壁院子里落进来的桃子,那时就觉得这府里像个牢笼,还不如个桃子自由。”
“后来我便随着大哥时常偷跑出去,被抓了好些此,被娘亲一顿打。”
说到这费清平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怀念以前的事物,也怀念当初的自己。
“后来再大了些,我越发懂事了,可这也不是好事,我有了自己想法,那时我才发现读书写字并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那年秋闱,我落榜了。”
费清平回头看向陈九,说道:“是故意的。”
陈九轻点头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只是不想罢了。”费清平说道:“在我看来,考取功名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我也想像大哥那样游山玩水,有自己的选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可转头一向,似乎从小到大,我都不曾有过喜欢的东西,转头一看,前半生都是我所讨厌的一切。”
“在那之后,我便整日酗酒,醉了便倒在这院子里睡下,自由自在的,也没有烦恼,快活的很。”
“爹娘本以为我是一时受挫,想着我是个听话的孩子,便好言相劝,谁知这次我是再也没了再考的心思。”
“起初还会骂我两句,后来便也不管我了,大哥几年没有音讯,家里的生意终归要落在后辈手里的,我爹又是独子,费家这一辈也只有我与我大哥,故而生意的事又落在我头上。”
“不得不管……”
费清平额头上的青筋嘞起,说道:“我讨厌这样安排好的事。”
陈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何不像你大哥那般,一去不会?”
费清平摇头道:“大哥远去长武是为家里生意,没能回来也是意外,而我不一样,若是大哥一去不回,爹娘年岁这么大了,我能放任不管吗?不忠不孝枉为人子,我做不出来。”
陈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取下一个杯子倒上了一杯茶水。
他将茶水推到费清平的面前,说道:“喝杯茶吧。”
费清平平复了一下气息,接过那茶水一饮而尽,说道:“多谢先生。”
陈九放下茶壶,说道:“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在这些条条框框之下,迈出步子也成了一件难事,但转念一想,不管是走还是不走,其实对费小公子而言,都会背负一些东西。”
“取舍有道,留下有留下的理由,走也有走的道理,这要看费小公子自己是如何想的,显然,费小公子选择了留下。”
费清平闻言摇头道:“我不曾做过选择。”
“是吗?”陈九看着他道。
费清平张了张口,在陈九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忽的一顿。
在那瞬间,他的手臂垂下,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费小公子早就将忠孝二字放在了心尖上,难道不是吗?”
费清平沉默片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是这样,不错……”
陈九说道:“费小公子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只是自己不想承认罢了。”
费清平没再搭话,一时间心头有些五味杂陈。
就好像是蒙在鼓里的自己,被陈先生道出了真相,说到底是他想一直活在自己的想像之中,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陈九顿了一下,轻轻敲桌面,说道:“你迈不开这个步子。”
费清平浑身一怔,低下头来。
“可这并不是失败。”陈九说道:“这世上能真正懂得忠孝二字的不多,费小公子自幼读书,书中所道‘孝’之一字想来早已铭记于心,就如陈某所说的取舍之道……”
“费小公子舍弃了自身,成全孝道,为真君子也,只此一点,便强过千千万万人。”
费清平扭头看向陈九,眼中闪过些许亮光。
“那难道……”费清平说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陈九摇头道:“这样的事,只能问你自己。”
“我问…自己?”
费清平顿了一下,恍惚间明白了过来。
问心,亦是一场修行。
心智会在岁月流逝之间逐渐成长,又逐渐老去,谁都会有心死的一天。
就好像幼年的孩童喜欢吃蜜饯,张大口却是觉得那蜜饯滋味越发寡淡,反而偏爱鲜咸之味。
但这也有例外,有的人便是喜欢甜食,只此一味,从不改变,但喜欢归喜欢,时常还是会尝尝别的口味,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结果到底如何,只有问自己的心。
纵使是先生,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费清平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陈九说道:“费小公子可有抉择?”
“尚无。”费清平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说道:“走一步便看一步,这样岂不是更好。”
陈九微微点头,心道这费清平悟性不差,书读的也不差。
活的洒脱,比什么都重要。
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却从未有过,就连先生也是这般。
费清平说道:“先生不仅解得玉石,还能解开我的心结,能遇陈先生,是我费某一大幸事。”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你与你大哥一般无二。”
“我大哥?”
