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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之帝王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天下九九     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     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铁汉柔情

    王二楞子顺着长长的赈灾队伍走过去,脸上带着焦急之色,可是直走到队尾也没见到陈嫂的踪影。

    一个相熟的泼皮叫道:“哎哟,王护军你回来了,是在找陈嫂吧?已经两天没见她了,只他的大儿昨日来领了两碗粥去……或许是病了吧!”

    王二楞子一把薅过他的脖领,喝问道:“什么?病了?你快说!她家在哪儿!”

    那泼皮脚尖踮着地,脸色煞白地道:“王护军,你放手,我,我不知道她住在何处啊!”

    旁边有人道:“陈家啊,我知道,我知道!过了武库再往前,向东转,第三个门就是!”

    王二楞子把那泼皮一丢,抬腿就走,走出几步,忽地转了回来,走到熬粥的大锅前,拿起旁边一个瓦罐,装了满满一罐子粥,也不嫌烫,抱在怀里大踏步地走了。

    陈家是一座极小的宅院,有一道低矮的土墙,王二楞子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他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叫门,一头便撞了进去。

    王二楞子眼前一黑,屋里的阴暗与外面的阳光灿烂对比过于鲜明,以致于他刚进来时什么也看不清楚。

    等他适应了黑暗,看到那个女人躺在一床破旧的棉絮里,双眼紧闭、脸色通红、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她的两个孩子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地咧嘴大哭。

    王二楞子二话没说,上前把女人一把抱起走出门去,她本来就比较瘦弱,病了几天愈发体轻,在身高马大的王巨人怀里,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王二楞子硕大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怀里的女人就好像是他的亲人,他恨不得替她发烧,替她难受。

    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发烧感冒也是能要人命的病,何况那些年连着灾荒和战乱,瘟疫流行,病死的人不计其数。陈嫂的病况若再拖下去,大概只有等死一途了。

    王二楞子抱着人直接去了“太医院”,那是皇帝陛下设立的机构,就在一所离皇宫不远的宅子里,里面有许多医工,每天鼓捣些草药,说是搞什么研究。

    一个野兽般的巨人抱着个美丽女子的画面给了太医们强烈的视觉震憾,以致于一个正在熬药的小医工把自己的手指当作柴禾伸进火里,随即嚎叫着跳了起来。

    他的师傅,一个老太医立即惊喜地捉住他的手,迫不及待要给他试试自己新研制出来的烫伤膏。

    陈嫂这个小白鼠同样受到太医们的热烈欢迎,刚刚熬好的一罐药汤立即用上,这本来是个治疗伤寒的试验药方,却好像正对了陈嫂的症,一个时辰之后,她出了一身的大汗,退了烧,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正被一双大爪子摩挲着,女人知道是谁,眼都没睁问了一句:“孩子们呢?”

    “你放心,有人,有人看着他们……你说话,真好听!”王二楞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那绵软的声音像是小兔的爪子,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挠着。

    女人好像在积攒力气,半晌才说道:“你救了我的命,按理说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便是随你四处走,去做强盗婆子……也是应该的。可是……”

    她咬了咬嘴唇,又鼓起力气道:“陈家家贫,可也是读书人家,家世清白,这两个娃儿,若是长在强盗窝里,长大变成了强盗,我死了怎么去见娃儿们的父亲?”

    王二楞子愣住了,他不知道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竟是个强盗。对于自己的身分,他一直的认知是战士,是猛将,是冲锋陷阵的勇士。可是仔细一想,这么多年,他们从东打到西,也从东抢到西,不是强盗是什么?

    “那……我,我不抢了,陛下让我当安民护军,就是保护老百姓的。”王二楞子本能地觉得泰山将军、御史大夫和徐丞相都不靠谱,可是提到陛下或许就能打动女人的心。

    这个混人也算明白了一回,他赌对了。

    “皇帝陛下……是个好人,那么小的年纪就想着赈灾救人,你若是一直跟着他,想必也不会再当强盗了。”

    “你放心,我再也不当强盗了,以后就跟着陛下,做好人,做将军,让你过好日子,让咱的娃儿们好好读书!”王护军是个实在人,心里已经把两个娃当成自己骨肉,这多好,现成,不用自己费事儿。

    女人手上用力握了一下,轻轻柔柔地说道:“做不做将军都不打紧,你若是不做强盗,下地种田也挺好的,听说就要分田地了,本来我一个人种不过来,你若是愿意……”

    “愿意,愿意!”

    王二楞子有一种脚踩云朵的感觉,出来时身子打着晃,一路走一路乐,有人见了他招呼道:“王巨人怎么乐成这样?要娶媳妇啦?”

    他猛一回头,“你咋知道?”

    “哎哟,真的呀,是哪里的女子呀!”

    王二楞子已经走得远了。

    他晕晕乎乎地走到皇宫,见了小皇帝,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您给我块地吧,我要种田!”

    皇帝道:“哎哟,二楞子,种地不急,来来来,咱们先切磋切磋箭术。”

    王二楞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道:“陛下,臣不想与你切磋箭术,臣只想种地……”

    “种地的事儿啊,好说好说,朕正有个好差事给你做!”

    ――――――

    “什么?你要留在这儿种地?”崔老实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声道:“二楞子啊二楞子,你这脑袋是块木头疙瘩吗?眼看就要进长安了,不愁吃不愁喝,大把的银钱,成堆的娘儿们,你要啥有啥!二楞子,咱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啦,你怎么就要留下来种什么地呢!”

    “什么娘儿们让你鬼迷了心窍?她说让你留这儿种地你就留下?你还是不是个老爷们儿?在咱们大汉朝男人才是一家之主,女人只有伺候男人的份儿!还没娶进门就什么都听人家的了,将来还不被搓扁捏圆,想怎么着怎么着!”

    崔老实在地上团团乱转,不知道该怎么说王二楞子了,只一挥手道:“不成,这事儿不成!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也出发,去长安!那边打得差不多了,咱们泰山营也得去抢碗肉吃,不能落到别人后头,到时连汤都没的喝。我可告诉你二楞子,你得给我第一个站上长安城头,等到那时候,我保你得一个校尉当当!”

    “将军,我……我已经是校尉了。”

    崔老实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二楞子,你傻啦?你说你是什么?校尉?哪个校,哪个尉,是不是笑得胃疼的笑胃?”

    “将军,陛下封我做了屯田校尉,专门负责种地。”

    王二楞子低头站在崔老实面前,做好了挨一顿胖揍的准备,这样明目张胆地改换门庭,火爆脾气的泰山将军岂能容忍?

    可是崔老实竟半天没有吱声,王二楞子抬头看时,见他脸色平静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生气,可是却比暴跳如雷更让自己害怕。

    王二楞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叫道:“将军,二楞子对不住你,不能随你去长安了!我也是没法子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碰着这么个婆娘,我见着她,别的什么女人就都忘了,连我娘都想不起来了。我就想跟她一个人好,和她困觉、生娃,我怕我走了,就再也看不着她了。将军,我虽然做了校尉,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兄弟。将军,你,你打我骂我都成,要不,你要实在生气,照我这儿捅一刀,二楞子这条命可以交给你!”

    “没想到,从来没打过败仗的泰山第一猛将竟然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下。”崔老实嘟囔着,慢慢坐了下来。

    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没想到王二楞子这样的铁汉竟然是个情种,小皇帝趁着这个机会,竟把他最得力的手下挖了去。

    自己的儿子每天念叨着陛下,陛下,自己的小弟又转投到陛下麾下,这个小皇帝有什么魔力,让这些人都甘心为他所用?难道,那所谓的“飞龙在天”的传说竟是真的?

    崔老实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可他毕竟是混到将军地位的人精,不是傻子,立刻感觉到这事儿已不可挽回,目前要做的是尽量止损,甚至从中获取某些利益。

    “王校尉。”他一开口,王二楞子就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别,将军,你还是叫我二楞子吧!”

    “二楞子,这是好事儿啊,你当上校尉了。”泰山将军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跟了陛下就要好好干,别给泰山营丢人。不管你去哪儿,泰山营都是你的家,我老崔就是你的家长,你成亲,老崔我一定要喝杯喜酒,不,我要去给你主婚!”

    王二楞子当即眼泪就下来了,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边哭边抽噎着道:“将军,皇帝,陛下说了,他,他要给我主婚!”

    崔老实的思路又被打断了,妈的,吃屎都抢不着热乎的,这小皇帝下手太快,简直要把人逼得无路可走,老子憋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噎了半天,崔老实又道:“不知道陛下让你种多少田,给你多少人?”

    “陛下说了,种地的事儿还在其次,让我主要是带兵,谁要是敢来给屯田捣乱,就狠狠地揍他,陛下说要给我三千人马,巡视左冯翊,陛下要在郡中开荒田千顷,争取明年种出百万石粮食。”

    百万石粮食?崔老实心里一动,这可不是小数,有了这么多粮,咱们就不用再挪窝了。他突然有了个想法,要是他泰山营两万人也找个地方种田,他这泰山将军日子过得必定会很滋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种田虽然不错,可哪有抢来得快呀?这儿的百姓原来也都在安安稳稳种田,最后他们落下了什么?还不是便宜了咱们赤眉军?

    不劳而获的事总是更有吸引力,崔老实的念头一闪而过,忽地一拍大腿,叫道:“三千人!三千人太少了!一个校尉手下怎么只能这么点人?我老崔再给你三千人!”

    泰山营里良莠不齐,有能打仗的青壮,也有拖后腿的老弱,老弱上阵不行,但还是一样地费粮食,崔老实早就想甩掉一批人了。这正是个好机会,先甩个大包袱给小皇帝,三千人丢出去,他泰山营能省下来不少粮食。

    还有一点,屯田校尉手下的兵是皇帝和泰山营各出一半,到时如果真的种出了粮食,是不是得多分给泰山营一份?

    看着感激涕零的王校尉,泰山将军哈哈大笑,我老崔实在是太聪明了!

91.名器之争

    牛马将军刘侠卿腋下挟了匹布,嘴里哼着小调,优哉游哉地溜达到尚衣库。

    还没等进门,正遇到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撞在刘侠卿身上,撞得他蹬蹬蹬退后几步,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谁这么毛手毛脚的,瞎啊!”老刘坐在地上,扶着老腰破口大骂。

    “呀,义父!您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坐地上了?”钱有回头一看是刘侠卿,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怎么坐地上了?还不是你小子乱跑,这么大的人了没个稳重劲儿!你不好好替陛下干活,跑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看我娘了!”钱有忽然凑了过来,涎皮涎脸地笑道:“义父,您不会也是来看我娘的吧!”

    刘侠卿一个激灵,向后跳出一步,离门口远了一点,好像自觉安全了一点,斥道:“你个小兔崽子别混说!我看你娘干什么?本将军是来做衣服的!”

    “您这衣服不是挺好吗?还做什么新衣服?有什么喜事吗?”

    “当然是上朝了,这可是大事啊!陛下说了,明天要召集郑县所有官员上朝,授印绶。”

    “这事儿啊,那真是个露脸的机会,应该好好打扮一下。”

    “就是,我老刘堂堂一个将军,当然要体体面面,看起来威风凛凛,有些将军的样子,要是去到宫里,别的将军都溜光水滑的……你父我总不能输给别人不是?”刘侠卿一高兴,竟忘记了自己曾下决心绝不认这个儿子。

    钱有一把抓住刘侠卿的袖子,说道:“义父,啥也别说了,您跟我走!儿子孝敬您一套新装,绝对符合您天下第一将军的身份,保您威风凛凛,庄重大方,比所有的将军都更像将军!”

    “真的吗?穿起来真的像将军?”

    刘侠卿对将军这个称呼有点执念,也难怪,他这个牛马将军本来是皇帝亲口封的,但是一直都不太被人承认,丞相和大司农还是一口一个刘校尉地叫着,各营的将军校尉平时见了他都打着哈哈,有的叫他老刘,有的叫刘校尉,如果叫了将军,那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拿他逗趣,一种是求他办事。

    刘侠卿知道这些人心里不服气,从实力上看,他确实比其他将军差了许多,哪个将军手下没有上万人马?泰山营的崔老实足足有两万部众,而他刘侠卿呢,牛马吏加起来才一千多人,虽然他最近大肆扩充牛马厩,也不过又多招了几百人,就这样大司农已经嫌多,总是要扣发他的钱粮。

    可刘侠卿却没有妄自菲薄,他时刻以“天下第一将军”自居,自觉比其他将军地位更尊贵。这次朝会正是一个当众正名的好机会,他一定不能被其他将军比下去。

    刘侠卿张罗衣着的时候,崔老实正与他的儿子崔秀商量朝会的事儿。

    “皇帝登基时不是上过朝了吗?怎么又要上朝?”

    “父亲,国家大事那么多,不上朝怎么处置?人家皇帝都是要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的,当年文帝更是每天都要上朝,可陛下登基那么多天,这才是第一次上朝。”

    “哪有那么多国家大事?有丞相忙活不就行了吗?他一个小孩子,哪会处理什么国家大事?这小皇帝真能折腾,好好在宫里呆着多好!”

    崔秀被他爹气乐了,“要是皇帝都不上朝,那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干脆让御史大夫和丞相做皇帝好了!”

    崔老实一声低喝:“住嘴!这话能随便说吗?要是让别人听了去,老子都得跟你倒霉!”

    “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崔秀相当不服气,“父亲,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这次出征,几乎收复了半个左冯翊,各地豪强都来投效,在驻马坡,率一万军队击溃了两万更始精兵。御史大夫那么能打也办不到吧!”

    “那还不是咱们家二楞子能干……当然诸葛稚也还凑合,要不然就凭你们一群娃娃兵能打得赢?”崔老实提起被挖了墙角的王二楞子还是觉得一阵肉痛。

    “您说什么呢!要不是我们羽林军,诸葛稚和王二楞子都得交待在驻马坡!”

    “行行行,别吹了,去不去的,老子自然会斟酌。”

    “您还斟酌什么呀?不就是上个朝吗?哪有大臣不上朝的?陛下可是要在长安坐天下的,将来那个皇帝宝座上坐的不是樊崇,也不是徐宣,而是当今皇帝陛下,父亲,您可别犯糊涂,死抱着那两棵老树不放。”

    看他爹还是不吐口,崔秀急了,“父亲,这次朝会可是要授印的,您要是不去,这将军印可就没您的份儿了!到时别人都有,就您……”

    “滚!不用你小子教老子!”

    崔老实撵走了儿子,躺在他的碎花被上左思右想,儿子说的不是完全没道理,樊老大能打江山,可不能坐江山,将来他崔家的富贵,还得着落在小皇帝身上。

    可是县官不如现管,至少现在皇帝还不是老大,那这个朝他崔老实到底该不该去上?

    按理说皇帝召集朝会,当然应该去,可是赤眉军的大老粗们哪儿上过朝啊?除了上次立皇帝时大家聚集在一起参拜了一次,然后就没有小皇帝什么事儿了。

    各营从来都是听御史大夫和丞相的命令,如果丞相下令说参加朝会,将军们自然没有二话,抬脚就去了,可是这事儿丞相却从头到尾没发一句话,全是小皇帝的尚书署在张罗。

    看来这事儿是绕开了丞相,小皇帝自行组织了这次朝会,这里面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崔老实本能地感觉到,如果皇帝一声令下,自己就贸然去了,是有可能得罪丞相和御史大夫的。

    可若是不去,便是不给小皇帝面子,那个小祖宗会不会秋后算账?现在崔老实可一点也不敢低估小皇帝,你看他一个闷在宫中的放牛娃,这些天从无到有挣出这么大一份基业,就知道他有多么不简单了。

    小皇帝也不能随便得罪啊!

    还有将军印呢?不去了还有印吗?没有印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吗!他全军第一大营将军没有印,那怎么成!

    崔老实感觉这事儿不寻常,他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行!我得去趟丞相府!”

    丞相府今天格外安静,仆役们轻手轻脚地做着洒扫,压低着嗓音交谈,时不时抬起头望一下那扇紧闭的房门,丞相徐宣和谋士方阳正在里面。

    徐宣道:“皇帝把丞相府撇到一边,自己张罗了个朝会,旨意直接下到各营,这是不把我徐某人放在眼里啊!”

    方阳一笑,“丞相,皇帝召集众臣议事,本来就是应有之义,没什么可指摘的。”

    方阳有时真是看不上这些人,一群土狍子,没什么见识,起事前都在社会最底层挣扎,就连最有文化的徐宣也不过是个狱吏出身,哪儿懂那些朝堂上的事儿?人家皇帝要上朝,还要你丞相批准同意?

    小皇帝不跟丞相打招呼便张罗朝会,本身就是个信号,皇帝要表明自己是皇帝。

    徐宣何尝不知,所以他才有点气急败坏,他也要表明态度,让皇帝认识到,没有樊崇,没有他徐宣,这个皇帝他刘盆子做不成,就是上朝这么简单的事儿也办不成。

    “前方军情紧急,此处各营也正要西进长安,到处都在忙碌,他这时搞那些虚礼,让大家扔下手头的事儿都去朝拜他,这不是添乱么?我看这朝会不开也罢。”

    “旨意已下达各营,丞相若出手阻止,成则陛下面上无光,必然对您心怀怨望,丞相何以自处?若是丞相阻拦不成,则于您威望大大有损,徒然增加陛下的威望。”

    “入长安之后,诸将齐全,御史大夫和我自然会为陛下召集群臣,论功行赏,那时有宫室仪仗,正可示天下以帝王之威,何其盛大?陛下何须如此着急?”

