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绝密会谈
三人来到学院,华佗和吉平接入,当场为周瑜诊治。
华佗虽被后世尊为神医,与扁鹊齐名,但他本人却不情愿,甚至常以此懊悔。
医术在士大夫眼里,属于“方技”,视为贱业,连唯才是举的曹操都看不起,更不要说其他贵族。
多次向曹操求官不得,失落之下,便外出游历,决心著书留名后世,取名《青囊书》。
到了襄阳听闻刘琦开设医馆,聘请术者,又打听到张机之事,欣然拜访,张机也久闻华佗大名,马上举荐给刘琦。
如今华佗官拜医学博士祭酒、医学院院长,地位堪比刘表经学馆文学博士,总算过了一把官瘾,专心精研医术。
半晌之后,华佗白眉紧皱,抚须道:“像,极像,很可能便是同一种毒。”
吉平也从外面验血回来,神情凝重:“先前为都督验血,并未有中毒迹象,这次为何有毒?不知都督自江东一别后,可曾服过奇特之物?”
周瑜一怔:“你们怎知我先前并未中毒?”
刘琦笑道:“都督忘了上次帮你针灸,可是好不容易拿到一滴血呢!”
“原来你们那时候便有怀疑?”周瑜吃了一惊,疑惑道:“如此说来,我是此后才中毒?但自此之后,我并未见过……也从未再吃过凤梨酥,莫非与此物无关?”
庞统言道:“自建业一别,公瑾若无其他异常,唯一变故便是中了曹休之箭,先说有毒,后又说无毒,这里面恐有蹊跷。”
“士元所言极是!”周瑜点头道:“我已将此人带来襄阳,请二位先生询问。”
刘琦马上派人去接,周瑜却迫不及待道:“我的病情并非最紧要之事,子义现在何处?若不能为伯符伸冤,还江东一片朗朗晴天,虽百岁吾心何安?”
刘琦一声叹息,带着周瑜到后院,经过一片竹林,转了好几圈,连周瑜都晕头转向:“此林似乎有些古怪?”
庞统笑道:“这竹林乃孔明依八阵之法布成,若无引导,贸然进入,根本不辨方向,便有杀生之祸。”
周瑜暗惊道:“卧龙竟有如此之能?”
庞统大笑道:“卧龙乃神人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据他所言,此阵法尚未成熟,若到大成时,可藏百万雄兵。”
周瑜哑然失笑,摇头道:“士元之言,未免过甚。”
庞统撇嘴冷嗤,也不与他争辩,对好友的吹捧适可而止,再夸就没必要了,显得自己太低俗。
说话之间,三人来到一处密室,进入甬道,竟又是另一片天地,白云悠悠,鸟雀欢鸣,恍如隔世。
周瑜正暗暗称奇,走过石门便见一人正坐在石桌前,身形消瘦,两腮浓密的胡须变作灰白色,怔了一下,才认出是太史慈。
“子义!”周瑜疾步上前。
那人浑身一震,转头看到周瑜,也吃了一惊:“你是……大都督?”
二人相视片刻,冲到近前抱在一起,竟是抱头痛哭,声如猿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庞统一声轻叹,与刘琦走到一旁坐下,等他们平复心绪。
作为孙策的心腹知己,许多事感同身受,被害到这步境地,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哭了一阵,搀扶坐下,周瑜再次打量着太史慈,叹道:“一年未见,子义竟消瘦至此,昔日江东虎臣,变得弱不禁风。”
太史慈叹道:“此番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若不是得知伯符冤情,早已断了念想,去泉下相伴。都督也憔悴许多,不复当年雄姿英发,锐气凌人矣!”
周瑜摇头道:“吾本欲为江东创业,如今信念全无,吾身心俱疲,谈何雄姿?”
原来太史慈治病期间,诸葛亮将其中毒,猜测是孙权幕后主事之事逐步告知,太史慈宁死不信,直到周善提着古锭刀来行刺,才有了觉悟。
诸葛亮与马谡等擒住周善,告知孙策死于阴谋,江东另有隐情,周善回心转意,说出实情,两人都震惊莫名。
其后周瑜一封密信送到襄阳,太史慈见他病情与自己相似,更勃然大怒,差点又被气死,昏迷数日。
如今诸事疑点重重,只凭猜测已经无法判断,必须要有人到建业调查此事,寻找线索,方可伸冤。
诸葛亮干脆将计就计,让太史享诈称太史慈不治身亡,扶柩回江东,半路上葬于江东,让他回建业秘密调查此事。
太史慈再醒来时,形如搞木,须发灰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若不是要为孙策报仇,恐怕早已断绝生机。
二人交流病情,发现许多症状相似,而黄盖等人并未吃过凤梨酥,程普之死也在意料之外。
一番分析之后,矛头终于指向孙策,以及当年追随他创业的功勋。
但当年孙权不过十八岁,此事在三五年前就已发生,难道十余岁的少年,便有如此心机?
庞统见他二人讨论半天,始终不愿提重点,开口道:“我看此事关键还在那凤梨酥,制作凤梨酥的人最为可疑,便是那吴夫人。”
周瑜脸色微变,叹道:“若此事与老夫人有关,我等更无从调查,伯符一生忠孝,吾等若追查此事,岂非不忠不孝?”
“迂腐!”庞统忍不住骂道:“周郎啊周郎,自古多少义士为主报仇,不惜身死!更何况孙策与你情同手足?若他知此事阴谋,定会手刃仇敌,大义灭亲,此人非但是孙氏之害,亦是江东祸害。此患不除,孙氏危矣,江东基业化为泡影,二位还不自知?”
刘琦也叹道:“多少王侯将相,世家豪族,乃至百姓之家,无不毁于此等小人之手?国有后宫外戚之乱,家有恶妻萧墙之患,若不早除,贻害无穷。”
周瑜垂泪道:“吾与伯符总角之好,肝胆相照,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患难相共,此生无憾,谁知他竟……”
太史慈猛捶石桌,起身咬牙道:“不能为伯符伸冤报仇,我太史慈枉为人臣,亦不配为知己。”
周瑜抹泪看向刘琦,抱拳道:“吾一生所求,竟陷入阴谋之中,被人如此戏弄,今心神不宁,方寸大乱,将军既参与此事,不知有何良策?”
第298章 竹林之盟
刘琦无奈道:“我虽有心,但终非江东之人,不便全力调查,恐爱莫能助。”
周瑜起身道:“将军乃孙氏女婿,夫人乃伯符亲妹,比我等更有权过问此事。”
刘琦叹道:“今天下丧乱,四海不宁,奸佞未除,汉室将倾,我何尝不是立于危墙之下?自身尚且难保,哪有余力再插手江东之事?”
太史慈怒道:“今将军坐拥三州,文武俱全,人心归附,竟说这等风凉话,枉我先前听信诸葛亮妖言,空等一场!既如此,我二人自回江东,告辞!”
“子义不可动怒!”周瑜拦住太史慈,抱拳道:“将军以汉室为重,以天下为先,吾岂不知?若江东果真如我等所料……只要能为伯符伸冤,告慰九泉之下,情愿将江东相让。”
“这如何使得?”刘琦忙摆手道:“我可绝无此意,大都督如此说话,未免太小看我了!”
周瑜慨然一笑:“吾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而知雅意,将军又何必如此?”
“不不不,公瑾当真误会我了!”刘琦抱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江东还是荆州,都是这汉室江山,非我一人所有,天下终将一统,又何分彼此?”
太史慈冷哼道:“这里仅我几人,将军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究竟说给谁听?”
刘琦正色道:“这华夏之地,饱经战乱,多少次分分合合,但我等都是炎黄子孙,大汉臣民,今日相争,不过族内兄弟争夺家产而已。但群敌环伺,四夷未平,此方为大患也!迟早有一日,我们要一致对外,让炎汉血脉源远流长,华夏文明照耀四方,方为吾之志也!”
一番话,说得周瑜也愣住了,愕然道:“将军此言何意?”
刘琦言道:“说到底,我等皆为汉臣,理当为国家效命,建功立业,振兴汉室,发扬华夏,方为大丈夫之志!”
太史慈近来脾气暴躁,不耐烦道:“尔等这些酸儒名士,一向说话婆婆妈妈,华而不实,究竟意欲何为?”
刘琦慨然叹道:“我想要的并非江东之地,而是江东之人,若得二位相助,何愁天下不定,汉室不兴?”
“你……”周瑜惊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看着刘琦。
“好小子!”太史慈也不住咬牙,瞪着刘琦。
这家伙竟想以此为要挟,让他们为其效忠?
刘琦言道:“我方才说过,我等皆为汉臣,炎黄子孙,理当同心对外,开疆拓土方为英雄,这窝里斗并非长久之计。二位与孙将军肝胆相照,创下江东基业,却遭奸人算计,一生所求看似破灭,实则正当时,你我携手,安定天下,征平四海。前有武帝开疆拓土,后有世祖中兴汉室,卫青、霍去病、马援方为华夏英雄,万世楷模,家国大计,孰轻孰重,二位熟思之!”
二人颓然坐下,默然良久,周瑜长叹道:“向者某自以为得遇知己,开创大业,若能安保江东,可遂平生之志,今闻将军一言,方知不过燕雀之志,将军能聚拢英才,崛起荆州,绝非偶然!”
“哈哈哈,公瑾此言,方显英雄气度!”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大笑,只见一人从假山后走出,羽扇纶巾,道袍鹤氅,三绺黑须飘洒,一派仙风道骨。
周瑜愕然:“这位莫非就是卧龙?”
“正是在下!”诸葛亮走过来,抱拳道:“将军出于官宦之家,世食汉禄,当以天下为任。以公之能,足比韩信,统雄兵,讨篡逆、安天下、拓疆土,虽枭雄曹操,羌胡山越,何足道哉?若只偏安江东一隅,实乃明珠暗投,大材小用耳!”
周瑜打量着诸葛亮,为其气度所惊,愣了一下才叹道:“某上不能为主尽忠,下不能为朋友申冤,何谈大丈夫之志?”
诸葛亮笑道:“公瑾今日立志,便是铲除江东大患,兴汉灭曹之时,十年内,中原可定,出东海,征西域,平漠北,任君抉择。”
周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挑眉道:“先生此言,未免异想天开,过于空洞。”
诸葛亮淡淡一笑,向后招手,诸葛均便招呼两名童子抬着木架走来,到石桌前展开,却是一张地图,但远比周瑜所知的要大。
不禁近前观看,找了半天才找到江东,愕然道:“江东只这弹丸之地?”
“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岂公所知哉?”诸葛亮朗声一笑,羽扇指着地图,侃侃而谈:“北有大漠,丁零远在冰雪酷寒之地,世代皆有南下之意;西域之外,尚有贵霜、安息、大秦,皆传承数百年,疆域远超大汉;东有群岛,东瀛神山并非虚妄,昔秦皇遣徐福出东海寻仙药,便停留此地,三千童男童女繁衍生息,便是倭人先祖;南方公瑾虽熟,却不知南海之外更有天地……”
诸葛亮引经据典,指点江山,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一番宏论足足半个多时辰,仿佛一堂大课。
连刘琦都听得热血沸腾,入蜀之前,他只是给了诸葛亮一份世界地图,告知大概的世界形势,让这未来丞相有更高的目标。
没想到这家伙查阅资料,访求高人,甚至不惜偷偷跑了一趟洛阳白马寺,向西域来的几位高僧求教,搞出这么多东西来。
这要是换做自己,几句话就介绍完了,哪能如此慷慨激昂,激动人心?
果然不愧三国最强嘴炮,若论武力,吕布第一都有人争执,但要说辩才,孔明可谓无敌。
诸葛亮介绍完,满意看着众人震惊的神色,向周瑜抱拳道:“待大汉鼎盛之时,都督出东海,亮出西域,你我若能会师于高卢、不列颠,岂不美哉?”
“孔明之才,又胜吾十倍矣!”庞统掐断了几根胡须,摇头叹息,旋即又冷嗤道:“却不知二位如此会师,能有多少寿命可用?”