“是啊,费老板与我攀谈几句,便视我为知己,你们两兄弟真是像极了。”
费清平大笑一声,说道:“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说到底,是陈先生能解人心,而非知己,就好像现在,先生好像能看明白我的心爱死,但我却一点都看不出陈先生的心思。”
“陈某可没什么坏心思。”陈九笑道。
陈九此言将费清平逗笑了,只听他说道:“陈先生能有什么坏心思,虽说言语之间瞧不出什么,但在费某看来,陈先生应是君子之辈,更无坏心可言。”
陈九笑了一下,说道:“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二者相视一笑,抿了一口茶水。
当然,这都是些玩笑话。
说来说去,也只是闲谈之余活跃气氛的话罢了。
费清平抬起手来,忽的问道:“话说回来,白日里先生当真是猜的?”
“猜什么?”陈九笑问道。
费清背靠椅子,说道:“先生不是明知故问吗。”
“诶。”陈九说道:“玉藏在壳里,仅凭双眼,又怎能瞧见里面是何模样,自然是猜的,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
费清平摸了摸下巴,望着陈先生。
只听他嘴里呢喃道:“依我看,未必是如此吧?”
“费小公子莫不是想多了。”陈九呵呵一笑,说道:“若是陈某又那本事,早就家财万贯了,又何必四处奔波。”
费清平摇了摇头,也没在追问下去。
他只是好奇罢了。
再加上方才小夏所说的话,不由得让他更加怀疑起来。
他又低头看向了桌上放着的那本古籍,抬眼道:“方才见先生护这本书护的紧,难不成是什么宝贝?”
陈九摆手道:“一本破书,能是什么宝贝。”
先生面色不改,实则已经知晓这费清平看出了些什么来的。
这般看来,这小子不刨根问底,怕是不得罢休了。
陈九心中一叹,暗道没个好运。
“那先生这般护着,莫非…莫非……”费清平忽的看向陈九,露出了一副你懂得的神色。
陈九见他那模样,无奈笑道:“不是那种书。”
费清平笑着说道:“先生说的是哪种?什么那种书?”
“就是……”陈九不再往下说下去,看向费清平道:“费小公子,你说陈某说的是哪种?费小公子莫非是见多识广?看过陈某没看过的东西?”
“咳咳……”费清平说道:“我可没有!”
“所以费小公子说的到底是‘哪种’?”陈九笑着问道。
费清平面露苦涩,摇头笑道:“陈先生,我说不过你,饶了我吧。”
“这不是你先生说起来的吗。”陈九说道。
费清平一摆手,说道:“陈先生你知道,越不让看的东西,便越想看,费某很好奇先生这书里记述的都是什么东西。”
陈九呵呵一笑,说道:“若是书中有鬼怪妖魔,费小公子还敢看吗?”
“诶……”费清平眼前一亮,说道:“若是这般,不看一眼费某怕是不会罢休了,鬼怪妖魔我可是从未见过。”
陈九伸出手来,将那古籍推到了费清平的面前,说道:“费小公子请吧。”
费清平望着面前的那本古籍,他伸手放在了那书页上,捻起书角,却是迟迟没有翻动。
鬼怪妖魔这种骗小孩子的话却在费清平这里当真了。
他有些犹豫不决,一翻思索之下,仍旧没有翻动书页。
他将那古籍推了回去,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陈先生别当真。”
“费小公子莫不是怕了?”陈九说道。
费清平点头说道:“不错,费某心里有些害怕,不敢翻这书。”
陈九说道:“那不是可惜了吗,费小公子怕是涨不了见识了。”
“小命重要。”费清平微笑道。
二者像是互相开着玩笑一般,但又好像每一句话都是真。
陈九将那本书收进了袖中,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小口。
桌上的烛火摇曳不止,气氛也陷入了沉默。
费清平想要掩饰心中紧张,伸手却剑杯中的茶水已空,索性打破这份沉默道:“费某饱读诗书,闲暇时也曾看过一些传记,曾在一本杂书中看过一则仙人故事,说的是凡人修行,最终悟道长生,先生看来,这书中记述的东西,是真是假?”