    “帝王之威、群臣恩赏皆出自别人之手,再盛大又有何用?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封爵授印,正是君王之事。陛下此举,至少能让群臣知道,他们的功名利禄皆由帝王一言而决。”

    不愧是谋士,方阳说得很清楚,这件事儿不能明面上出手阻拦,有点说不过去,人家皇帝要见大臣议事,你做丞相的不让?还有就是,徐宣要是强行拦阻,他拦住了,皇帝大丢其脸,必定恨死了他,万一得势就会拿他开刀,他拦不住,丢脸的就变成他这个丞相。

    徐宣不想撕破脸,那就只能明着出手,只能暗地里下绊子。

    那么这次朝会,皇帝会有什么动作呢?

    “难道陛下会对诸军将领有所更易?”徐宣倒是巴不得他动一下,若是他真敢做了,那可就有好戏可看了。

    “这个……陛下之力尚不至此,不过是多安排些自己人罢了,羽林军诸将定会有所封赏。”

    方阳觉得小皇帝不会如此鲁莽,着急去动各营的将领,将军校尉们都是实权派,又是大老粗,没什么涵养,逼急了难免弄出些过头的事来。

    徐宣不以为然,“羽林军加在一起不过是一曲之数,还能封出几个将军不成?”

    “便是只拜一个将军,也是陛下自己的将军,陛下已封了征北、征东两位将军,此次再封一位,便有了三个将军,三营之势可不算小了。”

    是啊,有全军的十分之一了,徐宣冷笑了一下。

    征北将军田况、征东将军夏阳都是皇帝自己封的,徐宣虽有不满,可也没说什么,毕竟是人家自己开的荒,硬变出来的人马,没动原来的蛋糕。可是如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徐宣就不能由着小皇帝随意折腾了。

    想到他一个多月搞出了两个将军,数万兵马,徐宣不由得大是忌惮,这要由着他闹下去,再过一阵子,恐怕赤眉军的天就要变了。

    他们完全忘记了,小皇帝封的第一个将军既不是田况,也不是夏阳,而是牛马将军刘侠卿,刘侠卿若是得知丞相完全忽略了他这个天下第一将军,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陛下召集群臣自是没什么可说的,我做丞相的也不好阻拦,可若有什么事耽搁了朝会,那就怪不得旁人了。”徐宣脸上重又平静下来,他端起面前已经放凉了的稻饭,轻轻地扒了一口。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叫喊之声,“丞相,丞相,你这大门怎么关得这样紧,是不是在屋里偷吃什么好东西呢?让我老崔也来尝尝!”

    “这个崔老实!又来探我的口风,奸滑得像狐狸一样!”徐宣笑着放下饭碗。

    话音刚落,崔老实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屋子,整座宅院立时活过来一般,热闹非凡。

    “哈,果然在吃东西,我就说嘛,正好我也没吃饭,”崔老实打开屋门,像在自己家一般向外唤着:“添双碗筷过来!”

    仆役端着碗筷,刚到门口,就见丞相脸上带着笑,用筷子点着崔老实道:“你这是什么话?哦,陛下抢了你一个王二楞子,你就不想去领将军印?陛下要屯田,你就给他送了三千张嘴去?”

92.还有他呢

    刘盆子歪着身子伸了伸腿,和郑深、罗由商议了半天,也跪坐了半天,他的腿都有些麻木了。

    他在心里发狠,一定尽快把桌子椅子这两种东西普及起来,改变大汉朝百姓的坐姿,这么不舒服的姿势,难为古人竟坚持了几千年。

    郑深坐得笔直,拱手道:“陛下,明日朝会,百官云集,恳请陛下万万按照礼仪正襟端坐,不可失帝王之仪。”

    郑深觉得陛下什么事儿都靠谱,只有这礼仪意识极其不到位,通俗点说就是不讲究,坐着就是大大咧咧,随随便便,与手下也时常称兄道弟,乱拍肩膀,这在一个儒者看来简直不能容忍。

    “唉,咱们私下的场合,就随便些坐吧,大家都舒服。子渊你放心,明天朕肯定坐得像标枪一样,挺胸收腹,绝不伸腿!”

    刘盆子嘴上立着flag,却把两条大长腿极为舒展地伸了出去,脚丫子穿过了几案下的空当,露出在几案的另一头。

    郑深的目光不由得投向陛下的龙足,跟普通人一样,也是十个脚趾,此时正一点一点的好像打着节拍。他的第一个感觉竟是:这脚丫子可真黑啊!

    自从郑深倾心投效以来,为小皇帝的教育投入了许多心血,恨不得双掌按住他的太阳穴,把自己的毕生功力直灌进去。刘盆子一般是虚心学习的,唯独对于礼教不太感冒,时常大放厥词。

    你们这些儒家弟子,总是讲究礼仪礼仪,礼仪是个多么不舒服的东西!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礼仪这个东西大有用处,在常年累月的端坐、拱手、叩拜等礼仪的规范之下,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身份,各安本分。

    别说什么人人平等,那个年代讲这个,连最底层的百姓都会认为你疯了。

    刘盆子眼下的局势,权柄不在手,地位不被认可,正应当强调礼仪。让这群土狍子认识到皇帝的尊贵,知道谁是真正的老大,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这只是个开头,礼仪意识要日积月累地强化,一点一点地洗脑。当然这要有实力作为基础,一个多月前小皇帝要是搞这个,恐怕没有一个将军会鸟他,一个只有皇帝空名的放牛娃,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放P。可是现在大家见识了他的实力,更重要的是看到了他的潜力,对待皇帝的旨意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罗由道:“陛下如今有众数万,樊、徐有众数十万,看似力不能敌,可若是对樊、徐阵营分而治之,还是大有可为之处。如城外诸营,泰山、南城、濮阳、临沂、容丘,临沂与容丘是丞相的私营,陛下很难调动,濮阳营本就在青州军中受到排挤,陛下稍加恩遇,濮阳将军便可能率部投效,南城将军虽是大司农的亲信,如今却与陛下过从甚密,至于泰山将军,与几大头领关系皆密,却从不来拜见陛下,看似疏远,其子弟在羽林军中却是最多的,对于赈灾他可是出钱出人,恐怕早已心向陛下了。”

    皇帝摇了摇头,“崔老实是个最现实的利益派,不用特意去拉拢他,只要利益符合,他就会自己主动贴上来。”

    罗由欠了欠身,“陛下所言极是,我只是在想,明日须不须用些手段,在名号上做做文章,故意压制几营,抬高几营,使各营互相猜忌内斗,丞相也会生出疑心,少不了有几营在疑惧之下,无所归依,只好来投奔陛下。”

    话音刚落,皇帝便道:“不可!天下纷争,虎狼在侧,大汉旦夕有倾覆之危,只能刀枪一致对外,绝对不能拉山头,搞内耗!”

    罗由的法子是典型的分化瓦解,在各大头领和各营中制造矛盾,使他们互相猜疑,内部分裂,必会有一部分人来投奔小皇帝,寻找依靠,这种权谋之术还是比较有效的,运用得法,皇帝的力量会迅速壮大。

    可是其缺点也显而易见,赤眉军不再是铁板一块,人人都要重新站队,内部矛盾迅速激化,大量的精力被牵扯进内斗之中,甚至可能刀兵相见,全军实力必定大大受损。

    因此刘盆子立即一票否决,干脆得令罗由有些尴尬。

    “老罗,仲宾,”小皇帝拍了拍罗由的肩膀,假装没看到郑深微微皱起的眉头,“你的计虽妙,可是不是时候,现在外面的敌人太强大了,不容许我们慢慢搞内斗,大汉只能快速整合,拧成一股绳,才能内安百姓,外抗强敌。樊崇、徐宣都是朕的臣子,各营将军都是朕的将军,数十万士卒都是朕的士卒,朕要公正对待,不偏不私,让他们都心服口服,甘心情愿地围绕在朕的旗帜之下,随着朕扫平四方,一统天下!”

    郑深立即起身拜贺道:“陛下气量宽洪,志识高远,胸怀天下,有此圣君,实乃大汉之幸,万民之福也。”

    罗由跪下谢罪,“臣浅陋之见……”

    “不浅陋,”皇帝扶起他,微微笑道:“你的法子其实也可以一用,不过要适时、适度,不能过界。”

    还有一句话皇帝没说,这种权斗招式其实是必须的,但是不能用在明面上,要用得不动声色。

    几个人正说着,牛得草进来,说是汉情局吴局长来了。

    皇帝让郑罗二人稍作回避,立即让吴原进来。

    吴原保密意识极强,他只与牛得草单线联系,汇报时也要求只有皇帝一人在场,其余的近臣,哪怕是皇帝的亲兄长,他也从不交结往来。

    郑深和罗由知道有汉情局存在,但是对其详情不甚了了,吴原从未出现在皇帝的任何一场会议上,这次朝会的名单上也没有他。郑深对这个机构有些不以为然,如果他知道吴原曾秘密地调查过他,想必会更加反感。

    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被请回屋内。皇帝笑道:“徐丞相要忙死了,一早与方阳密谈良久,之后泰山、临沂和容丘三营将军都去拜见,临沂将军回营后,更是匆匆忙忙地点兵,看样子是要有所行动。”

    罗由道:“此时调兵,必与明日朝会有关。”

    皇帝道:“朕为天子,不过是要大家来上个朝,跟朕见个面,封几个官,发几颗大印。这等小事,竟然还有人看不过去,非得要搞些小动作。若是再不敲打敲打,他们的眼睛里就没有朕了。”

    吴原的名单里其实还提到了一个人,但是被刘盆子忽略了,那就是前西安侯刘孝。

    刘孝经常出入丞相府,当然出入的多是丞相府的府门,能不能进到厅堂见着丞相要看运气,因为丞相大部分时候都很忙见不了客,尤其当这个客人是西安侯的时候。

    可是今天是个意外,丞相居然第一时间就接见了他。

    徐丞相看起来和蔼可亲,笑着对他打着招呼:“哎哟,侯爷,今天是哪阵风把您这贵客吹来了?”

    刘孝心里说我家的风天天朝你丞相府吹,嘴上却道:“本侯去深井巷体察一下灾民民情,正好经过丞相府,顺路来看看丞相。”

    “有劳侯爷记挂,明日朝会之事,侯爷可准备妥当了?”

    “咳,本侯以为,这种虚名的东西还是少张罗吧!我那个同宗的弟弟,他不思立身修德,只图这些排场,劳民伤财啊!有这钱财,还不如买粮食,多给灾民熬点粥喝。”

    “侯爷,难道你没收到上朝的旨意?陛下,陛下竟没有恩赏给他同宗的亲兄长?”徐宣一下子就猜中了真相,刘盆子把他这个隔了N代的同宗亲兄长完全忘记了,根本就没安排他的职位。

    “本侯是个闲散之人,本就对这些官场之事没有兴趣,这热闹,不凑也罢,不看也罢。”

    “那怎么成!侯爷是陛下的同宗兄长,又身负大才,岂能轻易埋没?我这就向陛下进言,不能让侯爷你躲清闲!”

    刘孝回到家里,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上朝的名单不是徐宣拟定的,原来传说是真的,这朝会之事不是徐宣张罗的,而是放牛的小子一手安排的。

    他本来只想来徐宣面前露个脸,提醒一下他这个皇亲国戚没受到封赏,潜台词就是“还有我呢!”没想到竟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人人都传说在朝会时会提拔一批官员,这些徐宣居然统统不知道,看来放牛的小子要自己扯大旗单干了!

    那么樊崇、徐宣会甘心交出权柄吗?用脚趾头想也不会。刘孝虽不聪明,也是侯爷出身,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看来夺权大战要开始了,这个热闹不可不看。刘盆子呀刘盆子,你这真是自己找死,拿鸡蛋碰石头了。可你要是不找死,本侯怎么能有机会呢?

    刘孝忍不住哈哈大笑,把身边的张五吓得直向后缩,侯爷这是怎么了?最近侯爷精神上颇不正常,虽然他总是不正常,可是最近不正常的有点不正常。侯爷总是自言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怪吓人的。

    刘孝想的没错,大汉丞相徐宣现在很不甘心,他就没想明白,小皇帝是怎么一步步折腾到现在的程度,他已渐感力不从心,压制不住了。

    早知道当初就用刘孝了,这个家伙虽然野心不小,可是人家本事不大呀,估计怎么翻腾也翻不出这么大的浪花来。

    徐宣不由得开始考虑他以前一直极力避免的一种可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的那一步:换人。

    “西安侯刘孝,我怎么就忘了,还有他呢!”

    本来打算丢掉任他自生自灭的刘孝突然又有了存在价值,徐宣决定把他带到长安前线去。

    先让樊崇尝尝小皇帝的厉害,再看看他是什么意思,毕竟他才是老大,小皇帝夺权最大的受害者,这个霍光还是要老大来当。

    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刘盆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不想做皇帝,拼命折腾着想要换人,可怎么也折腾不成。如今他做皇帝上瘾不想挪位子了,反倒激起了别人换人的心思。

93.将军之实

    天刚蒙蒙亮,整个城市还未苏醒。

    有早起的百姓出门,立刻就发现不对,今天大街上人格外的多,路两侧站满了手持刀枪的彪形大汉,街面上一派肃杀场景。

    “奉丞相之命,全城戒严,闲杂人等不得随便出门!”

    这是一个卫士营的头领,正因为早起站大街觉得烦躁,对待百姓必然没什么好脸。

    百姓难免觉得慌张,生怕这是又一轮洗劫的开始,急急忙忙退回家中,门窗紧闭,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乱兵。

    被好奇心驱使,许多人从墙头和门缝中偷偷地向外张望。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支队伍从街头出现,身穿统一的军装,排着整齐的队伍,每个人手中挺着一枝长矛。

    百姓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这是羽林军,郑县每个人都认识,看羽林军训练是全城少年最重要的娱乐活动,成为羽林郎几乎是每个郑县少年的梦想。

    “没事儿,咱们羽林军来了!”

    在郑县百姓口中,陛下是咱们陛下,羽林军是咱们羽林军,都是自己人。

    羽林军的首领与卫士营首领交涉,先前不知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离得近的已能清楚地听到:“陛下上朝,来的都是自己人,又不是敌袭,你们戒的什么严!”

    然后他向后一挥手。羽林军立即列队,站成密集的队形,其宽度正好塞满整个街道,每个人将长矛挺在身前,喊着口令开始前进。

    这是一堵移动的矛墙,推过长长的街道,锋锐的矛尖指向前方。卫士营将士试图阻止,面对一堵刺墙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被逼得一步步后退。一会儿的功夫,卫士营士卒全部撤离,整个街道都被肃清。

    “这回知道咱们羽林军的厉害了吧!郑县还是咱们陛下的!”偷看的百姓们兴奋得像是自己打了胜仗。

    这时天已放亮,整个县城喧闹起来,百姓们又开始了拎着碗去领粥喝的一天。每天一起吃饭,许多人已经互相熟悉成了粥友,排队之余便是交流各种八卦,于是各种消息在灾民队伍中流传。

    据说皇帝陛下亲自带兵出征,带回来的粮食不计其数,足够全县百姓吃上几个月。据说这次出征,咱们羽林军三战三捷,收复了半个郡。据说一早卫士营奉命戒严,却被羽林营驱散……

    最轰动的据说,莫过于今天是咱们陛下上朝,大会群臣。饥民们都想去看热闹,可是听说行宫附近有羽林军把守。

    不去就不去吧,谁家皇帝早朝也不能让百姓围观不是?还是接着喝粥,吹牛!

    赈灾点热热闹闹,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可行宫那边却多少有些沉闷。

    顺着行宫的外墙,羽林郎们站起了军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士兵竖起戟矛,将身板拔得笔直。

    十几个儒生站在门口,像是新婚宴上招待来宾的主人,将陆续来到的官员引导到旁边等候。

    行宫是个五进的院落,原来有一半被当作粮库,后来粮食实在太多了,行宫里放不下。正好武库由于羽林军扩军空了许多,粮食便被暂时存放到武库去了。

    早到的官员们在大门外等着,等到天亮,宫门大开,众人在儒生的引导下进了行宫。

    这是一群奇怪的大臣。其中一部分是儒生,他们峨冠博带,宽袍大袖,看起来庄重典雅。可其余人就不一样了,那些赤眉军出身的将领,虽然也穿着斩新的衣服,看起来却十分土气,举止言谈也粗俗不堪。

    一个儒生微微侧过头,向着旁边另一人的耳朵轻轻吐出四个字:“沐猴而冠”。

    南城将军曹金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田夫,好不容易穿件新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见身边的泰山将军崔老实腆着肚子,颇有些乡下土财主的派头,曹金不觉有些自卑。

    “老崔,你这衣服从哪弄来的?看起来挺有派头。”

    崔老实肚子挺得更圆了,“那当然,这衣服可值钱了,左大司马拿十副铁甲来换,我都没答应。”

    “大司马的面子你也敢不给?”

