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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宣纸     一切从鹿妖开始txt下载     一切从鹿妖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六章:孤家寡人

    萧华摸了摸那苍白的头发,说道:“跟我说说这两年都去了哪吧。”

    “父皇不是都知道吗。”萧栀之道。

    萧华笑着说道:“我还是想听你亲自说,肯定比他们传来的有意思。”

    萧栀之噗呲一笑,说道:“那我可说了。”

    “说,好好说。”

    “我先是南下去了江宁,又顺着无江进了长武,绕了一大圈,又回了临安,见识了不少人,江湖上有意思的人数不胜数……”

    深夜之时,御书房中亮着烛火。

    那位苍老的真龙天子如今只是个父亲,听着女儿讲述着一路所见所闻。

    时而传出欢声笑意,时而又要叱责两句,萧栀之却不当一回事,继续说着,有趣的好玩的都说了个遍。

    当他不再称朕的时候,便可以随意放肆。

    萧华抚胡大笑,指着她无奈笑道:“你啊你…真是不消停。”

    此时此刻,这位身着龙袍的人,哪里还有半分帝皇的威严。

    “那位陈先生,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可倒好,江湖再见。”

    萧华敲了敲自家女儿的头,说道:“不懂事。”

    萧栀之摸了摸脑袋,说道:“这有什么的,江湖儿女,可不在乎这些,记在心里就行了,而且他早晚要进京城的。”

    “又来了。”

    萧华说道:“你是大乾的三公主,口口声声江湖儿女,不然父皇还要封你个武林盟主当当?”

    萧栀之眼前一亮,玩笑道:“那可好啊,到时候我就统领武林,把朝廷里那些不听话的全都咔嚓了,免得他们再惹父皇生气。”

    萧华沉默了下来,想起了今日朝廷中的事情,脸色不由得一变。

    和亲……

    长武国蠢蠢欲动,如今又有北漠战乱,北漠不足为惧,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长武国。

    萧栀之见其眉间愁思,便上前问道:“父皇是在想朝中的事?”

    萧华叹了口气,摆手说道:“北漠来犯,不足为惧,就是得废些精力。”

    他看向萧栀之,见她目光紧盯着自己,仿佛是在质问一般。

    知女者莫过于父。

    案桌前的气氛平静了下来。

    萧华放下手中的奏章,叹了口气,问道:“你都听说了?”

    萧栀之点了点头,说道:“父皇唤我回来,不就是为了婚事吗。”

    长武使臣前来提亲之后,乾皇便启密函招萧栀之回朝,也是因此,萧栀之才会回来。

    “我……”

    萧华话音一改,正色道:“朕从未想过把你远嫁长武!”

    萧栀之没有回答,却是说道:“父皇很累吧?”

    萧华反而是一愣,摇头答道:“既为天子,应承其重。”

    萧栀之问道:“那父皇觉得,北漠当灭吗?”

    “这些年来,你皇叔镇守边关,从未对朕吐过苦水,但那边关却是从未安定过半分。”

    萧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镇北府中十室九空,城中精壮皆入军武,护大乾山河安定,每想至此,朕便寝食难安,北漠狼子野心,不可再留,朕愧对镇北,更愧对你皇叔。”

    萧栀之沉默下来。

    萧华看向她,说道:“你不必多想,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

    萧栀之却是忽的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萧华挑眉都爱。

    萧栀之说道:“父皇,你是天子。”

    萧华脸色剧变,叱责道:“朕也是父亲!朕还没有到要卖女儿的地步!国之安定,何须你来做牺牲!”

    萧栀之摇头说道:“父皇当以国事为重,若是远嫁长武可安长武乱心,父皇便让我去吧。”

    “你懂什么!”

    “砰!”

    萧华手中的奏章拍在桌上。

    他是真的生气了,私下里几位国公以及相爷都在劝他,如今就连女儿都亲自来逼他下令。

    萧栀之跪在御书房中,她低着头,实则却没有所见一般坚韧。

    她双眸泛红,只是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最起码,看起来不会那般狼狈。

    萧栀之恳求道:“父皇,你便让我去吧。”

    萧华气愤地指着她道:“吴勇有统领万军之才,虞镇有以一敌百之武,你皇叔镇北王镇守边关数十年,镇北军不惧风霜,犹如杀神,何惧一个小小的北漠,何惧长武!!”

    “轮得到你?轮得到你吗!”

    萧栀之跪在地上,不发片语。

    “你……”

    萧华话卡在喉中,说不出来。

    恍惚之间,他发觉是自己做的不够,错的从来不是百官,也不是萧栀之,是他的无能。

    若大乾国力再盛几分,又何尝会有此刻的犹豫不决,北漠若来,便让其有来无回,长武若犯,便将让其知道大乾兵甲之威。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踉跄两步,坐在了那椅子上。

    萧华抚着额头,揉了揉眉心,他轻声说道:“早些回去吧,明早记得去给你母后请安。”

    萧栀之站起身来,却始终低着头。

    萧华嘴唇微张,说道:“朕…不想你去长武。”

    可是,却总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若长武不安,边关也难以安定。

    不想让她去,可这天下,却需要她。

    尽管这个天下是他萧华的,他依旧没有完全决定这件事情。

    萧栀之怔了一下,轻声说道:“父皇早些休息吧。”

    她迈步离开了御书房。

    他说的是‘不想让她去’,萧栀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复。

    深夜之际,那御书房中亮着烛火。

    唯余一位年近半百的白发老者坐在案桌之前。

    桌上摆着山堆般的奏章,那位老者倒在那长椅之上。

    一声长叹。

    立为太子之时,他曾起誓。

    若有朝一日坐上龙椅,当顾天下山河安定,位旷世明君,要百姓安居乐业,护兄弟妻儿此生富贵安康。

    可到头来……

    二哥舍身去了镇北,经历风霜雨雪,三十余年不曾归朝。

    大哥谋逆,自毙于大理寺中,没能救下来。

    ……

    如今,他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还得远嫁长武。

    当初的誓言,他唯独只做到了前面——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他只能算是个好皇帝。

    仅此而已。

    只听那位身着龙袍的老者,苦笑一声,口中呢喃道:“孤家寡人……”

    一夜之间。

    他那余下的些许黑发,也挂上了白霜。

    破碗~

第一百八十七章:快马逛京城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

    无论是城中车水马龙的闹市,还是城外高山流水的庄园,都带着梦一样的神采,带着诗人笔走龙蛇的余香,带着酒客们畅饮流连的欢笑。

    此时的天顺京城,被诗人们写进了诗句里,写进了史书里,塞在了一个酒坛里或者一个箱子里,或孤饮,或聚会,或行走。

    穿着儒衣的先生走在上京的街上,听着那熙熙攘攘的声音,惊叹人潮汹涌之余,又享受其中。

    小狐狸睁着大大的眸子,口中呢喃道:“好多人啊……”

    这便是上京吗?

    先生所说,大乾最为繁华的地方。

    街上的卖包子饭食的铺子比比皆是,那飘香的气味落入小狐狸的鼻尖,魂都快被勾了去。

    狐九指着那铺子前白白圆圆团子模样的东西,问道:“先生,先生,那个是什么?”

    “包子。”陈九说道。

    “包子……”

    狐九咽了咽口水,说道:“想吃……”

    陈九见它那模样,无奈一笑,说道:“一会有的你吃的。”

    狐九看向先生,问道:“先生舍得花银子了?”

    “有人请客。”陈九答道。

    “唔……”狐九挠了挠嘴角的毛,问道:“先生在这还有熟人吗?”

    “有。”陈九笑道:“这不来了吗?”

    他看向了前方人群拥堵的街道。

    “驾!”

    “让开!”

    一匹黑马平白无故的闯入来街道之中,上京不可乘马游街,可那马上的人却好像好不在意一般,便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了街上。

    来往行人纷纷避让,好在那马上的人儿并未挥动马鞭,若是不然,行人避之不及,指不定会被踩死几个。

    而在那快马之后,数十个身着铁甲的将士追逐而来。

    “三公主!!三公主快下来!”

    为首的小将气喘吁吁,追的腿脚发软,可却没有半点作用。

    马儿停在了陈九面前,马上的萧栀之扬了扬头。

    “倒斗的!”

    萧栀之身着一袭青黑劲装,拍了拍马背,说道:“上马,本姑娘今天带你见识见识京城的风光!!”

    “你带我?”

    陈九笑着摇头,说道:“还是我带你吧。”

    说罢,他一跃而起,落在了马上。

    “诶?”萧栀之被挤到了后面。

    陈九手握缰绳,伸出一只手轻抚马儿的鬃毛。

    “吁律律~”

    马躯一震,前掌跃起。

    萧栀之及时抓住了陈九的腰间,险些掉了下来,回过神来后,喊道:“你疯了?这儿是京城!?”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父皇可不得把她的皮给扒了。

    “知道了,会注意的。”陈九轻笑一声。

    陈九望向前方人潮涌动的街道,轻声道:“水逆退散!敕!”

    似是升起了一股似柔水一般的力,荡开了前方的人群,开出道来。

    “诶诶诶…怎么回事?”

    “这……”

    “谁推我!?”

    众人迷茫之间,竟是让出了一条道来。

    陈九挥动手中的缰绳。

    “驾!”

    骏马奔腾而起,马蹄之声响彻街道。

    “啪嗒…啪嗒……”

    快马奔驰,马背上的人儿手环在那儒衣先生的腰间。

    “你……”

    萧栀之望着自己抱着陈九的双手,想要松开,但却又怕掉下马去。

    她的面庞泛红,露出了些许羞涩。

    陈九沉浸在那快马奔驰的快感之中,不由得放声大笑道:“快马京城,逍遥当是如此,哈哈哈……”

    “驾!”

    狐九紧紧的攥着先生的衣衫,紧闭着双眸不敢看前面,一字一顿地喊道:“先!生!你!发!病!了!?”

    “什么?”

    陈九却是没听清,前方人群在那敕令之下不断散开。

    快马顺着那条散开的道儿逐渐远去。

    是那般痛快。

    追来的京城卫军望着那飞奔的快马,顿时脸色一变:“要着,要着,要着!”

    “追,快追!要是踩死了人可就完了!”

    快马之上的儒衣先生坐在马背上挥动着缰绳,脸上是那般得意。

    身旁的铺子在眼前倒退,萧栀之喊到:“倒斗的!你到底要干嘛!?”

    陈九答道:“逛京城!”

    乘马逛京城!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敢这般大胆。

    萧栀之微微一愣,见那儒衣先生得意的神色。

    她竟是噗呲一笑,说道:“本姑娘陪你。”

    快马疾驰,人群退散。

    “驾!”

    这一日里,上京的街道被搅得天翻地覆。

    京城卫军出动上百,在每一处街道上设下阻拦,却不曾动武。

    要知道那马背上坐着的可是三公主,若是磕了碰了,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萧栀之享受着那快马疾驰的快感。

    人生得意应是如此,甚至都已经忘了这是在天子脚下。

    萧栀之抬起头来,见那挥动缰绳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的,本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没能说出来。

    街道一旁,手握着算命幡的周易望着那快马疾驰而去。

    周易哭笑不得,口中念叨道:“呵呵,潇洒世间,不愧为陈先生……”

    余光却是见到那追逐而来的京城卫兵,成群结队的朝着各处街道设置关卡。

    周易以为,陈先生真是那般沉默无趣,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玩心甚大。

    大抵,这便是陈先生所求的逍遥之仙。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尽管这件事是毫无原由的。

    ……

    残阳似火。

    快马绕着整个上京走了一圈,上京所有尽收眼底。

    马儿慢了下来,肩头的小狐狸惊魂未定,它咽了咽口水,呢喃道:“真,真刺激……”

    陈九望向那城墙之上,迟疑了一下。

    萧栀之问道:“要出城吗?”