陈九放下杯子,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长生之说,杂书里记述的都是只是世人的幻想罢了。”
费清平心中暗叹一声,摸了摸下吧说道:“长生或许有些遥远,可也不见得全是假的吧。”
“这就要看费小公子如何想的了。”
陈九接着说道:“鬼怪志异都在书中,若世上有仙,那自当有妖魔鬼怪,费小公子可曾见过?这东西说来有趣,相信之人,那仙人便在眼前,不信之人,那这天下间便皆是凡人。”
费小公子说道:“我信。”
他的目光看向陈九,说道:“若是这般,那显然岂不是说仙人不在天边,就在费某眼前?”
陈九与之对视,没有回答。
破碗~
第四百一十三章:水运化龙
陈九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说道:“费小公子怎的还信这些东西。”
费清平没有接着陈先生的话,反而是说道:“那仙又是什么?还请陈先生解惑。”
陈九侧目看了他一眼,说道:“仙便是人,自人而立,故而才伴着一个人自,说到底仙之一字只是表示脱俗罢了,而非高高在上。”
费清平摇头道:“陈先生,可这并不是费某想问的。”
面对费清平的刨根问底,陈九只是无奈一叹,直言道:“费小公子,你没用仙缘。”
费清平立起身子,说道:“仙也能求,若是有这机会,费某倒是希望先生能为我指条明路。”
“陈某这里,无路可指。”
陈九心中微叹,接着便下了逐客令,说道:“如今已至深夜了,陈某也该歇息了,费小公子请回吧。”
费清平张了张口,像是有没问出来的话憋嘴嗓子眼里,可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他也不便在接着问下去。
“也好。”
费清平站起身来,朝陈九拱了拱手,说道:“明日再来找陈先生讨教。”
说着他便迈步离开了这里。
才走出门,便听一声关门声响起。
费清平回头看去,见那客房的大门紧闭,一时间心中又泛起了嘀咕。
想来,他是猜的不错,这位陈先生,定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无妨,总归是住在他费府,有的是时间套话。
小夏站在门口,看向了从屋中走出的小公子,本欲开口,可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费清平看向一旁站着的小夏,说道:“这几日你就在这守着,若是陈先生要走,你便派人来我院内知会一声。”
“是,公子。”小夏点头道。
费清平才走出院子,便忽听一声闷雷从天穹之上传来。
‘轰隆!’
这一声炸雷让他吓了一跳。
紧接着便是大颗大颗的雨水打落子啊他的头顶,忽如其来的大风吹动他的衣袍。
不得已之下,费清平只好加快了步子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费清平甩了甩身上的沾染的雨水,说道:“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
这时再看外面,已然是大雨瓢泼,雷声震震。
“轰隆!”
一道雷光闪过,又闻轰鸣之声响起。
费清平被吓的浑身一怔,心头莫名感到有些惧怕,他连忙摇了摇头,退去了衣衫卷进了床上。
这样,也能睡的安稳些。
谁知,那雨竟就是不停了,连同那雷声也是不停的轰鸣着,在这夜里轰隆作响,吓醒了不知多少熟睡的人。
费清平就这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雷声,他忽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非……”
费清平猛的直起身子,他穿好衣衫,顶着大雨冲出了门去。
“咯吱…砰哒。”
大门摔响,费清平一手挡着雨水,仅是淋雨不过数息便已浑身湿透。
他盯着夜雨,冲到了陈先生所在的院子内。
屋里亮着烛火,费清平推门而入。
“砰。”
放眼望去,屋内烛火随着外面的大风摇曳着,而那屋子,却再不见那儒衣先生的身影。
费清平浑身湿漉,水珠顺着他的发梢低落在了地上。
他呆滞的望着眼前空寂的屋子。
“呵呵呵……”
费清平自嘲一笑,说道:“果真无缘吗……”
还是陈先生有意。
费清平心头升起一股怒意,高喝一声:“凭什么!!”
为什么自己就不配!