    “我堂堂一个大将军,手下两万将士,我怕谁?”

    泰山营人多势众,每次崔老实都拿这个说事儿,只要一提到人马,别的营都没法反驳了。

    果然,曹金叹了口气道:“我南城营本来人也不算少,可是打京师仓时折损了不少人马,现在恐怕万数都不到了。”

    崔老实拍拍他的肩膀,“老曹,你也别泄气,南城营再小你也是个将军,当然只是个小将军,跟我这样的大将军没法比。”

    旁边人高马大的临沂将军贺长年说话了:“我说崔大将军,你泰山营不过是仗着人多,那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跟我单独较量较量,看谁才是躺在地上的那一个!”

    “你还真别不服,我二楞子一出手,能打你们容丘半个营!”崔老实忽然想到王二楞子已经留下来屯田,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痛。

    可将军们聚到一块,摆功吹牛都是必须的,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绝对不能怂。崔老实大声道:“我还真不是吹,全军三十几营,哪个及得上我泰山营?要是没有泰山营,你们能进了濮阳城?要是没我崔老实,能那么顺利拿下京师仓?你们能趴在窝里吃这么久的干饭?”

    贺长年道:“濮阳和华阴难道都是你泰山营一家打下来的?临沂营、南城营哪个没流血!只不过是你走了狗屎运,成了先登,就把你能耐的,好像你崔老实成了普天下第一大将军。”

    南城将军道:“泰山营……还行,老崔……还行,还行。”

    这时,一个后生忽然叫道:“天下第一大将军确有其人,可轮不到泰山将军。”

    几个将军正在互相吹牛,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楞头青,崔老实听到这么一句自然不怎么高兴,问道:“这谁呀?在这儿放什么臭P!”

    身边一个人叫道:“哎呀,这人还真有两下子,他叫钱有,就是那个只用一招就把王巨人制住的钱有!”

    贺长年问道:“是那个号称泰山第一猛将的王二楞子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哈哈大笑,“老崔,我服了你了!你们泰山营果然是能打,什么人都敢输!算了,我认你这个天下第一大将军了。”

    贺长年不住地狂笑,崔老实心中着实恼怒,看着钱有单薄的身板,有心教训他一下,却慑于他把王二楞子拉下马的威名,不太敢动手,想向贺长年发怒,那又是个高过自己一头而且喜欢用拳头说话的狠人。

    既然不敢动手,便只能动嘴了,“你也不用说什么风凉话,事实摆在这儿,谁不知道我泰山营是全军第一大营,打的硬仗比哪个营都多,老子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天下第一将军只凭一个人,一把刀,便敌住了几百个人,他老人家横刀在手,千军万马在面前,眼都不眨一下,那种蔑视对手的英雄气概,那种睥睨天下的豪杰气势,令人不得不折服。你们这些人,个个也比不过他。我钱有何其有幸,居然能成为他的儿子。”钱有一脸神往。

    他这么一说,崔老实的好奇心被吊起来,都顾不得发怒了,几个将军也被他说得一团雾水,“他说的是谁?是咱们军中的吗?”“这人谁啊?他是谁的儿子?”

    大家想来想去,三十营中根本没有姓钱的将军,正胡乱猜测的时候,忽然听到钱有叫了一声:“义父,您可来了!你们看,这就是天下第一将军!”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

    一个人正慢慢地走进门来。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闷热,这人却穿着厚重的鱼鳞铁甲,脖子上有“盘领”,胳膊上有“钎”,厚重的甲片一直垂到膝盖。

    他过门槛时低头查看,铁盔垂下盖住了半边脸,众人都没看出是谁,等到他进门来,用手扶起头盔,露出全是汗水的丑脸,众人恍惚觉得这人眼熟,很熟很熟。

    “刘侠卿?”崔老实有点不敢确定。

    “哎,各位将军好,我来晚了,这个,衣服有点难穿,耽误了功夫。”刘侠卿拱了拱手,身上的铁片叮当作响。

    曹金道:“刘校尉,这身盔甲……威风得很哪!”

    “是吗?”刘侠卿挺了挺胸,“好像有一点点大,都怪我老刘最近太忙,掉了几斤膘。哦对了,曹将军,我老刘不是校尉了,陛下已封我牛马将军。”

    “我还真忘了有这么一位将军,牛马将军,陛下亲口封的将军!”贺长年又开始狂笑,笑得老刘一脸懵逼。

    “贺将军,你笑什么?我这盔甲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英武得狠哪!老刘,牛马将军,哈哈!”贺长年一拳捶在刘侠卿的肩膀上,把他捶了个趔趄。

    崔老实不屑地道:“就他还将军?他带过兵吗?他手下有多少人?”

    “人嘛,没多少,牛马足有几万头,反正比你泰山营的人多,这么算的话,牛马营才是第一大营,牛马将军不愧是第一大将军!”

    “下次上阵应该让牛马营做前锋,几万头牛马冲过去,敌军大喜,全捉了去吃肉,然后全军覆没,都他妈的撑死了!”

    刚才还针锋相对的各营将军突然一致对外,一起嘲笑起牛马将军来。

    各营虽然互相有争竞之心,可也都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刘侠卿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给大家运运粮草,搞搞后勤,这也敢称将军?他那千八百个人,全扔到各营去都砸不起一个水花。

    将军们看着一身重铠的刘侠卿,更是心生鄙夷,“你以为穿了盔甲就是将军了?”“这又不打仗,你大热天地穿成这样不累么?”

    钱有扶着刘侠卿,大声叫道:“你们就是眼红、嫉妒!”

    正乱着,忽然听到一个人大声叫道:“陛下有旨,众臣觐见!”

94.朝堂乱斗

    将军校尉们就像要去宫里劫掠一般,争先恐后地向里面拥,谁都不肯相让,儒生们静静地站在一旁,心中越发鄙夷。

    负责引导的儒生叫道:“诸位慢来,要按照职位高低,列队而入。”

    贺长年一把将他拨拉到一边,“进个门哪有这么多臭规矩!”

    儒生却很固执,连忙站稳身子扶住门框,以身体堵住了门口,大声道:“你们!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乃自古之礼,天子面前,岂能失仪!”

    “文绉绉的废什么话,老子就要先进去,能把我怎么样?”贺长年撸胳膊卷袖子,眼看就要动手。

    崔老实在后面慢悠悠地道:“听贺将军的话,让他在前头,丞相排在他后头好了。”

    贺长年听了这句话,登时便住了脚,放下拳头,向后退了两步,笑道:“嘿嘿,我逗他们玩呢!丞相当然要排在第一位。”

    “丞相,丞相呢?”

    “丞相还没来么?”

    众人正嚷着,却见徐宣和杨音从旁边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说着什么,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让两个人排在最前面,几个将军在后面推推搡搡地抢位子,杨音回头喝了一句:“这是大汉朝堂,不是你们家!乱七八糟,成何体统!”几个人才停了手。

    “都列好队,讲究些礼数。”徐宣看了看几个将军道:“你们几个也别争了,就按年纪大小吧!”

    于是崔老实排在最前面,然后应该是曹金,曹金却让给了贺长年,之后是容丘将军、濮阳将军,年纪在将军中排名第三的刘侠卿被挤到了最后。

    众人鱼贯而入,边走边拿眼睛向四面扫视,想见识一下大汉朝堂的风采。

    只见宫里面岗哨森严,执戟卫士昂然肃立,个个跟旗杆子似的,一动不动。正对面是是一处厅堂,里面设有高高的皇位,下面是大臣之位,都摆设得整整齐齐,秩序井然。

    儒生引导众臣入座,没有人听他的,免不了又是一场明争暗抢。刘侠卿身着盔甲,行动缓慢,加之反射弧过长,扶着头盔左跑右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子,却被别人抢先坐了上去。老刘无法,只好找了个角落坐下。

    等到全部坐定,儒生们正襟跪坐,个个面容肃穆,将军校尉们却高声喧哗,毫无秩序,若是冷不丁有人进来,绝对想不到这是大汉朝堂,反倒会怀疑进了什么村民聚会。

    负责礼仪的儒生数次喊着要大家噤声,受到了将军们的一致忽视,他急得满头大汗,却毫无办法。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拉着长声道:“陛下驾到!”

    儒生们全都站起,将军们也随之稀稀拉拉的起身。所有人的目光投射到殿上,只见身着皇帝衮冕的刘盆子走了上来,一步步地稳稳地走上前,在上面的位子稳稳地坐下。

    有人拉着长声叫道:“跪~”以徐宣为首,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周围的环境布置,卫兵的陈设,皇帝的衣着,都是郑深带人仔细安排的,儒生做这些事很内行,绝对符合礼制。虽然这个行宫不尽如人意,好歹是大户人家的房子,算得上宽敞,再经过一番精心部置,显得又庄重又大气,多少体现出几分帝王的威严。

    全场肃静,跪拜皇帝,在如此庄重的场合,即便是不太把小皇帝当回事儿的各营将领,几个头磕下去,也多少存了些敬畏之心,不敢再大声吵嚷,当然,小声嘀咕却是在所难免。

    礼毕各安其位,皇帝开口,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刚要入正题,忽然外面一阵喧哗,负责皇宫守卫的牛得草上来报道:“陛下,有人来报,城西发现大队人马,来路不知。”

    皇帝端坐道:“让他进来说话!”

    报信的是个二十多岁的泰山营后生,看着朝会的架势明显吓了一跳,进来就跪下了。

    “将军!丞相!陛下!城西有一队人马,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是不少,将军和校尉都不在营里,张巨人让我来这儿找,请将军赶快回营迎敌!”

    崔老实赶紧站起来,“陛下,丞相!我得赶紧回去,我不在那些人就像没头的苍蝇似的,都没个准主意……那个,将军印给我留着,下次再领吧!”

    容丘将军道:“那我也得回去。”南城将军也站起身,各营都离着不远,当然都怕敌袭。

    只有贺长年坐着没动,打着哈哈道:“西边来的离我临沂营还远,少不得各位将军替兄弟挡上一挡。”

    杨音道:“贺长年,你别像没事儿人似的,敌情不明,谁知道会有多少人,都从哪边来?”

    贺长年听了,一拍屁股站了起来,“大司农说得对呀,我也走了!”

    这些将军、校尉一点规矩也不懂,七嘴八舌地一吵,刚刚静下来的殿内顿时秩序大乱。

    儒生们都看不过眼了,有的皱紧眉头,有的连连摇头叹气。

    大老粗们却完全不管这些,只噼哩扑噜地起身,准备拍屁股走人,一时间这朝会竟大有一哄而散的架势。

    负责礼仪的儒者叫道:“众臣各安本位,未得陛下准许,不得随意站立行走。”

    贺长年眼睛一瞪,叫道:“到底让不让走?军情可不等人,回去晚了出事怎么办?”

    “请诸位将军落坐,等待陛下旨意!”儒者极力维持着秩序,但是那些粗人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贺长年才不管那些,当先迈步,走到院子门口,却被两杆长戟拦住了去路,原来是守门的卫士未得到命令,不放他出去。

    贺长年正要发作,忽听背后传来一声粗哑的嚎叫,这声音是如此凄厉,让人听了忍不住打个哆嗦。

    贺长年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转头向后面看去。

    在厅堂之上,皇帝身边,身材高大的宦者牛头两只手揪着胸口,顿足哭喊道:“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此乃大汉朝堂,不是市井闾巷,尔等乃国之重臣,不是贩夫走卒!至尊当前,竟毫无规矩!陛下正咨尔等以国事,尔等竟要一哄而散,无礼至此,还有一点为人臣子的样子吗?你们眼里还有陛下,还有大汉吗?”

    事实证明,大嗓门在这种争执中是有先天优势的,儒生温文尔雅地说多少句都没人听,死太监一声吼,所有大老粗的心里都抖了抖,没法子,这气势实在是太足了。

    牛头的吼叫声振聋发聩,话音已落,余声尚在人耳朵里嗡嗡回响,方才还乱糟糟的众人一时竟集体失声,现场难得地安静下来。

    曹金第一个回到位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就好像他从来没离开过,崔老实也笑着坐下,说道:“陛下恕罪,我是一时心急。”

    贺长年向回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说道:“陛下,不是臣不听陛下的号令,而是军情如火,实在是耽搁不得,要是因为我回营晚了,临沂营被敌军袭击,损失了兵马,这败军之责谁来承当?”

    “是啊,陛下,敌袭不是儿戏,若不及时调兵应对,出了事我们担当不起呀!”

    “请陛下下旨,容我回营迎敌!”

    现在虽然众人还是在乱七八糟地说话,却不像方才那般个个自行其是,完全忽略皇帝的存在,而是都停止了向外走的动作,统统向着小皇帝请示,这至少是给了皇帝一个台阶,表明大家还认他这个老大,会听从皇帝的号令。

    徐宣一直端坐不动,任凭众人吵闹。在他看来,面对这个场景,皇帝不可能不点头放人,只要他一松口,大家一哄而散,这个朝会就算完了,皇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命也跟着无疾而终了,至于关上门在羽林军中折腾,那是皇帝自己跟自己玩儿,影响力限于他的那一亩三分地儿。

    可是小皇帝却不这么想,天下广大,能联网大玩一场谁愿意闷着打单机?这场朝会是他扩大影响力而迈出的第一步,是万不能有失的,所以他端坐宝座,就是不松口放行。

    他坐得又高又远,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见到他一直在上面正襟危坐,就连刚才将军们闹腾,也一动不动。

    刘盆子心里有底,没他的命令,卫士不准各营将军离开,难道他们还能打出去不成?

    杨音是个实在人,担心城外各营有失,“陛下,这些混人无礼,冒犯了陛下,陛下宽宏大量,莫跟他们计较。如今军情紧急,还请陛下马上下旨,准他们回营迎敌。”

    小皇帝终于发话了,声音虽然不高,却是十分清楚有力:“卿等稍安勿躁,朝会结束之后自可回营。若是这期间出了什么事儿……自然由朕来承担。”

    杨音真急了,“陛下,敌军有备而来,我军若不早做准备,容易吃大亏啊!”

    皇帝道:“大司农不必担心,些许乱军自有羽林军来收拾。”

    大家说的一直是敌军,皇帝说出来却是乱军,一般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不同,即便听到了,也以为是皇帝的小小口误,只有徐宣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

    他一直沉默不语,像是一个局外人,此时却说道:“陛下,敌势如何尚未可知,羽林军兵力单薄,恐不能周全,还是稳妥些为好。”

    皇帝道:“丞相所言极是,为将者,首要知敌势如何,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郑县附近敌势,可有人知?”

    贺长年道:“陛下,你才多大年纪,哪儿懂这些打仗的事儿?这强敌都到了家门口,哪有闲功夫在这儿听你论什么敌势……”

    未等他说完,刘彪刷地站起身,指着他大骂道:“陛下虽年幼,乃是人主,你虽年长,乃是人臣,人主教训,身为臣子应当恭敬地听从,岂有反过来教训人主的道理?陛下,贺长年有大不敬之罪,臣请陛下下旨戮之,以正君臣之礼!”

    说着他便去腰间拔刀,却摸了个空,原来进宫时所有人的兵器都被收了去。

    刘彪脾气火爆,早就看着贺长年不爽,一时忍耐不住,跳了出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揍他。

    贺长年身高体壮,性格蛮横,一向在军中横行,就连泰山将军崔老实都得让他三分,怎么肯被一个少年压住气势,立时跳起来迎战,眼看着大汉朝堂又要演变成武斗场。

    刘盆子一看,贺长年又高又壮,身材比刘彪大了整整一号,哎呀,这可不行,万一临沂将军被打坏了怎么办?于是他伸手向前一指:“卫士何在?”

    牛得草立即带领卫士们扑了上去,将二人强行分开,临沂将军被几个大汉死死抱住,半点也挣脱不得,刘彪却不知道哪儿来的神力,数次挣脱卫兵拦阻,在贺长年身上脸上留下不少印迹。等到两个人彻底分开的时候,大家再拿眼去看,见刘彪毫发无损,贺长年却是发髻散乱,鼻血长流,左边眼眶红肿着,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对于牛得草的迅速出手,皇帝陛下十分满意,在心里暗自赞叹,这个架拉得非常公平。

    眼见贺长年气咻咻地怒视刘彪,随时准备再暴起反击,皇帝陛下突然怒了。

    他大喝道:“殿前卫士!”

    “有!”院内上百卫士齐声高呼。

    “再敢有喧闹朝堂,挑衅斗殴者,不必请旨,立时乱刃刺死!”

