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梦醒梦终
藏到一幢楼中的小布丁,终于得以出来。她现在肚子很饱,赵询很够意思,她们走到哪里,赵询就吩咐人将糕点送到哪里。只有现在,她们面前才没有糕点。
几个小孩和一群大人都站着,双眼看向前方很漂亮的珠帘门。可惜看不到里面,只能听到一些不清楚的声音。
“樱姐姐,”小布丁凑到刘樱耳边,用小得只能刘樱听到的声音问:
“你说哥哥会不会成功?”
刘樱没心情回答,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里面是钟淑娟的寝室,原本这种地方,只有几种人才能进来。宫女太监、闺密丈夫、还有儿女和太医。对象虽不算少,周复生这种人是绝对不能进来的。但此事是他一手包办,赵扩让他负责到底,将他也请进来。
还好这间寝室很大,床也大套,八个人围着一张大床。床上的钟淑娟看样子有些不妙,一直没反应。一个头发花白、双眼内陷的老头正在给钟淑娟针灸。另一个稍年青些的老头,在为钟淑娟把脉。
赵扩的脸色非常不好,不时瞪一眼周复生。
“郑爱卿,爱妃如何了?”
插针炙的老头叫郑茂林,是太医局众太医之首、太医丞,也是医术最利害的几个太医之一。今日周复生为救钟淑娟,对方还没晕,这几个太医已经到位,就在后院小楼中喝茶。
郑茂林不愧是顶级中医大师,带着几分钦佩看了眼周复生:
“皇上,钟妃娘娘受的刺激非常大,陷入深度昏迷中。此时若是将她救醒,恐怕会前功尽弃。”
赵扩听得一头雾水,他旁边的韩仪问:
“怎么说?”
“周大人此计十分冒险,”郑茂林冒出这一句,周复生能感受到,赵扩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让他浑身发寒。
“但这个方法非常高明,钟妃娘娘之病,也只有如此才有希望。还好钟妃娘娘的身体无碍,经得住这番刺激。若是稍虚之人,只怕已无力回天。现在钟妃娘娘脉相稍虚,无关大碍。她的心绪开始十分混乱,现在要好得多。这种情况最好等她自然醒来,一旦清醒,说不定就能完全正常。”
周复生听完差点骂娘,另外几人脸色还好。在韩仪身边的陈峰可能怕再来一次,重重松了口气说:
“神仙保佑,让钟妃娘娘快完全正常。”
赵扩以为陈峰是另一层意思,颇为慈爱地看了他一眼:
“说不定就能完全正常,你的意思有可能还不能恢复?”
郑茂林一脸为难,病这种事,只怕华佗也不敢说百分之百能恢复。周复生有些不满,轻咳了几声说:
“皇上,郑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将钟妃娘娘治好。”
这下轮到郑茂林差点骂娘了,明明是周复生接的生意,几句话就想推给他?治好还罢,要是治不好,可能要受些惩罚。
“周大人说哪里话,我的医术怎能与你的奇术相比?说来惭愧,钟妃娘娘之病,我太医局上下束手无策,没人想到用如此奇法。周大人此法简直绝了,有周大人在,钟妃娘娘一定能好过来的。”
赵扩不是傻子,他听得出两人在踢皮球。挥了挥手:
“既然要让钟妃自然醒,我们暂时出去,让她好好休息。”
一群人出来后,赵扩翻脸了,指着周复生: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如此冒险的方法?”
“皇上,此法虽冒险,臣却有绝对把握。”有郑茂林的诊断,周复生硬着头皮相信对方一次。实在不行,还可以怪到郑茂林针炙身上:
“臣就是因为见钟妃娘娘身体好,才用此法,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做。此法看似虽冒险,却是最快最有效,郑大人说是不是?”
郑茂林不是小人,没有落井下石:
“的确如周大人所言,此法见效最快。娘娘的身体无问题,主要是大脑受挫。这种方法,如医家之以毒攻毒,可能会有奇效。”
也不知赵扩有没有被说服,一时没了语言。韩仪将陈峰拉到赵扩面前:
“陛下,钟妹妹得恢复,峰儿出力最大。他年纪虽小,却如此勇敢,并且有一颗善心,长大后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陈峰已经披上一件大衣,赵扩看着他,难道露出笑脸: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如此勇敢者很少见。待爱妃恢复,朕定当重重赏你。”
开始陈峰在赵扩面前,连头也不敢抬。现在好多了,起码敢看赵扩一两眼。赵扩的话让他心里有些鄙视,只有那么高,平治街许多小孩都敢跳下来。要是知道垫了几层厚厚的布料软物,还小点的人也无畏惧。
韩仪原本还有些话要对赵扩说,现在钟淑娟没醒,在场的人也多了些,有些不便。一屋人除上厕所外,谁也不敢离开,就这样等到下午。终于,在里面照顾钟淑娟的春梅发出一声大喊:
“娘娘醒了。”
连陈峰也忘了惧意,跟着大人第一时间冲进寝室。不为别的,只为能快点回家。
“爱妃,”赵扩一屁股坐到床上,将正在流泪的钟淑娟紧紧抱住。钟淑娟正要开口,突然看见陈峰,向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
陈峰很不想过去,周复生先前的吩咐,让他走到床边。钟淑娟摸了摸他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问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韩仪哭着说:
“妹妹,你终于恢复了。”
钟淑娟朝韩仪点点头,再次转向陈峰。陈峰缩了一下脖子:
“我叫陈峰,不是赵圻。”
“我知道,”钟淑娟此时的样子,让周复生的眼睛也忍不住有些湿润。赵佳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
此时钟淑娟眼中的泪水,如两道泉水一直在往下流。虽努力让自己露出笑脸,但身体的抖动、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痛,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包括陈峰。
“我知道你不是圻儿,你长得太像他了。圻儿在你这么大时去的,看见你,仿佛圻儿又回来了。我不知多少次骂老天、诅咒老天。老天带我不薄,让我能看到你。能看到你,我已心满意足。”
赵扩是个很懂礼的皇帝,此时他的礼完全消失,对钟淑娟说:
“爱妃,我们将他留下,留在你身边陪你。”
还好陈峰对皇帝二字心存怕惧,没有开口骂人,只是离开床头,退到一个自以为能保住他之人的旁边,将周复生的衣襟紧紧抓住。
钟淑娟摇摇头:“看样子,他有家人。我已经失去孩子,怎能让别人也失去?”
周复生看不下去了,没征求钟淑娟的意见,对陈峰说:
“听叔叔的话,拜钟妃娘娘为义母。”
义父义母陈峰知道是什么,陈峰十分为难。要是周复生说拜他为义父,陈峰举双手赞成。他虽不讨厌钟淑娟,现在对赵扩是又怕又讨厌。
所有人都闭嘴了,全都看向陈峰,在等待他的答案。等了一会,对面的赵询等不得了,劝道:
“不过是多了个义母而已,有什么好想的?”
宋朝这方面的规矩十分严格,拜妃子为义母,可以叫另外的妃子、甚至皇后为母,但不能叫皇上为父皇,除非他有皇家血脉。
陈峰没有理会赵询,对周复生说:
“要爹爹和母亲同意才行。”
周复生没有逼陈峰,向钟淑娟保证:
“钟妃娘娘安心,下官一定会劝通他父母。”
“此事不急,有时间将他父母领到宫来,我要当面答谢人家。”陈峰没有答应,钟淑娟虽有些失望,反而对他更加满意。转身看着赵扩和韩仪:
“这次臣妾能恢复,多谢陛下和娘娘。”
钟淑娟恢复过来不说,连心结也解了很多。可能是陈峰的原因,没像以前那样悲伤,赵扩松了口气。韩仪知道她才恢复,许多事一时还不知道,指着周复生:
“妹妹,他叫周复生,是佳儿的夫君。这次你能恢复,也是他出的主意。”
钟淑娟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是这些太医的功劳。赵佳她当然认识,她们的孩子没死时,数量少,又全是男孩。赵扩这几代人丁稀少,庆王府算是赵扩最亲的族人。赵佳很得她们喜爱,以前就是皇宫的常客。朝赵佳点点头,看向周复生:
“佳儿找了个好夫君,一家人虽不说见外的话。还是要多谢你,这些年仿佛生活在梦里,现在不但醒来,还看见另一个圻儿。要不是你,我就算在那个梦境里死去,也见不到圻儿的影子。”
钟淑娟说完,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到陈峰身上。见她已经彻底清醒,赵佳心里总算踏实,现在她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对钟淑娟说:
“钟妃娘娘才醒来,我们就不打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一行人走出皇宫,没有去庆王府,直接朝平治街走去。
第九十二章 又接一桩生意
周复生第二次上朝,差点迟到。他一进入大殿,刚好众臣向赵扩拜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今日的赵扩容光焕发,眼力再差之人,也能看出他心情很不错。另一人的心情很不好,第一个站出来告状。
“皇上,臣听说周大人这几天一直在宫里,不知在忙什么,金国奸细一案迟迟无进展。眼看就要到年关,臣还得处理其它事,此案臣无时间处理,请皇上允许,交由周大人负责办理。”
韩侂胄实在没办法了,他打听到周复生这几天,天天在皇宫混。皇宫这种地方,天天这样,就算有赵佳也不行,肯定经过赵扩同意。至于在宫里干什么,那件事非常保密,他没能打听到。
让周复生天天和赵扩混在一起,肯定不符合韩侂胄的利益。他和范公培商量,决定从此案中抽身,全权交给周复生负责。看样子周复生对此案也棘手,交给对方起码能拖他的时间,免得天天和赵扩混在一起,顺便将自己解放出来。
这么复杂的事,赵扩根本想不透。以为韩侂胄真是为了工作,宁可放弃亲自为侄子报复,十分欣赏。现在钟妃已恢复,不需要再隐瞒,说出周复生泡在宫里的原因。
“准韩爱卿所奏,此案就交由复生负责。这些天复生并未偷懒,他在宫里为钟妃治病。”
“周大人为钟妃娘娘治病?”大家都惊呆了。钟淑娟已经疯了两三年,已不是什么秘密。连众太医也束手无策,居然让周复生治好?纷纷转过身,看向仍在最后一排的周复生。
钟淑娟恢复,一群妃嫔来贺,赵扩也在。韩仪将计划从头到尾给钟淑娟说出,赵扩越想越觉得周复生的计划甚称完美。想到这段时间对方所做之事,终于发现,周复生是个聪明能干之人,完全可以让他委以重任。称呼周复生也不再叫爱卿,已经将他当成侄女婿,在众官面前毫不惜金口大赞:
“复生对岐黄之术颇有心得,庆王妃吴婶之病,就是他治好的。钟妃受了几年的苦,这次也难得是他。如今钟妃和王婶一样,已经完全恢复。”
“恭喜皇上,”百官十分统一拜下,只有周复生傻傻站着。心情很不错,总算赵扩还有良心,没将他的功劳抹掉。不过马上,他的麻烦来了。
百官平身后,余端礼的二公子余杭没站起来,很是伤心说:
“皇上,家父病入膏肓,现在下床也不能。周大人有如此神术,请皇上让周大人去救救家父吧!”
赵扩并不知道周复生到底会不会医术,那种治病方法不好说出口,只好说是周复生医好的钟淑娟。在他内心里,觉得周复生应该懂医,因为周复生说过,他用那种方法有把握,不会让钟淑娟一晕不醒,对正在发呆的周复生说:
“办案之事可以先缓一缓,等会你就去余府看看余爱卿,尽力将余爱卿治好。”
周复生仍在发呆,他不相信余端礼会有神经病。就算对方有神经病,他也没一点把握能治好。毕竟在后世梦一趟,医这方面的见识,他绝对要甩郑茂林好几条街,连换心脏、甚至换头他也知道,可惜只是知道而已。
此时大家都在看着周复生,一个中立的官员见他仍在神游太虚,十分不痛快:
“周大人,为余相治病,莫非让你为难了?”
终于回过神来,见大家都在看着他。大多数人仍是一脸惊讶,小数人带着几分不爽。他看向赵扩,在心里狠狠将对方骂了几句,轻咳几声:
“现在在上朝,治病的事我们等会说。”
“救人如救火,岂能等会?”刚才说话的中年官员请示赵扩:
“皇上,现在就派周大人去为余相看病。余相的病臣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了。”
“请皇上下令,”余杭立即附合。余端礼是第一丞相,这点要求赵扩当然不会犹豫:
“你现在就去吧!有什么要奏之事,过两天再说也行。”
本来周复生想玩拖延之计,最好拖到快下朝时,一个什么人跑来大喊:“皇上不好了,余相升天”之类的话。他连应对的方法都没想好,被余杭牵着走出皇宫。
“周大人,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家父。我余府上下,一定会永感你的大恩。”
……
现在周复生入主庆王府,连以前羡慕万分的韩府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普通货色。他也没心情欣赏,在马车上,他很想说自己不会医术。
可赵扩已经说出来,周复生这样说,余杭不相信还在其次,以后要是余端礼挂掉,可能会成为呈堂证供。轻点说他没有尽心为余端礼治病,严重说他有想送余端礼升天之嫌,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路无话,穿过两个院落,来到一座三层大楼前:
“周大人请进,这里是家父的居所。”
进门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余杭介绍:
“这是我大哥余庭芝,在外为官,前几天才从外面赶回来。大哥,他是周复生周大人,皇上派他来为父亲治病。”
余庭芝虽有些惊讶,朝周复生拱手一礼:
“有劳周大人,父亲在楼上,我们带你去。”
连与余庭芝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被两兄弟带到三楼。三楼有六七人,余端礼的老婆姜氏和几个家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太医。
余端礼住的寝室,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和陈腐之气。唯一的两扇窗紧闭,还生了一炉炭火。他们来的时候,小门也关得死死,里面人又多,空气十分浑浊,周复生皱了皱眉头。
余端礼的状况很不好,没多少时间未见,整个人头发全白。脸上到处是皱纹,颧骨突起,下巴的胡须也被剃光。唯有两颗大眼睛看起来还算比较精神,活灵活现打量着周复生。只是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有些模糊不清:
“周大人,你怎么来了?”
“父亲,周大人是来为你治病的。”可能人已经请到,余杭脸色好看许多,为周复生免费打广告:
“庆王妃前段时间病了,连众太医也没办法,是周大人治好的。钟妃娘娘病了两三年,这次周大人没用几天时间,就将她治好。父亲,你的病周大人一定能治好。”
余杭说完,房中众人双眼大亮,余端礼看起来也精神几分,挣扎着从床上半趟起来,被姜氏从后面扶住。
吴妃生病他们知道一点,和庆王府没什么交情,也没去关心这些。钟淑娟的病他们非常清楚。余端礼没当丞相时,也相当于副丞相,这些事他自然清楚。两三年了,所有太医都没办法,居然被周复生治好?这种事肯定玩不得虚,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只有周复生没希望。
余家几个女子当场就给周复生拜下,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女子说:
“还请周大人救救父亲。”
“大家快快请起,”周复生侧过一旁,朝几女虚扶一把,看了眼在旁边吃惊的中年太医:
“治病也需要一些过程,大家莫跪着影响我,我先问问这位大人。”
周复生基本操作还是懂,不在病人面前问病,准备将太医请出去。余端礼对几个女人说:
“你们出去,周大人和宗大人没必要出去说。我的病我知道,就在这里说也一样。”
姓宗的太医有些奇怪,一般的医者,就算在场的大夫再多,也要亲自把把脉之类的。看周复生的意思不想麻烦,准备一来就问他。他在这里已经几天,还不知道钟淑妃被治好之事。心里虽有些妒意,能早点将余端礼治好或治坏,对他都有好处,起码可以早点回去。一点没隐瞒,对周复生说:
“余相之病,病在咽喉。”
“咽喉炎?”周复生一句说出。咽喉炎他知道,病起来十分难受。凭现在的医术,要是很严重,一段时间难以饮食,说不定就会有生命之危。
宋代还没有咽喉炎这一说,炎的意思宗太医知道,想了想点点头:
“余相肝火过盛,胃气虚亏,引起咽喉之病复发。以前余相就有此病,只是这次不一样,他的咽喉发肿,你来看看。”
刚才余端礼睡在床上,又盖得很多,周复生没看清楚,一看吓了大跳。余端礼不知饿了多少天,本来就瘦,咽喉肿得像根粗壮的下水管,上接脑袋、下接身子。
这下麻烦大了,医方面的基本常识,周复生不比现在的太医差。余端礼这个样子,可能不是咽喉炎那么简单,是喉道癌也说不定。
“余相能不能吃下东西?”