他一掌拍在了门上,眼中尽是怒色。
却是忽的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了门边。
留给他自己的,唯有苦笑三声。
“呵呵呵……”
费府之外。
狐九伸着胳膊给先生撑伞,听闻那费府里传来一声高喝,不由得看了先生一般。
先生没有言语,只道了一句:“走吧。”
隔日天明,先生到了那念江口。
一夜风雨,使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雾气,在那念江之处,江水却是异常平静,朦胧的白雾笼罩在江上。
先生站在那石碑一旁,侧目看了一眼肩上趴着的狐九。
他伸出手来,将它从肩上揽了下来。
“呜?”狐九眨眼看着先生。
陈九将那放了下来,手腕一翻,便见紫玉葫芦立于手中。
“三江五湖水运十分,一分在天,三分在于龙君,余下六分无江取其四,念江取其二,这般看来,却是有些可惜了。”
陈九看了镇这江口的石碑,他抬起手来,引一道玄黄法力入石碑之中。
“来!”
一声高喝!
仅在一刹之间,江面之上雾气尽数散去。
大风卷积,薄雾尽散!
念江口处,平静的江面在这刹那之间翻涌起来,如呼啸而过的水龙,于水中腾跃而起。
“吟~”
一声轻微的龙吟于先生耳畔响起。
陈九略微有些惊讶,见一条龙灵自那碑中走出,身上泛着功德金光。
“念江龙灵,见过先生!”
眼前所见而非真龙,只是靠着念江的三分水运,借着这念江的香火诞生了灵智。
这倒是出乎了陈九的意料。
陈九收了法诀,看向了眼前这条小龙。
这小龙的模样,竟是有些眼熟,就好像是烛江的缩小版。
龙灵在先生面前低着头,态度极为恭敬。
小狐狸望着那悬在空中的龙灵,眼前一亮道:“好小的龙!”
它伸出爪子想要摸一摸,却抓了个空。
“诶?”狐九一愣,看向了自己的爪子,有些不敢相信。
有些不敢相信。
陈九顿了一下,看向龙灵,问道:“你是何时成了这般模样?”
龙灵回答道:“自先生镇念江水运过后,我便成了自由之身,后因百姓信奉龙君,便立下了龙君庙,而那香火功德,龙君却始终没来收过,后来得白锦妖仙相助,齐水运与功德,便有了如今的小龙。”
“你是…念江水运的化身。”陈九一顿,有些诧异。
他倒是不曾想过,这水运竟还会生出自己的意识。
这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龙灵没有否认,说道:“正是。”
陈九皱眉思索着,却是忽的看向了天穹。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说到底,总是会出现一些变故。
他只是好奇,这里面有没有凡世天道的影子。
第四百一十四章:两分水运入葫芦
“得了龙君庙的香火,难怪会化出龙身。”
陈九捋了捋经过,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若是真要论起来,其实这灵龙并非是因水运而成灵的,实则是来自功德。
水运乃是运,化成龙形可以理解,但若是醒神开智,却是不太可能。
若是气运能诞出灵智,那这世间也早就乱了套了。
陈九说道:“你的真身并非是水运,而是功德所化。”
灵龙顿了一下,抬起龙首看着先生。
陈九解释道:“世间气运都是有定数的,他只能以游历的形式存在,是不会开智成灵的,运也是自万物生灵而来,就好像是飘荡在世间的灵气,是不会诞出意识的,真正让你诞出意识的,是这念江之地的香火功德。”
灵龙有些不解,说道:“可是,为何念江水运会在小龙身上?”
陈九指了指一旁的石碑,说道:“念江水运早已被镇在了这石碑之中,而你是自此地诞出的灵智,又生出灵身,真要论起来,这石碑也是你的真身。”
小狐狸挠了挠耳朵,问道:“先生,方才你不是说它是功德变的吗?”
“是功德,也是石碑。”陈九说道:“不过功德是虚,石碑是实。”
陈九看向灵龙,说道:“不然,你又如何开口便知我是先生。”
灵龙愣了一下,有些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先生。
对啊,它与先生从素未谋面,又是如何能出口便唤先生的。
“原来……”灵龙看向了石碑,说道:“我是石碑所化。”
陈九问道:“一般来说,你是不会诞出灵智的,也是得益于功德所助,白锦当初不曾与你说明吗?”
