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鸡毛传信
狐九嘴里嚼着蜜饯,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出声道:“先生,这儿不如上次热闹了。”
陈九闻言注意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街上的行人,不如往年多了,老少妇孺却多了起来。
陈九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说道:“许是都入了军伍了。”
自打前些年北漠战乱起,各地都有些不太平,许多人北山从戎,自此,坊间常有人驻足门前眺望,盼子女归来。
“从军了吗……”狐九呢喃道。
不自觉的,它又想起来那日在北漠所见,晃晃银甲陷身沙场,无数将士魂归故里……
五川坊仅去年一年记录在册的便有千余人入了军伍,坊间平静了许多,但也多了几分萧瑟。
狐九侧目看向先生,问道:“先生。”
“怎的?”
“为什么要打仗呢?”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这是世间的宿命,若是一直平平淡淡下去,则难以进步。”
狐九听不懂,摇头说道:“我不喜欢。”
它不喜欢打仗,因为打仗就会死人。
它不喜欢。
陈九笑了笑,说道:“有多大能耐便能立多大规矩。”
狐九抬起头,眨眼问道:“可以吗?”
陈九说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狐九看向先生,问道:“那先生呢?先生可以办到吗?”
陈九却是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狐九不解道。
陈九解释道:“纵有打破规矩之力,但也不能滥用,就好像是揠苗助长一般,若是这世上少了争斗,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狐九听得模棱两可,它大概也只知道先生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做。
与从前一般,先生还是会摸摸它的头,再告诉它一句,往后会懂的,就打发了。
可实际上,小狐狸始终都想不明白。
自先生口中说出来的道理,总是难解。
陈九带着小狐狸回了客栈。
狐九抱着油纸包的蜜饯死不松手,它已经有很久没吃过了。
这两年来,更是尝都没尝过一次。
……
黄昏之际,落入的余晖洒入房中。
小狐狸吃了蜜饯,趴在那窗口处,天边的余晖落在它的身上,照亮了它那火红的狐毛。
先生坐在案桌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时而落笔,然后又划去,来来回回数次,却也没能写下什么内容。
陈九放下笔,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这鬼神之道,当真是麻烦啊。”
当初也只是想给妖族谋那么一条出路,如今事情展开来却是有各种繁琐的事情没能解决。
起初时候,让妖物可列鬼神之位全是为了那几分气运,但若要完善下去,还需得重开妖物轮回一道。
这事,还是得再议。
毕竟立下了几千年的规矩,说变就变难免会出些差错。
若是让人钻了空子可不好。
“嗯?”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远方。
却见一道鸡毛自远方飘来。
狐九睁开双眸,伸出爪子来,一把抓住了那根鸡毛。
它眼前一亮,好奇道:“这是什么?”
狐九回头看向先生,晃着爪子中的那根鸡毛,像是炫耀一般说道:“先生先生,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鸡毛上闪烁着佛光,瞧着像是个宝贝一般。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不如给先生瞧瞧?”
狐九伸出爪子,将那发光的鸡毛递给了先生,说道:“呐,可不准弄坏了。”
陈九接过了那根鸡毛,伸出手来在那鸡毛上轻轻一点。
“嗡。”
鸡毛金光大震。
落入陈九手心,转眼间化作一卷文书。
狐九瞪大了眼睛,从那窗台上一跃而下,顺着先生的衣衫爬到了肩上。
狐九看着先生手中的文书,问道:“我的鸡毛呢?先生藏哪去了?”
陈九指着文书道:“这就是。”
狐九沉默下来,看着先生像是在看傻子一般。
“先生,狐九虽然有些笨,但也不瞎。”
“……”
陈九哭笑不得,说道:“这就是那根鸡毛,我骗你作甚。”
狐九张牙舞爪地,扯着先生的衣衫,喊道:“先生快还我的宝贝,快还我……”
“好好好。”陈九着实无奈,只好哄着它道:“一会,一会就还你。”
“说话算话。”
“自然。”
陈九打开那文书,见其上字迹,还印有天子龙印。
狐九这些年来倒是认得了几个字,照着那文书上念道:“天下…鬼神大,呃,城隍,朕……”
陈九纠正道:“天下鬼神大道有缺,城隍之位不得圆满,朕为天子气运在身,当立新规……”
“哦哦。”狐九点了点头,瞧着那文书上的字。
诶?这个字念什么来着?
怎么又忘了……
陈九见那末尾落款,印上了龙印也知晓此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大乾城隍鬼神一道始终都是个大问题,既然因他而起,还是早些了却此事为好。
如今余下的唯一一个问题,便是这城隍的人选,到底由谁来定才好。
陈九可没这闲心思去管。
还是得找个妥当的人选来管理这一切。
狐九眨眼道:“先生,这东西有什么用?”
陈九解释道:“若是想在别人的地方立下新规,须得到此地主人的准许。”
“哦哦。”
狐九答应了一声,虽然它还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所以先生……”狐九瞧着先生手里的文书,说道:“我的宝贝呢?”
“这就还你。”陈九无奈笑道。
陈九合上了文书,指尖在那文书上轻轻一点。
又是一道金光闪过。
文书重新化作一支鸡毛,落于陈九的手中。
陈九将鸡毛递给了小狐狸,说道:“玩可以,但不准弄丢了。”
“好!”
狐九接过了那根泛着光的鸡毛,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陈九瞧着小狐狸一蹦一跳的模样,不由得摇头一叹。
能跟一根鸡毛玩起来的,估计也只有它了。
陈九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茹姑娘竟还懂得佛门的纳物之法?”
当初他瞧见那佛骨舍利时,便知晓茹心槐佛道造诣不低,但诵经可学不会佛道法门,说是自己参悟则更不可信,必然是有人引着她走上了这条路。
“或许找个机会可以问问。”
第二百九十一章:便是因果
几日以来,先生着手准备着册封所需的一切事务,又以文书来到官府,得五川坊县官相助,减下了不少担子。
狐九这些日子亦是跟在先生身边忙忙碌碌,它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先生能忙起来是件好事。
它与先生一般,都是在这世间漫无目的漂着,遇见一件事便解决一件事,且乐于其中。
晌午归来,先生让客栈的伙计炒了两鲜笋,又顿了条鱼,如今这季节,就是吃个鲜味。
“先生,吃鱼。”
“你吃吧,今年的春笋蛮不错,我吃笋。”
“哦哦。”
先生只顾着吃笋了,狐九便将那鱼全吃了,它当然知道不是先生不爱吃,只是先生让给它罢了。
小狐狸也知道,但它不说,记在心里就好了。
先生还是那个先生。
就算时隔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狐九说道:“先生最近好忙啊。”
“是有些。”陈九点头道:“这件事拖了蛮久,早些办了也早些清净。”
狐九点了点头,它也没细问到底是什么事。
它看向先生,忽的说道:“先生,近来晚上的时候,我时常瞧见一些亡魂在街上游荡,好吓人的。”
陈九顿了一下,说道:“果然是出了一些岔子吗。”
当初没让竹玉杀了那狐妖亦是事出有因。
五川坊城隍身死,此地的亡魂不得阴差指引只能在这坊间飘荡,若是时日太久,便会烟消云散。
有的亡魂生前有怨,停留人世太久,怨气积攒之下,亦会化为恶鬼,届时又是一场劫难。
“就这样放着也不好。”
陈九叹了口气,这佛子还真会惹麻烦。
……
吃了晌午之后,陈九便带着小狐狸去了一趟清河边上。
婵月坐在蜜饯铺子里,而婉娘则是躺在椅子上熟睡,到了晌午买蜜饯的极少,婉娘坐着坐着便睡着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婵月看向来者,说道:“你又来了。”
陈九见婉月正打着瞌睡,便直言道:“此行,我是来找你的。”
婵月眨了眨眼,站起身来走到了铺子前,轻声说道:“婉娘睡着了,小点声,可别吵醒了婉娘。”
她也只担心这个。
陈九说道:“上次你斩了那狐妖,如今无人接替城隍之位,以至于亡魂无人管辖,入夜之际常有亡魂在街上游荡,说到底这件事因你而起,不可再放任这些亡魂不管不顾了。”
婵月听的模棱两可,眨眼问道:“可它不是该死吗?”
陈九叹了口气,说道:“所作所行,皆需考虑后果。”
“听不懂。”婵月摇头道。
陈九说道:“便是因果。”
婵月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她咬了咬手指,说道:“好像…明白了些。”
陈九点头道:“明白就好,该如何做,应该不用陈某教你吧?”
之后他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蜜饯铺子。
婵月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背影,忽的感觉有些烦躁。
她揉了揉头发,心想为何此人会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
这儒衣先生,到底从哪来的?
“好烦……”
青玉山立于凡世。
已封山百年,但自打前些年仙门中来了个有玲珑心的弟子学会了《山河敕令法》后,开山的兆头便越来越明显了。
直至半月之前。
府君与长老开坛设法,将青玉山掌权之能重归府君之手,数百年的封山总算是结束了。
自那日起,仙门弟子可出仙山游历四方,青玉山也开始广纳门徒,寻找凡世有灵根者。
韦明道便是这出山游历的弟子之一。
山中修行已有三百余年,如今的他仍在蜕凡之境,还需契机再进那洞虚仙人境,故而来了凡世。
虽说他已经活了有几百年,但面容却依旧还是那般少年模样,整日与门中弟子嬉戏打闹,心态亦如少年一般。
魏明道身着蓝衣道袍,望着这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场景,不由得叹道:“人世王朝还真是繁华啊……”
与几百年前比起来,还真是大变样。
记得他入仙山之时,人间还是一副乱象,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短短百年之间却是变的这般繁华了。
“这不得好好玩玩。”
魏明道笑了笑,转身便跑进了坊间四处逛了起来。
玩了一天也累了,便找了处地方歇息,他倒也不讲究,上了棵树便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小憩了起来。
余光之中,却是瞥见了不远处有一道微光入眼。
“咦?”
魏明道好奇望去,却见那草丛之间有一道亮光,也不知道是何物件。
他从树上跃下,缓步走了过去。
翻开那草丛,那泛着微光的物件印入眼帘。
乃是一支泛着些许妖气的鸡毛。
而那鸡毛上,却又有佛光封闭。
妖力与佛法并存?