这个问题有些傻,大家也没在意,姜氏一脸忧心回答:
“只能吃些清淡的粥和汤药,其它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如果听到的是后面句,周复生可能会转身就走,顺便劝劝余端礼想开些。听到能喝粥,他松了口气,起码拖一两月应该没问题。只要不是这两天挂,说明他已经尽了力。
就这样没什么表示,被人小看事小,不好交差。周复生看了眼四周,对余端礼说:
“余相放宽心,咽喉炎这种病,多数人都有,不过是轻重的问题,这是小病。你不益久在这间屋里呆。就算在这里休息,所有门窗都要打开,绝对不能关。没事就出去逛逛,待会我让人送辆助行车来,多穿些衣服,到外面去活动一下。衣服被子要勤换,必须要讲究卫生。吃清淡点,千万不要吃辛辣之物。”
第九十三章 封爵
后世中学生也知道的基本常识,现在连太医也不知道。听到周复生如此安排,余家人只是有些惊讶。要不是医钟淑娟的事做不得假,宗太医怀疑周复生是不是来些混脸熟的:
“病人最是容易感染风寒,最忌受冷。按周大人所言,难道让余相吹吹冷风,对他的病反而有帮助?”
原本周复生说这些,他认为就算按照这样做,也不可能救得了余端礼。在他心里也有一种认为,怕真让余端礼感染到风寒,只会死得更快。既然说出来,只能接着忽悠:
“对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床上的余端礼也呆住了,谁也没想到,周复生此时会旧病复发,开始提问了?这话非常深奥,几人全都在想,结果不尽相同。宗太医想了一会才回答:
“食物,民以食为天。没有食物,人就会饿死。”
余端礼说话不方便,颇为赞同点点头。周复生朝上面指了指,大家还以为他要说房产之类的,很快听到一个正确答案:
“是空气,没有空气,人马上就会死,等不到你吃东西。”
可怜的宗太医满脸通红,还不敢有半句质问。周复生继续忽悠:
“你们将这里关闭得比大牢更紧凑,还生了炉炭火?如果余相得的是其它病,可能还能顶住一段时间。咽喉是呼吸之道,没有新鲜空气,只靠这一屋子的旧空气,你让他的病怎么能好?就算正常人也会被憋出病来。”
这些话通俗易懂,绝对有道理,余端礼干咳几声,费力说:
“周大人说得是,快将窗户打开,外面的门窗也都打开。”
忽悠成功,周复生又想到一个问题,在刚才的安排上加了一条:
“冬天的空气干燥,不利于呼吸之道。余相可在屋里生炉火,弄一口锅烧水,水中可加些药。水气蒸发,混着药被吸收到咽喉体内,一举两得,比直接吃的效果更好。”
谁也没有如此治过病,周复生的安排虽新奇,的确很有些道理。余端礼精神又好了一分,对周复生再无怀疑:
“庭芝,你们照周大人说的做。凡周大人说的话,不必来问我,一一照做即可。”
余庭芝两兄弟,送周复生和宗太医走出敞开着的寝室。来到大厅,见周复生这就要开溜,余庭芝赶忙叫住:
“周大人,父亲现在要用些什么药?煮的水里要加些什么药?”
难得将这些人忽悠到,周复生哪会说自己连人参也没亲眼见过?摸了摸下巴,发现还没长毛,一脸深沉又开始考试:
“宗大人,你们平时治疗咽喉之疾,所用何药?”
宗太医额头直冒汗,他在咽喉这一块,在众太医中也是很顶尖的存在,要不然也不会派来治第一丞相。周复生说的那些原理,连余端礼都懂,他更懂,越想越有道理,准备找几个人来做实验。已经在心里将周复生当成一位泰山级大师,不敢随意说出,挖空心思想了好一会才开口:
“若是普通成年患者:麦冬十五克、桔梗十五克、胖大海十克、甘草十克、板蓝根二十克、山豆根十五克、蜂蜜五十克。像余相这样严重之症,可取玄参十五克、麦冬十五克、金银花十克、板兰根十五克、石斛十五克、桔便十五克、蜂蜜八十克煎煮。”
宗太医说完,看着周复生又擦了把汗。宗太医说的这些,周复生只见过蜂蜜。装模作样考虑一会,微微点头:
“第二种药方不错,这样吧!刚才宗大人说的第一种药方,用来煮在水里。第二种药方煎煮,给余相喝下。照这样七天后,我再来复查。告辞。”
周复生不带一丝云彩说走就走,留下三个发呆之人,盯着空荡荡的大门,久久无法言语。
……
庆王府主厅,一家人高高兴兴坐在一桌饭菜周围,吴氏心情不错,问周复生:
“复生要不要喝些酒?”
周复生刚到家,按平时吃饭的时间算,现在都已经晚了。今日他是第二次上朝,大家的心情很不错。他知道大家为什么高兴,没有拒绝:
“今日反正没什么事,就喝点酒吧!”
“我去拿酒,”刘樱兴冲冲跑出去。赵佳问:
“你不是要帮助韩相查案吗?怎么没什么事?”
刚到家,周复生还没来得及给大家说。他笑着说:
“皇上已将那个案子交给我负责,但又让我治疗余相之病。他说了,先治病,至于案子可以慢慢查,我刚才已去过余相那里。”
周复生说出,吴氏三人一点不感觉紧张,王氏说:
“钟妃如此严重你都能治好,余相平时也没听说生些什么病,想来也不会比钟妃更严重。”
昨天吴氏三人听到赵佳说,周复生将钟妃的病治好,三人高兴到现在兴奋还未退。她们并不是要巴结宫里,主要是为周复生着想。
庆王要是没死,周复生就算什么也不做,当官封爵都不成问题。可现在的庆王府,完全是靠赵扩念那份亲情在维持。念的是赵家亲情,就算周复生是上门女婿,也不可能在仕途上对他有多大帮助。现在周复生将钟妃治好,起码在赵扩心里,已经有周复生这个人。
赵佳十分紧张,周复生除犯法和与秋娘之事,其它的都已坦白交待。周复生根本不会治病,只是懂些皮毛。
“皇叔为何让你去治余相?余相之病,自有太医负责。你又不是太医,治好一个又一个,他们真将你当太医了?”
“佳儿怎么如此说?”吴氏看了眼赵佳:
“余相的病比查案更重要,要是能救他,复生再当一回太医又如何?”
王氏也不甘寂寞,白了女儿一眼:
“母亲说得是,不说其它,待复生治好余相,他不会不感恩。以后复生在仕途上,有周余二相相助,谁也不能使坏。”
“完了,连家人都以为复生是神医?”赵佳暗自叹声,看向周复生。见周复生一脸无所谓,心中一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声问:
“相公,余相是不是这里出了问题?”
刘樱从门外跑进来,后面的丫鬟抱着一个酒坛。周复生接过酒坛,将酒给大家满上才回答:
“余相的病很难治,脑袋没问题,问题出在咽喉上。他得了咽喉炎,还是非常严重那种。”
“咽喉炎?”这个新名词谁也没听过,刚到的刘樱十分好奇:
“哥哥,咽喉炎是什么病?难道比钟妃那种病还要严重?”
周复生昧着良心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咽喉:
“还要严重,这里得了病,里面的肉都肿了,咽喉被堵,仅能吃点稀粥和水,其它东西全无法下咽。你想想,只吃那些东西,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又能拖多久?”
刘樱捏着自己的咽喉,眼睛大睁,虽没说话,已经认可比钟妃的病严重得多。吴氏叹声说:
“民以食为天,年青人还好些,一个老人,就算顿顿吃人参汤,也支撑不了多久。复生,你有没有办法治?”
周复生不想骗家人,老实回答:
“没办法,但我已给余家出了主意,按照我安排的做,余相起码不至于比现在辛苦。”
真话谁都不想听,大家很失望,钱氏将话岔开:
“我们按你说的方法,清晨起来走路煅炼身体,饭后出去逛逛,这几天感觉要比平时轻松许多。你说的生命在于运动,看来很有道理。我们决定,以后扫地洗衣服那些活自己做,多做些运动总不会有错。”
“那些事就让丫鬟做也行,没必要自己做。”周复生大婚后的第二天,就教了她们一套养生之法。其实大街上的人都会。早上、饭后小半个时辰,三个时间多走多运动。没事甩甩手,扭扭腰。那套养生食疗还算新鲜,多吃蔬菜瓜果、稍微吃清淡些。府里养两头奶牛,目前货还未运到。
一家人吃完饭,没过多久,一个老熟人来府。
苏公公这是第二次给周复生宣旨,心境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现在他对周复生,既佩服又想讨好。他已经活了一甲子,虽然现在还算健康,老年人的病说来就来。万一哪天中了奖?求周神医的机会一大把。
所以他将两个小太监也打法走,只一个人来这里。还未宣旨,就堆满笑容给周复生贺喜:
“恭喜周大人,周大人妙手回春,治好钟妃娘娘之病。陛下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奴才来宣旨,陛下言语间,对周大人赞不绝口。”
“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奖励,”周复生很高兴,他做的事虽不算多,但都是大功劳。比如彩票,真要是搞好了,才提两个等级他绝对吃亏。旁边的赵佳等不得,催促道:
“苏公公,快宣旨吧!”
苏公公没耽搁时间,三个老大只有王氏在,吴氏两人不想叩头,避到外面去。三人跪下,苏公公开宣:
“朕绍膺骏命:今有朝奉郎周复生,才德兼备。今封周爱卿为桐乡子,望卿秉持才德,再为我大宋建功立业。”
“封的爵?”周复生呆了呆,他没想到能被封爵,心里非常高兴。赵佳和王氏更高兴,王氏示意后面的丫鬟端上一盘银子,苏公公哪会接。在这些赵家人面前,不少太监都自称奴才。
“奴才一直仰慕周大人,岂能收王府银两?恭喜周大人荣升子爵,奴才告辞。”
苏公公很干脆离开,周复生问:
“桐乡子在爵位中排名第几?”
周复生以为赵扩要升他的官,没想到是爵。他现在还没了解这些,对爵位还很陌生。赵佳笑道:
“我朝爵位分为十二级,乡子也叫开国子,仅比开国男高一级。王是第一级,我的郡主是第五级。”
一番话将周复生的兴奋浇灭大半,他知道子没侯大,没想到宋朝的爵位如此多,他被封的仅是倒数第二?
“桐乡子每月有多少薪俸?”
结果让他更失望,赵佳说:
“以前食邑五百户,但只是虚数,实则只有一百多。现在我大宋开销大、税收也不高,侯以下的食俸都被取消。”
第九十四章 混入金国
作为金国首都,大兴城无论人口数量,都不在临安之下。
在大兴城南门,五骑护着三辆马车在城门前停下。前方男子看着高大的城墙,重重出了口气,对旁边一个年青人说:
“终于平安到了大兴,曹兄,进城后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再去丰王府如何?”
“没必要,汪兄立下如此大功,你的家人丰王也会安排的,何必去客栈?”
背井离乡,汪四开始还有些后悔,一路走来想了很多。就算现在能逃回去,在大宋永远也只是个平民,还不如按那人的安排做。他在金国混得越好,越有利用价值,不相信那些人会出卖他。心思放宽,现在已经平静下来。
一路上汪四对这三个大难不死的金人十分友好,他的脑袋远非三人可比,已经和他称兄道弟,情如战友。
汪四没有拒绝曹德序的提议,带着三车家人、和一个绝对的小弟常盛,来到一片被围墙围住的巨大建筑区。
这片建筑区太大了,外面虽有高墙阻隔,能看见里面不少冒出的更高建筑。他们站在门口前方,左右的围墙呈一个小弧形,根本看不到边。要不是大门上有“丰王府”几个字,汪四还以为这里是皇宫。
“怎么样?这就是丰王府,比你宋国的王府大吧!”汪四点点头,他进过庆王府,只从外面看这规模,起码要比庆王府大好几倍。曹德序接着说:
“丰王府是我大金,除皇宫外最大的府第。我大金的王虽有几个,丰王最得皇上看重。走吧!”
曹德序先一步来到大门口,朝门口一个身穿盔甲的中年武将行了一礼:
“将军,我们是朝天卫之人,奉丰王之命到宋国完成任务,如今特来向丰王复命。”
中年武将接过曹德序手中令牌看了一眼,一点没说多话:
“你们跟我来。”
常盛看着曹德序手中的令牌十分眼热,他们进入金国境地,路途遇人盘查,只需出示这块令牌。无论什么人,皆会对他们放行。他对汪四轻声说:
“没想到这块令牌在王府也如此管用?”
“王府重地可比不得其它,我们进去暂时见不到丰王,还要核实身份才行。”沙旺的病已经痊愈,一路上都是常盛在照顾他。在沙旺心里,已将常盛当成兄弟,常盛话多,连汪四也不爱答,只有他有问必答。
“进去小心点,别乱逛乱看,尽量不要说话,他们有一句就答一句。”
不用沙旺警告他们也不敢违规。里面数米远,就有一个站岗的侍卫。这些侍卫手拿刀枪,只要进入视线,就会像防贼一样的监视他们。走到一间大屋里,又是一一核对身份,常盛和汪四还被收身,匕首也被收缴,才将他们带到一座大殿中。在这里,他们终于看到先行几步的完颜珣。
“草民汪四(常盛)拜见丰王千岁。”
三个禁卫还没拜,两个激动的人抢先拜下。
这座大殿中有十多人,完颜珣坐在一张金黄大椅上,左右各有一个让他们仰望的高壮大汉。两个大汉三十来岁,皆穿着豹纹紧身短衫,露出半只手臂。穿得虽薄,一点看不出冷意。
左首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老者身材矮小,头发、双眉和短须全黑,双眼小而圆,穿着一套白衣长衫,看起来十分精神,很有兴趣看着两人。
完颜珣心情不错,不但让他们平身,五人还赐了坐。
“宋国之事我们已经得到消息,很不错,你们不负我所望,将韩同平击杀还能回到大兴,都是我大金勇士。”
这五人话语间还没形成默契,汪四代表大家,起身朝完颜珣跪下:
“小人有负丰王所托,没能将韩侂胄杀掉,还损失了七个兄弟,请丰王责罚。”
完颜珣挥手示意汪四起身:“。目前韩侂胄是对我大金最有威胁之人,损失七人,能斩掉韩侂胄一条胳膊,已是千值万值,何罪之有?如今你能举家来到我大金,足见你至诚之心,在这里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
汪四愣了片刻,他在半路就想过这件事。他家有父母、一哥一嫂、三个侄子,还有两个妹妹,加上他十条命。要是被金国发现他是双面奸细,这十条命谁也救不了。可他已无回头路,只有这一条路走到黑。
现在听完颜珣一说,汪四觉得那人让他举家前来,是不是早就有这打算。举家来投,让金国方面更加信任他,以后仕途方面更为顺利?此时不敢多想,装着一脸感激说:
“小人是道士出身,相信缘分。小人与丰王有缘,这一生将会追随丰王,只要能在丰王身边鞍前马后,小人就知足了。”
“哈哈哈哈,你是人才,我岂会让你鞍前马后?”完颜珣大笑道:
“来的时候,我问乌柯木三人,说你能不能完成任务?除仆善那个草包外,乌柯木两人都相信你能做到。还在临安,仆务真就对我说你是人才,让我将你接到大兴来。你说得不错,我们有缘,你对宋国那边很了解,暂时留在我身边当个谋士。等你熟悉这里后,我会放你出去为官。”
“多谢丰王,”周复生安排的钉子,终于顺利插入金国内部。
……
周复生并不知道汪四的事,他现在和关原、二十几个身着便装的侍卫刚好骑出南城门。他又耽搁了六天,这六天,他有四天呆在平治街,大半时间弄他的纸和印刷机。这两样东西并不好弄,以前弄的一些东西都作废。还好他有了失败的经验,也不算是白弄。
两天在家里,同样没有闲着。为家人和训练的侍卫设计健身器材,比如单双杠、健身盘、跨栏等等。他招到一百个新侍卫,看似不错,全是这些侍卫的熟人,像搞传销一样,大半被忽悠进来的。已经有两三天没能招到新人,赵佳劝他放弃,他没答应。
赌场也装了一半,十天之内应该能装完,至于开业还要些时间,他设计的东西太多,为了保密,核心东西又是自己人弄,并不好搞。
今天是第七天,一直在关注他的韩侂胄忍无可忍,派出关原和二十多人上门请他。没办法,只好带着这些人出来办正事。
周复生这些天也并不是没管案子,两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凶手,已能生活自理。他吩咐军营中的军医为其治伤,现在正坐在他们护着的马车中。
关原见他又有些跑神,岔话道:
“周大人,按他们的口供,大概走了五六十里,虽走的是南门,但不知方向,我们该如何查找?”
