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龙珠
章七龙珠
第二日。
“敖辰兄长，我错了……”
看着低头耷拉脑的小鼍龙，敖辰已然是无力吐槽。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猪队友也是一脉相承。
让你去探草，没让你放大招啊，更别说还惊了大龙。
“李世民没事吧？”敖辰问。
“应该没事。”小鼍龙弱弱道：“我走的时候，御医已经去了。”
“……”敖辰沉默。
小鼍龙很是不安的道：“敖辰兄长，我是不是惹祸了？会影响您的计划吗？”
“篓子是有一点，但没有大碍。”敖辰叹了口气，道：“而且你没白闹腾，有意外收获。”
敖辰的爪子里，放着一张灵符。
灵符被撕扯的破破烂烂，连手纸都不如。但是上面残存的气息，与上次敖辰击败的符女如出一辙。
“袁守诚……”
敖辰幽幽轻叹。
单纯就探草行动而言，得说小鼍龙比较成功。不光探出了袁守诚这老阴货，更发现了他的意图。
看小鼍龙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敖辰觉得也可以给他多交些底了，便开口道。
“我暗中救了你父亲之后，袁守诚没时间做新的筹谋。所以干脆死不要脸的作弊，弄了个假龙王出来。如果所料不差，接下来魏征那人曹官，也定会斩了这假龙。”
小鼍龙不听还好，越听越糊涂。“袁守诚如此周折究竟意欲何为？”
“为了给李世民种下心魔，封禁他的龙魂！”敖辰叹道：
“龙魂在凡躯内无任何神异，可若是魂入地府便会展露真龙之意，更有可能觉醒一部分前世记忆。真龙遨游大千尚无所惧，区区地府自然难已撼动心神。”
小鼍龙这次听懂了，若有所思。
“让身为臣子的魏征斩龙，贬降龙族在其心中之位。再让我父亡魂登门索命，激发对龙族的恐惧……好歹毒的计策，天庭竟然这般对待我龙族……”
敖辰没有再往多了说。
在地府封禁龙魂只是开始，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阳间之事。
没有了龙魂，李世民在地府肯定吓个半死不活，出来后自会召开水陆大会祭祀亡魂。再然后，便是唐僧讲法观音显圣，展开西游大计。
但这些事情，不能和小鼍龙说。
“又塔玛是为了西游，玉帝老儿这是要叛变了不成？”
感慨老阴货的无耻之余，敖辰也生出些许疑惑。
这一环套一环的，当然是为西游做铺垫。但西游明明是灵山主导的事情，怎么玉帝会这样的积极。
不但亲自赤膊上阵，更是连造假的手段都用了出来，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以这老货的无耻程度来看，不像是惧怕灵山的大和尚。可如果不是怕那大和尚，又是为了什么？
“敖辰兄长！”小鼍龙恨恨道：“我这便去杀了那袁守诚，也算给天庭一些警示！”
“不行。”敖辰吓一跳。
这可不是警示，而是要干人家老大。要是能杀还用的着你，老子早就动手了。
“为何？”小鼍龙不解。
敖辰也不好解释，只道：“这个人只是天庭棋子，杀不杀没意义不大。”
小鼍龙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除掉一个袁守诚，只怕还有张守诚李守诚冒出来。”
“你马上回长安。”敖辰对小鼍龙道：“暂时不用管李世民，给我盯死了那魏征。如果他元神出窍，你什么都不要管，告知于我便好。”
封禁龙魂必是在地府，但种心魔则在阳间。李世民受点惊吓没关系，但绝不可让魏征斩龙，哪怕是假的。
“好。”
小鼍龙最大的优点就是行动力强，虽不知道敖辰的具体安排，但也没有问的意思，转身就往长安城跑。
“等等。”敖辰叫住鼍龙，问道：“你怎么联系我？”
小鼍龙想了想，道：“剑书之道我略通一二。”
“不妥。”敖辰道：“那玩意无法隐遁，很容易被人发现。这个给你，传递消息更隐蔽点。”
敖辰嘴一张，吐出一颗龙珠。
小鼍龙愣了下神，道：“兄长的龙珠，我岂能用得。”
敖辰道：“我已隔绝神念印记，你自行炼化便是。”
小鼍龙一下瞪大了眼睛。
时常有人认为龙珠是龙的力量源泉，几乎是和性命对等的神圣之物。
可实际上则不然。
龙珠固然是龙族最强的手段，但绝算不上性命攸关的东西。包括龙珠的数量，也非想象的那么少。
因为龙珠的原型，实际上就是龙牙。
龙换牙之后，旧牙并不会抛弃，而是含在口中，百年后便会孕育成龙珠。
敖辰有六十多颗牙，现在刚刚换完一半，其中大半都已经孕育成龙珠。而且真龙换牙不分成年幼年，全换完后也会阶段性继续换。送几个出去，一点都谈不上心疼。
但这只是敖辰的想法，对于小鼍龙却是意义非凡。
敖辰对龙珠见怪不怪不单纯是换牙问题，更多是因为他成长在龙域镜海。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龙珠不知道多少，看着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但龙域镜海之外的世界，龙珠是绝对的稀罕物。
像泾河老龙那种蛟龙都是水族所化，换牙和真龙可是大不相同。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也没攒下几颗。
小鼍龙这种龙族，更需得等到成年化龙，才有孕育龙珠的机会。
“敖辰兄长，您是认真的？”
看重眼前的龙珠，小鼍龙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认真不认真的。”敖辰又吐出六个，一并交给小鼍龙。“这几个也送你了，以防万一。”
给这么多龙珠，不心疼只是次要。更多是给小鼍龙加几道保险，别探草时候被人家反蹲。
皇宫里显露了行踪，但也算来了一出打草惊蛇。如果所料不差，袁守诚接下来肯定会做点什么。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满足一点恶趣味。
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然后自己从天而降，想想就带感。
“敖辰兄长，如此馈赠，小弟我……”
小鼍龙捧着七颗龙珠，激动的不能自抑，甚至哽咽起来。
“别别，我可见不得这个。”敖辰连忙道：“如果你真哭出来，那就还我好了。”
小鼍龙把泪水迅速挤了回去，将七颗龙珠尽数塞进嘴里。
龙珠入口后，自行变化依附口腔，不会产生不适。
敖辰不由得咧了下嘴。
他知道龙珠对小鼍龙有好处，但心里还是怪怪的。毕竟那曾经是自己的牙，现在却被旁人当宝贝似的含在嘴里。
敖辰要是有小鼍龙这果决，完全可以把龙域镜海的龙珠含出来搞批发。几千年上万年的都有，可比这一百来年的品质高。
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小鼍龙去寻魏征继续探草。敖辰也没再多想，转头就将这件事丢到脑后。
敖辰并未意识到，今日略带恶趣味的举动，不单单是给鼍龙增加了护身手段，还埋下了好大的一颗雷。
当然，意识到也未必在意，反正不会炸到自己。
第十二章 袁大师反蹲
袁守诚看着破碎的木龙雕塑，眼睛里几乎在冒火。
符咒傀儡不是法术破除，而是纯粹的外力撕碎。这种粗暴癫狂的方式，实在是有些熟悉。
再加上带着真龙之意的龙气，答案已然是昭然若揭。
“又是那条怪蟒，真是给脸不要脸。泾河龙王那件事，果然不是偶然……”
袁守诚很火大。
先前他就怀疑过怪蟒。
但只是单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况且即便有证据，他也顾不上。
泾河龙王之事并非单纯谋算，而是关乎一个非常庞大的计划。计划里少了一个环节，最要紧的是把这一环补上，而不是去追究什么。
再加上这事关乎甚大，甚至连亲信都不能告知。很多事情只能亲自来做，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想追究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袁守诚决定暂时放过怪蟒，先专心解决眼前的麻烦。
以傀儡幻化龙王，这种手段非常拙劣，漏洞更是明显。开始不会暴露出什么问题，但等一切进入轨道，他重回天庭后，隐患会集中爆发出来。
但为了补上缺失的一环，袁守诚也顾不得了。麻烦是将来的，眼前的问题先解决了再说。
结果没成想，拼着不要面皮的弥补行动，那头怪蟒竟然又跑来搅和。
“这次可放不得你了。”
袁守诚动了杀心。
不光是纯粹的恼火，而是已经确认那头怪蟒故意作对。甚至有很大可能，知晓他的计划。
否则不会那么巧，总是出现在关键的地方。
这次虽然只是恶心了一下，没有造成大的影响。但无法保证下一次，也会有这次的运气。如果泾河龙王之事在李世民身上重演，那后果……
袁守诚从怀里取出一柄寸许的金色小剑。
“本来只是有备无患，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时候……”
诛龙剑，他真身的佩剑。
此剑不算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代表着玉帝的绝对权威。单就象征意义而言，远在真正的法宝之上。
但这并不能说诛龙剑是摆设，弱只是相对而言。尤其用来对付龙族，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去吧。”
袁守诚弹手将剑抛出。
金色小剑化作一道金光，嗖的一下飞上了高空。
在长安上空盘旋几圈，最终落到丞相府书房，没入一柄悬挂在廊柱的宝剑中，继而消失不见。
“且看你这次还会不会兴风作浪。”
袁守诚目光冷冽。
“诛龙剑，亦可斩蛇。”
袁大师，准备反蹲一波。
…………
“嘶……”
守在丞相府的小鼍龙，突然感觉一阵寒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魏征的丞相府没有水池，小鼍龙躲在庭院的一棵树上。