魏明道愣了一下,捡起那鸡毛在手中观摩了一翻。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合理的物件,看着像个宝贝,但实际上好像又一文不值,只是这佛光瞧着养眼罢了。
“这法门,莫非……”
魏明道伸出手来,引一缕法力点在了那鸡毛之上。
转眼之间,那鸡毛泛起金光,化作一张文书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果然是佛门的纳物之法,竟与玄门乾坤纳物同出一辙,所谓法出自然,便是如此吗?”
魏明道啧了啧嘴,瞧向了那文书。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得用这般法门特意保存。
不看还好,看了之后,魏明道便愈发惊骇起来。
“这这这……”
魏明道见那末尾的天子龙印,不由咽了咽口水。
有人想要重立大乾鬼神一道的规矩!?
青玉山以敕令册封之术开山,而魏明道更是了解这文书到底有何作用,再见这羽毛中的妖气,他不由得想到了妖物乱世一说。
“必须禀告长老!”
魏明道将那文书小心收入怀中。
“疾!”
他从手中取出了一张疾行符,催使符箓转眼间符箓燃尽,魏明道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他倒也不想回去,但这东西事关重要,他也只能亲自回去一趟。
若是不然,恐有大难将起!
破碗~
第二百九十二章:宝贝走丢了
狐九回头望了一眼那蜜饯铺子,舔了舔嘴角,说道:“今个不买蜜饯吗,先生?”
陈九问道:“不是还剩半包没吃完吗?”
狐九心中微叹,只好答道:“好吧……”
陈九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你啊你,再这样吃下去,早晚会烂牙齿。”
狐九瞧了先生一眼,说道:“先生以前也这样骗我,不过现在不好使了。”
狐九聪明了,可没有以前那么笨了。
陈九摸了摸它的下巴,脸上带着笑意离开了此地。
不好骗了啊。
隔日一早。
竹玉坐在清河边的包子铺里,而在他面前则是坐着一个穿着厚衣裳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白净,许是年岁尚小的原因,故而瞧着有些婴孩肥还未退去。
婵月咽下了嘴里的包子,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只敢远远瞧上一眼,也不说话,就这么瞧着。”
竹玉顿了一下,问道:“那要如何做才好?不对……”
怎么又成了追姑娘了?
他总觉得怪怪的。
“我教你啊。”
婵月也不管竹玉同意与否,便开口说道:“要我说啊,怎么招也得送些东西吧。”
竹玉本想反驳,但想了想却接着问道:“那该送些什么?”
“这哪能告诉你。”婵月仰头道。
竹玉点头道:“那还是算了。”
婵月却是说道:“怎么能算了?你就不再问问我?说不定我就说了呢。”
“那她……”竹玉这人木讷,真就问了再问了一遍:“有喜欢的事物吗?”
婵月一手抓着包子,叹了口气道:“你怎的就这么呆呢。”
“这样。”婵月说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
竹玉没有犹豫,答应道:“好。”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婵月道。
“你说便是。”竹玉倒是不觉得婵月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婵月喝了一口米粥,说道:“我做错了件事,如今出了乱子,不如你帮帮我?”
竹玉怔了一下,说道:“先生让你自己解决,你却找上了我?”
“你怎知,哦……”
婵月回过神来,说道:“原来你跟他是一伙的!”
她怎就没想到这点呢。
婵月叹了口气,这下完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了。
上次五川坊城隍被她弄死,声势可不是一般地大,如今这附近妖怪就没一个再敢上任城隍了,都被吓到了。
竹玉却是忽的说道:“我可以帮你。”
婵月嘴里的包子都还没咽下,腮帮子鼓鼓的,眨眼问道:“你真能帮我?”
竹玉点头道:“嗯。”
这件事若是婵月不管,先生也会管的,说不定最后还是会落在竹玉的身上。
婵月咽下了包子,问道:“那人不会计较吧?”
竹玉说道:“先生一向都很大度。”
婵月却是不信这话,当陈九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那般压迫感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
婵月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竹玉问道:“你还没说她喜欢什么呢?”
“这个……”
婵月想了想,其实她也不清楚婉娘到底喜欢些什么东西。
平日里的碎碎念倒是听了许多,但都是极为平常的东西,无非是些蜜饯,要么就是些许好看的衣裳,算不得喜欢,最多也不过是看对眼罢了。
“好像是有那么件事。”
婵月恍然间回过神来,说道:“这些年婉娘念叨最多的就是琴了,经常念,婉娘应该…喜欢琴吧。”
她也说不准。
只是总是会听到婉娘念叨想弹琴。
婵月说道:“白姐姐也说婉娘弹琴很好听,可是也从没见婉娘弹过。”
她也想听婉娘弹琴。
“琴吗……”
竹玉顿了一下,看向婵月道:“多谢了。”
“我得回去了,不然一会婉娘又得说我了。”
“回见啊竹子,记得我说的事啊。”
婵月匆匆将剩下的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提起衣裙,便跑回了蜜饯铺子。
竹玉坐在包子铺里目光有些深邃。
当年的一幕幕闪过他的脑海。
蓦然间,他又有些后悔当初斩了那‘菩萨蛮’。
婉月赎了身,开了蜜饯铺子。
自那往后,便再没碰过琴了。
但说到底,人都会对往年的事带着追忆,故而时常也念叨,就好像婉月念叨着想弹琴一般。
但念叨归念叨,却也不曾见她再碰过琴弦。
竹玉叹了口气,将包子钱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了包子铺。
先生这些天极少走动,一来是五川坊官府已在准备祭坛,用不着先生操心,二来便是由谁来选定城隍的事先生一直不曾想通。
冥府不合适,天道更不合适,既然都插手了,怎能拱手让给别人。
可陈九自己也懒的管这些事,所以不知道该交给谁好。
屋中桌前的陈九揉了揉眉心,见狐九蜷缩在桌边,睡的安逸。
他无奈一笑,说道:“还是你过的自在。”
狐九睁开眼,看向先生道:“先生说什么呢?”
陈九摆手道:“没事,你睡你的。”
“哦哦。”
狐九扯了扯头上的毡帽,甩了甩尾巴闭眼接着睡了起来。
“嗯?”
陈九看了一眼小狐狸,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狐九感受到先生的目光,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见先生一直盯着它,便抬头问道:“先生…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陈九伸出手来戳了戳小狐狸的爪子,问道:“你的宝贝呢?”
狐九一脸疑惑,问道:“什么宝贝?”
陈九问道:“上次你抓到的那根鸡毛,你不一直当宝贝藏着吗?藏哪去了?”
“先生说的是这个。”
狐九伸出爪子掀开了自己的毡帽,往头顶一薅。
“诶?”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抓到。
狐九又看向了毡帽里面,却也什么都没瞧见。
“我宝贝呢?”
狐九抬起头,愣愣的望着先生。
“我明明就放在这的啊。”
狐九的头钻进了毡帽里,四处张望着,以为是落进了那毡帽的角落里。
它的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了一双小脚还有尾巴。
片刻后……
小狐狸从毡帽里钻了出来,有些呆滞的望着先生道:“先生,宝贝走丢了……”
“……”
陈九伸出手来,在它的脑袋上敲了敲。
狐九捂着头,不敢怒更不敢言。
它明明就放毡帽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平亡魂之乱
文书丢了可不是小事。
若是没了,那便缺少重要的一环,册封也无法再继续下去。
小狐狸丢三落四的,藏在毡帽里,也不知晓掉在了哪去。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能找回来吗,先生?”
陈九说道:“该是丢不了。”
文书落在别人手中也没什么作用,能通晓这册封之术的人,世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青玉真君如今在冥府,余下的便只有陈九一人了。
陈九伸出手来掐指算了算了,一算之下,却是没能算到那鸡毛遗落在了何处。
“怎会算不到?”
陈九挑了挑眉,心道莫非是被非凡之人捡了去?
他抬手又算了算,起初是疏忽大意,这再算之下,鸡毛的归处却是展露无疑。
陈九放下手来,舒了口气道:“还真让人捡了去。”
而且文书也不在五川境内了,更不在大乾,而是去了一处仙山,这也是为何陈九一开始没算到的原因。
陈九一把提起小狐狸,说道:“出去走走去。”
狐九挣脱开来,顺势爬上了先生的肩膀,说道:“去哪啊先生?”
“总归是个好地方。”
陈九取下发间玉簪,化作仙剑,转眼之间便出了客栈,御剑朝着北方而去。
这事倒也赶巧,届时也能少废些口舌。
不过这次的事,却是让陈九心里有了些许主意。
竹玉见那一抹剑光远去,目光停留在了窗外。
先生这次竟没带着他?
竹玉也没多想什么,毕竟他留在五川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竹玉瞧着那堂下跪着的数位阴差与巡游,沉声道:“虽无城隍顶替,但尔等却对坊间亡魂不管不顾,以至于坊间亡魂四处游荡,亦是尔等的失职,自今日起便由我暂理城隍一职,送亡魂往生!”
“拜见城隍大人!”
“拜见城隍大人!”
阴差巡游们接连低头,不低头不行,这妖物单枪匹马地就杀进了城隍庙,仅是抬了抬手,他们便毫无反手之力,又怎敢不低头。
竹玉冷眼看去,沉声道:“阴差何在?”
只见数位拿着锁链长刀的阴差走了出来,跪地道:“五川坊阴差,见过城隍大人。”
“现命尔等缉拿五川坊中所有游荡的亡魂,带回城隍庙!”
“我等领命!”
……
“日夜巡游何在?”
“日巡游,见过城隍大人!”“夜巡游,见过城隍大人!”
“现命尔等日夜巡查坊间,若有变动,即刻禀告!”
“我等领命!”
竹玉逐一将事情吩咐下去,接着便起身看向众阴差巡游,说道:“限尔等三日之内,解决五川坊亡魂乱象,不得有误!”
“领城隍大人法旨。”
阴差与巡游浩浩荡荡的便出了城隍庙。
如今这五川坊中,每过一街便能见到游荡在外的亡魂,无一不是双目无神,找不到方向。
仅是半日之间,便有数百亡魂被阴差送至城隍庙宇。
这一日,城隍庙大门紧闭,不迎香客。
竹玉站在城隍神像之前,将那手中香烛插入了眼前香炉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今借贵府,送五川亡魂入往生大道,还望殿主借予往生之石,开黄泉之路。”
只见那城隍神像上泛起金光。
竹玉伸出手来,一块石头从那城隍像中飞出,落入竹玉手中。
“多谢。”竹玉道了一声。
他回过头去,看向眼前数百亡魂。
只见其长袖一挥。
“吾为城隍,暂掌黄泉之石,令开黄泉之门,送亡魂入府!”