这是周复生的计划之一,他早就知道在望江观。拖这些天也并不只是出于私心,他一直在关注一些人和事。暂时没有关注人的消息,他不想再等下去。
“我看过他们的画像和口供,六张画像,有两张身穿道袍。并且那个叫汪涛的首领,让他们扮成道士混入城,住在客栈也以道士身份,你觉得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是说那汪涛是个道人?”见周复生点头承认,关原满是疑问:
“我也朝这方面猜过,最后将其打消。这年头,大家都崇道,道士和尚是方外人,进出一般不会被查,最是容易让一些人蒙混过关。只凭这点,说汪涛是道人,怕有些牵强吧?”
和聪明人打这种交道很累,周复生只有这一点理由,也不管牵不牵强:
“我始终觉得那汪涛是个道人,他连道号也取名叫悟尘子。如果不是道人,怎会取出如此雅号?所以我们尽可能去有道观的地方查。”
关原呆了呆,按周复生这么说,好多文士都算道人。毕竟周复生是主审,关原也想看看,这个让他钦佩的年青人,能不能破解此案。
周复生的胆子也够大,引的方向正是去望江观那边,也不跑几天冤枉路。跑了一段路,装模作样问马车里面的凶手:
“你们感觉是不是这个方向?”
莫宗录两人恨所有的宋人,但对周复生心存感激。在六天前两人见过周复生,知道此案已移交给他。这几天不但没被折磨,还给他们治伤。所以周复生这一问,莫宗录毫不犹豫说:
“好像是。”
随同的二十几人,并不全都是侍卫,有些是军中高手。一个壮年武将实在忍不住,好心提醒:
“周大人,他们当时坐在马车内,窗子都没开,怎么能感觉是这个方向?我看他们是在胡说八道。”
“我的时间比你们还不够用,”周复生有些火了:
“不这样你能怎么样?反正都要在四周搜索,去看看又有何妨?”
第九十五章 望江观查案
一行人走在宽平的道路上,四周虽有些山,全是矮小的小山堡,并不能阻挡行人的视线。
一条河流横在前方,走到小桥口,周复生停住脚步,看向前方相比算高的山,带着几分不耐说:
“走了几十里都没有收获,大家看要不要改个方向再探查?”
关原一点没意见,正要开口,一个壮年侍卫说:
“周大人,对面山上有座道观,好像叫望江观,小人以前来过这里。”
“是有一座望江观,”另一个壮年侍卫接道:
“那座观平时没什么香客,里面只有两个道人。一年多没去过了,也不知荒废没有?”
周复生的脑袋几乎从未停止过转动,他知道这些侍卫兵将,在临安城混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本地人,恐怕也知道此山上有神仙,故作矫情准备改方向。
关原听到山上有道观,这一路来,他们一座都没看到,好不容易走到山下,怕周复生真转向,赶忙说:
“都到这里来了,去看看又有何妨?”
周复生没再问马车中享福的两个凶手,带着大家朝山上走去。没过多久,一座小道观出现在大家面前。同时出现在面前的,还有一群人。
这群人中,有三个道士、五个普通人,面孔皆很陌生,还有一辆马车。一个中等身材、脸大五官小的年青道人,正在与一个身穿锦衣、身体颇为富态的中年男子交流。见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八人的目光,全被他们吸引过去。
周复生心里有些惊讶,不知这些人想干什么?他的想法有些疯狂,怕这些人都是同党,被他们逃走报信,他想问也不,一来就抓人。
那样做太露骨了,关原不是傻瓜。按住疯狂的想法,走到在交流的两人面前。
“请问这里是不是望江观?”
两人呆住了,同时看前方一块明晃晃的招牌。中年男子自作聪明,以为周复生是个文盲,指着牌子:
“这里是望江观,马上就不是了,公子来这里有什么事?”
“马上就不是了?”为了查案,周复生穿得像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关原像个师爷,其他人一看就知道是护卫。一个人带着二十多个护卫,还有一辆马车不算,绝非一般的有钱人,也难怪中年男子对他很有耐心。
周复生念了一句,猜到几分,对年青道士说:
“前几年我家三叔生了一场大病,来这里许愿,老天总算是照顾他,只收了他的双脚。现在他除不能走外,身体已经无碍,让我来此还愿。这位大哥说的意思,莫非你们要卖这座道观?”
诅咒周英才,周复生没一点不好意思。成婚后,庆王府催了多次,让他们回去扫墓祭祀。在成婚那天,庆王府就已经帮他建好周家祠堂。他两世为人,对这方面并不是很在意。准备开年将父母和妹妹的坟迁来京城,以后也懒得再回老家去。
年青道士有些惊讶,笑着朝周复生点点头,对中年男子说:
“海老板你看,我说得不假吧?我们这里是块风水宝地,有神灵保佑。要是在这里建宅园,保你财源滚滚、子孙满堂。我说的那个数,已经是够便宜的了,你还在考虑什么?”
海老板没答话,正在考虑,周复生好奇问:
“这座道观多少银子卖?”
“一千二两,”年青道士指着道观:
“这里有两亩地,前后有两个院落。就算不说那些楼房,此观已建了近百年。以前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各路神仙已在此扎根,是块神灵保佑之地。”
周复生做事,常常出人意料,关原猜不到他是不是在查案。听到年青道士的忽悠,忍不住插嘴:
“神灵保佑之地?看这里如此冷清,想来平时也没几个香客。要是神灵保佑,怎么不多弄些香客来?还扎根?怕是神灵都跑光了。”
“这位施主岂知神仙的想法?”年青道人鄙视了关原一眼:
“不是所有神仙都爱热闹的,为什么那些神仙喜欢住在山里?就是因为他们爱清静。原本这里非常热闹,太过吵到他们,略施小术,才有现在的清静。这才是神仙的想法,岂是凡夫俗子所了解?”
可怜的关原,硬是没能反驳上。周复生暗自笑了笑,点头认可年青道人的话:
“如此福地,一千二百两银子真心不贵。反正这里离京城也不太远,我买了。”
年青道人脸色大喜,旁边的海老板不乐意了:
“小兄弟,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此事我已给这位孙道长商量好,一千二就一千二,我们成交。”
关原再次将周复生看疯了,开始关原还以为他只是说着玩。他一听对方说出成交的话,马上又插进来:
“一千三百两银子,我买。”
“你?”这下海老板也不管周复生的保镖多不多,脸色大怒:
“哪有你这样的人?任何生意人也没你这样不守规矩的。孙道长,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将地契文书给我,我给你一千二百两银子。”
凭空多出一百两银子,孙道长对海老板的兴趣,已经转移到周复生身上:
“施主尊名是?”
“我叫唐生,”周复生听对方姓孙,给自己取个老大的名字,看了眼后面两个打酱油的道士:
“这两位是?”
孙道士哪管周复生叫唐僧还是玉帝,半侧身子介绍两个道士:
“这位是我师弟冯刚、他是师弟赵壮。唐施主既然对这里有兴趣,地契文书我已经准备好,我们?”
周复生知道孙道士为何如此急,要是他不买,现在还可以卖给那位海老板。他暂时没回答,看向海老板:
“海老板,孙道长已经将神观卖给我了,你能不能替我们当个见证人?”
如此说,分明就是同意了,孙道长堆满笑容,准备附合周复生的提议。海老板冷哼一声,二话不说,走到自己的马车前才开口:
“你们慢慢交易吧!见证人,你们在这里等,我下山给你们请一堆来。”
海老板带着他的人怒冲冲离开,除周复生带来的人,只剩下三个道人。现在孙道士有些急了,正要开口,周复生将他打住:
“不急,这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了,”孙道士茫然回答,周复生说:
“一千多两不是小数目,在买之前,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
孙道士恍然过来,拍了下额头:
“应该的,诸位施主请。”
周复生看了眼关原,他们在途中并没有商量过要怎么做。此时关原的聪明体现出来。周复生带着五个高手,随三个道士进去,他将马车车帘打开,露出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
和以前相比,这样的待遇莫宗录两人已经非常满意了。周复生答应过他们,待事成之后,给两人一个痛快。
两个凶手被押出来,关原警告:
“你们不是说住在一处后院吗?我们现在就进里面看看。别耍任何花样,否则你们将过上以前那种生活。”
里面有一个不算大的院子,是个三合院。周复生随便看了一下,直接朝左边间院子的后面走去。三个道士以为他想方便一下,谁也不配合。没过几滴尿的时间,周复生又窜了出来:
“三位道长来看看,你们这里格局有些问题?”
三人懵了,格局是什么,作为道士他们都懂,没谁在人家房屋后面看什么格局的?现在三人谁也不敢得罪他,只得听他话来到房屋后面。
“唐施主,什么格局有问题?”
周复生将他们带到后面的中间,被一面墙堵住,已经看不见前方的任何东西。他指着一条尺宽的后檐沟:
“你们挖这东西干什么?很破坏风水啊!”
三人差点晕倒,谁家没有条排水的后檐沟?此时谁也不敢得罪周复生,孙道士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这是沟檐,没这东西,下雨天水会到处流,反而更不美。你放心,沟檐绝对不会破坏风水。”
他们在这里解释,在前方,关原带着两人,顺利来到后院。
第九十六章 祸临玉清观
关原开始还以为周复生的想法有些傻,受到他的认真感染,关原逐渐认可这个傻办法。
后院和前院有些相似,也是一个三合院形状。这里虽房门紧闭,能看出是他们的起居之所。两个凶手来到这里后,终于让关原和同来的几人惊喜万分。
只见两个凶手一脸震惊,押他们的人能清楚感觉到,两人身体在发抖。不等关原问话,几把刀架在两人身上:
“是不是这里?”
莫宗录看了眼另一人,闭上双眼,艰难地点了点头。关原立即发令:
“宋将军,快带人去控制住那三个道人,叫所有弟兄进来,搜查这里。”
周复生在后面听了一番关于后檐沟的知识,见转角处一个士兵点点头,知道关原已经带人进去,又将三人带到前面来。他准备去右边后檐沟看看,正在此时,姓宋的将军带着三人从后院跑出来。这个武将的脑袋明显不够用,带着一脸立功的惊喜,远远指着三个快要发怒的道士大喊:
“抓住他们。”
还好周复生带了五人来,有四人在三个道士后面。这声传来,三个道士从怒容转成惊容。不愧是师兄,孙道士撒腿就朝门口逃。另两个傻瓜完全没反应过来,被后面的两个军汉控制住。
孙道士哪能逃得掉,在门口守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见他居然敢朝这里跑,一个中年侍卫一步抢出,连武器也没用,一把将孙道士抓住。比他腿更精的胳膊勒紧脖子,再也动不得半分。
兴奋的宋将军跑到周复生面前,正要开口,周复生问: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这里是?”
“周大人真乃在世诸葛,”宋将军毫不吝惜夸赞:
“那个叫莫宗录的凶手已经承认,这里正是他们的藏身之地。”
后面的冯刚听到藏身之地几个字,被吓傻当场。孙道士也没好多少,只有最年青的赵壮大声抗议:
“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何要抓我们?我们犯了何事?”
周复生暂时没解释,带着三人来到后院。在最后排的一间屋子中,三人看到两个凶手。当时为了保密,这些人多少都易过容。冯刚赵壮虽对他们没什么印象,莫宗录和另一个凶手对他们有印象。
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当时在审讯时,因为冯刚赵壮不是联系人,也没和他们直接接触,相互间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里是常盛在负责,常盛听从汪四之言,也将容貌改了一番,只画了汪四和常盛的画像。这些无关之人,韩侂胄没问,他们也没说。要是韩侂胄更细心些,此案也等不到周复生来破。
此时莫宗录只想得个痛快,看了眼冯刚赵壮:
“我们在这里藏身时,这两个道人也在此,我们见过。”
关原和周复生一样,并没有将重点放在冯刚两人身上。孙道士再聪明,此时也顶不住压力。他是清虚道长五个知情的手下之一,也是为清虚打探消息的人。见周复生没问话,关原走到孙道士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这里的观主?”
孙道士被吓傻,一点不知内情的赵壮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汪师兄所说的那八个道友?”
汪四将自家小命看得非常重,又加上有周复生的提醒,非常小心,无论对谁都是鬼话连篇。送八个凶手来时,将他们说成他的八个方外之交。赵壮的话将关原的兴趣吸引过去:
“你口中的汪师兄在哪里?你们的观主是谁?”
这个小道士很单纯,到现在也不知发生何事。只以为莫宗录几人犯了什么事,将这里供出来。
“我望江观是清白道观,和这几人没任何关系。他们只是曾经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本着同道一场,给他们煮了几顿饭而已。你们不要乱来,我望江观虽小,是玉清观的分观。要说观主,清虚道长就是我们的观主,想来你们也听过他的名字。要是你们敢乱来,观主绝不会饶过你们。”
“玉清观的清虚?”关原恍然明白过来。清虚的大名,在场十几人有大半听过。赶忙对周复生说:
“周大人,我们快回京。看来清虚观是金国一处联络点,这清虚道人,很有可能是奸细。”
……
唐朝敬佛,宋朝崇道。在临安京城内,道观并不少,连皇家也有专门的道观。在京城南街一处平坦之地,有一座石台高垒、没有围墙阻隔的建筑群。三面是五六米高的白色石台,只有东面才有石阶可上。在石阶口,有一座牌坊大门,上面写着“玉清观”三个大字。
在玉清观中间一幢三层高楼中,清虚沉着一张脸,在他面前,有两个青壮年男子。年青男子五官秀气、肤色白皙,要是穿上女装,不用多少修饰,完全可以男扮女装。
另一个壮年男完全相反,长得五大三粗,脸上身上的肉很多。虽穿着一套道袍,看起来更像是一尊怒目金刚。此时,这个壮道士正在向清虚汇报:
“我们按师父的吩咐,孙师弟已联系好一个富商,今早去了望江观,想来应该能卖掉那里。至于汪师弟那边,暂时没有他和常师弟的消息。”
“没有他们的消息,恐怕他们已经到那边享福去了。”年青道士冷笑道:
“师父,我就知道汪四靠不住,真不应该让他去与金使联系。也不知对丰王说了些什么,居然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现在他功德圆满,当然不会再呆在这里,肯定去了金国。要是不信,我们搜搜他的房间,定能得到一些线索。”
清虚想了想,从榻上起身:
“去他房间看看。”
三人来到楼下,没走多远,来到一排两层的楼房区,在一幢小楼前停下。这幢小楼大门上了把筷子长的大锁,房檐下蛛网交织、门上蒙上一层灰色的尘埃。
“将锁砸开。”
再大的锁也锁不住人,很快壮道士找来一把斧头,将大锁砸烂。三人从一楼检查到二楼。里面的东西不少,桌凳床被这些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几个箱子大打,里面还有些衣服。他们搜遍两层楼,壮道士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枚铜子,拿到清虚面前:
“师父,这是在桌下发现的。”
年青道人已经放弃搜索,秀气的脸被一层怒火覆盖:
“我们在这里一直为金国收集情报,现在倒好,功劳全算成汪四的了。他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收走,绝对去了大兴。”
清虚哪会猜不到,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问壮道士:
“庆忠,有没有那件案子最新消息?”