诸葛亮淡淡笑道:“只要公瑾有此雄心,亮可向天再借五百年!”
周瑜半晌才回过神来:“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如何会师?”
诸葛亮神秘一笑,挥舞羽扇转了一圈:“因这大地如卵,它是圆的。”
“呃……”周瑜猛地甩头,深吸一口气回到现实,抱拳道:“先不谈未来之事,只要公等助我解开江东迷局,保住伯符家眷子嗣,于我周瑜便是大恩,愿以死相报,但凭驱驰!”
太史慈也抱拳道:“某也一样!”
刘琦忙扶着二人坐下,言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更要大都督鼎力相助,才能剥丝抽茧,真相大白。”
周瑜看这三人神色,便知他们已有筹策,点头道:“愿闻其详!”
第299章 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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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四年,开年未久,对孙权而言,已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年初喜得一子,初为人父,让孙权喜出望外。
虽是侍妾所生,但毕竟是亲生骨肉,为其取名“登”,愿其将来步步高升,交由徐夫人抚养,视为嫡长子。
徐夫人本是陆尚之妻,陆尚殁后,孙权为拉拢陆家,聘为妃子,因与其父徐琨为表兄弟,因此颇受非议,徐夫人仗着亲戚骄横,常呼孙权叔父,因此并不受宠。
孙权心中烦闷,早有另娶侧室之意,但老国太管教极严,叮嘱他要以大业为重,如今老国太亡故,又动起了心思。
近来四弟孙匡也在征讨泾县山越时受伤,年纪轻轻便卧床不起,请了许多医者诊治无效。
这可是孙策最疼爱的小弟,当年便将乌程侯的爵位让于孙匡,曹操为安抚孙策,更将曹氏之女嫁于孙匡,以示结好之意。
家事倒还在其次,国事才让孙权寝食不安,周瑜重伤、程普阵亡、太史慈病故,短短两月,三员大将折损,这都是江东股肱之臣,对全军士气打击极大。
黄盖往柴桑探视周瑜,随后便收到周瑜书信,竟要亲自去襄阳与刘琦会谈,孙权大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耐心等候。
这一日终于盼到周善自荆州归来,孙权忙带到书房详细询问情况。
周善禀告他刚扮做学徒混入医学院,还未找到时机靠近太史慈,一日在院中听其大叫,因伤痛难忍,又不能为国效力,气怒身亡。
孙权闻言长声一叹,垂泪道:“子义一生忠烈,我却……幸好你未曾得手,否则此事必叫我悔恨终身。”
周善抱拳道:“属下使命未成,不敢大意,亲眼看太史将军入殓,跟随至夏口下葬,才来复命,望主公恕罪。”
“你何罪之有?”孙权收回古锭刀,慨然道:“汝乃我心腹之臣,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再对第三人提起。”
周善躬身道:“主公放心,属下定会守口如瓶。”
孙权慨然一叹,站了半晌,将古锭刀重新放回暗格,倒了一杯酒递过来:“此行荆州,辛苦你了!”
“为主公效命,属下万死不辞!”周善大受感动,双手接过酒杯,毫不犹豫仰头饮下。
“很好!”孙权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先下去歇息,明日我有重要军情密报要送往淮南,由你亲自交给鲁都督。”
“遵命!”周善告辞而出。
在建业闲逛一圈,傍晚吃饱喝足后回到住处,打了热水洗净全身,便平静躺在床上,闭目等死。
从他执意离开襄阳的那一刻,他已经清楚自己的命运,但为了给孙策鸣冤,他义无反顾。
如果他不回来报信,孙权必会起疑,一切布置将化为泡影。
迷迷糊糊睡去,听到耳边鸟雀欢鸣,再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清晨,从床上翻身坐起,看身体竟完好无损。
“难道大都督和卧龙先生都预料错了?”周善喃喃自语。
蹙眉摸着胳膊,确认是血肉之躯,想起孙权的交代,下床洗漱完毕,又来府中拜见。
孙权已命人准备下绢布、金银等赏赐,交给他一封密信,命他即刻动身送往合肥。
周善领赏回家,马不停蹄赶往江边,雇了小船渡江北上,刚到江心,忽然水中暗流涌动,波浪翻滚,竟是一群猪婆龙咆哮而来,攻击小船。
周善大惊,提刀与水手驱赶,但十几头猪婆龙前仆后继,将小船撞破,所有人坠入江中,任凭他武义高强,也难挡猛兽攻击。
“吴侯,恕我无能,未能完成任务!”最后时刻,周善将密信撕碎,被一头猪婆龙拽入江中。
纸片随波逐流,信笺上却没有一个字,只是两页白纸,只可惜周善已经看不到了。
吴侯府中,孙权正陪着吴国太,逗弄小婴儿,齐享天伦之乐。
吴国太见孙权偶尔出神,问道:“仲谋可是担心公瑾安危?”
孙权笑道:“有小妹在襄阳,可保公瑾无虞,孩儿只忧心他与刘琦商议破曹之事,不知能否成功。”
吴国太轻叹道:“公瑾身受重伤,本该静养,带兵为国事奔走,真忠良也!”
孙权宽慰道:“目前不必担忧,那华佗就在襄阳行医。当年周泰救我出宣城时,身受十余处创伤,命在须臾,兄长请来此人,用了药剂,竟一月痊愈,真当世之神医也。公瑾此去襄阳亦为疗伤,有此人出手,或能早愈。”
“神医?那就好,那就好!”吴国太微微点头,忽然言道:“吾儿领江东已有数年,却寸土未进,刘琦短短两年,便取益州、收交州,而曹操早已稳固中原,以昔日中原动荡,伯符之勇,尚不能进,此时北上谈何容易?”
提起交州,孙权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士燮老儿,朝秦暮楚,迟早有一日叫他后悔。”
原来士燮原本与孙权频繁交往,有示好归顺之意,步骘在会稽与之暗中策划,准备除掉交州刺史赖恭,全取交州。
眼看计策将成,士燮见刘琦日益壮大,稳定荆州,又取了益州,转头便投刘琦,赖恭马上在苍梧、南海一带加强防御,让步骘无机可乘。
吴国太言道:“江东以舟船为利,水上无敌于天下,又何必执着于中原之地?”
孙权无奈叹道:“交州虽可跨海出征,但地僻路长,与吴越之地一样,地广人稀,得知无益。”
吴国太笑道:“老身所说的,并非交州,而是在会稽东南,尚有诸多群岛,那里人口极多。江东之弱,苦于人少,若能将其迁徙到吴越之地,不出十年,足与荆州、中原相比。”
孙权吃了一惊:“母亲竟知南海群岛之事?”
吴国太慨然叹道:“我姐妹二人年幼之时,常在吴郡沿海一带打渔煮卤,常有出海之人谈及此事,传言那些人都是百越人之后,先秦、汉初,越人与中原屡次交锋,不敌逃入深海,皆藏身于此。”
孙权微微蹙眉道:“便是那些海盗?”
“海盗中也不乏义士豪杰!”吴国太从怀中摸出一块光滑圆润的贝壳,语气幽幽,“一次我姐妹二人出海拾贝,正逢涨潮,被困孤岛,正是为一群海盗所救。”
孙权叹道:“深海广阔,凶险重重,今正当进图创业之时,哪有余力分心?”
吴国太言道:“可先派人查探周围海域,若能成功,吾儿便是拓荒之人,可与秦皇汉武名齐名矣!”
孙权怦然心动,点头道:“多蒙母亲指点,孩儿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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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打开格局
“故人西辞江夏口,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大江奔涌,浪涛如雪,周瑜负手在船头,长身而立,雄姿英发,眉宇之间又恢复往日自信。
小乔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旁的竹椅中,轻叹道:“刘琦临别赠诗,足见对夫君器重,何必要再回江东,去那龙潭虎穴?”
周瑜回转身,眼眸深处的深沉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款款温情,轻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夫人放心,我自有道理,若未见伯符,刘琦当为吾之明主矣!”
小乔秀眉微蹙,不解道:“短短数日,将军竟似脱胎换骨,刘琦到底做了些什么?”
周瑜笑道:“刘琦请华佗治吾外伤,又与卧龙凤雏解吾心忧,如今外伤内疾皆愈,自然容光焕发,夫人该高兴才是。”
小乔微微嘟嘴,嗔怨道:“大姐和伯符之事,令我也甚是忧心,夫君既打开心结,为何不告知于我?”
周瑜蹲下来,抓住小乔柔荑,慨然道:“一切还只是猜测,也只有初步解决之法,待此事真相大白,自然会告知你姐妹。不过在此之前,你也不必担心,只管照顾好腹中胎儿,有你母子在,吾心方安。”
小乔轻抚周瑜面颊,幽幽道:“自古女子皆慕英雄,将军雄才大略,自当建功立业,垂名后世,家中之事,不必挂怀。”
“得妻如此,此生何憾?”周瑜大笑,起身回舱抱出古琴,坐于船头。
“吾此行襄阳,与孔明先生手谈音律,互为知音,闻其一曲《卧龙吟》,空旷悠远,偶感江河涛涛,四海浩渺,亦谱一曲《长河吟》,请夫人指教。”
小乔自小便学音律,最善琴箫,闻言欣喜又感动,款款点头。
周瑜唯有在心神俱佳时,才会谱写乐曲,已多年不曾听他谱曲,“曲有误,周郎顾”更早成为传说。
如今突然有感而发,定是心境与以往大不相同,不禁充满期待
周瑜轻抚丝弦,琴音伴随江涛,高一声低一声,相得益彰。
周瑜神情专注,思绪已飘向大洋之外,自从见了那张世界地图,又与诸葛亮彻夜畅谈,二人一见如故,结为知己。
庞统次日见二人抵足而眠,叹道:“此二人结交,可谓一时瑜亮矣!”
此次荆州之行,让周瑜收获颇丰,除孙策之事外,更知世界之大,人生苦短,重新打开人生格局,追求自然也就不同。
夫妻二人讨论音律,暂时忘了国事,留下一路欢笑,到柴桑时,便见一个望眼欲穿的老头,须发被江风吹得凌乱。
自从周瑜走后,黄盖整日便在这块礁石上等候消息,大都督走时情绪低落,面色苍白,若不惊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等看到夫妻二人在船头相拥而笑,黄盖仿佛与礁石融为一体,握着拳头动弹不得。
直到周瑜下船,将小乔送上马车,挥手依依作别,黄盖才跳下石头,气冲冲走过来,指着周瑜大吼道:
“好你个周郎,老夫在此胆战心惊,你却沉溺儿女私情,莫非去荆州只是为探亲不成?”
周瑜一脸无辜道:“老将军何出此言?”
“你,你你……”黄盖为之气结,拂袖道:“好好好,这柴桑之事,老夫不管也罢,告辞!”
周瑜赶紧上前拦住,伸开双臂转了一圈,笑道:“老将军看我身体如何?”
“咦?”黄盖瞪大眼睛:“都督伤势已愈?”
“不错,华佗不愧当世神医也。”周瑜慨然一叹,大笑道:“某此番伤愈复出,定叫曹贼得不偿失。”
黄盖马上又凑过来,忙问道:“快快,快说说襄阳之行结果如何?”
“不虚此行!”周瑜神秘一笑,“吾已说动刘琦北伐中原,可请吴侯前来商议决策。”
“太好了!”黄盖兴奋地猛挥拳头,忽然又道:“都督既然伤势已好,何不与我同往建业去见吴侯?”
周瑜笑道:“吾此计恰在柴桑才能施行,还要商议交割柴桑之事,需吴侯亲至。”
“明白了!”黄盖见周瑜终于肯挪窝,这是准备要大干一场,不等回城,便先派人到建业去请孙权。
孙权来得很快,次日便到柴桑,见了周瑜先问伤势,见他已恢复如常,长出一口气:“江东有救矣!”
周瑜请二人到书房,见礼之后主动开口道:“吾此番到襄阳,说动刘琦同心破曹,与当年楚汉之争相似,定下怀王之约:先渡河北上,取邺城勤王者为天下之主?,未知主公意下如何?”