话音一落,黄泉石上泛起一阵微光,眼前显化出一道大门。
数百亡魂逐一走入门中,顺着那黄泉之路直达沙海,再借往生之石,跨过那黄泉河上的长桥,入往生大道。
短短几日之间,五川坊街上再不见游荡的亡魂,逐一被送入冥府。
而竹玉这些日来也很少再去城隍庙,只需晚间去开一趟黄泉之门,一来二去,五川坊的亡魂之乱便这么平息了下来。
竹玉闲时则是去了五川坊的一家铺子。
铺子里摆放着各种乐器,但最多的却是木琴,听闻这铺子的掌柜是个做琴的老师父,做了有几十年的琴了,手艺了得。
竹玉才走进铺子,便见一位年岁不大的姑娘迎了上来,问道:“公子是要买琴?”
竹玉摇了摇头,说道:“我听闻这儿有个制琴的老师傅,手艺了得,特来拜见。”
“公子这边请。”
姑娘将其领到了楼上。
走上楼梯,当眼前视线逐渐开阔,便见这楼上完全是另一翻天地。
随处可见的木屑,各种摆设更是凌乱不堪。
而在那中央则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手里拿着一块木头仔细打量着。
姑娘喊道:“师父,有人找。”
老人家回过神来,看向了来者。
竹玉走上前去,对那老人家行一礼,说道:“见过老师傅。”
老人家却是打量着竹玉,始终都不曾开口。
竹玉有些不解,问道:“可有什么不对?”
老人家却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看向了一旁等着的姑娘,说道:“双儿,上茶。”
姑娘愣了一下,咦了一声道:“师父这次不赶人了?”
老人家呵斥道:“上茶去,哪这么多话。”
姑娘做了个鬼脸,笑着下了楼去。
老人家回过头来看向了竹玉,伸手指引道:“坐。”
“哦,好……”
竹玉看了一眼,却见此地杂乱不堪,他也不知该坐在哪里,于是便找了个空地,就这么坐在了地板上。
老人家亦是如此,坐在了地板上,接着开口说道:“你一来便唤我老师傅,我瞧着很老吗?”
竹玉说道:“那倒不是。”
老人家诶了一声,说道:“我可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唤我老师傅乱了辈分,你可比我大多了。”
竹玉顿了一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老人家,瞧见那老人家眼中的微光便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老师傅看出来了……”
老人家点头道:“当年给一位仙家做了柄长琴,做的好便赏了我双灵眼,好让我能找到些好木头做琴。”
见了竹玉他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反倒是极为平静的坐在竹玉面前。
“原来如此。”竹玉点头道:“不过老师傅你难道就不怕我?”
老师傅摆了摆手,说道:“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破碗~
第二百九十四章:童师傅
老师傅名叫童润,在这五川坊呆了七十年,不曾迈出去过外地,在这世道下能活至花甲之年,已是高寿。
自幼便拜在了一位制琴师傅门下,磨破了手皮,直到如今手上满是老茧,已然做了五十余年的琴。
这些年做了不少琴,也存下了许多银两,便在这五川坊里开了这铺子,至少也能多几顿肉吃。
在他三十余岁时,曾遇到过一位前来琴的人,出了重金,更是找来了天底下一等一的木头,而那扇琴,亦是童润此生做得最好的一扇。
而那前来求琴的人亦是极为满意,欣喜之下,便赐了童润一双慧眼,那日只觉得眼里一疼,也没多在意。
但自从那日起,他便能看到事物身上的气息,各种颜色的都有,在入夜之际更是瞧见了巡游的鬼神阴差……
竹玉问道:“老师傅可还记得那人的名字?”
童师傅说道:“她倒是没说过名字,而且那次之后我也再没见过她了,只知是位女子。”
他笑了笑,揉了揉自己那双眼睛,说道:“当初她送我这双眼,估计也是一时兴起吧,不过倒也让我在山上找到许多好材料,不然也没这间铺子了。”
“当然也有不好的时候,就好像你这样的,形形色色的妖怪都落在了老夫的眼底,若是再年轻时候,我见了妖物,都是绕着走,后来慢慢接触之下,才发觉其实妖也分好坏,心里也没这么怕了。”
童师傅双目深邃,却是话音一转,看着竹玉说道:“而你浑身透着一股祥和的气息,该是个好妖怪才对。”
竹玉闻言一怔,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没有回答,转眼便见双儿端上了茶来。
“茶来了。”
竹玉道了声多谢,抿了口茶水,也平静下来。
竹玉放下了茶杯,问道:“童师傅的女儿?”
童润摇头道:“倒不是,她是故人的女儿,留在铺子里打杂,有口饭吃。”
竹玉心中明了,也不再多问,大抵也能猜到些许,姑娘那被唤作双儿的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双儿想听,站在一旁似乎是不打算走了。
童润看向她,说道:“还不下去看铺子?”
双儿撇嘴道:“正午时哪来的客人,我就不能听听吗。”
“看铺子去。”
“哦。”
双儿嘟囔着嘴,气呼呼的就下了楼去,却没离楼梯太远,隐约还能听到些许话语。
竹玉问道:“童师傅至今见过多少妖?又或说,认识多少?”
“见过的那可就多了……”
童师傅说道:“有些妖物瞧着是人,但也逃不过我这双眸子,这些年来,我见过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了,但若是说相熟的…还真不多,就那么几位。”
竹玉点头,接着问道:“那在童师傅眼中,妖是怎样的?”
“这个啊……”
童师傅思索着,却是想起了这几十年的所见所闻,脸上不由得洋溢起了笑容,挤出了些许皱纹,说道:“那是群有趣的小家伙啊……”
“有趣?”
竹玉有些好奇,到底是一段怎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位花甲老人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他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对,有趣。”
童师傅说道:“在五川坊这么多年,我也不曾见过什么大妖,见的最多的也只是些小妖怪。”
“那些小东西啊,初见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就缠着我回了家中,甩也甩不开,弄的我整夜都睡不着觉,可后来它们一直跟着,我也没办法,便只能试着跟他们说话。”
说到这童师傅便笑了起来,说道:“那时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喂它们吃了些东西,一来二去,也熟络了起来。”
“记得当初的时候,它们还不会说话,饿了就会对我摇尾巴,没尾巴的就会抓着我的裤腿要吃的,而我每次上山找材料,总会带着它们,妖自山中来,对山中之物更是敏感,只要是有它们在,我就从未空手归来过,市面上价值不菲的红木都找到过几次……”
童师傅一说便停不下来了,脸色总是布满了笑意,就好像不是在说妖怪,而是在诉述自己的孩子一样。
“……后来它们都长大了,我这也容不下它们了,为了不打扰我,它们都回了山里面,说来可笑,我那时都五十多了,离别时还掉了不少眼泪。”
“我知道,它们当初也是为了我考虑。”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又怎能舍得,更别说,它们都是童师傅养大的,就如父亲一般。
“逢年过节的,它们总会悄悄送些果子下来,放下东西后便走了,免得被人瞧见,这几十年,从未间断过。”
竹玉静静的听着,时而抿上一口茶水,莫名之间想起了先生。
人心奇怪,妖亦是如此,只要是认定了人,那便会一直坚定下去。
竹玉问道:“童师傅有再去找过它们吗?”
“那是自然。”
童师傅说道:“我独自上山时,它们就会像事先就知道一般等在上山的路上,迎着我上山,为我扫清山路上的杂草……”
“有趣的是,短短几十年间,它们其中有几个也学会了些人话,与我交流也不成问题。”
童师傅笑着说道:“所以说,这群小家伙很有趣啊。”
竹玉说道:“童师傅能得到它们的敬重,也是理所应当。”
童师傅摆手道:“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嗯……缘分使然,缘分使然。”
遇到那群小家伙,亦是命中注定。
童师傅抿了一口茶水润喉,深吸了一口气道:“曾经得了这双眼睛,我以为自己是那个最不顺的人,后来慢慢才明白一个道理,我这一生能得到这双眼,便注定会成为平凡人中最不平凡的那个人。”
他是凡人,但也不全是。
活出这一辈子,已然满足。
竹玉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童师傅,问道:“童师傅可曾娶妻?”
童师傅摇头道:“不曾。”
竹玉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有那群小妖在,童师傅也不会觉得无趣。
第二百九十五章:青山来客
童师傅一辈子未曾娶妻,倒不是因为模样不够俊俏。
世人的眼光是不同的,当他接触那些小家伙的时候,其实便已经很难再受世俗接纳了,故而能理解他的人并不多,当然童师傅也不奢求世人的理解。
生如野草,活着便是。
竹玉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又看了一眼童师傅,见其身上功德环绕,与他想的一般。
童师傅待妖不差,待人亦不差。
竹玉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这位老师傅,不单单是因为他对妖的照顾,更多的是他那份干净的内心。
这样的人,世上不多见了。
竹玉开口说道:“不瞒童师傅,此番拜访,竹玉亦是有事相求。”
童师傅说道:“童某平生与妖本就有缘,你且说便是。”
竹玉说道:“童师傅可否教我做琴?”
青玉山立于世间之北。
藏于山川之间,纳于云雾之内。
在那重峦叠嶂之间,屹立着一座入云之峰。
一柄仙剑划破云霭,在那天上留下一道悠长的痕迹。
仙剑之上的儒衣先生低头看向眼下的青玉山,口中念叨道:“开山了?”
不曾想竟如此之快。
小狐狸看向眼下的那座灵气充裕的山峦,说道:“不如山里好看。”
小狐狸口中的山里,自然是那重山,但这两地本就不在一方天道之下,相比起来自然有所不同。
“下去瞧瞧吧。”陈九道。
狐九眼前一亮,问道:“就是这吗?”
底下被云雾遮蔽的山峦,它也看不清全貌。
仙剑落至青玉山山门。
青玉山众修士心有所感,看向了那柄仙剑。
刹那之间,整座青玉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对来者发出了警告。
“咚!”
山中古钟敲响,无数弟子抬起头来。
“快去山门!”
“众弟子,速至山门!”
转眼之间,青玉山中淡出云雾,遮蔽了全貌,无数修士朝着山门之处聚集而来,无一不是面容严峻。
青玉山封山数百年,如今亦是才开山门,弟子并不算多,也只有寥寥百十余位。
数百位修士守在山门之前,手持锐剑,严阵以待。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柄仙剑落至山门之处。
“人?”