壮道士虽有些呆板,并不是傻子,知道最新是什么意思。摇摇头:
“还是上次给师父汇报那些,韩侂胄抓了五个金人,好像关在殿前军营。消息完全被封锁,我们从官府那里也没打听到。汪师兄做事很谨慎,看来那些金人并不知道我们。”
“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都不知道。”清虚脸色稍缓,对两个弟子说:
“汪四这个叛徒,应该带着常盛去金国领功了。你们不要急,待孙同将观江观卖掉,我们也去金国。他先去有什么用?我们将放弃这里之责,全推到他头上,到时候看他如何向丰王交待。”
三人从小楼中走出,年青道人抬头看了看天,对清虚说:
“师父,已经到下午了,孙师弟怎么还不来?我去望江观那边看看。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呆。”
清虚颇为慈爱地看了年青道人一眼,点点头:
“叫上两个师兄弟和你一起去吧!若是孙同还未走,你们今晚就不要回来了,就在那里过夜。”
年青道人应了一声,并没有叫其他师兄弟。到住处换了套便服,走出玉清观。
清虚带着壮道士来到一座大殿,在这里的一老一中两个道人迎上。头发花白的老道人问:
“师兄,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清虚看了眼两人,走到主位的榻床上盘坐下。挺直腰板,双手合在丹田处。加上白须鹤发,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味道。
“我本是游历到此的野鹤,幸得恩师收留,屈指一算已有四十余载。唉!人老了,已无精力管理它事。两位弟子本就是玉清观之人,精力胜我多也。我准备将观主之位,传与清风师弟。趁着还能动得,四方云游一番。”
“师兄何出此言?”老道抢在中年道人前说出:
“玉清观本为京城小观,师兄道行深厚,治观有方,始有今日之盛。我何德何能,怎能管理这么大的家业?还望师兄收回成命。若是师兄实在要去四方云游,我们可以代为管理。”
中年道人十分认可老道之言,点头附合:
“清风师兄说得是,玉清观能有今日,皆是师兄治观有方。师兄名振京城、广传于天下,玉清观不能没有师兄啊!”
清虚十分欣慰,清风说得不错,以前玉清观不过只是个小观,要不是他,哪有现在的辉煌。他虽拿着金人的薪水,在这里呆了四十多年,对道观和观中之人皆有很深的感情。不可能像他徒弟汪四那样,一声不响玩失踪。
“两位师弟不要说了,我意已决,这两天你们准备一下,该交的我会交给你们。”
清风还待劝说,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年青道人,急声大喊:
“师伯师父不好了,外面来了大队兵马,将我玉清观包围了。”
第九十七章 抓奸细
这是周复生第二次来道观,无论面积还是建筑,玉清观才是他心目中的道观,远非望江观那种野观所能比。
在周复生身边多了几人,赵佳骑着马,身穿一套白毛大外套,玉脸微红,显得有些兴奋。大家还未进京城时,两路人马就已先一步到达,其中一路,是周复生派去庆王府的。
周复生怕庆王府担心,派人先行通知。赵佳正在与赵兰几女聊天,二话不说,骑着骏马、带着三十个侍卫前来为周复生助阵。
韩侂胄也来了,怕消息泄露,周复生和关原商量,连李沐也没通知。朝廷方面,只通知的韩侂胄。韩侂胄的兴奋程度不亚于赵佳,向赵扩请示后,带了两千个禁卫前来。如今这两千禁卫,已将玉清观团团围住。
原本庙观重地,一般人来都会带着几分尊重、一些忌讳。韩侂胄一点没这种感觉,一见面就将周复生拉下老大之位,以雷霆之势接过指挥大权。这种得罪人的事,周复生巴不得当小弟。
韩侂胄一来,就派兵将外面的香客信众清空。仅仅过了几分钟,里面的香客已经不能出来,其中不乏一些官员家属。
“进去,将所有人带到殿前军营严加审问。”
韩侂胄从一匹纯红色的宝马上跳下,正要带着众官兵冲进去,范公培和关原赶忙阻止。范公培说:
“大人不可如此,可将香客和道人分开。香客中若有青壮之人,可带到京府衙门审问,其它的皆可放回去,只需将所有道人带到军营审问即可。”
范公培的话刚说完,清虚在一群道士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
“来人,将这群假道士给我抓出来。”
一群官兵冲向门口,此时清虚的脸色虽有些白,看起来还算正常。没让这些官兵抓,带着五六十个道士走出来。他想直接来到韩侂胄面前,被几个禁卫挡住。
“韩施主,我玉清观所犯何罪,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在来的路上,韩侂胄已打听到,玉清观差不多就这些人。见人已出来,总算恢复一些耐心。看着这个京城名人,一脸冷笑道:
“所犯何罪,你们这些奸细,甘当金贼走狗,为他们安排暗杀同平、出卖大宋,你们都该死。”
“啊!”从众道士中发出一阵惊呼,清风想上前一步理论,没能成功:
“韩施主,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是方外之人,也是地地道道的大宋子民,岂会当金国走狗?皇城之内自有天理,容不得任何人胡来。”
有关原和自家护卫作证,并有人证在手,韩侂胄没有半点怀疑。他现在已经胜券在握,仇人也在面前,心情轻松下来。正要回话,从门口传来一道大喊:
“放我们出去,你们竟敢玷污道家圣地,迫害百姓,皇上也不会饶过你们。韩侂胄,你就等着被弹劾吧!”
喊话之人是个中年男子,韩侂胄定眼一看,是个京城官员。想起范公培刚才的劝告,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这里毕竟是京城数得着的道观,上至皇家,下到黎民百姓,信道之人很多。要是处理不好,虽不至于能扳倒自己,始终有些影响。想到此处,他看向正在马上秀恩爱的周复生:
“周大人,你觉得要如何对待观中那些人?”
“一切凭韩相作主,”周复生回答得十分干脆。回完话又将头转向赵佳,两人也不知在谈什么,赵佳带着几分笑意。
韩侂胄很是不满,冷哼一声:
“别忘了,这件案子皇上是交给你的。”
“哦,韩相不说,我差点忘了。”周复生没说假,他正在给赵佳说起今日在望江观之事,哄得老婆十分开心,一时真将他是主办官忘记。他和赵佳骑马走近门口,对挤在门口众人大喊:
“韩相说了,官兵来此只为抓玉清观的道人,与众香客没什么关系,你们现在可以离去。”
见周复生用自己的名义释放众香客,韩侂胄一肚子火。他耍小聪明,要是周复生下令释放众香客,一旦在香客中混走什么人?周复生全责。周复生不释放众香客更好,更符合他的心意,反正他没有得罪人。没想到转眼间,就被周复生轻松化解。
最让韩侂胄生气的是,这些香客被释放出来后,大多数女人小孩匆匆离开,小数人加入到远处的看客阵营。有几个男子竟来到他面前,刚才抗议的中年官员质问:
“韩相,玉清观的这些道长,莫非个个都是奸细,你要将他们全抓走?”
周复生不认识这个中年男子,只是看起来有点面熟。见对方一点不怕韩侂胄,颇为欣赏男子的勇气,旁边的赵佳在他耳旁轻声说:
“那个人叫杨长孺,是宝谟阁直学士杨万里杨大人之子,现在户部为官。”
周复生恍然大悟,他虽不知道杨万里的性格,猜想是刚直之人。凭杨万里在当今文坛的地位,就算韩侂胄能贬对方的官,也绝不敢做得太过分。
可能听到刚才要弹劾自己,韩侂胄没给杨长孺好脸色:
“本相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种情况,周复生都以为杨长孺要放弃了,大不了明天到朝堂上阴韩侂胄一把。对方居然一点没退缩,看了周复生一眼:
“你说金国奸细之事,此事皇上已交由周大人负责,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干什么?”
“你?”韩侂胄气得双眼喷火。旁边的范公培见自家大人顶不住,站出来相助:
“杨大人,皇上命周大人负责韩大人遇刺一事,抓住其他凶手,并没说让他负责金国奸细。我们已有足够人证物证,证明玉清观与金人勾结,此事已非韩大人遇刺那样简单了。韩相身为右丞相,当然有责任来此负责。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来玉清观。要是有人说你想在此助奸细一臂之力,怕是会惹祸上身。”
范公培又比杨长孺的嘴仗胜一筹,杨长孺冷哼一声,带着几人离开。韩侂胄不由玉清观众道士抗议,一窝全带到殿前军营。
虽范公培狡辩,此案本就是周复生负责。他没敢离开,跟在韩侂胄屁股后面来到军营。至于赵佳,只能不甘回到王府。
……
大家没能休息,在殿前军主营,韩侂胄坐在帅位上,周复生饿着肚子坐在左首,对面是范公培。此时这三人,专注着被押进来的清虚。
清虚的脸色只是有点发白,当了神棍这么久,见的大场面又不少,比较镇定。朝韩侂胄打了个手礼:
“韩施主,贫道今早才云游回来,尚不知发生何事?要是你们有证据证明我玉清观弟子真是奸细,贫道可以配合你们调查。毕竟王法大于天,贫道绝不会护短。”
一路上清虚都在想,猜想可能孙同已落到他们手里。就算孙同供他出来,他死不认帐。那些和金国有关的东西,他已经全部藏到另一处。只要他死不认帐,韩侂胄就拿他没法。
清虚没经历过这些事,他一直是个道士,虽和不少王公大臣打过交道,根本不知道其中的一些利害。韩侂胄手一招,两个凶手被押上来:
“清虚,你可认识他们?”
清虎根本没见过这两人,回话很硬气:
“贫道不认识。”
结果令韩侂胄失望了,莫宗录两人也不认识清虚,连名字也没听说过。没过多久,一身是伤的孙同被带来。一到营中,指着清虚就开始哭喊:
“韩相,不关我们的事,都是清虚,是他命令我们做的。我们只是收集一些情报,并没有做过伤害大宋之事。清虚才是罪魁祸首,还有汪四和向青山,他们两人是清虚的左右手。与金人接触,都是派他们两人。”
“你这逆徒,”清虚虽有心里准备,还是被这个好徒弟给气得不行,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没想到你竟然替金贼收集情报,你这奸细,枉为师教导你多年,你居然如此污蔑为师。韩相,贫道已是快入土之人,怎么可能是金贼奸细?要错就错在不该收这些逆徒。如果韩相不信,不用韩相动手,贫道现在就可以去见三清祖师爷。”
清虚说完,真朝后面的门柱冲去。这股气势,连周复生也能看出,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快拦住他,”不用韩侂胄吩咐,后面的士兵已将清虚拦住。此时清虚犹如一个疯狂的信徒,将胸前的几层衣服一撕,露出干瘦的胸膛,对着韩侂胄哈哈大笑:
“韩施主想要贫道的命就来吧!你们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举头三尺有神灵,贫道就算死,陷害贫道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休说你一个右丞,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陷害贫道。谁敢陷害贫道,就等着比贫道凄惨十倍的下场吧!哈哈哈哈……”
第九十八章 再进余府
清虚此时的状态,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就算那些士兵也相信,用天下最严酷的刑罚,也不会让他低头。他此时真正做到了、死不认帐。
已站起来的韩侂胄,又一屁股坐下。他并不相信鬼神,但清虚如此凄厉的诅咒,让他内心产生一丝恐惧。这份恐惧让他心中的肯定动摇,有些相信清虚说的是真话、清虚是被冤枉的。
最清醒的是周复生,他要不是早知道清虚是奸细,恐怕也有韩侂胄那样的认为。清虚这番表现,让他佩服到极点。
清虚说得不错,他现在已经是快入土的人,一个快入土的人,又是条老神棍,真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那些证据能让他服法认罪?
“将清虚押出去,好生看管,不能让他出任何事,先审其他人。”
随着韩侂胄无奈宣布,第一回合清虚胜出。
一直审到天黑,周复生抱着肚子回到家,在大门不远处的刘樱和小布丁看到,赶忙迎上去: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
周复生看着两人很是欣慰,两人在这里没干什么事,分明是在等他。一人牵一只手:
“刚才饿极了,在中途买了些干饼,吃得太快,肚子有些发胀。”
“饱极了吃东西不能太快,太快肚子会不舒服。”小布丁深有体会,边走边说:
“余府的二公子余杭大人来了好一会,姐姐她们在大厅陪客。”
周复生拍了板额头,他说的七天后去看余端礼,居然又忘记一件事?也不知对方如何了,牵着两小朝大厅走去。
赵佳母女在大厅陪客,余杭不知喝了多少杯茶,见周复生到来,赶忙迎上:
“来打扰周大人,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周大人去看看家父。”
周复生心中一紧,心里有点发慌,生怕听到余端礼半闭双眼,趟在病床上叫他的名字。还好赵佳知道老公在发慌,笑着说:
“这七天来,余相按照你安排的做,病已经大为好转。可以吃下较干的粥和一些肉沫,气色也比以前要好很多。”
“这些都难得周大人妙手回春,”余杭诚心给周复生行了个大礼:
“家父以前连呼吸都困难,现在呼吸已经完全正常。今日白天没等到周大人,我们让宗太医去看过。他说父亲的病大有起色,因为是周大人在安排,他不敢为父亲出方。家父和母亲让我来请周大人,还请周大人无论如何,抽时间去看看。”
周复生如听天书,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那些办法真能让余端礼大有起色?短暂高兴后,马上转为焦虑。这么晚了,又是他负责,那个叫宗正的太医肯定不会在余府。去一趟余府倒轻松,可去后如何用药?
还在想,王氏以为他不大愿意去。好不容易将余端礼医到这一步,绝对不能退缩。拍了拍赵佳的肩:
“佳儿,你和复生一起去,顺便带些东西去看看余相。”
赵佳早就有此想法,欣喜领命:
“我这就去准备东西,相公等我。”
……
冬天的夜里很冷,对于此时的周复生来,要比刚才骑马好得多。
他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抱着赵佳,两人干柴烈火,一点感觉不到冷意。赵佳摸着他的下巴,轻声说:
“真没想到,余相居然被你治好了?药都是那些药,难道通风和吸那什么药蒸气真有那么好?”