四下看了看，心中生出几分狐疑。
丞相府应该没有能威胁到他的存在，这股莫名的寒意又是从何而来？
正张望间，一人从书房走出。
熟绢青巾，锦袍玉带，手提三尺青锋。
天庭人曹官，大唐贤臣，魏征。
对天庭人曹官的事情，小鼍龙有些了解。
杀人业力缠身，杀仙更是牵连因果，没有仙人愿干这种差事。所以便选人间大贤或凶人担任此职，以拒业力抵因果。
之前敖辰告诉过，魏征便是天庭人曹。若是没有救下他父亲，便会由魏征处斩。
更再三提醒小鼍龙，千万千万别小瞧魏征。若是再闹出皇宫那样的事，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不过小鼍龙细观这魏征，除了身具浩然正气且有一缕神光外，看不出什么大本事。
“敖辰兄长对此人吹捧太过。”小鼍龙打量几眼，不屑的撇了撇嘴。“寻常妖魔也倒罢了，可若是惹上我，一口吞了都难塞牙后。”
小鼍龙甚至冒出点冲动，想跳下树去吓魏征一吓。但想到敖辰的叮嘱，还是忍耐了下来。
“罢了，暂且放过，免误了敖辰兄长的事。”
庭院中摆放着藤椅小桌，魏征走过去直接坐下。从小桌上拿起一块白布，拔出宝剑轻轻擦拭。
在宝剑出鞘的那一刻，打出了一道耀眼的亮光。小鼍龙只觉周身发凉寒意刺骨，险些显出原型。
“危险，这东西很危险！”
小鼍龙心中大叫。
再看向魏征，慧剑明心，元神合一，和方才已然是大不相同。
单论修为实力而言，魏征还是和之前一样弱。
可小鼍龙却生出一种感觉，只要这魏征向他挥剑，只怕连抵挡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幸好有敖辰兄长提醒……”
小鼍龙一阵后怕，趴在树上一动都不敢动。
魏征擦了一会儿剑，抬头望了望天色。将剑入鞘抱在怀里，躺靠藤椅双目微闭。
少顷，只见一道虚浮之影从魏征体内隐显，飘飘若离似有飞脱之相。
“元神出窍？”
小鼍龙更是紧张起来，将口中龙珠吐至唇边。
现在魏征是凡躯，无法辨识他的真身。可若是元神出窍，只要扫上一眼便可看到。
有心马上联系敖辰，魏征元神尚未完全离窍。若是此刻便求救，未免显得太不中用。可又担心魏征真对他挥剑，拖下去会来不及。
正犹豫不决时，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老爷，圣旨到了，让您接旨……”
元神归位，魏征睁开眼睛，似有些无奈。
“来了。”
魏征起身站起，将剑落于木桌，整理衣冠迎接圣旨。
圣旨内容很是单调，只说皇帝陛下为噩梦所惊，今日无法临朝。特召魏征入宫叙话，明镜问谏以安心神。
魏征接了旨意，看了眼木桌上的宝剑，显得有些为难。
但迟疑片刻，还是将剑放回书房，和当驾官一同入宫面生。
小鼍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连忙跟了上去，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慧剑明心元神合一，手中是否有剑并不重要。如果扑上去瞎浪，魏征抬手便可斩得。
小鼍龙小心翼翼的跟着魏征，却浑然没有发现自己也被旁人盯上。
魏征离府远去，从街角走出一人，正是袁守诚。
望着鬼鬼祟祟玩尾行的小鼍龙，袁守诚眼中尽是狐疑费解之色。
“这不是泾河里的鼍龙么？难道这些日子都是他在搞鬼？”
袁守诚料想那怪蟒不会罢手，不惜将诛龙剑借与魏征，决心反蹲一波。
只等那怪蟒出现，诛龙剑出鞘斩蛇。
却万没想到，怪蟒没蹲到，却蹲到小鼍龙。
“小鼍龙是泾河龙王之子，动机方面的理由很充分。如果说是他在背后搞鬼，倒是能说的通。但是……”
袁守诚总感觉有点不对。
“以这小鼍龙的道行，变个怪蟒并不难，破掉傀儡符咒也是简单。但要说能以蛮力绞杀天仙符女，实难令人相信。”
“难道这小家伙扮猪吃虎？”
袁守诚觉得这个猜测有点扯。
小鼍龙扮猪这一点他信，但吃虎的本事可没看出来。
本来以为有了敌人的眉目，结果辅助的强势入场，让一下又扑朔迷离起来。
“可恶……”
袁守诚反蹲失败，很是闹心。
第十三章 大熊猫很凶
大明宫，内廷。
“爱卿，你来了……”
李世民在龙床上挣扎起身，看向来到御前的魏征。
“陛下，保重龙体。”
魏征连忙上两步，搀住李世民的手臂。
“为噩梦所惊，让爱卿见笑了。”
看着这位铮铮铁骨的臣子，李世民心情有些复杂。
他并不愿在魏征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尤其是做噩梦这种可笑的理由。
但实在没办法，那梦太塔玛的吓人。
光是龙王拜谒求救便心生惶恐，更别说后来突然冒出的大怪物。
而且今晨还听卫士说，太液池中荷花折断，地面上水泽尤新，似乎真有什么东西跳出来过。
问过其他臣子，又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召魏征入宫。
本来是想和魏征下下棋，但现在身子还是太虚，只能拉着瞎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太过操劳了。”魏征道。
“哎，朕或许是年纪大了。”李世民叹息道：“当年跨马横刀决胜疆场，可枕敌尸入眠。可现在，一个噩梦，便能让朕这般模样……”
魏征看了一眼天色，道：“陛下，您春秋鼎盛，风采不输往昔。只是太过疲累，需要静养。如果没别的事，微臣……”
“爱卿啊……”李世民拍了拍魏征的手背：“朕就想和你说说话，你不会嫌朕烦吧？”
本来李世民对昨晚的梦还有所怀疑，可见魏征一反常态的样子，疑虑打消了七八分。更是下定决心，不能让魏征随便离开。
“微臣不敢……”魏征十分无奈。
眼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皇帝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甚至还让人拿了座椅。脱不开身的魏征灵机一动，半咪半睁的打起了盹。
见到魏征睡着，李世民不怒反喜。
一个劲尬聊他也累的慌，魏征睡着正合心意。反正只要不给机会去斩龙，睡到天黑都没关系。
魏征当然不是真睡，而是趁机元神出窍，上了云霄。
李世民不知此中奥妙，但躲在池塘里的小鼍龙看的真切。发现魏征元神出窍的一刹那，便以龙珠向敖辰示警。
龙珠不是通讯器，没办法直接对话。但因为是敖辰的龙珠，只需要以法力催引，便可令敖辰知晓。
“总算是出来了。”
敖辰在云端已经等候许久，接到小鼍龙警讯后更是屏气凝神。发现魏征的元神后，当即追了上去。
其实按照敖辰的想法，没必要和这位大贤对阵。而是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废掉斩龙台和假龙王，让魏征砍也没的砍。
自己是龙，偏偏还有个斩龙台，听起来就不爽。不把那个破台子给拆了，回家打神龙峡谷都不痛快。
可敖辰把长安范围内的云层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斩龙台的影子。
原故事里，魏征斩龙成功后，龙首坠落长安街头。如果长安区域的云层没有，那就证明斩龙台根本不在凡间，而是在天界。
敖辰不想学猴子，只能提前拦截。
“魏大人，请留步。”
穿过三重云海，敖辰提速将魏征拦住。
魏征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叫他，便感觉一阵狂风从身侧袭过。
待看清之后，一条五十余丈的青龙出现在面前。
魏征瞳孔微缩，五指虚张。一柄长剑从虚空飞来，牢牢握于手中。
看到这柄剑，敖辰双目不由得一眯。
诛龙剑。
此剑敖辰并不认得，但本能的感觉到一阵厌恶。
“尊驾拦住魏某，意欲何为？”魏征一剑在手，气质大不相同。看着体型庞大的敖辰，没有丝毫惧色。
敖辰没有马上回答，视线从诛龙剑上转回，上下仔细打量魏征，眼睛中满是好奇。
半路拦截魏征固然是不得已，但也算阴差阳错满足了敖辰的一点心愿。
到了长安后，敖辰一直很想进城转转。
这座城市实在太有名，城市里的名人实在太多。什么秦琼尉迟程咬金，魏征长孙房玄龄……
哪怕已经做了五百多年的真龙，这些名字依然留存记忆心间。
敬仰崇拜偶像谈不上，但见识见识的想法总有。
就像曾为人时路过大熊猫保护基地，不稀罕也会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只可惜介于真龙的庞大体型，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进去参观。好不容易捞着一个活的跑出来，当然要好好看看清楚才行。
锦衣玉带，面白富态，眼睛圆圆亮亮……
你别说，真挺萌的。
魏大熊猫本来还算淡定，但被敖辰以那种古怪目光看来看去，不由得也有些发毛。
“若是没有事，还请让路。”魏征咳嗽了下，道：“我乃天庭人曹官，有公务在身不可耽搁。”
魏征话语中隐含威胁，但敖辰完全没当回事。
元神并非是魂魄，而是神念具象化的表现。虽然更易感知天地，但也极为脆弱。仙魔以元神修行，却少用元神战斗。
此前虽然提醒鼍龙不要小瞧魏征，但其实敖辰多少有些双标。
小鼍龙面对魏征有危险，不代表他也有危险。况且地面上有老阴货袁守诚，天上可是一对一。
老子是真龙，岂会怕你个大熊猫。
再怎么呲牙咧嘴做凶相，依然是萌物一头。
“当然有事。”
面对大熊猫的威胁，敖辰大龙脸严肃。“你可知道我是谁？”
“龙。”魏征答。
“我有名字。”敖辰提醒。
“不知。”魏征很实在。
“我名泾河龙王。”敖辰道。
“滚。”魏征很怒。
在皇宫里和皇帝扯淡那是本分，在这和龙扯淡就是纯扯淡了。
“念你修行不易，速速退去。否则我手中诛龙剑，可不识得你是真龙还是蛟龙。”
魏征横眉立目，诛龙剑仓啷出鞘。
雪亮的剑光闪耀长空，冥冥间似有蛟龙哀鸣。
泾河中，水府内，老龙王浑身抖动，紧闭大门不敢出声。
