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巨响(二更)
宋羽一顿说教之后,便开始转头找吴晨,他想知道下一步还需要他们做什么,这个力度够不够?需不需要将人带回衙门关押几日?那泼皮眼下伤的不轻,带回去反倒麻烦,可宋羽不敢说。
吴晨满意的表情让宋羽舒了一口气,这个差事倒是不难。
衙役们劝散了乡邻,吴晨与那妇人道别,妇人自始至终没有跟吴晨说一句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只知抽泣。
……
一行人上了马,再次来到顾右之前带吴晨到过的山边,没想到顾右带人正等在那里。
吴晨先与宋羽道谢,紧跟着道别,宋羽带着众衙役,快马加鞭离开,生怕被叫住一同上山,他可不想去。
顾右看了眼许大,说:“你身上有伤,别上去了,等在这里吧。”
正在朝马屁股挥手的吴晨扭头说:“我也不上去了,你按照昨日的走法,找那个裂缝即可。”
顾右脸一沉,喝问道:“若是还在原处,还用你来?!”
吴晨笑了笑,说:“之前是不在,现在我来了,它就在了。”
顾右下意识的握紧剑柄,好像下一刻他就要拔剑刺向吴晨,可他还是忍住了:“你听好,若是我上去没找到,不用回去回禀司尊,我便可取你性命!”
吴晨笑呵呵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右转身便走。
许大看着顾右的身影,叹了口气,扭头问吴晨:“你何苦气他?”
“他没脑子。”吴晨说着看了看四周,找了块儿大石头,坐了上去,大头也跟着坐到旁边。
许大捂着伤口处,坐到一棵树下,说:“当差不是做官,何须有脑子。”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当官有脑子是为了保住官职,当差有脑子是为了保住性命,哪个更重要?”吴晨问。
许大摇了摇头说:“你没当过差,不知里面的规矩,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这个山坳只顾右带人来过,可见他的官职在你们之上,可他带来的人都死了,虽说这是司尊的命令,但恶人还是顾右做了,他可有动动脑子想想解决之法?或者劝劝司尊不可枉顾他人性命?昨日你带人尾随鬼魈帮的人,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顾右见到你们遇险,竟是不知如何保全,你觉得这是身不由己?”
许大叹了口气。
吴晨又说:
“这个山坳必定极是重要,司尊才会亲临安平县,鬼魈帮隐匿在江湖中从不兴风作浪,这次却像是倾巢而出,你们就不想想为何?”
“想来何用?这不是我们该真操心的事。”
“保命啊!多一份思量你昨日便不会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
“何意?”许大坐直身子,紧张的问。
吴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刺眼!
“这世上可有敢跟你们作对的人?”吴晨揉了揉眼睛看向许大问。
许大想了想,摇了摇头。
“既如此,鬼魈帮若没有点真本事,怕是不会轻易与你们纠缠,可见山坳里的东西何等诱人!可即便再诱人,没本事拿下也只能是想想,你觉得一个上百年的帮派为何会如此执着?”
“我怎知!”许大双手一摊。
吴晨皱眉看了看周围问:“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昨日司尊调兵封山,兵从何处来?为何这么快便到了?鬼魈帮昨日又是从哪冒出来那么多的人?昨日一战,鬼魈帮的人都被斩杀了吗?未必吧,可今日为何如此安静?”
“兵将们将这北山封了……”
吴晨摆手打断许大的话,说:“骗骗自己人的话,你也当真!这么大的地方,要多少人才能封住?”
“你的意思……”
“两边都在摇人,不是,都在调兵遣将罢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听不懂。”许大摇头。
吴晨叹了口气,说:“司尊能懂就行,总得有个人懂,只看昨日的布局,司尊应是想到了,那便无须担心,只是顾右……算了,说多无益。”
吴晨扭头看了眼大石头的长度,干脆躺到上面,晒起了太阳。
大头坐在一旁,小声问:“饿不饿?我带了饼。”
吴晨枕着自己的胳膊,说:“你吃吧,我不饿。”
大头背过身去,偷偷地开始往嘴里塞饼。
许大纳闷的问:“你当真不担心万一……”
“他找不找的到山坳,都不敢杀我,我担心什么?平时吓唬官员或许有用,对我没用!等着便是,就算是找到了,就他那脑子,也不会知道如何找到入口,找不到,还得下来求我去找,你说他威胁我有何用?莽夫!”
“平时顾右也只是听令行事,顾左若是在……”许大不说了。
吴晨也不问,他躺在大石头上,看着眼前的山,想着山坳此时若是还在昨日见到的那个地方,那么他的推断就是对的,若是不在呢?
……
也不知等了多久,吴晨觉得躺累了,带着大头与许大坐到树下,便看到一队兵士,应有五六十人,步伐整齐的从远处而来,然后吴晨三人目送着兵士上山。
等那一对兵士消失在视线中,吴晨挑了挑眉问许大:“你们的通讯能力挺强啊,没见有人下山报信儿啊?这些兵士怎就上山了?”
许大听懂了后半句,说:“应是找到了山坳,我昨日见那山坳很大,顾右怕是觉得人少,担心天黑前找不到入口,这才调兵士上山帮忙。”
吴晨扭头看了眼许大,这般答非所问,他也不好再追问,便说:“我就说顾右没脑子吧?昨日我便提醒过他,那里暗器机关的少不了,总要找懂的人看看才是……”
“顾左已经去请了。”许大说完,马上神情惊慌,拉着吴晨的胳膊紧张的说:“你万不可与人说起这事,不然……”
“放心!我说这些与我有何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傻子才做,你与我接触时间长了便知,有些事无需你说出来,我能想到,这也是司尊会留我性命的原因。”
许大长舒一口气,却不敢再轻易开口。
吴晨又问了问皇城司的事,许大只会说‘不知’‘嗯’‘可能’。
吴晨觉得无趣,刚想着找个地方睡一觉,只听一声巨响,紧跟着大地跟着摇晃了起来,虽只是几下,吴晨三人的脸色已满是惊惧。
第十七章 救人的法子(一更)
大头紧紧的抱着吴晨的胳膊,整个大脑袋都快扎进吴晨的怀里了,许大的面色本就有些苍白,此时更是白了几分。
吴晨紧绷着身体,直到再无动静,又等了一会儿,才敢起身看向高山。
明显的,眼前山的形状,与之前吴晨躺在大石头上仔细看的已略有不同。
吴晨深吸一口气,说:“许大你留在这里,大头,跟我上山!”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送走了刘根,吴晨的工作开张了,老黑给了他奖赏,又或者是因为担心,总之,吴晨没用大头背着,一路跑到了半山腰,这与昨天的体格子比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跑到半山腰,果然如吴晨所想那般,已不是昨日所见的模样,那个裂缝没有了。
顾右与他带来的人以及那几十名兵士全部被困在山坳里面,若是等到天黑,一个都活不了!
吴晨心急如焚,现在回去给陈忠报信,等他下令带人搜山重新找山坳入口,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且陈忠能有什么好法子?
吴晨环顾四周,口中嘟囔着,也不知是说给大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昨日是咱们运气好,上山直接就找到了入口,今日就咱们兄弟二人,无论如何都要在天黑前找到入口,将里面还活着的人救出来,不然,几十条性命啊!”
大头瞪大眼睛说:“听你的!现下该如何做?”
吴晨眨了眨眼,是啊,现在要做什么?沿着山绕吗?若是可行,顾右今日早就找到了,还用他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头看了看天,说:“应该是未时了。”
“昨日这个时辰咱们还在山坳中。”
“对呀!”大头看吴晨很着急,忙安慰道:“他们在里面也可自行找出口的对不对?咱们在外面不好找,他们在里面或许很好找。”
吴晨看着大头认真的样子,想说他们没这能力,但是想跟大头解释明白为何没这个能力可就难了,连吴晨自己也只是推断加运气才大概想到了一个方向,还是省省吧。
吴晨又看了眼四周,说:“咱们先下去,你一路要闻仔细了。”
大头重重点头。
……
二人回到山下大头一路没有闻到什么,但山下已不见许大的身影,马也不见了,吴晨知道许大肯定是回去禀告陈忠了,这样也好。
吴晨看着眼前的高山问大头:“一天十二个时辰,天黑之后占了几个时辰?”
“那要看天长天短了,现下天长些,也就五个时辰是黑天。”
吴晨脑子飞速的转着,他还不能完全的把时间换算成时辰,只能蹲下身子,找了个树枝,在地上一边问大头一边写写画画。
大头好像并不担心,抽空还问了句:“若是天黑了还未曾找到山坳入口,咱们吃什么?我带的饼中午都吃光了。”
吴晨没有理大头,低头算了算,又抬头看向山,嘟囔道:“整成电梯了?哪来的电?平衡?重力?我不是理科生!”
大头坐到一边,嘟囔着:“今晚要挨饿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不想挨饿。”
两个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最终吴晨站起身,说:“大头,咱们再上山,而且是山顶!”
大头也站起身,看了看地上一堆他不认识的东西,问:“这两个大一点的画是什么?”
“是我留给许大的,这两个字念‘山顶’,但愿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会写字?”大头一惊。
“走吧,我怕还没到山顶,天就黑了。”
吴晨带着大头急匆匆的上了山,可这次没有顾右在前面开路,吴晨没有披荆斩棘的本事,走到半山腰之后,山路可就难走了。
吴晨心里很急,一方面那是几十条人命,他的认知不许他漠视,另一方面他也想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从老黑出现让他穿越之后,三十多年的认知便全被颠覆了,现在的吴晨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只要敢想,别说山中藏了一个庞大的机关,便是突然落下一个飞碟,吴晨都会很冷静的对飞碟说嗨。
可想归想,肉身的能力跟不上啊!
如果山中尽是林木或许还好走些,可越往上怪石灌木越多,大头已经走不动了,吴晨一再的给大头鼓劲,说回去能有肉吃。
望梅止渴的法子对大头还是有作用的,但有效时间不长,就在大头摇着脑袋再次表示走不动的时候,吴晨也走不动了,大头垂着头喘着粗气,突然不喘了,皱着鼻子开始闻。
吴晨激动了,赶紧问:“有味道了?”
大头费力的朝山体的方向挪了几步,然后回头朝吴晨点了点头。
吴晨喘着粗气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是看不到了,只看天色,正是夕阳无限好!
吴晨颓然的坐到地上,没有顾右的利剑,只凭他和大头的双手,想要将山边上的灌木乱石移除,找到裂缝何其艰难!
怎么办?
吴晨苦笑,一根根折断灌木,搬开一块块的石头,天不是黑了,是又要亮了!
吴晨心有不甘,明知道入口就在附近,怎能就这么看着?