灵龙答道:“回先生,白锦妖仙助小龙诞出了灵智,吩咐小龙好好看管念江,之后便小龙也再没见过白锦妖仙了。”
狐九转头看向了先生,说道:“这倒是跟先生学的挺像,甩手了就不管了。”
说着,它便感觉到额头一疼。
“哎哟。”
先生的手已经敲在了它的额头上。
狐九捂着脑袋,不敢再说先生坏话了。
陈九收回心来,看向灵龙道:“念江始终风平浪静,想来也是因为你管理有功,龙君统领三江五湖,虽无念江水运在身,但亦是默许了你的存在。”
灵龙说道:“小龙不敢,这是我应尽之责。”
“既是这般……”陈九思索了一下,迈步上前道:“灵龙听封!”
灵龙愣了一下,低下龙首。
陈九说道:“自水运镇压之始,年江再无水祸,然,大江无波终归有失规矩,你得机缘,成灵化龙,又因管辖念江有功,今册封你为念江龙君,管辖念江水运,享民之香火。”
先生抬手,双指点在了灵龙的额头之间。
“吟!!”
灵龙的双眸闪烁金光,一声龙吟长啸。
念江口处似有一道龙影升天而起。
接着便见念江各处游历的龙君香火从四方迎来。
功德香火尽数被纳入灵龙体内。
不过数息之间,便是数万缕功德在身。
“扑通…扑通……”
似有心跳声响起,灵龙的身形变大了数倍,感受到体内那磅礴心跳声,它有些呆滞。
龙心!!
这是真正的龙心!
有了龙心,那它便可以说是真正的龙了!
灵龙匍匐在先生身前,低下龙首,口中念叨道:“灵龙,拜谢先生大恩!自此往后,当尽心竭力管理念江,施云布雨,庇护百姓。”
陈九说道:“施云布雨对你而言还为时尚早,就当是为烛江减轻些负担吧,也免得它他出跑。”
“如今你已得龙心,且需好生修行,虽有功德加身,但你始终要记住,功德只是修行上的助力,一切还是得靠你自身摸索,有朝一日若能化成真龙,也不要忘了你的职责所在。”
“灵龙,定不敢忘。”
陈九抬手让其起身,说道:“灵龙算不得名字,既然你因石碑而生,便以‘石’为字,如何?”
灵龙问道:“那姓呢?”
陈九说道:“有朝一日得成真龙,你便可自行去寻找你的姓。”
“石,拜谢先生!”
“你还是先别拜吧,陈某今日来此,可是有目的的。”
陈九手腕一招,悬在身旁的紫玉葫芦落在了掌心之中,说道:“陈某欲取念江水运炼器。”
石抬起头来,问道:“先生欲取多少?”
陈九说道:“无需太多,念江水运十之一二便可。”
石没有犹豫,龙爪一抬,便是五分念江水运入手,化作一个水珠。
“五分太多,这凡俗物件如今还承受不住,两分即可。”
陈九抬起手来,一道玄黄法力引出水珠之中的两分念江水运。
一指瓶口,那水珠便落入了紫玉葫芦之中。
“多谢。”陈九和煦笑道。
石摇头道:“石因先生而有,若无先生,也就没有如今的我,两分水运,先生尽管拿去便是,又何来谢字。”
“好。”
陈九晃了晃葫芦,有了这水运,这紫玉葫芦也不会低了档次。
再之后,先生与灵龙浅谈了几句,灵龙因太多功德在身,难以消化,便回到石碑之中炼化功德去了。
而先生则是打算这个僻静的地方,完善手中的紫玉葫芦。
………
狐九却是抬着头望着天穹,眼中尽是不解。
狐九呢喃道:“这次怎么没打雷?”