大明宫，太液池，小鼍龙脊背发凉，紧趴池底一动不动。
直面的魏征的敖辰，眼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不是因为那柄让他不舒服的剑，而完全是因为魏征这个人。
大唐贤臣，千古名相，
为人臣可引动王朝气运，立云霄则正气浩然天地。
意志坚定刚正不阿，元神本就异于常人。为天庭人曹官后斩仙杀神，更是一次次的磨砺。
此刻诛龙剑在手，身形若隐若现，整个人化作一柄利剑。
剑意排山倒海，寒意直透骨髓。
大熊猫不萌了，还有点凶。
……
《旧唐书》卷三，本纪第三，太宗李世民下。
贞观十三年，太宗惊梦，召魏徵，语及前事。登前臣语，魏郑公睡，太宗旁视，留千古美谈。
第十四章 魏征斗青龙
“老小子，别欺龙太甚！”
“再不知好歹，我可真不客气了。”
“靠，还来……”
敖辰庞大的龙躯在空中辗转，躲避着一道又一道的剑光。
魏征虽是文臣出身，但不缺杀伐果决。
拔剑后见敖辰还是无退让之意，当即出手毫不容情。
任凭敖辰说什么，也不再做言语上的回应。
唯一做的事情，便是不停的挥剑。
魏征没有斗法的经验，剑招更谈不上有多精妙。
不是横切就是竖劈，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冷不丁斜着斩一剑，都算是有技术含量的。
可就是这种粗糙简单的剑招，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敖辰几次试图摆脱剑气封锁，竟然都没有成功。
诛龙剑的奥妙固然有一些，但更多还是魏征的因素。
“有点意思。”
敖辰心中颇有些惊讶。
他乃纯血青龙，可在九天罡风中畅游无阻。哪怕只是简单的腾挪，也有妙法道理在其中。即便成名许久的剑仙，也难做到魏征这般。
敖辰一个不留神，尾部中了一剑。
在滋滋声响中，龙鳞法韵闪动，呈现出几分通透，宛如火焰煅烧的琉璃。
一道血淋漓的剑痕，在龙鳞下翻了出来。
“吼——”
不知是疼痛还是愤怒，敖辰发出一声低吼。
“好你个魏征，接我一招试试。”
龙角电光环绕噼啪作响，一朵雷云在上方酝酿成型。
雷云初成时只有丈许，可一个呼吸之后，便瞬间大至十里有余。
魏征色不变剑亦稳，只是元神一阵虚幻。细小的电光在皮肤上游走，宛如一道道裂痕。
敖辰双目眯了眯。
“天地枢机，五雷正法！”
轰隆隆。
数道闪电雷霆，从云中霹雳而下。
“散！”
魏征一声大喝，仗剑斩天。
数道剑气凌空劈出，与闪电在空中交汇。
耀眼的华光四散，剑气与闪电皆消于无形。
“明镜映心，万法有形……妙妙妙……”
敖辰大笑起来。
“能以凡人之身，悟得镜海真意。魏玄成，你果然是不凡。”
大笑声中，青龙狂舞长空，隐有飓风渐起。
“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敖辰大展龙威与魏征斗法。
而云端之下，长安城中，百姓亦有所感。
……
“天是怎么了？大白天打起雷来？”
“光打雷不下雨啊，而且还没完没了的，古怪古怪。”
“云彩也奇怪，看那一道道的有趣的很……”
长安城中百姓抬头望天，一个个面带好奇议论纷纷。
眼瞅着临近午时，天空突然出现异象。
一道道白光纵横长空，云层被劈的七零八落。偶有电光雷鸣闪耀，却又毫无下雨的迹象。
虽时常有仙魔传闻，但普通人却是难有得见。见如此奇景，只能归结于天象诡异。
长安城中的城隍土地，以及如泾河龙王一般的仙灵精怪，倒是知道有人在斗法。但其声势骇然，也不敢去查看端详。
土地庙里的两个癞和尚，又一次睁开了眼。
“师父？”
“不关我们的事。”
两和尚又闭回双目，继续打坐参禅。
……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袁守诚望着天空，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
自从确认泾河龙王之事不是偶然，心中未有片刻安定。此刻确认魏征遇到阻截，反而是踏实起来。
此前魏征在人间，故此才想以符印设局，以防有人釜底抽薪。但现在魏征元神合一仗剑在天，便不需要他在做什么。
魏征这人曹官是他亲选，自然知道怎生的厉害。
严格说起来，魏征并非天庭正神，更算不上什么修行者。但是凭着一身铮骨正气，元神已然暗合天地。以人曹仙职加身，便可借法诛神。
魏征现在不是单纯的挥剑，而是在挥舞天地的法则。
虽然终究摆脱不了凡人限制，但战力已然超越许多天将真仙。
尤其此刻又诛龙剑在手，除了罕见的纯血真龙，天下之龙尽可诛得。
“无论你是谁，能做到这一步，都算不简单了。”
自觉胜券在握的袁守诚，心中突然生出一阵遗憾。
原以为在这盘棋中，他是隐藏最深的人。却没有想到，会冒出一个更能藏的家伙。非但不清楚是何身份，甚至连目的都弄不清楚。
处处捣乱搞破坏，完全没有任何好处，简直就是搅屎棍。
不能亲眼见上一见，实在是有些遗憾。
“可惜了。”
……
“敖辰兄长！”
太液池内，小鼍龙浑身紧绷。
他不像袁守诚那样了解魏征，但也有了很直观的认知。
只是在庭院中养神拭剑，就已经让他胆战心惊。此刻元神合一挥剑当空，有多恐怖更是不难想象。
“不行，我得去帮帮忙。”
小鼍龙想要御空而起。
可攒了半天的劲，却连太液池都跳不出去。
魏征的剑气虽然没有落到长安，但仅凭那凌空的诛龙剑意，就已经让小鼍龙无法动弹。
“可恶，可恶，可恶……”
小鼍龙又怒又羞，牙齿咬的咯咯响。
他不敬天庭不服管束，觉得父亲和舅舅懦弱。可现在他才意识到，天庭是何等的可怕。
只是一个人曹官便让他生不出抵抗的念头，更别说那四大天王、九曜星官、二十八星宿等天兵天将。
“以前的日子，是我过的太安逸了……”
小鼍龙羞愤懊悔之余，更是在心中暗暗发誓。
“敖辰兄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拼上性命为他报仇。”
…………
和尚在打坐，袁守诚在惋惜，小鼍龙在担忧，而与敖辰打到天空变色的魏征，却是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魏征，再吃我一记三昧真火！”
敖辰嗷嗷大叫着，口中烈焰腾腾，一颗诺大的火球喷吐而出。
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四周的云层好像都燃烧了起来。
望着逼近的火球，魏征非但没有再次出手，反而将剑收了起来。
“怎么？放弃了吗……”敖辰嘲笑。
魏征依然没有出声，只脸色铁青的看着火球逼近。
轰——
火球转瞬即至，瞬间便将魏征吞没。
可是在烈焰之中，魏征似乎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待烈焰散去，依然昂立云端，毫发无伤。
“魏大人真是好本事。”敖辰啧啧道：“竟然能抗住我的三昧真火。”
“放屁！这算什么三昧真火！你还打算戏弄我到什么时候？！！”魏征终于开口了，声音中带着愤怒。
“雷法是假的，真火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甚至连你的伤，都是假的！！”
在魏征愤怒的咆哮中，敖辰嘿嘿笑了起来。
“不愧是魏大人，这么快就发现了。”
青龙尾部一阵阵气雾升腾，皮肉外翻的剑痕转瞬消失。
“但也不全是假的，你那一剑是真的劈中了我。”敖辰卷起尾巴挠了挠：“而且真挺疼的。”
第十五章 真的怕你受不了
魏征很厉害，超出敖辰预料。
明镜映心，万法有形，这是龙域镜海的法则真意。
在镜海的映照下，万法皆会归于本源，无形之物亦会清晰可辩。
只是一介凡人，却掌握这种大道。敖辰措不及防下，确实吃了个小亏。
但魏征毕竟是野路子出身，敖辰却是正经的龙域镜海土著。只要认真一点，随便几道雷就能把老头劈死。
只是魏征不能杀，甚至连伤了都不行。
这老头不是一般的人曹官，乃是大唐的朝廷重臣，牵扯王朝气运。
王朝气运不可擅动，否则必然招致天谴。更别说大唐还担着西游因果，国运更不是闹着玩的东西。
真要一道实雷劈下去，只怕转眼就有劫雷来劈他。
最粗的那一种。
所以敖辰做了一回演员，演的肆无忌惮。
空有其表，毫无其实。看着打的热闹，实际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反正目的是阻拦魏征斩龙，杀不杀本就不是必要条件。
只要拖过了时辰，今天就不算白忙乎。
敖辰演的很是卖力，但魏征也没那么好糊弄。周旋了几个回合，便发现了不对劲。
“尊驾弄虚作假，是羞辱我吗？”
魏征很怒。
对局中遇演员，没有人不会怒。
“我对魏大人很敬重，只是不想伤了你。”敖辰道：“来真的，我怕你受不了。”
魏征正欲发作，但看了一眼天色，又冷静了下来。
“费尽心机想把我拖在这，无非还是想救那泾河龙王。”魏征目视敖辰。“天条森严，你当真不怕？”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得让我想想……”敖辰眨了眨眼，一副沉思的模样。
“泾河龙王好好的待在水府，好像用不着我救。天条森严倒是真的，但我又不隶属天庭……”
魏征嗤笑：“想要以此乱我心神，尊驾太天真了。”
敖辰摇了摇头，语气正经了许多：“魏大人心坚似铁意志如钢，我是十分佩服的。但需知明镜亦会蒙尘，更何况现在盖着的还是一块布。”
“罢了，看来是魏某的手段太过仁慈。”魏征似乎有了什么决定，左手抬起胸前：“尊驾方才确实处处留情，岂不是魏某亦不想伤了尊驾。”
说话间，就见魏征左手上托，遥远的天际泛起一片红色霞光。一股摄人心魄的凶煞之气，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来。
“这个是……”
敖辰心头一动，没有出手阻止。
霞光歇着狂风飘至，乃是一座高大的玉石台。
玉石台上有九根石柱，石柱上锁链纵横交错。一条六十余丈的蛟龙，被牢牢困在其中。
“斩龙台！”