    陈九思索了一下,说道:“不了,才进来,便不出去了。”

    他舒了口气,心中觉得痛快。

    萧栀之噗呲一笑,说道:“这样的事,也就你能做得出来,这下好了,咱们都得去大牢里呆上一阵子了。”

    陈九问道:“你是大乾的三公主,难不成也得陪陈某坐牢?”

    “父皇会关我禁闭。”萧栀之说道。

    “敢在上京城快马疾驰,你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陈九大笑一声,说道:“那也值了。”

    这是寻常之人无法理解的‘蠢事’。

    但在先生眼中,却是难道的痛快。

第一百八十八章:铁窗泪

    不出意外的,先生蹲了大牢。

    在这世间游历这么多久,陈九也还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铁窗泪。

    因为萧栀之的缘故,他还被分到了一个不错的牢房,至少没有繁重的酸臭味。

    地上铺满了稻草,陈九坐在牢房之中,望着眼前阻隔着里外的牢门。

    狐九趴在一旁的稻草上,幽怨的问道:“先生,我的包子呢?”

    陈九说道:“没了。”

    狐九一脸的郁闷,将头埋了起来。

    先生总是说话不算话,这会又着了牢狱之灾。

    它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小狐狸,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门外把守着数位官兵,这儿是上京的大牢,戒备森严,若是寻常人基本上没可能从这里走出来。

    小狐狸问道:“不会要一直待在这吧?”

    陈九摇头道:“这世上可没什么东西能困住先生,只是想走和不想走的问题,既然来了这倒不如先歇息片刻。”

    “可狐九不想啊。”小狐狸郁闷道。

    陈九说道:“这牢房又困不住你。”

    狐九思索了一下,看向先生道:“可是先生在这。”

    陈九笑着说道:“你倒不如多出去瞧瞧,上京可是大乾最为繁华的地方,错过了可就没了。”

    狐九眨了眨眼,问道:“那…这儿哪里最好玩?”

    陈九沉吟片刻,答道:“皇宫?”

    “有蜜饯吗?有包子吗?有鱼吃吗?有大桃子吗?”

    “都有。”

    狐九听了答复,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听它义正言辞的说道:“先生,我去去就回!”

    它从那牢房的空隙中蹿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都没回头看上一眼,蹑手蹑脚的瞒过了外面守着的侍卫,走出了这大乾天牢。

    陈九哭笑不得,口中念叨道:“这小家伙……”

    有那三根狐毛在,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再说,都见识了这么多了,狐九也应该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让它自己去瞧瞧总归是件好事。

    陈九盘坐而起,闭目修行了起来。

    难得清净,不如打坐。

    ……

    此刻已至深夜。

    却听那牢房之外传来了些许声响,似乎是有人前来探监。

    “监正大人请。”

    守卫走在最前,身后则是跟着一个身着黄袍的道人,手中拿着一把拂尘,另一只手则是提着饭盒,来到了那牢房之前。

    见那牢房之中坐着一位儒衣先生。

    黄岐道手中拂尘轻摆,说道:“将牢门打开。”

    守卫打开牢门之后,被被黄岐道只会下去,自己一人进了牢房之中。

    牢房之中的陈九闻声睁开了双眸,看向了老者。

    陈九平静道:“道长好久不见。”

    黄岐道施一大礼,屈身道:“小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笑着说道:“陈某如今可是天牢囚犯。”

    说着这事,黄岐道不由得说道:“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先生莫要计较,明日贫道便差人放先生出来。”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陈某自然懂,不过出去就不必了,这地方挺不错的,清净,只是不知监正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本该是迎接先生,却不成想先生先一步进了大牢,老道深感愧疚,故而也只能带些好酒好菜前来。”

    黄岐道将那饭盒打开,有酒有菜,全都摆了出来。

    陈九嗅了嗅,闻见那酒味却是说道:“嗯…酒香尚可,这是什么酒?”

    “出自天顺蝶坊,兴元三年的女儿红,亦是世间少有,先生不如尝尝。”

    “蝶坊……”

    陈九回忆了一下,说道:“似乎有人跟我提过一嘴,这酒想来也不差。”

    黄岐道倒了杯酒,递给了陈先生。

    陈九抿了一口,接着便将那女儿红尽数灌入喉中。

    “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蝶酒万里香……”

    陈九望着酒杯,念叨道:“正谢云倒是没框我。”

    这酒甚至都能与江尽愁相提并论。

    女儿红本就是黄酒,更没有任何可比性,只能说是各有各的风味,全凭喝酒的人如何看待。

    “先生好诗才。”

    黄岐道眼前一亮,说道:“若是有此一诗,此酒也能更具名头。”

    “要就拿去吧。”陈九摆手道,反正也不是他写的。

    “老道怎敢。”黄岐道摇头拒绝,说道:“却不知,先生要在天顺待多久?”

    陈九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菜,说道:“待不了多久,近来也有些事要忙。”

    黄岐道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事要问。

    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监正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不必拘束。”

    黄岐道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才至京城,老道不曾迎接也就罢了,如今却还得麻烦先生,实属不该。”

    陈九不喜欢客套,只是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是这样的。”

    黄岐道开口说道:“先生也知晓老道懂些观相之术,遇见萧无双之时,便知其是气运之人,更有帝王之相,可却是早夭之命,也是因此,老道又推演了一翻镇北之事,方知若干年后北漠将犯大乾。”

    “可这次北漠来犯,却是提前了数年,老道再次推演之下,却是什么都没能推演出来,故而有所不解,还请陈先生解惑。”

    陈九喝了口酒,说道:“大乾有水神出世,人道气运归来,故而大乾运势大涨,以你的本事,还推演不到这些。”

    “竟是这般……”

    黄岐道自嘲一笑,说道:“说到底,老道还是个凡人,能算到的也不多。”

    陈九说道:“卜卦一道,本就是窥视天运,窥得一星半点,便已是极为不易,监正又何必妄自菲薄。”

    黄岐道没有回答,他明白,自己于眼前之人相比起,完全就是天差地别,毫无可比性。

    黄岐道叹息一声,想起近日朝中传来的声音,说道:“北有北漠,西有长武,此次大乾恐怕有难了。”

    陈九说道:“监正是在担忧?”

    黄岐道说道:“若是长武插手,死的人会更多,老道身为监正多年,唯一不想看见的,便是战事。”

    陈九放下了筷子,说道:“家国面前,总有人要赴死,自古便是如此,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战争本就是这般残酷。

    黄岐道抚了抚胡子,沉思良久,开口说道:“老道想去边关走一遭,陈先生觉得如何?”

    陈九抬起头看向他,见其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不决,似乎是在寻找一个答案。

    先生心中明了,便答道:“去便是了。”

    黄岐道舒了口气。

    他今夜来,便是为了平下心头的犹豫不决。

    如今有陈先生一言,他也确信了心中想法。

    破碗~

第一百八十九章:冷宫禅声

    上京重地,皇宫大内。

    每至深夜便有宫中卫兵把手,巡视皇宫,有司天监监正坐镇,数十年来无人可潜入大内,进来的就从未活着出去过。

    宫墙在那月色之下隔出了一条线。

    墙上冒出了一对狐耳,一双眸子散发着微光。

    “哪有吃的?”

    狐九撇了撇嘴,心道先生又是哄它的,皇宫里面静悄悄的,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狐九从宫墙之上跃下,走进了皇宫之中。

    每每遇到巡游的卫兵,它便躲在草堆里,也不出声,没人能发现的了它。

    好歹它也是成了精的妖怪,这点小事还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

    “唔……”

    狐九有些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岔路。

    皇宫可不是一般的大,它绕来绕去走了几圈,就跟个迷宫一样。

    狐九的鼻子动了动,却是忽的闻道了一阵香味。

    “吃的?”

    小狐狸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个宫女提着锦盒,挑着灯笼朝着一处玄关走去。

    狐九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窸窸窣窣的穿过了草丛,跟在那宫女后面,穿过了玄关,来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宫中四处都巡游,唯独这儿却是空无一人,就连此处寝宫的绿植都是杂乱不堪,像是常年没人打理一般。

    好冷清……

    狐九心中暗道一声。

    它抬头看去,就瞧见那几位宫女端着锦盒走进了那亮着烛火的寝宫之中。

    狐九趴在阴暗处望着,不过片刻,那些宫女便出来了,手中的锦盒却已经不见了。

    小狐狸低下头来,待那宫女离开之后,才迈步朝着那灯火通明的寝宫之中走去。

    它绕着宫殿走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一处打开的窗户,它纵身一跃,跳进来殿中。

    “?”

    狐九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有些疑惑。

    此处偏房空无一物,唯有几盏烛火,就连个椅子摆设都不曾见到,空荡荡的反倒是让狐九觉得背后发冷。

    “咚…咚…咚……”

    木鱼之声从外面的殿中传来,狐九眨了眨眼,蹑手蹑脚地朝着声音传来之地走去。

    探出一双眼眸,只见那殿中正坐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

    女子并未削发,眼角有一颗泪痣,模样极为好看,敲动着手中的木鱼,念诵佛经。

    而在她的身前,则是摆着一个锦盒,不出意外,便是之前宫女留下的。

    锦盒中飘出饭菜的香味。

    狐九咽了咽口水,有些蠢蠢欲动。

    见那殿中的女子闭着双眸撬动着木鱼,心无旁骛。

    狐九沉思良久,探出了爪,屏住呼吸,朝着那锦盒走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咚…咚…咚!”

    就在狐九的爪子探向锦盒的时候,木鱼声却是忽地停了下来。

    茹山槐睁开双眸,看向那爪子停在锦盒上的红狐。

    二者四目相对。

    狐九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就被发现了……

    殿中的气氛沉默下来,略显尴尬。

    狐九迟疑了一下,收回了爪子。

    只见小狐狸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女子,奶声奶气的叫唤道:“呜嘤~”

    茹山槐却是一愣,旋即便笑了起来。

    她伸手将那锦盒打开,只见那锦盒之中摆着的都是清淡的斋饭。

    “你想吃?”茹山槐问道。

    这话却是让狐九有些始料未及。

    她难道不感到惊讶吗?

    狐九回过神来,朝她点了点头。

    茹山槐将斋饭取了出来,摆在了小狐狸身前,说道:“都是些斋饭,吃吧。”

    小狐狸望着那白绿色的斋饭,有些不解。

    香味就是从这些东西里面传出来的?

    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好吃的样子。

    狐九探过头去,舔了一口菜粥,顿时眼前一亮。

    好吃!

    它低下头来,大口大口的吃起了斋饭,脑袋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茹山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呜嘤?”

    狐九感受到那道目光,它抬起头看向茹山槐,似乎是在询问你为什么不吃。

    茹山槐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

    狐九闻言便低下头来,接着吃起了斋饭。

    这些斋饭看似清淡,但味道却没得说,是狐九此前不曾吃过的美味。

    茹山槐静静的看着,口中念叨道:“飞鸟都进不来这宫里,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钦天监的黄岐道虽说并非仙人,但却已迈入九品,蜕凡只在一线之间。

    有黄岐道在,皇宫大内甚至连一只麻雀都飞不进来。

    狐九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先生说,凡人都怕妖怪,所以还是不要开口说话为好。

    茹山槐说道:“你尽可开口,就当是陪我说说话。”

    吃斋的狐九微微一愣。

    它后退了半步,开口道:“你知道?”