“怎么……”
众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见那剑上走下的儒衣先生,有些没反应过来。
青玉山正有府君镇山,若有大妖或是邪物来犯,便会震动给予山中弟子警告。
而这般警告,已经数百年不曾有过了。
为首的修士说道:“切勿警惕,既然府君震动,便说明来者非凡!”
陈九从那仙剑下踏步而下,落至青玉山的山门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眼前数百修士,不由得道:“这么大阵仗?”
为首的修士身着一袭蓝袍,持剑指着陈九,沉声道:“何人胆敢闯我青玉山!”
“敌意?”
陈九倒是有些不解,这是把他当敌人了?
怎么回事?
似乎自己什么事都还没做啊。
“唳!”
却忽听一声鹤唳传来,有道人驾鹤而来。
道人身着一袭青衫道袍,口中喊道:“收起剑来,门中弟子不得无理!!”
白鹤落在了山门之处,一掌独立,一掌蜷起。
山门处守着的修士连忙放下剑来,参见道:“见过大长老!”
“免了。”
青柏道人从仙鹤身上跃下,转头看向了陈先生,抱拳道:“贫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微笑道:“别来无恙啊,道长。”
先生肩头的红狐看向那老道士,忽然想了起来,惊呼道:“啊,是你啊,老道士。”
当初它还跟这老道士钓过鱼呢。
青柏道人笑道:“见过仙狐。”
陈九看向青柏道人身后的数百位修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大敌意。
“青玉山如今已重归府君掌权,若有大妖接近府君察觉后便会第一时间作出预示,府君许是察觉了先生的真身,所以才……”
青柏道人无奈道:“是个误会。”
“原来如此。”陈九点头道。
青柏道人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数百位弟子,说道:“众弟子不必心惊,并无异动,且先回归洞府,不必聚集于此。”
片刻见,修士们便逐一退去,回到青玉山各处。
狐九从先生肩膀上跃下,瞧了一眼道:“老道士,你胡子呢?”
青柏道人说道:“觉得碍事,贫道便全剪了,仙狐比起当初所见倒是大有不同。”
狐九眨眼道:“有什么不同?”
青柏道人仔细瞧了一眼,说道:“学了剑?还学了武?”
“老道士你厉害!!”狐九赞叹道。
陈九走上前来,说道:“行了,叙旧的话也不能在这是不是,道长不如带陈某瞧瞧这青玉山。”
“陈先生所言极是,是贫道疏忽了,快请!”
狐九坐上了仙鹤,而先生则是御剑跟在一旁。
青玉山中的云雾在转眼间便淡去,全貌也露了出来。
此地本就有府君镇守,操控云雾便可从上至下将青玉山隐藏起来。
就好像是一个活着的大阵!
也难怪青玉山能在这世道之下保存得如此完好。
“唔。”
狐九坐在仙鹤的脖颈上,低头望着脚下,青玉山其实不算大,但当那风景逐渐掠过双眸之时,亦是惊艳到了小狐狸。
毕竟也是有人打理的仙山,与重山中的山林自然大不相同。
仙鹤领着陈九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偏殿。
殿前种着一棵老树,落叶散落在地上,而在那树下还有一块雕琢在石头上的棋盘。
而在那棋盘之前,还坐着一人。
倒也不能说是人,而是如鬼神一般的存在。
府君看向那柄仙剑落下的人,起身迎接。
青柏道人指引道:“这位便是陈先生。”
府君拱手道:“久闻不如一见,青玉山府君陆鸳,见过仙君。”
陈九笑道:“哪里,陈某也不过是一介闲散修士罢了。”
“陈先生请坐。”府君指引道。
陈九打量着眼前这位府君,与他料想的大有不同。
莫非是册封出了差错。
陈九问道:“陈某来时见青玉山山门大开,莫非如今已然开山收徒?”
“正是。”
青柏道人说道:“按理说本该过些年才会开山,可时不再来,只好提前了。”
陈九看了一眼青柏道人,原来青玉山也不是完全不关注外界。
至少这大世之争,他们不想太晚入场。
破碗~
第二百九十六章:树下对弈
都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老东西了,这点嗅觉还是有的,故而当天机动荡的那一刻,各大便已然做好了准备。
青玉真君虽已逝世,但青玉山仍有府君坐镇,这位唤作陆鸳的青玉山山神,少说也有洞虚境修为,且不是一般的洞虚。
陈九点头道:“大世之争,确实耽搁不得。”
陆鸳凝视着陈九,纵使他到了这般境界,依旧有些难以看透陈九的真身。
妖修人法,还能到这般地步,着实是见所未见。
陈九问道:“青玉山又是如何打算的?”
陆鸳答道:“我青玉山以《山河敕令法》镇山门,若是真要入手,便要从凡世山河中找。”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陆鸳叹了口气,说道:“纵使不易,但也依旧要去尝试,青玉山没落数百年,至如今气运不显,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确实如此。”陈九点头道:“可若是与这世间仙人争运,亦不是件简单的事。”
青柏道人亦是认同,说道:“争或许争不到,但若是不争,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青玉山屹立不久,真君立下《山河敕令法》还未扬我青玉山之名便不幸辞世,如今掌教之位空缺,贫道又怎能再看青玉山就这么衰败下去。”
陈九倒是有些惊讶,看向青柏道人道:“道长心不在长生,而在青山?”
“长生……”青柏道人摆手道:“太缥缈了。”
能让的他这个修仙之人,说出‘缥缈’二字着实不易,想来青柏道人这些年里也看明白了许多东西。
多活了几年,便已是幸事,不敢再奢求什么。
陈九看向府君陆鸳,问道:“那府君呢?”
陆鸳笑道:“我与青柏,同路而行。”
陈九点头道:“其道不孤,实乃幸事。”
虽说如今青玉山不显半点气运,但却是这次大世争斗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点,将来,或许便也不会见到这般没落的景象了。
陈九问道:“可是因为山中出了悟得《山河敕令法》的弟子,故而才开山见世?”
“先生所言不差。”青柏道人道。
“果然如此。”陈九开口道:“可否让陈某见见这孩子?”
青柏道人眼前一亮,说道:“先生可是……”
陈九抬手打断了他,说道:“看这孩子自己是如何想的吧,万事切莫强求。”
青柏道人激动了起来,说道:“陈先生且稍做片刻,贫道这便去将槐安喊来。”
青柏道人驾鹤而去,转眼间便没入了云雾之中。
陈九看向府君,说道:“那孩子叫槐安?”
陆鸳答道:“刘槐安,玲珑心窍,这数百载岁月之间,除却真君与先生外,便只有这孩子领悟了《山河敕令法》。”
“刘槐安吗……”
陈九想起了当初在重山时那个与他做了交换的孩童。
说起来,当初若不是这孩子,陈九还得沉思许久有关神魂的事情。
如今再遇,兴许也是缘分。
狐九爬到了先生肩膀上,毡帽歪了,它便又扯了扯。
陈九看向了桌上的棋盘,说道:“青柏道长此去还要些许时候,如今棋盘在前,府君可有闲心与陈某对弈一场?”
陆鸳却是一愣,有些不解陈先生的用意。
说实在的,他对这位鹿仙君的了解并不算多,却也从未听说过鹿仙君有下棋的喜好。
“自然是有。”陆鸳答应一声。
陈九拿过那盒摆在桌上的黑棋,说道:“此局陈某执黑先行,可否?”
陆鸳又是一愣,也摸不清陈九是要作何,但还是答应下来,说道:“仙君是客,理应如此,请!”
陈九手执黑子,第一子落在了天元。
狐九望着那棋盘,它倒也看过下棋,但至始至终却都没能看懂这棋的意思。
“没意思……”
狐九伸了伸爪子,索性趴在先生的肩膀上睡了起来。
下棋可无聊了。
“啪嗒…啪嗒……”
白黑交错之间,棋盘上的逐渐拉开阵势。
从一开始白子便落入了下风,一直被黑子打压着。
陆鸳眉头紧皱,落子都慢了几分。
他钻研棋道数百年之久,却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开局。
从一开始仙君落子就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但当一子一子之间勾连纵横之后,便是一幅大局拉开。
陆鸳看了一眼鹿仙君,思索着该如何阻断这阵局形成。
陈九伸手道:“府君请吧。”
陆鸳点了点头,落下一子。
他心中微叹,硬着头皮落下白子。
他倒也没有放弃,黑子看似缜密,但总能找到漏洞,不到最后一刻,他亦是不会放弃。
一刻…两刻……
府君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陈九却好像是没有半分犹豫,抬手之间便落下一子。
陆鸳陷入了棋盘之中。
如今黑子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而他所执的白子,却是散落各方,被黑子隔开。
力不能拧成一股,难以破局。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仙鹤上架着道人与少年,落至树下。
青柏道人与少年从仙鹤上跃下。
见那树下两人对坐,府君捻着棋子,眉头紧锁着,始终难以落下。
呼……
风吹而过,枯叶落在了府君的肩上,但府君却没有半点反应,捻着棋子,死死的盯着棋盘。
刘槐安看向了身旁的青柏道人,唤道:“师父……”
青柏道人伸手嘴边嘘声道:“莫要出声。”
他眉头微皱,望着那棋盘所在之处的二人。
隐约之间,周围已有道蕴浮现,来自府君与陈先生,更是来自那棋盘上的棋局。
青柏道人指了指,说道:“看。”
刘槐安闭上了嘴,看向了那棋盘前的二人。
他有些不解,师父到底让他看什么东西。
青柏道人也没有明说,在他看来若是槐安能悟到,那便是他的机缘。
转眼之间,天边浮现出了红晕。
日落月升。
昏黄之色洒落这片山林,微光照在那棋盘之上,黑子白子已然杀成一片,争那一线之机。
刘槐安望着望着,不自觉地愣了神。
倒不是因为那棋盘周围淡出的道蕴。
而是那棋盘前的儒衣先生。
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第二百九十七章:制琴
转眼便是一月。
谁也没有料到,这么一局棋能下如此之久。
青柏道人下令封锁了后山,任何弟子不得靠近,唯余刘槐安守在此地,望着那二人下棋。
手执白子的府君只觉得仿佛过了数个春夏秋冬,转眼数年。
桌的落叶已然成堆,无人清扫。
入眼便是遍地的落叶,昏黄一片,未至日落,却成了秋暮之景。
先生肩头的小狐狸早在那日下午便已醒来,见先生还在下棋,便跑进了青玉山里找吃的。
青柏道人每日管辖山中诸事,也不能守在这后山,而自打小狐狸在青玉山住下后,他也多了个工作,便是抓狐狸。
膳食坊频频失窃,某位弟子的随身佩剑忽的不听使唤,再有前山鱼池赤尾锦鲤莫名失踪……
这一桩桩事情,全都得归功于那无法无天放小狐狸,折腾的青柏道人头疼不已。
“听闻最近山中的女弟子四处寻觅,就是为了找一只乖巧的小狐狸…这家伙……”
青柏道人无奈一笑,不曾想这小狐狸这么吃香。
真是闹的不可开交,青柏道人也懒得管了,只要不是闹太大,就随那小狐狸去吧,反正他也得罪不起这仙狐。
青柏道人的视线看向了后山之处,他轻抚身旁仙鹤的羽毛,说道:“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那棋局。
纵使他能看见棋盘上的棋子,但具体的深意,也只有下棋的人明白。
想来,这也不单单是一局棋!