95.畏敌如虎

    贺长年本是亭卒出身,因缉盗时走脱了大盗,被上司当作替罪羊投入狱中,狱吏徐宣见其雄壮有胆气,对他颇为关照。那时的牢狱环境极差,病疫流行,能活着出来已不容易,何况县尉和亭长忌惮他的武勇,怕他出来后会报复,一心想把他整死在狱中。

    多亏了徐宣处处照拂,贺长年在狱中并没受什么苦,也得以活到大赦出狱。因为此事,他将徐宣视为恩人,言听计从。等到樊崇起事,徐宣起兵响应,贺长年便也纠集了些人,杀了县尉及他的亭长上司,报了私仇,之后便一直鞍前马后追随徐宣。

    这么多年来,贺长年的眼中只有徐宣一个老大,即便是樊崇也要通过徐宣才能指挥得动他。

    至于那个十五岁的小皇帝就更不用提了,贺长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否则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大闹朝堂。

    现在皇帝下了令,谁敢再闹便格杀勿论,而且不必请旨。徐宣担心贺长年一时上来脾气,再跳起来和刘彪厮打,那些羽林军卫士当然不会对刘彪怎么样,可贺长年就不同了,或许真的会被乱刃刺死。

    徐宣怕贺长年有失,当即低喝道:“贺长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来坐下!”

    刘盆子是不吝于使用暴力的,对付狠人就得用狠招,没有刀的权谋都是无效的,何况现在在他的一亩三分地,还能让个外来户给欺负了?妈B的敢再闹腾砍死你!

    徐大丞相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机,生怕贺长年成为皇帝杀一儆百树立威信的祭品,当即示意他不要再轻举妄动,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到处都是羽林军,还是消停点吧!

    皇帝和丞相两人都把握着分寸,一个举起刀,却不斩落,一个缩起头暂时认怂,双方有着微妙的默契,朝堂上终于安静了。

    皇帝眼光扫视全场,心里在组织词汇,刚才说到哪儿了?看你们闹腾的,把老子的思路都打断了!

    郑深提醒他,“敢问陛下,如今敌我之势如何?”

    皇帝道:“我军之敌,远的不说,近处便是更始军。更始伪帝刘玄因宠幸赵妃,便委国政于其父,以赵萌为右大司马,把持朝政,赵萌其人暴虐无能,众臣恨之。王匡、王凤、张卬等人都是更始宿将,连更始帝都是他们所立,岂能甘居赵萌之下?我军进攻长安,重兵压境之下,彼辈必乱,免不了自相残杀。诸将不见容于刘玄,定会相继来投我军,故我大军不必多费刀兵,最迟九月份,必破长安。”

    下面的将领们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意思?长安城不用打?更始朝堂会内乱,自己人打自己人,然后都来投降,咱们九月份就能进长安?

    这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长安那么一座天下雄城,城内数十万精兵,要真守起来一年半载都不一定攻克,即便能攻下来,也必定是死伤累累。要不这几个营怎么迟迟不肯上前线?就是惧怕长安城的雄兵和高墙。

    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照皇帝的说法,不出两个月,咱们就能进入伟大帝都,这不是在做梦吗?

    可皇帝说得那么言之凿凿,他哪儿来的自信?

    他们哪儿知道,那都是在史书上写着的!

    皇帝先扔出这么一个推断,不仅预言要进长安,而且预言出了时间,这个逼先装着,之后自会应验。

    杨音着急敌袭,可皇帝看样子还没说完,他赶紧趁皇帝喘气的功夫,插了一句:“陛下,长安之事先不管他,现在敌人就在眼前,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前几日羽林军与卫士营、泰山营合兵一万,大破两万更始精兵,兵威正盛。大司农以为,以彼等残兵败将,敢再来此捋朕之虎须否?”

    杨音没吱声,虽然这口气有点欠揍,毕竟人家这个战绩是实打实的,并不是吹牛。

    王二楞子突然站了起来,大叫道:“陛下,那群兔崽子要是敢来,臣还要打头阵!”

    崔老实骂道:“你个二楞子,你不是要种田么?”

    “嘿嘿,田要种,仗也要打嘛!”

    皇帝却摇头说道:“不用你,城外有八百羽林军,足可御敌。”

    八百!

    在那个动辄数万数十万上阵的年代,八百兵够干什么的?

    连南城将军曹金都有点受不了了,“八百,不,不怎么多呀!”

    皇帝一挥手,“不少了!八百羽林健儿,足够收拾这些乌合之众,诸卿不必担心,不出半个时辰,必有捷报传来!”

    这可真是谜之自信啊!杨音简直无语了。

    徐宣不动声色,他觉得皇帝肯定是疯了,派了几百个人去,就以为能对付数千精兵,不是疯了是什么?也好,要想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且等着看好戏吧!

    贺长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仅有的一只能睁开的眼睛里满是鄙夷。皇帝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一会儿是会有消息传来,可是不是捷报就说不准了,临沂将军很乐于见到小皇帝牛皮吹破惊惶失措的样子。

    作为全场唯一穿了盔甲的将军,牛马将军觉得应该代表军方表示一下意见,“陛下,臣听说兵贵精不贵多,以羽林军之精锐,足可以一敌十,八百兵胜过敌军八千,更始军要是敢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皇帝赞道:“刘侠卿不愧是知兵之人,真将军也!”

    八百胜八千,这吹得有点太过了吧?一个只能指挥牛马的将军也成了知兵之人,各营将领觉得不是陛下脑子有毛病,就是他们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时宦者马面开始念一份诏书,“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世之良式也……”

    内容文绉绉的,又非常的长,大老粗们都听不懂,坐在那儿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徐宣听懂了,这是屯田诏,意思是要在三辅和弘农郡开始屯田,具体内容一是民屯,分发粮食,使饥民回到原有田地耕种,对那些由于百姓死亡和逃亡留下的闲田,在饥民中进行统一分配,让他们把闲田耕种起来,再以一个营在左冯翊实行军屯试点,之后再推广到整个三辅和弘农郡。

    徐宣不置可否,且不说小皇帝目前根本指挥不动各营,他所说的以一曲实行军屯根本无法实现。就说目前他掌控的地盘,只有左冯翊的一小半和弘农郡几个县,其余地区还没有占据就开始安排政令,不知他是不自量力还是心大。

    诏书终于念完了,徐宣有点着急,按理说这期间军情急报应该不断出现,可是已经过了好久,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转念一想,就猜到了这里面的猫腻,大概送信的士卒是被拦在门外了。

    好在大司农杨音实在忍耐不住,替他跳了出来,问道:“陛下,城外的军情不知道如何了?有没有消息传来?”

    皇帝道:“大司农问的对呀!牛得草,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不要耽搁了军国大事。”

    牛得草领命出去,耽搁半晌,才领了几个人进来,这几人在门外大概是憋坏了,一进门就乱七八糟地喊叫。

    “南城营发现敌人踪迹,人数不知,距营地十里。”南城士卒满脸是汗,显然是急得要命。

    曹金没敢动,毕竟皇帝刚刚宣布了命令,再敢喧闹者立斩,自己不能抢着上前触这个霉头。

    “容丘营遭敌袭,有一万人左右,请将军速速回营迎敌!”

    “濮阳营附近有敌骑出没!”

    将领们开始骚动,到处都是敌袭,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说没事没事,这不是闹吗!

    大司农杨音勃然大怒,也不理皇帝了,低喝道:“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开什么会,都随我去迎敌!”气冲冲地起身要走。

    徐宣施施然站起身,向着皇帝深深地施了一礼,“陛下,军情紧急,恕臣不能聆听圣训,待退敌之后,再来向陛下请教。”

    有了领头的,将军们当然也不怕了,纷纷站起身来,丞相和大司农带头,估计守门卫士也不敢阻拦,硬要拦的话,这些将军校尉恐怕就要一拥而上,硬闯出去了。

    崔老实心想,皇上还是嫩啊,这下子玩大了,朝会一散,必将威信丧尽,多亏我老崔有先见之明,没听崔秀那个混小子的话,早早投效小皇帝。

    贺长年怒视着上前阻止众人离席的儒生,向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只有牛马将军刘侠卿身着盔甲站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怎么了?这怎么就散了?将军印还发不发了?”

    杨音刚走出两步,忽然听见一个人大声道:“禀报陛下,羽林军与敌接战,已击溃来犯之敌,孙曲长正在追击敌军,特差某来向陛下先行报捷。”

    杨音立刻住了脚,看向站在当地的一个羽林军士卒,问道:“你说什么?打跑了?敌军有多少?怎么击溃的?”

    士卒道:“敌军有数千人,就在各营不远处鼓噪,摇旗呐喊,却只派少数骑兵上前,来回奔驰,并不攻击。孙曲长令一屯长率五百步卒,以强弩射杀正面敌骑,自己却亲带三百精骑迂回敌军侧后,猛施突袭,敌军大溃,四散奔逃。”

    杨音愣了:“以三百精骑冲垮了数千敌军,真的假的?”

    贺长年已变了脸色,“什么?我不信!这定是他们胡说八道,假冒军功!”

    “大司农,是真的。”一个刚刚进来的士卒说道,“濮阳营外也有敌军出没,羽林军出击后,敌军就溃了,四处乱跑,营内的巨人们还跟着出去追击残敌。据说,羽林军杀了数百人。”

    “数百人……杀了?”贺长年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大叫道:“怎么,怎么能杀了!”

    杨音看了他一眼,“敌军来了,不杀了还留着他们捣乱?”

    贺长年缓缓地坐回座位,一言不发。

    这时又有泰山营、南城营的军卒来报,说是敌军已退,城西已恢复平静,看来八百羽林军击溃数千敌军是确凿无疑了。

    皇帝开口道:“此次朝会重臣云集,盛况空前,一些宵小之辈吵嚷几句,尔等便坐不安席,扰乱朝堂,若是传扬出来,天下人定会说我大汉重臣个个胆小如鼠,畏敌如虎。”

    “陛下说的是。”崔老实擦着额头的汗,看来真得跟陛下多亲近亲近了,三百骑就敢冲击几千人的队伍,这羽林军的战斗力,王二楞子也比不上啊。

    杨音拜伏于地,“臣不该,唉,臣有罪,请陛下治臣的罪!”

    徐宣沉默片刻,忽地向皇帝拜道:“羽林军以八百之众,破数千之敌,震慑伪汉,扬我大汉之威。有此强军,何悉大汉不能复兴。臣恭贺陛下!”

    于是众臣纷纷下拜,颂扬之声四起。

96.抚民将军

    没有敌袭打扰,朝会终于可以顺顺利利地进行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将军们的气焰被打了下去,全都老老实实地安坐,再不敢随意闹腾,就连临沂将军贺长年都不吱声了。

    而小皇帝正襟危坐,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淡定表情。

    下面的儒生都暗自赞叹,觉得陛下态度从容,大有帝王之仪。郑深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道多亏皇帝陛下沉得住气,这一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接下来便宣布了各项任命,以刘茂所练新兵成立鹰扬营,刘茂为鹰扬将军,以原羽林军军司马罗由为鹰扬校尉,作为刘茂的副手。

    这个任命不出意料,皇帝的亲军要交给信得过的人,自己的兄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而且刘茂也表现出了相当高的军事素养,虽然目前没有上过战场,至少在练兵这方面还是非常出色的。

    原羽林军龙骧营由于是皇帝亲自领军,未设将军,只封了三个校尉:以孙易为屯骑校尉、刘彪为越骑校尉、王猛为虎贲校尉。

    羽林军目前是两个营,一将军四校尉,看这个势头,将来还要不断扩军,很有可能再分出几个营,多出几个将军。

    接下来是一个重磅消息,皇帝将在饥民中择三万人,成立抚民营,设抚民将军,专门负责屯田,也就是军屯。

    徐宣暗叹,原来如此!

    他一直在想,不管皇帝用哪个营屯田,他都将用前方军情紧急、须全军增援长安为由驳回,落一下皇帝的面子,杀杀皇帝的威风。没想到他根本没得到这个机会,人家重起炉灶,干脆建了个新营。

    自从郑县赈灾以来,附近饥民纷纷来就食,总人数已超过了十万,这么多人靠皇帝的粮来养着,当然是唯皇帝之命是从,要建新营并不难,有粮食就成。

    当初小皇帝赈灾,众人都以为他只不过是一时玩闹,没想到竟然坚持了下来,现在赈灾不仅为皇帝赢得了巨大的声望,而且也成为了他增强自身实力的保障。

    只是不知抚民将军会是谁,是从现有的将军中提拔,还是会提拔皇帝身边的新人。

    不只是徐宣,各营的将军也被这个抚民营惊着了。

    “什么?三万人?那可是大营啊!”

    “泰山营才两万人,三万人那就是全军第一大营了。”

    “那这个抚民将军就是全军第一大将军了。”

    崔老实心里一动,全军第一将军一向是他泰山将军,论名望论资历论战绩他都当之无愧。而且自己与皇帝的关系不算差,儿子崔秀刚刚升任龙骧营的曲长,王虎是陛下最看重的斩马队队长,泰山营为羽林军贡献了最多的人才。

    难道陛下会让他接管抚民营,继续让他做全军第一大营的将军?很有可能啊,这三十个将军挨个数过去,没有比他崔老实更合适的了!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三万人,比泰山营多了一半,真是一块超大肥肉啊!

    崔老实开始想的是,皇帝如果让他掌管抚民营,要不要接受,然后很快变成了,要不要推辞一下,又迅速被他自己推翻,还推辞什么?万一陛下当真了,把这块肥肉给了别人怎么办?

    不只是崔老实,南城将军曹金也在暗自盘算,这抚民营是南城营的三倍,要是由他曹金来做将军……唉,南城营在军中一向排在后头,这种好事一般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可是也说不准,他对陛下一向恭敬,比别的将军去宫里的次数都要多,可以说,除了被调走的汶阳将军,曹金是与陛下关系最密切的一个,而且在这五营之中,丞相一系明显势大,万一陛下要拉拢非徐系的将军来对抗丞相,以他为抚民将军也有可能。

    曹金忽然感觉身上有点发热,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濮阳将军和容丘将军也面色发红,眼睛里冒着光。都是有资格上位的选手,必然会有所期盼。

    唯有贺长年垂头丧气,经刚才一番闹腾,恐怕他已成为陛下的眼中刺肉中钉,这个抚民将军是绝对没有他的份了。

    当皇帝说道:“第一任抚民将军是……”现场鸦雀无声,真的是落针可闻,几个将军个个伸长着脖颈,目光炯炯地看着皇帝陛下。

    皇帝终于说出了那个重逾千钧的名字:“刘侠卿!”

    什么?

    是谁?

    刘侠卿?

    开玩笑吧?

    有没有搞错?

    崔老实张口结舌,曹金一脸惊异,五大将军来不及失望,他们现在的心情是震惊。太震惊了,刘侠卿,一个伺候牲口的军中小吏,一个从来没被人当做将军的将军,居然成了管辖三万人大营的将军。

    甚至他的校尉都是当初樊崇为了照顾老部下才给的,之后皇帝开玩笑似地封了一个牛马将军,而现在直接成了全军最大的将军,这个升官的轨迹,简直就是火箭发射啊!

    因为什么?

    因为他伺候皇帝伺候得好?

    崔老实痛心疾首,为什么他不听儿子的话,与皇帝多多亲近?曹金后悔莫及,为什么他不早早投效到皇帝麾下?甚至贺长年都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跟徐宣跟了这么多年,手下不过一万五千人,而刘侠卿跟了皇帝两个月,竟然能管三万人了,看来还是跟着皇帝更有前途。

    刘侠卿晕晕乎乎地站了起来,在炎热的夏天身穿重铠坐了半天,他身上的汗就没有干过,他只觉得脑袋有点发蒙,这是梦幻的感觉,三万人,抚民将军,他老刘,他老刘也有这一天,天下第一将军,名副其实!

    刘侠卿跪拜下去,感谢皇帝的封赏,头盔砸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他眼含热泪,声音哽咽地道:“臣,谢过陛下,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连磕了三个头,头盔跟着当当当连声大响。

    皇帝笑着来了一句:“刘侠卿,你这个将军当得真是响当当啊!”