敖辰没见过，但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无关乎模样和所谓的蛟龙，而是一种莫名的束缚感。
诛龙剑只是气息厌恶，可这斩龙台似有某种法则约束。就连敖辰这条域外真龙，都生出一种不能抗拒的感觉。
“这东西有古怪……”敖辰眼神闪动。
斩龙台悬停在正上方，在云雾中起起伏伏。
泾河中老龙，皇宫中鼍龙，彻底没有了声息，似乎连思考的能力都停止。
此前诛龙剑出，便让他们战战兢兢。此刻斩龙台临凡，更是牵引气机犹如铡刀悬颈。
不光是在这长安城，远在其他水泽的龙族，亦有感应。
虽然不至于像老龙和鼍龙那般不堪，但无一不豁然色变。
“斩龙台临凡？”
“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把这东西引了出来。”
“躲好躲好，千万不可在此刻出声……”
各处龙族心惊，四海更是波涛汹涌。海底龙宫最深处，四条庞大龙躯焦躁的摆动。
“玉帝莫不是发现了什么，是想以此震慑我等？”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似是长安方向，难道是我那妹夫？”
“不可冲动，一定要忍住，现在还不到时候。”
五湖四海龙族不安，袁守诚更是豁然色变。
龙族受气机牵引方才有所感，寻常人仙神魔并不会那么敏感。
但袁守诚不同，他是斩龙台真正的主人，哪怕是化身亦会有所感应。
“魏征怎会动用斩龙台？诛龙剑竟然应付不了对方吗？”袁守诚惊疑不定，眼中尽是费解。
“难不成是那四个老家伙跑出来了？不应该啊……”
……
云端上的魏征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想忠实履行职责。任天庭人曹官以来，这也是第一次召斩龙台。
魏征右手倒提诛龙剑，左手虚托斩龙台。
“想必你也知斩龙台在天界，才在此阻我。可你不会知道，斩龙台更似一件法宝，并非固定之所在。我领仙职在此台斩龙，可随时将其召来。”
敖辰从斩龙台上收回视线。“那你之前为何不召？”
“往天界斩龙，是敬天规法度。可你在此相拦，魏某也不得已。”魏征顿了顿，道：“现在你若走，还有机会。”
敖辰摇头：“刚才我都没走，现在自然更不能走。”
魏征道：“那便留下。”
话音未落，斩龙台一阵抖动。数条锁链从台基射出，猛然锁住了敖辰的身体。
敖辰打量了下身上的锁链，又看向魏征。
“魏大人可是要斩我？”
“你罪不至死，此番只是小惩大诫，稍后自会放你离去。”魏征摇了摇头：“魏某之责，只斩此龙。”
魏征言罢不再理会敖辰，持剑面向斩龙台。
“泾河龙王，你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
斩龙台上的蛟龙似乎已然认命，只是身躯微微抖动了下，便伏爪收鳞甘愿受死。
魏征撩衣进步，一剑斩出。
嗡的一声。
敖辰身负锁链，生生将斩龙台拽离了数丈，令魏征的剑气走空。
虽然明知道那是假龙，但同样不能让魏征斩。
因为敖辰知道，但魏征不知道。
只要斩了这假龙，魏征便等于完成任务。之后必会元神回窍，向李世民认罪，让事情回到原有的轨道上去。
如此一来，李世民的心魔就算是种下了。
魏征又是两剑斩出。
敖辰如法炮制，拉拽斩龙台，使得魏征徒劳无功。
“你如此，又有何益？”魏征摇头道：“即便拖延一些时间，也救不得此龙性命，更图增自身罪责。”
“魏大人所言有理。”敖辰笑了笑。“拖着这么个玩意，避不开你几剑。”
敖辰龙鳞抖动，龙角聚引雷霆，一片十里长宽的黑色雷云，顷刻之间聚拢成形。
轰隆隆的雷声隐现，一道道电光在云海中游走。
“你，怎么会……”魏征大惊。
为斩龙台锁住法力理应封禁，怎么这青龙还能施展雷法？
魏征想举剑相迎，却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仅仅是蓄势待发，便已麻痹了他的元神。
“这破玩意锁住蛟龙尚可，锁真龙却差的远呢……”
敖辰目光一闪，蓄积的雷霆轰隆而下。
“天地枢机，五雷正法！”
至少上百道水桶粗细的闪电，犹如大雨倾盆般从天空劈下。
这一次，不再是障眼法。
而是货真价实，干货十足的五雷咒。
“我命休矣。”
魏征闭上双目。
雷霆之声震耳欲聋，元神麻痹几欲崩溃。
但是，也仅仅于此。
雷电轰击的目标，不是他。
魏征狐疑的睁开眼，顿时是目瞪口呆。
斩龙台上，雷霆如雨。
在耀眼夺目的电光之下，那条蛟龙被轰击的千疮百孔。白玉如雪的斩龙台，更是被劈出了大片的焦痕。
敖辰晃了晃身体，将锁链抖落。
“我说了，真的你受不了。”
第十六章 剑碎
“好个贼子！！”
魏征受不了，袁守城更受不了。
斩龙台被雷劈的乌漆墨黑，袁守诚的脸色差不多也成了黑炭。
假龙是他亲自准备，又哪里会没有感应。
人家劫法场都是救人，可这位是上赶着和刽子手抢活儿。
为了不让魏征斩龙成功，竟然抢在前头下了手。
他不知道敖辰会和魏征说什么，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真的龙被救，假的龙被毁……
好一招釜底抽薪，玩的真是绝啊。
到底是何方来的杀才，竟与我这般作对？！！
袁守诚几乎按耐不住解开封印，以本体亲自登天一战。
但上次和怪蟒交手时，已经解过一次封印。如果这次再解的话，就不可能再把裤袋系上，只能舍了这化身。
可一旦那样，就只能回归天庭，短时间内无法再下凡。
人间之事尚未了结，再加上诸多变数，如果真的回去天庭，只怕会有更多的麻烦。
“看来这真龙筹谋已久，上次是故意算计于我。”
袁守诚咬牙切齿气闷郁心，在理智和冲动中摇摆不定。
可他并未意识到，抓狂的事情还在后面。
……
雷霆渐渐散去，斩龙台上满是焦痕。那条捆在石柱上的蛟龙，更几乎变成了黑炭。
“你……”
魏征看着乌黑的斩龙台，颤颤巍巍的转向敖辰。
“莫不是你和这蛟龙有仇，非要亲自将其诛杀，才故意阻截于我？”
敖辰也懒得解释，对斩龙台努了努嘴。“魏大人且瞧明白，那可是蛟龙？”
魏征定睛望去，那条乌漆墨黑的蛟龙，已完全从石柱上脱落下来。
依然保持着龙的体貌特征，却出现许多诡异的龟裂。
敖辰吹了口气，一阵狂风掠过。
卷走了龙鳞似的片甲，卷走了焦黑的碎片。所谓的蛟龙，露出了本来样貌。
“这是……”
魏征眼睛瞪的老大。
一条石龙。
身上刻着许多符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蛟龙的气息，却没有半点血肉。龙角和龙牙倒像是真的，被嵌进了石头的龙首当中。
魏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强烈的精神冲击让元神一阵模糊。
“斩龙台最基础的能力就是验明正身，怎么会有石龙被替换上来……”魏征看向敖辰，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敖辰并不气恼，只是好笑道：“君心蒙尘，执念妄深。魏大人，你还要欺骗自己到几时？”
魏征颤抖了下，没有言语。
很显然，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那个答案，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为何……”魏征满面的苦涩。
“魏大人是贤臣，却侍奉着两位君王。”敖辰道：“更别说是天上的，还在算计地上的。”
魏征元神巨震，难以置信的看向敖辰。“尊驾此言何意？”
敖辰也没卖关子，从袁守诚与泾河龙王打赌，到昨日李世民惊梦，简明概要到尽数告知魏征。
“大人是聪慧之人，当可辨别我言真假。”敖辰叙述完毕，对魏征道：“天庭，大唐，只可选其一。否则像今日的事，不会只有一次。”
魏征沉默片刻，道：“尊驾所言之事，我尚需证实。但魏征无论生死，永为大唐之臣。”
敖辰毫不意外这回答，只问：“那这天庭的人曹官……”
“自会辞去。”魏征毫不犹豫。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敖辰微微点头，目光转向斩龙台。龙角电光闪耀，又一次聚拢雷霆。
魏征先是怔了一下，但很快想到什么。连忙一挥手，斩龙台浮空远遁，消逝在天际。
敖辰古怪的看了魏征一眼：“魏大人这是何意？”
“想都不要再想，况且你也做不到。”魏征瞪眼：“斩龙台虽然算不得重宝，但代表天庭意志。三界之内，万法不灭。”
“多谢魏大人提醒。”敖辰没觉得魏征所言夸张。
在看到斩龙台的第一眼，敖辰便意识到此前认知有误。这个东西能力似乎不强，却好似牵连此界龙族气运。
就算要毁掉也不能现在毁，而是需要在一个更合适的场合。
既然要玩，那就干脆玩大一点。
猥琐发育了那么久，也该适当展示一下存在了。
“罢了，看在魏大人的面子上，这件事暂时往后拖拖。”敖辰目光又向魏征手中诛龙剑。“不过，热身总是要做一下的。”
魏征脸色一变，抬手将剑向天上抛出，便要化剑光远遁。
敖辰这次没客气，龙爪向前一探，将剑牢牢抓住。
“想跑？”
和巨大的龙爪比较起来，诛龙剑就好像根牙签。不停的抖来抖去，却挣脱不得。
作为一位擅长蹲草的王者，自然知道敌人蹲在草里的风险。
既然决定玩大一点，老阴货自然不能不防。
敖辰不知诛龙剑乃是玉帝之物，但也能肯定有一定关联。敖辰想试一试，能不能把袁守诚逼出玉帝真身。
将剑向天空一抛，张口吐出九颗龙珠。
九颗龙珠映映生辉，飘至空中首尾成环，悬于诛龙剑之上。
雷霆电光好似受到牵引，一道道的没入龙珠。
龙珠是龙族专属武器，拿来敲闷棍纯属浪费。其真正的能力，现在才要得到展现。
“还是有些勉强啊……”
敖辰有些吃力。
这一招为龙族秘法，可施加九倍法力增幅。若是成年真龙千年龙珠，可持续半个时辰之久。
但敖辰这些龙珠年份尚短，威力要打上许多折扣。
九倍法力增幅可以实现，但蓄力时间很长，施展出来也不会维持太久。
在滋滋的声响之中，九颗龙珠已经完全被电光淹没。衍生出的电蛇抽打着空气，数十里的空域都噼啪作响。