赵佳一直没想通,周复生如何治余端礼的事,已经给她说过。周复生连新鲜的药都没给人家配一副,赵佳以前相信周复生说的,余端礼的病很难有奇迹发生。
抱着赵佳,周复生的肚子已经完全好。将老婆的下巴抬起,在红唇上狠狠印下。这些天小两口处于人生的最迷恋期,人前人后都非常恩爱。赵佳早就习惯这样,配合他好一会,两张嘴分开。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通风肯定很有用。我给你说过,任何病都是由于病毒引起的。那些病毒不但存留在人体内,还会随着呼吸混杂在空中。通气的好处,就是吸收新鲜空气,再配合药物和人的自身免疫力,将那些病毒杀死。”
赵佳第一听这些时,完全就是一头雾水。现在好多了,小两口在一起时,除了必要的事情外就是聊天。周复生对老婆当然不会留一手,恨不得将心中所知全都传给赵佳。太多了,传授的第一种就是卫生知识那一块。
周复生毕竟是男性,有些东西直接教吴氏三人不方便。先教赵佳这些知识,通知她再教吴氏三人和那些丫鬟,起码现在庆王府逐渐开始讲究卫生,以后少生些病。大家都能长寿安康,是周复生对这些亲人最大的愿望。
余端礼的事情说完,赵佳想到一些事,摸了摸肚子:
“相公,大娘和娘问我最近身体正不正常,月事才来,上个月怕是没什么反应。”
周复生暗自苦笑,他知道王氏几人恨不得让赵佳立即怀上。赵佳现在还未满十七,他不想让对方早早怀上孩子。在房事上,做过一些处理。
“现在你还小,怀上孩子对你的身体不好。再说也没这样快,有些人成婚,三五年才怀上也正常。这方面不要听她们的,我自有主张。”
“早怀上有什么不好?添些人更热闹,奶奶母亲她们也会更开心。”王氏几人不知给赵佳灌输些什么,这方面的想法和周复生完全不一样。
“你什么都懂,知不知道如何才能早些怀上孩子?”
周复生哪会给赵佳说这些,正在想如何忽悠老婆,余府到了。
今日的余府也不知是不是欢迎周复生夫妇,大门口站了六人,两个下人手提一盏灯笼,余庭芝夫妇站在门口迎接。一番招呼感谢,陪着两人直奔余端礼住处。
走到余端礼的三层楼前,看到的情况让周复生有些好笑。大门敞开可以理解,可能是因为他们要进去。二三楼的窗户大开,走进去才看到,连后门也大开着。余庭芝说:
“我们听周大人之言,将所有能开的都打开。只是父亲寝室有些冷,我们烧了三炉火,有两炉火烧了药水。你们制作的那助行车很不错,十分方便,每日推父亲出来三四次,呼吸新鲜空气。父亲现在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昨天早上已可以不用助行车,自己能在府中逛逛。”
有些过了,周复生一想也无伤大雅,没有指出来。楼上的余端礼还未睡,正坐在一个大火盆前,火盆上架着一副铁架,上面放了个大沙锅,里面水雾滚滚,仿佛是一个修真之人,正对着水雾采集沙锅中的灵气。他们还未上到三楼,已能闻到浓浓的药味。
“和靖郡主,周大人来了,快快请坐。”
可能是病好转,余端礼的精神很不错,起身招呼。赵佳朝余端礼拜了个礼:
“余相不用招呼我们,好好休息。”
余端礼就算不是丞相,也不需要向赵佳行礼。余端礼被封为郇国公,国公又比郡主的级别要高一点。周复生后来才知道,满朝文武大臣,封爵的人不少,他这个乡子,就算在爵位上,也要向不少人行礼。
余端礼笑着说:“周大人真乃神医,此方法已被太医局采用,听说他们还想去找你讨要经验。你事忙,可能暂时没去打扰。我这条命,总算是让周大人捡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说明余端礼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周复生装模作样在绕着他四周看了一圈,本想伸手去摸摸脉,怕演得太过被识破,问道:
“余相现在感觉如何?”
余端礼示意周复生坐下,轻轻咳嗽几声:
“咽喉好像有异物,有些瘙痒,不时会咳嗽,吃东西时稍有些痛。这些是小事,比之以前,已是天地之别。平时我病发时,也有类似的感觉。”
咽喉炎的症状周复生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他爷爷就是慢性咽喉炎。可惜这世上没有西药,他知道治疗咽喉炎的西药不少,中药一点不知。
“余相开始的咽喉炎太严重,感觉不到。现在逐渐轻松,才恢复到以前那种感觉。咽喉炎这种病,进食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注意饮食卫生,少吃过热、过冷及辛辣刺激食物。”
这些周复生第一次来时忘了,并没有说,现在说出来相当于圣旨。当然对余家这三父子来说,只听一遍,根本不需要用笔记录。默记一遍后,余庭芝问:
“周大人,现在父亲的病好了不少,但仍未好完。每到春冬两季,总要发作几次,如何才能彻底治好父亲的病?”
第九十九章 大朝会
周复生皱了皱眉头,慢性咽喉炎这种病,在后世也难完全根治。这事马虎不得,周复生不能砸了自己神医的招牌:
“世间上有不少病,根本无法彻底治好,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行。余相得的咽喉炎,就属于无法彻底治好之病。当然,我们可以降低它发作的次数,和减轻余相的痛苦。按我刚才所说,在吃食要要忌好。没事最好在花园中逛逛,大自然是最好的天然药,闻闻花草香,比闻药香更好。要多运动,增强体质。持之以恒,也未尝不能使病痊愈。”
余庭芝两弟兄有些失望,余端礼笑了笑:
“我已六十多岁,就算治好又能活几年?就按周大人说的做,只要能减轻些痛苦,我就满足了。”
难得余端礼想得开,周复生怕余庭芝两弟兄让他开药,先问出:
“以前余相发此病,都用些什么用?效果如何?”
“最后这些年都是太医开的药方,每次也都差不多。”余庭芝报了一串药名:
“吃过药后,病情逐渐减轻,直到病愈,效果还是不错。”
余庭芝报的那些药名,周复生几乎都没听过。旁边的赵佳有些紧张,知道自家老公的底细,见他双眼微闭,知道又在想如何忽悠人。怕他一时想不出来,插嘴进来:
“我认为就这样也好,不需要用什么药。余相如此重的病都能转重为轻,照这样下去,就算不用药也能治好。”
赵佳说完看向余端礼,对方居然很赞成她的话:
“郡主说得不错,老实说,我吃药都吃烦了。周大人你看能不能取消用药,其它事照你的安排做?”
这事周复生也没把握,他觉得余端礼一把年纪,凭这抵抗力,不用药恐怕不行。
“药还是要用,现在这种状况,并没有多少讲究。以前余相所用那些药不错,除照我安排那些做,可减半用那些药。”
终于忽悠过关,见三父子点头认同,小两口松了口气。不好立即离开,坐了小会,余端礼说出一事:
“今日我听到一些消息,程大人自告奋勇接下你谋划的彩票一事,此事怕是要被他办砸。”
周复生惊了一跳,这事关系到他伟大理想的第一步。此事若成,起码京城周边的孤贫流浪人能有个家。前几天朝廷让百官捐银子,他咬咬牙捐了八千两。这事要是失败,他连捏死程松的心也有。
“这些天我在忙于韩大人那件案子,没顾得上那边。为何会如此?麻烦余相说说。”
余端礼点点头:“你们不是外人,我没什么忌讳的。程大人在文典、举考方面很不错,做那些事嘛?他还差了点。第一步他做得不错,将圣旨分发到全国,并号召大家捐助。各地也都张贴榜文,让捐助的百姓到衙门去登记捐款,听说效果非常不佳。
彩票销售商之事他抓得更急,每县定下四户、府十二,州二十,京城四十户。每户彩票销售商,他定的价是每年二千五百两,一次卖两年,对方要交五千两银子。按他的打算,如果搞定所有彩票商,可得一两千万的银子。”
周复生张大嘴巴,久久未能落下。彩票之事赵佳早就知道,怒声说:
“程松到底要干嘛?他莫非想趁搞彩票大肆捞银子?”
“捞银子也是为朝廷,”余端礼将赵佳的话纠正过来:
“他的初心是好的,此事若是办成,皇上也乐意看到。唉!就是有些好高骛远。此事在已下发到的地方引起很大反应,不少人说朝廷想银子想疯了,他们的意见非常统一,就连京城,也没一户愿意交这五千两银子。
目前他筹集到的银子大概有二三十万两,这其中大半是官员捐助的。可能因此事的影响,一些准备捐助的百姓也改变主意。明日的朝会你最好去参加,省得人不在,将此事之责全推到你身上。”
……
除每日上朝外,赵扩还规定,每两月搞一次大朝会。以前只是一些重要节日才搞,赵扩励精图治,自己改成的两个月。
在朝会上,所有人都可以发表意见。当然要是发表的意见没什么营养,会被赵扩打住。毕竟大家的时间有限,就这样通常也要搞到下午,所有参加之人,都可以在宫中免费享受一两餐。
大朝会仍是在勤政殿,所有在京七品及以上官员都要参加,除守值、大病之人、或在负责重要事情的人外,一些有爵位的人也要参加。查金国奸细肯定属于重要事情,原本周复生可以不参加。余端礼已经将他当成自己人,与他说了不少事,今日他必须参加。
第二天一早,周复生遇到一个小插曲。韩侂胄派一个护卫来,让他暂时去军营审案,自己跑去参加朝会。他将这些话当成空气,早早来到宫里。被更早来的韩侂胄看见,对方只是皱了皱眉头。
今日来的人非常多,宽敞的勤政殿,摆了几百张凳子。前排的人待遇更好,各自还有张小桌。见周复生到来,周必大将他招到一角:
“今日可能要提彩票的事,程大人办得不顺,你想想如何去弥补。金国奸细已抓住,那件案子既然有韩相插手,你若是有把握,可以将彩票之事接过来。”
这些大臣都不是吃干饭的,个个都有些独特的心思。余端礼的意思是彩票已被程松搞烂,让周复生不要沾。周必大比余端礼更了解周复生,想让他将这个烂摊子接过来。周复生和周必大商量一会,赵扩到来,同行的还有赵询。
这种事不多见,不少人猜测都一样。大朝会赵询从未参加过,说明在赵扩心里,已将赵询当成太子人选。只有周复生的想法很特别,心想赵扩的年纪也不算太大,又有那么多漂亮老婆,为何要如此做?难道赵扩在那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今日的朝会仍和以前一样,先由大臣提出问题,再按等级逐一提出。大家已有这方面的经验,朕就不多说了。有些问题要争论很长时间,所以不重要之事,无论是大臣还是其他官员,可平时上朝时提出来,不要耽搁今日的时间。”
余端礼不在,韩侂胄首先站起来,向赵扩呈上一物:
“皇上,金国奸细一案已经大有进展。此事已查明,是京城玉清观众道士所为。抓获玉清观道士五十四人,已有两人招供。这是金国与玉清观奸细用来联系之物,在玉清观清虚弟子孙同房里收出。”
一个字都没提到最大功臣周复生,这些事身为主办官的周复生也不知道。昨天他们在主营中审案,下面还设了几个刑堂。孙同是在另外几个刑堂上招供的,韩侂胄没有知会周复生。
赵扩手中的是一把小金刀,两面皆刻着金字。赵扩只知道奸细在玉清观,抓捕玉清观道士。其它的不知情,盯着金刀大怒:
“好好、金国如此卑鄙,在我大宋安排奸细。严刑拷问,一定要将他们派在我大宋的奸细一网打尽。无论涉及到谁,一律严查。”
“臣领旨,”韩侂胄刚领完旨,一些人不买账了。杨长孺也是保守派,又是昨天的见证人,他第一个起来:
“皇上,此事好像是桐乡子周大人主办。韩相所奏,一字未提周大人也就算了。要领旨也是周大人领旨,韩相不是说过,临近年关有许多事要做。要是兼任金国奸细一案,能忙得过来吗?”
赵扩一怔,这才想起此案是周复生的主办。韩侂胄手下干将沈继祖反驳:
“今日是大朝会,重要之事还有很多,岂能一一向皇上奏办案之人?周大人负责的是韩大人遇刺一案,现在这件案子牵涉到金国奸细,已非普通案子可比。臣觉得交由韩大人负责最为合适,至于周大人?虽有能力,现在还不太适合办如此重要之案。”
“臣附议,”很快不少官员开口支援。余端礼二子都在为官,余庭芝现在是正四品高官,今日也来上朝会。他起身站起来:
“沈大人此言差矣,有志不在年高。臣虽在外地为官,也知道此案正是因为难办,才让周大人接手。现在周大人办此案有了起色,将他踢出?怕是说不过去吧?”
余庭芝的话让不少有很惊讶,他是余端礼的大子,足以代表对方,也代表中立派。连赵扩也很惊讶,很快明白过来。一点没避嫌,好奇问:
“余爱卿,余相的病好了?”
一些后觉之人恍然大悟,周复生兼职大夫之事,有些人一时没能想起。余庭芝脸色稍有些红,挺了挺说:
“启禀皇上,周大人真乃当世神医,家父之病在他的治疗下,已大有起色。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上朝为皇上分忧。”
余庭芝这番话虽出自好心,为周复生带来不少麻烦。
第一百章 充满生灵的世界
大家现在看周复生,又多了一层意思,上次赵扩大赞周复生后,不知道的人去查过。吴氏得的完全是心病,钟淑娟的病大家更是知道,同样属于心病。
周复生的表现太出色了,在经商方面是天才,发明方面是顶级天才,办案同样是天才。现在又多出一种治病的本事?不少聪明的人以为他只会治心病,并没有太过重视。
余端礼的病大家都知道,绝对不是心病。周复生能将余端礼治好,让他又多出一种职业的天才称号,还不是普通的天才。
赵扩大喜,看周复生的眼神像看一件绝世宝贝。没人不怕死,地位越高的越怕。就算周复生没其它本事,只要有能治万病的本事,也是一件无价之宝。
“复生果不负朕所望,好好,我赵家招了个好女婿。”
这样的话都能当众说出来,在旁边的赵询双眼冒着星星,死死盯着坐在下面的周复生。此时周复生心里,正有万匹马在狂奔。双耳几乎快要失聪,韩侂胄手下老将陈谠的话,将他从万马中震醒:
“经商是贱业,发明虽不错,毕竟上不得台面。朝廷人才济济,办案好手总能找到不少。唯一这医道方面,我大宋太医虽多,有不少病仍治愈不了。臣请皇上将周大人调任太医局,专门研究医术,为我大宋万民作出贡献。这对他也有好处,一定可名传千古,更能受人尊敬。”
“臣赞成陈大人之言,”刚被震醒的周复生,又受到重重一击。这次附仪的人份量更重,是韩侂胄:
“我大宋人才济济,各方面的人才都不差。医这方面虽也不错,像周大人如此天才者,难找到第二人。若是周大人入驻太医局,可为太医丞。”
太医丞是太医局最高长官,正五品,这是韩侂胄第一次主动给周复生升官。韩侂胄的话说完,附仪之人非常多。无论保守派还是中立派,皆有不少人附合。
若是非要找出一种大家能共识的东西,绝对要数医术。没人不想自己国家的医术好,若是能好到所有病都能治,那以后谁也不用再担心。只管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反正病了有神医。所以没官员帮周复生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朝堂上的人太多了,大朝会在规矩方面又不太讲究。许多人挤在一块发出自己的心声,声音如雷。周复生现在才知道,装逼朝雷劈是什么意思了。
“皇上,臣有话说。”周复生又发明一种发话方式,声音很嘈杂,他又坐得很靠后。心一急,将双手举起,站起来开足马力大喊。效果不错,四周的声音终于消失,让他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其实臣对医之道,还不如一个学徒。可能有很多人以为臣在说谎,大家不要激动,待臣慢慢说来。”
事情到了一个一个吹奏的时候,周复生再不能滥竽充数。也不管赵询的双眼里会不会少一颗星星,只能说出实话:
“治奶奶之病,那是心病。有句话叫做心病最难医,为什么难医?因为吃药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心病还需心药治,也是臣的运气好,在城外救了那个叫周显贵之人。被撞之人没死,奶奶的病自然就好了。
钟妃娘娘之病,其实也是心病。只要能得其法,要治疗并不难。并且也不是臣一人的功劳,还有郑王几位大人。如果只是臣,一定治不好钟妃娘娘。”
实话如同苦药,大家都不喜欢听。呆了片刻后,罪魁祸首陈谠质问:
“就算你说的不错,余相总不会是心病吧?在场有不少人知道,余相的喉结之病已有不少年。众太医都无法,你却快治好了,这是何道理?”