    抚军校尉是皇帝真正属意的屯田主事人郑深,在校尉之下又设了几个农都尉,都是皇帝班底里的人,钱有也是其中之一。

    皇帝陛下又单独设立了屯田校尉,由王二楞子担任,归抚民将军节制,手下数千人,负责保卫民屯并配合军屯进行防守。

    其他各营人事都没有变动,原来就一直在运行的太医院、尚衣库、百工院、畜牧营等也转为正式编制,各设官员进行管理。

    皇帝设立了自己的中朝系统,以郑深主尚书事,其下有诸多郎官侍从,多是当地儒生和各地豪强子弟。

    中朝本就是汉武帝为了削弱相权而设立的机构,在西汉后期,外朝以丞相为首的权力已几乎被中朝剥夺殆尽,三公逐渐退化成荣誉头衔。

    刘盆子肯定不能撤了樊崇、徐宣等人的三公九卿职务,但是用中朝来进行分权对抗是势在必行的。

    朝会最后一项内容是授印,以丞相为首,依次上前行礼,从皇帝手中接受印绶。徐宣第一个接受丞相的“金印紫绶”,之后是大司农杨音、卫尉诸葛稚,受“银印青绶”,第四个便是抚民将军刘侠卿,接下来是各位将军,都是“银印青绶”,之后各官职人人有印绶,从“银印青绶”到“铜印黑绶”、“铜印黄绶”。

    当年韩信拜将,刘邦沐浴斋戒三天,筑高坛,当着全军的面亲授印、符和象征征伐的斧钺,当众宣布韩信为大将,可先斩后奏,礼仪非常隆重。

    现在大汉皇帝蜗居郑县,各项条件比较简陋,礼仪也从简,但是必要的环节都是有的。礼乐响起,大臣登殿,面向北面,与皇帝相向而立,赞礼官拉着长声宣读诏命,皇帝交出印绶,大臣拜授。

    皇帝的话,大抵是:“一营之事,皆委于将军,望将军善体朕意,恤士卒,明军法,临战奋勇,忠心事君。”大臣则下拜受印表达忠心。

    封官这种事情,还真的需要仪式感,原本的将军、校尉,都是樊崇随口一说,根本没有印信,甚至连个手令都没有,大老粗不识字嘛!可是经皇帝这么当众授印,这些名号顿时显得尊贵起来,将军、校尉们走路都挺起了身子,感觉自已成了朝廷大员,有了官威,身份贵重了许多。

    大汉朝廷现在还没有实力给官员发俸禄,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再说了,不发俸禄也不是刘盆子的创新,新太祖王莽就曾经玩过这么一手,刘盆子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有饭吃,能活下去就满足了。这种做法终究是不可持续的,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官员俸禄肯定是要发的,否则谁会白白给皇帝干活?不是撂挑子不干就是贪污受贿来自行敛财了。

    皇帝专门对刘侠卿道:“抚民将军,你号为抚民,就是要安抚百姓,造福一方,绝不可欺压掳掠,败坏我军名声,否则朕定不饶你!”

    刘侠卿赶紧拜倒,“臣记下了。”

    皇帝又道:“你要好好种田,来年种出几百万石粮食,让数十万大军都有饭吃,兄弟们不再受饥寒,不须再颠沛流离,四方奔走。到那时,你便是我大汉的功臣良将。”

    刘侠卿涕泣再拜,感激皇帝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了他。

    座中诸将都心有所动,皇帝这话说得很有情怀,没分什么你我内外,表达的意思是要让大家都吃饱饭,不用再四处觅食,这个兄弟不只是他的羽林军,也包括了各营将士。

    “屯田校尉,你的担子也很重,咱们大汉的良田要靠你来保护,咱们辛辛苦苦种的田,不能被人随便糟蹋,要是被人毁了一块田,抢了一粒米,便是你的失职!”

    王二楞子叫道:“陛下放心,谁敢来捣乱我揍他!”

    座中众人都笑,朝堂上的气氛竟有些欢乐。

    皇帝站了起来,众臣也跟着站起,皇帝大声道:“诸卿,大汉复兴要靠诸位一起努力,百姓安危仰仗诸位去维护,诸卿平日要爱护百姓,上阵须奋勇杀敌,不管是种田还是打仗,都要干出个名堂,若能立下大功,朕必使尔等高官厚禄,青史留名!使尔等的子孙长保利禄,不必再受穷困之苦。”

97.心病得治

    徐宣退朝回到丞相府,一屁股跌坐在榻上。下人端来的饭菜放在桌上,半晌也未动一口。

    他吃不下。

    他的谋划彻底失败,贺长年派了数千人在城西摇旗呐喊,伪作敌袭,非但没有扰乱这次朝会,反而被羽林军一击而破。

    斩首数百,这个不是关键,死几百个人在徐大丞相这儿不算事儿,关键是皇帝知不知道这事儿是他做下的。

    从皇帝的表现来看,倒好像是提前知道这个阴谋,能不能联系到他徐宣头上,那就不清楚了。

    “贺长年这个废物!”徐宣恨恨地道。

    徐宣埋怨临沂将军做事不密,被人提前知悉作了准备。军队战斗力又太差,一触即溃,数千人被三百骑兵追着打,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贺长年大概也很委屈,不是说好是做秀的么?还来真的啊!

    他派了几千个士卒,说好了去喊两嗓子,敲敲鼓,转一圈就回来的,主要活动地点在容丘营附近,因为容丘营是自己人,大家都通了气,营内只会不断向宫内急报敌情,不会出来和临沂营打架。另外几营他们只是远远地瞄了瞄,根本就没敢上前。

    吵闹了一阵子刚想离开,没成想突然杀出一支人马,见人就砍,临沂营的巨人叫道:“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对方却骂道:“谁他妈的是你自己人?”毫不手软,砍瓜切菜一般,连杀百余人,吓得众人一轰而散。那些人还挥着刀狂追数里,这时候也不砍了,只骑着马在后面吆喝,吓得这些人嗷嗷乱跑,累得七魂出窍。

    这一仗临沂营扎扎实实地损失了两百人,不仅贺长年急火攻心,徐宣也窝了一肚子火。

    生气之余,大汉丞相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暗中较量,小皇帝可说是完胜,自己吃了憋,还完全没处发泄。

    这个放牛娃太不简单了!

    看他今天这事情做的,安抚了各营老人,安排了自己亲信,可说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皇帝全盘接受了当初樊崇和徐宣封的那些将军和校尉,而且通过授印仪式予以正式确认,将这些职位都打上了皇帝的烙印。

    仪式有用吗?当然有用!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汉的老大不是樊崇,更不是徐宣,而是大汉建世皇帝陛下。人事任命的最后一道手续在皇帝那儿,只有他盖了章,授了印,那才叫手续齐全,他们才能正式进入体制之内。

    原有将校的利益得到确认,绝对不会对皇帝有什么怨言。而皇帝自己的人马,这次出了两个将军六个校尉,绝对是一股大的势力,

    表面上看,大家没受什么损失,各营还是各营,将军还是那些将军,但是,话语权变了,皇帝的话语权大大加重了,相应的樊崇和徐宣的就减弱了。说到底,损失最大的不是各营,而是几个大头领。

    提拔刘侠卿也有明确的目的,皇帝看重的不是老刘这个人,而是这块招牌。全军都知道刘侠卿是樊崇的老部下,在大头领手下一向兢兢业业。提拔了他,樊崇徐宣说不出什么。各营将校也会看到,皇帝不只是看中新人,青州老人也可以通过投靠皇帝而平步青云。

    这次朝会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家知道,皇帝有能力给大家功名富贵。刘侠卿就是个榜样,他就是那副“千金市骨”里的死马骨,激励着其他人向小皇帝靠拢。

    徐宣越想越觉得刘盆子不好对付。原来他对小皇帝的态度是绝对的轻视,后来是刮目相看,甚至有点欣赏,到了现在,那便是忌惮,隐隐地有些害怕。

    这要是真让他坐稳了江山,今天的事儿会不会翻腾出来,让他老徐阴沟里翻船?到时谁知道你是假敌袭还是真敌袭,往严重了说,私自调兵内讧算得上是谋反了。

    当然皇帝也许不知道,也或许不当回事,这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不行,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气量上,还是把刀握在自己手里最保险。

    作为几十万造反大军的二当家,徐宣深知刀把子的重要性。这几十万军队就是他手中的刀,绝不能轻易交出去,交给了别人,自己只能任人宰割。

    说来说去还是得换人,在郑县已经搞不定小皇帝了,只有去长安,长安有他们的大队人马。皇帝的那几万人扔进去也就是溅个水花,折腾不出什么大浪。

    徐丞相打算去和樊老大商量,换人!

    徐宣躺了半天,终于觉得有些肚饿,一早出去折腾了大半天,连午饭还没有吃。

    他一骨碌坐起来,拾起筷子吃饭,忽听有人在门外喊道:“丞相,陛下有旨,请您速去宫中议事。”

    “叭嗒”,徐宣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案上。

    ――――

    不同于徐丞相闭门瞎琢磨,小皇帝退朝后一直在忙。

    他将刘侠卿、郑深和王二楞子等负责屯田的官员召集到一起,开了个调度会,把具体的屯田计划安排传达下去。

    按照皇帝的意思,屯田名义上的负责人是刘侠卿,实际负责人却是郑深。老刘的作用除了徐宣猜想的做招牌之外,最重要的是做外联协调各营,将来屯田要遍布三辅,免不了与分散在关中的各营打交道,老刘是青州老人,人头熟,人缘也不差,大家多少还能卖他个面子,若是出现些磕磕碰碰,由刘侠卿出面沟通比郑深合适多了。

    不要小看各营,那都是一窝一窝的强盗,说不准粮食一熟他们就下手来抢了,所以屯田的成败与否,与各营搞好关系也是重要的一环。

    如果老刘沟通不成功,还是有贼性不改的人打屯田粮的主意,那就得用上王二楞子了,青州第一猛将,泰山第一猛将,王校尉在赤眉军中的名气大得很,想必也能震住一大批人,看他负责赈灾时各营将士望风而逃就知道了。

    刘侠卿和王二楞子就是一软一硬的两手,主要用处不是对付敌人,而是应付自己人。

    对于皇帝的嘱咐,刘大将军表示一定牢记在心。事实上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虽然这第一将军看起来很威风,但是一下子从一千人的头儿变成掌管三万人的大领导,那种陡然而来的压力实在是过于巨大。光听郑深讲得那些屯田安排已经让刘大将军脑袋发晕了,那么多事情要一一落实,安排人员,分配田地,分拨粮食,组织播种,分派耕牛,组织收成上缴,太琐碎细致了,刘侠卿听都听晕了。

    好在皇帝把这些都交给了郑深,不用他老刘操心,抚民将军只需要没事儿串串门,跟各营老朋友们喝喝小酒,拉拉家常,便能把这大将军当得稳稳当当的,这差使不要太舒服。

    调度会开到了傍晚,大家都散了,皇帝留郑深一起吃饭,吃过饭把刘茂、罗由找来,继续研究军事部署。

    皇帝马上要西进长安,但是需要对东线作些安排,虽然征东将军夏阳在东边独当一面,但是他手下人手不足,力量单薄,而且对于散落在弘农郡的几个营来说,夏阳是个纯粹的陌生人,相互之间不太好协调。

    没有他们的支持,夏阳独木难支,比如这个弘农县,徐宣不发话,夏阳就完全没法子,想进进不去,打又不能打,弘农县可是郡治所在,如果不能进去,这个弘农太守不是成了笑话?

    当然皇帝可以直接下旨,要求弘农诸营都归夏阳节制,但是其效果肯定不会太好,毕竟各营将军哪个都比夏阳老资格,哪个都比他兵多将广。

    皇帝深深感觉到,不能成为真正的老大,就是这么事事掣肘,事倍功半,但是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仅仅两个月前,他还是个谁都不在乎的光杆司令,现在手下已有了四个将军,数万兵马,再给他两个月,说不定这几十万大军就对他俯首贴耳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最好依靠一下徐宣和杨音,不得不说,如今他们在各营的影响力都在皇帝之上,尤其是徐宣,作为从陆浑关进入函谷关这一路赤眉军的大首领,弘农各营都是他的直属部下。

    皇帝命人去请徐宣和杨音,却一个也没请到,杨音去巡城了,没找到,至于徐宣,去请的人回来说,丞相退朝后身体不适,病了,不能来了。

    “丞相朝会时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罗由道,“恐怕是心病吧?”

    刘盆子点了点头,“今天城西的敌袭,朕只是让孙易杀些人来立个威,其余人不要抓,抓了不好处置,全都驱散就是,朕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事翻过去,否则今天在朝堂之上就收拾了贺长年……看来丞相还是不懂朕的心思。”

    “陛下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丞相却放不下。”郑深叹气,看来以后这朝堂权争将愈演愈烈。

    小皇帝一笑,说道:“既然丞相不来看朕,朕便去他的相府走一走!”

    “陛下不可!”罗由第一个阻拦,“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身犯险!”

    刘盆子道:“朕乃大汉皇帝,去丞相府探病是应有之礼,怎么就是犯险了?”

    郑深道:“丞相已生疑惧之心,不敢再孤身入宫。陛下此去确须小心!”

    刘盆子哈哈大笑:“不必忧虑,我去去就回!牛得草,小班登,随朕一起秉烛夜游如何?”

    罗由望着皇帝的背影,顿足道:“夫子,您怎么不拦着陛下?天都快黑了,哪怕等到明日天明呢!”

    郑深道:“陛下是对的,明日就晚了。此事就该此时去,趁着徐宣心思未定,决心未下。陛下此去,或可化解他的疑虑,治了他的心病,免去日后许多争斗。仲宾,赶快多派人去找大司农,让他也去丞相府上,有他在场,陛下万无一失。”

98.火锅会议

    听说皇帝来了,徐宣一下子从榻上坐起,刚想穿鞋下地,却又停下动作,慢慢地躺了回去。直到皇帝推门而入的瞬间,他才从榻上挣扎起来,做势要下地行礼,被小皇帝上前一步,按住肩膀。

    “丞相安坐,不用起来,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

    “臣偶发风寒,不能进宫侍奉陛下,反要劳动陛下亲来探视,臣真是有愧。”

    “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谁能想生病呢?丞相不必过于自责。”皇帝不让他起身,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不客气地脱鞋上榻,两条长腿一盘,和徐宣面对面地坐着。

    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十分的冒失,谁会搞突袭似的上人家串门,一进屋就脱鞋上炕的?招不招人烦?

    可谁让他是皇帝呢?皇帝干啥都有理。

    小皇帝十分不见外地在榻上安坐,竟让徐丞相感觉有点亲切,悬了半天的心放下了一半。这么近地看着陛下的黑脸,感觉还蛮英俊。

    徐宣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这要是那个西安侯刘孝,能这么自在地和他徐宣相处吗?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肯定会把架子端得足足的,想起来就让人生厌。

    皇帝搓了搓手,说道:“那个,丞相啊,朕头回上你家来,你是不是应该招待招待?”

    徐宣一下子愣了,怎么招待?

    没等他反应过来,皇帝嘿嘿一笑道:“刚忙了半天,饭都没来得及吃,朕饿了!”

    徐宣恍然大悟,笑道:“陛下一来,臣的病都好了大半,突然也觉得饿了,臣陪陛下一起用饭!”

    “你家要是有牛羊肉的话,让庖厨把肉片切得薄薄的,在沸汤中涮煮,蘸酱料来吃,那滋味真是天上少有,人间难得啊!”

    刘盆子想起前世吃过的各式火锅,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竟不要脸地在别人家里点起菜来了,你把徐大丞相家当成饭店了么?

    可奇怪的是,他越是这么恬不知耻地提出要求,徐丞相越是安心,心里还想着:“到底是在咱营中长大的孩子,没架子,不见外,像自家人一样,这要是那个西安侯……”

    刘孝在家估计会感到一阵阵地耳朵发热,无缘无故地竟连躺几枪,堪称当世枪王。

    两人聊了一会儿,杨音来了,皇帝笑道:“大司农是闻到丞相家的肉香了么?”

    庖厨收拾了铜制的“温鼎”,里面汤水沸腾。夏天天热,皇帝干脆让人把鼎挪到院子里,三个人围着一个大型火锅落坐,牛肉羊肉已按照皇帝的要求切得极薄,投入锅中一涮即起,蘸着酱料放入口中,刘盆子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爽啊!

    皇帝边吃边给两个重臣讲了个故事:

    “草原上的一个老人,临终前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每人一群羊,老大得到羊群后,每天杀羊吃肉,日子过得十分快活,老二则细心地照料羊群,每天剪羊毛、挤羊奶,除了自家的用度外,其余的都拿去集市上售卖,两年之后,老大的羊群宰杀殆尽,他变得一无所有,成了个穷光蛋,而老二却已发家致富,羊群扩大了几倍,只要他想吃羊肉,随时可以挑一只来杀了吃。”

    皇帝用筷子夹着一片羊肉,举在眼前,说道:“丞相,大司农,要是你们,会拿这群羊怎么办?是会痛快地宰杀来吃呢?还是先养肥养多了,慢慢来吃呢?”

    两个人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徐宣道:“陛下是想经营关中,作长久的打算么?”

    杨音道:“早就该如此了!咱们从起事起,折腾了这么多年,折腾出了什么?除了人越来越多,就是一顶甩不掉的流寇帽子!陛下、丞相,不瞒你们说,我总是想,不一定哪一场仗,我杨音就得把这条老命搭上,这双脚是再也踏不上家乡的土地了!”

    徐宣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司农,别这么说,咱们现在不是挺好,有羊肉吃,还有这么多兄弟,长安城就在眼前,不比咱家乡强多了?青州有什么?闹灾闹的连庄稼都种不出了,回去还不是等着饿死?大司农,咱们去长安,奉陛下坐天下,不回家。”

    当初在濮阳,赤眉军粮食将尽,又不得不走,杨音便极力主张回青州去,被樊徐几个人死命劝住,硬要拉他到长安,如今杨音一说这话,徐宣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

    “丞相、大司农,长安咱们要去,天下咱们要坐,家,当然也要回!”