“当真?”孙权双眼瞪大,惊喜不已:“刘琦他……答应了?”
周瑜摇头道:“此事只是商议,未经主公定夺,瑜不敢擅自做主。”
“唉呀,可惜!”孙权虽然嘴上叹息,但对周瑜以他为主十分满意,忙问道:“那接下来又当如何?”
周瑜抱拳道:“刘琦正在江夏等候答复,若主公同意此事,便可往樊口会盟,定下盟约,出兵北上。”
“这有何难?”孙权有些迫不及待,催促道:“现在便可出发。”
这些年来,他坐领江东,初时还踌躇满志,但随着成人长大,却被人议论没有进取之心,相去兄长孙策甚远。
尤其刘表退位之后,民间把坐守之辈的名号安在他头上,这让孙权心中不爽,先前本想偷袭合肥占领淮南,未料反为张辽大败,被天下人耻笑。
此时的孙权急于开疆拓土证明自己,更想击败曹军一雪前耻,若真能先到邺城,成王败寇,逍遥津将成为后世赞颂他知耻而后勇的觉醒之战。
正满心激动时,却听黄盖言道:“刘琦占有南阳,随时可兵进中原,若如此约定,岂非被他捷足先登?莫要中了此子奸计。”
孙权当头被泼一盆冷水,蹙眉道:“公覆所言极是,今虽取淮南,但曹贼水淹寿春,扼中原要地,我们要取徐州、兖州乃至青州,方可到邺城,岂非为他人做嫁?”
周瑜又恢复往日自信,冷笑道:“刘琦欲借我江东之力牵制曹军,此等小计,安能瞒得过我周瑜?我既能先同意此事,回来请示主公,自然早有对策矣!”
孙权忙问道:“公瑾有何高见?”
第301章 另辟蹊径
周瑜笑道:“刘琦自以为有南阳地利,便可直入中原,先到邺城,殊不知曹贼早有防备,豫州之地早已布下重重防线,有张辽镇守昆阳,曹仁伤退后留守许昌,此乃曹氏腹地,岂能轻易攻破?”
孙权深知张辽之勇,点头道:“豫州防线虽固若金汤,但我从徐州进兵,也难如登天,恐非易事。”
“若非如此,刘琦又怎会同意盟约?”周瑜得意一笑:“主公莫忘了我们还有水军之利,大海之上广袤无垠,大有可为。”
黄盖问道:“公瑾莫非又要故技重施,沿海自东面突袭?”
孙权蹙眉道:“自此次奇袭淮河口之后,曹军已在徐州沿海加强布防,早晚有骑兵巡逻,东海一带更安札军营,若再往北,便是孤军深入,只水军恐难以成功。”
周瑜言道:“水军自海面北进,若无立足之地,自然难以成功,但只要在海上建成水寨,曹军纵得知消息,也无能为力。”
孙权眉头紧皱:“海上吉凶难测,都督此举,未免太过冒险。”
周瑜笑道:“若无把握,我岂敢轻易出兵?就算我愿为江东捐躯,也对不起那数万将士。”
孙权眼前一亮:“如此说来,都督已有筹策?”
“不错!”周瑜言道:“某此去襄阳,见到糜芳,问及东海岛屿之事,正好在郯县以东,有一座大岛,名曰郁州岛。当年中原战乱,糜家曾将部分财产转移至此避乱,蓄养门客及逃亡百姓两千余人,当年刘备为吕布所败,后得糜竺支持才得以崛起,正是仗着这岛上财力物力。”
孙权喜不自禁,坐起身问道:“糜家愿将此岛借与我们?”
“非也!”周瑜摇头道:“糜竺兄弟自全力支持刘备,便举家迁徙,此岛上物资也早已搬运一空。据糜芳所知消息,如今郁州岛被黄巾余孽占领,当年曹操征讨青州黄巾,有部分残兵渡海逃走,啸聚于此。”
“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孙权大喜,一把抓住周瑜手臂:“此等宵小之辈,都督破之易如反掌,若得此处,可直取徐州腹地。”
“取徐州非吾本意也!”周瑜却缓缓摇头,不动声色抽回手臂,指向桌上的地图,在徐州东部空旷处画了一个圈:“郁州岛大概位置便在此处,若取徐州,曹军早有防备,并非易事,可以此岛为水寨,继续北上,直取青州。”
“青州?”孙权和黄盖惊呼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瑜。
“不错!”周瑜双目微凛,眼中尽是气吞天下的豪迈,慨然道:“刘琦欲进中原,我再作势攻徐州,曹军主力尽在中原,河北必定空虚。吾若得青州,便可挥师西进,趁虚直取邺城,一旦勤王,则曹贼身败名裂,人心涣散,刘琦依约行事,主公封王裂土,南向天下,指日可待!”
黄盖惊喜道:“黄巾贼尚能从青州跨海到达此岛,我江东水军若以此为据点,入青州岂非易如反掌?”
“嘶——”一席话说得孙权热血沸腾,站起身来激动得直搓手,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坐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江东距青州数千里,只水军取青州,并无后援,公瑾有多大把握?”
“至少七成!”周瑜伸出手指,见孙权神色微变,又道:“不过主公莫忘了,我们与辽东公孙康交往数年,若其肯出兵相助,共分河北,取青州易如反掌!”
“公孙康?”孙权蹙眉道:“公孙康坐守辽东,偏安一隅,我们只是有些贸易往来,恐不敢轻易得罪曹操。”
周瑜言道:“公孙康去岁大破高句丽,陷其国都,又讨伐韩濊,自设带方郡,早已恃远不服。近闻曹贼退出淮南,乃因北方鲜卑寇边,欲北上亲征,未尝便没有讨伐公孙康之意,此时派人说之,公孙康起疑,自会响应。”
黄盖抚须笑道:“公瑾言之有理,公孙康父子早年便曾占领青州东莱诸县,置营州刺史,可惜为曹操所破。此番另辟蹊径,颇有暗度陈仓之妙。”
孙权终于下定决心,拍着大腿站起身,大笑道:“公瑾此计深得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之精髓,吾有公瑾一人,可比张苏、韩信,何愁大事不成?”
黄盖早已激动得胡须乱抖,起身抱拳道:“此等开疆大业,黄盖愿为先锋。”
“不可!”周瑜起身示意二人落座,言道:“此事关乎江东大业,千万要谨慎行事,万不可打草惊蛇,此番由我一人统兵,只带军中年轻小将,老将一概不得调用,当随主公往淮南与曹军会战,以免起疑。”
孙权又一愣:“孤亲自挂帅?”
周瑜点头道:“主公亲征,方显进中原之决心,刘琦也才会全力出兵,而此战势必改变中原格局,主公若不参与,岂不抱憾终生?”
“这……”孙权跃跃欲试,却又有些心虚,“公瑾以为可行?”
周瑜笑道:“主公文韬武略,十八岁执掌江东,举贤任能,古来有几人能及?先前虽有小挫,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道哉?曹贼于濮阳、徐州、南阳皆大败,几乎一蹶不振,尚能屡败屡战,绝处逢生,主公若能一战而定天下,自然赢得天下称颂。”
“都督大计,自当举江东上下全力支持!”孙权嘿嘿一笑,抚须道:“公瑾不惜深入东海,甘冒生死,我就算再败三次五次,又有何妨?”
周瑜笑道:“主公何出此言?今张辽在汝南,曹操北上,淮南仅夏侯惇一人而已,主公以吕蒙等为将,鲁肃、陆逊为军师,夏侯惇常败之将,何足道哉?”
孙权顿时信心大增,点头笑道:“公瑾放心,若能趁机兵进徐州,孤绝不犹豫,倒是你此去凶险重重,千万保重,江东不可无周郎啊!”
周瑜抱拳道:“某受伯符托孤之重,辅佐主公成就大业,自当为江东勠力尽忠,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孙权忽然找到入主中原的机会,有些急不可耐,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忙问道:“为今之计,当以哪件事为先?”
周瑜言道:“自当先与刘琦定盟,再与公孙康联络,某暂住柴桑养病,待伤势稍愈,便暗中往曲阿,调遣精兵趁机北上。主公亲征淮南,伺机取中原牵制曹军,待某取了郁州岛,便可见机行事。”
孙权大喜,当即便派人到江夏与刘琦联络,约定次日于樊口会盟,共商大事。
第302章 王佐之才
曹操自淮南回许昌,养病数日,夏侯惇水淹寿春消息传来,病情也稍有好转。
王朗、董昭、华歆等都来探望,要丞相保重身体,刘琦、孙权虎视眈眈,这时候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曹操摆宴款待众人,慨然道:“孤本愚陋,自起义兵以来,誓愿扫清四海,眼看天下将定,熟料刘琦鹊起荆州,声威渐盛,今又与孙权狼狈为奸,实为心腹之患,近来自感身体消沉,不知何日才能收复江南,与诸公共享富贵。”
王朗言道:“丞相为国家除凶去害,讨董卓、袁术、吕布、袁绍等,虽有小挫,终皆克之,刘琦不过侥幸胜了几场,孙权也只能守江东而已,迟早为丞相手下败将。”
曹操抚须道:“今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吾不愁江南不定,甚忧身体不适,而中道崩阻,恨大业未成,恐中原又有大乱,汉室再遭凌迟。”
华歆抱拳道:“丞相今已退兵,可宽心养病,以中原之广盛,多聚粮草,调练军马,待孙刘争斗,可一鼓作气削平江南。”
曹操叹道:“诸公不知,今非但孙刘不服,连鲜卑也敢犯境,孤身为宰相,虽位极人臣,却不足以服众,如之奈何?”
董昭起身进言道:“自古以来,人臣未有如丞相之功者,虽周公、吕望莫可及也。栉风沐雨,二十馀年,扫荡群凶,与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与诸臣宰同列,威望岂能服众乎?愚以为合受魏公之位,加九锡,方可弘扬功业,威服天下!”
曹操揪着胡须,眯缝眼睛扫视左右,问道:“诸公意下如何?”
王朗起身道:“以丞相威重,匡扶汉室,吾等皆难望项背,非九锡不足以服刘琦、孙权之流,此乃天下之幸、汉室之幸也!”
华歆也躬身道:“吾等皆赖丞相福荫,方可立身庙堂,为国效忠,近闻汝水麒麟出没,丞相进位,非但众望所归,亦天意也!”
曹操闻言大喜,命众人行酒,择日前往邺城,由董昭上书、华歆拟旨,于铜雀台进位魏公。
车马到邺城,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侍中荀彧闻讯大惊,于城外恭迎曹操,劝道:
“丞相本兴义兵,匡扶汉室,当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君子爱人以德,若贸然进位,恐失天下所望,望能收回成命。”
曹操闻言脸色大变,没想到荀彧竟会劝谏,冷声道:“如国家无孤一人,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文若以孤不如周公焉?”
荀彧谏道:“周公乃天子同宗,皇室贵胄,丞相为大汉之臣,自高祖以来,非刘姓不可封王,望丞相三思。”
曹操勃然变色,厉声道:“荀文若,汝敢污蔑朝廷大臣?”
董昭在一旁言道:“丞相息怒,此事陛下已知悉,龙心甚悦,百官同奏,岂可因一人而阻众望?”
曹操冷哼一声,拂袖上车,董昭、华歆等伴驾到宫中,上表请尊操为魏公,加九锡,并商议来年迁都洛阳之事。
铜雀台上,百官庆贺,众将比武助威,唯独不见荀彧列席。
曹操看着右手空荡荡的座位,心中也颇为失落,问道:“文若因何未至?”
蒋济言道:“荀令君那日劝谏丞相,于路旁叹曰:‘吾不想今日见此事!’自此称病在家,未曾上朝。”
曹操将酒杯顿在桌上,沉声道:“荀文若只助天子,虽王佐之才,不能为我所用,何足为贵?”
蒋济言道:“丞相近来用兵,颇为不顺,朝中屡有非议,何不趁机北上,大破鲜卑,扫平大漠,成卫青、霍去病之功,待奏凯而归,还复洛阳,人心欢悦,天下莫敢不从!”