    茹山槐没有解释,更没有半点惊讶,她本就知道狐九能说话。

    狐九看了一眼斋饭,也不再贪嘴,又往后退了两步,与之拉开距离。

    “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茹山槐柔声问了一句。

    狐九摇头,说道:“好吃是好吃……”

    它是不敢吃了。

    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对劲。

    见到它开口说话也不惊讶,说不定还不是个凡人。

    狐九不再开口,二者之间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

    茹山槐平静下来,看了看手边的木鱼。

    她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许恳求,说道:“陪我说说话吧……”

    狐九望着她,问道:“没人陪你说话吗?”

    茹山槐答道:“这里是冷宫,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就连每日来送斋的宫女都不会跟我说半句话,而我在这待了也有八年了。”

    她自嘲一笑,又说道:“我大概是熬的最久的那一个。”

    往年被打入冷宫的,最后多半都自缢了,要么就是疯了。

    “八年…好像很久的样子。”

    狐九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冷宫又是什么?”

    “我想想……”

    茹山槐解释道:“你也可以理解为牢房。”

    狐九眨眼道:“先生现在住的那个吗?”

    “先生?”茹山槐疑惑道。

    “没什么。”

    狐九并未过多解释,而是问道:“为什么不出去?”

    茹山槐说道:“从这出去不难,但如果出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她仿佛是回忆起了曾经的许多事。

    “打住。”

    狐九伸出爪来,说道:“老说些迷迷糊糊的话,我可听不懂。”

    茹山槐噗呲一笑,答应道:“那就不提这些。”

第一百九十章:人无再少年

    “小狐狸,你是从哪来的?”

    “外边来的。”

    茹山槐听到这回答不由得一笑,看起来这小狐狸还是有些害怕她。

    不过倒也正常,怎么说也得有些警惕之心。

    茹山槐接着问道:“那你进宫里来做什么?”

    狐九眨眼答道:“先生说这里有好吃的,所以就来了。”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你这位先生也真是放心你。”

    “先生可厉害了。”

    “在凡世游走的修士,没几个是有真道行的。”

    狐九说道:“先生真的很厉害。”

    它为先生抱不平。

    只要是她知道的,就没几个敢对先生出言不逊的,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茹山槐却是不在意,说道:“能有多厉害。”

    “山里山外,不管是人还是妖怪,都不敢在先生面前放肆。”

    “山里?哪座山?”

    狐九答道:“重山。”

    茹山槐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一怔,她低头看向这小狐狸。

    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茹山槐又问道:“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

    狐九白了她一眼,嘀咕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茹山槐思索了一下,有些呆滞的看着小狐狸。

    半晌她才过回神来,口中呢喃道:“那你这位先生…估计是真有本事。”

    狐九扬了扬头,说道:“我就说吧,你还不信。”

    “现在信了。”

    茹山槐问道:“那你这位先生叫什么?”

    “我干嘛告诉你。”狐九说道。

    茹山槐笑了笑,说道:“不告诉便不告诉吧。”

    她又问道:“先生对你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

    狐九甩了甩尾巴,说道:“先生教我钓鱼,还会给我烤鱼吃,会给我买好吃的蜜饯,会让我趴在先生的肩上,从来不说累……”

    说起先生,狐九就有说不完的话。

    在它眼中,先生便是对它最好的那个。

    “这样吗。”

    茹山槐微微点头,她伸出手来,本是想默默这小狐狸,迟疑了一下,却又收回了手。

    小狐狸乖巧,也懂事。

    只不过像是有些怕生,但只要一提到这位先生,就有说不完的话。

    想来,这位先生对它确实是极好。

    茹山槐看着它,说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啊。”

    “羡慕?”狐九有些不解。

    茹山槐说道:“你有先生陪在身边,过的无忧无虑,也没有烦恼,不像我,独自呆在这冷宫,还总是要想起那些琐事。”

    她自嘲一笑,说道:“可能是我没有那个福气吧。”

    “为什么?”狐九问道。

    “嗯?”茹山槐有些不解它是在问什么。

    “我是说……”

    狐九迈步上前,说道:“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茹山槐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狐九摇了摇头,它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茹山槐撑起了下巴,看了一眼小狐狸,她本是不愿意提起这些琐事,但想想这小狐狸又懂些什么。

    于是便说道:“我在等一个人来接我出去。”

    狐九问道:“那你等了多久了?”

    “在这待了多久,便等了多久。”

    “八年啊……”狐九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等到了吗?”

    茹山槐微微摇头。

    结果显而易见,她没能等到那个人。

    “很难熬啊。”狐九说道。

    茹山槐笑问道:“你也懂这些?”

    狐九点头道:“之前先生睡着了,我等了好久好久……”

    没有先生的日子,甚是难熬,甚至过的都好像毫无意义。

    它每天最期待的事,便是先生能醒来,像往常一样,从兜里摸出一颗果子,递给它,告诉它一句:吃吧。

    好在它最后还是等到了先生醒的那一天。

    狐九回头看向她,说道:“你也好厉害。”

    茹山槐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狐九说道:“我不过才等了一年,就已经觉得极为难熬了,可你却等了八年了,真的好久……”

    茹山槐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那如果你的先生一直不醒,你还等吗?”

    “等啊。”狐九说道:“怎么不等。”

    茹山槐又问道:“如果到死的那一天都等不到呢?”

    狐九说道:“我听不懂你们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什么事重要,恰好先生是最重要的。”

    “要是没了先生,那我也不活了。”

    它不带半分犹豫,这般毫无深意的话脱口而出,但却是那般真诚。

    茹山槐望向小狐狸那双眸子,干净的透着光亮,仿佛眼中只装得下的一人,便是它那位先生。

    她心想:这世上,竟还有这般美满的事。

    茹山槐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这是羡慕不来的事。

    狐九有些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我啊……”

    茹山槐像是个年迈的老者一般,絮叨道:“羡慕你,更羡慕你的先生。”

    狐九看着她,其实它很不明白,总是有人说羡慕它,但它想了许久,却也没想明白有什么好羡慕的。

    “不懂吧。”茹山槐说道。

    小狐狸点头道:“不懂。”

    难道,这不就是最为平凡的日常吗。

    “以后……”茹山槐迟疑了一下,改口道:“还是不要懂的好。”

    她坐在这小狐狸面前,就好像是长辈望着稚嫩的孩童一般。

    谁又不想像孩子一般过的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见的多了,心中的事也就多了。

    “凡世有句老话,叫做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茹山槐说道:“意思是,花谢了之后还有再开的时候,但是人的少年时若是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与年岁无关,只在乎经历。”

    狐九望着她,答道:“那就不要经历,不就好了。”

    茹山槐微微一愣。

    她伸出手来,抚向了小狐狸的额头:“你说的对。”

    狐九没有反抗,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以前先生问它的时候,可没什么它能说对的事,为此还要挨先生的敲,它都数不清有几次了。

    没成想,这次竟然说对了!

    真是出乎意料。

    不过……

    自己真的说对了吗?

    “真的?”狐九问道。

    “自然是真的。”茹山槐点头道:“若是不经历,那也可说是至死仍少年。”

    她看着小狐狸,心中莫名的欢喜。

    希望如此,但愿如此。

    破碗~

第一百九十一章:狐九的缘

    狐九吃了顿斋饭,味道是极好的。

    临走的时候,茹山槐叫住了它,说道:“小狐狸你等会。”

    狐九顿住了步子,看向她。

    茹山槐迈步走向了里面的房间,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香囊。

    她走到小狐狸面前蹲下,说道:“这个送你。”

    狐九嗅了嗅,眼前一亮道:“好香。”

    茹山槐将那香囊系在了小狐狸的脖颈间,说道:“好了,这样就不怕掉了。”

    狐九晃了晃脖子,那香囊里飘出的清香味让它感到极为舒服。

    小狐狸道了一声:“谢谢。”

    它眨了眨眼,又说道:“先生说,要是受了别人恩惠得说谢谢,更不能白拿,得记在心里,狐九记住了你了。”

    茹山槐捂嘴一笑,摸了摸它的额头,说道:“原来你叫狐九。”

    但却听她话音一转,正色道:“不过,往后你可不能再偷跑来这里了,皇宫大内可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地方,要是被那个老道士抓到,可就惨了。”

    “他很厉害吗?”狐九眨眼问道。

    茹山槐点头说道:“九品武者刃附煞气,虽不可力敌大妖,但若以巧劲,亦可斩。”

    狐九似懂非的点了点都,它可不懂什么九品武者,更没有什么概念。

    到时候回去问问先生就知道了。

    狐九招呼道:“我走了。”

    “快去吧。”茹山槐推手道。

    狐九迈开步子,脖颈间挂着香囊,一摇一晃地走出了门去。

    在月色与草丛的掩盖之下,逐渐消失在了这大内皇宫之中。

    茹山槐站在门前,见那小狐狸平安无恙的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关上房门。

    那清脆的木鱼声再次响起。

    “咚…咚……”

    日夜不眠,佛声不断。

    宫墙上的狐九回头望了一眼,听着那清脆的木鱼声。

    殿中的那个人,让它感到莫名的亲切。

    这里确实冷清,但在那木鱼声下,好像也不觉得有多骇人,甚至还多出了几分暖意。

    只不过,那个敲木鱼的姐姐好像并不开心。

    狐九收回了目光,跃下了宫墙。

    走到一半的时候,小狐狸突然想了起来:“糟了,忘记给先生带吃的了!”

    “这可怎么办……”

    狐九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皇宫,它立在房梁上沉思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狐九心中暗道:“那就带点别的回去好了。”

    …………

    上京大牢。

    陈九盘坐于草堆之上,四面是一片昏暗,唯有牢中的些许火光。

    秋风不知从那条缝隙吹了进来,使得这牢房之中又添了几分寒凉。

    黄岐道没留多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便离去了。

    他还得镇守皇宫大内,不可离开太久,再说北漠举兵,他也忙的不可开交。

    万籁俱寂,看守牢房的卫兵也打起了瞌睡。

    陈九取出那天道棋盘,摆于双膝之上。

    棋盘上的黑子已被白子逼迫至角落之处,此次北漠气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

    “萧小子也快到北漠了。”

    劫难终有应劫人,一切仍在掌握之中,未有乱象。

    怕就怕有人插手其中,但如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让陈九注意到的是,棋盘之上又多了一枚棋子。

    这枚棋子还未完全凝实,也未分黑白。

    这是陈九从未见到过的状况。

    这枚棋子便是安良坊中阮韵梅还未出生的孩子。

    “竟然还有变数。”陈九见那棋子黑白不定,心中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还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没出世的孩子。

    陈九抬起手来算了算,却是什么都没算到,这更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看样子这孩子也不简单。”

    也许是他在安良坊走了一遭,出了一些变故,那孩子在此之前该是平平无奇的命数,如今却已变得模糊不清。

    陈九插手其中,出现这些变数也是应该,但若是往后无外力插手,这孩子的命数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变数,原本该遇到的人仍会遇到,该经历的事也会经历。

    却还没到可以被有心之人盯上的地步。

    陈九望着那枚黑白不定的棋子,自言自语道:“有人博弈,也是好事。”

    他倒是很期待这个人的出现。

    看天地落子,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先生,我回来了。”

    一道细微的声音传来。

    只见小狐狸嘴里叼着半支烧鸡,钻进了牢房里。

    陈九问道:“这鸡是哪来的?”