吴晨站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山体,大头这回很聪明,像是明白了吴晨的意思,也捡起石头砸向山体。
“咱们之前去的乡村便在山脚下。”吴晨又捡起一块儿石头扔了出去:“他们也曾听到了山中巨响。”
“嗯。”大头也接着扔石头。
“可今日又响了,而且地都动了,我想应该是顾右他们碰到了机关,让山体在不应该变换位置的时辰变了位置,如果变化到下一个应该到的位置还好,如果不是就麻烦了。”
“嗯。”
“也就是说,之前那次山民听到巨响,极有可能是那三人发现山坳之时,可能启动了山坳中的机关,但那之后,山体每日有变换位置的固定时辰,有些动静但不会有地动,附近居民未曾发现异样,可今日不同。”
吴晨捡了一块儿稍微大点的石头扔了出去。
“嗯。”大头有样学样的也捡了块儿大石头扔了出去。
第十八章 需要智取(二更)
“这座山原本很安静,是第一拨人启动了机关,才让山体发生了变化,而后,山体按照时辰变换入口的位置,防止有人再进来,可顾右今日触碰到的机关,一定不是温和的只是变换自身位置,我怀疑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地面上了。”
大头停下扔石头的动作,问:“那,咱们俩扔石头他们也听不见啊?”
吴晨看向大头说:“我只是扔石头发泄一下。”
“你不饿吗?”大头不可置信。
吴晨叹了口气,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如果山坳中的地面没有变化,还有人在地面上,听到咱们扔石头的动静,或许能找到这面墙,他们手中都有剑,就像你说的,在里面找个裂缝比咱俩容易。”
大头纳闷的看着吴晨,问:“那你到底是生气扔石头,还是在提醒里面的人?我没听懂。”
“都有,扔吧!现下也没别的法子。”
运气,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藏在哪里,什么时候出来,有人焚香虔诚祷告,运气也未必会降临,可吴晨像是随身携带,又扔了一小会儿工夫,吴晨和大头便听到里面传来迎合的击打墙壁的声音。
吴晨没办法再走近,只能使出全力大声喊:“出口应就在这附近,你们找找,裂缝也行,先能出来再说。”
一句话喊了五六遍,里面却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吴晨焦急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突然,他用余光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迅速看了过去,只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不远处,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吴晨和大头。
吴晨深吸一口气,虽说现在是白日,可突然看到一个面部僵硬,一身黑衣的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旁,放在谁身上都得吓一跳,旁边的大头‘哎呦’了一声,原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不像人!”大头躲到吴晨身后,声音发颤的说。
吴晨倒是不怕了,既然大头能看到,那便不是鬼魂,可话又说回来,鬼魂不会杀他,可眼前这个人会!
吴晨看到那人的手一直握在剑柄上,杀气慢慢朝他们蔓延过来。
“鬼魈帮的吧?”吴晨笑呵呵的问。
那人没说话。
吴晨上下打量那人,又说:
“你身上灰尘不少,鞋面更是污浊,可见并非刚刚上山,你一看便是一身武功,若是跟着我们上山,自不会弄得这般脏,应是昨日没有冲出去,留在山里一日,风餐露宿才这般狼狈……饿了一天了吧?”
那人双目露出凶光。
吴晨又说:“你脸上的是人皮面具,可见平日里你们如何残害无辜!只是我好奇,为何到了晚上,你们要换做鬼脸面具?一直带着人皮面具不行吗?”
那人‘仓啷’一声拔出剑。
吴晨摆手道:
“省省吧!你若是想杀我们早便杀了,还用等到这时?我要是没猜错,你身上有伤吧?你想生擒我二人,又知道我们是皇城司的,身上自然有点功夫,你怕自己以一敌二打不过,所以先盯紧我们,等着你的人赶来助你,这般看来,山里不仅留下了你一人,我说的可对?”
那人举着剑竟是没有上前一步。
“面具确实有这点好处,可使对手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是吧,我觉着凡事都有好坏,你戴了这么久,脸上不痒吗?”
大头好奇的问:“你怎知会痒?你戴过?”
吴晨呵呵一笑说:“我什么事没经历过?你说他们留在山中的能有几人?”
大头说:“这我如何知道?肯定不多,但也不少。”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人哼了一声,终于开口问道:“你还能如何拖延?”
“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看着我们二人胡言乱语,等着你的人赶来,我拖延不就是你拖延?现下咱们就是比谁的人来的快罢了。”
那人呵呵一笑说:“你的人都在里面,出的来吗?”
“你是盼着他们出来,还是不盼着他们出来?他们出不来,说明你们也很难找到入口,他们出来,你就死定了,我都替你难抉择。”
“伶牙俐齿!可惜命不长!”
大头一听顿时急了,手里正好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狠狠的朝那人扔去,那人侧身想躲,可能是碰到了伤口,动作稍显迟缓,大头又是铆足了劲,那块石头便砸在了那人眼尾处,那人哎呀一声,捂着伤处龇牙咧嘴,也不见他上前一步。
吴晨更加断定那人本身伤的不轻,只是留下来看住他们的,这山中还有他们的人。
吴晨想着能逃脱的办法有两个,一是许大尽快带人赶来,二是里面的人找到裂缝出来了,不知哪个能更快一些?
吴晨看了看那人身后,嘴角微微上扬。
“你说,你留在山下的字,会不会被坏人看到,然后改写了?”大头难得智商在家。
吴晨皱眉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兄弟二人现下要立刻取了这人的性命,跑下山,才能保住命。”
大头点头,凶巴巴的问:“如何杀?抹脖子?扎胸口?直接断头?”
“哥哥有没有想过这几种方法都需要利刃在手,咱们兄弟二人只有手。”
“那就直接按倒掐死!”大头凶狠的比划了一下掐的动作。
那人怒不可遏,他何时被如此欺辱过,可身上的伤却在提醒他,别动!
吴晨皱着眉盯着那人看不清表情的脸,那人刚刚被砸伤的地方,只能隐约看到有个口子,却不见血,吴晨又看了看四周,对那人说:
“你们昨日留在山中并非被迫,山这么大,想藏几个人,容易的很,所以我推断,留下的人一部分是像你一般身受重伤,冲不出去的,一部分是武功高强,留下暗中监察的,今日我们的人找到山坳,你们胳膊腿正常的人自然要上前比划两下,又伤了一部分,我可以大胆的推测一下,眼下你们留在山中的,大多是受了伤的!”
那人带着人皮面具,吴晨根本看不到表情,也便无从判断自己说的对还是不对。
第十九章 再遇险(一更)
吴晨心里想着智取的办法,表情却显得很烦躁,他摆了摆手说:
“你们的领导脑子有问题,也是我高估了你们,这种情况留人有何用?即便找到了山坳又如何?你们出的去?等着外面的援兵来救?那还不如直接领兵攻入安平县,那时我们的人可能正在往外运宝物,你们不是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还有兵?那不是要造反吗?”大头惊讶的问。
“他们藏在兴国多年,可实际上……他们应该是北蛮人,我说的可对?”吴晨问。
那人不说话,但明显气息有些紊乱。
吴晨大胆的向前走了两步,那人向后退了两步,吴晨再向前走……
“刀剑无眼,你最好想清楚!”那人威胁道。
吴晨笑了,步子更快了,大头紧跟着吴晨,那人明显慌乱异常,后退之时竟是忘了这是山上,是那么的好退的?
大头善良的高喊了一声:“小心!”哪里还来得及,只听一声凄惨的叫声,那人落入山路旁的深渊。
吴晨叹了口气,大头跟着叹了口气。
吴晨想着这个人应不会有执念,这辈子着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是转世轮回吧!
大头想着自己只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怎地今日还杀人了呢?
大头有些沮丧,吴晨拍了拍大头的肩膀说:“人各有命,平常心吧,他若不死,等一下死的就是你。”
“那你呢?”
“我死不了。”吴晨说的时候挺胸抬头,但心里却没有十足的底气,老黑的话哪句能信,他现在还不知道。
“你死不了我便死不了,我比你块头大!”
吴晨笑着点头,重新走回刚才的位置。
大头忙问:“咱俩现在不是应该赶紧下山逃命吗?一会儿来个有脑子身上没伤的,可如何是好?”
吴晨说:“如果有脑子,就要等到咱们找到山坳入口再出现,现在杀咱们没有用。”
大头不再说话,接着扔石头。
吴晨抬头看天,夕阳的余晖即便被群山遮了不少,却仍能看到柔和的光润,吴晨知道留给里面那些人的时间不多了。
……
大头像是忘了饿,弯腰捡石头,直起身子扔出去,反复这个动作也不喊累,直到扔出去一块儿,发出‘啪’的声音之后,又发出了‘啊’的声响,大头定住了。
吴晨赶紧向前一步,探着脑袋仔细的看向山体的下方,那片被灌木树藤遮住的地方。
大头的石头是扔向山体的,他清楚的看到石头砸中山体然后落下,随即便有了一声喊叫。
果然,有个人头若隐若现的出现在灌木深处。
“递给我一把剑,我把外面的这些灌木树藤斩断,你们便可出来了。”吴晨高声喊道。
那人头不见了,不一会儿递出来一把剑。
“你倒是带着剑鞘啊!这么递给我,我如何接?手废了还如何用剑?”吴晨恼怒的大喊。
不一会儿一把带着剑鞘的剑递了出来,吴晨伸长胳膊,在灌木中不断变换角度,才把剑拿到手。
……
吴晨费了很大劲儿,才将山体下那些灌木树藤砍断,大头积极的将砍下来的灌木树藤,碎石抱去一旁,一个不大的,犹如狗洞一般的洞口显露了出来。
吴晨气喘吁吁的看着洞口,心里拔凉拔凉的。
显然机关并没有到位,入口没有完全露出来,只这一个洞,身材壮硕一点的怕是钻不出来,更何况里面的兵士还穿着铠甲,可现在眼看天就要黑了!
“顾右在不在?”吴晨朝里面喊。
不一会儿,顾右的头出现在洞口。
“你怎么还没死!”吴晨咬牙切齿的问。
顾右的面色有些惨白,说:“劳烦你尽快想办法,让我们出去,天就要黑了。”
“你也知道天黑了你们活不了?谁给你的胆子找到山坳就开始到处瞎碰?我昨日是不是与你说过里面会有机关?”
顾右也急道:“你现下说这些有何用?赶紧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
“我特么又不是神仙!就这么一个洞,我能找到已经不错了,你们能出来几个人?你们手里有没有别的利器可将洞口拓宽?”
“这山体如此坚硬,我们手中只有刀剑,如何能凿的动山?”
“那你就去找当时动过的地方!听好了,你们触动了机关,却没能触动完全,你再去试试能不能……”
“当时几十个人都在分头寻找入口,难免各处触碰,我怎知是谁触碰了机关,又是触碰的哪里?”
吴晨仰头看了看天,朝顾右招手说:“来,你钻出来,我保证不拦腰斩杀了你!啥都不是!”
吴晨朝顾右喊完,恼怒的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双手叉腰正不知如何是好,大头拽了拽他的衣袖,吴晨朝大头指的方向看去,三个面目一样僵硬的人,正从山下朝他们飞速跑来。
吴晨深吸一口气嘟囔道:“验证老黑说的是否可信的时候到了,我不信这次我能活!”