曹操捻须沉吟良久,点头道:“吾欲取江南,然孙刘相互救应,今将入夏,大漠草长,正可借轲比能人头立威,不过此去还需军师相随,就命荀彧同行。”
“遵命!”蒋济会意,马上前去准备。
建安十四年夏六月,献帝早朝,魏公、丞相曹操出班,上《出师表》一道,欲兴汉武雄风,讨伐鲜卑,荡平漠北。
献帝岂敢不遵,遂拜曹操为大司马、征北大都督,朝中文武尽听调用,举大汉之力,讨伐叛胡。
一道圣旨、一道将令传至荀彧府上,荀彧接过,却在书房中长吁短叹。
负责传旨的正是族弟荀悦,现为秘书监,见状疑惑道:“丞相表兄长为中军师,出征漠北,此乃不世之功,足见丞相器重,同立勋业,兄长何故长叹?”
荀彧眼中尽是落寞失望之色,望着窗外挂在枝头的几片残花,喃喃道:“树已结实,残花自落。”
荀悦愕然道:“兄长此言何意?”
“吾若北上,恐命不久矣!”荀彧苦涩一笑,言道:“吾欲托病辞官,回颍川归田养老,仲豫早晚侍奉天子,千万谨慎。”
荀悦大惊,但也知道曹操喜怒无常,疑心极重,最了解他的莫过于荀彧,便不再多言。
曹操正在铜雀台检阅三军,誓师出征,此次以年轻一辈小将为主历练,曹彰、曹真、文钦、郭淮等,个个意气奋发,斗志昂扬。
前军已出宫门,亲卫送来一封书信,见是荀彧亲笔,曹操顿觉心头不妙。
拆开看罢,不知为何心中反倒轻松许多,长叹道:“文若既然病重不能随军,便准他回家休养,可不必辞去官职,待身体好转,再为国效命不迟。”
人马起行,行至燕京,忽然献帝派人送来慰劳物资,以壮北军声威。
曹操打开食盒,才吃了两口,忽然蹙眉道:“汉禄、魏禄?”
遂摆在一旁问道:“陛下犒赏三军,是何人主意?”
使者答道:“杨太尉。”
曹操双目微凛,思索片刻,言道:“既然是陛下赏赐,荀文若亦在出征名单,岂能少他一份?”
遂命曹纯取来一个食盒,却将里面食物倒在地上,重新封好,亲笔题写:天子赏赐,与荀公同享!
曹纯看得目瞪口呆,接过空食盒:“丞相这是何意?”
曹操淡淡道:“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务必亲自交到荀彧手中。”
“诺!”曹纯虽不解其意,但对曹操的命令,却从不迟疑。
第303章 不臣之心
曹操进魏公,封九锡,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襄阳书院,宋忠、傅巽、王粲等名士无不大骂,指责曹操有篡逆不臣之心,更甚王莽、董卓,集体请命,要刘琦发兵北上,讨伐逆贼。
对于这些口嗨狂徒,刘琦并不理会,这里面就有不少人,在曹操入主荆州时主动投降,后期更劝谏进位魏王的。
刘琦与诸葛亮等人虽为朝廷忧心,但更关注曹操此举的目的。
这两年曹操屡吃败仗,虽说收复关中,但不足以鼓舞士气,威望还不如前几年,按说不该在此时做这种被天下人唾骂之事。
公爵、王爵与侯爵有本质的区别,这是真正的国中之国,几乎与天子同制,可在领地内任命官员、臣属,自成一方势力。
也就意味着那些忠于曹氏的文武,不再是汉臣,而是魏臣,属僚军队都改姓魏,朝廷成了真正的空架子。
众人对坐良久,刘琦打破沉默,问道:“曹操乃当世枭雄,在此风口浪尖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莫非自知命不久矣?”
徐庶点头道:“曹贼此举,的确是在准备后事,北征鲜卑,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庞统冷笑道:“元直言之有理,曹贼重病已久,若不早做准备,一旦不幸离世,境内必有大乱。”
诸葛亮收回怔忪的目光,晃了晃羽扇,慨然叹道:“曹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不灭此贼,汉室难兴。”
关于曹操是否有称帝之心,后世讨论不绝,但从进位魏王这个举动来看,至少他不愿交出权力,还是要把控朝堂。
如果没有封国,曹操一旦死了,曹丕最多只能继承侯爵,其他的官位、军权都归还朝廷,就像董卓死后,西凉军内乱一样。
但有了封国,自成体系,只要指定继承人,便可将基业传承下去,孙权后来降魏,受封吴王,走的就是这条路。
不过一个坐中央把持权力,一个做藩王寻求庇护,结局也大不相同。
刘琦叹道:“曹贼篡权,天下震动,朝堂之上必也大乱,我担心那些汉室忠良,又要被其所害。”
其实曹操进位的消息传来,刘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荀彧。
那个因空食盒而自杀的人,他的心中该是何等凄凉绝望,也叫后世之人扼腕叹息。
诸葛亮叹道:“曹贼迁都邺城,吾等有心无力,如之奈何?”
刘琦言道:“我若设法营救一人,三位可有良策?”
“谁?”三人同时看向刘琦,这个举动完全出乎他们意料。
刘琦缓缓道:“荀彧,荀文若!”
三人脸色大变,吃惊地看着刘琦,这不是痴人说梦?
“难!”诸葛亮愣了一下,摇着羽扇闭上眼睛。
“荀彧会被害?”徐庶吸了一口气,蹙眉道:“有这个可能吗?”
“不可能!”庞统呷了一口酒,“荀彧乃曹贼股肱之臣,堪比张良、萧何,何以言救?”
刘琦却道:“曹操心腹之中,若还有一人心向朝廷,忠于汉室,此人便是荀文若。”
诸葛亮长叹一声,缓缓道:“荀令君之名,亮早有耳闻,此人心存汉室,今曹贼进位,荀彧必劝谏,君臣自生嫌隙。操生性多疑,宁负天下人,一旦有此疑心,恐荀公命不久矣。”
刘琦言道:“荀彧有王佐之才,就此丧生,我大汉折却一栋梁,岂不可惜?”
诸葛亮摇头苦笑道:“但就怕此公生性禀直,以死明志,劝告无益。”
刘琦却道:“荀彧一心为汉室谋划,今见曹贼野心,必追悔莫及,我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邀其同心匡扶朝廷,再兴汉室,以遂其志,岂不美哉?”
诸葛亮坐直身躯,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只言片语,难动其心,派人劝说,曹贼必在暗中监视,位轻者难表诚意,位尊者恐有去无回。”
“我要亲自走一趟呢?”刘琦看着诸葛亮,“这诚意如何?”
“万万不可!”
“绝对不行!”
“将军自重!”
三人同时起身,围着刘琦否认三连。
“诸位请坐!我只是就此事探讨而已。”刘琦也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
诸葛亮叹道:“将军心系汉室,爱才之心我等皆知,但若因一人而弃汉室安危而不顾,愚以为非明智之举。”
徐庶劝道:“将军莫忘了孙策之事,今基业方定,大业未成,万不可冒险行事。”
庞统也微哼道:“荀彧虽有大才,但比起这兴汉大业,却也微不足道,当年他可没少帮着曹贼做坏事。孔明之才胜其十倍,何必舍近求远?”
刘琦言道:“三位之才,吾岂不知?只是此等忠良被害,实在令人惋惜,若能有一线生机,也该全力挽救。若救荀公出泥潭,兴汉志士信心大增,曹贼身败名裂,天下人心此消彼长。孔明也可安心统兵,不必再为后方之事掣肘。我三路出兵,早日平定中原,救驾勤王指日可待。”
三人还是一致摇头,刘琦也信心受挫,被三大智囊团否定的事情,执行难度无异于自寻死路。
正惋惜之时,史阿送来密报,曹操出兵北上,荀彧称病并未随行,上表辞官回家养病,人已经离开邺城。
刘琦顿觉有了希望,再问道:“曹贼去了幽州,荀彧若渡河南下,可有机会将其救回?”
诸葛亮思索片刻,问道:“将军果真想营救此人?”
刘琦点头道:“此事于公于私都于我大为有利,而且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徐庶见诸葛亮竟动了念头,忙劝道:“孔明,你一向做事谨慎,谋定而后动,万不可冒险。”
庞统斜眼看着诸葛亮:“此事若出意外,后果你卧龙承担得起吗?”
刘琦言道:“诸位放心,我绝不会冒险深入敌境,只是前往接应,以表诚意,伏牛山地势复杂,若利用得当,大有可为。”
诸葛亮坐了片刻,竟起身走到桌案前,取出三枚铜钱抛下,半晌未动。
庞统不耐烦道:“此乃国家大事,安能用你那道术,吉凶如何?”
“吉凶难测!”诸葛亮转过身来,眼中精光闪烁,缓缓道:“但有一线生机,或可一试!”
“疯了!”庞统站起来,气得鼻孔朝天,“你可知后果?”
徐庶深知诸葛亮的秉性,绝不会信口开河,问道:“计将安出?”
第304章 风云人物
叶县,自从被刘琦开放为集市之后,变作一座不夜城。
初时商铺、田产无人问津,到后来一房难求,甚至临街的一个地摊,价格超过许昌一间房。
在这里,只要不违犯治安,杀人害命,进出自由,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人汇聚于此。
要说叶县的风云人物,非夏侯楙莫属,此人手段通天,既是曹操女婿,又与荆州官商结好,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但凡江南来的货物,第一批先到夏侯楙手中,挑剩的才轮到其他商家去选。
如今曹操进位魏公,夏侯楙身为长女婿,身份再次水涨船高,官拜魏奉车中郎将。
众人在羡慕的同时,也十分不解,夏侯楙在叶县只顾敛财,实在有损将门之后的威名,竟还能封高官。
要知道曹丕也不过官拜五官中郎将,二人官位不相伯仲,年轻子弟中,夏侯楙的地位仅次于曹丕。
困惑让不解变成嫉妒,民间纷纷唾骂鄙视夏侯楙,认为此人阿谀奉承,并无实才,连赚钱的营生,也是效仿刘琦,东施效颦,拾人牙慧。
对于种种议论,夏侯楙只是淡淡一笑,抚摸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钱票,冷笑道:“别人笑我吃残羹,我笑他人口袋空。”
就在昨日,刚从交州运来的一支血珊瑚,足有马车大小,价值连城,轰动叶县,但所有人都摇头叹息,谁也买不起。
唯有夏侯楙大手一挥,将之买下,命人送往邺城,作为曹操进位魏公的贺礼。
这等魄力,让其他人看得眼馋却又无奈,只能大骂此子败家无能,只会溜须拍马。
正夹着夜光杯,喝着葡萄酒,美滋滋想着曹操北征归来,见到此等大礼,必有一番夸赞,却见家将急闯进来。
夏侯楙不悦道:“何事惊慌?”
家将答道:“我们的车辆在昆阳被张辽将军扣留,说外境人员一概不得进入,只让我们几人驾车。”
“混账!”夏侯楙大怒:“那么大的血珊瑚,若非那些专业珠宝商,我们的人谁能组装起来?”
家将解释道:“小的再三解释,但张将军不听,怀疑有奸细混入,若再多言,便要斩首!”
“岂有此理!”夏侯楙拍案而起,大骂道:“叶县上月的钱粮,还是老子一人出资,张辽竟翻脸不认人,好,好啊!”
家将问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夏侯楙困兽般来回走动,他手中没有兵权,更无法干涉军事,对张辽无可奈何,想了一阵,吩咐道:“马上去找子桓,让他帮我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说这颗血珊瑚,是我们两人的孝心。”
家将领命而去,夏侯楙气得直咬牙,心疼地脸上肥肉直抽搐,那可是整整一亿钱,半年的收入啊!
“来人!”夏侯楙越想越气,叫来管家吩咐道:“自这月起,停止供应汝南所有的粮饷,这些钱就是喂狗,我也绝不再给张辽!”