甚至连长安城中的百姓，都感觉皮肤麻痹。散着的胡须和头发，更是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雷公发怒了，发怒了……”
百姓们惊恐万分。
在家的紧闭门窗，在外的寻处躲避。更有虔诚的白叟老妪，跪卧在地不住的叩首祈祷。
土地庙的两个癞和尚，亦有所感应。
小和尚偷偷睁眼，看了下老和尚。见老和尚一切如常，便没有吭声。
只是小和尚并没有注意到，老和尚一对眉毛微微挑了挑，好似有些担忧。
“雷霆未落便气象惊变，不是雷部诸神的手段。”
袁守诚目光闪烁。
“果然是龙族，而且是真龙……”
到了现在这一刻，袁守诚终于确认了对手的身份。
真龙出行若不刻意遮掩，必有风云雷电相随。能把雷玩到这种程度，除了天庭雷部诸神外，唯有真龙才有可能。
“如果是那四个家伙按耐不住，反倒是好事了。”袁守诚并不慌张，只是有些疑惑。“但只是对付一个魏征，应该用不着这种场面吧……”
袁守诚正疑惑的时候，魏征正在努力劝阻敖辰。
“尊驾三思！”魏征诚恳的劝道：“此剑是天庭所赐，专为斩那泾河龙王。无论能否毁去，都是对天庭的冒犯。”
“冒犯？”敖辰不禁笑了。
除了耳熟能详的西游，对娑婆界其他情况并不了解。但斩龙台诛龙剑此类东西的存在，才是对龙族最大的冒犯。
“五雷正法，九龙诛邪……”
敖辰扬天长吟，青龙狂舞。
“给我破！”
九道粗大无比的雷霆电光，犹如大威神龙天降，尽数轰击在诛龙剑上。
雷声不绝，电光闪烁。
诛龙剑犹如被淹没的海中小舟，在雷电的洗礼下若隐若现。
土地庙中两癞和尚豁然起身，袁守诚更是面色骤变。
“我的诛龙剑？！”
在袁守诚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平滑的剑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
轰——
诛龙剑彻底崩碎。
化作无数碎片，消逝在天地之间。
第十七章 风干踩烂做花肥（求收藏，求推荐）
长安城中的百姓，听得炸雷似的一声想，天空便重新归于平静。心惊胆战的等了一会后，又渐渐议论起来。
“雷公走了？”
“肯定是劈什么恶人来的。”
“现在劈完了？”
“不知道啊，回头看看哪家出殡吧……”
长安城中无人出殡，但袁守诚的模样和出殡也差不多。
“……好，当真好的很……”
袁守诚的手微微颤抖着，犹如在风中摇摆的叶片。
诛龙剑远不比斩龙台，也不是牵连心神的本命法宝。
但是，那是他的随身之物。
在这长安城的上空，在他的头顶将诛龙剑毁去，简直就是活生生把巴掌打在脸上。
就在袁守城几乎要发作的时候，突然一下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和尚。
僧衣破破烂烂，身上也肮脏不堪，头上还长着许多癞疮。
土地庙中两个癞和尚之一，比较年轻的那个。
“你来做什么？”袁守诚语气不善。
“师父让我来问问。”小和尚双手合十，彬彬有礼。
“一点小事，不劳尊师过问。”袁守诚黑着脸。
“师父本没想过问。”小和尚道：“但诛龙剑碎了，不是小事。”
袁守诚冷声道：“前期的事情由天庭负责，大事小事都轮不到你们插手。”
“道长莫要误会。”小和尚道：“师父只是担心施主忍不住，显露真身于人前。若是有什么必须出手的缘由，可由小僧代劳。”
袁守诚眼睛眯了眯：“你知道我是谁？”
小和尚摇头。“小僧不知，师父知亦不知。”
袁守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请转告尊师，贫道不会因一时之气误了大事。若是没有其他意外，李世民今夜便会入地府。”
小和尚微微一怔，道：“是不是太快了些？”
袁守诚道：“未给李世民种下心魔固然麻烦，但也省去了许多环节，进度自然会快上一些。封禁龙魂的关键在地府，阳间已经没有拖延的必要。”
小和尚想了想，道：“道长所言有理，早上几日亦是无妨。只是那条毁剑的真龙……”
“无妨。”袁守诚道：“地府不同于天界人间，只有魂魄元神才可进入。即便他有胆子舍去肉身，鬼门关下也难隐遁真身。”
“小僧并非担心这个。”小和尚道：“小僧是想一劳永逸，助道长拿住那条龙。”
袁守诚摇了摇头。“那条龙没那么好抓。”
小和尚显然不服气。“试试便知。”
袁守诚古怪的看了小和尚两眼，道：“小师父原意试，那便试试也无妨。但如事不可为，切不要勉强。贫道的事情尚能弥补，可尊师却不能出半点纰漏。”
“多谢提醒，小僧记下了。”
小和尚合掌行礼，转身飘然离去。
看着小和尚的背影，袁守诚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屎不能一个人吃，该分享的时候得分享。让你们去领教领教也好，免得真以为那是什么软柿子。
从泾河龙王之事起，那条龙屡次兴风作浪，着实是可恶至极。
但细细想来，可恶归可恶，其实一直有控制分寸。刚好把事情搅黄，但没触及底线。让人抓狂恼火，却又不至于撕破脸去拼命。
这样卑鄙狡猾的魂淡，他不觉得小和尚能应付的来。
但由着小和尚去折腾折腾也不错，刚好让他能缓一缓。继续让他面对那条龙，再怎么有分寸也受不了。
“不着急，三日后李世民回魂，我再和你慢慢算这笔账。”
袁守诚暗自咬牙，已然有了决断。
玉帝报仇，三日不晚。
等李世民的事情解决，到时候别的事都不干，就盯着那条龙收拾。不管四海之主还是灵山真龙，都休想让他手下留情半点。
一刀剁了那绝对不可能，上斩龙台的美事更是想都别想。
先当成挂件搁披香殿晾着风干，然后做成桶放御马监装马粪，最后剁碎搅拌匀埋进蟠桃园做花肥！
马勒个魂淡，和你没完。
……
袁守诚修身养性，小和尚去寻真龙。而魏征则元神回窍，正面君请罪。
魏征醒来，俯伏在地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望陛下赦臣欺君之罪。”
李世民笑道：“爱卿一时困盹，何谈欺君。快快起来吧，朕甚是疲惫，无力扶你。”
魏征依然伏地不起。“臣所请之罪不在此，而在于陛下之梦，在于天也。”
李世民心头一动，示意其他侍从离开，方低声道：“卿所言，莫不是那泾河龙王之事……”
“正是。”魏征道：“方才臣在君前，梦离陛下。假寐朦胧元神出窍，于云端之上剑斩蛟龙。”
李世民闻言悲喜不一。
喜有此能臣大贤稳固江山，悲梦中救龙却食言致诛。
“天命不可违，合该那泾河龙王有此一劫。”李世民叹道：“爱卿为天庭人曹官，职责所在并非欺君。”
“陛下。”魏征第一次抬起头。“臣并未斩龙成功。”
李世民一愣：“为何？”
魏征答。“为真龙所阻。”
“爱卿……”李世民眼中浮现一片暖意。
魏征见此，心知皇帝误会了真龙二字的本意。但天机不可泄露，他不好详细解释，只道：
“臣已决定辞去天庭之职。”
李世民又愣了。“这又是为何？”
魏征答：“臣为大唐之臣，却又奉他人为主。如此大罪，是为欺君。”
李世民大笑起来，又感动又无奈。
“爱卿啊，你着相了。”李世民笑道：“朕虽号天子，但未曾想过与天争。天庭与我大唐，更非一界之国。你领二职可为千古美谈，算不得臣奉二主。”
魏征摇头：“陛下，臣意已决。”
“你呀……”李世民一阵苦笑。“好吧，怎样都随你。反正天上的事，朕想管也管不了。”
“还有一事。”魏征从怀里取出一物，双手递上：“此物乃是龙鳞，请陛下收好。”
李世民双目大亮，好奇的接过来，仔细打量。
“这就是龙鳞？”
似铁非铁，似玉非玉。透着青黄白三色，大概巴掌大小的样子。
李世民一边好奇翻看一边问道：“那条蛟龙的谢礼吗？”
魏征迟疑了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模棱两可道：“此龙鳞非同一般，可随元神飞遁，可入九幽冥泉。陛下务必贴身携带，沐浴就寝也不要远离。”
李世民点头：“如此宝贝，朕当会好生保管。”
魏征道：“陛下若无其他旨意，臣这便退下了。”
“好，爱卿去歇息吧。”
李世民把玩着龙鳞，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
“陛下好生歇息，臣告退。”
魏征起身后退，离开殿门前又望了眼李世民，之后目光转向龙鳞，眼中带着忧虑。
“龙君啊龙君……已按你所言将龙鳞交予陛下，朝臣那边也会去打招呼……陛下和大唐的安危，全都要靠你了……”
第十八章 真龙偷渡鬼门关（求收藏，求推荐）
夜，长安。
李世民躺在皇榻上，拿着龙鳞一阵阵出神。
作为一个肉体凡胎的凡人，他敬天地也信鬼神。但作为大唐的君王，从不会把国家强盛寄希望于求仙拜佛。
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产生了些许迷茫。
李世民觉得或许做的不太够，对神佛欠缺一些敬畏。最起码烧香礼佛的事情，他便做的极少。
“明日朝会之后，去庙里上柱香。”
李世民摩挲着龙鳞，喃喃的自语了句。
话才刚出口，龙鳞突然闪亮起来。
微弱的光如萤火，但在黑夜间依然十分醒目。
李世民正好奇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明日你怕上不成香了。”
“谁？”李世民大惊失色，猛然起身，本能的就要呼唤侍卫。
“别乱喊，我在你手里。”那个声音说。
李世民一哆嗦，看向手中龙鳞，试探性的问道。
“鬼？”
“……”
敖辰很压抑。
龙鳞中藏着的当然不是鬼，而是敖辰的真身。如果不是藏身于祖龙逆鳞，敖辰也进不得长安。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当李世民的随身金手指。让著名的唐太宗叫爷爷，想想还是蛮带感的。
但敖辰可不是为进城浪，而是为了偷渡入地府。
一般的灵物法宝，并不足以令真龙栖身。但这片龙鳞乃是三位祖龙逆鳞所合，与万界龙门相连穿梭万界诸天。别说藏一个敖辰，再塞一个进去也不成问题。
只是塞进去归塞进去，滋味却不怎么好受。又憋屈又不方便行动，跟关在棺材里差不多。