“我也不信。”大头旁边还附和了一句。
“跑啊!”顾右显然也看到三人,他焦急的吼道。
“跑哪去?跑的过吗?你凿不了山就组织人挖,顺着狗洞往下挖!这时候不是要颜面的时候,爬出来一个是一个!我去送死了。”
吴晨说罢,又对大头说:“等在此处!不要跟来!”而后竟是迎着三人走了过去。
那三人反倒是站住了,吴晨可没有停下脚步,他将剑举在身前,到了那三人面前话不多说,举剑便刺。
吴晨两世都未曾用过剑,但上一世他练过散打,只是意识与肉身尚不能默契配合,拳脚上也是新手,反正剑是送出去了,能碰到谁他不知道,只想着已然是死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又何妨,正好可以试出老黑所言是否可信。
吴晨用的是拼命的劲头,那三人却明显没想要吴晨的命,吴晨何等聪明,一下便想到了关键处,他觉得之前几晚会杀他是因为知道从顾右手中抢不走活的他,那便杀了!
可今日不同,吴晨没人护着,这么好的机会抓个活的吴晨,他们怎会浪费机会。
第二十章 被算计(二更)
三人纷纷出剑护身,三人的剑犹如春日燕儿飞舞林间,高低左右,回转自如,轻松将吴晨的剑挡下,却不会伤了吴晨分毫。
吴晨觉得自己想的对,他们要抓活的,便更加拼命,剑身横冲直撞,只见剑光闪闪,不见任何招式,反倒是逼着那三人不得不小心的后退了一步。
大头看不懂,还以为吴晨很是厉害,不由得高声问:“你何时学了剑法,这般厉害?”
顾右急道:“你看不出他在送死吗?!”
大头扭头看向顾右说:“你快去挖地吧,我兄弟可厉害着呢!”
“你……”
“绑了!没时间跟他闹着玩!”
大头听着不对,再看过去,吴晨手中的剑已经掉落一旁,正被两人按在地上捆绑,大头即刻冲了过去。
……
顾右的脑袋已经不在洞口,那三人正在洞口外奋力的刨地,里面的人也在刨。
吴晨和大头被绑好之后,就躺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
大头问吴晨:“他们仨为何要装扮成鬼魈帮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闲的!”
吴晨闭上眼,这是继关押柴房后,第二次受辱,虽说他确实没有真心臣服,可所做的事也算对得住陈忠,而陈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他,吴晨默默的在心里又记上了一笔。
刨地确实比凿山石容易不少,很快,里外团结一致挖出了能过一人的洞,里面的人没敢耽误,一个接一个的钻了出来,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了。
……
再次回到宅子里,吴晨和大头直接被扔到柴房,大头抱怨没有晚饭吃,又要饿一顿了,吴晨却一直没有说话,他在捋事情的脉络,捋着捋着便睡着了,大头不知,还在一旁自说自话了许久,直到睡着。
转日清晨,吴晨在酸麻中醒来,大头的鼾声还在。
吴晨看了看大头,想睡着了也好,醒了便要忍受身上的酸痛,还要忍着尿意屎意,毫无尊严可言。
尊严?吴晨想到这个词自己都笑了。
柴房的门就在这时被人推开,带进来一丝曙光。
来人是送早饭的,他替二人结了绑,还解释说:“昨晚就应该解绑的,也应该送晚饭的,但是实在是太忙了,就忘了,你们二位多包涵。”
吴晨坐在地上,揉着酸胀的胳膊腿,问:“是忘了还是有人特意嘱咐你‘忘了’?你到底是听司尊的,还是别人的人?”
那人顿时慌了,忙说:“真是忘了,昨日回来的人中,伤了不少,忙乎着他们一夜未睡,这才……”
吴晨摆了摆手,他懒得听,若是陈忠命人这般做的,自不会让人来解释,至于是谁让他们受了一晚上的罪,他想不出来,也不想想,肚子饿了许久了,还不如抓紧时间吃饭。
大头在那人推开柴房门那一瞬间便醒了,不是吵醒的,是闻到了饭香,吴晨想要用饭的时候,大头已经吃完了。
那人惊讶的看着大头,他本来想着一会儿再来收,现在看不用,走这一趟就行了。
吴晨用的也很快,吃完之后,朝那人摆了摆手,直接又躺下了。
那人带着碗筷轻轻带上了门。
大头忙问:“他们这是何意?”
“心里不痛快,找咱们些麻烦,好让自己心里痛快痛快。”
“为何不快?咱们兄弟二人又没跟他们抢吃食。”
“是啊,为何不快?又是谁不快了?我碍着谁了?这般羞辱咱们,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听懂。”
“没事,反正不会饿着咱们,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
“你说今日会不会又找不到山坳了?”
吴晨想了想说:“应该还会在昨日那地方,机关卡住了,到了时辰也运转不了。”
“没听懂。”
“没事,你就记着从今日起,你不会再挨饿了!”
吴晨说着突然坐起身,目光灼灼的看向房门,他在等,等陈忠命人来找他!
……
可这一等,便是等到午饭之后,吴晨甚至觉得自己的推断有误,直到陈忠命人来找他过去,他的心才踏实了一些。
他磨磨蹭蹭的,手疼脚疼屁股疼的跟来人抱怨着,行动那是相当迟缓,等到了陈忠面前,陈忠的面色已经相当阴沉。
屋里还有顾右,高二,许大,还有一个跟顾右长得很像,但比顾右稍微圆润一些的男人。
吴晨心里明白了几分,却只当做没看到,认真严肃的朝陈忠行礼之后,说:
“还望司尊看在我没功劳有苦劳的份上,给个痛快吧!总是这般折磨实在是没意思,往后说我忠心,我自己都不信。”
陈忠皱了皱眉,看向顾右。
顾右忙回禀道:“昨日回来伤者甚多,便有些疏忽。”
那位与顾右长得像的男人,一脸笑意走到吴晨面前,很是赞赏的说:“听说这几日多亏了有你。”
“听谁说的?”吴晨没好气的问:“你弟弟几次威胁要杀了我,若是我有这么大的用处,他会没事就想弄死我?”
“你……”顾右上前刚要训斥,被哥哥拦住。
“你怎知我是哥哥?”那人笑呵呵的问。
“他叫顾右,那你便叫顾左,左在上,你肯定是哥哥,但别说,你还真有个哥哥样儿,你是文官,他是武将吧?不对,他是莽夫!”
顾左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了,他以为给这个叫吴晨的乞丐一些笑模样,吴晨理应受宠若惊。
“司尊找我来可是又遇难事了?”吴晨全当没有看到顾左的表情。
陈忠哼了一声说:“这次的难事,你怕是没本事解决,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可懂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吴晨耸了耸肩,表示了下遗憾:“不懂。”
顾左皱眉问:“若是不懂,你怎知如何找到山坳入口?”
“找到山坳入口不需要懂这些,有脑子就行。”
“可只有你能活着进出!”顾左的眼神咄咄逼人。
“那只能说我有神仙护体,这是运气。”
“你几次找入口,不费吹灰之力。”
“你这话说的不怕雷轰你?我差点命都没了!你家不费吹灰之力跟九死一生是一个意思?”吴晨有些恼了:“你句句说在关键处,可见我功劳苦劳都有,可你们是如何对待我的?饥一顿饱一顿便算了,关进柴房我也忍了,可昨日我累了一整日,找到裂缝,救下几十人的性命,可结果呢?你们把我们绑起来,扔在柴房,没送一口吃食,现下你趾高气扬的问我,是忘了泥人还有土性子吗?”
第二十一章 顾左顾右(一更)
顾左阴恻恻的笑了笑说:“你不过是个乞丐……”
“那又如何?你弟弟的命是乞丐救的,差一点,他连活着都不能!”
“你随时都可能会丢了性命!”
“我觉得你这话不该说给我听,应该说给他们仨,或者你自己听!我反正不担心自己的命,那山坳只吃你们,不吃我,且只有我能找到。”吴晨指了指顾右,高二,许大,朝顾左挑了挑眉。
顾左的脸终于没了笑容。
“好了,有时间斗嘴,不如想想如何探知地下入口,隐藏在山坳何处!”陈忠摆了一下手,小太监上前换了一盏茶。
顾左看着吴晨问:“你既能找到山坳入口,理应也能找到地下入口……”
“你这个理应,是谁教你的?”
“你曾对顾右说过,山坳中有机关陷阱,若不是你清楚知道,又怎会如此说?”
“我还说过很多话,你偏记住了这句,你大可问问你弟弟,那日我还说了什么?我说没命出去找到入口又如何?我说让许大他们进来,你们在里面守住裂缝;我说鬼魈帮怎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我还说那山坳中的地面不同寻常,不是普通的山地该有的样子,没有碎石,没有草木……我还需再重复几句吗?这不是明摆着山坳中有机关陷阱吗?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弟弟,那么多明显的特征,为何他只知一味的往里冲?”
顾左被问的强忍着怒火说:“顾右如何轮不到你来说嘴,我只问你……”
“我没工夫说谁,只是就事论事,你觉得我能找到地下入口,理由就是顾右说过些什么,那我只能说出我知道的和你们不知道的,你觉得我知道地下入口在哪没有用,要我真的知道才行,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做给谁看?让司尊觉得你聪明?有智慧?歇歇吧,除了愚蠢,我没看到你们兄弟二人不同的地方,哦,还真有,他武功确实了得,你呢?有何可用之处?”
顾左已经怒极,之前众人商议如何找到地下入口,顾左仔细问了顾右吴晨的一举一动和说过的话,便确信吴晨定会知道入口在哪里,还信誓旦旦的与陈忠这般那般的好一通推断,可吴晨却不配合,不仅不懂得尊卑,且出口便是质问,顾左忍着怒火转身朝陈忠抱拳说道:
“司尊!吴晨谎话连篇……”
“你说的便一定是真话?”
“你怎可一再打断他人言语?!真真是乞丐,一点礼数不懂!”顾左扭头怒视着吴晨。
“你现下侮辱我的时候说我是乞丐,等我说我只是乞丐的时候,你又会质疑说我的身份必不会这么简单,话到了你嘴里真是全都由得你,黑白想如何颠倒着说只随你的意。”
“你……”
“司尊!”吴晨朝陈忠抱了抱拳说:“山坳之事确实匪夷所思,他们想不明白有情可原,但见过之后不懂深究便是他们的不是了,我能救他们一次两次,怕是没本事再救第三次,哪怕很多事情的答案便摆在那里,他们双目好似失明了一般,愣是看不到,一遇到难题就把我提溜过来,没用了便弃置一旁,我若猜想的没错的话,现下顾左很想把我拉出去打上几板子,不会打死,活罪却不易受!好叫我明白明白,我是谁!我若是不明白,便正好合了顾家兄弟的意。”
吴晨说罢,眼神犀利的看向顾左说了一个字:“蠢!”