周复生很少讨厌老年人,陈谠是少数的其中之一。可惜对方就在他和赵扩这条线之间,他不愿看陈谠,但不得不看赵扩,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余光:
“说实话,臣连什么板蓝根也不认识,你们要是不信,可问问余大人。臣为余相治病时,可开过一副药?就是因为不认识,臣才让他们用那些太医之药。”
“啊!”这道惊呼声来自余庭芝。余端礼患病,两弟兄不可能全都来,余杭在家服侍。要是余杭在,保证会有两道惊呼声。
大家看余庭芝的面色就已经知道,陈谠不死心:
“余大人,周大人说的可否属实?皇上在这里,万不可说假。”
余庭芝根本没理会陈谠的威胁,缓缓点下脑袋:
“的确如周大人所言,臣一直有些奇怪,周大人为家父治病,第一次在下药时,问太医局宗大人,宗大人说了两副药方。周大人并无反对,所用的正是那两副方子。第二次治病,周大人又问臣以前所用药方,又是按以前的药方治病,只是量减了一半。自始至终,周大人未开过一副药方。”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赵询没发呆。他眼里的星星非但没减少,反而又多了几颗。一个连板蓝根都认不得的人,居然治好三个连太医都没办法治好的病人?原本这种场合,他只能听不能问,实在忍不住好奇心:
“周大人,为何太医用那些药,无法治好余大人的病,你用那些药就能成功?”
“臣知道,”余庭芝看向周复生,眼里满是佩服:
“周大人虽没下过一副药方,但他做了不少安排,以前所有人都没出过那些主意。他吩咐臣家人,将家父住的地方,所有门窗打开,便于通外面的新鲜空气。在卧室中烧炉火,煮治病的药让家父吸收。又送来一辆助行车,让我们每天推家父出去散心、呼吸新鲜空气。家父之所以能治好,这三点绝对是关键。”
赵扩和众官员一样,开始非常失望,此时非常不解。没将发言权留给其他人,问道:
“这三点就能让余相的病好?太不可思议了?你不懂医术,却又知道这些?这些安排有何道理?”
周复生朝四周看了眼,此时他是绝对的主角。心想要是他不回答,不知会不会被赵扩推到午门斩首?没敢以身犯险,实话已说完,开始忽悠了。
“臣在小时候,遇到一位奇人。这个奇人教了臣不少稀奇的东西,在皇上及众大人面前,臣不敢私藏,先说一些:这位奇人说,世间几乎无处不充满生灵。食物、水里、甚至我们呼吸的空气里皆有生灵。这些生灵非常小,小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无法看见。
大家应该知道生灵是什么意思,我就不解释了。有生命的东西被我们吸收到身体中,绝大多数对我们的身体有害。所以为什么大家会生病,就是因为体内这种生灵太多了,一旦多到身体无法抵抗时,人就会生病。”
周复生的话暂时告一段落,效果非常不错,说得一个个嘴巴大张,仿佛在大肆吸收他所说的生灵。他准备编造在山洞中找到一本书之类的,想了想还是不敢,怕赵扩让他将书上交国库。
众大人还不敌一个小孩,在这种场合,赵询不好叫周复生姐夫。眼珠看向空中,快成了斗鸡眼:
“周大人,这、这些空气中真有生灵?还有我们平时吃的食物和水里也有?”
“周大人,我有一个问题不解?”刘三杰有些怀疑周复生在隐瞒他的医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忽悠大家,质问道:
“你所说的那些生灵,所有人的眼睛都无法看见,那个奇人是如何知道的?”
周复生现在有一种认为,他仿佛变成一个犯人,所有人都是主审,暗自一阵苦笑。
“所以我才说那个老者是奇人,要不然他怎么能称为奇人?他说其实凡人也可以看见,但要借助一些法宝。可惜那些法宝,他一件也没给我。其实也并不是所有空气、食物和水里都有生灵。比如在非常新鲜的空气里,坏的生灵几乎没有,多数是对我们有益的生灵。
至于食物和水,除水果外,大家尽量吃熟食,水也要烧开。熟食和烧开的水,再有生灵也非常稀少,对人构不成伤害。有件事大家一定知道,为什么吃菌尽量要煮熟吃。菌是野林之物,日以积累,上面的生灵非常多。如果生吃,一些没毒的菌,也有可能吃出病来。”
吃菌的事许多人都知道,在场的何澹写了一本生产香菇“砍花法”和“惊蕈术”,被后世誉于香茹文化之父。当然,这些周复生并不知道。
第一个开口的就是何澹,何澹是个矮胖的老头,看起来有五十来岁,脸圆眼细十分精神:
“周大人所言不错,臣以前一直没搞清楚,以为是生菌有毒,原来是那些生灵在作怪,受教了。”
周复生脸色一红,赶忙还礼。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尽量不要吃生菌,纯粹是结合知识来忽悠。他认为,就算生菌有毒,那些毒同样是所谓的生灵。
第一百零一章 生灵、细菌、蛆
忽悠出一个证人,还是个重量级的,一些人开始相信周复生的话。但仍有更多的人心存质疑、甚至不相信。刘三杰说:
“看不到的东西,说得再好也没人相信,除非你能让大家看到那些东西。”
这个很无理的要求,赵扩居然附合:
“刘爱卿说的也有道理,办案你是能手,也知道什么事都要讲证据。仅仅是菌茹,并不能证明你所言属实。”
周复生说得嘴干舌燥,此时被气得内火旺盛,感觉更渴。能让大家看到?他还想看到细菌呢!玻璃那玩意他从小就不爱好,显微镜他虽爱好,能看见细菌的显微镜?除非有材料,他可以试着组装。
见周复生没了语言,韩侂胄奖励一眼刘三杰,逼问周复生:
“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奇人?周大人怕是遇到骗子,将骗子当成了奇人。大家吃的生食生水不少,特别是边关那些将士。牲畜几乎吃的都是生食,照周大人这样说,他们体内全是生灵了?”
“哈哈哈哈,”韩党中有不少人大笑出声。一个年青官员说:
“臣上个月碰到一个卖猪肉的屠夫,他也自称是奇人。的确有些本事,你要两斤肉,他一刀下去绝不会多一两少一钱。但除了这本事外,其它的十分稀松。这种要是都能称奇人,天下的奇人就多了。”
周复生眼睛一亮,朝这个官员投去感激一瞟。假装发出一声叹息,成功吸引大家的目光:
“本来我不想说的,怕等会大家吃不下饭。你们要证明是吧?那我就说了。你们觉得人或动物身上没有生灵,人肉就算了,我就拿这位大人说的猪肉证明。将一块猪肉随便放在哪里,不加任何东西,过几天你们可以发生,那块肉会长出许多的蛆虫,你们可知道那些是什么?”
大家再次呆住了,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赵询。的确如此,不加任何东西,一块猪肉放几天,会长出许多蛆虫。反应快的赵询给周复生捧场:
“我知道,一定是猪体内的那些生灵。原本那些生灵是白色的蛆,它们为什么几天就能长大?”
周复生额头有些冒汗,都到现在了,也不管大家将细菌认作蛆:
“卫国公说得不错,那些的确是猪身上的生灵。生灵之所以能长大,是因为吃了猪肉。要是将猪肉放置一二十天,很可能那块肉会被它们吃光。生灵非常小,我们以后就叫它细菌。”
说生灵太别扭,周复生说完不忘给它正名。赵询听得直点脑袋,许多人不以为然,韩侂胄说:
“一派胡言,照你这么说,无论是人是猪,早就被那些细菌啃食光了,为何大家都没事?”
这个问题周复生一点不怕,早就有应对之言:
“这就牵涉到两方面,人或动物体内的温度非常高,比想象的还要高。之所以让大家吃煮食,因为温度越高,越能杀死细菌。所以大家边在吸收细菌,里面的细菌也边被消灭。猪肉被割下来,失去了应有的温度保护,所以才会被细菌所啃食。你要是将那块肉放在沸腾的开水中,你看它还会不会长细菌?
第二个方面:大家体内有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们暂时就称它为营养。营养是细菌的天敌,也是人赖以生存之物。除高温杀菌,营养也在帮我们杀菌,比高温的作用更大。人若是没有营养,或者营养缺失,身体就会被细菌占据主动,人就会生病。
一旦细菌过多,营养无法跟上,不能抵抗那些细菌,人就会死亡。我们的身体内,相当于一个超级大战场,天天都有细菌和营养在战斗。非常健康之人,营养占据绝对主动,细菌有一批就会被杀死一批。所以要想长寿、百病不生,就得有足够的营养才行。”
周复生说完,实在忍不住了,走到门口对一个竖起耳朵听的中年太监说:
“麻烦你给我倒杯水来,要热水。”
赵扩很小气,只有前面排大臣才有茶,后面的全都是滴水不进之人。中年太监已经成了周复生的粉丝,居然没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没过一会,给他端了杯热茶来。
听故事的人终于回过神来,满朝文武,现在很难找到几个不相信周复生的。所有人的问题都被他解决,再没人有质疑。赵扩舔了舔口皮,喝了大口茶问:
“营养是什么?在哪里能得到?”
营养现在已成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周复生很有胆量,喝了几口热茶,润好喉才回答赵扩:
“营养这东西就多了,新鲜的瓜果、蔬菜、牛羊奶、肉、米面这些都含有丰富的营养。营养的种类有很多,万不可只吃一种,这些都要吃,要均匀搭配好才行。还有不可暴饮暴食,吃太胖也对身体不好。并且要劳逸结合,多运动,要不然你天天躺在床上,吃再多的营养也不行。”
周复生忽悠不累,所有人听得头都大了。他们感觉周复生说得太苛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规矩多得让大家抓狂。结果不用说,周复生的第一次大朝会,他是绝对的主角。所有人听他吹了一天的养身之道。搞得吃过午饭,赵扩向大家宣布:
“明天继续朝会,从明天起,不准再说非有关国家大事之言。你们有什么话想问周复生,只要不在朝堂上,随你们怎么问都行。”
周复生的麻烦来了,果然大家散会后,他没能散,赵扩将他留在宫里,说到老天爷也闭上眼睛,才和后面来的赵佳一同赶回。回到家后,管家赵本常抱出一大堆请帖:
“今日好生奇怪,从下午到晚上,陆续来了百多个官员。见姑爷不在,留下一大堆请贴。”
……
周复生回去后洗了个澡,抱着老婆进入卧室。这么大晚上,能睡的都睡了,不能睡的还在为一些事忙碌。
在军营一间还算大套的禁闭室,清虚盘坐在床榻上。双手合抱丹田、双眼完全合上,连头发也未曾晃动一下。只有胸膛上轻微的起伏,能看出他没有坐化。
这间禁闭室,和两个凶手住的地方有天壤之别。不但有桌,还有桌凳、脸盆。桌上水壶茶杯、笔墨纸张应有尽有。地上虽不至于纤尘不染,没有什么垃圾之物,十分干净。要是在清虚左右,没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在那里大煞风景。突然看见这一幕,还以为清虚在这座军营中修行。
两个士兵站在床头左右,姿势很奇怪,并不像侍卫那样立在清虚左右。而是面向清虚站着,四只眼睛大睁,死死盯着清虚。这种情况清虚也能入定,可见他这大半生的道修,绝非是混过来的。
三人无语,禁闭室内安静了不知多久,外面的敲门声传来。很快进来一个年青护卫:
“奉命提审清虚。”
不用两个士兵动手,清虚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一侧小窗,十分不爽地说:
“这么大晚上,谁有如此精神提审贫道?”
清虚虽不爽,十分配合,走下床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三人走出禁闭室。
这次他们来的地方不是主营,是一座比主营小了大半的厅室。清虚进入客厅后,已有三人在此等待。
坐在主审席上的是个非常年青之人,清虚从未见过对方,但看见另外两人,他猜到年青人的身份。在左右各有两人,右首坐着关原。以前做法事时,他见过关原几面。左边个他也见过一面,很有印象,是韩家的天才韩玉昆,还为金国调查过对方的资料。能让韩玉昆当看客的年青人,在韩府只有一人、韩㣉。
“清虚,你想通没有?”