“我非是鬼魅亡魂，乃是天外的真龙。”
敖辰没工夫和李世民废话，直接了当道：“倒是你今夜阳寿已尽，将入地府去见那十殿阎君……”
“啊？”李世民又是一惊：“阳寿已尽？朕要死了吗？朕……”
“时间不多，闭嘴听着。”敖辰没好气：“你此入地府有惊无险，三日内便可回魂。我会随你一同前去，确保魂魄不失……”
本来敖辰没打算这么早现身，但突然发现李世民显露死气。故此提前出声提醒，免得入地府后措手不及。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李世民拿着龙鳞摸起来没完。
因为栖身其中的关系，敖辰与龙鳞几为一体。虽然没有直接的触感，但感官上却差不太多。
被女人摸摸就算了，一个大叔摸来摸去，真龙也受不住。
听敖辰说完，李世民冷静了些，问道：“敢问龙君，为何助朕？”
敖辰道：“你乃是真龙转世，身具龙魂。我并非单纯助你，而是不想先辈之灵有失。”
李世民沉吟片刻，又问道：“此前魏卿斩龙，莫不是与朕也有所关联？”
“不错。”敖辰没有否认。“但此刻不便多言，入地府后自会告知……”
寝宫温度一直在下降，一股阴气从地下生出，与李世民身上的死气相合。
敖辰没有做任何事，隐遁龙鳞不再做声。
李世民只觉莫名一阵困倦，眼睛缓缓闭上，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
……
三更天。
“召魏大人进宫！”
“召长孙大人进宫！”
“召李将军进宫……”
城内金吾卫奔走四门，城外骑军调动频频。本该平静的长安城，一时间陷入了骚动中。
城外荒郊野外，三道身影眺望长安。
站在前面的是袁守诚和土地庙中老和尚，小和尚站在两个人身后。
“大师不等在土地庙，来这里作甚？”袁守诚很是不满。
“皇帝驾崩，城里太乱。”老和尚淡淡接口。
“本不该乱的。”袁守诚似是解释，似是自语。
“李世民会因为被龙王索命一病不起，皇室和朝臣们会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等到假死入地府的时候，可以有条不紊的应对一切……只是计不及变，如之奈何。”
老和尚道：“花些心思并非不可弥补，但道长似乎已经没了耐心。”
袁守诚，眉头皱了皱：“和耐心没有关系，贫道只是不想再徒耗精力。与其继续浪费时间，倒不如在地府解决。”
老和尚笑了笑：“看来那条真龙，让道长很是忌惮。”
袁守诚脸又黑了几分，道：“忌惮谈不上，只是有些厌烦。在这方面，令徒应该已经有所体会才对。”
小和尚面色腾的一红，心中颇有些羞恼。
白天寻那真龙无果，本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但偏偏那条龙故意留下痕迹，弄了个假的巢穴出来。白钻了一回山洞便罢了，还在洞壁上留下文字奚落于他。
虽然个中细节无人知晓，可这心里多憋屈自己却清楚。
老和尚没看小和尚，只叹道：“道长，贫僧没有开玩笑。这条真龙，你还是忌惮一些比较好。”
袁守诚眉头皱了皱：“大师莫不是算到了什么？”
老和尚道：“就是因为算不到，贫僧才来此。”
袁守诚一怔：“一点都算不到？”
老和尚摇头：“一点都算不到。”
袁守诚表情凝重了许多。
老和尚换容貌只是障眼法，并非和他一样是化身。一身的法力修为，不受半点影响。即便算不清那真龙的来临，也该有些头绪才是。
但是，老和尚却说，一点都算不到。
连老和尚都算不到的真龙……
袁守诚转头看向身后。
荒郊乱草尽头，诡异的浓雾弥漫。一座高大阴森的城门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城门上悬挂一面大牌，上书七个金字。
幽冥地府鬼门关。
三界之中地府最为特殊，出需经六道轮回，入必走鬼门关。
鬼门关只有一座，但可投影人间各处。长安鬼门关入口，便在荒郊野岭之中。
沉默了好一会，袁守诚缓缓道：“若鬼门关有异，劳烦大师出手。”
袁守诚非常想自己报仇，但地府所谋不容有失。若是再出什么问题，可不会有弥补的机会。
老和尚带着几分钦佩：“道长能有此念，佛门之幸，苍生之幸。”
袁守诚不置可否，视线望向远方。
“来了。”
长安方向出现一个影子。
那是李世民的魂魄，飘飘荡荡向这边走来。
李世民对远处的三人毫无察觉，敖辰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祖龙逆鳞相当于一个小世界，理论上不会被外界发觉。但这三位却不是寻常仙佛，不能以常理去推断。
尤其是那邋遢老僧，某种意义上比袁守诚还可怕。看到僧人身影的时候，可是把敖辰吓了一跳。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敖辰收回视线，心中默念万能神咒。
如果真被发现，偷渡不成功是一方面，直接把他镇压了都不无可能。
袁守诚与癞和尚师徒往边上避了避，看着李世民从面前经过。
“大师，可有异状？”袁守诚问。
老和尚目中光芒闪亮，片刻又暗了下去，道：“李世民并无异状，但其身上似乎怀有灵物。”
“灵物？”袁守诚眉头皱了起来。
物件不同于世间生灵，法宝护符皆可随元神便携。
小和尚忍不住道：“李世民身为一国之君，朝中亦不乏能人异士。加之日前受到惊吓，弄个护身符并不奇怪。”
老和尚想了想，对袁守诚道：“小徒所言有几分道理，道长无需多虑。那物件虽然不知是什么，但并不像什么异宝。若是真有什么问题，鬼门关必有感应。”
“嗯。”袁守诚也这么想，可心里就是踏实不下来。
李世民迈进鬼门的那一瞬间，袁守诚下意识的移动了下步伐，似乎都准备往前冲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平平静静，一切如常。
黑白无常渐渐消失在鬼门关后，李世民的身体也开始若隐若现。
老和尚微微笑道：“道长可放心了。”
袁守诚也跟着笑了笑，正要说点什么，突然见李世民的身上光影一闪。
似有一条青龙，和李世民一道，消失在迷雾之间。
……
《旧唐书》卷三，本纪第三，太宗李世民下。
贞观十三年，太宗伪死，群臣号泣，长安大乱。
第十九章 一把牛刀
“这便是阴曹地府吗……”
入鬼门关后，李世民驻足停步，打量四周。松了口气的敖辰，也好奇的张望。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名胜，借着公务正好饱饱眼福。
街道上影影灼灼，两旁楼阁小舍。除了一片阴森昏暗之外，似乎就是一座凡间城池。
主要的区别，在于居民。
一个个面色青白，眼神直勾无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常人大有不同。
“啧啧，失了阳气真差别蛮大的……诶诶，你看这个，舌头真的好长啊……还有那个，眼珠子都没了……”
敖辰完全是参观的心态，一边看一边点评论足。
不过李世民就不行了，整个人哆哆嗦嗦的，下意识的摸着怀中的逆鳞。
“没事能不能别瞎摸……”逆鳞中的敖辰很是幽怨。“他们是鬼魂，你也是鬼魂。大小算是个马上皇帝，怎么如此的胆小。”
“呃……”
李世民有些尴尬，但更多是无奈。
虽说已经多年没再上过战场，但并没有少了弓马练习。哪怕现在就上沙场，也不会太虚。
但问题是，他不怕人却着实怕鬼。
再加上敖辰在那当义务讲解员，换成秦叔宝尉迟恭只怕也好不了哪去。
好在敖辰的兴趣没维持许久，参观了一会便做起正事，尝试性的放了个小法术。
一团小小的旋风，在前方凭空生出。但在风力掀起之前，很快又消遁无形。
“果然不行……”
敖辰没打算在地府大动干戈，但得有个最起码的准备。
阴间的能量法则特殊，寻常的法术都无法使用。当年那只猴子闹地府，凭借的也是肉身神通，而不是七十二变。
只是显露真龙之躯这种事，敖辰不太想做。十殿阎王不难应付，但怕惊出更可怕的那一位。
“对了，还有一招。”
敖辰放出一丝龙气，引入李世民的身体。
李世民只感觉精神一震，昏暗的脸色都明亮了许多。飘忽无力的身体，似乎也多了些力量。
看着困惑的李世民，敖辰心理有了底，催促道：“别愣着了，走吧。”
“往哪走？”李世民很茫然。
“这个……”敖辰更茫然。
如果按照原本的展开，李世民应该是有人接的。
泾河龙王跑到阴间告状，李世民入地府对峙。判官崔钰在鬼门外迎接，然后和鬼使一起去见十殿阎君。
但敖辰把老龙王给救了，没人告状崔钰就不会得到消息，十殿阎君也不会派鬼使宣召。
如果是一般的幽魂，浑浑噩噩的会自寻去处。可李世民有清醒意识，反而不知道该往哪走。
“先随便溜达溜达，就当逛街了。”敖辰给出个建议。
李世民咧咧嘴。
上哪儿溜达不好，哪有跑地府来闲逛的。
但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选择听敖辰的。
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听到有人呼唤。
“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往这里来……”
李世民循声望去，敖辰亦在逆鳞中观瞧。
只见前方走来一人，头顶乌纱腰围犀角，手擎牙笏身着罗袍，一副官员的打扮。
街上的幽魂看到，都本能的垂首规避。
但那人走到李世民面前，却直接躬身拜倒。
“陛下，赦臣失迎之罪！”
李世民奇怪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前来接拜？”
那人道：“微臣在世时，曾为兹州令，后任礼部侍郎，姓崔名钰。今在阴司，受任酆都都掌案判官。方在森罗殿得知陛下到此，连忙前来迎驾。”
李世民闻言大喜，连忙上前搀扶。
“崔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有崔卿在此，朕无忧矣……”
朝中有人好办事，地府有人更开心。相对于龙鳞里的所谓真龙，李世民感觉崔钰要靠谱的多。尤其在崔钰表示与魏征熟识后，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也止不住。