    小皇帝道:“大丈夫漂泊在外,为的是闯天下,求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如今功不成名不就,惶惶如丧家之犬,焉能回去为乡邻所笑?要我说,这家不回则已,要回咱就风风光光地回去,锦帽貂裘,高车驷马,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杨音一拍大腿,“陛下,您这话说得真是好啊!我杨音有朝一日若能如陛下所言这般荣归故里,死也甘心了。”

    皇帝道:“丞相、大司农,若能守住关中,用心经营,以为基业,待天下有变,提兵东向,以十万锐旅,横扫关东,直取青徐,到那时,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何况一个小小的青州!等到那时,卿等还乡,郡县洒扫以待,父老相携道迎,何其风光也哉!”

    刘盆子吃着羊肉,画出一个超级大饼。

    杨音道:“陛下,你说得都好,屯田也是长久之策,可是长安城未破,胜负尤未可知,现在就说如何守,为时过早吧?”

    皇帝道:“长安城破之容易,守之则难。”

    “敢问陛下,如何破?如何守?”

    “先为二卿言守长安之策,拿米来!”

    拿米做什么?做沙盘。

    有史记载中国最早的沙盘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制作的,光武帝西征隗嚣的时候出师不利。军队行进到漆县,因为山河险阻,不敢再向前深入。进退两难之际,正好马援来了,就用米在光武帝刘秀面前堆出山川之势,标明各处险隘之处,指示该如何进兵,如何作战。刘秀见了,对战局有了明确的判断,按照马援的分析结果,挥兵直进,顺利地攻灭隗嚣,平定陇西之地。

    现在马援的首创要让位给大汉建世皇帝陛下了。

    刘盆子用米简单地堆积出了关中的地形。关中号称四塞之地,四塞就是四个雄关,关中四关的说法有几种,在汉朝时还没有潼关,一般是指东函谷关、西大散关、南武关、北萧关,广义的关中是指函谷关以西,狭义的关中就是这四关之内。

    从关东进入关中,主要的进攻路线有三条,其中两条赤眉军已经走过,一条是南面的武关,樊崇走的是这条路,也是当年刘邦入关走的路,全是山路,崎岖难行。另一条是最主要的入关道路,也是徐宣率军走过的路,就是由函谷关从东向西,经过狭长的崤函道入关。除了这两条路外,还有一种进入关中的方式,就是从河东之地(即现在的山西南部)西渡黄河,不需要经过什么关卡便可直扑长安。

    刘秀派邓禹从河东渡黄河西进,就是为了长安,刘盆子要田况北上临晋,掺和邓禹和公乘歙的大战,也是为了长安,要守长安,必要夺河东之地,没有河东,长安就是没有窗户的女子闺房,随时被好色者破窗而入,而没有函谷关,那闺房的大门都没有了,各色流氓可以大摇大摆地侵门踏户。

    至于东面的函谷关,可说是关中最重要的门户了,出了函谷关便可直奔洛阳城。此时洛阳城还在更始大司马朱鲔等人的控制之下,号称驻扎军队三十万。如果历史不会因为刘盆子的穿越而改变,长安城破后不久,刘秀便会拿下洛阳,之后派征西大将军冯异破函谷关而入,赤眉军的覆灭就不远了。

    刘秀进洛阳这事儿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当时洛阳城被刘秀军团团围困,随着更始政权覆灭,朱鲔实在等不到援兵,走投无路,只好投降。

    可以说,但凡还有一条路走,朱鲔都不会投降,因为他与刘秀有仇,有大仇。

    当年绿林军和舂陵军闹内讧,朱鲔作为主谋设计诛杀了刘秀的兄长刘縯。之后刘秀回到洛阳,在更始帝刘玄的眼皮子底下装孙子,惶惶不可终日。朱鲔一直鼓动刘玄除掉刘秀以绝后患,并坚决反对把他放出去镇抚河北,若不是刘玄优柔寡断,刘秀早就没命了。

    刘盆子十分庆幸自己前世是个历史爱好者,虽然不像历史学者那么专业,一般的大事件都是清楚记在脑子里的,有了这个先知优势,他可以提前布局,防止某些事件的发生,把局势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

    比如朱鲔与刘秀的这段恩怨就大有可利用之处,如果刘盆子能在洛阳附近保持军事存在,给洛阳城留一道豁口,给朱鲔多一种选择,历史很有可能会发生改变。

    刘盆子很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历史到了一个最紧要的关口,如果让刘秀占了函谷关,冯异按照历史进程破关而入,那关中将继续混战,那还屯的什么田?他刘盆子就将成为第一个失败的穿越者,永远钉在大起点的耻辱柱上。

    此时他的主要战略就是拿下长安,平定关中,屯田积谷,养士卒百姓,同时向东守住函谷关,窥视洛阳,向北守住黄河一线,伺机进入河东,等待实力提升,再东出洛阳,进图天下。

    羊肉火锅吃完,刘盆子的沙盘课也上得差不多了。

上架感言

    感言不太多,最大的感想,和第一本差不多,凉凉!

    就靠着满腔执着在写,不会太监。

    下半年工作比较重,本人爱好还比较多,目前打算把玩谜时间压缩到最短,腾出时间码字。万一哪天不小心断一下更,提前请大家体谅。

    写书最怕冷清,怕没人看、没评论、没催更,催更真是个幸福的烦恼,看到有人催更,有点小开心,又有点小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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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梦中说梦

    徐宣、杨音听了一节战略军事课程,都有些目瞪口呆。

    也怪不得他们吃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直都是放牛为生,没离开过赤眉军,却把地图摆得清清楚楚,军事战略讲得头头是道。他哪来的这番见识?如何做到心知天下大势?

    赤眉军首领讲战略不行,大势更是不懂,可都是战场上的老司机,从东海到关中,这一路过来何止万里,小皇帝说的对不对,他们心里是很清楚的。

    这一阵子刘盆子闹得很欢,从无到有折腾出了自己的一股势力,两个人也暗自承认皇帝聪明能干,可是他们还是没想到,皇帝不只是有本事,而且是有大本事、大志向,他不只是盯着郑县,甚至不满足于长安,而是整个关中,甚至窥视着全天下。

    徐宣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一向在军中……牧牛,是如何知道关中地理,又如何得知天下大势的?”

    杨音道:“陛下莫非招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才,得到了高人指点?”

    刘盆子微微一笑,说道:“朕确实得到了指点,却不是这世上的高人。”

    他微笑地看着面前两个人吃惊的表情,稍停了停才说道:“不瞒二卿,朕当初从山上滚落,生死悬于一线,一缕残念悠悠,无所归依,忽地便见到一人,头戴王冠,身穿锦袍,英姿勃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王霸之气。朕便问他的来历,那人言道,他乃是朕的先祖,大汉之城阳景王,朕忙跪拜于地,请其指点迷津。先祖言道,当年他本当为大汉之皇帝,奈何时运未到,失之交臂。但吾之一系汉家血脉本当有天下,虽几世屈居侯位,但天命终不能改,却不想应到了朕的身上。”

    杨音眼睛瞪得溜圆,失口道:“果真如此?”

    徐宣立刻说道:“天命之事,陛下岂能妄言?”

    对剿灭诸吕、兴复汉室立过大功的朱虚侯刘章,青州人一向为他鸣不平,认为他当时应该成为天子,即便后来受封为城阳王,依旧是受了委屈。百姓对其抱以同情之心,以致于后来奉之为神,累世祭祀,城阳景王的庙宇到处都是。

    这么多年流传下来,对神的信仰和敬畏已是根深蒂固。刘盆子一拿这个说事儿,立即显得格外真实,一开口便让徐杨二人信了三分。

    “先祖要朕顺天意而为,勿失良机。朕先还不愿为帝,奈何此事早有定数,朕不敢违逆天命,因此清醒之后,便离了牛马厩,搬至行宫,行皇帝之事,之后或许是得了先祖庇佑,诸事皆顺。其实,开始时朕也有些半信半疑,此事亦真亦幻,不知真假,或许只是朕心有所感,作了个梦而已,不过从那之后,朕便自觉变了个人一般,胸中忽然有了诸般韬略,天下大势,仿佛自动进了这里。”刘盆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朕曾反复思量,却越想越是糊涂,对此事记得也不太真切,好像是有过又好像是没有,因此十分苦恼。大概这是我思念先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凑巧而已。卿等皆有识之士,你们说此事……可能当真?”刘盆子满脸的疑惑,带着几分苦恼。

    这才是最高级的撒谎吹牛B,这些神秘之事,必须要带着层纱,亦真亦假,似梦似幻,若是说得太确定反而显得失真,让人怀疑,现在皇帝陛下一脸疑惑,好像自己也颇为怀疑,立时便显得此事十分地可信。

    二人立即避席跪拜,杨音道:“请陛下慎言,莫使神明不快。天命之事,当然是真,焉能疑虑?”

    徐宣道:“陛下顺天应命,实乃真命之主,臣等漂泊四海,无所归依,得遇陛下,实乃平生幸事,臣等愿追随陛下建功立业,唯陛下马首是瞻。”

    皇帝扶起他们,说道:“君臣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杨音小心问道:“陛下,城阳景王可还有别的话?”

    皇帝道:“先祖感念百姓香火之情,叮嘱朕善待天下百姓,并曾说过,汉室名为复兴,实不下于开国之功,须各位良臣辅弼,功不止于封侯,当为重臣设庙,使其永享奉祀。”

    这个饼画得太大了,以樊崇、徐宣等人的地位,刘盆子入长安坐稳皇位之后,封侯是必须的,搞不好还得封王,这些都不会太出人意料,但是设庙祭奠这个就有些超乎想像了,古人迷信,极为重视死后待遇,能让自己死后入庙,永享香火,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刘盆子不信徐宣和杨音会毫不动心。

    托梦这一出是他临时想出来忽悠人的,没想到却相当有效,徐宣和杨音都有些信了,因为不如此,便不能解释那个原本上不得台面的小皇帝为何突然发生巨大变化,有了种种超人的才能。

    做梦这事儿谁也无法辨别真伪,以古人的迷信,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他们信神信祖宗,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先人来胡乱说事儿。哪里想得到刘盆子是个不信鬼神、不信祖宗的现代人,这些瞎话他说出来毫无压力。

    他随口说了个梦,勉强把自己穿越这事儿圆上了。

    刘盆子想起军中有一个号称灵验的巫祝,据说是他把自己的魂叫回来的。他决定以后要把这个人带在身边,有事时拿出来利用一下。

    忽悠住了这两人,其余的事便可以商量了,两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敬畏了许多,对于皇帝的建议开始慎重考虑。

    杨音当即表示赞成皇帝关于守住函谷关、东窥洛阳的战略,并且提供了一个极有价值的情报。

    当初赤眉军进入关中的时候是兵分两路,樊崇、逄安走武关,自南向北,徐宣和杨音走陆浑关,自东向西通过狭长的崤函道,两路兵马在弘农会合。

    徐杨一路在行进到陆浑关时,有一万多名士卒不愿再向西,而是想找机会掉头向东,回到青州家乡,这些人由一个姓武的从事率领,自愿留在了陆浑关。还有一些暂时不能行动的伤兵,也没有随大军西进,杨音粗略估算,赤眉军留在陆浑关的人数将近两万。

    武从事是杨音的老部下,但是大部队西进以来,陆浑关孤悬关外,也不知他此时是东去了,还是依旧留在当地。杨音是个实在人,立即表示要派人随夏阳一道东去,联络武从事,命他归入征东将军麾下,若是这事儿能成,平空多了两万部下,对夏阳来说会是极大的助力。

    这是个意外的惊喜,夏阳若能一路向东,收罗西进时掉队的赤眉军卒,不断壮大自已,然后守住关中门户函谷关,派人联络陆浑关的武从事,双方互为犄角,站稳脚跟后进图宜阳,那会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局面。

    杨音还提到京师仓中有一部分种子,可用于屯田,刘盆子大喜过望,本来他还想通过孙八达外购一些种子,但是现在道路不通,暂时无法贸易,如果京师仓能提供良种,自然是雪中送炭。

    但作为大司农,杨音还是担心京师仓粮食不足。

    皇帝立即承诺,收到多少种子,便会以两倍之数的粮食回补京师仓,这下杨音高兴了,连方才暗暗嫌他多嘴的徐宣也满意了。种子在赤眉军仓中就和粮食一样,说吃就吃,能换来两倍的粮食当然是划算的。

    可最划算的还是皇帝陛下,因为在市场上种子往往比粮食贵上几倍,他用两倍价钱换得,已经是占了大便宜,所以必须把这事儿立即定下来,免得日后再有反复。

    对于夏阳弘农太守的任命,徐宣一直有些抵触,以他原来的心思,是绝对不会让夏阳进入弘农县城的。可皇帝的梦一说出来,徐宣也不敢太过违逆他了。而且弘农的两个营已多次请求西进,想去富庶的大长安捞些油水,徐宣一直不允,以至于两个将军都表示不满。

    此时皇帝一开口,徐宣就坡下驴,也做出了姿态,请求陛下将弘农两营调离弘农县,并立即提议让这两营进至华阴,守护京师仓,皇帝明白这是个交换,立即允诺。

    徐宣这一手表示他仍旧有所保留,虽然让出了弘农县,却还是将华阴握在手里,相当于让夏阳突前去抵挡关东的兵锋,而他则控制夏阳身后的京师仓,把粮草握在自已手中,相当于握着夏阳军队的命脉。

    皇帝立即表示东征军的粮食要京师仓来提供,你让马儿跑,也得让马儿吃草吧?徐宣说了半天粮草不足之类的废话,最后在一番遮遮掩掩的讨价还价之后,同意为征东将军提供三万石军粮。

    皇帝对此大体满意,有这三万石军粮,再薅一薅弘农郡豪强的羊毛,夏阳可以撑上好一阵子了。皇帝希望他能撑到自己彻底掌握赤眉军,樊崇、徐宣等人再不敢跟他讨价还价的时候。等到那时京师仓都是他的,夏阳再不用担心被人掐断粮食供应。

    至此东线基本安排妥当,至于南面武关一线,当时并未留人防守,不知现在境况如何,刘盆子暗骂樊崇短视,毫无长远打算,却也因觉得路远难行,粮草无法运送而暂时作罢,况且在他的印象中,赤眉军占据长安之后,并没有在武关一线受到过什么攻击。

    三个人谈到半夜才散,小皇帝回到宫中的时候,刘茂和罗由还在等他,皇帝只打着哈欠说了声:“丞相府的羊肉真好吃。”便钻进屋里呼呼大睡去了。

    丞相徐宣没那么心大,在皇帝走后久久睡不着觉,琢磨着皇帝说过的每一句话,尤其是最后,当杨音问他:“陛下,如何守长安您说清楚了,那么如何才能攻下长安呢?”小皇帝只说了一句:“等朕亲征长安,卿等便知!”

    徐宣心道:“若真能如他所言,两月内进入长安,恐怕这个城阳景王托梦之说便是确有其事,我当倾心投效,奉他为真正的大汉之主。”

    他已经忘记了,仅仅在半天之前,他还下决心要怂恿着樊崇换人。

100.种田老手

    小皇帝以朝会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又深夜探病,以一个梦忽悠住了徐宣,一力为进兵长安做着准备。

    早晨一起床,死太监牛头便来报告,泰山将军崔老实大清早就来了,已等候多时了。

    皇帝微微一笑,看来昨天的朝会震慑到了泰山将军,现在他知道来皇帝这间庙里烧香了。

    小皇帝边洗漱边简单地接待了崔老实,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与这些人打交道,有时候就是要保持一个高冷的逼格,绝不能上赶着,否则免不了被人看轻。

    尽管皇帝不冷不热,泰山将军的态度却极为恭敬,他对大汉皇帝陛下颂扬不已,说自己已千叮咛万嘱咐了王二楞子,一定要忠心事主,好好为皇帝陛下办差。说得好像不是皇帝挖了他的墙角,而是他泰山将军主动把能征惯战的第一猛将送到皇帝麾下效命。

    泰山将军表示要为皇帝效犬马之劳,请皇帝任意驱使,不必客气,皇帝也当真不客气,当即要泰山营支援抚民营一些粮种,泰山将军满口答应,当即表示回营去收拾,再不让那些小兔崽子把粮种随便吃掉。

    皇帝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老崔啊,朕知道你的忠心,以后好好干,争取再立新功,朕不会亏待了你们父子。”

    打发了泰山将军,早饭正好端了上来,皇帝刚喝了口粥,死太监牛头又来报告,南城将军曹金来了。

    今天来烧香的特别多,可见这个朝会开得多么成功。

    曹金见到皇帝就说道:“陛下,臣,臣不想去长安了,臣也想留下来屯田,还请陛下准许。”

    刘盆子很奇怪,放下碗问道:“曹将军,你怎么想去屯田了?”

    “陛下,臣是个老庄稼把式啊!”曹金打开了话匣子,“臣父便是曾是乡里的‘力田’,深明耕作之法,臣家中只有臣一子,因男丁少,田亦不多,邻家有田七十亩,臣家只有三十亩,而每年秋收之时,臣家的收成却一点也不比邻家少!”

    “哦?”皇帝来了兴趣,“那你说说,你们家的田是怎么种的?”