管家吃惊道:“公子,这可是丞相首肯,嘉奖于你的好事,若断供,恐丞相不满。”
夏侯楙紧握拳头,怒气不休,正在此时,张维求见,先将其带进来。
张维看夏侯楙怒气满面,疑惑道:“公子刚买了一支珊瑚,必得曹丞相欢心,因何事动怒?”
“哼,不提也罢!”夏侯楙一摆手,问道:“我最近钱有些多,不知往哪花,乱用又怕丞相怪罪,你可有主意?”
自从再遇到张维之后,夏侯楙便诸事顺利,生意兴隆。
许多主意都是张维帮他谋划,又能提供情报,二人虽说不算从属,但夏侯楙将他视为心腹,极为倚重。
“公子,你这话……”张维一脸大受打击的神情。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夏侯楙深知此人爱财如命,只要给钱,便可将其玩弄于股掌。
张维果然一脸喜色,思索片刻言道:“丞相进位公爵,正商议迁都洛阳之事,听闻朝中资金紧缺,公子若能资助修葺皇宫,岂不是名利双收之事?”
“妙妙妙,此计大妙!”夏侯楙抚掌大笑道:“我若出资修皇宫,到时候洛阳少不了一席之地,夏侯家族将更为兴盛。”
张维又道:“此等大事,可别忘了曹家大公子。”
夏侯楙会意,曹丕马上就要成为世子,这事可不能少了他的好处,马上命管家去打听消息,再与曹丕商议出资之事。
了却一桩心事,夏侯楙心情舒畅,给张维也倒了一杯葡萄酒,随手抽出几张钱票递过去:“你今日找我,有何事相商?”
“有重要情报!”张维猛地一拍额头,低声道:“刘琦最近又有动静。”
“哦?”夏侯楙看看四下,问道:“有何军情?”
张维言道:“半月前刘琦与孙权在樊口密会,近日又在江夏调兵,动静可疑。”
“与孙权密会?”夏侯楙吃了一惊,“消息是否准确?”
“千真万确,那驾船的小子早已被我买通!”张维认真点头,旋即又拍着桌上的钱票叫苦:“其实这些钱,都用在买情报上,我自己所剩无多,我实实在在是用公子的钱,为公子办事啊!”
“明白明白!”夏侯楙又抽出一沓递过去,“他们往江夏调兵,有何用意?”
张维喜滋滋收好,摇头道:“此乃军机大事,除非能与荆州高层会话,其余人一概不知。”
夏侯楙不悦道:“要花多少钱你直说!”
张维无奈摇头:“多少钱都没用!”
“嗯?”夏侯楙不满道:“这世上还有花钱办不成的事?你说的高层,到底有多高?”
张维苦笑道:“至少要到南阳守将关羽那么高。”
“呃……”夏侯楙有些无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摸着下巴自语道:“我听闻关羽有个小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若我能……岂不是可以打探荆州军事机密?”
张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抱拳笑道:“关羽不过一武夫而已,以公子玉树临风,名门之后,纳关羽之女为妾,那是给他面子。”
“当真?”夏侯楙惊喜不已,沉吟片刻言道:“你托人寻亲说媒,若能办成此事,重重有赏!”
“你还真……”张维瞪大眼睛:“公子还真给关羽面子?”
“那是自然!”夏侯楙慨然叹道:“为了国家大事,我只好委曲求全了!”
第305章 紧急营救
张维嘴上应承,心想夏侯楙要是敢在关羽说这话,恐怕要被一刀砍死。
夏侯楙蹙眉道:“刘琦与孙权会盟,又往江夏调兵,究竟有何用意?”
张维抱拳道:“此事在下也不明所以,公子最好上报张辽将军。”
“哼,张辽休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夏侯楙一声冷哼。
张维忙道:“国家大事,公子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夏侯楙笑道:“放心,此事我自会派人送往许昌。”
张维这才松了口气,又要了一些钱票,再去江夏打探消息。
夏侯楙派人将消息送出,曹丕在许昌接到密报,马上与守将满宠商议。
满宠也莫明所以,江夏兵马只能向江东出兵,两家会盟,莫非是故意虚张声势,声东击西?
众人不明荆州军动向,愈发谨慎,派人告知张辽加强防备,同时派兵严密监视大别山一带,以防有人从这里偷袭豫州腹地。
数日之间,汝南境内加强戒备,增派巡逻骑兵,各处大路、要道都有探马往来奔驰,谨防南阳兵马。
此时荀彧已自邺城辞官,悄然渡河南下,曹营众文武都忙着布防备战,本打算迎接慰问的陈群等人不得不暂时放弃。
这一日车马到陈留,住在客栈中,荀彧想起当年助曹操起兵,讨董卓、灭吕布、破袁绍,刀光剑影恍如一梦。
夕阳将落,荀彧站在窗前,望着远山,耳边仿佛响起金戈铁马之声。
正出神之时,随从带着一人前来,正是曹纯亲卫,提着包裹递上,说是丞相分享犒赏,让荀彧亲手打开。
荀彧谢过,回到房中打开包裹,见里面是一个食盒,看到封条曹操的笔记,暗自疑惑,等打开食盒,里面空空如也,顿时大惊。
咣当——
食盒盖上,荀彧后退两步,扶着桌子站稳,半晌才长叹一声,摇头喃喃道:“不食汉禄,便是一场空……”
落日西沉,房间里光线暗淡下来,映着荀彧半张脸灰暗不明,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弱,闭目留下两行清泪。
“耗子药、蟑螂药,耗子吃了跑不掉,蟑螂吃了当场就死掉——”
一片死寂之中,街上有货郎敲锣而过,大声吆喝。
荀彧回过神来,对随从吩咐道:“方才屋内有只老鼠,去买两包耗子药来。”
随从忙道:“主人,不如换间房吧!”
“不必了!”荀彧一声叹息,摆手道:“明日一早便走,不必折腾了。”
随从下楼买了两包药,一包放在桌下,一包放在床下,荀彧让众人都退下,没有召唤不得打扰。
华灯初上,夜色渐凉,听着外面街上的喧闹之声,荀彧再次叹息,摸着食盒,起身重新更衣,整理仪容。
半个时辰后,将桌下的耗子药取来倒在茶杯中,就这茶水一饮而下,便平静躺在床上,闭目等死。
四更时分,酒楼忽然失火,附近的人急忙相救,但为时已晚,大火照亮全城,二层酒楼烧了大半。
次日天明,荀彧的随从跪地大哭,他们只从残破的房间里抬出烧焦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如同半截枯木。
酒楼对面,送食盒的人一声叹息,马上向曹纯报信,曹操交代要让他们看到荀彧收到空食盒后的举动,结果却不小心失火丧生。
荀彧被烧死,陈留百姓震动,太守吴质闻报大惊失色,亲自到现场查验,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陈留一片慌乱之时,早有一辆茂林堂的马车出城向西,直奔虎牢关。
虎牢关守将盘查,看到夏侯楙的车辆,又装着送往洛阳皇宫的物资,简单检查一遍便放行。
这辆车入关后在嵩山境内歇息,当晚便将车上的人换出,连夜送入嵩山,自伊水向南,赶往伊阙关。
荀彧悠悠醒转,只听得耳边鸟雀欢鸣,松涛阵阵,入眼松柏苍翠,古木参天,天空湛蓝如洗,一束阳光从枝叶间照射下来,散发着彩色光芒。
正自疑惑,却听耳边一人说道:“先生终于醒了。”
荀彧坐起来,便见一名年轻人站在身后,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正抱拳施礼。
荀彧蹙眉道:“阁下何人?”
“在下荆州刘琦,特来迎接先生。”
“什么?”荀彧浑身一震,饶是他此生经历多少变故,遇事宠辱不惊,这一刻也难掩心头震惊。
扶着古松站起来,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看看四周:“这是何地?”
刘琦笑道:“此处乃是熊耳山深处,先生大可放心,绝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行踪。”
荀彧低头略作思索,便猜了个大概:“那卖耗子药的,便是将军差遣之人?”
“正是!”刘琦言道:“此处非说话之地,先生可否与我同回襄阳,再做长谈?”
荀彧摇头叹道:“吾此生所为,虽有小过,但问心无愧,虽不能为汉室效忠,也绝不再事二主,还望将军成全。”
刘琦蹙眉道:“曹贼进位,其心昭然若揭,先生一心为汉室奔走,只忠于陛下,未忠于曹操,何言背主?”
荀彧苦涩一笑:“曹孟德起兵陈留,一心向汉,奈何位高权重,欲望滋生,以致不能自拔,吾为谋臣者未能防微杜渐,早做规劝,有失其责,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
“先生此言差矣!”刘琦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多变,谁又能预料?先生有王佐之才,若就此丧生,实在令人惋惜,何不助我一臂之力,见证汉室再兴,亦不失忠节美名?”
荀彧摇头道:“吾早已心如死灰,再难为国出力,唯有以死明志,方可全节,还望将军成全。”
刘琦见他劝不动,急道:“孔明何在?”
古松之后转出一人,道袍鹤氅,飘然若仙,抱拳笑道:“荀令君大名,亮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这气度……稍差了些。”
荀彧微微蹙眉,淡笑道:“不知卧龙有何高见?”
诸葛亮言道:“自古非主择臣,臣亦择君,昔纣王暴虐,微子去之,比干谏而死,子曰皆为仁。明公斡旋朝廷,维系纲常,身负天下众望,乃汉室栋梁,今汉室将兴之际,岂可抽梁换柱?公若归心,则天下义士一呼百应,勤王救驾、还复洛阳指日可待,还望以汉室为重,天下为重。”
第306章 壮志未酬
荀彧沉吟片刻,叹道:“我若去荆州,恐累及家小,祸及无辜,不忍以一人苟全,惹举族大祸。”
诸葛亮笑道:“明公勿忧,此事亮自有安排,可否边走边谈?”
荀彧无奈一叹,与诸葛亮先行,刘琦则像个捡了宝贝的小孩,屁颠屁颠跟着。
之前在襄阳谋划,诸葛亮说过,对待荀彧,要大巧若拙,用最直接、最诚恳的方式,才能将其救出。
到荀彧这种地位和智慧,花言巧语、机巧阴谋都适得其反,唯有先把人接到,再以诚相待,打消他所有的顾虑,才能逐步改变。
所以刘琦利用夏侯楙放故布疑阵,用他的商队直接将人先绑来再说,只要先劝他不必一心求死,过了这个念头,一切都有转机。
众人走到山下,陈到早已带人等候,骑马出熊耳山,自鲁阳取道直接前往隆中,将荀彧安排在卧龙岗诸葛草庐。
这里与世隔绝,环境清幽,最适合静心修养,请黄承彦、司马徽等偶尔前来作陪,打开荀彧心结,哪怕他不愿参与灭曹,活下去总有用处。
曹操虽然北上,但这次小小的试探,发现张辽在汝南的布防十分严密,几乎滴水不漏,已经是铁板一块,刘琦也放弃出兵的打算,先等周瑜那边得手,再伺机进军中原。
交州全境归顺,江南安定,往南越的商队增加了一倍,包括从益州、汉中、江东等地,都往南方汇聚。
而中原风云再起,世家豪族见势不妙,已经开始偷偷转移财产,到荆州自然最为便捷,大量资源通过商队涌入荆州。
襄阳、江陵、长沙、江夏四地连接东西南北,发展极快,江陵甚至有赶超许昌的趋势。
难得清闲下来,刘琦发现习萱怀孕之后,喜不自禁,那一刻才感觉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
随后的日子,更加辛勤耕耘,那么多肥沃的土地,不种满种子,岂不是浪费?
不过他此时心中也有个疑惑,到底是他绿了刘琦,还是刘琦绿了自己?