竹玉随着童师傅上了山去,造琴还需一块好木,要找一块好木更是不易。
才入山林,便见数道妖气聚集而来。
却都只是一些小妖,开了灵智,但却孱弱无力。
灰白的兔子口吐人言,身形硕大的田鼠吱吱吱的叫唤,又有黄狗围绕在童师傅的身前,吐着舌头……
很难想象,凡人与妖还有这般和谐的一面。
在这些小妖的帮助下,童师傅也找到了一块好木头,在竹玉的帮助下搬出了山林。
山林之外,童师傅摸着眼前黄狗的脑袋,笑道:“别送了,下次我再来看你们,怎么样?”
“汪汪。”黄狗叫唤了一声,口吐人言道:“记得来啊!”
鼠妖说道:“童爹爹可别忘了。”
灰白的兔子拱着童师傅的裤腿,依依不舍。
童师傅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接着便与竹玉走出了山林。
童师傅脸上的笑意无法抑制,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它们很乖巧吧。”
竹玉点头道:“大妖有力,在没有约束之下变的胡作非为,小妖虽是孱弱,但却只是对外面的一切都抱有好奇,就如稚童。”
“童师傅教给了它们善恶之别,亦是份功德。”
“什么功德不功德的。”童师傅摆手道:“他们不也造就了我这一辈子吗。”
“童师傅所言不差。”
回了店铺后,那块山中得来的红木被放在了铺子后院里。
……
童师傅量了量那块红木,说道:“尺寸正好合适。”
他揉了揉腰杆,做了些山路反倒是有些累人,说到底是他年纪大了,不如年轻的时候硬朗了。
童师傅回头看向竹玉,说道:“这块木头大概能做两扇琴,你也在我这学了一个月了,何不试试看?”
竹玉顿了一下,说道:“还是先用别的木头试试吧。”
童师傅说道:“你本就是竹木之妖,掌控属木之物,你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又何必犹豫呢。”
竹玉闻言走上前去,拿起了那撬刀,看向了童师傅。
童师傅说道:“一鼓作气有时或许会比细心雕琢来的更好。”
“好。”
竹玉答应了一声,将那撬刀压在了红木上,拿起了一旁的锤子,一点一点的敲打。
童师傅点了点头,心中亦是有些欣慰。
这一月来竹玉的进步他都看在眼里,不能说天赋使然,大概是因为他对木材之类的天生就有神通在,故而也显得得心应手。
片刻之间,木琴的大致形状便被竹玉一点点打磨了出来。
竹玉的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撬刀。
“为何停手了?”童师傅问道。
竹玉望着那成型的木胚,说道:“撬刀不合适。”
他总觉得有些别扭,或许换一把雕琢的刀会合适许多。
童师傅取出了一把细刀,说道:“试试这把。”
竹玉拿起那把细刀试了试,也觉得有些不合手,还是那般别扭。
他对童师傅摇了摇头,归还了细刀。
童师傅说道:“这我也帮不了你了,不管是撬刀还是细刀,归根结底就是手感的问题,你平时可有用刀的习惯?”
“我用长剑。”竹玉说道。
他本就是剑灵。
童师傅怔了一下,说道:“长剑太脆了,砍不了这红木,短剑可行?”
竹玉说道:“可以试试。”
“我得找找。”
童师傅上楼去取了一柄短剑下来,短剑上皆是锈迹,好像放了有些年头了。
“只有这柄了。”童师傅说道。
竹玉接过那柄短剑看了一眼,不算什么好剑,但也比那些不入流的剑好上许多。
短剑入手的那一刻,竹玉轻轻挥了挥,不由得眼前一亮道:“合适!”
他伸出手来,在那剑山上一弹。
“嗡。”
剑鸣声响起,其上锈迹一点点落下,露出了银光瑟瑟的剑身。
竹玉的指尖在剑身上抹过,转眼间剑刃便变的光滑平整,透着寒光。
童师傅虽说见过许多妖物,但见了这一幕还是不由得有些惊骇,说道:“像是神仙手段。”
竹玉说道:“童师傅说笑了。”
他低下头来,剑尖抵在了那红木上。
他本就是剑灵,任何剑到了他手中便是如鱼得水一般,就好像成了他的一部分。
“嗡~”
剑鸣声不断响起,木屑飞溅,隐约之间还能瞧见淡出的剑光。
在童师傅的注视之下,那柄剑快出了残影。
童润有些愣神,望着眼前这位持剑的大妖。
那道持剑的身影是那般出尘。
明明是妖物,但在错觉之间,童师傅却又觉得他似天生下凡的仙人一般。
怪哉,怪哉……
破碗~
请假条
对象生日
嘻嘻嘻嘻~
第二百九十八章:得悟化神
泛黄的落叶化为黑色,沦为腐殖,造化那摇曳不止的巨树。
树下对弈的二人面对着面,儒衣先生闭着双眸,思索着什么,好像注意力并不在那棋盘之上。
而对面的府君却是低眉望着那棋盘,眼中布满了血丝,沉入棋盘中无法自拔。
而在不远处的树下,还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感受着那棋盘周围震荡的道韵,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舒展开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东西,或许只有当那棋局结束的一刻,他才能明白其中的真意。
“啪嗒。”
府君顿在半空中的手忽的放下,连同着那白子一同落在了那棋盘上。
他的身形颤抖,抬头看向了陈九。
先生的思绪归于棋盘,见那白棋落子之处不由得咦了一声,说道:“府君此子甚妙。”
府君沉入棋道数百年还是有些造诣的。
这一枚白棋虽不能挽回局势,但也争得了一线升机。
陈九却是忽的摇头道:“不过,还是棋差一筹。”
他捻起碗中黑子,落在了右上角。
“啪。”
勾连之间,黑子阵势已成,棋盘上所有的势尽数被黑子夺去,而那白子的最后一口气,终是被黑子磨灭。
陈九拱手道:“府君承让,陈某险胜半目子。”
“唉……”
府君深深的叹了口气,手臂垂落了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身在棋局之中,他便如棋子一般被人随意摆弄,抬手落子,而最后兵败山倒,他亦会成为那一枚弃子。
恍惚之间,忽有震荡声起。
“嗡。”
在棋局结束的那一刹那。
头顶的巨树颤抖起来,无数灵气聚集朝着这后山之地聚集而来。
巨树摇曳不止,更有无数落叶随风飘动,却又在转眼之间落叶之处抽出新芽,又生出绿叶。
春夏秋冬,仿佛就在刹那之间。
“哗啦~”
陈九伸出手来,一片落叶落至他的掌心之中。
先生望着那棵巨树,说道:“能窥此局十之一二,便是你的本事,往后也需好好修行才是。”
巨树摇曳,以示答谢。
此局不单单是一局棋,更是囊括了世间天机,巨树机缘巧合之下从中窥得了那么一分,亦是一场缘法。
道韵崩碎,不远处闭目参悟的少年睁开了双眸,望向了那棋盘之中。
数道灵气归于他胸中炉鼎,刘槐安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忽的呆滞的望着自己。
“我入…化神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闭上双眸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瞒不过他的识海,就连吹进此地的风,都能察觉的道。
却见那儒衣先生站起身来,走向了那少年。
刘槐安愣了愣,连忙起身拜见:“青玉山弟子刘槐安,见过仙君。”
陈九微微摆手,说道:“悟得了什么?”
刘槐安想了想,回答道:“回仙君的话。”
“我好像……”少年自己也很疑惑,说道:“什么都没悟到,好像又悟到了些许东西。”
他有些形容不出来。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天机非寻常修士可言,如今的刘槐安不过才迈入化神竟,从那棋局中悟得的东西,他是说不出来的。
刘槐安拱手道:“还请仙君解惑。”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落叶归根,到了那一刻,他自然会明白自己落下来的意义。”
刘槐安眨了眨眼,心中更是困惑了。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人可夺天运,莫要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期望。”
刘槐安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答应道:“定然不会。”
陈九回头看向了那棋桌前的府君。
府君正坐在棋盘之前,感受到陈九的目光,回过头与之对视。
此刻的他,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九开口说道:“除却这局棋,陈某此番前来,还为一事。”
府君怔了一下,说道:“仙君请说。”
陈九笑道:“我那小狐狸,不小心丢了一物。”
陈先生没有在青玉山多留。
取了文书之中,便带着小狐狸离开了此地仙山。
离去这一日。
府君、青柏道人以及小一辈的刘槐安将先生送至了山门口。
陈九回头道:“诸位不必再送了。”
青柏道人止步,文道:“先生何不再多留几日?”