    “陛下,若要多产粮,不外乎选种、和土、积肥、除草、务泽,选种之时,将粮种置于盐水之中,上浮者为中空之种,不可用于耕种,下沉者重实,多为好种。积肥时,须掘深坑,将人畜粪便积于其中,经日晒受热,制成熟粪。陛下,您进食时愿吃熟食,庄稼也是一样,愿意吃熟的啊!”

    刘盆子正在喝粥,听了这话,噗地一声将口中的粥全部吐掉,挥手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会种田了,可是抚民营已有三万人军屯,人数不少了,南城营一万人,让朕往何处安置?”

    “陛下不是任用了弘农太守,要经营弘农郡么?臣愿向东,去弘农屯田。”

    弘农郡尚未平定,所以以前未考虑在弘农大规模屯田,但是经昨夜一番商量,皇帝觉得夏阳抚定弘农应该不成问题,那么让曹金带南城营去弘农屯田也是可行的了。

    曹金去屯田不是忽发奇想,他们家好几代都是乡里的力田,种田的本事是祖传的,而他更是个热爱种田的人。每到一处,只要不打仗,他总想鼓捣着种点什么,庄稼、蔬菜,不拘是什么。南城营也是上行下效,其营中的环境可说是全军最环保的,在每座帐篷周围,都有零星的作物,一块一块绿油油的,因为多产蔬菜,他们营里的伙食也相对比较丰富,邻近的营总有人偷偷溜进去偷菜,以致于经常起冲突。

    赤眉军东跑西跑,不在一地长久停留,让曹金的特长无从发挥。昨天听陛下说要屯田,曹金回去便睡不着了,足足想了一夜。南城营属于万人以下的小营,战斗力当然不及泰山等大营,因此他在军中也不太受重视。如果随大军去长安,打仗立功轮不上他,入城劫掠也得排在别人后头,他又何必跟着去垫底呢?还不如留下来种田,不用上阵流血,兄弟们能保全性命。况且陛下对屯田如此重视,还明确表示田种得好,多产粮食也是大功一件,这更让曹金无比心动。

    论打仗他南城营不行,论种田,从土里刨食,他曹金服过谁?

    他一大早就跑去找了老领导杨音,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杨音是屯田的坚决支持者,见有将军想带兵种田,当即表示赞成,曹金这才跑到宫里,向小皇帝请命。

    见皇帝有点迟疑,曹金急道:“陛下,说起喂养牲口,臣不及抚民将军,说起种田,臣愿和抚民营比试比试!”

    皇帝笑道:“这事儿好是好,可朕已将弘农之事尽委于征东将军,而你是南城将军,与他一样也是将军,你若去弘农,须受征东将军节制,你可愿意?”

    曹金毫不迟疑地答道:“臣愿意!”

    三十营的时候他就排在后头,被二十多个将军压着,如今只被一个压,曹金觉得不要太轻松。

    “那好,郑县正好有弘农来的饥民一万余人,你带他们一道回乡种田,将他们妥善安置,有田者令其回去种田,无田者便并入你南城营,一起寻地耕种。弘农郡军屯与民屯之事,都交由征东将军和你一体处置。”

    曹金赶紧领命,心里觉得这步棋走对了,皇帝答应把弘农郡无地的流民并入南城营,南城营怎么也能扩充几千人,人多了,自己这个将军的地位便立刻提高了。

    皇帝又道:“如今要紧的是安排秋收,今年弘农战乱,田地践踏,收成定是不如往年,你要带他们好好收割,多积粮食。秋收之后,立即平整田地,准备种植宿麦。在秋粮下来之前,一定要赈济灾民,不要使他们饿死了。”

    宿麦便是冬小麦,秋收播种,春天收获,之后紧接着可以种植玉米、高粱或者大豆,汉朝时没有玉米,但是有菽和黍,也就是大豆和高梁,可以和宿麦进行轮作。

    曹金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好好种田,让百姓都有饭吃。”

    “朕再予你赈灾粮一万石,虽有不足,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谢陛下,臣营中还有余粮,还有,大司农也答应了,会从京师仓中给臣补贴些粮草,您放心,不只是我南城营,便是弘农的百姓,臣也绝不让他们挨饿。”

    刘盆子心中一动,让曹金去弘农应该不会错,弘农经过战乱,人口逃散,想必闲田也不少,这两万多人过去,可能并不需要开垦新田,省时省力。而且曹金是杨音的亲信,杨音管理着京师仓,若是夏阳缺粮,可让这曹金去找老领导讨要,可比夏阳去强多了。

    若说泰山将军崔老实只是有了为皇帝效命的姿态,那么曹金可是实打实地带着南城营来投效的,这可是全军头一份,刘侠卿虽也是将军,可是并没有人马,南城营虽小,也有近万人,这一下子大大加强了皇帝一系的力量,也为其他各营树立了新的榜样。

    当然这一切多亏了杨音权力欲没有那么强,他若是紧抓着南城营不放,想必曹金也不敢贸然来投。

    “若是陆浑关的兄弟们尚在,青壮的留在关外随征东将军据守,老弱者便让他们随你种田吧!”皇帝拍着曹金的肩膀道:“南城将军,努力!”

    皇帝的碗刚放下,濮阳将军芳丹来了,芳丹与那些大老粗的将军们不一样,他可说是世家子弟,家世源远流长。

    芳姓本源于姬姓,出自西周后期周宣王时大夫姬方叔之后,这一姓发源于新丰,名望卓著,他祖上这一支先是被周宣王封在洛邑,后来不知是哪一世辗转到了濮阳,后来便以芳为姓,世代相传。

    因为这个周王室的出身,他虽然带着濮阳万余人追随樊崇,却一直不是那么心甘情愿。芳丹一直自矜于身世,与其他低贱出身的将领们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这也使他在赤眉军中多少有些孤立。

    芳丹今天过来,也是因为看到了小皇帝的潜力,抓紧时间来套个近乎,表表忠心。刘盆子知道他的情况,早就认定他是个可争取的对象,立即对他大加抚慰。

    至此,除了南城营已全心投靠之后,泰山营和濮阳营也已表示出了倾向,只有徐宣的亲信容丘营和临沂营没有什么表示,皇帝也不介意,只要搞定了他们的BSS徐大丞相,这些人自然也会自动变为皇帝的力量。

    至于卫士营,早在皇帝征豪强之时,便已被修理得差不多了,只是诸葛稚虽然认可皇帝的能力,奈何他是樊崇的卫士出身,最亲近的还是樊大头领,绝不会轻易对皇帝效忠。

    不过从目前看来,郑县的力量对比已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抚民营、龙骧营、鹰扬营三个皇帝直属营,加上新投效的南城营,其力量已足可于其他诸营抗衡,何况还有摇摆不定的泰山和濮阳两营,樊徐两人的铁杆力量只剩下卫士营、临沂营和容丘营了。

    皇帝并没有沾沾自喜,他的眼光没有局限在郑县,而是投向西方,那个伟大的帝都正等着他去征服。

101.青春萌动

    皇帝回郑县后,由刘茂主持,羽林军进行了一次招兵,既面向各营,也面向民间。这一下子点爆了郑县民众和外地饥民的参军热情,皇帝亲军的招牌太有诱惑力了,又不用粮食和布匹,又有干饭吃,又有新衣服穿,傻子才不报名。

    几乎所有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少年都报名参军,甚至有人谎报年龄,征兵的人群里,随时可见胡子拉茬的壮汉,满脸褶子的大爷。

    负责征兵的军士问道:“你多大了?”

    大爷捏着嗓子道:“十五。”

    “来人,拖下去打他二十军棍,我让你十五,你他妈的五十都不止吧?是不是嫌我们太闲了来添乱?大家看看,敢扰乱招兵,就是这个下场。”

    二十棍子打下去,招兵队伍短了一半,不过仍有一万好几千人报名,经过初步筛选,留下了九千人,分别编入龙骧营和鹰扬营中,成为“比羽林郎”。

    “比羽林郎”是为了与羽林郎有所区别才设置的,凡是付了钱进来的,就是正儿八经的“羽林郎”,没有付钱进来的就是“比羽林郎”,相当于现在的公务员和“参公”,二者在身份和地位上有差别,不过至少从目前看来,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

    这次的新兵绝大多数都是“比羽林郎”,如果皇帝陛下不是有了粮草,腰杆子硬了,是绝对不敢一下子招这么多不带粮食只带嘴巴来的大头兵的。

    皇帝出征一次,平定杨树坞和石里坞,得到粮草数万石,一战消灭更始军两万,夺得军资无数,再加上各地豪强奉献,总共搜刮到的粮食有十几万石,靠着这些粮食,刘盆子抓紧时间扩充实力。

    羽林军变化比较大,龙骧营人数达到一万两千人,分成了三部,屯骑校尉孙易和虎贲校尉王猛各领一支材官步兵部队,斩马队也归入了孙易部,还一支便是越骑校尉刘彪的骑卒部队,如今这支骑兵部队已扩充到了一千五百人,可以说是龙骧营的王牌战力。

    鹰扬营有一万人,共编成了四个曲,为了以老带新,刘茂将第一期军训的老部下王虎和崔秀要了过去,两个人都直接提拔为曲长,应该说这个升迁速度已经是超级快了,王虎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可是崔秀却着实犹豫了一番,因为如果留在龙骧营的话,他也可升为曲长。

    龙骧营是皇帝直属,貌似比鹰扬营更有前途一些,可是在那儿当曲长,直接上司是三个校尉,而现在的上司却是将军刘茂,这样来看,鹰扬营的曲长似乎高了半级,而鹰扬营看样子早晚也会像龙骧营一样分成几部,曲长很可能升级为校尉,经过一番权衡,崔秀还是选择了鹰扬营。

    另外两个曲长的人选出人意料,两人都不是赤眉军的人,一个是田况的第三子田无忌,原来在羽林军中任队率,在驻马坡一战中表现出色,被刘茂看中;另一个是由鹰扬校尉罗由推荐,刘茂亲自面试过的郑县儒生张允。原沈阳县尉穆弘也来投奔,被刘茂任命为屯长。

    穆弘本来是个大孝子,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自己的祖父穆老头,可等他当上了县尉,一下子在县里变得炙手可热起来,竟有人主动上门,给这老爷俩提亲。青春少年穆弘不为所动,他的祖父穆老头却突然老房子着火,焕发了一生中不知道第几个春天,没几天就娶了个妙龄女子进门。与后世沉迷于手游的现代人不同,现在穆老头再也不用玩手游了,人家玩起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游戏,乐此不疲。

    穆弘看祖父有人照顾,又实在受不了和那个年轻的祖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就直接找到皇帝陛下,要随他去南征北战,建功立业。

    皇帝陛下很喜欢穆弘,和他谈了许久,让小班登一度怀疑“皇帝喜欢老的”的传言正确与否。交谈过后,皇帝直接把穆弘推荐给二哥刘茂,以他为屯长,主要负责训练神射手。

    羽林军两个营整编完毕,共有战斗人员两万余人,翟兴带领羽林后勤大队三千人,为两个营运送军资,牛得草继续掌管皇帝陛下的贴身卫队,如今这个卫队也扩充到了三百人。

    龙骧营以老兵为主,战斗力相对较强,鹰扬营以新兵为主,战斗力未知。但是从战斗热情上来说,两营不相上下。

    眼看着羽林军正处于大发展的阶段,只要有真本事,升官的机会比比皆是。大家都幻想着建立功勋,像王虎一般实现官职几连跳,或者像田无忌一般从队率直升曲长。

    除了求功利的上进之心外,青春少年们的春心也都在蠢蠢萌动。比如刚和尚衣库总管巧妹见过面的羽林军翟大队长,此时的心情一定是桃色的。

    翟兴咧着嘴出了尚衣库大门,八哥又追着跑了出来,“姊夫,姊夫,千万别忘了,下次羽林军训练一定要喊我去看!”

    “忘不了,冲你这声姊夫也忘不了!”

    “羽林军什么时候招八岁的兵也记得告诉我!”

    “那我可不一定记得住,除非你多喊几声姊夫。”

    “姊夫,好姊夫,等我再长大点,一定要带我进羽林军啊!”

    翟兴负责羽林军后勤,因为军服的事与尚衣库有些往来,所以常常往尚衣库跑,可他跑得未免太频繁了一些,几乎是有空就来,一天跑三四趟是常事,每次都要找巧妹商量事情,搞得巧妹不胜其烦,只好拉钱婆来做挡箭牌。

    钱婆一向把巧妹视作儿子钱有的未来媳妇儿,非常乐意做这个挡箭牌,之后凡是翟兴来问什么事儿,都是钱婆出面回话。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对上荤素不忌的四十岁大妈,翟兴被调戏得死去活来,好几天没敢登尚衣库的门儿。

    可巧妹只消停了几天,翟兴又卷土重来,这次他把目标瞄向了巧妹的弟弟八哥。

    一个八岁的男孩儿,正是喜欢追着大哥哥跑的年纪,翟兴又是有备而来,投其所好,八哥立即上套了。他每天跟在翟兴屁股后头,跟着他到处运送军资,去赈灾现场看热闹,看羽林军训练,偷偷看小皇帝射箭。这些都成了他和一帮小伙伴们吹牛的资本,所有的孩子都羡慕八哥比他们有见识。

    八哥玩得不亦乐乎,吃饭时也不见踪影,巧妹免不了四处寻找,五次倒是有四次都在翟兴处找到。

    因为这个,翟兴又得以有机会和巧妹见面,可是见了面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很想见,见了却又说不上几句话,把个翟兴急得抓耳挠腮。

    好在他有八哥这个小探子,把巧妹的日常举动都一五一十地向翟兴汇报,因此凡是巧妹有什么需要,不用吱声,第二天翟兴一准儿给送来,这为他在巧妹那儿加了不少的分。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翟兴对着巧妹已不再那么窘迫,他甚至开始叫八哥叫他姊夫,虽然不敢当着巧妹的面,只是背地里叫,也能让翟兴乐上一阵子了。

    这几天每天都有粮草押运到郑县,皇帝的内库被塞得满满当当,王猛也从平顶坞回到了郑县。

    这个准新郎看着好像没那么开心,几个狐朋狗友为他接风,大家一追问,才知道相亲当天竟弄了一场乌龙,胡狗子见到的两个侍女都不是乌家的女儿。

    “好你个胡狗子,狗眼看错了人,害我要娶一个男人婆!”王猛愤愤地道。

    胡狗子一脸不解,“不是说站在乌夫人身后的吗?那两个女子都漂亮,哪个也不像是男人婆呀?”

    “是站在乌夫人身后,可不是那两个女子,而是两个男子中的一个!”

    胡狗子噗地一声,把嘴里的水都吐了出来,之后强抑住连声的咳嗽,问道:“什么?你的老婆是男人?”

    “什么男人!是她假扮成男人!”

    原来当天乌春的女儿换上了男装,假做侍者站在母亲身后相看了王猛,并一眼看中。而刘盆子众人根本就没往那两个男人身上去想。

    胡狗子的脑袋相当于自动人脸识别系统,对于相貌的辨别力和记忆力都极为惊人,事隔数日,他仍旧记得当时在场的人,他问道:“是哪一个男人,可是那个尖脸瘦弱的?”

    在他看来,那个尖脸的从相貌上看比较符合女人假扮这个设定,可是王猛却摇了摇头。

    胡狗子的眼睛立即睁大了,“难道是右边站着的那个?身材挺魁梧的,长着一张大方脸?”

    王猛不说话了,只埋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吃着羊肉,好像要把愤怒都发泄到那根羊腿上。

    胡狗子想到那个壮实的方脸娘子,想笑又不敢笑,憋了半天,才说道:“其实乌家女儿五官长得挺像她娘亲,就是脸型随了父亲。”

    “不对,不只是脸型随乌春!”

    王猛恨恨地道:“胸也随了他!”

    羽林少年们开始了青春萌动,有的遇人不淑,愤愤不平,有的蠢蠢欲动,酝酿着下一步的勾引,这一切都被一道圣旨打断了。

    皇帝下旨,三天后要亲征长安,龙骧营、鹰扬营、卫士营、泰山营、临沂营、濮阳营、容丘营随驾,一同出发。

    屯骑校尉孙易奉命率龙骧营第一部五千人作为大军前锋,提前一天出发,同时出发的还有临沂将军贺长年率领的临沂营。

    皇帝陛下终于迈出了走向长安的第一步。

102.主力偏师

    一只数千人的军队行进在山野小路上,蜿蜒向前,仿佛一只移动的手臂,指向前方远远的城郭。

    屯骑校尉孙易坐在马上,眺望着远处的原野,用马鞭遥遥指道:“那是什么地方?”

    “回禀校尉,前方是下邽县城。”

    大块头娘炮孟愤是龙骧营屯骑校尉部一曲曲长公孙准的副手,到了他这个级别,行军时完全可以骑马了,但此时他却推着辆弩车行进在小路上,一路不停地喊着:“当心,不要碰了人家的大宝贝!”

    他所说的大宝贝就是队中唯一的大黄三连弩了,郑县武库里总共只有两具,后来在驻马坡之战中又缴获了三具,全军一共五具,屯骑校尉部中只有一具。这可是孟愤的大宝贝,磕不得碰不得,从来不舍得交给别人,便是行军也是自已推着。

    他放下了弩车,直起了腰,将硕大的大脚前伸,努着嘴道:“连着走了两天小路,人家的脚都起泡了,这下总算可以进城歇歇了。”

    孙易道:“怎么?还在为走不了大路生气?”