韩㣉的年青比韩玉昆还要小,小得目前还未入仕途。不过也快了,明年韩侂胄就会让他考上科举。
见过周复生审案,韩㣉自认学到不少东西。他原本并不喜欢审案之类的事情,自从上次审出凶手后,他对这一项的兴趣,比去青楼更盛。打着为父分忧的幌子,求得来这里审理清虚。
清虚一脸笑意看着韩㣉,郑重点点头:
“贫道早就想通了,贫道没做过违法之事,更不是金国奸细。所以贫道认为,头可断血可流,名声比生命重要,绝对不可污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啪”一声大声,韩㣉拍下惊堂木。不用他吩咐,从后面隔间走出十多人。
这十多人,有六个是被押解的道士,中年青壮皆有。清虚的两个弟子,孙同和另一个叫黄庆忠也在。这六人出来,让清虚有些发呆。还未想明白,一个年青道士指着清虚疯狂大喊:
“就是他,就是清虚让我们当金国奸细的。他说只要为金国做事,就会有数不完的银子,以后我们还能去金国享福。”
清虚脸上的笑容没了,他当然最清楚,整个清虚观,只有他们师徒六人才在为金国做事,这个小道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事。看这几个被押出来的人,一脸苍白、虽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身子在发抖,一般人也能想得到,一定是韩㣉对他们屈打成招。
第一百零二章 说国事的朝会
清虚眼中的愤怒一闪而逝,一阵大笑,将他高人模样笑没,将背叛他的几个门人也惊呆了。
“韩㣉,别说你逼这几个人,就算将玉清宫所有人屈打成招,在勤政大殿指证我,我也不会向你们屈服。我清虚这辈子只敬畏天地神仙,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人,还不配来审我。”
清虚说完,盘腿就地坐下。韩㣉被这番话气得直翻眼皮,能出气的地方都在出气,今日是大朝会,韩侂胄没时间来。他在军营忙了一天,白天没审清虚,就是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新打招四人。周复生只靠一人,都能使凶手现原形。他以为凭这六人,一定能让清虚招供。
万没想得到如此结果,韩㣉的愤怒瞬间达到顶点,将韩侂胄的吩咐忘得一干二净,指着清虚大吼:
“用刑,给我用刑,打到他招为止。”
“不可,”下面的关原和韩玉昆同时喊出。两人互看一眼,关原劝道:
“少爷,韩相说过,不到最后一步,不能对清虚动刑。”
韩㣉紧握拳头,一拳打在案桌上。清虚是最重要的人,很有可能是奸细之首。韩侂胄想从他身上挖出更多奸细,他的住处包括膳食等条件一律同意。现在的清虚不但没被打,除失去自由,和在外面没什么区别。
“这老杂毛自己想死,看来不打他是不会招,没必要再迁就他。只要不打死,父亲那边不会说什么。”
韩玉昆摇摇头,他和韩同平、韩㣉虽是堂兄弟,和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他是个十足的政治迷,一心以当官为主,根本看不起两人。这次要不是韩㣉让他来同审清虚,他也不会在这里耽搁时间。
“凭清虚的身份,一定知道金国在我大宋的奸细。叔父说得对,尽量不能对他动刑。现在我们掌握这么多的证据,不怕他不招供。”
清虚虽在地上闭眼打坐,耳朵并未闲着。暗自冷笑,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这些人不敢将他怎么样。只要自己能顶得住,就算不被放出去,多活一段时间完全没问题。
韩㣉被两人一番劝说,再无心思审案:
“将他们押回去,明日再审。”
……
第二天一早,周复生才知道,大宋的官员多么热情。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在宫外广场上的官员,第一时间以他为中心聚来。
“周大人来得好早。”
“我也是见到这里,没想到竟和周大人一起到达。”
周复生听得牙齿发酸,要是像后世那样流行装烟,他起码一次能接一两包烟。人家向他打招呼,他不得不回话,边走边回。走到勤政殿大门口,一行人的话回完,又有更多的人向他围来,连不少主战派的人,此时也没党派之别。
还好周复生来得并不早,没招呼多少人,赵扩领着赵询赶来。
赵扩两父子对周复生的兴趣,相对要低些。昨天大家走后,他们将周复生领到内殿,问了不少关于养生方面的知识。虽没听过瘾,凭他们的身份,谁时可将周复生招来询问。
怕众官员将昨天的警告忘记,赵扩刚坐下就开喊:
“今日必须谈国家大事,我们接到韩爱卿说的奸细问题。周复生的事不少,奸细之事他就不用管了,全权交由韩爱卿负责。其它有何要事,一一提出来。”
大家可能受到养生方面的影响,没去追究谁负责奸细之事。没想到韩侂胄自己不乐意:
“皇上,一些官员说得不错,快到年关,臣的事有一大堆。查案怕是没时间,臣认为将此案交由彭大人负责。他是刑部尚书,正好管这方面。又有多年办案经验,现在此案已经人赃俱获,相信他要不了几天就能查清。”
彭龟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听完后呆了呆。宋朝的六部归尚书省管,又有枢密院和盐铁、度支等三司的存在,六部的权力被架空大半,和唐朝的六部远无法相比。所以韩同平被刺一案,大家仿佛忘了还有个刑部、还有个彭龟年。
彭龟年活了大半辈子,又身居高位,脑袋绝不傻。这件案子办好绝对是大功,他是保守派。韩侂胄不将此案交由主战派,竟会如此大方交给他?脑袋急速运转,在赵扩快宣布时,抢先一步站起来。
“皇上,韩相此安排怕是有些不妥。臣对这案子虽知道一点,完全从市井流言中听来。里面内情如何,臣一无所知。交给臣来办,臣没把握能办好。臣去看过余相,想必在过几天就能为皇上分忧。到时候多个人手,韩相就有时间了,此案还是由韩相办合适,他本就对案情十分清楚。”
赵扩呆了呆,赵扩才三十几岁,脑袋也不算很聪明,彭龟年为什么会拒绝这件大好事,他暂时还想不通。韩侂胄很不满,盯着彭龟年:
“彭大人,办案本就是你之责,如今我实在抽不出时间,交由你做理所当然。要是你不想为皇上、为朝廷分忧,没必要鹊占鸠巢,可让别人来为皇上分忧。”
“你?”彭龟年气得满面红光。韩侂胄的话很有道理,他一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赵扩看他的眼神也很不爽,大手一挥:
“就这么定了,彭爱卿负责此案,早日查清隐藏在我大宋内部的奸细。”
查案不是什么大事,的确是彭龟年之责,没引起两派嘴仗。周必大现在没什么实权,没耽搁大家时间。周必大表态没意见,程松一下子站起来:
“皇上,在大家的努力下,彩票之事已正式在全国开展起来。虽臣等做足准备,还是小看了此事的难度。全国一共要建三千五百多个彩票销售点,只是这些销售点的贩卖权,两年内,就能为朝廷带来一千七百多万收入。规模之大,远胜过预期想象。”
程松说完,许多都呆住了,其中就有赵扩父子。要不是得到余端礼通风报信,周复生也会和他们一样,睁大嘴巴落不下来。
“程爱卿,只算销售点贩卖权,就能为朝廷带来这么多银子?”
许多人都很激动,程松开始很正常,可能被自己忽悠激动,点点头:
“这笔帐很好算,三千五百多个彩票销售点,每个销售点,每年需交二千五百两银子,每年朝廷就能纯得到近九百万两的收入,两年能有一千七百多万两。臣初步预算过,现在我大宋有三千二百万人,除开小孩和一部分成人,起码有两千万人会买彩票。就算每年每人平均只买二两银子,除开各种开销,朝廷至少可得到两千万两银子。加上销售点的贩卖权,每年可为朝廷增收近三千万。”
“啊!”一阵惊呼声传出。这事余端礼没说过,周复生也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赵询赶忙将大张的嘴巴捂住,生怕不小心掉下来,将舌头咬掉。
三千万两?多为当前朝廷增加近一半的收入,让赵扩差点找不到东南西北,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发出一道命令:
“为朝廷增加收入,此乃头等大事。枢密院的事程爱卿可以交给其他人做,将心思全部放在彩票上,各部官员全力配合,一个月之内,必须将彩票做起来。”
这下牛皮吹大了,程松的兴奋劲消失。他什么都考虑到,就是没考虑到赵扩会如此激动,会如此急迫。
“皇上,臣有些要求,还望皇上答应。”
周复生心里也很迫切,他不知程松哪里来这么大的勇气,敢吹出如此牛皮。以为对方要讨个爵位之类的,他估计就算程松想讨个郡王当,赵扩也会毫不犹豫答应,当然,必须要等彩票办好后才能兑现。
“爱卿有何要求尽管说,只要能将彩票搞起来,朕一定会全力支持。”
周复生十二分好奇地盯着程松,程松突然转身看向他,不由心里一颤,果然没好事:
“皇上,彩票最初是由周大人提出来的。臣不敢自负,周大人要比臣更懂彩票、更有经验。臣请皇上答应,将周大人调到臣这边来,当臣副手,合力搞好彩票。”
“且慢,”周复生见赵扩大手一挥就想替他答应,赶忙抢在赵扩之前喊出。
“程大人太谦虚了,如今搞彩票,你才是我的老师。就算我来做,也万万无法像程大人这样,搞得如此轰轰烈烈。程大人让我当副手,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程大人,要是程大人能替我解惑,我一定不敢推辞。”
第一百零三章 接管彩票
程松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周必大,他以为是周必大告的密,很是不爽地看了对方一眼。
“周大人的意思,要是我无法为你解惑,你就不当我副手、为朝廷搞好彩票了?”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让赵扩也皱着眉头看向周复生。谁也没想到周复生居然敢点头,没等被斥责的机会出现,他马上说:
“要是程大人无法为我解惑,说明你也是外行,我可不想和一个外行人共事。所以你无法回答,要么你找别人合作,要么将彩票之事让我来做。”
这种赤裸裸的打脸,在朝堂上很少遇到。程松是枢密使,正规来说是副相级人物。这番话,让大家再次对周复生的脾气有了进一步了解。
程松气得身体一矮,肚子被气痛了。他知道自己的彩票计划遇到很大的麻烦,一个处理不好,事情就会办砸。他的军令状也一定会实现,将会提前回乡养老。
程松又不想放弃这个天大的功劳,所以昨天和韩侂胄一番商量,才想出将周复生拉进来。毕竟周复生是彩票的设计者,人又非常聪明。有周复生在,应该不会让他提前下课。所以原本韩侂胄要将奸细之事扔给周复生,也因为此事,让给彭龟年来做。
“你有什么话就问。”
看到周复生一点不谦虚的样子,赵询和一些官员莫名有些激动。听力大开,生怕漏掉一个字。
“程大人定下三千五百多个彩票销售点,是怎么定的?”
程松松了口气,他虽未与周复生交过锋,对方的本事都看在眼里,在心里有点畏惧周复生。
“每个县暂定四户,太边远的暂时没算。府十二、州二十,京城四十户。”
周复生点点头,仿佛对程松的这个安排很满意: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远的不说,京城及其周围的应该在积极响应了。目前为止,不知有多少户彩票销售商交了银子?皇上面前,千万不可说假。”
别人的经典,周复生学得很快。程松呆住了,开始根本没料到周复生会质问他。见他答不上来,赵扩终于从银山中清醒:
“程爱卿,那么多数据你都能回答,此事很难答吗?”
“不是皇上,”程松没办法,转身看向韩侂胄。对方赶忙将头转开,这种事他一句也不答,叫韩侂胄如何帮忙?
不愧是副相,很快程松想到如何回答:
“皇上也知道那些商人,巴不得交的银子越少越好,都在向臣讨价还价。所以才叫周大人一起,看想想什么办法。”
周复生暂时将这事放到一边,问出第二个问题:
“皇上让程大人兼负责捐助一事,用于修孤弱人员救助区,此事正好可以和彩票同时进行。不知程大人现在收了多少捐银?”
程松今日一直未提捐银一事,他怀疑这套根本不行。下了些功夫,并没什么效果。要是将彩票搞好,那点银子用不着去向全国讨要。此时周复生问起,又让他心中一紧:
“现在我总算知道什么是纸上谈兵了,你设计的什么捐助根本行不通,害我浪费不少时间。我不是没搞,下了很大力气。以朝廷的名义下发全国,到目前为止,仅得到二十七万多两,这其中有一半还是官员捐赠的。这事我可以明说,我干不了。只要将彩票搞好,修孤弱人员救助区的银子完全不是问题。”
周复生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没能力,将责任推到他身上?
“我觉得可行,要不你搞彩票,我搞捐赠,我们看谁先成功?”
程松很想答应,可一想到彩票如今的烂摊子,没周复生恐怕真不行。赵扩将失望的眼神,从程松身上收回来,看了眼众官员:
“捐助一事就不交由程爱卿了,周复生另有事情,哪位爱卿愿意负责此任?”
不少官员知道捐助之事,见程松都搞砸了,一时没人敢毛遂自荐。半晌后,起来一个老者,周必大说:
“臣早就过了古稀之年,趁现在还有几分精力,很想为皇上、为百姓做点事。捐助之事,臣愿意接。要是做不好,臣甘愿被贬为民。”
赵扩颇为感动,点点头:
“孤弱人员救助区是关系百姓的大事,一定要搞好。周爱卿需要什么,只管提出来,朝廷这边一定会配合你。”
周必大能接过来,周复生很高兴。这种事情并不难,难就难在大家都没有经验,以前从未搞过。有他在,几乎很难失败。他对程松问出第三个问题:
“程大人以二千万人买彩票,每人平均每年买二两银子,这些数据不知从哪里得来?”
程松看周复生的眼神变了,眼中充满怒恨。要是可以,他想一把捏死周复生。
“三千多万人,二千万人买彩票多吗?我大宋百姓买不起彩票的并不多,比如有些富户,在巨奖的刺激下,一年买几百上千两银子也有可能。这样平摊下去,买彩票的总金额四千万两,并非不可能。”
没想到程松还知道在巨奖的刺激下,全国的傻瓜会有如此多?他要接手彩票,不敢这样想。一旦将口子开得太大,到时候达不到要求,现在又惹了这么多的仇家,一个不好就会被人弹劾。
“程大人的想法是好的,但你想得太错了。先是不能按人算,要按户来估计。一家人很难几个大人都去买彩票。就算我大宋有三千三百万人,以一家五口来算,共有六百六十万户。这六百六十万户,就打算三百万户买。
三百万是很高的预算,边远地方、贫困家庭及住在村中的人等等算上,最多也只有这么多。三百万户,每户打算二两多银子,每年彩票总收入是八百万两,这个算法你可赞成?”
程松和多数人都呆住了,并不是所有人都算不出来,在如此短的时间,没多少人能想到周复生这样的预算。周端朝十分钦佩看向周复生:
“周大人此预算非常中肯,一家五口人,最多只有一人去买彩票。六百多万户,估计三百万彩民已算多了。打算每户二两多银子,每年彩票的总收入,不过七八百万两银子。”
实话虽难听,赵扩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现在不恨周复生,只恨程松让他白白狂喜一场。虽然每年多几百万两银子,也是以前不敢想之事,哪有三千万两听起来舒服?
“程爱卿,你认不认可周复生的预算?”
“认可,臣认可,”程松现在已是汗水沾衣,擦了把额头,想也不想就说出一通胡话:
“臣开始的预算有些问题,但加上每年九百万两贩卖权的银子,每年朝廷也有一千多万银的进帐,这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周复生暂时没有说话,看了大家一眼。现在许多人都对着他,能看到大家的脸色。见包括赵扩在内的傻瓜有六成脸色大喜,有两成还在想程松的话,另两成不是鄙视就是替程松着急。他笑了笑,说出程松的漏洞:
“每年最多只能卖出八百万两银子,程大人还想收人家九百万两贩卖权?你这也太黑了吧?也难怪到现在没人加盟进来。”
程松双眼一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还算他坚强,此时不敢晕,怕晕倒后没人理会。定了定眼神看向赵扩,发现赵扩气得脸色发绿,赶忙朝对方跪下:
“皇上,臣就是知道彩票难搞,所以才让周大人加入进来。有他在,臣绝对有信心搞好彩票。”
为了保住官位,程松暂时将对周复生的滔天恨意隐藏起来。此时赵扩已经不相信他,指着周复生:
“你给朕把彩票搞起来,一个月为限,搞不起来,你就回去安心做生意吧!”
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周复生知道赵扩被气得不要不要的。对他来说,一个月虽不敢说全国都能搞好彩票,起码京城周边没问题。一脸轻松领完旨,提出一个要求:
“臣官职太小,发出去的命令,可能有些人不积极响应。为了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臣想向皇上暂借一物。”
周复生能领旨,总算将赵扩的怒火灭掉不少:
“你要借什么?”
“借尚方宝剑一用,皇上和众位大臣放心,臣绝对不会乱使用,主要起一个震慑作用。”周复生在后世那些影视剧中,特别是这个朝代的包青天,常常拿出尚方宝剑吓人,那威风让他心仪到现在。
众官员大惊,周复生还在YY,伤疤还在疼的程松跳出来:
“皇上,臣要弹劾周复生。历朝历代,尚方剑只能由皇上使用,就算丞相也不敢接,他这分明是想篡位。”
第一百零四章 外出富阳县
周复生呆住了,后世影视剧不说。就算在这一世,村里那些唱大戏的,也常常会演到尚方宝剑,由某某大臣亮剑斩奸臣。他哪知道尚方宝剑皇上概不外借?程松这一弹劾,刘三杰也跳出来:
“程大人说得是,尚方剑是何物?那是天子配剑,代表的是天子。周大人莫非一直想代表天子?”
“不知者不罪,周大人并不知道这些。”也不管周复生先前知不知道,周必大给他定性为无知:
“当着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周大人向皇上借尚方剑,其目的是办好彩票一事。虽然此举不妥,也仅算是无知。怕是周大人受到民间大戏影响,才有此一借。”
赵扩将另一个站起的官员打住:“这事就不说了,你若是需要下令,只管来宫里找朕,朕给你写圣旨。你给朕算算,这彩票到底每年可以进多少银子?”
许多人替周复生虚惊一场,只有赵询觉得自己的父皇太过小气,一把剑而已。要是以后他当皇帝,送给周复生又有何妨?