顾左顾右两兄弟乃是双生子,自小便跟着陈忠,从哪来的,亲生父母是谁,兄弟二人不知,没被净身入宫也算是二人有造化,一个能文,一个能武,陈忠便将两兄弟当做左膀右臂,虽算不得最亲信的人,却也是能近陈忠身前,可说上几句话的人,这便足够了。
顾右并非莽夫,他怎会看不到吴晨机敏之处?他是为自家哥哥着想,吴晨不除,将来势必会威胁到顾左的位置。
顾左更是人精,只听了顾右简单说了几件事,便已经心生杀念!昨晚没有给吴晨和大头松绑,又饿了一夜,便是顾左的主意,只因这次陈忠交给他的差事,他没有办成,陈忠虽是没说什么,但顾左顾右跟着陈忠的时间太长了,陈忠脸上任何一种表情,哥俩儿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昨晚成心忽略吴晨,便是想着今日趁吴晨被绑了一宿,饿了一宿,言辞之间必有怨气,顾左也好抓住机会,即便不能即刻杀了吴晨,也能先让吴晨受些皮肉之苦,一旦吴晨心中对陈忠生出怨怼,后面便好办了。
可吴晨没给顾左机会。
陈忠听完吴晨的话,微微扭头看向顾左,问:“你想对他用刑?”
顾左冷汗都下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对,陈忠老奸巨猾,吴晨刚才所言又句句诛心。
关键时刻,吴晨给顾左留了一条路,他没用顾左答话,而是岔开话题说:“司尊可有想过,为何鬼魈帮的人一开始想着杀了我们,后来却是跟在后面?”
“因为……你?”
“我只是一方面,鬼魈帮常年藏身于深山之中,帮中能有多少人?老弱病残谁来养活?只靠那些因缘分帮人驱鬼而得的银子吗?恐怕是远远不够支撑鬼魈帮,他们必定还有别的法子。”
“你那日曾说过,等你想明白了再聊鬼魈帮的事,看样子你想明白了?”
“是!鬼魈帮藏身深山之中,不与世人过多交往,若是出来,不论白日黑夜都戴着各种面具,可见他们并非不与世人交往,而是世人不知罢了,他们摘下面具谁能认得?而深山中有何物能够让鬼魈帮不肯出山?我认为他们不过就是一些……盗墓贼!且不是我们兴国人。”
“哦?”
“我也是昨晚才想到的,司尊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调兵前来安平县。盗墓贼盗取墓中珍宝,珍宝当不得吃喝,可皇城探事司并没有发现大量前朝古物流传世间,盗墓所得哪去了?”
陈忠眯着眼睛,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吴晨良久才说:“你们都下去。”
只这几个字,顾左的心就凉了。
……
第二十二章 收服(二更)
所有人都出去了,包括那两个小太监,陈忠问的直接:“你是何人?”
吴晨径直坐到扶手椅上,先是翘起了二郎腿,随后叹了一口气说:
“说出来司尊未必会信,但我还是得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会来到此处,犹如做梦一般,醒了我便在安平县了,之前的事也都不记得了。”吴晨两手一摊:“说实话,我不想待在这里,可又不知道能去哪?身无所长,唯有脑子好使一点,所以那日司尊问我是否怕死,我说不怕,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因为了无牵挂嘛,经过这几日,我感觉我就是来护着司尊的,不然何故在此?”
最后一句与陈忠的梦境倒是符合,陈忠很自然的便信了,哪怕吴晨说的含糊不清,他只当是吴晨有难言之隐,并没有刨根问底,想着慢慢查实。
陈忠又问:
“你为何能找到山坳?”
“刚我也说了,就脑袋好使,司尊请想,山坳是真实存在的,我进去了,结结实实的踩在山坳的地上,假不了,既然存在,那便就在山中,之前顾右他们找不到,一方面是不知道山坳的样子,如何能寻到?二是山坳隐藏的极好,肯定不是搜山能找到的,我就想若是如此,山坳最不可能在哪?”
“你找到山坳并非因为你懂得五行八卦,奇门遁甲?”
“我上哪懂这些去?刚也说了,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就是推断出山坳肯定在,也定是离得不远,剩下的便是运气了,我运气不错。”
“你当真不知地下入口在哪里?”
吴晨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很严肃的说:
“我当真不知,我可以推断出山坳入口的位置,但这次顾右带人失手碰了机关,又没有完全触碰,以至于山坳卡在那里,不会再动了,山坳中有个土堆,尸体大多都是在土堆旁边,我推断应该是进去的人都以为土堆是地下入口,但也许入口跟土堆根本没有关系,我是不知道如何找到地下入口,但,我觉着鬼魈帮的人会有法子。”
陈忠听罢眼中精光一闪。
“只是……”吴晨沉吟片刻,又说:“抓住鬼魈帮的人问话,我觉得不可行,换过来想想,司尊的想法和决定不会让下面的人都知道,真说他们将高二抓去,什么都问不出来。但是,若是放他们进去,咱们守在外面呢?”
陈忠马上明白吴晨的意思,对山中,尤其是地下,鬼魈帮远比他们熟悉,他们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陈忠想了想,才说:“他们不傻。”
“是,但是若是戏做足了,是不是也就有可能了?”
陈忠呵呵一笑,忽又收起笑容,阴沉着脸问:“你刚刚为何要帮顾左?”
“以后是要在一处共事的,没必要赶尽杀绝,他们不过是怕在司尊面前失宠罢了,我又不与他们争这些,我能为司尊做的,他们做不到。”
陈忠面色缓和了许多,语气自然也温和了,他说:“今日搬去厢房住吧,等我安排妥当……若是鬼魈帮不上钩,你免不得要再去几趟。”
吴晨起身行礼,说:“理当如此。”
“你当真可看到鬼魂?”陈忠端起茶杯,像是随口一问。
“说来也是稀奇,第一次去的时候看不到,第二次去的时候便能看到了,这或许便是与司尊的缘分,得司尊认可了,我便长了些能耐。”
这几句话,陈忠极是受用,他顿时有种收服了逆徒的成就感。
可究竟是谁收服了谁呢?
……
小太监被叫了进来,陈忠细细嘱咐了几句,吴晨便跟着小太监出了房门。
顾左一直等在门口,眼见吴晨春风满面的出来,心中更是焦躁不安,根本等不及让小太监通禀,便直接进了屋。
“这般等不得?”陈忠看着神情慌张的顾左,很是不快的问了一句。
“一时心急,还望司尊恕罪!”顾左行礼,随后即刻又说:“属下是觉得那吴晨巧言令色,口舌如簧,实不该留!”
“哦?你是觉得我无力分辨,会被他蒙骗?”
“不是不是!司尊之能非常人所及,怎会被他蒙骗,只是眼下咱们着急山中事,那吴晨偏巧能做些顾右他们做不到的事,如此一来他难免心生得意……”
陈忠摆手,颇有些不耐烦的问:“刚刚他帮你解围,你是没有察觉到?”
顾左一愣,忙说:“这便是吴晨可怕之处!他知我想要他性命,却还在紧要处帮我解围,我想要他性命是为了司尊,他处处留了一手……细思极恐啊!”
“为了我?”陈忠笑了。
“司尊请想,我们这些人都跟着司尊很多年了,忠心自是不必说,吴晨一个乞丐,突然出现,是何居心尚不得知,此人若是忠厚老实也便罢了,偏是个异常机灵的,这便是祸患啊!”
“吴晨刚刚说,他不会与你争宠。”陈忠玩味的看着顾左说。
顾左一愣。
“他说,他能做的你们做不到,你如此着急,他却未曾将你放在眼中,你说这是为何?”
顾左忙道:“这正说明他心思全在司尊身上。”
陈忠眯着眼睛盯着顾左看,顾左被看得垂下头。
“我将你们养大,你们每个人脾气秉性无人比我更清楚,下去吧,有差事自会找你,莫再打吴晨的主意。”
陈忠摆了摆手,顾左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敢。
……
吴晨和大头吃过午饭,赶紧上床补觉,昨晚两人睡得都不好。
顾左和顾右却满腹心事的坐在屋里,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顾右说:“司尊屋里,他们几人应是在商议后面的事,没叫你。”
顾左阴沉着脸说:“这次大意了,本想一鼓作气将吴晨杀了,没想到司尊这般看重他,不但没能取他性命,反倒让司尊对我心存芥蒂。”
“司尊应是担心后面再出状况,眼下能在夜里进出山坳的只有他,可山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也只有他能找到,所以……”
“所以才更不能留!不然功劳算谁的?这种差事百年不遇,若是最终在你我兄弟二人合力之下完成,副指挥使便我是囊中之物!”顾左沉声道。
第二十三章 美女(一更)
顾右却说:“北蛮又集结大军了,看样子鬼魈帮确实如吴晨推断那般,是与北蛮有关联的,山坳中的东西能让北蛮如此看重,可见有多重要!”
顾左哼了一声说:
“何止北蛮看重,司尊会亲临,可见官家也十分看重,咱们探事司与冰井务不同,冰井务一干差事都与内廷有关,司尊自然要从宦官中挑选主事之人,可咱们探事司,理应交到我手上,可司尊迟迟没有交给我,我本以为这次将袁天师请出山是件易事,且功劳不小,事后必能得偿所愿,哪知袁天师这般不讲情面,唉,我本就出师不利,现下还多了一个吴晨挡在眼前……”
“你是不是太高看吴晨了?他能兴起多大风浪?不过是眼下的事有些用处,等这次差事做完,司尊便也就将他忘了。”
“但愿吧,只是这次的事很是棘手,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谈原本僵持不下,如今北蛮突然集结大军打算出兵,只要在安平县的,任谁也能想出来为何,届时战事一起,北蛮军队必定直奔安平县,军队自然是有军队应对,北蛮也不过是想将水搅浑,目的是方便暗处派人与鬼魈帮汇合,你要面对的是这些人,出手之时万万想着无论如何要留下命来。”
顾右重重点头。
顾左突然又低声道:“如今想将吴晨如何怕是不能了,但若是他不小心落入鬼魈帮的手中……”
哥俩儿脑袋凑到一处,嘀咕了起来。
……
吴晨睡了一下午,醒来之后觉得舒服了不少,到院中练了练记忆中的一些散打招式,大头坐在廊下一边看着吴晨伸胳膊踢腿,一边等着晚饭,进进出出的人都会瞟上一眼,顾右经过时冷哼了一声说:“你这两下子,练与不练没有差别。”
吴晨停了下来,笑道:“你理解错了,我只是想强身健体,长命百岁,上阵杀敌是你的事,你确实得好好练练,不然明年清明还要给你烧纸。”
顾右突然意识到跟吴晨斗嘴他好像就没赢过,想到与哥哥商讨的计策,顾右没再说什么,寒着一张脸走了。
大头叹气说:“你何苦又惹他,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是老实一些的好,不然哪天又要挨饿。”
“放心,你不会再挨饿了!有些人你敬着躲着,他们也会找你麻烦,索性痛快一些。”
大头托着下巴问:“你说今晚可会有肉吃?”