    狐九眨眼道:“我看没人要,就拿了。”

    “在哪拿的?”陈九问道。

    狐九答道:“酒楼。”

    它看没人,又摆在桌上,没人吃它就给叼来了。

    陈九听了后无奈一笑,敲了敲它的额头,说道:“往后可别再随便拿别人东西了。”

    狐九有些不解道:“先生不也经常拿别人银子吗?”

    “先生那是借。”陈九说道。

    狐九吧唧吧唧嘴,说道:“可是先生不是也没还过吗。”

    “这不一样。”陈九道。

    “哪里不一样?”

    狐九睁眼望着先生,说道:“先生…狐九可没以前这么好骗了。”

    “……”

    陈九一时语塞,注意到了狐九脖颈间挂着的香囊,问道:“咦,你这香囊哪来的。”

    狐九眯起了眼,说道:“先生怎么能转移话题呢。”

    “……”陈九伸出手来,敲了敲它的头。

    “唔。”

    狐九抱着额头,眼巴巴地望着先生。

    它就知道,先生又不讲道理了。

    真是难办!

    陈九瞧了瞧它脖颈间的香囊,法眼一开,却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来。

    狐九有些委屈的答道:“香囊是冷宫里的姐姐送的。”

    “冷宫?”

    陈九倒是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跑那里面去了。”

    狐九说道:“我也不知,闻着饭香就到了那里,先生,那个姐姐人很好,知道狐九是妖怪还给我吃斋饭,走的时候又送了这个香香的东西,真的好好闻。”

    陈九说道:“香囊可化浊气,醒窍宁神,这个应该是她自己做的,是个不错的小玩意儿。”

    他问道:“有没有谢谢人家?”

    “有,狐九谢了的。”狐九答道。

    “那就好。”

    陈九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平白无故受了他人的恩惠,到时候这情分,就得你自己去还了。”

    狐九说道:“可那个姐姐说,陪她说说话就好了。”

    “相遇即是缘,这你的缘,得看你自己了。”陈九笑道。

    “先生,什么是缘啊?”

    狐九望着先生,眼中满是不解。

    陈九解释道:“佛经上说:“短短今生一面镜,前世多少香火缘。”红尘滚滚,芸芸众生,缘分缘散,处处皆是缘。”

    狐九眼眸微动,依旧不解。

    先生却又是以那句老话答复它。

    “以后会懂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事已至此

    长武使臣觐见。

    在那朝堂之上,百官林立,无数道目光聚集在那长武使臣身上。

    长武使臣面色不改,拱手道:“陛下可有决断?”

    龙椅之上的萧华面色沉着,有些举棋不定。

    一面是文官的逼视,一面又是武将的支持。

    在文官的眼里,和亲能缓住长武,三公主也应当远嫁长武,一切以国事为重。

    而武将多为蛮横之人,却是不同意此事。

    有一武将终是有些忍不住了,上前斥声道:“做梦吧你,就你们那个狗屁五皇子,也配娶我们公主!?”

    “哦?”

    长武使臣没有理会那武将,反而是直逼萧华,问道:“所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公孙相爷见状站了出来,安抚道:“洪使臣稍安勿躁,武将蛮狠冲撞了使臣,老夫给您赔个不是。”

    洪使臣说道:“我还当大乾朝堂上都是些蛮横无理之辈。”

    “你说谁呢!?”

    “你有种再说一句!”

    武将们怒了,一个个嚷嚷着要冲上去要揍这长武的使臣,好在是有几个冷静的将军拦着,不然说不定转眼间就打起来了。

    洪使臣甩了甩袖子,毫不客气道:“聒噪不休,这便是大乾的待客之道?大乾朝堂竟是这般乌烟瘴气。”

    萧华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些难看,斥声道:“都闭嘴!”

    吵闹的朝堂瞬时间安静了下来。

    “陛下……”

    “闭嘴。”

    武将们闭上了嘴,只能站在一旁狠狠地盯着那长武使臣。

    公孙相公见状松了口气。

    他如何能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的陛下是不想三公主远嫁长武的。

    可事已至此,却又不得不做抉择,一边是父女之情,一边是国家大事。

    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少了些许帝王家的无情。

    公孙相公上前,看向萧皇,说道:“还请陛下决断……”

    萧华片语不发,朝堂之上陷入了沉默。

    又有文官站出,拱手道:“还请陛下做决断。”

    “请陛下决断!”

    一位又一位文官站了出来,仿佛是在逼迫那龙椅之上的人做决断。

    武将们望着那站出来的文官,狠的牙痒痒,指着他们道:“你们……”

    都是些无用之人!!

    尽管如何可恨,但在这朝堂之上却又没法动手。

    长武使臣立于朝堂之中,面色依旧是那般平静,仿佛势在必得一般。

    “我同意!”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着青衣头戴凤钗,迈步走入了殿中。

    萧华面色一沉,斥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胡闹!”萧华眼中满是气愤。

    事情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便是最危险的事。

    萧栀之走至殿中,她望着台上那身着金龙长袍的人,开口道:“我同意和亲一事。”

    她跪于殿中,红唇轻启,仿佛带着恳求一般,说道:“望…陛下恩准!”

    朝堂上落针可闻,无一人再敢出声。

    公孙相爷望着那堂中的公主,心中是五味杂陈。

    若非迫不得已。

    又怎会到如今这般地步。

    萧华的额头上青筋勒起,压抑着心头的愤怒。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萧华望着台下跪着的萧栀之,他坐了下来。

    百官在逼他,这个国家在逼他,就连自己的女儿都在逼他做决断。

    仿佛又老了几岁,瘫在了那龙椅之上。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道出了一句:“……准!”

    满朝文武百官望着那立于朝堂之上的三公主,皆是沉默不语。

    事已至此,再无力回天。

    ………

    皇宫之外,在那茶楼之上坐着的算命先生的眺望着远处的皇宫。

    那双泛白的眸子让人见了背后发凉。

    “比起当初的萧崇义还差些火候。”

    他心想,若是换作一百多年前的萧崇义,说不定在殿上的时候就将那长武使臣的头给砍了,而且砍了还不够,还得丢回长武去给长武皇帝亲眼看看。

    周易叹了口气,说道:“太平需任君,如今却又是多事之秋。”

    他留下了几文茶钱,拿起算命幡,离开了茶楼。

    周易顿住了步子,迟疑道:“不过这位公主好像跟仙君有些交情。”

    “嗯……”

    不如出手帮帮?

    可仔细一想他便放弃了,仙君的事他还是少插手为妙,免得惹上因果,那就得不尝失了。

    不过最好还是知会一声为好。

    他迈步朝那上京大牢走去。

    见那门口把手的卫兵,便给自己施了个法术,瞒过卫兵的视线,走进了那大牢之中。

    他来到那牢房门前,径直穿了过去。

    陈九睁开双眸,看向来者。

    “咦。”

    周易调侃道:“几日不见,陈先生怎么被关进大牢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九却也不恼,说道:“你来这,难不成就是特意为了调侃陈某两句?”

    “不敢不敢。”

    周易笑了笑,说道:“小生方才听闻了一些事,想着还是得告知先生一声。”

    “有屁快放。”陈九毫不客气道。

    周易说道:“大乾三公主远嫁长武,此事已经定下了,不出意外,明日便会离京。”

    陈九抬起头来,有些不解道:“你难不成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周易看了一眼陈九的神色,说道:“小生是以为这姑娘跟仙君有些渊源,所以才特意告知,这般看来,似乎也不是这么重要。”

    陈九没有解释,只是问道:“周易是你本名,对吧。”

    “不错。”

    周易反倒是有些不解陈九为什么问这个。

    陈九摇头叹道:“白瞎了这个名字。”

    周易眨眼问道:“仙君何出此言,小生道行确实不如仙君,但姓氏名谁,也不是小生能决定的事啊。”

    陈九说道:“好好算算她的命数,莫扰,陈某难得清净,言尽于此。”

    “命数?仙……”

    周易更是不解了,想问但见陈九已经闭上了双眸,便只好闭嘴。

    先生怀中的红狐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都懒得看周易一眼。

    “仙君好好歇息,小生就先告辞了。”

    周易出了大牢,心中思绪不定。

    这个萧栀之,难不成是有什么过人之资?

    不管怎么说,都得去看看才行。

    破碗~

第一百九十三章:斩龙之命

    秋时入夜。

    宫墙之内,御花园里的树木逐渐凋零,每至深夜便能听到那落叶沙沙作响,是那般萧瑟。

    那身着长裙的女子撑着下巴站坐在窗前,望着天上逐渐饱满的明月。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

    可她明日便要走了。

    这两年来,走遍大江南北,见识的多了,人间的疾苦也见得数不胜数。

    天下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她只是希望能好一些,不至于什么都没了,总得给天下人留个念想。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总有人要去,如果可以是她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恍惚之间,萧栀之想起了那一日的红霞落日。

    策马长安,无人敢挡。

    那马背上的人儿穿着儒衣,笑的是那般猖狂洒脱。

    就如她所见的江湖一般。

    潇洒随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须别的理由。

    她叹了口气,望着明月道:“好想…再骑一次马。”

    可惜没机会了。

    金顶之上,那手持着算命幡的先生背后挂着一轮圆月。

    他皱眉打量着那窗前的女子。

    “啪嗒。”

    桶中竹签掉了出来。

    周易伸手取下了竹签,指尖在那竹签上抹过,摸着那凹凸不平的字样,心中顿时一愣。

    “下下签?”他微微一愣。

    他有些不解,又仔细瞧了一眼那姑娘。

    他算卦算了这么久,能抽到下下签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最惨的也不过是下中。

    可见这姑娘命途多舛。

    但若是这般,仙君为何又让他仔细瞧瞧,他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周易伸出手来,朝那窗前吹了口气。

    “呼~”

    只见萧栀之眼眸垂下,一阵乏力涌上心头,困意之下,竟是倒在这窗边睡了下去。

    金顶之上的周易转眼之间便来到了那窗前,他伸出手来,取下了萧栀之的一根头发。

    只见他取出一张黄符,将那头发捆在了黄符之上。

    他双指持黄符,口中念叨道:“天地乾坤,符箓观命,观皇极天命,现命数生死!”

    “轰!”

    之间那黄符燃了起来,连同那头发一同烧去。

    待那黄符燃尽,周易闭上了双眸。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张画面,但那画面却并不连贯,其中缺少的东西数不胜数。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仙君与萧栀之接触之后,命数总会出现些许变化。

    周易猛地睁开了眼眸,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沉睡的萧栀之。

    “斩龙之命!”

    他浑身一颤,忽然间明白了仙君的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萧栀之愣了半晌。

    周易砸了咂嘴,叹气道:“仙君…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这可是大命数,若是插手其中必沾因果,但相对而言,这也是个大机缘。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周易踌躇不定,却是在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能到如今这个境界,便是因为他的稳健,能拿的都得拿,不能动的东西,他绝对不动。

    事关大乾、长武两国的人道气运。

    还是得慎重考虑。

    皇宫御书房中。

    桌上摆着堆积如山的奏章,那两鬓斑白的真龙天子再没了往日的锐气,身形都伛偻了几分。

    一夜白头,未过半百,却显得那般苍老。

    守着的公公开口说道:“陛下,此刻已至子时,纵使奏章再多,但陛下还须顾及龙体,早些歇息吧。”

    萧华的目光从奏章中挪了出来,看了一眼外面,恍然道:“子时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奏章放下。

    公公诶了一声,问道:“陛下可要歇息了?”