不过无论如何,成家立业、延续香火是每个男人的本职任务,子孙后代就是生命的延续。
若一生努力,却毫无传承,仿佛在这世上白走一遭,任你多大的名望,最终可能连一抔黄土都无人垒砌。
那些后世所谓及时行乐、丁克自由,在刘琦看来,都是毒鸡汤喝多了,到后悔一无所有时,已追悔莫及。
虽然心中哀怨,但还要做出一副逍遥快活的姿态,继续煲鸡汤,拉其他人下水。
刘琦沉浸在传宗接代的喜悦中,曹操却在为继承人满心烦忧。
自曹昂死后,曹操认为诸子之中,唯有天资聪慧的曹冲能继承大业,谁知曹冲竟也夭折。
如今几位子嗣,曹丕和曹植最为突出,曹丕长于应对,但为人略显偏狭,曹植倒聪明绝顶,却又在政治方面欠缺。
此次进位魏公,就是想巩固基业,但迟迟不能定世子之位,已成曹操的心病。
大军行至右北平,前军已到青龙塞,即将与鲜卑交战,忽然曹纯紧急来报,荀彧收到食盒,当夜在客栈死于大火。
“文若——你这又是何苦?”曹操闻讯,仰天一声长叹,忽然又心生懊悔,此事或许做的太过草率。
曹纯也叹息道:“荀公一心为国,却葬身火海,尸骨不全,实令人惋惜。”
“嗯?”曹操双目微凛,马上收敛悲伤神情,沉声道:“文若最爱惜名望,绝不会自fe
而去,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曹纯言道:“此乃我心腹人亲眼所言,不会有假。”
“绝不可能!”曹操摇头道:“文若一生好求完美,若要自尽,也只会服毒或上吊,以保全尸,绝不容留下半点瑕疵,怎会纵火伤及无辜?”
曹纯脸色微变:“丞相的意思是?”
“马上派人彻查此事!”曹操很快冷静下来,吩咐道:“荀彧在客栈接触之人、所做之事务必查清;另外严密监视荀彧亲属,包括往来宾客、书信公文;再多请仵作验尸,若不能确认是荀彧尸体,此事绝不能不了了之。”
曹纯马上前去安排,曹操出帐,望着东海波澜壮阔,忽觉自身渺小无力。
纵马来到海岸,回看燕山起伏,如怪蟒盘踞,眺望大海无垠,惊涛拍岸。
背着立于岸边,曹操自语道:“金蝉脱壳,非文若所能为也,究竟是意外还是人谋?”
正思索之时,前方曹彰派人来报,东部鲜卑慕容部遣使来见,要与曹操谈判。
曹操不假思索,摆手道:“立斩使者祭旗,兵出塞外。”
董昭言道:“慕容部先来拜见,或有求和之意,何不加以抚慰?”
曹操冷哼道:“胡人反复无常,稍加抚慰便凶性滋蔓,不可一世,大军临之则畏惧求和,不出兵不足以立威。”
董昭献策道:“慕容部求和,正好可用计离间鲜卑各部,令其自相残杀,岂不更为省便?”
曹操抚须笑道:“胡人性如豺狼,吾若用计,其心不服,久必又反,此番领精兵直趋漠北,踏平鲜卑山,叫其不敢再正视中原!”
董昭大惊道:“丞相若深入漠北,恐中原人心动荡,若辽东公孙康趁机断我归路,如何是好?”
“吾既出兵,自然早有安排!”曹操负手望向海面,看着万点波光,粼粼耀眼,朗声道:“吾若亲临鲜卑山,可比勒石燕然否?”
董昭躬身道:“丞相若建此奇功,足比封狼居胥,必将垂耀万古。”
“吾虽壮志未酬,亦可垂名万世!”曹操仰天大笑,这一刻竟觉心境开明,一切忧虑化为烟云,沿岸信步而行。
忽见一只海龟慢慢爬行在沙滩上,优哉游哉,不禁诗兴大发,高声吟诵道: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好诗,好诗!”董昭抚掌赞叹。
曹操扭头问道:“吾此诗比之刘琦乌鹊南飞何如?”
董昭笑道:“刘琦之诗,华而不实,不过是为博取名声,无痛呻/吟而已。丞相此句,方得人生奥妙,非久经人事,历经磨难之大英雄,难出此言。”
“君言甚得吾心!”曹操大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转回帐中。
马上将方才诗作写下,又连写三封密信,命人一并送往许昌,分别交给曹丕、曹仁和贾诩。
第307章 西凉消息
满宠奉命亲自到陈留查案,确认被烧焦的尸体是先服毒自尽,被火烧死,客栈因店小二贪杯误事而失火。
除了无法证明尸体就是荀彧,其他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找遍整个陈留,也未见到可疑之人,只好向曹操写信汇报。
但曹操赐死荀彧,让朝堂上下、魏军文武都心有戚戚,曹操本就生性多疑,不知莫名杀死多少属下。
如今连荀彧这等左膀右臂,因一次违拗曹操心意,便要除掉,其他人更是如履薄冰,连最近偶尔指点曹丕的贾诩,也闭门谢客,在家养病。
中原暗流涌动,人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看不到的阴影,荆州却一片欢欣,百姓安乐,欣欣向荣。
即将入秋,稻田成片,麦浪滚滚,又是一个丰收之年,南阳和长沙又兴办三个学院、两座医院,作为帝乡的南阳,更兴起一股兴汉热潮。
刘琦终于如愿吃上了从南越运来的香蕉,并指导在交州一带广泛种植,这东西现在在中原可是论根卖,尤其深得大家闺秀和豪门夫人的喜爱。
这一日正和诸葛亮研究木牛流马,刘能前来报信,马超被困金城,差人来求救。
刘琦大感意外,与诸葛亮来到府衙,徐庶和庞统已在接待来人,正是马超的族弟马乐!
刘琦见他风尘仆仆,神色忧急,问道:“马将军已回河西,怎会又到了金城?”
马乐怒道:“韩遂狗贼诡计多端,将兄长骗到金城会盟,谁知却是一场鸿门宴。”
刘琦吃了一惊,安抚道:“你不必着急,具体情况如何?”
马乐叹道:“大兄回河西整顿兵马,准备秋后再来报仇。谁知韩遂老贼被曹贼收买,倒戈相向,于武威厮杀数月,消耗我钱粮兵马,老贼却有曹军暗中支援。待我等缺粮时,凉州刺史假意来为双方说和,在金城摆宴,设下伏兵,大兄领兵杀出城,如今被困在玉泉山上,亟待救援。”
刘琦想不到马超的命运虽然改变,但还是免不了被算计的危机,无奈道:“我与马老将军同心讨贼,今孟起被困,理当相救,但我与金城远隔千里之外,恐远水救不了近火。”
马乐抱拳道:“将军有所不知,那玉泉山上有五眼山泉而得名,相传为霍去病征匈奴时着鞭出泉,故历代都有庙宇,老将军敬慕霍将军功勋,曾多次修缮此观,送去不少粮食。今存粮可支撑半年,大兄他们死守险要,将我从后山悬崖用藤蔓放下,特来向将军求救。”
诸葛亮慨然道:“马老将军一生忠烈,敬慕英雄,这也算是善有善报吧!”
刘琦问三人道:“这次救马超,三位意下如何?”
先前救荀彧,大家可是一致反对,如果不是诸葛亮巧设金蝉脱壳之计,他们根本不会让刘琦去冒险。
马乐见三人蹙眉不语,忙起身抱拳道:“我大兄命悬一线,亟待救援,望三位先生相助。”
又对刘琦言道:“大兄临行时交代,他在陇西、武都各地均有交往,此番若能脱身,必助将军平定陇右,一举扫平西凉。今后愿为前驱,效先祖伏波将军,助将军逐鹿中原,兴复汉室。”
刘琦心中一动,这时候西凉局势复杂,曹操才安定关中,西凉兵力极为薄弱,可比诸葛亮出祁山时容易多了,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刘备手中的蜀汉,有两次重要的翻盘点,一次就是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中原各处响应,曹操甚至都准备要迁都。
如果没有东吴背刺,关羽至少能拿下南阳,那局势就和自己现在的一样,兵多将广,东吴如果这时候攻合肥,局势就能翻转。
但孙权和吕蒙的谜之操作,让蜀汉命运急转直下,东吴也从此再没有进军中原的机会。
另一个翻盘点就是诸葛亮首次出祁山,第一次北伐顺风顺水,拿下陇右,收姜维、取西凉,整个长安以西纳入掌中。
眼看就要攻到长安境内,还复旧都近在咫尺,却错用马谡,功亏一篑。
两次失利,令后人历代扼腕叹息,糜芳、马谡两人也被口诛笔伐,钉上了耻辱柱。
如今曹操北征,曹魏大将都在淮南,只有一个夏侯渊守关中,西凉还有韩遂朝秦暮楚,岂不是天赐良机?
刘琦正要开口,庞统便点头道:“此乃天赐凉州于将军,不可错过!”
徐庶也道:“不错,马将军虽被困,但在西凉威望极高,救人既是为汉室忠良,也可一举取陇右,趁势可得关中。”
刘琦见诸葛亮也微微点头,对马乐言道:“你尽管放心,我与马老将军早有约定,勠力匡扶朝廷,今其遇害,吾亦深感其痛,今孟起有难,岂有不帮之理?”
马乐急道:“救兵如救火,请将军立刻传令发兵,我在汉中已见过魏将军,未得将军将令,他不敢妄动。”
徐庶却道:“汉中距金城,也有千里之遥,更何况陇西乃曹军驻地,就算发动十万大军,急切也难到金城。汉中钱粮未足,车马未动,用兵需谨慎,更不宜打草惊蛇。”
刘琦问道:“元直有何对策?”
徐庶言道:“为今之计,只好我亲自去一趟金城,设法先营救马将军脱险,再联合出兵,方可报仇雪恨。”
“这万万使不得!”刘琦忙摆手道:“孟起已被困在玉泉山,进退两难,元直再去,岂非羊入虎口?”
徐庶笑道:“将军莫忘了徐庶出身,想当年我游历江湖时,也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这几年虽说疏于练习,但马乐将军能去之地,我一样能去。”
马乐惊喜不已,跪地道:“若将军与先生能救大兄脱困,便是我马氏救命恩人,我等愿世代为汉室效忠。”
刘琦扶起马乐,将徐庶单独叫到后堂,正色问道:“先生此去,有几成把握?”
徐庶言道:“将军放心,纵然救不回马超,我也有脱身之计。”
刘琦也有一颗凑齐五虎上将的心,更何况马超属下还有庞德、马岱两员大将,以及整个西凉地盘,拍着徐庶肩膀道:“千万保重。”
徐庶笑道:“士为知己者死!若无将军收留,在下至今不过一名浪子而已,大丈夫得遇明主,尽展平生所学,幸也!此生无憾矣!”
第308章 得偿所愿
当即决定,便由徐庶与马乐先去金城,见机行事救出马超,刘琦从汉中调兵,随时准备接应。
刘琦笑道:“古人云:人苦不知足,既平陇,重望蜀。今蜀中早定,正好反其道而行之,反平陇上,再定关中。”
庞统也坐不住了,言道:“近日正感无聊,既然关中战事将起,不如我去汉中,助文长一臂之力。”
“此番出兵,当趁势出兵祁山,一举收陇上,定西凉,安定关中,亮愿效犬马之劳。”
庞统不满道:“中原还需孔明斡旋,南阳不可少了你,关中战事,你就不要与我争功了吧!”
刘琦笑道:“二位不必争了,此番兵出秦川,恐要经年累月,只用汉中兵马不够,还需从益州调兵,我亲自前去,荆州还由二叔与军师调度,伺机进取中原,方为稳妥之计。”
庞统点头笑道:“如今江东已成盟友,无后顾之忧,正与孔明三分天下之计相合:关将军将荆州之军向中原,我等从另一路兵出秦川。孔明得偿所愿,霸业将成之际,还是镇守荆州稳妥。”
诸葛亮叹道:“主忧臣劳,劳师远征,本为将帅之责,却要将军南征百战,我等不能为主分忧,岂非被人笑我荆州无人,汉室无人?”