陈九摇头道:“不必了,凡世中仍有要事在身。”
青柏道人也不再多劝什么,说道:“如此贫道便只能期盼先生下一次来青玉山了。”
“有机会再来吧。”陈九微笑道。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膀上,晃着爪子说道:“老道士再见~”
青柏道人看向了那红狐,莫名有些郁闷,他可不希望这小狐狸再来了,就这么几日,山门中就被它搅的天翻地覆。
“告辞。”陈九道了一声。
青柏道人点头道:“陈先生一路顺风。”
接着便见那儒衣先生踏上仙剑,回头却是看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刘槐安。
“嗡。”
转而一声剑鸣入耳,仅是在转瞬之间便划破了云雾,消失在了这山门之处。
府君与刘槐安望着那道身影离去,二者心中却是思绪不断。
刘槐安看向师父青柏道人,问道:“师父,这位仙君…好古怪。”
青柏道人看向刘槐安,问道:“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刘槐安摇头道:“没,说不上来的古怪。”
青柏道人笑了笑,说道:“若是说起来,陈先生确实是这世间最古怪的那个了。”
“为什么这么说?”刘槐安总觉得师父知道些什么,但却没有告诉他。
青柏道人下意识的摸胡子,却发觉自己的胡子早就剃了,只好顿住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位陈先生啊…乃是妖修成仙。”
刘槐安闻言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柏道人说道:“先生出自重山,真身乃是山涧野鹿,却不可因此对陈先生抱有别样的目光,徒儿你今日能从陈先生手中悟得几分,得入化神,这亦是你的造化,往后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切莫焦躁。”
“是,师父。”
刘槐安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方向,目光如炬。
山涧野鹿……
原来,那时不是错觉。
青柏道人却是看向了身旁府君。
自从下完那盘棋后,府君走路都是心神不定的模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盘棋里到底‘诉说’了些什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路逢上京
先生前脚离去,后脚却有一位手持拂尘的道人落至那山涧之中。
这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玄门道尊,天元子。
天元子看了一眼自己,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穿着破布麻衣的柴夫,背着柴刀,走上了青玉山。
却忽见一柄仙剑从那仙山山门之处飞出。
‘柴夫’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远去的仙剑,说道:“他竟快贫道一步?”
‘柴夫’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青玉山,有些犹豫还要不要再上山一趟。
被人抢了先了,亦是他的不该。
‘柴夫’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还是打算上山一瞧,万一还剩下些什么东西呢。
捡剩下的,也不见得就没有好东西了。
……
陈先生离去之后,青玉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后山的棋盘旁的青树多了几分灵性,而那盘棋却依旧留在那棋盘上,未有半点挪动。
青柏道人与府君对坐,望着桌上的那盘棋。
青柏道人紧盯着桌上的棋局,眉头紧锁着,看了半晌却只能叹道:“贫道道行微末,参悟不透这局棋,府君见谅。”
府君亦是一叹,说道:“你也参悟不透吗?”
青柏道人指了指棋盘,说道:“府君,这局棋…陈先生到底说了些什么?”
府君张了张口,却是迟疑了。
青柏道人问道:“就连贫道也不能知晓?”
府君摇头,目光炯炯盯着青柏道人,说道:“这局棋,仙君乃是以天机为盘,与陆某对弈……”
青柏道人手臂一顿,有些呆滞。
府君却只能叹道:“我执白子,便代表着大世之中的青玉山,演棋一月有余,我却未能从中找出一条活路来。”
青柏道人张了张口,颤抖着说不出话。
那局棋,便是天机,而府君陆怨所执白子,便是在天机中寻那一线生机。
青柏道人念叨了一声无量天尊,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问道:“当真,没有活路?”
府君摇头道:“未必。”
他伸手指向了那右上角的一子。
沉声说道:“这最后一子,陈先生为我道明了青玉山的出路!”
青玉山,将成于凡世!
先生双手负背,立于仙剑之上。
肩头的狐九朝下望去,见那繁华之景,一眼便瞧出那是天顺上京。
狐九说道:“先生,到上京了!”
陈九放慢了速度,说道:“这一路上你都在睡觉,怎么这时舍得开口了?”
“唔……”狐九抓了抓耳朵,没有解释。
陈九说道:“我不在的这两年里,你也受他们的照顾,想去瞧瞧,那便去吧。”
狐九抬起头来,眨眼道:“真的可以吗,先生?”
陈九笑道:“询问我作何,想去便去呗。”
狐九笑的眯起了眼,蹭了蹭先生的脖子:“还是先生好!”
陈九抬起双指,催使仙剑落于上京城外。
……
入了城后,先生则是见那街边有处茶馆,便要迈步走进去。
狐九问道:“先生不去皇宫吗?”
“你去吧,我便听听戏,喝喝茶便是,至于那皇宫……若是箫华遇见了你,就说我还未回来。”陈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这么吩咐。
狐九顿了一下,问道:“是那老头子?”
陈九闻言一怔,笑道:“他如今也能说的上是个老头了。”
狐九将先生的话记在心里,接着便道:“先生真不去吗?”
“不去了。”
狐九也不再多问什么,从先生肩头越下。
陈九摆手笑道:“去吧。”
狐九顺着那墙角爬上了屋瓦,顺着那纵横交错的地方朝着皇宫跑去。
上京这地方…没人比它更熟。
陈九则是迈步走进了茶馆之中,说到底是无聊,听听戏也不错
说起来,也有好些年没听戏了,但一想,却又觉得是昨日的事。
……
皇宫的宫墙狐九不知翻了多少遍,轻车熟路,就好像我回自家一样。
也是因为当年狐九时常翻越宫墙,而皇宫内卫却并没有发现,间接之间,也造成了如今皇宫更为森严的巡视。
才越过宫墙,便有护卫发现了狐九。
“何人!?”
护卫的眉头一皱,看向了宫墙处的草丛。
另一位护卫摆手道:“兴许是哪来的鸟吧。”
护卫缓步上前,这白日里,也说不准是什么东西跑进了宫里。
“哗啦。”
一眼火红,护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去。
却见一只红狐蹦了出来,正晃着自己头上的杂草。
将那杂草晃干净之后,它才注意到面前的护卫。
几位护卫有些呆滞的望着眼前的红狐。
“狐狸?”
“抓住它!”
其中几位护卫却是猛的瞪大了眼眸,抬手道:“且慢!”
众护卫闻言皆是挺住了手。
“怎的?”
停手干嘛?
“这红狐…这红狐……”护卫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道:“总之就别管了,听我的准没错!”
新来的护卫当然不知道狐九,但他们这些在宫里待的有几年的便知晓这红狐的来头是有多大。
狐九伸出爪子薅掉了头上的草,面对一众护卫却只是看了一眼,接着便迈开步子,一晃一晃的朝着深宫走去。
“……”
众护卫目瞪口呆,这红狐…怎么这么轻车熟路?
真不把他们当回事?
在几个知情的护卫的劝阻之下,其余的护卫也没有去追那小狐狸,反倒是问起了这小狐狸的来历。
“老大哥,这红狐…是什么来头?”
“想知道啊?”
“别卖关子啊老大哥,你就说来听听呗。”
“要说它啊…也有个一年半载没回来了,你们这些新来的自然是不晓得这位大爷。”
几个护卫凑在一起,只听那人细声说道:“放在在当年啊,这红狐可是能揪着官家的胡子不放手的存在。”
总之就是不能得罪。
护卫们听的一愣一愣的,有些不信。
“你们别不信,这小狐狸可神着呢,搞不好是个妖怪。”
“得了,别说了,抓紧巡视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爷回来了还走不走了?要是不走的话,我们的好日子怕不是到头了?”
“谁知道呢……”
他们只期望着这小狐狸早点走。
想当年,这小狐狸也是这宫里的一个传奇。
破碗~
第三百章:春风解意…都是骗人的
皇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没几分烟火气,也不知道这宫里的人是如何能住的下这么久了的。
说起来,当年狐九的到来何尝又不是一件幸事呢,至少能添几分乐子。
深宫里最磨人的,便是那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乐子。
“一点没变啊…”狐九嘴里念叨着。
它迈步接着朝着里面走进去,越是靠近藏书阁,便越安静,护卫却是一个都不少,只是这深宫里的护卫不爱说话罢了,无一不是跟块石头一样立在那里。
藏书阁依旧还是那般模样,门口萧条,不见有人看守,连落叶都没人来扫。
狐九走上前去,藏书阁大门紧闭,它停在了大门处。
只听它喊道:“老太监,我回来看你啦!老太监!开门~别睡了!”
“砰砰砰!”狐九敲着大门,砰砰作响。
“咯吱。”
“老…”狐九的话停在口中,便见那藏书阁的门从里被拉开。
狐九撇了撇嘴,说道:“老太监你是不是都给我忘了,这会才来开……”
它的话还没说完,却是忽的怔住啦。
却见开门的人穿着太监的服饰,但却没有那一头白发,不是当初那个老太监了,而是另外一个狐九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狐九望着那太监,眼中皆是疑惑。
为什么开门的不是老太监了?
初春最后一片枯叶从那门口的树上落下,飘落至那藏书阁的地板上。
开门的太监看向眼下的小狐狸,屈身抱拳道:“老奴稚安,见过仙兽红狐。”
狐九却没在意,伸着脑袋看向了藏书阁里,东张西望道:“老太监人呢?他跑哪睡觉去了?都不出来见我?
它迈开步子,从稚安公公的身旁溜进了藏书阁里。
狐九一进门便大喊道:“老太监!老太监!”
稚安公公愣了一下,连忙追了过去,嘴里喊道:“仙兽,仙兽等等……”
藏书阁里空寂无比,久违的声响震动了藏书阁里的灰尘,在那映入阁楼中的一束阳光中,便能瞧见那飞舞的尘埃。
“老太监…老太监……”
藏书阁里的回音不断,狐九爬上了藏书阁门口的案桌。
原本那张放了数十年的桌子早已不见了,如今则是一张崭新的刷满了桐油的新桌子摆在这里。
狐九的神色恍惚了一下,口中的呐喊声一点点淡下来:“老太监!老太监…老太监……”
喊到最后却是再也听不到狐九的喊声,唯余点点回声落入那藏书阁门口的红狐耳中。
“……”
狐九沉默了下来,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心。
稚安公公走上前来,见那红狐立于案桌上,神色有些恍惚,却又不想过多打扰。
红狐与胡公公关系甚好,这也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自从稚安公公接替了藏书阁的职责后,也对胡公公的过去有所了解。
仙兽…大抵也猜到了些许吧。
狐九回过头来,看向了稚安公公,问道:“所以,这儿是换了人了?”
稚安公公怔了一下,点头道:“回仙兽的话,老奴便是这藏书阁的新晋掌事。”
狐九睁着眸子,心中不由得一颤,问道:“他可是病了?”