    萧华似乎又想起了许多事,愣神之间,却是忽地问道:“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那年迈的大太监答道:“回陛下,足有四十三年。”

    “四十多年了……”

    萧华恍惚了一下,眨眼之间竟然都过去了这么久。

    打他记事起,胡公公便跟在他身边做伴读太监,直至如今,已有四十三年。

    萧华自嘲一笑,说道:“没成想,你我二人竟是看着对方两鬓斑白,渐入苍老。”

    胡公公听了之后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低头道:“老奴惶恐,奴乃阉人,不敢与陛下相提并论。”

    萧华摆手道:“也无外人,不必如此拘谨,就当是陪朕说说话吧。”

    “还不快起来?”

    “是…是。”

    胡公公额间流下了冷汗,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身为太监,就必须要有自知之明,有些话可以迎上去,但有的话,却是万万不可接的。

    规矩如此!

    萧华问道:“胡安,朕可曾做错过什么事?”

    胡公公答道:“陛下所行之事,只有对,没有错。”

    “话不能这么说。”

    萧华摇头说道:“就算是朕,一样也会有犯错的时候。”

    胡安说道:“陛下乃是天子,九五之尊,更没有犯错一说。”

    萧华叹了口气,说道:“就是这样,百官都以为朕没做错,只有朕知道这次是真的错了。”

    错的离谱,但世上总觉得他是对的。

    胡公公眨了眨眼,问道:“陛下所说的可是三公主的事?”

    萧华说道:“这偌大的国,何须一个女子来救,朕这个天子,当的也真是窝囊。”

    胡公公顿了一下,说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准。”萧华道。

    胡公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以三公主的性子,无论陛下如何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

    萧华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胡安。

    他没有斥责什么,只是说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朕很欣慰。”

    胡公公说道:“陛下,老奴已经半只脚迈进棺材了……”

    他已经很老,四十多年身处皇宫,换谁都会厌倦,更别说他还是一个无根之人。

    萧华忽的问道:“朕听闻,你在外面收了个义子,若是有空带进宫里来让朕瞧瞧吧。”

    胡安跪了下来,叩首道:“老奴替他谢过陛下隆恩!”

    “行了,起来吧。”

    萧华说道:“待此次北漠的事情过去,朕便准你告老还乡,老成这样了,就别再忙活了。”

    胡安眼角落下泪水,说道:“老奴惶恐,誓死追随陛下。”

    萧华面色平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坐上了皇位。

    这般看来,还是二哥有先见之明,策马杀敌,死得其所。

    不像他这个孤家寡人。

    这位置坐的着实没意思。

    “你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

第一百九十四章:天子解签

    子时过后,宫中便再无半点声响,御书房中更是寂静无比,那般气氛,更是让人感到一阵孤寂。

    萧华坐在御书房中,无心在批改奏章。

    他回忆着这四十余年的经历,满是感慨,又满是后悔。

    他有些累了。

    就在那昏沉之间,却见一道人影落至御书房中。

    那人穿着黄褂,手持一把算命幡,最为显眼的便是那双泛白的双眸。

    萧华回过神来,惊恐问道:“你是何人!?”

    周易和煦一笑,说道:“小生只是一位云游的算命先生,来此并无恶意,你也无须慌张。”

    “你……”

    萧华咽了咽口水,他不明白是自己愣神了还是怎么。

    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而出一般,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眼前。

    不等萧华开口,便听那双目泛白的算命先生说道:“小生能算皇极先天数,可知人生死贵贱,只需卦金一两。”

    萧华听完之后更是不解,他沉下心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眼这位算命先生。

    他张了张口,问道:“只是算命?”

    周易点了点头,答道:“只是算命。”

    萧华挑了挑眉,对这外来之人心中仍旧抱有些许警惕。

    他说道:“你既能无声无息地能来到御书房,想来并非平常之辈,朕若是现在喊人,估计也抓不住你吧。”

    如果是监正都拦不住的人,那这宫里便没人能拦住他。

    周易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你若求财,给你便是。”

    萧华伸出手来,指了指一旁架子上放着的盒子,说道:“那里面装着一颗夜明宝珠,值金万两,拿了便离去吧。”

    周易走上前去,将那锦盒取了下来,那夜明珠饱满圆润,能值黄金万两也不假。

    “多谢。”

    周易微微一笑,手下了那夜明珠,接着他取出了求签筒。

    他看向萧华道:“既已收了卦金,小生如何也得给你算上一卦,不知你想算些什么?”

    如此行径却是让萧华有些不解了,问道:“何必多此一举?”

    周易笑着说道:“收了卦金,便要解命,这是规矩。”

    那双泛白的眸子看的萧华背后发亮。

    这么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明明眼中无神,但好像又什么都能看见一般。

    他如今只希望监正早些到来,要么就早点让这瞎子离去。

    萧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给朕算算……”

    他顿了一下,起身说道:“你便算算,如何可阻长武。”

    “可。”

    周易答了一声,摇动了手中的竹筒。

    “哗啦…哗啦……”

    竹签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晃动之间,那竹签逐渐出筒。

    “啪嗒。”

    一声脆响,却有两支竹签同时落在了地上。

    周易故弄玄虚地咦了一声,笑道:“一算两签,解法各有不同。”

    萧华皱了皱眉,问道:“何解?”

    周易捡起一支竹签,摸着其上的字迹,片刻后说道:“此签下中,欲说还休,意为不得已之策,不算好签。”

    萧华摆手道:“下一签。”

    三公主就要远嫁长武,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也不必再听下去。

    “这第二签……”

    周易摸着竹签上的字迹,却是故弄玄虚地说道:“此签上上,应是上策,但却难解,且待小生思索片刻。”

    萧华双手负背,不知为何,他却是有些紧张起来。

    他从未当真过,但内心之中似乎又更希望能有别的办法,就算是假的,他也愿意去听。

    “原来如此,只不过此签有些模糊。”

    周易恍然一声,说道:“签中所述,正有两解,一为来者都是主人翁,二为,提枝划地自成界。”

    萧华眼眸一凝,上前半步,问道:“其中一二,又如何解?”

    “其实不难。”

    周易说道:“主人翁可为东家,‘都’字者去,合起来便是一个‘陈’字,再之……”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是眉头一皱,放下手来,说道:“不巧,小生不能再多留了,这后面一解,也不算难,你便自己想吧。”

    “小生去也。”

    “等等。”萧华正要阻拦。

    却见那双目泛白的算命先生,竟是化作一缕烟尘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愣在原地,见那一缕烟尘从他指尖消失而去。

    “陛下!!”

    ‘啪嗒’一声。

    忽有一人闯了进来。

    手持拂尘的黄岐道万分焦急,进门口见萧华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萧华望着那消逝的烟尘,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黄岐道见其愣神,又唤了一声:“陛下?”

    萧华回过神来,镇定心神,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黄岐道解释道:“回禀陛下,老道本在钦天监中观大乾天象,却忽敢大内微动,有人潜入其中,故而追逐至此,无意惊扰了陛下。”

    萧华面色不改,答道:“朕这里并无异样。”

    黄岐道去是皱了皱眉,真话假话,他一眼就看的出来,却不知道陛下为何要瞒着他。

    黄岐道也没有拆穿,只是说道:“若无异样,便是最好。”

    萧华摆了摆手,说道:“监正也是护主心切,朕便不多计较了,你先下去吧,若是查到什么,便告知于朕。”

    “是。”

    黄岐道答应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去,回头时,却忽的皱起了眉头。

    陛下绝对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监正留步。”

    忽听萧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黄岐道舒展了眉头,回过头来,看向陛下,问道:“陛下可还有何吩咐?”

    萧华上前半步,问道:“倒有一事想问问黄监正,提枝划地自成界,此言何解?”

    “可是灯谜?”黄岐道问道。

    萧华说道:“你便当是灯谜解一解。”

    “陛下且容老道想想。”

    黄岐道拂尘搭手,思索了起来。

    “监正好好想想。”

    萧华静静的等着他,回忆起方才所见,心中却是难以平静下来。

    转眼之间,便化作烟尘而去,不见踪影。

    这何尝不是神仙手段。

    如今,他迫切的希望能得到那签中的答案。

    “提枝划地自成界……”

    黄岐道忽然明白了过来,说道:“陛下,老道以为,此言应是‘画地为牢’之意,但老道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对。”

    “牢?”

    萧华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一个陈字,应在姓名之中,而这牢字,应该对应的是地方。

    他口中嘀咕到:“莫非此人正在牢狱之中?”

    黄岐道闻言一怔,试探问道:“陛下方才提到牢狱?”

    “怎么?”

    “没什么,老道只是不解陛下用意,莫非是要修纳天牢?”

    萧华解释道:“朕想寻一陈字之人,也许此人正在牢狱之中。”

    他也只是随口一提。

    黄岐道微微一愣,陈字之人,又在牢狱之中,这说的不就是陈先生吗,便开口道:“不知…陛下寻陈先生作何?”

    “朕…嗯?”

    萧华本不想解释,但一回过神来,却是发现了不对。

    他看向黄岐道,问道:“不知监正口中的陈先生是谁?”

    黄岐道拱手答道:“禀陛下,陈先生如今正在上京天牢之中,也许就是陛下要找的人。”

    他只是不解,陛下是如何知道陈先生的。

    萧华亦是一愣,说道::“你且与朕好好说说这位…陈先生。”

    破碗~

第一百九十五章:陛下有请!

    若问大乾境内最难出来的地方,那必然是大内天牢,而其次,便是上京府的大牢。

    前者乃是大内侍卫看守,武艺高强,更有司天监监正坐镇,数十年来,进来的都不曾出来过。

    上京天牢则是由京城卫兵看守,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进去的,基本上都很难活着出来。

    今儿却是出了个热闹事。

    天还微微亮的时候,司天监监正携胡公公亲至上京天牢,伸手还跟着一众御林军。

    这可给守卫吓得够呛,点头哈腰的迎了上去。

    “监正大人,公公,请!”

    “啪嗒。”

    天牢大开,胡公公与黄监正一同进了那漆黑潮湿的天牢之中。

    来到牢门之前,却见那儒衣先生正趴在稻草堆之上,手枕在脑后,翘着腿,像是在小憩一般。

    在那胸膛处,还趴了一只略显臃肿的红狐,也不知是怎么能吃这么胖的。

    牢房守卫看向监正,问道:“监正大人,要叫醒他吗?”

    黄岐道摆手说道:“不必,切莫打扰,贫道等会便是了。”

    胡公公开口说道:“黄监正,陛下那边可还等着交差呢。”

    “那也得等。”黄岐道说道。

    胡公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能让陛下亲自差他与监正来请的人必然不一般,也不能丢了礼数。

    若是惹了这位先生不悦,反而是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黄岐道坐在牢门之前闭目沉思,而那老太监则是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半点声响,就连喘息的声音都是那般微弱。

    想来这老太监的武学造诣也不低。

    清晨的寒气涌出牢房之中,带着一丝光亮透过那牢狱的小孔穿了进来。

    守卫守了一阵夜,困的不可开交,好说歹说,总算是到了交接的时候。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闭目沉思的陈九眼眸微动,忽地开口道:“我说……”

    “非要这么守着吗?”