吴晨拿起放在长廊上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上下打量了一下大头,说:“你这么吃下去,用不了多久便真的要成球了。”
“那又如何?我宁愿撑死,也不想饿死。”
吴晨坐到大头身旁,说:“等这件差事做完,咱俩也能入司了,算是有份正经差事,再不用愁吃喝了。”
大头没有点头,而是担忧的看向吴晨说:“这差事可不好做,那地方我看到就从心里往外的害怕,你千万要小心。”
吴晨仰头看了看天说:“今晚怕是又要下雨了。”
大头也仰头说:“没事,这回咱们有地方住,不怕。”
吴晨拍了拍大头的肩膀,轻声说:“不怕。”
……
晚饭时,大头如愿以偿的吃到了肉,饭后心满意足的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工夫呼噜声便响起了。
伴着大头的呼噜声,外面响起了闷雷声。
吴晨觉得有些憋气,盼着雨快点下,这个念头刚闪过,只见屋外一道闪电,紧跟着一声响雷,随即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屋里的烛火瞬间熄灭。
吴晨正坐在桌前,犹豫着要不要也上床睡下,这个年代饭后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可做。
吴晨劝着自己,刚要抬屁股,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吴晨清楚的看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绝色美女!
美女生的貌若梨花,腰如杨柳,一身白衣更显凄楚。
吴晨看呆了,可闪电只是一闪,过后便是一片漆黑,吴晨很快机警的竖起汗毛,是到了该害怕的时候了。
吴晨深吸一口气,这种时候来个美女,吴晨不认为是陈忠的奖赏,更不可能是顾左的套路,只有一种可能……
吴晨坐直了身子,想着如何与美女沟通,忽又一个闪电,吴晨瞪大眼睛一看,美女已飘到身前,鼻尖差点挨到吴晨的鼻尖,吴晨清楚的看倒刚才的美女瞬间便成青色面皮,双目只有黑瞳的脸!
吴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喊出声来,只是身子晃了晃,他赶紧闭上眼。
“你果真能看到我。”
吴晨纳闷这些鬼魂的开场白怎地都一样?
“说吧,你为何不愿离去?”吴晨闭着眼,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问。
“大仇未报,那狗官尚在人间享福,我怎肯离去。”
“展开说说。”吴晨依旧闭着眼。
“你能帮我?”
“你不说出事情原委,我怎知能不能帮?”
“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你能看到我,我可以让你晚晚睡不踏实。”
吴晨猛地睁开双眼,双目如电看向美女,美女反倒是吓了一跳,飘至房门口。
“我想帮你是因为想让你尽早回到归处,本是一片好心,怎知你却用你的鬼脸相要挟,不日我便要启程回京都,难不成你还能跟着?”
美女冷笑一声说:“你不过是个乞丐,如今刚抱上棵大树,便真的当自己是衙门里的官吏……”
“你既知道我的出身,便应该知晓有些事我心有余力不足,未必能帮得上。”
“我要你手持利刃杀了县令蒋山!”
屋内突然安静了。
窗外雷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雨点砸在房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怎么?怕了?上一次大雨夜,我见你八面玲珑,竟是跟着这些贵人住进了这处宅子,还以为你是个有点本事的。”美女又换做脸衬桃花,眉弯新月的美人模样,双目含春,妩媚的看着吴晨。
吴晨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非良家女子,活着的时候多有不易,死后心有不甘也能理解,但你出口便是要人性命,你与那欺负你的人又有何区别?”
“为何要有区别?若是真能转世投胎,我便要做恶人,这世上好人几个能活?!”美女面目瞬间狰狞。
第二十四章 工作(二更)
“莫说气话,先说说你生平之事,若是真有冤屈,我会想办法试试能不能了结你的心愿,但,你若是偏执的认为只有要了县令的命这一条路走,恕我不能相帮。”
吴晨以为面前这位女子只是生前遇到太多不平事,想不开,年纪轻轻含恨而终,才会执拗的想要看到曾经欺辱他的人受罚,不肯离去。
这一世的女子大多凄凉,即便高嫁也要看娘家人的本事,不然在婆家也一样受气,更何况落入风尘的女子,这些不是吴晨能管得了的。
哪知女子说完死因,吴晨竟是站起身来,表情异常严肃的道:“明日我会想尽办法查明此案!若是不能了结你的心愿,不能将那狗官惩处,我便脱了这身衣裳,回去接着做乞丐!”
……
转日一早,吴晨起身后便去找陈忠。
小太监刚伺候着陈忠洗漱完毕,还没用早饭。
陈忠竟是和颜悦色的招呼吴晨坐下陪他用早饭,吴晨赶紧躬身道:“谢司尊抬爱!我一会儿回去吃,我这趟来,确实是有件难办的事,我想去下县衙,需要借助司尊的名号查一起陈年旧案。”
吴晨说的直接,陈忠愣了片刻,问:“可与山坳有关?”
“无关。”
陈忠皱起眉头。
吴晨忙解释道:“也不能算是无关,得知这起陈年旧案有冤情,是机缘巧合,司尊可还记得那日我上山前先去了山边的乡村,还让宋县尉相陪吧?”
陈忠点头。
“说来也就司尊肯信我,我想打听一下山坳中的事,却无活人能问,只好问问过路的鬼魂,他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知道我们不知道的,偏巧我能看到他们,自然要用上一用。”
“他们让你帮他们解决生前死后的事,然后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为你提供可找到山坳入口的方法?”
吴晨一副‘领导英明’的表情,严肃认真的拍起了马屁:
“司尊着实厉害,我只说了开头,司尊便能断出因果,如今山坳中的难事是少损兵折将的情况下,找到地下入口!鬼魈帮必定有人善于此行当,咱们应该也有,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就想着尽点绵薄之力,多问问总没坏处,这不就给自己找了麻烦。”
“去吧,我让顾右……我让高二取我令牌陪你前去,尽早查明案情。”
吴晨忙行礼道:“谢司尊!如此两手准备,司尊继续设饵,我试试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来,总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北蛮要发兵了。”陈忠气定神闲的说了一句,像是再问:吴晨,你怎么看?
吴晨挑了挑眉说:“如此看来,山坳里的东西拼死也要护住!”
陈忠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吴晨知趣的退下。
……
吴晨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而是让高二陪着去了那晚他和大头翻墙入内避雨的那处宅院,还让高二找人去县衙,命县令蒋山带着衙役尽快赶过来。
吴晨从未问过那晚陈忠为何会逃到这所破宅院里,不问他也能想到先前陈忠所住之处离这处宅院不远,甚至只在隔壁。
吴晨不问,高二自然不会多嘴说起。
两个人溜溜达达的走到院门口,早有人打开院门等在那里。
二人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墙,吴晨背着手站在院中不走了。
高二问:“你这是何意?站在这里等县令?不累吗?”
“他不敢耽搁,应很快便到,咱们站在此处也可避免嫌疑,一会儿若是在后院找到些什么,可别说是咱们事先安排好的。”
高二膀大腰圆,双目一立高声道:“我皇城探事司做事,谁敢猜忌?!”
“他不敢明着说,背地里说也是给司尊添堵,他能在安平县连做两任县令,说他京都没有依仗,我可不信!安平县难得的没受战事影响,看上去一片繁荣,他这个县令能少了捞银子?我虽没去过别的地方,也知安平县令是个肥差。”
高二扭头探究的看向吴晨说:“你说你一个小乞丐,竟能明白这里面的文章,真是异数,难怪能得司尊赏识。”
吴晨呵呵一笑,说:“当官嘛,古今大致相同。”
“你还知道古今?读过史书?”高二好奇的问。
“应该是读过,但是……不记得了,有些字认得,但你让我写,也能写出来,只是难看些,你未必认识罢了。”
两个人闲聊了没两句,县令蒋山擦着额头上的汗急匆匆带着衙役进了院子。
“有劳蒋县令了,咱们移步后院吧。”
吴晨没给蒋山开口套近乎的机会,甚至没有朝蒋县令行礼,背着手径直走向后院。
蒋山跟在后面,心怦怦乱跳,皇城探事司的人,莫说是他,便是京都的亲戚也得给八分面子,他便是有心拦着不让进后院,也不敢啊。
再次来到后院,吴晨有些感慨,这个地方改变了他这一世的境遇,大雨滂沱的夜晚没能仔细看清楚这处宅院,今日雨过天晴,院内景物倒是尽收眼底。
院中没有树,倒是摆放着榴树盆景,台基上靛缸一溜,院中只有几块破败的青砖,其他地方大多都是泥地,经过昨晚的雨水,看着更显泥泞。
“有劳蒋县令命人将这院中……全部挖开。”吴晨站在回廊上,指了指院中的地说。
蒋山顿时慌了,这个院子可不能挖啊,挖了……
“这位……不知当如何称呼,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蒋山擦着脸上的汗,声音听着有些发颤,瘦小的身躯也有些发颤,颤得山羊胡都跟着抖动。
吴晨看都没看他蒋山,只挺直了腰身,颇有些威严的说:“蒋县令的人若是使唤不动,我可调探事司的人来挖,你只需在一旁看着便可。”
蒋山赶忙道:“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不如先去县衙,将事情说明,如有需要我即刻命人前来挖地,如何?”
吴晨冷笑了一声说:
“不用来回折腾,我可以断言这地下有尸骨,且不止一具,蒋县令乃安平县的父母官,这处宅院何时荒废?死于院中的尸骨属于何人?因何缘由被害于此?是仇杀?是失手?还是草菅人命?蒋县令在任期间,竟是……丝毫不知吗?”