    “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人家临沂营是大营,当然要走大路,咱们龙骧营虽然是皇帝亲军,可是是小营,小营就得走小路。”孟愤说着不生气,厚嘴唇却不由自主撅上了天,嗓门也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

    身边的士兵听了,个个面露不平之色,要不是军纪严明,早就有人跳起来大骂了。

    说起这事儿就让人窝火,大军出发前,临沂将军贺长年派人来知会孙易,使者说道:“临沂将军命屯骑校尉在临沂营之后半日出发,为临沂营之踵军。”

    孙易回答道:“我得到的旨意是即刻出发,为大军兴军前锋,没有为别营踵军的道理,陛下也没有命令我军受临沂将军节制,故临沂将军的要求,孙某不能满足。”

    使者被打发回去不久又回来了,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派头,说道:“临沂将军有令,临沂营有万五千人,孙校尉有五千人,为免两军同路拥挤,贻误军机,应分道而行,临沂营为主力,沿大路前行,龙骧营为偏师,应走小路。”

    使者话音刚落,突然哎呀一声,脑袋向后一仰,差点摔了个跟头,刚才还算整齐的发髻零乱地散落下来,蓬乱的发髻上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枝箭。

    一曲曲长公孙准放下手中的弓,面不改色地道:“要是你再说一声临沂将军有令,或者再说我军是偏师,这箭便会向下半尺,射进你的嘴里!”

    使者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没再多说,掉头就跑,回去向临沂将军复命去了。

    公孙曲长的神箭让人拍手称快,可是令大家沮丧的是,孙校尉依旧带队走上了西进的小路。

    向西通往长安的大道是汉时的“国道”,黄土路面,宽阔平坦,十人并行毫无压力,若是龙骧营走在这种路面上,必定会走出整齐的队列,显出羽林军的军威。

    可是就像世上好白菜大多被猪拱了一样,这么好的路却被临沂营糟蹋了。

    这是典型的赤眉军搬家式行军,将士们拖家带口,大包小裹,路上是各种车辆,骡车、马车、单人推的鹿车,什么车都有,仿佛后世的车展,车上面堆着小山似的行李,坐在高高的行李上抱着孩子的女人便成了车模。

    人们一路吆喝着,让前面的人让路,不时有人不小心磕碰到了,便开始互相谩骂,大打出手,行军的速度自是不用提了。

    最前面是数千青壮开路,个个拿着武器,敞着上衣,露出这些天趴在营里吃喝出来的肥肉,他们走路都是横着膀子乱晃,完全不成队列,不像是军队行军,倒像是地痞流氓相约去打群架。

    这副军容让龙骧营将士鄙夷不止,可不管怎么说,人家走的是大路,比他们走的荒野小路强得太多了。

    小路十分狭窄,或者根本没什么道路,地面坑洼不平,杂草从生,将士们经常要下来拉马推车,这在酷热的夏天尤其耗费体力,自从上路,将士们身上的汗就没干过。

    尤其是孟愤,一路推着他的大宝贝,即便在大路上这也是个力气活,更别说在这坑坑洼洼的小路上。

    孟大娘子气得要命,时不时地向着马上的孙校尉翻几个白眼,再莫名其妙地娇哼几声,以表达他的不满。这种温柔的表达毫无作用,受到了孙校尉完全的忽视。

    将士们心中都有怨气,又慑于军纪,不敢公开反抗,只能偷偷地抱怨。

    唯有公孙准一直在埋头走路,从来没有表达过一丝一毫的不满,好像受了曲长的感染,他的部下也都默然无语,保持着严整的军姿。

    孟愤不敢违抗校尉的命令,却对着公孙准抱怨,可对于公孙曲长这种闷骚的货来说,对他说话比对着一个树洞强不了多少。得不到回应的孟大娘子娇嗔不已,不过等他说到第四遍时,公孙准终于开口了,“我等是行军,不是游玩,行军打仗,什么路走不得?你就当这是山间拉练吧!”

    羽林军训练时经常搞山中拉练,那是每个羽林郎的噩梦。山路比这种小路还要崎岖难行,极为耗费体力,每次拉练都把大家累得够呛。

    可让将士们不平的不只是路况,更是心理上的不平衡,被临沂营如此欺压,却丝毫也不反抗,所有人都感觉心理受到了伤害,连喘气都觉得不太顺畅。

    不过任他们怎么说怎么想,孙易却都当作没看见。

    他出来之前,皇帝对他有过交待,为大军开路干的是脏活累活,要预先清除路上遇到的敌人,排除可能遇到的障碍,万事以稳妥为先。一路上要注意树立汉军的形象,安抚百姓,争取潜在的支持力量,行军时尽量避开快要成熟的庄稼,现在少踩坏一点,以后他们就能多吃一点。

    皇帝陛下关注粮食问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至于刘彪背地里总是叫他“屯田皇帝”,羽林军将领虽然对皇帝忠心不二,可是对于种田大多有些不以为然,几次的筹粮经历让他们产生了粮食很容易得到的错觉。实在没吃的了,就再打几座坞壁,多打打豪强的秋风好了。

    孙易却对皇帝的做法十分赞同,百姓是大汉的根,粮食是百姓的命。要不是没粮,他也不会离开濮阳老家,跟着一群强盗大老远地跑到关中来。

    至于两军并行,这是很寻常的操作,两军保持一定距离,齐头并进,有利于在更大的范围内搜索并发现潜在敌人。他们这个前锋并不追求行军速度,又不是前方战事吃紧,需要增援,两支军队按照正常速度推过去就是。

    临沂营人多,正常来说也应该让他们走大路,以他们搬家似的行军方式,要是走小路不一定得踩坏多少庄稼。再说了,大路上遇到敌军的概率要远远高过小路,临沂将军抢了大路占了便宜,说不定是抢了那些脏活累活。

    孙易压着队伍,专往野地里走,尽量避开农田,与大路保持十余里的距离,一路上遇到了坑坑洼洼,就让士兵们简单地填埋一下,为后续大军平整路面。

    果不出他所料,第一天的黄昏时分,临沂营遇到了第一支敌军,只有数百人,被他们打群架似地一拥而上就冲得七零八落,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临沂营损折了七八个士兵。贺长年派人来耀武扬威一番,说是取得了一场“大捷”。

    孙易预计,随着战场越来越近,临沂将军还会取得一场又一场的“大捷”,积少成多,恐怕也要有上百的伤亡。贺长年不在乎士卒的性命,孙易可舍不得,一百伤亡也是伤亡,龙骧营的每一个士卒都是他辛苦训练出来的精兵,也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最好一个也不要损失。

    行军的第二天到了下邽县城,离城二十里,贺长年便派了人过来,使者再不敢说临沂将军有令,而是客气地说道:“城内狭小,临沂将军的意思是我临沂营大军入城,请孙校尉在城外驻扎。”

    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将领们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都发了出来,几个人跳起来要揍使者,孟大娘子更是扭着身子上前,想来个老鹰抓小鸡,却被孙易制止了。

    孙校尉道:“你回去告诉临沂将军,就依他说的,龙骧营今晚在城外驻扎。”

    这句话一出口,把孟大娘子气得兰花指都颤抖了,指着自己的上司:“你,你……”

    孙易道:“孟愤,你想违抗军令吗?”

    孟愤一跺脚,“你,你说的都对,末将遵令好了啦!”

    羽林军令行禁止,就算有再大的怨气,将领们也不敢抗命,只好在城北十里选定营址,立栅栏,埋锅造饭,准备扎营过夜。

    只是过一夜,并不需要深挖壕沟、不设重栅,可这毕竟离战场不远,该有的防护措施还是要有的,士卒们忙乱了一阵子,将营盘扎定,正好饭也做好了。

    等到大家端着热腾腾的米饭,刚吃了几口,忽然有斥候来报:“下邽城中有敌军,临沂营正在攻城。”

103.夜攻下邽

    下邽县是比照天水的上邽县而设置的,当年秦武公攻灭陇西邽戎,在当地置邽县,又将一部分邽戎之民内迁,设下邽县进行安置。因此下邽人是戎狄后裔,虽然几百年来不断地混血,被汉人慢慢同化,但是血脉中的戎人成分仍在,民众好武,私斗成风。这样一个高武力值的县,在后世却出了一个名震天下的文人,那就是北宋名相寇准。

    樊崇大军西进长安时路过下邽,大肆劫掠了一番,下邽人无力抵抗,只好当起了缩头乌龟。好在樊崇念着长安,急于行军,只在城内住了一夜便出发了,下邽并没有像赤眉军常驻的郑县被折磨得那么惨。

    大军一走,下邽人痛定思痛,决定在乱世中自救,在当地豪强的倡导下,自发组织了一支武装力量,闭城自守。

    临沂营这一路行军,见到个村子都要去骚扰折腾一下,本想到了县城,肯定有不少油水,摩拳擦掌地要进去劫掠一番,没料到刚到城下,就挨了一阵箭雨,死伤了十几个人,贺长年大怒,立即下令攻城。

    上一次赤眉军过境,下邽人受到了凌虐,知道放这些人进城就是引狼入室,所以也就抛弃了幻想,一心守城,同仇敌忾之下,竟然爆发出强劲的战斗力,把临沂营死死地拦在城池之外。

    贺长年下令猛攻,打到天色全黑,除了在城下又堆了百余具尸体之外毫无进展。

    作为大军前锋,就是要扫除障碍,这横在半路的县城是一定要拿下的,可是照这么打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虽然贺大将军不在意手下性命,可是将军们都是看实力的,部下少了会使他的地位下降。贺长年急得不行,却也只能看着下邽城头干瞪眼。

    临沂校尉道:“将军,大军前锋不只我们一路,龙骧营就在十里之外,沿途摧城拔寨的事儿他孙易也有份,不如将其召过来一起攻城,人多势众,或许就能破城而入了。”

    贺长年下午刚说过不让龙骧营染指下邽县城,现在又要去求着人家来助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临沂将军想要脸,无奈自己不争气,也只好放下脸面,派人去“传令”,命龙骧营立刻来下邽城下“会战”。

    使者不久就回来了,带来孙校尉的回答,龙骧营已按照临沂将军的安排扎营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临沂将军暴跳如雷,大骂孙易。上次朝会时,临沂营假作敌袭在郑县城外鼓噪,却被孙易弄假成真,大杀了两百余人,贺长年记着这个仇。

    他这次争当兴军前锋,是想提前出发,在沿途大捞一笔。没想到正好碰到孙易,贺长年暗想来得正好,正好收拾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算算先前的那笔帐。

    这一路他处处打压龙骧营,看似占尽上风,可人家这一路没折损一个人,现在还在营中睡着大觉。反观自己,已经伤亡了好几百,天黑了还在苦逼地攻城。

    孙易不遵他的“将令”,贺长年极为恼怒,脾气上来就想提兵去攻龙骧营,城池打不下来,还打不下来你几千人的营寨吗?临沂校尉和诸位将领死命地拦住,劝道:“出发之前,丞相嘱咐将军,要谨慎行事,莫要冲动,不要惹出事端,将军都忘了吗?若是与友军互相攻杀,会留给小皇帝口实,他若向你发难,那时怎么办?就是将军不怕,岂不是让丞相为难?不如且等明日再说,那时让龙骧营攻城,孙易须没的推脱。”

    贺长年也只是做做样子,他当然知道攻击友军乃是大罪,樊崇最讲究士卒互相亲爱,若他敢做这件事,不用小皇帝,樊崇就饶不了他。

    等不来龙骧营的援军,贺长年发了狠,决定要独自攻下下邽城。他组织了一批敢死队,饱餐一顿,便要连夜强攻。

    将领们都来劝阻,贺长年道:“没有他龙骧营的小儿,贺某人便拿不下这小小的下邽城么?待我破了城,便要到樊徐两位头领面前,告姓孙的一个坐观友军恶战,不听调用,贻误军机的罪过!”

    他气冲冲的出去,亲自督军,催逼着众人攻城,敢死队嗷嗷叫着冲了上去。一时下邽城外喊杀声震天。城上人见了,立即敲起锣来,把全城青壮都赶上了城,双方恶战许久,直到深夜,临沂营死伤累累,却连城头都没摸着过。

    贺长年虽然急怒攻心,但也知道这城今天是拿不下了,再打下去也是白送人头。他只好收了兵,咬牙切齿地准备明天再来。

    临沂营将士个个疲惫不堪,谁都不愿再去和城墙较劲,便都来和校尉求情商量,要一起去劝将军弃城而去。

    赤眉军一向打的是有钱粮可抢、有利可图的肥仗,遇到这种硬仗都是能避则避。比如天下坚城洛阳,赤眉几十万大军便绕着走,没敢去碰一下,如今城小油水不足,又是这么难啃,按照军中传统,是应该绕路走的。

    可是作为前锋,丞相交待了是给大军开路,路遇敌军不拿下又有点说不过去。贺长年若是绕路走,未尽到前锋之职的罪过便背定了,所以他现在也是进退两难。

    临沂校尉怂恿贺长年道:“若是只有临沂营一路前锋,这罪过自然是躲不过去,可现在不是还有孙易么?不如咱们趁着天色没亮便起程前行,将这硬骨头留给龙骧营去啃。我营先行,他们落在后头,若是论起未下城之罪,将军可以推脱说为了尽早支援大军连夜赶路,把下邽县城交给了龙骧营,孙易若是敢丢下城池赶路,这开路前锋遇敌不战的罪过他便背定了。”

    贺长年正愁着进不了城,又没法向头领交待,听了这话,正中下怀,连称好计,唤来一个手下亲信,人称苟巨人的过来,说道:“你带几个人留下,明天一早便去龙骧营传我的将令,就说我去长安了,让孙易小儿留下来继续攻打下邽城。”

    将领们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临沂校尉笑道:“我倒要看看姓孙的带一群娃娃兵如何攻城。”

    贺长年想到自己遭了一夜的罪,还好有个垫背的在后头,可那孙易小儿就没有这个运气了,恐怕要一直打到后续大军来到,比自己多遭几倍的罪,不由得哈哈大笑。

    “老苟,你传过令后,不用急着去追我,就留在龙骧营督战。记住把你的狗眼擦亮了,将孙易小儿被打的哭爹喊娘的惨相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安排完毕,贺长年便催促着全营连夜起行,大军在一阵哭爹喊娘声中出发了,到天亮时已走出去了十几里。

    龙骧营将士一夜安眠,虽然听到了攻城的喊杀声,都只当没听见。

    孙易第二天一早升帐,苟巨人已等了许久了。

    苟巨人听过上个使者的遭遇,进帐时已是加倍的小心,眼睛溜向两边,见少年们都恶狠狠地瞪着他,更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不断摩擦着耳鼓,苟巨人循声望去,见一个矮小的少年正在试弓,他左手持弓,用右手把弓弦拉得崩崩作响,随即又拿出一枝箭往弦上搭去。

    苟巨人吓得心尖打颤,双腿有些发软,竟一下子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地道:“禀报校尉,临沂将军担心长安的战事,天没亮就带兵上路了,临走时派我来给校尉传,传个信,请龙骧营进下邽城抢,安,安抚百姓。”

    那个冷面的孙校尉道:“贺长年打不动了么?”

    “将军也不是,不是打不动,将军是实在忧心前线军情,量这么一座小小县城,也用不着主力部队,只要一只偏……”

    说到这儿,苟巨人只听“崩”的一声弓弦响动,吓得他一缩脖子,回头去看只顾低头摆弄弓弦的公孙准,又说道:“像龙骧营这样的威武之师,定能拿下这小小下邽县城。将军命我留在此处督,观战,瞻仰羽林军主力的攻城风,风采。”

    孟愤说道:“我听说了,你们临沂营昨夜攻城了?人家晚上睡得香,啥也没听见,还以为贺大将军早就进城享受去了,原来竟是被人打跑了!”

    话音刚落,众将便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人叫道:“临沂营是走大路的主力,咱们是走小路的偏师,主力都不攻城,让咱们偏师去打,这是什么道理?临沂将军想得太美了吧!”

    苟巨人十分尴尬,只好跟着嘿嘿笑道:“贺将军也想打呀,可是前线军情如火,耽搁不得,将军说了,孙校尉为前锋,一直走的小路,未曾遭遇敌军,没什么功劳,作为友军理当互相关照,下邽城这份功劳还是留给龙骧营的好。”

    “放屁!”孟大娘子尖声叫道:“有功劳他贺长年早抢去了,还肯留给别人?现在他自己拉的屎,要别人替他擦屁股!”

    孙易也不多话,立时下令全军向下邽城进发,孟大娘子道:“哎哟,还真的要攻城呀!”

    孙易道:“你若不想去,便回郑县向陛下禀报,说咱们给他留了座未克之城,让陛下亲率大军来打!”

    “好嘛,打就打啦!末将谨遵校尉将令!嘻嘻,正好再试试我的大宝贝!”孟愤欢天喜地地推他的弩车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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