    黄岐道睁开双眸,看向那牢中。

    陈先生依旧是那般姿势,眼睛也不曾睁开。

    黄岐道解释道:“陈先生,这次是陛下有请,小道也只能奉命行事。”

    陈九睁开双眸,侧目看去,见了那老太监,问道:“这位公公又是谁?”

    黄岐道介绍道:“这位陛下身旁的大监,胡公公。”

    “咦?”

    陈九打量了一眼,倒是有些意外,看向黄岐道说道:“这位公公的武艺,竟与你差不了多少,倒是了得。”

    黄岐道听了这话也有些意外,他只知道这位胡公公武功极好,但也没料到能到这般境界。

    要知道如今的他,可是已至九品。

    再一步,便是仙人之隔。

    胡公公却是摇头说道:“咱家不过一介阉人,武艺再高也不是自己的。”

    “公公好觉悟。”

    陈九抱着小狐狸站起身来,他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屑。

    只听他说道:“走吧。”

    说实在的,他是不想趟这一滩浑水的,谁能料到那臭瞎子竟然又丢给他了。

    难怪周易不敢再来天牢。

    估计这个时候正躲在某个地方,避难呢。

    黄岐道闻言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起身打开了牢门。

    他伸手指引道:“陈先生请。”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陈某可还从没进过皇宫呢。”

    在胡公公与监正的拥护之下,陈九就这么被请出了上京天牢。

    牢房里注视着一幕的囚犯们皆是满脸的疑惑与不解。

    待那三人离去,监牢之中响了一阵窸窣之声。

    “那个老太监我认得,就是是狗皇帝身边的,是个八品武者。”

    “不出意外,那个老道士应该就是司天监的监正……”

    其中许多人皆是含愤恨,这上京天牢中大多都是当初的谋逆之人,许多都是胡公公与黄岐道亲自送进来的。

    犯人们脑海中浮现那一袭儒衣的身影,口中呢喃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抱着红狐的陈九出了监牢,迎着清晨的微光活动了一下筋骨。

    “天气不错。”

    陈九念叨了一句,接着便继续往前走去。

    胡公公走在后方,不敢逾越,他越看这位先生,便越觉得平凡。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黄岐道,似乎是在询问,是不是找错了人。

    黄岐道却只是提醒道:“胡公公,切莫小瞧了陈先生。”

    对于陈先生的本事,他可是心知肚明。

    那可是能挡天劫之人!

    胡公公闻言点了点头,便再没出声,黄监正既然都这般说了,那这人必然是有些过人之处。

    穿过街道,又过宫门,胡公公出面带着陈九走进了皇宫之中。

    一路上皆是御林军与上京卫兵,可以说是戒备森严无孔不入,若是寻常之人想硬闯皇宫,更是不可能的事。

    “乖乖……”

    “这人是谁?竟然让大监跟监正亲自去请。”

    “多嘴,这是你能问的吗。”

    守着宫门的卫兵闭上了嘴,不敢再有言语,只是猜测着那儒衣先生的身份。

    陈九摸了摸鼻子,说道:“这宫里倒是有些冷清。”

    一路走来,除了卫兵,便没再遇到过什么人,就连宫女都不曾见到一个。

    胡公公说道:“还未到上朝的时辰,自然是要冷清不少。”

    陈九抬头望去,宫中竟有一阁,位置竟是在大殿之后,他便问道:“那是哪里?”

    黄岐道手挽拂尘,答道:“陈先生,那是司天监。”

    陈九道:“难怪能建这么高。”

    能瞧见整个皇宫内景的,估计也只有司天监了。

    “本还想去逛逛,仔细一想,还是先顾正事为好。”

    陈九看向胡公公,说道:“大监请带路吧。”

    胡公公答了一声,伸手指引道:“陈先生这边请。”

    胡公公带着先生行过大殿,终是来到了那大殿之后的御书房前。

    陈九留下等候,胡公公走进御书房中通报,片刻之后,才走了出来,说道:“陛下有旨,只让陈先生进,先生请吧。”

    陈九走上前去,进了御书房之中。

    黄岐道则是留在了御书房外,胡公公亦是如此,被留在了门外。

    黄岐道停看向了身旁的胡公公,问道:“胡公公可知,昨夜御书房发生了什么?”

    胡公公有些不解,说道:“咱家还想问监正呢,一夜之间,陛下怎么变的这般慌张。”

    黄岐道便没再往下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陛下到底是怎么知道陈先生的?

    他只是有些担心……

    在他看来,若是让一国之君知晓世上有仙人存在,可不是件好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御书房中。

    萧华已然褪去了那一身龙袍,穿着一身素装,眼眸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见过陛下。”

    陈九拱手行礼,迈步上前,看向了那坐在案桌前的天子。

    萧华伸出手来,说道:“先生请坐。”

    陈九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于他而言,大乾不过一地,也无任何家国之心,也无需行跪拜之礼。

    相对而言,更无卑贱之分。

    萧华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有人告诉朕说,大乾之阻碍,先生另有解法,故而朕便差胡公公与监正一同去请先生,朕还怕先生不来。”

    “先生能来,朕也安心不少。”

    陈九却是说道:“是个算命先生让陛下来找我的吧。”

    萧华点头道:“正是。”

    陈九摇头说道:“算命先生的话可信不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糕点小狐狸。

    这小家伙还真能睡。

    这半天都没能醒来。

    萧华说道:“陈先生莫非无意助朕?”

    陈九说道:“陈某本是不想插手此事,可有人硬要将这事推回来,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

    萧华起身上前,有些焦急地问道:“对于长武,可有双全之法!?还请陈先生解惑。”

    陈九摇头否认道:“世间哪有什么双全之法,陛下本就是人间帝皇,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萧华砸了咂嘴,也认同了陈九的话:“先生说的不错……”

    他坐上了皇位,看似坐上了所有人都想坐的位置,可实际上,却没人懂得那背后的艰辛与苦难。

    做皇帝难,做一位好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陈九问道:“陛下觉得,山河社稷如何能安?”

    萧华愣了一下,虽有不解,但亦是答了出来:“当以力镇国,以念安民,以行而造福天下。”

    陈九说道:“陛下所述无错,但这却是为君为官之本职,并非是一个道理。”

    “陈先生可有高见?”萧华拱手问道。

    陈九这般说道:“不算高见,陈某早年喜好读书,曾读《下略》,书中曰:‘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则享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国当以天下人为本,陛下的出发点错了。”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萧华口中念叨着此言,一时间竟是愣了神。

    他回过神来时,看向眼前的陈九,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受教了。”

    陈九说道:“再者,就拿这次北漠与长武之事来说,陛下觉得身为君王该有何作为?”

    萧华沉思了片刻,张口却是犹豫不决,几次开口几次停顿。

    他叹了口气,终是道:“朕,并无两全之策……”

    北漠是个心坎,不得不除。

    但长武何尝又不是,以大乾的国力,或许还能跟长武打一打,但是若是有北漠在前,却是万万不能。

    大乾国力,还没有到那般可以两边开战的地步。

    陈九说道:“陈某问的并非是策略,而是君王该如何做,陛下理解错了题意。”

    萧华思索了一下,答道:“护国当以雄兵铁骑,安民当以策论文书。”

    “不错,可还有其他的?”

    萧华陷入沉思,片刻后低头问道:“还请陈先生指点。”

    “指点谈不上。”

    陈九摆了摆手,说道:“陈某寻常时爱看些书,志怪书籍为首,其此便是史书,书页在前,挥手一翻,便是多少王朝更替,旧去新来,这是别的书中不曾有的东西。”

    萧华口中说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陈九接着说道:“史书中所述的朝代中,有一国号‘明’,乃是陈某书中所见最有骨气的一段。”

    “明……”萧华挑了挑眉,却是没有半点记忆,便问道:“不知,先生说的是哪段历史?”

    陈九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他是真实存在的,陛下且听我说下去便是。”

    “大明曾有受边关部落侵扰,缕缕不休,真龙之子亲至边关,镇守疆域,更有天子几次御驾亲征,不平边关,誓不罢休。”

    “某年忽起天灾,天下义军不断,兵临城下之际,义军之首,要那时天子封他为王,并赐金银,但那时候的天子却不同意,自认为愧对列祖列宗,故而杀光妻女,免受城破侮辱,留下遗言‘贼分割朕尸,勿伤百姓一人’,随后自缢而去。”

    “就算到了国家落寞之际,大明也从不拿女人来做文章,那时候的百姓官员皆有一种和亲便是辱国的意思,宁可战,绝不和亲!”

    “那是陈某在书中见过最为悲怆的王朝,但却是最有骨气的王朝。”

    “不纳贡,不称臣,不和亲!”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虽逞一时之气,但却给后人留下了国之气节,刚烈之明,无人可忘!”

    御书房中沉默了下来。

    那似垂暮老者的当朝天子呼吸急促,满腔热血冲上心头,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年轻之际,他提剑沙场,御驾亲征。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此风骨,如此气节,何愁大乾不兴。

    “朕……”

    萧华看向了那御书房中摆着的那柄天子之剑,内心忽地涌出冲动。

    陈九却是按下了他,说道:“陛下就不必了。”

    萧华说道:“先生莫非是觉得朕骨中无气?”

    陈九摇头道:“非也,镇北府公子无双,乃在世真武,北方将平于他手,陛下的之女命途多舛,虽为女子之身,却有斩龙之命,可平长武,斩龙于殿。”

    “陛下年岁至此,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就算冲动,也需顾前,这些事,还是交给小辈去做吧。”

    “斩龙之命?”萧华心中惊骇,追问道:“先生所言当真!?栀儿当真有斩龙之资?”

    “陈某从不说假话。”

    陈九点头道:“就看陛下如何抉择了,若想平长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少说也得数年之久,战事若起便有苦难,且不说长武,如今又有北漠在前。”

    “小辈虽有安国之能,但若是两方同时开战……”

    “大乾恐有亡国之难!”

    破碗~

第一百九十七章:傲骨长鸣!

    虽有真武、斩龙在世,但若是真打起仗来,难免会起动荡。

    安外也需顾内,若是再起内乱,那这大乾,将会如纸糊一般,一通就穿。

    “不可…不可……”

    萧华口中呢喃着,他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面色极为沉重。

    他不能拿大乾去赌。

    身为国君,当以理智在前,他可以有大明的气魄,但却不能逞这一时之能。

    萧华抬起头来,看向陈九,问道:“可有对策,御外并安内?”

    陈九摇头道:“这应该是文武百官的事,陈某来此也只是说了一段历史,如何抉择,还得看陛下。”

    “北漠猖獗,不可不除,长武又何尝不是野心勃勃,国家策论,陈某可说不出什么道理,陛下何不听听朝廷臣子如何说。”

    萧华舒了口气,瘫在了椅子上,说道:“先生不知,大乾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如今大难当前,稍有不慎,大乾都有可能会一蹶不振,若是朕犯下错事,在那史书之中留下暗淡一笔,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陈九说道:“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当有自己的决断。”

    “朕……”

    萧华张了张口,脑海中却是想着陈九先前所说的大明。

    方才的热血转眼竟就黯淡,说到底,他还是怕了。

    “陈先生。”

    萧华看向那端坐在长椅上的儒衣先生。

    陈九说道:“陛下还想问些什么?”

    萧华说道:“朕很好奇,大明的天子是如何能有的这般傲骨。”

    陈九轻抚着怀中红狐的毛发,说道:“人生来柔弱,而后则是在耳濡目染,口口相传之间逐渐刚毅,真龙当有傲气,当有气节,而大明的气节,则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萧华张了张口,说道:“朕想见见……”

    陈九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了这当朝天子。

    萧华接着说道:“先生能办到吗?”