第二十五章 前因(一更)
蒋山忙说:“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俱全,方可推断,如今……”
“所以才让你挖地三尺呀,先让你看到尸,后面的也就好说了。”吴晨扭头看向蒋山,坏笑着又说:“动手吧,不然我们会亲自动手。”
……
蒋山瘫坐在回廊里,院子里的衙役们已经挖出三幅白骨,可这还没有完,吴晨知道这个院落地方不大,地下却埋着七副骨骸,有妙龄女子也有幼童。
吴晨还知道,这处院落之前住着一对老夫妇和几个仆从,他们是人牙子,买来些家中无法度日的小丫头,长得白净小巧的便教他们读书认字,习学弹唱,大一些再教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女工针指,品竹弹丝;相貌差些的便教些粗使活计。
这些女子到了花季年龄便会被卖到各处,做使女,做妾室……
夫妇带人做这行一做便是十几年,原本也相安无事。
可等蒋山任了县令,得知安平县有这么一处能养出美人的地方,便将那对老夫妇找来,说要挑选几人送至京都。
人牙子做的便是这种生意,没有不乐意的,可蒋山却不想给银子,只说是给老夫妇脸面才会从他们这里找人,行径犹如山匪。
老夫妇回到家中不免唉声叹气,之前几任县衙内的人,他二人没少打点,走了一拨又一拨,都好好的,哪知这次的县令还没等他们打点,便先开出价来。
二人虽说是人牙子,平日却很少打骂买来的这些孩子,倒不是他们心善,而是他们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谁将来会飞上枝头,到时反过来收拾他们,可不是他们能消受得起的,所以平时里教训不听话的,也只是饿几顿,事后还会好言相劝。
昨日找吴晨的美女亡魂,名叫玉莲,曾在这处院子里生活了十年,她见过比她大的被买走,也见过几岁稚童被买来,院子里这些可怜的女子大多都认命,乖顺听话,在这里能吃饱穿暖,不知比外面强了多少,即便不被卖到这里,也会被卖到他处,未必能有眼下自在。
只玉莲火爆性子,偏又长得最为俊俏,那夫妇对她多有宽容。
老夫妇二人愁眉不展,别人不敢问,玉莲却是敢的,她问明缘由便知这次老夫妇要做赔本的买卖了,县令挑选的人自然是最出众,最能让二人挣到银子的,若是这般下去,那位县令只要没有大的过错,至少要在安平县待上三年,若是连任,老夫妇怕是一辈子都白干了。
这事儿原本跟玉莲没什么关系,她对老夫妇二人没有感恩,也谈不上仇恨,要恨只恨这世道穷人难活。
可她知道若是让县令先选,那么她必然会被选中,但她不想去京都,她曾偷偷听到夫妇二人私下说过,之前有位姐姐被辗转卖到京都一位大户府中做妾,因很是得宠,不久便被家中主母又转手卖到偏远之地,夫妇二人能预料到那位姐姐会如何凄惨。
玉莲便认定京都是虎穴狼窝,她知道的自己性子,真说去了京都,怕是尸骨难存,她便给夫妇二人出主意说不如连夜离开安平县。
老夫妇二人正有此意,赶紧命院子里的人收拾妥当,只带要紧的,别的先留下。
可他们连门都没出,便被蒋山的人直接堵在了门口。
蒋山觉得不给点颜色,无法让夫妇二人服帖,便亲自到了宅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差点活活打死了两夫妇。
从此之后,蒋山没事便会来宅子里,他看上了玉莲,想在将玉莲送人之前,先好好的享用享用。
玉莲想过忍,可蒋山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一副猥琐相,玉莲甚是憎嫌,蒋山倒是没敢收用玉莲,想着玉莲带着完璧之身去到京都,他家亲戚或许比收到千两白银还要开心,在安平县求得连任也定会如愿,便只当玉莲是个玩物,几番凌辱。
蒋山可不怕玉莲到了京都告他的状,这些女子只是个物件,他家亲戚收用之后,指不定转手会再送给谁,谁会听个物件开口说什么。
可玉莲性子爆,没忍几次便忍不住了,蒋山怎容得玉莲使性子,为了不使玉莲凝脂般的肌肤有疤痕,蒋山倒是从不打,只会用极其阴损的办法折辱玉莲,玉莲几次寻死都被蒋山安排看守的人制止,而后便是更不堪的凌辱。
蒋山说这是调教,不然去到京都给他丢脸,可这种调教却让玉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莲平日里虽性子爆了些,对姐妹们却很好,有人看不得玉莲受辱,想偷偷的将玉莲放走,自然没有得逞,蒋山便当着玉莲的面,活活的打死了那女子,玉莲差一点便疯了,她撕喊着,挣扎着,却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此后,玉莲再不说话,蒋山想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忽有一日她狠狠的撕咬下蒋山腿上一块儿皮,蒋山怒极,将院中两名稚童当着玉莲的面,又活活打死,只说是被玉莲连累。
玉莲彻底疯了,她挣脱不掉按压她的人,便以头撞地,被人抬起后又咬舌想自尽,满口的血喷了蒋山一脸,她狰狞的看着蒋山,口齿不清的说:“我若活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若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蒋山是没想到玉莲的性子这般烈,觉得留着玉莲是个祸患,便在当晚强行收用了玉莲之后,在院中挖了一个坑,堵住嘴活埋了。
玉莲死了,却没能阻止蒋山的恶行,先后又有三名女子被折磨致死,全都是埋在院中。
蒋山很不高兴,不止一次的训斥两夫妇,连他都伺候不好,如何进的了京都?
救了两夫妇及其他女子的不是老天爷开眼,或有人路见不平一声吼,而是北蛮和兴国开战。
安平县虽未成为战地,但多少也会受到牵连,老夫妇二人便是趁着蒋山忙的不可开交,抓住机会带着剩下的女子跑出了安平县。
……
第二十六章 说服(二更)
如今一幅幅白骨被挖出,蒋山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脱罪,只要找不到老夫妇二人,只凭几具白骨,他顶多有失察之责,多使些银子给探事司的人,或许都不用上报,蒋山觉得自己活了五十多岁了,还没见过不喜欢银子的人。
这般宽慰自己一番,蒋山站起来了,他走到吴晨身旁,苍白的面孔堆满了讨好,他说:
“安平县内竟有这等事情,多亏你们提点,我这便命人严查,还劳烦两位去县衙一趟,给我机会好好谢谢两位。”
吴晨看着院中的白骨,内心波涛汹涌,昨夜当他听到蒋山的恶行时,才明白玉莲为何让他杀了蒋山,是该杀!
这与上一世查案不同,那时他不太有机会提前知道凶手是谁,需要走访查证,推理判断,需要技术部门的报告,需要各种证据,最终指认出凶手。
而现下他知道谁是真凶,可一样需要拿出证据,如何下手查证?
吴晨在思考这个问题,对蒋山的话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高二已经蒙了,他知道这处宅子有蹊跷,陈忠命他陪着吴晨走这一趟的时候说了,不管吴晨想查谁,如何查,高二只需帮吴晨开路,可高二没想到这个院子里竟然埋藏着这么多的尸骨。
死人,高二可是见多了,堆尸成山也曾见过几次,可那都是在野外,像这种埋在院子里的还是第一次见。
“需要先找仵作前来吧?”高二扭头问蒋山。
“自当如此!这个地方不干净,二位还是……”
“你省省吧,仵作前来验尸,我会看着,跟你说个事儿,”吴晨扭头看向蒋山,眼神凌厉:“这个案子我会一查到底!当初敢做,便要想到脑袋搬家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这是何意?可有实证说是我做的?”
“我哪句话说是你做的了?”
“你……”
“你想要实证,这不难,两日时间足够了!想吃什么这两日便吃什么,该嘱咐好家里人的话,尽量一次性交代明白便是了。”
“我顶多是失察之罪,怎地到你口中……”
吴晨转身,一脸坏笑低声问:“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这处院落中有尸骨的?”
蒋山惊恐的看着吴晨。
“回去细细的想想,然后将脖子洗干净吧。”
蒋山一屁股坐到地上。
……
蒋山是被衙役抬回去的,是在仵作到了之后,吴晨没给蒋山机会向仵作交代什么,便被抬走了。
仵作是个老头,知道站在廊下的人是皇城探事司的人,他不敢怠慢,七副骸骨他查验的很仔细,到太阳西下了,他才查验完,只是查验完跟没验没什么区别,仵作能说出来的,还不如吴晨知道的多。
高人一直坐在长凳上,可吴晨除了跟着仵作一起查看了尸骨,便是一直面色凝重的站着。
“后面做什么?”高二起身问。
“将骸骨全部带回宅子里。”
高二先是一愣,随即急道:“你疯了?司尊可是住在院中的。”
“那你命人回去问问司尊放在何处安全?反正不能带回县衙。”
吴晨说完挠了挠额头,他现在手中无半分权利,身边也无信得过的人,大头只能算是个孩子,查证过程,着实让人头疼。
吴晨叹了口气,紧跟着又问:“你有没有信得过的人?先将这里封了,我回去问问司尊该如何安排。”
高二求之不得,赶紧招来几名探事司的逻卒,看住院中的白骨,也没有让仵作回去,吴晨这才踏实的回到宅子里找陈忠。
……
陈忠正与人商议事情,吴晨站在廊下等了一会儿,想着逮着小太监出来的时候问问,若是陈忠还需要些时间,他便回屋坐一会儿,歇一歇。
没想到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小太监便心有灵犀的出来告诉吴晨可以进去了。
吴晨进屋的时候,屋内三人正好走出来,三个人两个年老一个年轻些,看着不像是武将,吴晨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还不忘点头示意,那三人同样好奇的打量吴晨,对吴晨点头的动作都皱了皱眉。
进到屋中,只见陈忠没在塌上,而是闭目坐在躺椅上。
“如何?”陈忠闭着眼问。
吴晨马上答:“正如昨晚我听到的一样,院中一共找到七具白骨。”
陈忠猛地睁开眼,却不是看向吴晨,只是看向前方,然后喃喃自语道:“果真有冤魂。”然后又看向吴晨问:“我这屋子,可干净?”
吴晨心里明白像陈忠这样的人,手中不知多少人命,听到这种事会怕也正常,只是知道了又如何?他往后余生便慈悲为怀了?
吴晨心中冷笑,却躬身答道:“世人离世时若是怨念太重,便会不想离去,但大多都会留在原地,好在,活人见不到,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司尊的屋子现下是干净的。”
“可,你能看到。”陈忠慢慢转头看向吴晨。
“未必是好事!有人生而过目不忘,有人成年后能举起千斤,有人会摸骨,有人会看相,无论哪种本事,都算是可养家糊口的,偏我这种,除了晚上夜不能寐,惊吓连连,还麻烦不断,实在是没有任何好处可言。”
陈忠笑了,说:“莫要妄自菲薄,你能做的有用的紧!说吧,你想如何做?”
“尸骨不能放到县衙,蒋山会狗急跳墙,若是连尸骨都没了,即便是皇城探事司,怕是也无可奈何,他京都必定有人,到时上下运作一番,多使些银子,这案子便翻篇了。”
陈忠没有说话。
吴晨继续说道:
“若是让蒋山这次再得逞,怕是后面胆子更大,真说有一日被他人查到,恐怕也要连累司尊……”
“莫要提我,只说你想如何做?要么请道士前来收了怨鬼,要么我命人找河东路提点刑狱司的人来查明此案。”陈忠沉着脸看着吴晨又说:“我知你想了结怨鬼的愿,好知道些山坳里的事,但活人还是要有活人的规矩……还有一个法子,倒是省事,我可以命人趁夜黑杀了蒋山。”
吴晨眉头一皱。
第二十七章 又一番试探(一更)
陈忠笑道:
“不用担心我,杀他一个有罪的县令,我还应付的来,官家不会恼我,等我详细密奏了蒋山所为,官家说不准还会奖赏我。”
吴晨脑子拼命的转,他知道陈忠有这个本事,但是他受的教育是调查取证,证据链充分之后才能定罪,现下只凭他说了什么便要取人性命,且罪名会跟着蒋山一起掩埋,这不是吴晨想看到的。
就在吴晨飞速转动脑子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陈忠眼中的一丝狡黠,吴晨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种试探。
“司尊,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吴晨一脸正气。
“讲!”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司尊眼下权势滔天,按章办事也绝不会错,那蒋山若是当真做下恶事,只要肯查必定能查明,到时用朝廷律法收拾他岂不是更妥当?官家信任司尊,司尊也尽心为官家办差,别的官员为了一己私利,利用手中的权利,藐视律法,把这天下当做自己一般,随心所欲,咱们皇城探事司抓的不就是这些人吗?司尊是官家最信任的人,理应最重律法,为百官做个表率!至于山坳之中……有人比咱们着急,咱们便可先不急。”
陈忠眯着眼睛盯着吴晨看了一笑会儿,突然笑问:“你可知你比顾左强在何处?”