刘琦笑道:“此言差矣,若论内修政理,整个荆州也无人能与军师相比,唯有你坐镇荆州,我才能安心出兵。马超秉性桀骜,西凉人心未附,我若不亲自去,恐难以服众,尽快安定秦川,才好逐鹿中原。”
现在的西凉只有韩遂,关中只有夏侯渊,曹操、司马懿都不在,刘琦自信还有一战之力。
诸葛亮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做军师,更要兼顾后方,统筹所有政事,这段时间在襄阳,刘琦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
要是两人位置换过来,诸葛亮去祁山倒是弥补了历史遗憾,自己留在荆州,能不能做的比诸葛亮更好另说,那不是找罪受?
诸葛亮蹙眉道:“将军此去,要兵分两路,一路在汉中见机行事,一路出祁山平定陇右,只士元一人恐怕难以分身。”
庞统笑道:“莫忘了法孝直还在零陵养病,此时也好了十之八九,我二人同去,孔明但放宽心。”
诸葛亮这才点头道:“有法孝直随行,吾无忧矣!”
刘琦言道:“今中原局势云波诡谲,唯有军师在南阳,方可剥丝抽茧,寻找战机,我想关将军也早已按捺不住,还需先生安抚。正所谓厚积薄发,二位文武相和,出兵之日,必会震动天下,扭转局势。”
刘琦也知道诸葛亮自从出山,便一直治理内政,从治民到律法,甚至开辟田地,制造水车都参与其中,无不为人称道。
唯独还没有真正在军事方面一展所长,即便他淡泊明志,但乱世纷争,人人都在建功立业,他也有些技痒难耐。
诸葛亮抱拳道:“将军放心,亮非意气用事之人,时机未至,绝不冒险行事,中原之战,不动则已,动则叫曹军毫无还手之力。”
刘琦点头道:“荆州钱粮充足,兵马蓄锐,中原战事,全凭军师运筹调度。先生若能在此之前请荀彧出山,调度后方,便可全力出兵,再无后顾之忧!”
庞统闻言大笑道:“昔日将军为请卧龙出山,二顾茅庐,不想今日孔明也要再顾茅庐,当真天道好轮回呀!”
诸葛亮摇头苦笑,荀彧虽然对曹操举动失望,但毕竟并未真正篡逆,让他再为刘琦谋划,便是易主二臣,不愿自毁名节。
刘琦又道:“周瑜已暗中前往曲阿,准备北上,将调查孙策之事拜托于我,此事也要劳烦军师全面部署,待孙权领兵北上,江东内部空虚时,尽快查清此事。”
诸葛亮点头道:“将军放心,有太史享在建业做内应,公瑾又留人策应,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庞统对周瑜也是惺惺相惜,叹道:“公瑾与孙伯符肝胆相照,一手创下偌大基业,正要大展宏图之时,却毁于小人阴谋之手,实在令人惋惜。”
诸葛亮叹道:“周郎文韬武略,气度恢弘,有韩信之能,若无此事干扰,统江东人马,必能争雄天下,惜哉叹哉?”
刘琦点头道:“孙坚父子虽与我结仇,但曾为国效命,荡平境内,也不失为当世英雄,不想孙氏基业,到最后竟非因战心衰,而是陷入阴谋之中,想父子二人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刘琦也不曾想到,一次出使东吴,竟会查出这个惊天隐秘,让东吴的命运彻底发生转变。
周瑜不再全心为孙氏谋划出力,整个东吴其实已经退出争霸行列,变成了疑案重重的宫斗剧。
唏嘘之余,庞统却又笑道:“不过如今周郎、太史慈皆归心将军,江东之事一旦查清,便可坐收渔利,将这片基业纳入掌中。届时秦川已定,二分天下,足与曹贼分庭抗礼,逐鹿中原,兴汉之日不远矣!”
刘琦向诸葛亮抱拳道:“军师身兼统御荆州、图谋中原、策划江东三大重任,舍卧龙其谁?”
诸葛亮也意识到责任重大,起身还礼道:“多蒙将军信任,亮诚惶诚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庞统揪着胡须撇嘴道:“其实凤雏也能胜任。”
诸葛亮一怔:“不如士元来接任长史、别驾之职,亮可领兵出祁山。”
庞统懒洋洋摆手道:“只是我这只鸟闲散自在惯了,不愿纠缠俗务杂事之中。孔明谨小慎微,乃宰相之才,只是参谋军事,未免大材小用。”
“你算什么鸟?”诸葛亮笑道:“分明是凤雏!”
庞统八字眉一撇:“孔明,你是不是在骂人?”
诸葛亮摇头道:“鸟随鸾凤飞腾远,凤雏之下庸才,才算凡鸟。”
庞统哼哼一声,虽然受用,但心中总觉得不是滋味。
刘琦难得见诸葛亮也斗嘴,在一旁哈哈大笑,又将伊籍、刘先、糜竺等请来议事,交代荆州诸事,选拔北伐将领。
众文武一看这阵势,便知道新的战事马上又起,纷纷打起精神,铆足干劲。
次日正在宴会践行,守军报关羽到襄阳,刘琦急忙出迎,问道:“二叔在南阳练兵,怎会不请自来?”
关羽这两年与李典研究春秋,颇有心得,气度愈发沉稳儒雅,抱拳笑道:“关某特来看望大家!”
第309章 绝地求生
众人都知道关羽是来请战,无不大笑,搞得关二爷面红耳赤。
刘琦将关羽接入府衙,传令酒宴继续,关羽也不好直接听令,只好与众人应酬。
宴会结束后,诸葛亮将关羽单独请去,说明镇守荆州的重要性,整个中原战事还需他二人来统筹。
刘琦则马上向益州传令,调精兵五万到汉中集合,又派人到零陵将法正接回,为北伐做准备。
法正自回荆州后,经过张机一番诊视,说他寒气已侵入内腑,只服药难以根治,要是再拖两年,神仙难救。
幸好张机在长沙做太守时,得知零陵有一处神泉,四季温热,百姓若有寒症,泡一个时辰即可痊愈,让法正到这里去治病。
如今过去三四个月,应该驱寒也差不多了,有他和庞统两个做军师,对付韩遂和夏侯渊两人绰绰有余。
如今曹军在关中和西凉的布局还较为薄弱,曹操、司马懿都不在,这可是天赐良机。
刘琦在调兵遣将准备北伐之时,整个西凉已经乱成一锅粥。
马超到金城赴约与韩遂和解,不想竟是一场鸿门宴,领亲兵冒死杀出城,却遭曹军和羌兵的围追堵截,无奈逃至皋兰山上。
皋兰山东西环拱金城,绵延二十余里,地势险峻,北峰处因有五眼山泉而被称五泉山。
早年马腾在西凉时,常到山上居住,捐赠钱粮修庙,马超逃难至此,守住山口要道,与敌军周旋。
转眼两月过去,双方浴血厮杀,观内道士下山打探消息,被羌人所杀,马超亲兵也只剩十余人,命悬一线。
被敌军层层紧闭,所有人退到最高峰的玉皇殿上,仅靠最后一眼泉水生存,接连不断的恶战,山上早已血迹斑斑,用尸体垒砌的人墙触目惊心。
所有资源已经耗尽,箭矢不存、弓弦扯断,连山上的石头都被挖的所剩无几,只能刨坑寻找。
最主要观内的存粮也已不足,这几日都在喝粥挖野菜充饥,众人已到穷途末路。
马超浑身浴血,面容憔悴,望着夕阳落山,心中无限惆怅,拔剑长叹道:“我马超堂堂丈夫,不能为父兄报仇,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马岱见他要寻短见,忙劝道:“兄长不必如此,马乐此时早到荆州,刘琦英武忠义,必会请来救兵。”
马超咬牙道:“马超宁死,也绝不做阶下之囚,曹操、韩遂老贼,我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马岱劝道:“昔日伍子胥为报仇,在昭关一夜白首,终得见天日,兄长万不可轻言放弃!我等就算拼着一死,也要让兄长逃脱此地。”
马超摇头道:“自马乐走后,后山也有敌军巡视,韩遂老贼自知非吾对手,要斩草除根,我等除非插翅而飞。”
庞德提着刀刃变成锯齿的大刀,抱拳道:“主公暂且休息,后半夜我保护二位下山,杀出一条血路,也要为马氏留下一条血脉。”
马超眺望远处,蹙眉道:“也不知云禄他们在武威,现在情况如何。”
马岱言道:“云禄自小练武,武艺不弱,就算韩遂派兵去,她也能想办法护送家小逃走,我们未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轻言放弃。”
马超收回宝剑,看着脚下清泉,向天祈祷道:“昔日霍去病于绝境中着鞭出泉,大败匈奴,今我马超亦困于此,若能大仇得报,此泉不干。泉水若干,便葬身于此。”
马岱眼神坚定,安慰道:“兄长放心,刘琦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庞德也点头道:“刘琦曾助老主人取长安,同心兴汉,如今西凉正乱,于公于私他都会发兵,再坚持坚持,守得云开见月明。”
“好,我等绝地求生,决不放弃!”马超重振精神,大吼道:“今日所受之辱,我马超——定要让老贼十倍偿还。”
是夜月明星稀,山风吹来,松涛阵阵,只见从山脚到山腰处,都有火把移动,韩遂在这里布下重兵,日夜巡逻,攻不下山头,也要将马超困死在山上。
马岱站在一棵古松之下,满眼忧虑,这等天罗地网,就算马乐请来救兵,恐怕也无济于事,除非刘琦派数万大军,将韩遂所部吸引下山,才有逃生的机会。
正迷茫之际,忽然山崖处传来一阵夜枭叫声,三长两短,马岱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那个地方。
这是马超内部联络的暗号,如今所有人都在山上,谁在山下发暗号?
提刀小心翼翼到悬崖处,只见远处正有巡逻队伍经过,叫声来自悬崖的一棵老松之上,影影绰绰似乎有个人影。
“什么人?”马岱压低声音喝问。
“二哥,是我!”那人小声答道:“马乐。”
“马乐?!”马岱忽觉得浑身热血奔涌,颤声问道:“你……你是一人前来?”
马乐答道:“不,我已请来援军,快叫大哥到左边山崖处,接人上山!”
“你们……你们如何能上山?”马岱心跳加速,甚至都觉得呼吸有些紧张,整个人禁不住颤抖起来,终于熬到救兵到来。
马乐催促道:“快先下山,来不及解释了!”
马岱浑身一震,撒腿就跑,直接冲进马超的卧房,将他从被窝里拽起来,大吼道:“大哥,救兵到了!”
马超反应也不慢,一脚便将马岱踢开,正找武器自卫,听到马岱的声音,急问道:“你说什么?”
“马乐,马乐搬来救兵,快走!”马岱激动得浑身颤抖,催促马超。
“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马超跪在床上,仰天大笑。
马岱则冲出去,叫醒所有人,让他们抹黑起床,只带武器绳索到后山集合。
从观内后门而出,马超还在一个劲问是不是真的,这深更半夜的,仿佛是在做梦。
众人来到悬崖,果然看到月影之下,竟黑压压站着一排人,如岩石般矗立。
马岱探身问道:“诸位可是马乐请来的救兵?”
“大哥,我在这里,快下来!”马乐站过来,招手低声呼唤。
“马乐,果然是他!”众人一片骚动,激动不已。
马岱在树上绑好绳索,塞到发呆的马超手中,催促道:“快愣,走着干嘛?”
第310章 出其不意
马超等人下了后山,喜出望外,抓住马乐急问:“来了多少兵马?”
马乐言道:“五十人!”
“五十?!”所有人齐齐一愣,这点人如何逃出去?
马乐顾不上解释,让众人换上曹军衣甲,马岱言道:“只此装扮,天明恐怕就被查出,恐怕难以走远。”
他们还在悬崖之上,远处曹军往来巡逻,晚上还能勉强蒙混过关,白天必定会被人认出。
马乐言道:“我们已抢了巡山令牌,先下山到摩天岭,那里有人接应。”
众人穿戴整齐,跟着马乐从小路下山,与几队巡逻的曹兵擦肩而过,都没有引起怀疑。
曹军和韩遂兵马在这里已守了近两月,早已疲惫麻木,每日例行公事,到晚上更是敷衍了事,睡眼惺忪,哪想到山上的人会突然乔装逃走?