先生解释道:“这灵龙本就是此间只物,亦是天道默许,才会开智成灵,故而,这次也不算是逆了天道,没理由劈你先生。”
“哦哦。”狐九闻言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可惜。
它还想看先生大显身手呢。
先生带着小狐狸在念江口出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稍作安顿后,先生便取下发间的玉簪,在那紫玉葫芦上刻画了起来。
“先生在画什么呢?”狐九好奇问道。
“这是阵纹。”陈九解释道:“有些这些东西,才能让这紫玉葫芦有纳物之用,再则,不要说两分水运,就算是分毫,这葫芦也禁受不住,说到底他也之说凡俗之玉雕琢而成的,算不得什么灵物,故而要以阵纹加固……”
狐九虽然没听懂,但还是答了一声:“哦哦……”
听懂了,但又没完全听懂。
笑话,真以为它狐九能懂先生说的是什么?
破碗~
第四百一十五章:江边离别,先生归乡
先生拍了拍手,将那刻满阵纹的紫玉葫芦端在手中端详了片刻,说道:“尚可。”
昏昏欲睡的狐九睁开双眸,看向至于狐狸道:“快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先生按下它蠢蠢欲动的爪子,说道:“光有阵纹可没用。”
先生探出双指,引一道玄黄法力,借一缕正午时的阳气一同入那紫玉葫芦。
陈九晃了晃紫玉葫芦,双指一点,说道:“敕!阵纹为基,法成阵成!”
一道金光闪过,紫玉葫芦上泛起些许紫光,葫芦口中引出水运,盘旋在紫玉葫芦周围。
“嗡。”
在这刹那,不远处的念江忽的升起了波动,又见那念江口的石碑一震,波动的江水又平静下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紫玉葫芦从先生掌心中悬起。
转动之间,其上阵痕散发出缕缕金光,水运一点点附着进那阵痕之中,如同大江分流,接连流转,散发出些许荧光。
“成!”
最后一抹阵纹连接缔结,水运尽数纳入阵痕之中,成了紫玉葫芦一部分。
“吟!”
一声轻微的龙吟响起,水运化作龙形,盘旋在那紫玉葫芦周身。
见那水龙盘旋片刻后,便钻入了阵痕之中,逐渐淡去。
狐九瞪大了双眸,眼里唯有那紫玉葫芦。
水运压下,法力纳于紫玉葫芦之中,那泛起的金光也一点点淡去。
悬着的紫玉葫芦落下,呈于先生掌心之中。
如今的紫玉葫芦周身多了一条条金光纹路,似是流转之间成了五爪金龙盘身,其中威能,不容小觑。
“先生先生先生!”狐九蹦跶着,伸着爪子想要从先生手中拿过紫玉葫芦。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这就给你。”
说着,便将手中的紫玉葫芦递给了狐九。
狐九一把抱住了紫玉葫芦,用脸蹭了蹭紫玉葫芦,它的眼中满含笑意。
“我也有宝贝了,狐九也有宝贝了,嘿嘿。”
小狐狸抱着紫玉葫芦傻笑着,舍不得与那紫玉葫芦分开。
不大不小的紫玉葫芦与它的身形一般高,抱着确实有些别扭。
它打量着紫玉葫芦上的花纹,说道:“好…好漂亮!”
先生见它那般模样,不由得说道:“往后有的是时间摸。”
狐九收回目光,问道:“先生,小葫芦还有别的作用吗?”
陈九解释道:“以水运入阵,可纳百川,可吐江河。”
“!!”狐九眼中满是惊讶,说道:“好厉害!”
“这个怎么玩,先生?”
“哎哟。”
狐九捂着脑袋,看向先生道:“先生干嘛敲我。”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给你玩的,是给你保命用的,若非危难时刻,紫玉葫芦只能拿来纳物,知道了吗?”
“可…可是……”狐九两眼汪汪,企图以此来改变先生的主意。
“没有可是。”陈九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若是被我发现,那你的小脑袋可是要开花。”
狐九望着先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脑袋开花诶……
话说…那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想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狐九晃了晃脑袋,说道:“知道了,先生。”
“嗯。”先生点了点头,却是又在小狐狸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呜呜……”狐九抱着脑袋,说道:“先生为什么又敲我。”
“长长记性。”
“过分!”
先生和煦一笑,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
狐九将那紫玉葫芦背在了背上,一如既往的站在先生的肩头。
行了几刻钟后,滔滔江水入了眼眸。
狐九心中一顿,方才的喜悦淡去,它睁着眸子,看着先生的神色。
狐九张了张口,本是想说些什么,但到底却是没能说出口来。
先生站在江边,江风吹动先生的鬓角,撩起些许发丝。
“先生……”
狐九开口道:“又要走了吗?”