吴晨摇头。
“你做事有主张,遇紧要事又不会独断专行,不会自作聪明,尤其是……心里有规矩,极好!”
吴晨忙谦虚的说:“司尊过奖了,我这人一身毛病,等接触时间长了,司尊怕是要烦我了。”
陈忠摆了摆手,说:
“上午我已命人传信给河东路提点刑狱司,他们会尽快派人来查明此案。这个蒋山有个出了五服的表兄,任职殿前太尉,这位高太尉我见了都要礼遇三分,若是蒋山送美女入京都应是送给高太尉的,所以这个案子可大可小,却不是由得我们的,你可明白?”
“不明白。”吴晨答得诚恳,随后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官官相护,既然蒋山的依仗是位厉害人物,那不是应该大事化小吗?且现下无凭无据,正是最佳时机,省得给司尊惹麻烦。”
陈忠哼了一声,说:
“刚夸你两句,便又蠢上了!你要记住,咱们皇城司的人,只听官家的,不必看他人脸色!官家最恨贪官污吏,既然碰上了,自然要管上一管,你有一句话说的极对,山坳中的事,有人比咱们着急,咱们便可不急。”
吴晨频频点头,装作一副兴奋的样子说:“原来咱们皇城司这般厉害!”
陈忠又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说:“下去歇着吧,院子里的尸骨便放在那处院子里,明日,最迟后日,提点刑狱司便会派人来接手了,你到时陪着一起查案便是。”
……
吴晨很是激动的回到房间,大头正在等晚饭,见吴晨便问:“何事这般高兴?”
吴晨学着大头的样子傻笑了几声,说了句大头听不懂的话:“我以为跟的是个奸臣。”
大头听不懂,不感兴趣的话题大头便不会追问。
很快两个人的话题说到了吃上,大头便开始滔滔不绝,算着这些日子都吃过了什么,还有哪些他曾见过的没吃过,吴晨只静静的听着,他觉得跟大头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放松的时候。
晚饭后高二来到吴晨屋内,看吴晨的眼神也与之前不同,他找了个挨近吴晨的位置坐在,低声问:“你是如何做到能让司尊这么快便信任你的?”
吴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笑道:“有脑子的人只需要看对方做事是否有章程,是否合心意,长相若不是太惹人讨厌的,信任很容易便有了。”
高二皱眉思考着。
吴晨补充道:
“你们一贯是听令行事,鲜有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机会,遇事也是先上报,所以你们跟着司尊多年,司尊也只能是通过你们做事来分辨你们每个人的能力,我说句你或许不爱听的,你们办差到底谁多做谁少做,还不是头目说的算,换句话说,司尊能了解到了的,也只是有人想让司尊了解到了。”
高二略显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吴晨又说:
“我便不同了,我一开始便有机会与司尊面对面,我这人,不善隐藏,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更重要的是,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司尊的官位这么大,话语间自然少了很多顾忌,实话说多了,司尊自然便会信任,司尊是何等样的人?谁能骗的了他?”
高二点点头,说:“你所言极是,我们少了些在司尊面前畅言的机会……”
“不是,”吴晨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有机会,这里也得有东西,你说出来的话要有用。”
高二愣了一下,起身便走了。
吴晨轻轻摇了摇头,嘟囔道:“这种试探要到何时止?”
大头从床上坐起来,问:“他来干什么?我听半天没听明白。”
吴晨哼了一声说:“连你都能听出来他来了一句正事没说,他自己却不知,试探完抬屁股就走,回去复命怕是又要挨数落喽。”
大头听不懂,索性又躺下了。
吴晨搓了搓脸,想着这个特务机构培养的人还真是不特务的很,这时小太监突然出现在门口,说陈忠要见吴晨。
吴晨不敢耽搁,赶紧过去。
一进屋,吴晨便看到一位威风凛凛貌似武将之人坐在陈忠下首。
陈忠见吴晨进来,便对那人说:“这就是发现尸骨的吴晨,现下是我探事司的逻卒,但他脑子够用,有些要事我竟只能托付于他。”
那人听罢赶紧起身。
吴晨见那人没穿官府,但一身气势不减,便知此人必定是个大官,陈忠又提到发现尸骨之事,吴晨心里便明白几分,他赶紧上前行礼。
陈忠又对吴晨介绍道:“这位是河东路的宋提刑,专门来查白骨案的,明日你便跟着宋提刑查案吧。”
第二十八章 宋提刑(二更)
只听了‘宋提刑’三个字,吴晨便有些血脉喷张了,莫不是宋慈宋提刑?吴晨只觉得双腿发软,对陈忠他从未想过下跪,可眼前这位虎背熊腰,英挺剑眉,棱角分明的人若是宋慈,吴晨真有可能直接便跪了。
陈忠见吴晨呆呆的站在原处,不由的皱眉。
宋固眼见吴晨呆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虽说眼前这位清秀的年轻人现下只是探事司的逻卒,但是陈忠刚才的话中意已经很明显,这位年轻人前途可期,宋固这才站起身,算是给陈忠面子,也是给自己将来省去一些麻烦,可看起来这位男青年也没机灵到哪去呀。
“宋提刑……可有著书立传?”吴晨怀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的问了一句。
宋固听罢,哈哈一笑道:“我尚且没那本事著书立传,况且公务繁多,来来,你与我说说如何发现白骨,对此案又是如何思量的?”
吴晨下意识看向陈忠,陈忠假意饮茶,没有理会吴晨的求助。
如何发现白骨的?说是鬼魂告知的可行得通?
这话可以对陈忠讲,却不能落到纸上成为供词。
吴晨以为陈忠事先会将这事儿安排妥当,来人也是直接查案,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若是人海茫茫找不到老夫妇二人,要从何处入手查证上,突然要他给出了理由……
“……那日大雨,我躲在那处院落的廊下避雨,眼见大雨倾盆,可院中积水渗的极快,且有些地方凹下去一块儿,整个院子地面极是不平整,我就想,这么好的住处却常年无人居住,少人打理自然会有些破损之处,可再如何破损,地面不该到处坑洼不平,且积水又渗透的极快……”
“你便想到地下必定有文章?”宋固双目放光的问。
吴晨差点抬手擦额头上的汗,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宋固赞许的看了吴晨一眼,扭头对陈忠说:“此子确实与众不同。”
陈忠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宋固扭头又问:“你想从何处入手查证?”
吴晨一颗心踏实了不少,躬身答道:
“那处宅院五年前住着一对老夫妇,买来幼童抚养长大,再卖与有钱人家为婢为妾,院中常年既有幼童又有妙龄女子,与七副白骨可对上,老夫妇是突然消失的,但院中尸骨中没有老夫妇的……”
说到这里,吴晨自己停住了,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挖坑?七具尸骨没有老夫妇的,他是听玉莲说的,这一天,他跟仵作一同查验过白骨,仵作也只是通过骨骼大小暂时分辨出有成人,有孩童,尚且分辨不出男女,更何况是老人还是年轻人,他一个乞丐又怎知看骨识人?
果然,宋固惊讶的问:“你竟懂得区分白骨是男是女?”
吴晨这次没有控制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脑子转了一下这才说:
“说来宋提刑或许不信,我不记得自己读过什么书,也不记得之前的事,醒来时便在安平县,已是乞丐,多亏司尊赏识,提携,我今日才能站在这里与宋提刑答对,我确实知道如何分辨白骨男女,男人骨盆窄小高,女人骨盆宽大矮,也不知对与不对。”
宋固又问:“即便判定尸骨都为女性,你又怎知尸骨中无老妇人?”
吴晨脑子飞速的转动着,口中答道:
“用的排除法,夫妇二人早些年的行径安平县里有不少人知道,他们二人做的这个买卖可说谁都离不开谁,院中养着的女子们对他们二人来讲,便如同农民种的粮食,农民自知辛苦,又怎会毁了自己亲手种的粮食?那老翁或许会杀妻,却不会杀了那些女子,尤其是幼童,有实在不听话的,卖了便是,反过来,那些女子也不太可能杀了两夫妇,真说杀了,她们寸步难行,更何况还有一些仆从在,而那些仆从更没可能杀主,所以我推断,老夫妇二人是不得不带着剩下的女子逃离了安平县,原因便是七名女子孩童被害。”
吴晨觉得自己解释的稀碎,可宋固却听得连连点头,他扭头看向陈忠,小心的问:“司尊可愿将此子……”
陈忠摆了摆手打断宋固说:“宋提刑莫要打他的主意,我这还有差事等着他去做,你们尽快查明案情,莫耽误了我的事。”
宋固看向吴晨,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
此时天色已晚,陈忠没再留宋固,端茶送客了。
宋固与吴晨说定明日几时在那处院子碰面,吴晨将宋固送至大门口,这才返回陈忠屋内。
陈忠坐在塌上,身子靠在凭几上,看不出喜怒。
吴晨躬身站在塌前等着陈忠开口询问。
过了良久,吴晨已经等的不耐了,陈忠才开口说:“你,还懂些什么?”
“应该就这些了吧,没遇到别的事,我也不知道我还懂些什么。”吴晨的语气诚恳中透着一丝无奈。
陈忠笑了笑说:“我或许是捡了宝,又或许是……祸患。”
“是不是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是祸患。”
“哦?说个理由听听。”
“若不是机缘,我与司尊见不到,那日鬼魈帮夜袭,司尊事先不知情,不然也不会那般落魄,司尊会跑到我避雨的院落,别人也无法提前预知,怕是司尊自己也不曾想过,可就是这么巧,我在。”
“有些道理。”
“别管我懂些什么,不被司尊发现,我便只是乞丐,我想安排巧遇,哼,不是我看不起自己,我没那能耐,未见司尊之前,我不知皇城司是个什么衙门,县令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官了,我即便是满腹经纶,没有施展的机会也无用,可谁会给一个乞丐机会?机缘这个东西妙不可言,与其说我的出现成全了司尊,不然说是司尊成全了我,未遇司尊前,我脑中只知想着如何弄口吃的,现如今我都被自己惊着了,是司尊点拨了我。”吴晨一脸真诚,拱手抱拳,深深一揖。
陈忠微微一笑,又问:
“你不怕我把你看做北蛮的细作?”
第二十九章 实情(一更)
吴晨愣了一下,他还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他歪头想了想,说:
“鬼魈帮与北蛮必定有关联,而鬼魈帮见我便要杀,若不是司尊命顾右相护,我哪还有命在,这是其一,其二,我若是北蛮那边的人,何必要来司尊这里?在司尊还没到安平县之前,带着鬼魈帮的人白日里找到山坳入口,鬼魈帮的人又懂盗墓之法,等司尊带人赶来时,或许山坳里的东西已经被鬼魈帮的人分几批带走了。”
“有些道理。”陈忠微微颔首
屋子里又安静了,吴晨想回去睡觉,可陈忠不发话,他又不能转身便走,只能躬身垂头站着。
又过了良久,陈忠突然开口说:“山坳里的不是古墓,是大批的金银财宝,是前朝叛军藏在山中的,据说那些金银比官家内库里的银子还要多上许多。”
吴晨抬起头,惊讶的看向陈忠,他并非惊讶那么多的金银,他是惊讶陈忠肯与他说实话。
“你有没有读过史书?”