    那目光灼灼,满是期待。

    监正曾言,这位陈先生自山中来,非凡世人,应是仙人下凡。

    他想见见,想亲眼见见那大明风光,铁骨铮铮,傲骨不穷。

    陈九心中微叹一声,看萧华这样子,估计不见到的话,是不会罢休的。

    他说道:“口述不如眼见,若是你真想看看,那陈某便带你看看吧。”

    萧华心中一喜,说道:“那,需不需要准备什么。”

    “不必。”

    陈九摇头,望着萧华道:“陛下看着我的眼睛就是了。”

    萧华看向那双深邃的眸子。

    四目相对。

    一瞬之间,他便晃了神。

    一道声音传入耳畔,入耳却又显得虚幻。

    “镜花水月,亦真亦假,陛下不必当真。”

    湖面一般平静的眼眸忽的荡起一阵波澜,犹如一滴雨水落入湖中,刹那间便晕染出一篇画卷。

    那是乱世,更是盛世!!

    天子服武弁服,御奉天殿,大将军入就丹墀,四拜,由西陛入殿,再拜跪。

    承制官宣制,以节、钺授大将军。大将军出至午门外勒所部将士。

    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擎节钺。奏乐前导,百官以此送出。

    金戈铁马之声响彻京城,天子跨马,御驾亲征,一柄真龙皇剑,直至外邦乱贼。

    战马奔向草原。

    那战马之上的天子身着武袍银盔,拔出剑来,剑指前方草原乱贼。

    “铮!”

    剑鸣声起,皇剑已出。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纪陈纲,救济斯民,诸将士,随朕,杀尽胡虏,踏平草原!!”

    “杀!!”

    金戈铁马,马铁铮铮。

    马蹄卷起滚滚黄烟,厮杀之声响彻沙场,抛洒热血,护尔家国。

    这一幕幕犹如真实一般呈现在萧华的眼前。

    仿佛亲自是走进了史书之中。

    在那历史的洪流之中,有这样一位铁血帝皇,几次御驾亲征,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称臣!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军卒葬沙场,女儿殉江山!

    萧华浑身颤栗,袖下双拳紧握,望着那沙场征杀之景,不敢睁眼。

    若有余力,当亲自北漠,杀尽北漠兵卒!

    若有余力,当不惧外族,护我大乾家国!

    萧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那双手,犹如雷声炸耳,念道:“朕,尚有余力!!”

    “杀!!”

    那厮杀之声响彻耳畔。

    犹如置身沙场一般,望着那手持真龙皇剑驰骋沙场的大明天子。

    萧华紧咬着牙关,道出一言:“朕不如你!”

    但终有一日,他也会如此这般,持真龙皇剑,驰骋沙场!

    身侧忽的传来一道声音:“陛下可是已经见过了?”

    萧华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儒衣先生,说道:“陈先生,可否让我看完。”

    陈九却是说道:“陛下所见不过镜花水月,当不得真的。”

    “可是……”

    萧华看向那厮杀的战场,他想再看下去,多少年深宫忙碌,批阅奏章,他何尝不想征战沙场。

    陈九不等他开口,却是伸出一直手来,凌空一点。

    眼前似是荡起一阵水波。

    波纹逐渐扩散,将这眼前所见,尽数荡去。

    “这……”

    萧华愣了一下,他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但在眨眼之间,那金戈铁马却是消失殆尽。

    所见所闻,皆是化作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萧华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依旧坐在御书房的案桌前,而自己所见,则是陈先生那双深邃的眸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说道:“就如先生所说,果真是镜花水月……”

    触碰不得,碰之则碎。

    不过好在,他见识了大明,见识那铁骑铮铮,见识了那天子挥剑。

    即为天子,当守国门,刻死社稷!

    陈九面色平和,开口问道:“陛下如今可有决断?”

    萧华点了点头,说道:“同为天子,他未曾有惧色,朕一样如此,当亲自镇北,朕要御驾亲征!”

    陈九也没再劝什么,如何抉择是他萧华自己的事。

    “那长武一事……”

    不等陈先生说话,萧华便摆手打断道:“从此往后,大乾再无和亲的道理,长武若犯,朕亦当不惧!”

    “朕当为首,要大乾子孙万民如大明一般。”

    “傲骨长鸣!!”

第一百九十八章:悔不当初

    萧华是个好皇帝,只是心思太过仁慈,太平世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一个皇帝,但若打起仗来,那就未必了。

    所言所行,看似有那么些许幼稚,但实则却是敲打大乾鼓起的砖,若天下人皆有傲骨,又何惧外邦。

    萧华看向陈九,开口道:“大乾已有百年未立国师,陈先生往后不就如留在大乾?”

    陈九摇头拒绝,说道:“陈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到底还是来了。

    萧华面露遗憾,开口说道:“先生并非凡人,所想所见,与我等凡人却不可相提并论,是朕唐突了。”

    陈九不动声色,起身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陈某便不多留了。”

    “先生且慢。”

    萧华拦下了他,问道:“若往后有惑,华可否再见先生?”

    陈九心中一颤,望着萧华。

    说到底还是来了,萧华还是动了心思。

    成仙长生对一个人吸引实在是太大了,人间帝皇苦求长生之事在史书之中记载了不知多少。

    仙道难寻,若为帝王,却不可再想这些,活的久也并非是好事。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且看缘份何解,陛下又何必想的太多。”

    “可是……”萧华本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陈九道:“告辞!”

    他抱着红狐,迈步走出了御书房中。

    陈九不想在此多留,只要萧华往后能做个好皇帝,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愿求便求吧。

    天顺酒坊,位上京之中,那酒香四溢,更是惹人沉醉。

    眼瞎的算命先生骗得这酒坊主人一卦,来此讨了坛酒喝。

    走在路上,他口中唱着小曲,灌了一口酒,笑道:“凡间美酒,当醉红尘,哈哈哈,好酒,好酒。”

    忽地飞来一颗石子。

    只听一声脆响,那石子像是砸在了铁块上一般。

    周易一抹脑袋,回过头来,怒斥道:“何人胆敢偷袭于我!?”

    泛白的双眸看去,只见那树下正坐着一位儒衣先生,抱着红狐,正望着他。

    四目相对。

    周易一看是陈九,顿时浑身一怔,心中暗道:“糟!”

    他迈开步子,就要逃跑。

    只听那儒衣先生开口道:“敕令,路道不平!”

    “轰隆……”

    地上颤抖了起来,拱起一个又一个山包,阻挡了算命先生向前的路。

    “诶…诶诶……”

    周易险些没站位,好在是及时撑住了算命幡,这才稳住了身形。

    他看着眼前颠簸的地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至于吗!?

    他回头看向那树下的儒衣先生,脸色顿时变的乖巧了起来,唤道:“哎,这不是仙君吗?”

    陈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道:“你怎么不跑了?”

    周易砸了砸嘴,寻思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不就是拦他的路吗,至于连敕令之法都要用出来吗。

    他干笑一声,答道:“仙君当前,小生又怎么敢跑。”

    陈九轻哼一声,看向了周易怀中抱着的酒坛,问道:“这又是哪里骗的酒?”

    “仙君这是哪里话,这酒是小生算卦算来的,特意拿来孝敬仙君的。”

    周易看了一眼那坛子酒,有些不情愿的递给了陈九。

    陈九也不客气,接过了酒坛,笑道:“多谢美意,陈某就收下了。”

    周易咬了咬牙,恨的牙痒痒。

    可谁让他打不过呢。

    周易问道:“小生可以走了吗?”

    “走?”

    陈九嘴角藏笑,说道:“往哪走?”

    周易瞪大了眼眸,说道:“仙君不是都收了我的酒吗?”

    “你说这个?”陈九指着酒坛,说道:“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周易心中骂了一声,心道这鹿仙君当真是无耻至极。

    陈九收起酒坛,说道:“再骂两句我就给你当种子钉地里。”

    周易否认道:“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小生何时骂过仙君了。”

    陈九轻哼一声,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易额头上流下冷汗,也不敢再在心里骂陈九了。

    谁知道鹿先生是不是真能听到他的心声呢。

    陈九说道:“我让你去瞧人命数,可没让你给我揽下这么个麻烦。”

    “仙君这不是误会我了吗?”周易反驳道。

    “你倒是说来听听,我怎么误会你了。”

    “仙君且听我一言,三公主乃是斩龙之命,应长武国运,搞不好往后还有可能坐上龙椅,一国气运,小生又怎敢一个人独吞了,这才想到了先生。”

    “是吗?难道不是你怕办事不力,故而才拉陈某下水,好从中得利吗?”

    周易装作十分气愤的样子,义愤填膺的说道:“怎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陈九。

    感知着身后的动静,他在等陈九开口认错。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这般看来,真是我误会你了。”

    “自然是误会。”周易哼唧说道。

    他还想着鹿仙君这般好骗。

    但实则在陈九眼中,周易的演技极为拙劣。

    陈九说道:“既是误会,陈某以表歉意,那便将此机缘让给你吧,若是往后萧栀之可破长武,某得一国气运,都可归你。”

    周易微微挑眉,却是有些不解。

    这么大方?

    陈九接着又说道:“不过三公主那边,你可要多出些力,若是她死了,那可什么都没了。”

    “自当如此,嗯?等等……”

    不等其反应过来,陈九便说道:“就这么说定了!”

    周易瞪大了眸子,摆手道:“仙君不曾解决三公主的命数?”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陈某从不插手别人的命数,这点就只能你多费心了。”

    望着陈九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双眸泛白的算命先生咽了咽口水,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上了当了。

    这不是放屁吗,你不插手谁插手,那安良坊的那个孩子又怎么说?

    陈九压根就能没解决最重要的事!

    “仙君等等,再商量商量,小生在仙山还有许多杂事……”

    “商量什么,这点小事,你不会都办不到吧?再说了,你方才可是都答应了啊。”

    周易哑口无言,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事他已经无法拒绝了。

    那可是能抽到下下签的人!!

    也就是说,唯有日防夜防,才可保其不死……

    这下好了。

    他在这凡间估计得待上一段时间了。

    “陈某看好你。”陈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呵呵。”周易干笑一声,看向陈九,见其满脸笑意,心中升起无奈。

    这家伙果然是没安好心。

    悔不当初啊。

    唉……

    破碗~

第一百九十九章:江湖再见

    胡公公上前说道:“陛下,马车已经备下了,再有片刻,三公主便要启程了。”

    批阅奏章的笔停了下来,萧华答了一句:“朕知道了。”

    “吩咐下去……”

    有些事不能明着来,若是太不把长武看在眼里,难免会生出乱子,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对于长武,当然是能拖就拖。

    悔婚不可,但若是中途遭劫匪,那就完全说的过去了。

    当然,这样做的话,估计长武也心知肚明,但只要那一层窗户纸没捅开,那长武就没有理由入兵大乾。

    宫女为公主别上发钗,今日三公主穿上了一袭红装,倒不像是个新娘,反倒是像个红尘儿女,英姿飒爽。

    萧栀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抿了抿唇,问道:“婵儿,好看吗?”