陈九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先生只是先回家而已。”
狐九扯着先生的衣衫,说道:“先生不觉得镇北很好玩吗?”
陈九将它从肩头抱了下来。
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先生已经带着你走了许多路了。”
狐九没再多说什么挽留的话。
沉默良久。
江边的水声入耳,风吹先生的衣袍,也吹动的小狐狸赤毛。
“先生,狐九的剑匣。”狐九说道。
陈九抬起袖来,招过清风,便见那金蟒剑匣横在先生掌心之中。
狐九思索了一下,晃了晃身后的紫玉葫芦。
便见一道金光闪过,那金蟒剑匣便顺着瓶口落入了紫玉葫芦中。
“先生!”
“嗯?”
“好好在家等狐九哦。”
陈九侧目看向那小小的红狐。
先生笑了一声,说道:“好。”
狐九这次没有犹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挽留的话语。
它趴在了紫玉葫芦上,御剑之术御起身下紫玉葫芦,朝着远处飞去。
它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了江口的先生,高喊道:“先生!我走了啊!”
陈九看着那坐在紫玉葫芦上的狐九,说道:“万事平安。”
狐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眼便消失在了天边。
紧接着便见一道剑光之那江口升起。
剑光自这念江之地,南下重山。
先生归乡!
狐九停在了一处山巅,它望着那一抹剑光逐渐远去,终是收回了目光。
世人总说,到了岁数便要出去闯一闯。
它不过是个小狐狸,瞧了一遍江湖,得了个红狐剑仙的名号。
可它至始至终都没能想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哪个红狐剑仙的虚名?
是江湖上所见的趣事?
还是如先生期望的那般,成为一介大妖?
狐九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忽然又叹了口气。
或许,就是因为不知道,先生才让它独自前去镇北的吧。
世上的人活着总是有目的性的,淡水清茶再怎么也会喝腻了,鱼龙混杂,五味杂陈,这才是人间的模样,这才是人。
狐九御起葫芦,不再去想这些事。
先生所期盼的,它或许找不到,但不管怎么样,它还是要去镇北的。
萧小子…时日不多了。
除了先生外,第一个相熟的人,狐九说到底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归山
酒安依旧如新,满街的酒香醉人心神,再转念看那远方插着秧苗的坊间百姓,仅是一眼,便能沉下心来。
先生早年便说过,酒安坊是个值得长住的地方,慢下来的日子,极能抚慰人的心灵,转念看那远方的山水,便能让人沉醉其中。
天香客栈。
如今天香客栈已经换了掌柜。
听说当初客栈的掌柜迎着剑气去了,而这后来的掌柜,则是江湖中的一介游侠儿。
先生迈步跨进那天香客栈中。
客栈前方的柜台里正坐着一位穿着素衣的男子,约莫不过二十七八,眉星目剑正瞧着一本杂书看的入神。
陈九顿了一下,停在柜台前道:“你是这的掌柜?”
看书的男人皱了皱眉,被旁人打搅了自己看书的兴致,他是有些不悦的。
朱无问看都没看一眼来者,说道:“今日无房,喝酒请便,银子扔桌上就是了。”
陈九仔细看了一眼此人,说道:“陈某曾经是否见过你?”
朱无问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说道:“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又是……嗯?”
他却是忽的一愣,站起身来,口中呢喃道:“我也觉得你有些眼熟。”
如今天香客栈的掌柜喜欢看书,比起曾经那个喜欢喝酒的掌柜只会更加厉害,如今的天香客栈,反而是更加随意了。
总归,有没有掌柜都无所谓。
今个倒是大不一样,一向不出柜台的掌柜竟是与一人对坐喝起了酒来。
朱无问倒着酒,说道:“当初掌柜的离去的时候,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这一隔数年,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也就两三年罢了。”陈九笑道。
“两三年也很长啊,倒是先生你,似乎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一身衣服。”
朱无问打量了一眼陈九,说道:“咦,似乎是少了一些东西……”
至于少了什么,他却是有些记不起来了。
陈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问道:“当初你说要在这等着掌柜回来,不曾想他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了。”
“五王爷找到了自己的归处,我也得了个落脚的地方,挺好。”朱无问说道。
陈九喝了口酒,默不作声。
如此看来,天香客栈又来了一个轮回。
“不过……”朱无问顿了一下,说道:“接下来客栈恐怕又要关门了。”
“为何?”陈九问道。
朱无问说道:“去一趟镇北府。”
陈九心中了然,大概也猜到了朱无问此去是为了什么。
萧无双搞出来的名堂。
陈九只问了一句:“去做什么?”