看李世民那高兴的样子，敖辰心中却多了几分警惕。
刚还想着没有人接，没想到崔钰还是来了。
从各种传说来看，崔钰绝对阳间派去地府的间谍。帮唐太宗改过阳寿，给唐玄宗托过梦，和魏征更是有八拜之交。
但敖辰不敢太相信这位府君，魏征想要写信求助都被他给拦住。
不是不信任崔钰，而是介于袁守诚那老阴货的背景，怕他和魏征一样被利用。
看君臣二人怡乐融融，敖辰也没煞风景。只在逆鳞中默默观望，且看会有什么变化。
只听崔钰道：“陛下，微臣尚未查看生死簿，不知您阳寿几何。但我大唐正值鼎盛，当不该在此时勾魂君王。您暂且宽心，先随我去见阎君。微臣定当竭尽所能，送您还阳再登大宝。”
李世民更是激动：“一切有劳崔卿了。”
“陛下这边走。”崔钰在前引路。
李世民低头看了眼胸前，略微迟疑了下。没有说出逆鳞之事，快步跟了上去。
……
太宗皇帝踏实了很多，另外一位却有点慌。
“大师，我确定自己没有花眼，真看到一条青龙……”
长安外荒郊，鬼门关已经消失。但袁守诚与两个和尚并未离开，依然在站在那里交谈。
“道长……”老和尚一脸无奈，小和尚更是面露鄙夷。
他们本来是要走的，但是袁守诚没让。非说自己看到一条龙，和李世民一起进了鬼门关。
老和尚道：“李世民是真龙转生，入鬼门龙魂显灵亦属正常。”
袁守诚摇头道：“李世民的龙魂我知道，乃是黄龙之魂。可方才所观，却是一条青龙。”
“即便道长所言是真，现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老和尚又道：“阴间另有法则乾坤，神佛亦不可违。贫僧贸然前往，只怕有诸多不便。”
小和尚更忍不住道：“天庭掌管阴曹地府，亦不会派驻仙人。上至十殿阎君，下至阴差小鬼，无一不是从人间选任。道长对个中内情，应该极为了解才是。”
“贫道并没有两位入阴司的意思，只是让两位帮忙传个话。”袁守诚很不喜欢小和尚的态度，但还是委婉道：“众仙诸佛皆不可轻入阴司，但地藏菩萨却是例外。或许……”
“道长慎言。”老和尚难得露出生气的表情。
“地藏菩萨立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虽可久居阴司超度众生，但亦背负因果业力。即便佛祖也不会去打搅，道长又怎可这样的心思。”
小和尚开口更是毫不客气。“捕风捉影之事，便要劳烦地藏菩萨，道长未免太过小题大做。难不成天庭在地府之中，并无任何准备？”
袁守诚终于压不住火气，怒道：“地府虽然早已安排妥当，但并无金仙镇守力量有限。如果真被一条真龙闯入，只怕比五百年前那只猴子还麻烦。”
小和尚张口就想怼回去，但被老和尚抬手阻止。
“道长心思缜密，是贫僧考虑不周。”老和尚语不想和袁守诚撕破脸，缓和了下语气。：“贫僧虽然入不得地府，却粗通水镜之术。道长可随老衲一同观之，如果阴间确实有变……”
“不必了，大师酌情处置便好。”袁守诚黑着脸：“贫道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出状况也是鞭长莫及。两位好自为之吧，莫忘取经终归是佛门之事。”
袁守诚也不等老和尚回话，说完径直转身离去。
望着袁守诚远去，小和尚很是不悦。“师父，这人到底是谁？即便是金仙化身，也不值得您这般礼遇。”
老和尚没有直接回答，只道：“袁道长尽心尽力，这份人情还是要领的。”
“这算什么人情。”小和尚不屑道：“还不是想借机捞取好处，否则又怎会这么上心。”
老和尚不置可否，叹道：“但他有句话是对的，这终归是佛门之事。如果真出了问题，最头痛的可不是天庭。”
小和尚听出了什么，不确定道：“师父，只因为一个猜测，难道真要劳动地藏师叔？”
“看看再说吧。”
老和尚没有作答，小和尚也没有再问。
两个人都非常清楚，若真要劳动那一位出手，无论是真龙还是石猴，都是妥妥的杀鸡用牛刀。
但敖辰要是知道，肯定会表达下异议。
因为那不是牛刀，而是四十米长的大牛刀。
第二十章 玄武门心魔（求收藏，求推荐）
癞和尚师徒没有在荒郊久留，而是回了城中的土地庙。
长安城四门禁闭，但这显然构不成阻碍。
小和尚取来一盆清水，老和尚念念有词，伸手在水中轻轻搅拌两下。空荡荡的水面上，立刻浮现出影像。
“哦，已经开始了么？”
看到水中影像，老和尚很是欣慰。
“看来天庭那边确实是下了些功夫。”
小和尚看了看，也不禁点头。“以此来招呼那李世民，效果未必就比斩龙差了。”
……
“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阴司地府之中，两个幽魂正扯住李世民的衣襟，不停的哀嚎厮打。
这两人锦冠罗袍衣着华贵，面容更是与李世民有几分相似。
正是李建成与李元吉，死在玄武门下的至亲亡魂。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两兄弟面目狰狞，抓住李世民不放。恨到极处，甚至上牙撕咬。
“放开我，放开我……”
李世民惊恐万分，奋力的挣扎。
崔钰试图将这二鬼拉开，但并没有做到。
他是掌生死簿的判官，在阴司地位超然。但终归只是文官，并无勾魂摄魄之能。
“陛下莫慌。”崔钰忙道：“我这便唤鬼使前来护驾……”
崔钰急匆匆去召鬼使，敖辰却是暗自叹息。
泾河龙王的心魔他给挡下了，可眼前这心魔却是李世民自己所种。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正是心里放不下玄武门之事，李世民才会那般的惧怕鬼神。
如果所料不差，眼前这出必然也是安排好的。
就连崔钰都是在森罗殿得到消息，才知李世民来了地府。李建成和李元吉两个阴寿未尽的幽魂，又怎么可能刚好等在这里。
敖辰在逆鳞中喝斥。“李世民，他们活着的时候你尚且不怕，死了反倒让你胆怯了吗？”
在二鬼厮打之时，两道若隐若现的锁链，正缓缓缠上李世民的身体。
心魔化形，链锁龙魂。
阳间的算计被敖辰所破，可这阴间的却只能由李世民自己来。
“别忘了，你现在不是秦王，而是大唐的皇帝！！”
敖辰在呵斥的同时，释放了一道神念。
李世民只感觉一阵恍惚，眼前突然浮现出许多影像。
隐约之间，他似乎又变回了秦王。带着部下斩将夺旗，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紧跟着，又出现在了玄武门。
但这次他不是胜利者，而是被李建成和李元吉合力斩杀。
画面再转，似乎又到了现在。
他出现在大明宫，和他的忠臣良将们一起。
但坐在龙椅上的不是他，而是死去的李建成和李元吉。
他身上穿着龙袍，却带着文武百官在叩头。
给李建成和李元吉叩头。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李世民眼神渐渐清明，重新回到了地府。
看着还在撒打自己的李建成和李元吉，长长的叹了口气。
“朕欠你们的，也对不起你们，但朕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李世民抬手将两人幽魂挡开。
“让朕重新选择，还会有玄武门！”
两个幽魂似乎是怔了怔，但很快又狰狞起来。
“李世民，成王败寇，这没什么可说的。但此等生死大仇，却不是一句对错那么简单。”
“二哥，阳间你是皇帝，可现在一样是鬼魅。你这威风，耍错地方了……”
李建成与李元吉一阵阵嘶吼，身体如吹气一般鼓胀起来。
容貌没有多大变化，但双目赤红皮肤青紫，俨然是厉鬼的模样。
“李世民，今叫你魂飞魄散！”
“还我命来……”
二鬼咆哮着扑来，似乎张口便能将李世民吞下。
李世民本能等生出畏惧，可突然感觉体内注入一股暖流。
非但身体舒适无比，心中恐惧更是一扫而空。
“朕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判叙说。可是现在，朕是大唐的皇帝，容不得你们放肆！”
李世民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上隐隐散发出金光。
“退下！”
李世民一声厉喝，冥冥中似有龙吟。一个若隐若现的龙影，从李世民的身体中一闪而逝。
两鬼一阵惊叫，瞬间变回原本的体型，慌乱着挥舞手臂后退。
街上的其他幽魂亦是一阵骚乱，或是远离或是跪倒，表现出臣服的模样。
这时李世民才看到，街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幽魂。
唐高祖，李渊。
李渊远远望着李世民，很是欣慰的样子。
“父皇？”李世民一怔，下意识的就要走过去。
但李渊摇了摇头，招呼上李建成和李元吉，转身消失在街道尽头。
李世民连忙躬身施礼，送父皇与兄弟离去。
刚好在这个时候，崔钰带着鬼使赶来。
“陛下？”
崔钰东张西望，显得有些茫然。
“没事了。”李世民看了崔钰一眼，问道：“崔卿何故去了这么久？”
“说来也怪。”崔钰道：“往日微臣召唤鬼使，只需一个念头即可。但今日不知为何，一个也联络不到。最后是微臣亲自去寻，才遇到一个巡街的鬼使。”
李世民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的逆鳞，道：“无妨，崔卿带朕去见阎君吧。”
……
长安城，土地庙。
“这李世民果然是不凡。”小和尚望着水盆中的影像，啧啧道：“玄武门的心魔，竟然这样便克服了。”
老和尚则没有说话，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
小和尚问：“师父，怎么了？”
老和尚答：“水镜之术只能看到基础影像，见不得法力真意。李世民如何克服到心魔，我们终归不知道啊。”
“师父，您大可不必担心。”小和尚安慰道：“区区心魔而已，克服也就克服了。相信十殿阎君那边，还会有别的准备。”