吴晨下意识的摇头。
“兴国之前是陈国,陈国最后一位国君时运不济,连年战乱,疮痍未复继以蝗灾,水灾,旱灾不断,天下百姓上被天灾,下苦盗贼,为官者多方刻剥,极尽所能收敛钱财,百姓苦不堪言,饥民与疲怨者相呼而起,便有了齐宣叛贼。”
陈忠抿了口茶又说道:
“齐宣揭竿而起,一路势如破竹,几路富饶州府都被他攻陷,那些曾被官员搜刮的金银,转手便进了齐宣囊中,齐宣残忍刻薄,金银进了他的手中,便休想再出去,原本一鼓作气便可攻下京都,可齐宣却想着隔江而治,早早的自立为王,陈国倒不是灭在他手上,有人有样学样,揭竿而起直奔京都,血洗皇城……后来我兴国太宗皇帝平定了叛乱,齐宣知道大势已去,便带着亲信进了深山,再后来有传闻说,齐宣将掠夺金银藏于某处,以作后世子孙光复之用。”
吴晨忙问:“这个齐宣身边有懂得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人?”
陈忠点头说:
“齐宣死后,他的墓早便被人在南方找到了,里面陪葬之物确实不少,但与他曾经搜刮到手的金银财宝比,便是九牛一毛,当年他进山的时候,有人曾见过,装满箱子的马车一眼望不到头,几天几夜才全部进山。”
“那太宗皇帝为何没有派兵进山?”
“你怎知没有派兵?齐宣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提前安排了逃亡之路,太宗皇帝派兵进山的时候,他们早便不见了踪迹,所有人都以为那批财宝定会被埋在南方的深山里,谁会想到竟是在北边的安平县被找到了。”
“确定是那批财宝?”
“之前三人进山带出一些东西,其中便有几枚竹简,探事司的逻卒找到了被三人遗弃的竹简,我看过了,是千年前《五经注疏》,齐宣在广南西路得此书时,还曾大肆宣扬,《五经注疏》后世无存。”
吴晨皱起眉嘟囔道:“那三人怎会如此轻易拿到一些金银珠宝?”
“那三人已无用处,我前日便命人杀了,将那些物什带了回来,找人看了看,确实都是百年前的物件。”
“没有详细问一问他们吗?”吴晨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知道说不说都要死,倒是有些骨气。”
吴晨没有接话。
陈忠又说:
“明日边关便会有战事,北蛮大军兴不起大的风浪,他们的目的是山坳,安平县不能乱,你们查这个案子不可惊动他人,蒋山我已命人看管起来,你可以安心找实证,意思到了便可,想来高太尉不至于为了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如何大动干戈,他若敢,你便再细查也来得及。”
吴晨站那拧眉苦思,像是没有听到陈忠的话。
“下去歇息吧,明日安心查案便是,别的事暂时不用你操心。”
这句话吴晨听到了,他躬身行礼,转身出去的时候还在小声嘟囔:“他们既能找财宝又未曾丢了性命,说不通啊。”
陈忠看着吴晨的背影,笑了笑,问上前伺候的小太监:“你说他是宝,还是祸患?”
小太监不知如何作答,陈忠摆了摆手说:“不用你答,我心中有数。”
……
吴晨走到屋外便听到大头的呼噜声,他摇着脑袋进了屋。
屋里的烛火已被大头熄灭,如今大头有点亮光便睡不着,这几日睡得多了些,毛病便更多了。
吴晨摸索着走到床边,便感觉到阴风,他叹了口气,转身坐到桌边轻声说:“我今日做了什么你应知,就别出来了,我需要歇息。”
“不想我出来,你为何还要坐到桌边?”玉莲突然妩媚的出现在吴晨身旁。
吴晨又叹了口气说:“我是怕吵醒大头,让他看到我自言自语,又要唠叨。”
“哦,我还以为你是想见我……”
“你有何好见的?一会儿白骨一会儿腐肉的,你现在就算是美成天仙,在我眼中也只是一副白骨,等案子查明我会命人好好安葬了你,你也赶紧该去哪去哪。”
玉莲哼了一声说:“你想治蒋山的罪,没有我帮忙,怕是难成事。”
吴晨挠了挠额头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跟我说的所有事,我都无法说与他人听,若是说了便要说明出处,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给我找麻烦!”
“这怎是麻烦?蒋山身边有几个恶奴,平日里惯会仗势欺人,我那几个姐妹也是被他们亲手打死的……”
“是,你昨日便说了,这几人在老夫妇失踪后便被蒋山陆续送回京都兄长家,我们现在不能回趟京都吧?就算回,等我们到京都的时候,那几个恶奴还有没有命在可不好说。”
“那如何是好?知道实情的人不是死了便是逃了,除了蒋山自己认下,不然哪里能找到实证?”玉莲着急的问。
“你要是还不让我睡觉,可真就没办法想到办法了,你总要让我休息好才能想到好法子,宋提刑已经到了,我看他像是个好官,不是也没关系,这事儿皇城探事司必定会管到底,你放心便是了。”
“你帮我是为了山坳里那些鬼魂吗?”玉莲沉吟片刻问。
“你也知道山坳中的事?”
第三十章 审!(二更)
玉莲想了想说:
“我的尸骨在那院中,我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那山坳怨气极重,我想去找帮手来着,可惜进不去,你若是也能帮他们出了怨气,那不是你想知道什么便能知道什么?”
吴晨即刻想到漫山遍野的阴森绿光,和一张张恐怖的脸,汗毛不听话的又立起来了。
“你一个就把我吓的半死,他们那么多……我是多不想活了?”吴晨恼怒的问。
玉莲咯咯的笑了起来。
吴晨赶紧示意玉莲闭嘴:“你再把大头吵醒!”
“他听不到我的声音。”
吴晨舒了一口气。
玉莲哼了一声说:“其实吧,我倒觉得鬼没有人可怕,你说他们能把活人如何?”
吴晨呵呵了两声说:“晚上进入山坳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有一个人便是死在我面前,突然一下身上就憋了,你说它们能把活人如何?”
“哦,那就是他们死的时间太长了,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反正是想吓一吓蒋山都做不到……我倒是进了他梦中几回,他便找了道士来做法,我只好躲了起来……”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我真没空跟你闲聊,你说与你一起遇害的其他人都好好进了光束,偏你放不下执念……”
玉莲垂下头,凄楚的说:“若不是因我不能忍,她们死不了……她们能轻松离开,我却不能!”
吴晨突然想到一句话: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他有什么资格劝说玉莲应当如何做?
“我只是这么一说,你莫当真,你的冤情我必定会替你报,不论用什么法子。”
玉莲抬头,妩媚的一笑,挑逗吴晨道:“你现在太过单薄,虽有一副好皮囊,却显得赢弱了些,应是之前饿的,如今顿顿饱饭,来日去到京都,玉树临风的,不知要迷死多少小娘子,要不要我教你一些养生之道?”
“滚!”
吴晨双目一瞪,玉莲咯咯笑了几声便不见了。
吴晨轻叹了一口气。
……
转日一早,吴晨用过早饭,去见了陈忠,这才出了门。
宋固已经到了。
宋固今日同样没有穿官服,正在后院布置如何验尸。
吴晨到后,发现廊下准备了不少东西,有麻绳,竹席,柴碳,几坛酒,几坛醋,红油伞……
吴晨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由的又燃起了希望,他看过相关的书,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是用这种方法判断死者生前死因,但他忍住没有过去询问,只是站在一旁等着看。
廊下有人在清洗尸骨,院中有人在挖大坑。
宋固本在指挥众人挖多深,多宽,扭头看到吴晨便笑呵呵的走过来,说:“是不是好奇我要做什么?”
吴晨却问:“宋提刑可有曾用名?比如……宋慈?”
宋固纳闷的看着吴晨问:“你这是何意?你认识一个叫宋慈的?”
吴晨失望的轻轻摇了摇头,说:“宋提刑这是要蒸骨验尸。”
宋固愣住了。
吴晨忙解释道:“宋提刑不用惊讶,我这人偶尔会蹦出一两句话,确实容易吓人一跳,我也是没办法,记不住出处,偏脑子里看到了便能想到。”
“这个……本事好啊!”宋固感慨了一句。
“我只知皮毛,还望宋提刑讲解一番。”
宋固没有犹豫,说:
“挖出这个大坑之后,里面堆放柴碳点火烧,将大坑四壁烧红,除去炭火,泼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趁着地窖升起热气,再将尸骨放进去,盖上草垫,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取出尸骨,我算着应正好是午时,迎着太阳撑开红油伞,便可见尸骨上的伤痕。”
吴晨点头,不由自主的接口道:“若骨上有被打处,便可见红色微荫,骨断处其接续两头各有血晕色,骨上若无血荫,即便有损折也是死后伤。”
宋固又惊了,他张着嘴看着吴晨,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问什么。
吴晨歉意的笑了笑,说:
“班门弄斧了,我只是脑子里记着这么个意思,便说了出来,只是……即便能够查验出死者身上生前有被打痕迹,又能如何呢?知情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又是几年前的旧事,唯一知道的便是县令蒋山那段时日曾经常出入此地。”
“这便够了。”宋固果然被吴晨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如无外力逼迫,这处人家不会只留下尸骨,活人却跑了,能让他们如此惧怕的,能有谁?若是验出尸骨生前死因,便更要与蒋县令好好说一说了。”
“即便是验出死者全是被打死,也有可能是逃走之人所为,蒋县令怕是一句不知便能遮掩。”
“逃走之人若是做过此等恶事,剩下的那些女子又怎肯这般听话的跟着逃?出了这处宅子,但凡一人呼救,说出宅中有尸骨,老夫妇死罪难逃,他们哪来的胆子?若真是那夫妇二人所为,那也该全杀了再跑,可这些女子女童可都是他们的银子,为何要杀?”
吴晨还想说证据链不完整,可看到宋固胸有成竹的表情,他突然明白,这里与那里不同。
……
下午,安平县县衙内。
县衙大堂前东为押司房,是押司,录事这些小吏日常工作之所,西为牢房。
大堂中间北侧为县令审案暖阁,穿堂而过,便是二堂议事厅,平日里蒋山与佐官,书吏处理公务,会见宾客之所,如今议事厅中只有三人。
蒋山披散着花白的头发瘫坐在地上,他本是跪着的,但身体已不能支撑着他跪着。
宋固坐在上首的位置,吴晨站立一旁。
“本官并未升堂,你可知为何?”宋固严肃的问。
蒋山浑身颤栗着,没有答话。
“县衙前院有戒石碑,上书: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你日日可见这十六个字,却置若罔闻,你长了个天大的胆,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来日你有何面目下去见你蒋家祖宗,又让你蒋家子孙如何苟活于世?!”
蒋山呜呜痛哭,趴在地上喊了两声:“冤枉啊,冤枉。”
“你既喊冤,便说说你哪里冤枉!”宋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蒋山吓的浑身一激灵。
“说!”宋固底气十足的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