没借到尚方宝剑,差点惹得一身骚。周复生小惊一场,定了定心神回答:
“按刚才我们预算的八百万两银子,不能将彩票商的贩卖银算在里面。因为人家也要从这里面赚银子,他们不可能白给朝廷干。所以这其中,还要减人工、纸张、奖金等等各项成本,每年大概有四百万两银子。”
“四百万两银子也不错了,”赵扩终于面对现实:
“下朝你就去忙此事,以后没时间,可以不用上朝。”
……
富阳县是临安九县中,排名第二的一座大县,离京城骑快马不到一天时间,西去临安的必经之县。这天在富阳县,走来十多骑和两辆马车。
这种情况在富阳县常会遇到,但骑在马上之人,一个个披着一件黑色披风、里面是黑色紧身开襟衫,裤子也是黑色,十分紧凑,只有鞋子是灰色。如此新奇的服装,引起路人频频关注。来到城门口后,从前方马车中下来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
一个县自然不能和京城相比,守城门的只有两人。在城楼上守卫的士兵也仅有十来个,周复生来到门口左边一个中年士兵面前,拿出一张公文递给对方:
“朝廷有重要公文,你现在就负责将它张贴出来。”
中年士兵呆了呆,接过公文撑开一看,半人高的公文一个字不识。还好下面的红色章印他认识,有些为难:
“大人,一般这种公文,都是先给县府衙门,再由县衙派人来张贴。我们张贴虽是举手之劳,有些不合规矩。”
“没事,我们马上就要去县衙,到时候会给你们大人说的。”周复生笑了笑,指着后面一辆马车:
“我们的车轴断了,你们这里最好的铁匠师父是谁,在什么地方?”
贴公文的确是小事,多数时候会交由守城门的士兵贴,中年士兵没再推辞,接过公文。另一个年青的士兵接道:
“要说我富阳县最好的铁匠,要数西街头的康师父。他打造的东西真没得说,只是比别人贵了至少一倍,一般的东西大家都不愿在他那里去。你们若是修车轴,不少铁匠都可以接,没必要去找他。”
周复生运气不怎么好,他来富阳县办事,赵佳非要跟来,刘樱小布丁也想来。没带家人去过外地,他干脆将三人全带上。结果走到半路,刘樱两人乘坐的马车车轴断了。简单处理后,空车拖到这里。
进城后,大家没有再坐马车。刘樱牵着极其兴奋的小布丁走在前方,发出一阵感慨:
“这里虽是县城,除街道小些,热闹并不差京城,比我家乡的县城繁华多了。”
“樱姐姐能记得家乡的县城,我连家乡也记不得了。”刘樱说起家乡,小布丁突然停下,兴奋的脸色突然被伤心取代。
小布丁的身世比刘樱更可怜,她连母亲是谁也记不得。在一岁多时,被马友才几人从路边捡到,和她一起的,还有一具年青少妇的尸体。什么也没留下,身体又比其他的小孩瘦弱,才给她取名小布丁。
赵佳走过去牵着小布丁另一只手,指着前方一处两层高的酒楼:
“小布丁别伤心了,现在你不但有家,还有这么多的亲人。那家酒楼应该还不错,你要吃什么等会只管点。那个卢意明是程松的人,怕是不会招待我们,先吃饱了再去。”
小孩很容易哄,小布丁连以前家人的相貌也想不起,没多少感情。想到赵佳说的现在,紧紧握住两人的手:
“赵姐姐说得是,我们吃饱了再去。”
赵佳说的这家酒楼生意很不错,一楼几乎已满坐,二楼也坐了大半。他们二十人上来,刚好将唯一的三桌凑满。几女点菜不提,周复生来到李老二这桌,将另一桌的人招集过来:
“你们等会吃完饭,留四人陪我们即可。另外的人分散去打听,城中一些排得上号的富商。暂时不要通知他们,等我的消息。”
李老二是个三十岁的壮汉,起码有一百七八十斤,是周复生手下的大力士之人。周复生将他的手下分成三个等级,除杨毅外,曲业两兄弟暂时为第一级,两人的武艺悬殊不大,是除杨毅外身手最好的人。
李老二、谢白松等八人是第二等级,个个皆能举起四百斤。在杨毅的教导下,武艺有很大的提升,绝不在一般将领之下。现在这八人的枪,全是由纯钢铁打造的上品,每把枪二十五斤。加上曲家兄弟,他们十人都有专门的战马,目前这八人的工资是十两银子,分别管理第三等级之人。
这样的待遇上所有第三等级的人眼红,现在周复生的侍卫,共有三百二十一人。另外的三百余人是第三级,共同分享八十几匹战马。工资平治街的仍是六两,新旧侍卫三两。他说过,只要有人打得过第二等级的八人,再由杨毅验证,可升级成第二级,工资待遇皆会提升。
第二级的同样如此,只要打得过曲业兄弟,工资提升为每月三十两。这样的安排,让这些侍卫平时训练异常辛苦。现在就算晚上休息,也有不少人在操场中训练,根本不用周复生操多少心。
这次出来,周复生只留下五十个侍卫守王府,其他人全被安排到全国大中小城市。他得罪韩侂胄和程松,怕这些人搞鬼,自己花银子派人出去办事,也是一次煅炼大家的好机会。
第二等级的八人,李老二的脑袋不太够用,周复生将他留在身边。他没有选择去办事,对周复生说:
“大人,我和余勇几人留在你身边。出去的兄弟打探好消息后,是不是去县衙找你?”
“不用去县衙,”周复生想了想说:
“大家天黑前,就在这里集中,去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我们在这里最多待两天,早些办完事,京城还有更多事等着我们。”
周复生还在商量,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上来,好一会没得吃热食,又一路颠簸,刘樱和小布丁有些饿了。两人虽眼馋,没听赵佳的动筷子,一直到周复生来。
“哥哥,我们去县衙不方便,可以去找铁匠师父将车轴修好。”
刘樱现在越来越聪明,怕耽搁时间,大家分开做事。周复生想想不错:
“贵点不要紧,要找就找好的。等会吃完饭,让余勇两人带你们去找那什么康铁匠,你们顺便到处逛逛。”
周复生说完,旁边候着的年青小二说:
“这位大爷才来城中吧!那康铁匠今早被抓了。”
“被抓了?”赵佳皱着眉头问:
“他为什么被抓?”
年青小二见他们衣着不凡,又点了这么多菜。对于这样的贵客,一般店都会安排小二在旁边侍候。看了四周一眼,轻声说:
“听说他私自为一个外地人打造一把弩,这把弩几乎和军中所用的军弩没什么区别,也不知怎的被人捅到官府。他叫康玄机,是两年前流浪到我们这里来的外地人。以前遇到一个贵人帮他,才有点小钱在城西办铁器铺。这次怕是神仙也保不住他了,大爷要找铁器铺,这附近就有一家,待会我带大爷去?”
赵佳正要说话,发现周复生正在发呆,轻轻碰了碰他:
“你怎么了?要不让她们去别家?”
周复生点点头,问年青小二:
“这种案子,想来今日县老爷就会升堂审案吧?”
“这么严重的案子,恐怕现在已经开始审了,”年青小二说:
“康玄机打铁的技术那是没得说,就是为人太差,来我富阳县两年多的时间,没任何人与他交往。他收的价格,就算是一把锄头,也要比其他铁匠贵一倍。除了问你需要打造的东西外,几乎不会和你有另外的交流。大家都叫他康铁心,一副冷脸,铁石心肠。”
周复生很懂得起,给小二一块碎银,对大家说:
“我们快吃,去县衙看看,这里的县老爷如何审案。”
第一百零五章 制造军弩的天才
富阳是个大县,也是个富县。县衙建在北方,占地面积很是不小。当然和京府衙门相比,那是远远不如。
此时富阳县衙大门敞开,周复生和赵佳带着两个侍卫,畅通无阻走进里面。布局和京府衙门相似,里面有一块空地,空地前方是公堂。此时公堂大门前,十几人围在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两个衙役守着。
李老二和另一个年青侍卫很霸道,两人先周复生夫妇一步赶到门口:
“大家让让,我家老爷要来听审。”
几个被推开的百姓虽有些不满,看了周复生夫妇一眼,没敢多话,给两人腾出一些空位。
里面公堂之上,坐着一个长脸短须、双眼细长的壮年男子。男子此时怒容满面,指着下面跪着的一个男子厉声说:
“你这刁民,你所造之弩就在此,竟还在睁眼说瞎话,还说这不是军弩。来人,拿着本官的官文,去军中取一副军弩来,两两对比,本官看他还要如何狡辩。”
一个衙役去拿军弩不提,周复生微有些惊讶,军弩这玩意,是宋军中的高级货,一般县上不可能有,就算在京城军中也非常少。庆王府那种地方,也仅只有三把,可能是发给那些侍卫熟悉之物。在京城,一般只有皇宫禁卫,才有专门的军弩部队。
周复生很快想明白,每个县有几把也正常,何况富阳这种大县。就像庆王府,是发给大家熟悉之物,并不是要用它来对敌。
在下面左右两边,站着十几个衙役。地上只跪着一个男子,周复生只能看到男子的背,看起来人很高,骨架很大。男子并不感觉有多害怕,说话的声音十分平谈:
“卢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军中所用之弩,比小人设计的要大一倍,威力也要大些。小人设计的弩,威力小,有效射程只在四十米以内,并很难杀死人。内部结构也不一样,军中所用之弩,弩机只有一个箭槽,小人设计的有三个箭槽,可连发三支箭。样式看起来虽有些像,和军弩完全不一样。”
周复生听完十分震惊,宋朝的军弩都是单发,长度超过一米,起码有三十斤,用起来不方便,制作也非常麻烦,造价不小,每分钟最多能发射三四支,虽威力大,并没有普及到军中。
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康玄机,康玄机所设计的弩射程能达到四十米。并且可以连发,解决了军弩发射慢的问题。这种弩还不一样是他最得意之作,要是有银子支持,很有可能设计出更好的弩。在这个没有枪炮等远程武器的时代,要是能组建一支弩军,将会是敌人的恶梦。
周复生做梦都想得到这方面的人才,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此人笼络过来。
县官一阵忍笑,从桌上拿起一支大半米长、有尺多点宽的驽。晃眼望去,的确和军弩有些像。弩身多为木制,前后中间有些地方用铁皮固定。弩尾有三个插槽,前端镶着一张弓,看起来也要比正常弓小些。
“此弩虽小于军弩,用起来更方便。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要是勾结反贼,我大宋岂不因你而大乱?你这种人,就算将此案呈到朝廷也难逃一死,和你有关系之人一个也逃不掉。不想受皮肉之苦,就从实招来,还为哪些人制作过此物?”
周复生从后面也能看到,康玄机身体一颤,好一会才开口:
“大人,你可不要胡乱加罪于小人。小人不过是制作一把弩,这根本不是军弩。就算是有些违规,大不了受些责罚。勾结反贼之罪小人可承受不起,再说这里哪来的反贼?大人若是不放心,小人可离开富阳,永不再回来。”
“晚了,大错已成,岂能释放?”
“啪”一声大响,县官拍下惊堂木:
“刁民拒不招认,重打三十大板,看他还嘴硬。”
“大人,小人就制作了一把弩,绝无虚言。”康玄机还在为自己辨白,左右冲出几个衙役,合力将他压倒在地。正要抡起板子,周复生走了进去:
“住手,我有话说。”
周复生一声大喊,效果很不错。不但让几个衙役住手,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名字虽知道的人不少,相貌认识的人不多,县官连跟着进来的赵佳也不认识,再次拍下惊堂木:
“放肆,你们是何人,竟敢扰乱公堂。”
周复生暂时没有回答,此时他才看到康玄机的脸。康玄机面色赤黄,脸上没有一点胡须,很像是月球的表面,布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肉坑。额头突出,双眉很宽,长得是出奇的丑。但气质不错,并不令人讨厌。
康玄机也在看着周复生,可能见他十分镇定,眼中升起希望:
“这位公子,我做的真不是军弩,更没有给什么反贼制作。还请公子给我作主,我宁可搬离富阳,去外面谋生。”
周复生觉得这个康玄机有些不通世故,也有可能是脑袋不太聪明。他朝对方点点头,对已快发怒的县官说:
“大人,军弩我也见过,在我眼里,这支弩和军弩完全没有任何地方相像。弩本来大都是这种形态,暂时很难再设计出新的花样来。就算呈到朝廷,你所谓的像也站不住脚。”
县官并不傻,见周复生神色话语,一点不紧张。赵佳长得如花如玉,气质更是不凡,将这公堂仿佛当成大街上,毫无忌讳。两个保镖又长得人高马大,猜到周复生的来头不小,将怒火忍下来:
“就算你说的有理,弩比弓箭更具有威胁。他这种弩可连发三支,若是与反贼勾结、或是为反贼利用,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本官奉朝廷之命镇守这里,绝不允许威胁我大宋之事在这里发生。”
周复生摇摇头,这年头伯乐太少了。只知道为自己减少麻烦,不知为朝廷推荐人才。听县官的口气,应该是程松的得意门生卢意明。卢意明是富阳县的县令,周复生从周必大那里打听到,附近县府一些官员,有些是韩侂胄程松之人。富阳县离京城不远,他决定亲自来考查一番。
“大人,有威胁的东西多了,不说刀枪剑,就连斧头、菜刀、锄头等这些东西都会对人造成致命威胁。大人为国分忧之心可嘉,只是担心有些过头。”
这番话就不怎么好听了,卢意明重重拍下惊堂木,瞪着双眼大怒:
“你是何人?再不说,本官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对方输不起,周复生感觉有些无趣,说出自己的身份:
“在下周复生,大人不知听没听过我的名字?”
卢意明呆了呆,很快镇定过来。他当然听过周复生的大名,周复生虽是桐乡子,只有六品,仅比他高了两级。现在他在审案,更没必要出来向周复生行礼。他猜到赵佳的身份,对方没说,他也懒得理会。
“原来是周大人,周大人来我富阳县,不是为这件案子来的吧?”
卢意明以为周复生能听懂他的话,没想到周复生居然管闲事管定了,看了眼已经跪起身的康玄机:
“自然不是为这件案子来的,毕竟是一条人命,碰上不能坐视不理。大人若是怕以后会受牵连,我来为此人做保如何?”
后面的康玄机十分感动,他开始并不怕,知道大宋律,只有仿制军用武器才会被砍头。他做的和军弩相差甚远,不会有多大的事。哪知卢意明将他往反贼身上靠,这罪名一旦成立,不但是他,他虽没亲人,和他交好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康玄机终于知道怕了,还好出来一个素昧平生的周复生。听卢意明叫周复生大人,对方肯替他做保,想来这个面子卢意明一定会卖,在场不少人的想法和他一样。
卢意明第一次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临安方向拱手拜了拜,一脸严肃地说:
“承蒙皇上、朝廷信得过,将富阳县交给我,我岂能不尽心竭力?这康玄机就算不是制作的军弩,也是在仿造。并且仿造出来的弩更为方便,综合优势并不在军弩之下。他今日能制作一把,安知以前没有制作?以后不会制作?就算不为反贼制作,为那些歹人制作,也会对百姓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周大人这个无理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卢意明,你敢不放人。”赵佳虽不知道周复生为何要救康玄机,卢意明竟敢落他的面子,火气瞬间爆发出来:
“你要是敢公报私仇,程松也保不住你。”
赵佳的话让左右衙役大惊,在门口听的百姓可能不知道程松是谁,他们非常清楚。见赵佳不但直呼卢意明的姓名,还在卢意明面前直呼他恩师程大人的名字,纷纷将脑袋转向卢意明。
并未如他们所想,卢意明脸上看不出有动怒的迹象,只是十分不爽:
“本官岂敢公报私仇?我和周大人以前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什么仇。本官只是公事公办,若你们有意见,只管去向朝廷反应。”
卢意明说的话虽硬,在大家看来太客气了,周复生将要说话的赵佳打住,对卢意明说:
“卢大人,你假装不认识和靖郡主,我可以理解。你别忘了,我是奉旨来此办事的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