稚安公公一时语塞,口中说道:“这……胡公公它……”
狐九却是抬了抬爪子,打断道:“你不用说了,我没这么笨。”
稚安公公闭上了嘴,不说出来对他而言像是解脱一般。
狐九低下了头,从那案桌上跃下。
它只觉得这桌子它站着不舒服,眼前的稚安公公它见了也不舒服,连这藏书阁里的一切事物,都让它感到心里不快。
狐九低着头,朝着门口走去。
许是这里呆着沉闷,它如今只想着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它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门。
稚安公公望着那红狐落寞的步伐,心中不由得一叹。
生离死别,本就是人世常态。
可就算如此,却依旧是人之心念不可触碰之处。
“咯吱……”
藏书阁的大门被风吹的咯吱作响。
风吹落叶,那一片落在门口的枯叶被风吹起。
狐九的目光被吹起的落叶所吸引过去。
它目视着那落叶越飞越远,直到飞出了皇宫。
“都说春风解意……”
狐九叹了口气,说道:“骗人的话罢了。”
这春风,却是吹的它越来越心烦。
它没有哭,眼眶都没有红一下,倒不是因为老太监不重要,而是它哭不出来。
老太监生前本就是个要强的人,这辈子就算过的如何无奈,他都从未掉过眼泪。
狐九便更没有理由哭了。
先生总说,它会慢慢长大,总是会明白一些东西。
如今,它又懂了些许。
但狐九却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懂这些东西。
它也逐渐明白了,先生当初为何总是要用“往后会懂”这样一句话来搪塞它。
大概,先生也不希望它懂吧。
狐九回过头去,看向了站在门口处看着他的稚安公公。
稚安公公吓了一跳,拱手道:“仙兽……”
狐九看向了藏书阁门口院落中的落叶,说道:“你要是有闲的时候,记得帮他把院子里的落叶扫扫,老太监他不喜欢。”
“是。”稚安公公答应下来,说道:“仙兽可还有要吩咐的?”
狐九想了想,却是没有要吩咐的事了。
老太监唯一的在意的大概就是睡的够不够,还有这门口的落叶扫没扫,大抵是人老了,见不得这枯败的东西。
狐九顿了一下,问道:“老太监姓胡?”
稚安公公微微一愣,有些疑惑,也没空多想什么,连忙答道:“正是。”
“好。”
狐九点头以示知晓,迈步走入了那满地落叶的院落中。
于它而言,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太监守了半辈子藏书阁,最后却是没能留下什么东西,就连那藏书阁里的老桌,都换了新,这儿的主子,也不再是他了。
就像是那落叶一般,一扫便没了。
唯一说的上来的,估计便只有那藏书阁里的万卷书页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
狐九回望一眼,回过神来时却是看见了那地上的落叶。
它伸出脚将那落叶踢开,便在也没回头看过一眼,离开了这里。
第三百零一章:再闻《龙斩剑仙》
萧华才上完早朝,今日朝堂上还是那般争吵不断。
无非就是战事吃紧,还有就是今年春闱的事,一桩桩事情,惹的萧华心烦不已。
官家摆驾回了御书房。
虽说无奈,但该处理的政务还是得处理,这些年,萧华总是如此,没有一刻停歇。
还未进御书房,却见一位小太监走上前来,在洪公公耳旁说了两句。
洪公公闻言一愣,转而对陛下说道:“陛下,御书房……”
萧华正揉着眉心,侧目问道:“怎的?”
洪公公说道:“陛下可还记得那小狐狸?”
萧华眼前一亮,阔步走进了御书房中。
进门口便见那红狐趴在那案桌上,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到来。
萧华摆了摆手,吩咐身后的宫女太监全都退下。
他转头看向了洪公公,说道:“你也下去吧,朕陪这小家伙聊聊。”
“是陛下,老奴告退。”
洪公公退出了御书房,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待御书房的门被关上。
萧华迈步走到了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狐九伸了伸爪子,站起身来,招呼道:“好久不见啊小老头,你这头发是越来越白了。”
萧华会心一笑,敢这么喊他的,也只有这小狐狸了。
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政务繁忙,白发自然就多了。”
狐九也不多劝什么,只是提了一嘴道:“少忙些,能多活几岁。”
萧华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过是个凡人,生死有命,要死的时候,就算是神仙也逃不过。”
狐九点了点头,叹了一声道:“总之,多活几年吧。”
它还想往后有空的时候,能回皇宫来玩玩,别到时候一个认识的都不剩下了。
萧华察觉到狐九的情绪,问道:“去过藏书阁了?”
狐九点头道:“嗯。”
萧华说道:“胡公公这辈子活的不明白,死也死的不明白,我本是想将那守阁大监的位置留着,可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合适,还是别留下什么念想的好。”
狐九沉默着,没有接话。
“是吧?”萧华说道:“若是藏书阁空空如也,那多不好,总是得有个喘气的守着才行。”
狐九抬起头来,问道:“他是怎么去的?”
萧华思索了一下,答道:“睡过去的。”
“挺好。”狐九点头,至少没什么痛苦,也不会有什么不舍。
这样的死法,倒也不错。
萧华说道:“按照规矩,将其葬入了先皇陵墓。”
皇帝离世之后,身旁的太监会被一同送入皇陵,镇守在内,直到死的那一刻,再葬入皇陵之中,实则与陪葬无异。
狐九抬眼问道:“我能去瞧瞧吗?听先生说,若是祭奠故人那便在坟前上两炷香,有缘分的话,离世的人说不定能听到。”
萧华闻言却摇头一笑,说道:“陈先生哄你的罢了,人死如灯灭,又如何听的到。”
“我知道啊。”
狐九当然知道先生这是哄它的,可它就是想去瞧瞧,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
萧华微微一愣,摇头说道:“你是妖怪,怎的像个人一般?”
“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
“嗯。”
萧华望着那小狐狸,莫名之间却是发觉这小狐狸似乎没有当初那般调皮了。
说到底……
是长大了啊。
上京的茶馆之中。
茶客围坐台下,望着台上所演的戏,沉在戏中,连那碗中的茶凉了都没发现。
“呜呼,唉哉……”
台上那手持长剑的戏子长吁一声,接着便倒在了台上。
龙斩剑仙,终是人也迟暮,剑也迟暮。
茶客们看得心潮澎湃,有人叫好,有人递上赏钱。
陈九坐在台下,听着那龙斩剑仙的故事,却是毫无反应。
这戏,他倒是听过几遍了。
而在一旁正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见陈九无动于衷,便上前问道:“兄台觉得这戏不好?”
陈九看了一眼这人,答道:“早年听过一次,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原来如此。”白衣公子恍然道:“在下却是第一次听这《龙斩剑仙》,据说这出戏早在两年前便不唱了,这也是一年多来第一次重开,果真气势蓬勃。”
陈九说道:“能上台面的志异故事,极少有差的。”
“此言不假。”白衣公子点头道:“不过这出戏让在下更为感兴趣的地方却不在这里。”
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那在何处?”
白衣公子低下头来,细声说道:“据在下得知,早些年江宁府的五川坊曾起过一场大水,按那水洪的力度,本该将整个五川坊淹没,但最后却只是毁坏了清河周边的街道,这就耐人寻味了。”
陈九笑道:“兄台莫不是以为那《龙斩剑仙》是真事?”
“不错。”白衣公子点头道:“在下以为,这出《龙斩剑仙》并非空想而来,说不准剑仙是真,真龙……亦是真!”
陈九没有理会他,接着看那台上的戏子唱戏,也就这么一会,这出戏也要落幕了。
白衣公子感到自己被无视,说道:“兄台就算不信,何至于无视在下?”
“我信。”陈九说道,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台上,一边说道:“蛟龙最后走水入海,化龙归来,封为龙君,统领三江水妖,而那剑仙则是一蹶不振,沦为了五川坊街边讨饭的乞丐。”
白衣公子闻言愣了半晌。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台上的戏,仔细回忆了一遍,不由得又联想到了前些年江宁陈江祠的事。
他口中嘀咕道:“前些年,江宁府在陈江口处立下了陈江祠,拜的便是龙君,莫非……”
将这一些连贯在一起,白衣公子不由得浑身一震。
他侧目看向了陈九,追问道:“这可是真的?”
白衣公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陈九说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白衣公子说道:“那可是真龙啊……”
他不由得退了半步。
龙君,剑仙,还有这出《龙斩剑仙》。
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破碗~
第三百零二章:算不准,那便不要瞎说
若是能见一眼真龙,此生也算圆满了。
不自觉的,白衣公子脑海中浮现出那真龙睥睨世间的画面,沉醉于其中,仿佛就在眼前一般,时那般震骇。
陈九见那公子近乎魔怔的神色,摇头一叹,没有理会。
却听那白衣公子喋喋不休道:“真龙震骇,剑仙亦是难见,若是我能做那剑仙就好了……”
陈九说道:“这戏的剑仙,可没有好下场。”
“那又如何?”白衣公子说道:“至少,不用再这般平庸下去。”
陈九打量了一眼白衣公子,说道:“你衣着华贵,腰间所挂玉佩亦是价值不菲,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凡人吧,又何来的平庸一说。”
白衣公子摆手道:“当求那伸手不可及之物,不然岂不是落了世俗。”
陈九闻言摇头说道:“公子眼高,是我不及也。”
白衣公子却也不恼,说道:“兄台谈吐不凡,想来腹中也有墨水,读书人?”
陈九摇头否认,说道:“不算。”
“有学识那便是读书人。”白衣公子说道:“兄台听我方才这一席话,许是会觉得我疯了魔,瞧不起我,可我生的好,这已经成定数,但若是让我重活一世,纵使不再是富家公子,我亦会去寻那无上仙道,真龙、剑仙,皆在眼前!”
陈九笑问道:“这般执着?”
“遇山拜神,见水候龙,求仙问道,世人说我胸无大志,所想都是些虚无缥缈之物。”
白衣公子摇头一笑,说道:“眼光总有不同,世上难有知心者,此乃常态,所以我也从不在意。”
谈话之间,台上已然拉起了幕帘,戏子都已退下了台。
陈九回过神来,问道:“寻仙问道,那你可曾寻得?”
白衣公子指了指那落幕的戏,说道:“这不就是吗?”
至少,有些头绪了。
陈九说道:“戏是假的,又怎么能算。”
白衣公子说道:“兄台难不成也觉得这戏是假的?可在我看来,他就是真的。”
“就凭你那些猜测?”
陈九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你没有仙缘。”
说白了,这人就是生的命好,才有这么多时间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眼高手低,自命清高,在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衣公子眉头一皱,有些温怒道:“你说没有便没有?”