“啊……”
朱无问长吁一声,说道:“不太清楚,反正去就是了。”
陈九和煦一笑,仰头喝酒。
他回来的也真是时候。
天香客栈关门前的最后一杯酒。
也不知道,这次之后还会不会再开门,只能说希望会吧。
多年未归,重山的变化却是极大。
四季流转,重山去年是这般,下一年又是另一个模样,大不相同。
先生这次回来,却没有太大的阵仗。
当初归来之际,有百鸟来迎,山林瑟瑟,只是这次先生屏蔽了自己的气息,悄然回到了那竹林小谭。
多年未归,竹林小谭外的杂草已有丈高。
先生站在竹林小谭外看了一眼,轻轻抖了抖袖,眼前的杂草逐一倒下,开出了一条道来。
“沙沙……”
竹林小谭本该四季如春,翠绿的竹林本是竹玉的真身,当竹玉离去之后,入秋后却是会显出枯黄之色。
竹屋外的案桌已经长进了地里,连同着竹屋的夹缝里也长出了杂草。
而小谭外的草地上,则是杂草遍地。
在那不远处的竹林前长着一颗数丈高的果树,上面已经结出了果子。
陈九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样那果树,说道:“长这么高了……”
若是那小家伙回来,大抵会开心的四处蹦跶吧。
不过,这么多年没回来,这里的杂草却是越发多了。
先生手腕一翻,两位竹人落在掌心之中。
“把这打扫一下吧。”陈九说道。
两位竹人领命,匆匆忙忙的便去清扫杂草去了。
先生则是朝着竹屋走去,伸手将那竹屋外的蛛网扫去。
正要开门,陈九却是愣了一下。
“嗯?”
他总觉得,这门上似乎少了样东西。
木头人呢?
陈九顿在原地,略加思索之下抬起手算起了木头人去了何处。
“嘶,竟是自己跑出去了。”陈九哑然一笑。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木头人只是先生当初的失败之作,不曾想竟是自己醒灵开智走出了竹林小谭。
“不在重山?”先生又掐指算了算。
原来是去了凡世……
陈九不曾想过,这几个竹人里,竟是这个木头走在了最前面,化成了力士,至少可以融入凡人之中。
这是先生的疏忽。
木头人有这样的悟性,竟是从未发现。
至始至终,先生只是将那木头人当做是个失败之作,也很少在意。
不过也好,木头人如今有了自己的思绪,又入了凡世,往后说不定也会有不一样的机遇。
先生推门走进了竹屋中,这屋子里倒是没有这么乱,当初走时是怎么模样,如今便是怎么模样。
一切都没有变。
……
竹人收拾好了竹林小谭里的杂草,小谭里响起哗啦的水声。
先生坐在那小谭边上,手里拿着鱼竿。
这一坐,便是从早到晚。
到了下午黄昏之时,总算是钓上了一条鱼来。
“这潭里的鱼,真是愈发聪明了。”陈九长叹道。
不好钓了。
就这一条鱼,就让他钓了一天。
话说,狐九如今还惦记着这儿的鱼吗?
大概是已经忘了吧。
先生烤了条鱼,又温了杯竹茶,借着黄昏日落,吃好喝好后便躺在那竹屋外的长椅上轻摇起来。
这样的悠闲,极为难得。
也不知道这次能持续多久。
最好久一些吧……
先生如今只想静静坐着,瞧瞧夜色,听一听这竹林小潭的流水声,安然入梦自然是最好。
重山还是重山。
竹林小潭,依旧还是那个竹林小潭。
不过,这次少了些热闹。
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