    叫做婵儿的宫女强挤出一抹笑意,答道:“好看呢,殿下。”

    她为殿下感到不值得。

    两年不回京,回京便又要远行。

    婵儿眼眶微红,她还没将殿下如今的样子记在脑海中,殿下就要走了。

    “殿下,到时辰了。”婵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出这句话时极为无奈。

    “嗯。”

    萧栀之答了一声,站起身来。

    婵儿随她出了宫门,轿子已经在宫门前备好。

    长武国洪使臣立马迎了上来,说道:“三公主请上轿吧!”

    萧栀之看了一眼,却迟迟没有上轿。

    “三公主?”洪使臣又喊了一声。

    萧栀之红唇轻启,说道:“今日不坐轿,给本宫换匹烈马来。”

    洪使臣说道:“公主,出了城门便有马车直去长武,那时再骑也是一样的。”

    萧栀之却是摇头道:“本宫就要烈马,就在这上京城里。”

    “这……”

    洪使臣有些犯难了,在上京城中驾马可是重罪,他一时也有些犹豫不决。

    萧栀之道了一声:“父皇不会怪罪下来的。”

    洪使臣思索了片刻,说道:“那好。”

    他想着许是三公主要离开京城了,有些要求要不是不能答应,只要好生防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来人!”

    “去给三公主牵马来。”

    没过片刻,一匹棕马便被牵了过来,说是烈马实则也只是普通的马匹。

    萧栀之轻身一跃,跨上了马。

    “驾!”

    马儿慢步向前,身后的洪使臣差人道:“拆散人群,跟上便是。”

    在洪武使臣的指引之下,前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来。

    棕马慢步,为那马背上的身着红衣,头戴金钗的女子开道前行。

    萧栀之望着街道两旁一张又一张面庞,这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却没能有一张面孔她的记忆之中。

    她在深宫待了数十年,外出两年,归来几日。

    唯一留下的记忆,便是那日烈阳西下,纵马上京。

    是那一袭儒衣的背影。

    只不过,此刻,她却是看不见了。

    萧栀之在人群之中寻找人那儒衣先生的身影,她抿了抿唇,最后却也只能放弃。

    洪使臣见其神色暗淡,便说道:“三公主,既是将去,又何必再留恋这里的风光,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萧栀之摇了摇头,并未解释。

    “驾。”

    队伍往前行去,穿过一条条街道,这条路萧栀之再熟悉不过,当初她就是走的这条路逃出的上京。

    这次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

    纵马忽的停了下来,萧栀之看向了一侧。

    围墙高耸,瞧不见里面,正是在那京城卫兵把手之下的上京天牢。

    洪使臣问道:“三公主何故停下?”

    萧栀之说道:“本宫有一位故人在此,临走之际,想再见一面。”

    洪使臣看向那上京天牢,拒绝道:“上京天牢乃是重地,我等长武使臣不得入内,也护不到公主。”

    萧栀之话语间有些冷意,说道:“若是本宫硬要进去呢。”

    洪使臣袖下拳头紧握,眼见着没多远路就要出京城了,却总是遇到这麻烦事。

    洪使臣说道:“若是没有手谕,公主也进不去的。”

    萧栀之沉默半晌,说道:“本宫让他们带个话,总可以了吧。”

    洪使臣点头道:“若是这般,当然可以。”

    萧栀之下了马,迈步朝着那上京天牢走去,镇守着此地的卫兵一一行礼。

    “见过三公主!”

    萧栀之看向那卫兵,问道:“那日与我策马长安的先生,可是关在里面?”

    卫兵回忆了一下,说道:“殿下,陈先生前日已经被胡公公与监正大人接走了,不在里面。”

    “不在了……”

    萧栀之愣了一下,脸上挤出一抹笑意,看似极为勉强,却又好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口中念叨道:“那就好。”

    卫兵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事?”

    萧栀之摇了摇头,她余下的挂念在此,人不在此地,挂念也不在此地了,更没有想要再留下来的话。

    卫兵看了一眼等候在远处的长武使臣,他张了张口,说道:“小的不能擅自离岗,送不了殿下了。”

    萧栀之微微一笑,说道:“不必。”

    卫兵砸了咂嘴,低头道:“若往后在长武待的不如意,殿下便书信一封,自由铁骑踏破长武城门,迎殿下归来。”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吧。”萧栀之轻笑一声。

    卫兵有些脸红,语塞的说不上话来。

    “若是这般,我岂不是成了引起两国战事的妖女了。”

    “不是的殿下,不是……”

    萧栀之抬手道:“只是玩笑话,你也不必太在意。”

    她回过头去,看向那等候的长武使臣,说道:“我走了。”

    说罢,她迈开步子,离开了天牢门口。

    卫兵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道别。

    萧栀之回到了队伍之中,轻跃上马,道了一句:“走吧。”

    洪使臣高声喊到:“前行出城!”

    队伍继续动了起来,朝那上京城门行去。

    萧栀之最后再回望了一眼那上京天牢。

    没成想,竟还错过了。

    不过应该也是件好事,没留下什么念想,他也不用记得自己这萍水相逢的路人。

    队伍出了城门。

    马背上的红衣女子回望了一眼那城墙。

    “江湖再见。”

    这句话,也许是对上京说的,又或是对那儒衣先生说的。

    到底如何,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第二百章:凭她心意,自有去处

    上京城楼之上,那儒衣先生手中提着酒坛,就嘴里灌了一口。

    在他身旁则是手持拂尘的司天监监正。

    黄岐道问道:“陈先生,既已结缘,何不迈步向前?若是不愿,为何又不解缘?”

    陈九抱着红狐,说道:“缘之一字,岂是这般容易就能撇过的,陈某初出山中之时候,也曾遇到过一个女子,比她还傻,纠缠不断,也算是一个教训。”

    “有些时候,不见,不说,不念,便是最好的归宿。”

    狐九抬起头来,看向先生道:“先生说的是那个卖米粉的小姑娘吗?”

    陈九微微一笑,敲了敲小狐狸的头,没有解释。

    黄岐道却是摇头说道:“先生能知世间百万理,但唯独不解女子的爱慕之情。”

    不见,不说,不念,才是最为难熬。

    “也许是吧。”陈九只是说道。

    若是真能分的清对错,这世间就不会有什么痴情,有什么难忘了。

    黄岐道抚胡说道:“老道早年于观中修行,也曾遇见过一位一见倾心之人,三言两语不了了之,虽说往后再没见过她,但那段时间贫道的思绪,却是难以平复,时而想起,心烦意乱……”

    陈九笑着说道:“没成想监正还有这般经历。”

    黄岐道摇头道:“六根清净不是修行,而是和尚,而老道我从不信佛。”

    陈九看了他一眼,问道:“不过监正最后真的不了了之了?”

    “瞒不过先生。”

    黄岐道说道:“不过是江湖故事,谁都有过轻狂少年时,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陈九也没有刨根问底。

    他望着那棕马上的红衣女子,心中想到:

    或许……

    监正不曾说出的故事就与那快马上京一般。

    俗套,且无趣。

    黄岐道抬起手来,问道:“陈先生,老道尚有不解,三公主既有斩龙之命,那往后三公主又该去往何处?”

    “凭她心意,自有去处。”

    京城仍有宵禁,唯有节日之时才会解除,放眼望去,皆是关门闭户,略显萧条。

    陈九抱着酒坛大灌了一口。

    不得不说,瞎子骗来的酒滋味甚是不错。

    入夜之后,城中不仅有卫兵巡游,还有阴差巡游走在街上。

    却见一位身着黑衫,首覆黑面的夜巡游堵在了陈九的面前。

    “嗯?”陈九停下脚步。

    只见那夜巡游俯身拱手道:“天顺府城隍下辖夜巡游,见过陈先生。”

    陈九点头以示行礼,问道:“夜巡游来寻陈某,可是有事?”

    “城隍大人有请。”

    陈九点头,说道:“带路吧。”

    天顺府的城隍身居天子脚下,想来这么些年也得了一些本事。

    一路行至城隍庙,从那大门走了进去。

    夜巡游说道:“陈先生且在院中等待片刻,小的得去通报一声。”

    庙中的檀香之气也让陈九清醒了些许。

    狐九打了个哈切,说道:“又是城隍庙,先生这天底下的城隍到底有多少?”

    陈九想了想,说道:“三四百?或许也没这么多,说不准呐。”

    大乾约莫十三府,一府少说十余坊,再说这天下,可不止有大乾……

    这时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城隍列各府各坊,一府城隍管辖各坊城隍,共计二百三十余位。”

    只见那城隍殿中走出一人,身着夫子长衫,手中持扇,但那面容却是极为年轻。

    陈九打量了一眼,却是说道:“竟是这般‘年轻’?”

    倒不是说面容年轻,而是这位城隍在位的时间,似乎也不过百十余年。

    天顺府可是大乾国都,按理说是香火功德最为昌盛之地,这位天顺府城隍阅历却只有一百余年。

    城隍大笑一声,说道:“鄙人仲书才,生前乃是翰林院的夫子,书《大乾通史》得功德加身,死后位列城隍神位,至今不过才一百二十七年,比起各坊城隍,确实有些年轻。”

    “这样吗……”

    说到底城隍也没说为何只在位一百余年的事,陈九也没再问下去,转言问道:“却不知城隍邀陈某前来,是为何事?”

    仲城隍上前一步,说道:“与陈先生聊聊香火神道的事。”

    “陈先生或许还不知晓,在去年之时,大乾在位城隍共计三百余位,但在这数月之间,竟是少了七十余位城隍,而这一年里,也只有一位城隍功德圆满,归了黄泉轮回。”

    “竟有此事?”陈九说道。

    仲夫子看着陈九,说道:“究竟是为何,陈先生应该心知肚明吧。”

    陈九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城隍想问的,是《功德金身法》吧。”

    “知道就好。”

    仲城隍面色一冷,忽的正色道:“城隍一道,数千年来不曾有过半点动荡,如今却有七十余位城隍脱离神位,若是再这么下去,天下鬼神一道必将大乱,你可知晓,此行该当何罪!?”

    陈九面色不改,口中说道:“城隍大人这么快就要扯破脸皮吗?”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还这般客气的请过来。

    这位天顺府的城隍,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仲城隍冷哼一声,说道:“城隍出逃,追求仙道,已然乱了规矩,如此也就算了,但作为始作俑者,你却又不管不顾,让妖物顶替上位,代理坊间,但多数却都是肮脏之辈,背地里食人精气,以供修行。”

    “竟有此事?这确实是陈某的疏忽……”陈九点头承认道。

    他没有空子去管这些,天下城隍神位如此之多,又怎么管的过来。

    仲城隍腰跨一柄长剑,说道:“山精野怪,如何能列城隍神位,如今鬼神一道已成乱象,若有妖邪迫害大乾,你可知后果又是如何?”

    他虚起双眸,步步紧逼眼前的陈九。

    陈九反问道:“城隍此言略有偏颇,妖物为何又不可列鬼神一道?”

    仲城隍嗤声道:“妖又如何能解人心?这不是痴人说梦?”

    “陈某也是妖,亦属山精野怪之列。”陈九答道。

    “可如今鬼神乱象,你又当如何解释。”

    仲城隍手抚剑柄,好似时刻都要拔剑一般。

    “既是如此……”

    陈九迈步上前,正视眼前的仲城隍。

    “陈某便与城隍好好论一论,这所谓的鬼神一道!”

    破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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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一觉醒来成了山野小鹿,危难之下被隐居仙人所救,听其讲道炼化横骨,并知晓修行一道,靠着自身努力踏足修行之道。
妖修人道,天理不容!一切从鹿妖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切从鹿妖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切从鹿妖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