接连厮杀,有人身上虽然带伤,但此时有了一线生机,无不打起精神,跋山涉水也不觉辛苦。
一路上马乐简单介绍求援之事,马超闻言喜忧参半,喜的是刘琦派心腹谋士前来救援,必有策划,忧的是兵力太少,不知能否逃出曹军的围追堵截。
平明时分,终于来到一处垭口,密林之中,一群猎户打扮的人正在眺望接应,马乐打了暗号,进入林中。
马超见徐庶气度不凡,也知同行的五十人个个身怀绝技,心中稍安,再三致谢后,询问脱身之计。
徐庶言道:“凉州为曹军驻地,自金城往天水一路不通,唯有越过皋兰山,从狄道至枹罕,从武都回汉中,韩遂料不到将军会向南撤退,便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全身而退。”
马超忽然眼前一亮,如东方晨曦微启,大喜道:“先生之言,令我茅塞顿开,羌氐诸胡与我颇有交情,只要能过洮河,便可寻求援助。”
被困金城,马超一门心思想着逃回河西,再起兵报仇,从未考虑过其他逃生之路,经徐庶点醒,豁然开朗。
马岱叹道:“这可真是当局者迷,这里兵力薄弱,巡逻极少,吾料韩遂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向南走。”
徐庶言道:“我等轻装简行,又探路而来,所带干粮辎重已所剩无多,前方有一处石城关,由羌人驻守,我们必须拿下此关,夺得马匹辎重撤离,趁曹军反应不及,快速退回汉中。”
马超握拳道:“堵路的必是湟中党项羌人,先生放心,都交给我了!”
马岱咬牙道:“党项部落既然背叛我们,追随韩遂老贼,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是时候发出警告了!”
庞德低吼道:“杀,一个不留!”
“杀!”旁边几名随从也都低声嘶吼,这两个月对他们来说简直不敢回首。
盟友背叛,同伴战死,近乎走到绝路,此时绝处逢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复仇的烈焰,在熊熊燃烧。
徐庶安抚众人,言道:“据斥候查探,此处关隘十分简陋,垭口安营,山上派兵驻扎,可见羌人不善排兵布阵,诸位且安心休息,天黑之后趁月色行事。”
遂传令将干粮分发下去,就在林中吃喝休息,养精蓄锐,史阿带着几位身手敏捷的同伴先去监视动静。
此次出动,徐庶带了二十名炎风营精锐随行,到汉中后,魏延又从赤焰军中选出三十名绿林高手,虽说人数不多,但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
傍晚时分,忽然五泉山顶上浓烟滚滚,人头攒动,必是守军发现马超等人逃走,开始四下追捕。
马超站在一处悬崖上,如孤狼眺望领地,眼眸中映射着山巅的火焰,五泉山之仇,必要韩遂血债血偿。
黄昏时分,众人吃完所有干粮,整理装备蓄势待发,搜索的敌军已到这边山脚下,形势迫在眉睫。
皓月升起东山,天地间一片朦胧,山风掩盖了脚步声,在史阿的带领下,众人来到石城关外。
只见山上山下搭建帐篷,当道一个简陋的营盘,路口用树枝做成栅栏,羌人不善建设,这关隘还不如中原一个山贼山寨牢固。
果然如徐庶所料,所有人都想不到马超会向南走,北路河西方向此时想必重重布防,这里的羌人早已睡觉。
夜风骤紧,众人隐藏在岩石背后,徐庶言道:“曹军已搜索到山脚下,若贸然进攻,山顶守军必会放火示警。先须从后山爬到山顶,解决山上哨兵,谁敢前往?”
马岱抱拳道:“交给我了。”
“史阿与马将军选十人前去!”徐庶指着半山腰亮着的灯笼,对二人吩咐道:“你们得手之后,便打出火号,待看到那灯笼落下,便从山上杀下来,将山腰守军一并解决。”
二人领命去选人,徐庶又道:“另外还需英勇善战,骑术精良者,除马将军外还有何人?”
马超拍了一把庞德的肩膀:“令明武艺高强,最善冲锋陷阵,先生尽管吩咐。”
徐庶吩咐道:“庞护卫带二十人到左边林中埋伏,那里是羌人马厩,但看营中火起,便趁乱抢夺战马,冲过敌营,守住前方谷口,绝不能放走一人。”
庞德沉声道:“先生放心,这群忘恩负义之徒,一个也休想走脱。”
众人各去行事,徐庶问马超道:“不知孟起箭术如何?”
马超傲然笑道:“不是我吹,我纵马疾驰,也能射落天空大雁。”
徐庶再次指着那个灯笼:“稍后看到山上信号,便射落灯笼,杀进大营,不许放走一个羌人。”
“这有何难?”马超摸着手里的铁胎功,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武器,据说正是当年先祖马援用过的宝弓。
徐庶又选出身形矫健,善于潜行者五人,背上早已准备好的柴草潜入敌营,藏于山脚下,看到山腰灯笼坠落,便放火烧营。
诸事安排完毕,众人分头行事,马超紧握钢枪,见徐庶做事胸有成竹,条理分明,十分周详,不由暗中佩服,刘琦能得如此人才,怪不得战无不胜。
月明星稀,营中一片死寂,只听得山风呼啸,连巡逻的士兵都躲进帐中休息,他们在这里不过是例行公事,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临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徐庶示意马超起身,带领剩余的人向山谷口摸去。
马超忙道:“先生尽管在此观战,杀敌之事,交给我们。”
徐庶按剑笑道:“将军真以为在下只是个文弱书生不成?我此次请命前来,也有些技痒,正要仗剑除恶,快意恩仇。”
第311章 西凉马超
月上中天,山风呼啸,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狼嚎,马岱带着十名精兵从后山登顶。
这后山是一片悬崖,下面一条极深的涧谷,阵阵冷风吹来,令人摇摇欲坠,但士兵们却毫无畏惧,拿出钩索借着悬崖上的大树向上攀登。
其中一个人竟不用绳索,身如灵猿一般,左右跳动,攀藤附葛,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马岱看得摇头叹息,刘琦麾下果然人才济济,这等所谓的鸡鸣狗盗之徒,竟都为他所用,果有古仁人之风。
快到山顶的时候,一处凸出的岩石悬空挡住去路,就在大家进退两难的时候,山崖上垂下来几条绳索,大家抓住绳索攀登而上。
史阿早已等在悬崖边上,任山风吹拂,如生根了一般岿然不动,颇有一股大侠气度。
马岱抱拳道:“多谢!”
史阿摆手一笑:“今后大家都是同僚,不必客气!”
山顶共有三座毡帐,比底下的帐篷更加低矮简陋,山下只有一条小路通到山上,营中无事,山上的士兵更放心大睡,鼾声此起彼伏。
马岱藏在树丛中,小心观察四周,见正面山边垒砌一排石墙,既能挡风,关键时刻还能推下山崖拒敌。
哨兵正做着美梦,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马超一行会从这里经过,更有人从山后悬崖爬上山。
史阿轻轻跃起,来到就近的一处帐篷,用匕首挑开帘子,刚探头去查看人数,忽然一声闷哼,向后一个跟斗倒翻回来。
马岱看他脚步踉跄,赶紧一把托住,低声问道:“被发现了?”
“不……不是!”史阿憋着满脸通红,大口喘着气,干呕了好几次,才煽着鼻子说道:“臭,真他娘的臭!”
马岱一怔,蹙眉道:“里面有几人?”
“四个!”史阿从怀中拽出一条黑巾,熟练地戴在脸上,边说道:“矮的这头是臭脚,从高的那头动手。”
马岱微微点头,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割下半片衣襟蒙住口鼻,其他人莫明所以,但也都跟着照做。
十人分作三队,悄悄靠近帐篷,马岱抓住帐帘,低喝道:“杀!”
十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弯腰冲进帐篷里,借着皎洁的月光,几道寒光闪烁。
随着刀刃划破骨肉的声音传来,帐篷里的鼾声戛然而止。
“呕——”紧接着作呕声响起,所有人又冲出来,有人当场便把晚饭吐了。
马岱跑到树林边,扯掉衣襟大口吸气,这些家伙简直比臭虫还臭,蒙着布都挡不住那难以言说的味道。
“他奶奶的,这比毒药还狠!”史阿拍着胸口,走过来问道:“该放信号了吧?”
马岱摆摆手,示意史阿动手,他胸口还憋了一股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史阿来到悬崖边,找到烽火台的火把点燃,冲着山谷方向转了两圈。
马岱也招呼众人再次准备,只等山腰的灯笼掉落,他们就从山上杀下去,解决掉山腰的守军。
众人刚刚聚拢过来,便见那个灯笼已坠落,马上燃烧起来,转眼在夜风中化为灰烬。
“冲!”史阿动作敏捷,按着石墙翻身越过,轻飘飘落在山路上。
“且慢!”马岱看着晃动的石块,忽然灵机一动,回头对众人吩咐道:“推到石墙!”
几人上前同时发力,三四丈宽的石墙倒塌,斗大的石头轰然坠落,携裹着灰尘砸到山腰的平台上。
“这——”史阿瞪大眼睛,山腰的曹军就这么被乱石埋了。
“下山!”马岱一声断喝,带着大家从山路上冲下来。
此时营中已经燃起大火,看到灯笼信号,各处放火烧营,马乐早等在马厩旁的草料旁,瞬间便照得天空通红,大营中一片明亮。
埋伏在林中的庞德带兵冲出,割断所有的缰绳,抢了坐骑,将马群轰赶出来,直奔后营而去。
霎时间石城关一片大乱,烟火弥漫,人喊马嘶,无数战马在火光中四处狂奔,昂首嘶鸣。
马超直奔营门口,大枪扫过,抱着胳膊睡觉的守军便被杀死,挑开栅栏当先冲入,直奔那些惊慌的战马。
被惊醒的羌人完全没有反应,有些还坐在床上处于发蒙状态,就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砍掉。
匆忙出营的羌兵惊慌失措,纷纷跑向马厩,对于他们而言,没有坐骑如同少了两条腿,寸步难行。
但此时满营坐骑乱跑,慌忙又来抢马,就在此时一人纵马杀到,大枪舞动,便见惨叫连天,人影甚至飞上半空,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羌人被杀得人仰马翻,四处乱窜,有几个抢到坐骑的被激发凶性,怒吼着冲上去拦截,只一合便被挑落马下。
“西凉马超在此,今夜所有人,都得死——”
马超坐在马上,挺枪爆喝,声震四野,羌人顿时惊乱不已,不可置信地看着火光下那个气势桀骜的身影。
马超威震西凉,在羌人部落更是威名赫赫,凭借一身武艺打下“神威天将军”的名号,所到之处,各部落莫不服从。
党项部落因比武被马超杀死酋长,一直怀恨在心,此次被韩遂挑拨,想趁机报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被困两月的马超会出现在这里。
仅仅一个名号,所有羌人全都傻了眼,斗志全无,四散奔逃,马超纵马向前,还未追到,便是一片鬼哭狼嚎。
此时已有不少人抢到坐骑,尤其那几名马超护卫,跟随其后催马冲杀,在火光中来回奔突,无人能挡。
羌人早已心惊胆战,惨叫倒地,有人跪地求饶,但此时的马超却如杀神一般,铁枪毫不留情地扫过,便有人凌空飞起。
带着积压数月的怒火,挟裹雷霆之势,大枪连挑带刺,惊慌逃窜的羌兵,彻底陷入绝望。
仅仅半个时辰,石城关便再次恢复平静,浓烟和血腥味在夜风中飘散,所有人集中到山路上,望着满地尸体,神情冷漠。
“痛快,许久不曾如此快意拔剑了!”徐庶擦干宝剑,吩咐道:“敌军看到火光,必会派人来查看,每人两匹马,马上搜集物资撤退。”
马超用枪缠绕布片,蘸着羌人鲜血,在寨门口的两根柱子上写下八个大字:血债血偿,杀人者,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