陈九说道:“修行当先修心,不是成了仙人便高人一等,仙亦是从人而来,眼高手低,修不得仙更得不了道。”
白衣公子轻哼一声,说道:“我当兄台是知心之人,不成想却也俗不可耐。”
“你说的不错。”陈九说道:“陈某就是个俗人,俗不可耐。”
“那你又何来资格评价于我。”白衣公子挑眉道。
“是陈某不该。”陈九点头道。
做梦就让他做去吧,最好永远都不要醒。
说到底也不相熟。
白衣公子挥袖而过,说道:“纵使没有仙缘,也不是你能说的算的。”
陈九眉头一挑,瞧了这白衣公子一眼。
“我只是懒得与你理论,为何又要至此喋喋不休?”
陈九捻着酒杯,说道:“罢了,那便让你见一见吧。”
白衣公子回头看向陈九,有些不解此人的意思。
陈九抬起手来,将那杯中之酒往那公子的脸上泼去。
“你…呃……”
白衣公子惊的站了起来,却在转眼间困意袭来,又困坐了下去,闭上了双眸。
白衣公子瘫坐在椅子上,沉入了那大梦之中。
梦里,则是他所寻的仙道。
陈九擦了擦手,将茶钱放在了桌上,便没在这多留,离开了此地。
走出茶楼的陈九叹了口气,道了一句:“晦气……”
他就想安静听个戏。
大乾以西,边境之地。
这些年来匪患不断,而长武与大乾之间亦是不对付,两边的争吵亦是不停。
在北漠进犯大乾之中,这股气焰便越烧越浓,直至如今,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演武场上,有一女子身着银甲,手持银枪,横扫之间便荡起烟尘。
那柄银枪挥舞出瑟瑟风声,女子额头上露出些许汗珠,从正午之时,到如今太阳落山之际,便从未停下过。
在那城头之上,有一卜卦先生喝酒望着那演武场上挥舞着长枪的少年,不由叹了口气。
周易回头望了一眼城外。
看似苍凉空无一人,但这样的平静却不真实。
长武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如今这大乾,全都压在两个后辈身上,差了哪一个,那这大乾便会落得个亡国的下场。
“仙君啊仙君。”周易念叨着,喝了一口酒,说道:“小生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西边的风,吹的生疼。
他是真不想再等下去了。
若非沾了这点因果,他也不想管这事,已经迈出脚了,又怎这么容易的收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演武场上的女子练完了枪,上了城楼。
一身汗渍的女子朝着那卜卦先生讨了口酒,大灌而下,道了一句:“痛快。”
周易瞧了她一眼,说道:“你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男人使了?”
舞枪喝酒,这哪里像个女子了。
萧栀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不然让我嫁去长武?我可不要。”
周易说道:“两年,你练枪没个定数,有时甚至晚上都会爬起来炼,直到精疲力尽就会站在城头望一望,可实际上你却总是心不在焉的,舞的也不全是枪吧?”
萧栀之怔了一下,说道:“知道你还问?”
周易接过了酒壶,说道:“我这是在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周易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
萧栀之当然明白周易是在说什么,她放下了手中的枪,说道:“等我回了上京,我便去找他。”
周易一愣,抬头道:“那可不好找。”
萧栀之说道:“总能找到,说不定路上就能碰见呢?”
就如当初倒斗的救下她一般。
周易见其不死心,又说道:“我本不该说这些,可陈先生与你只是有缘无分,你是强求不来的。”
萧栀之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算命的。”萧栀之喊了一声。
“怎的?”
“你算的准我命?”
“也不全算的出来。”
“那不就结了。”萧栀之平静说道:“算不准,那就不要瞎说。”
周易一时语塞,也不再劝什么。
算了,随她去吧。
萧栀之目视着远方,风打在她的面庞之上,吹干了她额头上的汗。
她期望着,吹来的风……
能将她的念想带到那个人的耳畔。
第二百零三章:大战将起
近来上京出了件趣事。
礼部尚书何大人的公子做了一场怪梦,醒来之后便变的极为胆小,见了生人就怕,更是不敢待在漆黑的环境里。
坊间传闻都说尚书大人的儿子是疯了,此前便是整日求仙问道,说不定是练什么功法给自己练的走火入魔,于是便疯了。
这件事也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话。
“尚书大人倒是不错,可这公子整日就是寻仙问道,这下倒好,疯了。”
“我听说是吃了什么仙丹……”
“什么仙丹啊,那是毒药!”
“我猜也是,不然怎的能睡一觉就疯了。”
正在客栈吃饭的陈九听着旁人谈及此事,倒是有些意外道:“疯了?”
这就疯了?
陈九抖了抖筷子,夹了块肉送入了口中。
说实在的,他也没做什么。
当时在茶馆之时,他就是瞧不惯那人嚣张的气焰,一回两回他也不在意,喋喋不休的,陈九听了也觉得耳畔唠叨的很,于是便让那人看了看真正的修行界是什么。
他不是要见龙斩剑仙吗。
他不是要求仙缘吗。
陈九便让他在梦里做了一回剑仙,与那青龙争锋相对了一把。
不成想,竟会被吓成这样。
一旁桌上围桌的客人接着谈论道:“我说,尚书大人的公子会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
“脏东西?你可别吓唬人,哪有什么脏东西。”
“那就是自己吓自己咯?”
“听说尚书大人还专门请了人来作法,是个法力高强的道长。”
“说实在的,尚书大人还是不错的,但愿这道长能有些本事吧。”
“可惜了,尚书大人从没出过什么纰漏,结果却因为自家儿子,闹的人尽皆知了。
“谁说不是。”
陈九手中的筷子一顿,却也没想到那位何尚书这般得深得民心。
难道真是个好官吗?
在陈九看来却是未必。
有些人做事,滴水不漏,表面功夫更是做的足。
陈九接着吃菜,不再理会这些琐事。
凡世的饭菜,从来不差。
味道是其次的,主要还是这一口饭菜,本就有着人间的烟火。
陈九念叨道:“说起来,狐九在皇宫也待了有几日了。”
无妨吧,小家伙一向心中有数,不会玩太久,再等两日也无妨。
他只是觉得这上京有些无趣。
总说自己是个俗人,但在这上京,他却是连个喝茶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这些年来,陈九越发觉得自己与凡世格格不入了,倒不是心态发生了转变,而是越来越清醒了……
他贪恋那人间烟火,但始终都没能融入其中。
从来都是如此。
今日早朝。
堂上多了一位旁听的,吸引了不少官员的目光。
先是不解,而后却是觉得离谱。
朝堂之上,怎能让畜生入内。
而官家却只是摆了摆手,让众位不必在意,陛下都表态上,百官自然也明白了过来,倒也不至于为了这件小事与官家争吵,便默许了那红狐的存在。
早朝谈了北漠之事,又谈了长武之事。
吵闹之间,却见一位官员站了出来,觐见道:“陛下,北漠战事已经持续了两年,如今愈演愈烈,所谓迟则生变,又有长武虎视眈眈,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萧华神色有些凝重,问道:“确实拖的太久了……”
“何不举兵攻之?北漠不过一方小国,又怎能敌我大乾的雄兵。”
“老匹夫,你懂什么,长武始终不动,便是在等着北方大乱的时候,若是分出一小部分兵力,怕是解决不了大乾,不然,长武必将乘机起兵,届时两方为难,我大乾岂不是危在旦夕。”
“你懂?北边已经打了两年了,再这么下去消耗只会越来越多,如今国库吃紧,到时候开战,又拿什么去打!”
“你叫的欢快,怎的不自己不敢上沙场!?”
“歪理邪道!老夫不屑与你为伍。”
“老子还看不起你呢。”
“你说谁呢!”
……
狐九窝在那金殿的台阶上,听着那文官与武将吵开架来,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咯咯咯……”
笑声传入了百官的耳中。
“嗯?”
两位吵闹的文官与武将亦是一愣,看向了笑声传来的地方。
殿中眨眼便寂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看向了那金殿台阶上的红狐。
数百道目光聚集在狐九的身上。
“……”狐九的笑声一顿,连忙闭上了嘴。
它伸了伸爪子,叫唤了一声:“呜嘤~”
这场闹剧,便在这小狐狸的一声叫唤中归于了平静。
朝堂寂静到了极点。
“咳咳。”龙椅上的萧华咳嗽了一声,摆手道:“行了,朝堂之上喧闹不停,成何体统。”
文官与那武将怒视一眼。
便见那文官上前道:“老臣失言,望陛下责罚。”
武将不甘落后,上前道:“陛下息怒。”
萧华只道了一句:“下不为例。”
他平静下来,沉声道:“事关北漠与长武,朝堂之上已不知讨论了多少次,却始终没个结果,莫非就没有个两全之策?”
百官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若是求两全之法,恐怕是难上加难。
却在此刻,外面传来一声急报。
“报!!”
众人的视线朝殿外看去。
却见本进来的小将嘴唇干裂,满身风霜。
“陛下,北漠举兵来犯,镇北王身受重伤,世子殿下重病在床,监正大人领镇北军苦守城池,危难在即!!”
萧华惊坐而起,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
朝堂之中百官皆是浑身一震,顿时便吵闹了起来。
台阶之上的狐九听闻这则消息,不由得担心起来。
‘萧傻子重病?’
怎么会这样?
去年见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会重病在床。
只见一位武将上前,拱手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增援镇北,臣愿领念水营镇压北漠!!”
“念水营……”萧华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抬起了手来,说道:“准!速去!不得有误!”
“老臣领命!”
武将径直走出了大殿,不敢有半点耽搁。
“陛下,念水营仅两位将士,恐怕难以平事……”
“陛下,长武虎视眈眈。”
“陛下……”
听着百官喋喋不休的觐见,萧华的才平复的心绪又烦躁了起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果真如此。
这下麻烦了。
但不知为何,萧华又有些期待。
他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冷静下来,稳坐龙椅,沉声道:“传朕旨意!”
“各营再抽调十万精锐,三万增援镇北府,七万前往西部边关,以防长武。”
“朕这次…必要北漠,有来无回!”
狐九望着那龙椅上的萧华,平时和蔼的萧华此刻却是目光深邃,是那般冰冷,甚至让它觉得有些陌生。
或许这便是先生说的帝王威严吧。
这就是帝王吗……
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