“没你想的这么简单。”老和尚道：“李世民是真龙转世，封禁龙魂并非易事。没有心魔束缚，单靠外力多少有些勉强。况且方才李世民……”
老和尚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迟疑。
“怎么了？”小和尚忙问：“师父发现什么了？”
老和尚道：“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感觉不对。李世民前一刻还惊恐万分，可转瞬间便冷静下来。前后变化如此之快，有违人情常理。”
小和尚回忆了下，道：“听师父一说，是有些不对。难道是崔钰或者李渊，给了李世民什么提示？”
老和尚苦笑了一声：“若是他们倒还好了，就怕是另有其人。”
小和尚表情古怪起来。“师父，您还真信了那老道的话啊。”
“袁道长的担忧，或许真不是杞人忧天。”老和尚面色复杂：“如果再出状况，只怕真要劳你师叔去看看了……”
小和尚愣愣到看着老和尚，心中只感觉一阵荒谬。
让师父感觉麻烦棘手，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要劳动地藏师叔出手探查……
三界之中，有这样的人物？
更别说，还是一条龙。
……
《大唐广记》。
唐，贞观十三年。太宗梦游地府，建成元吉索命。太宗无惧，威喝，真龙影见，二鬼惊走。
第二十一章 朕不想走（求推荐）
崔钰引领着李世民行进数里，街道尽头出现一座碧瓦楼台。巍峨壮丽彩霞冲霄，在阴森的酆都城中极为醒目。
阴司总会门，阎老森罗殿。
李世民走到近前，正抬头观望。就见提烛小鬼开道，十位阎君从台阶上鱼贯而下。
见到李世民，十位阎君齐齐躬身相迎。
李世民不敢受礼，顿足不前。
秦广王笑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分所当然，何须过让？”
李世民道：“朕方初见父兄亡魂，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
“陛下谦逊，里面请……”
十殿阎王与李世民寒暄着，将其引入森罗殿分宾主落座。
敖辰中逆鳞中冷眼旁观，心中不禁鄙视。
刚进城就被两个幽魂索命，当老大的这会却装模作样。要说没什么弯弯绕，只怕连小孩子都不会信。
不过鄙视归鄙视，敖辰可不敢小瞧他们。
地府鬼神并无真仙，皆是凡人魂魄所化。单纯比较战斗力，连一些大妖都不如。
可他们毕竟是地府的实际权力者，对阴间法则的理解鲜有人及。真要花心思挖个坑，金仙都能被埋进去。
敖辰竖着耳朵听着，不敢错过一个字。
十个人轮番吹捧李世民的功绩，更表示来这必有误会。有的没的说了一堆后，秦广王让崔钰去取生死簿。
“速去取簿子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几何？”
“是。”
崔钰转回司房去取生死簿。
李世民心中忐忑不安，敖辰则隐约察觉了什么。
这一段剧情他是知道的，崔钰发现李世民死于贞观一十三年，也就是今年。所以在“一”字上填了两笔，改成了贞观三十三年。
当初感觉李世民运气不错，有崔钰这个特务帮忙改文档。可现在琢磨琢磨，却感觉不对味。
这十殿阎王又不是傻子，能看不出生死簿被改？
“莫非封禁龙魂关键，就在这生死簿上？”
就在敖辰猜测的，崔钰去而复返。
秦广王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又传阅其他阎君。
“敢问陛下。”阎罗王问：“今登基多少年了？”
李世民答：“朕即位，今一十三年。”
“果然是个误会。”阎罗王道：“陛下宽心勿虑，还有二十年阳寿。如此一来已是明白，这便送陛下返本还阳。”
李世民闻言大喜，正要开口说话，敖辰的声音传入脑海。
“生死簿被崔钰改了。”敖辰道：“你之阳寿应是贞观一十三年，崔钰加了两笔改成三十三年。”
李世民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崔钰。
崔钰面带笑意，冲李世民微微点头。
李世民沉默片刻，悄声询问：“崔钰此举，可会给他惹来祸患？”
“不知。”敖辰道：“我只知生死簿掌管众生命数，哪怕十殿阎君亦不可擅改。”
李世民面色纠结，心中似有挣扎。
“不用纠结了，换我来吧。”敖辰既然已经有所察觉，自然不能把主动权交出去。一到神念打出，暂时取得了李世民身体的管理权。
“陛下，您怎么了？”秦广王以为李世民是为惊喜呆滞，不由得笑着提醒：“该还阳了。”
“不。”
敖辰控制着李世民的身体，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朕之阳寿已尽，当留阴司赎罪。”
十殿阎君面面相窥，李世民更是一口老血。
换别人只怕都会怪崔钰改少，直接加个三百年才是真香。
李世民觉得自己没嫌少，甚至还为崔钰担心纠结，绝对能算有道明君了。可敖辰倒好，上来连二十年都不给。
只是现在身体控制权被剥夺，他又不知道怎么传讯神念，只能在那着急。
敖辰能感觉到李世民的精神激动，但完全没有理会，只一脸真诚的看着几位阎君。
“陛下……”
楚江王咳嗽了下，直接将生死簿拿给李世民。
“陛下请看，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在此，您的阳寿还有二十年呐。”
敖辰控制着李世民伸手接过，上面的字样清晰可见。
南瞻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三十三年。
“这应是崔判官加了两笔，应该是贞观一十三年才对。”敖辰做面色复杂状，目光转向崔钰：“崔卿，你之好意朕心领了。但朕断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你横遭祸端。”
此言一出，崔钰震惊焦急，十殿阎君更是脸色大变。
“陛下，您多心了。”崔钰感动是真感动，但更是真的着急：“生死簿乃是地府重器，微臣岂敢擅改。”
“是啊是啊，崔钰可没这个胆子。”
“生死簿我等刚刚看过，并无任何异常。”
“这样的玩笑，陛下可莫要再开了……”
十殿阎君陆续开口，配合着崔钰在那圆场。
“看到没有？”敖辰给李世民传音，暗自调侃。“几位阎君可是着实关心你呢。”
即便敖辰不出言提示，李世民此刻也察觉了不妥。
李世民虽然不通人鬼之道，但从来没少过心机眼力。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哪里还看不出有问题。
不管是不是真的改了生死簿，十位阎君都该去校对查验。哪有想都不想，反倒跟着嫌疑人一起圆场的。
李世民精神不再抗拒，敖辰控制起来也越发容易。拿着生死簿，开始在那讲解。
“诸位请看，三十三年第一个‘三’字，明显有些不协调。虽然墨迹已经干涸，但一看就知有涂改的嫌疑……”
崔钰对李世民越发敬佩感动，同时又十分的焦急。
有这样的君王，是大唐之幸百姓之福。若是留在地府无法还阳，是人间无可弥补的损失。
崔钰在那纠结着急的不行，十殿阎君更是吃了屎一样难受。
之前安排的剧本里没这一项啊，这接下来可怎么办？
为了今天这一场，不光玉帝密旨交代详细，他们更是商议了许久。针对各自可能的情况，都进行了预演。
可唯独没有考虑过，李世民会主动爆料生死簿有误。
“陛下。”转轮王忍不住了，委婉道：“您在阴间，阳间怎么办？”
宋帝王更是直接：“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是不能还阳，大唐只怕会乱。”
敖辰微微一笑，以李世民的口吻道：“我大唐朝堂上人才济济，文有魏征房玄龄杜如晦等大贤良臣，武有李靖秦琼尉迟恭等名帅猛将。只需辅保太子登基，朝局民心可安。”
崔钰直接拜倒在地，痛哭流涕：“臣只恨自己死的早，未在陛下的殿上为臣啊……”
“无妨。”敖辰笑道：“朕可在地府讨个差事，与你一同共事。”
十殿阎君现在感觉更是糟糕，直想把李世民给扔出去。
人间君王若是在地府任职，只会是十殿阎君之一。李世民这非但是不想走，还想和他们抢位置。
“生死簿无误，阴司不能留你。”秦广王黑着脸，没了之前的尊敬。
职务问题是一方面，直接影响更是严重。
李世民真要留在阴司不走，大唐朝局必然混乱。光皇位之争就得打出狗脑子，哪里还有闲心搞什么水陆大会。
“崔判官，送陛下还阳。”秦广王道：“我等还有事务，便不在这里久留了。”
十殿阎君集体跑路，敖辰着实不满。
“诸位阎君莫走，朕还有话说，朕不想走……”
……
《大唐广记》。
唐，贞观十三年。太宗梦游地府，崔钰窃增寿，十殿阎罗不得。太宗示冥法须严，自投，决于冥司职。十殿阎罗敬服，赠二十年寿，送太宗还阳。
第二十二章 龙魂觉醒
“阴司地府该整整风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走出森罗殿的大门，身体也还给了李世民，但敖辰依然是忿忿不平。
刚刚才入戏，皇帝的感觉还没上来，结果唱对手戏的就退场了。这弄的不汤不水，满腔的戏精热血得不到释放，不是一般的憋屈。
听着敖辰吐槽，李世民百感交集。
他看出十殿阎君有所算计，但二十年阳寿是实实在在。敖辰闹腾要留在阴司的时候，李世民是真的很怕。
阳间皇帝当的好好，他是一点都不想来阴司当差。最后十殿阎君甩袖离去，着实松了老大一口气。
李世民迈步走下台阶，看了一眼崔钰，正打算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冒出来似的。
随着脚步走下最后一阶台阶，一股力量轰然爆发。
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诡异的热量充斥百骸。一层绚丽却不刺眼的光芒，从皮肤下映射了出来。
“陛下？”崔钰大吃一惊，本能的想要上前。
可还没等接触到李世民的身体，便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那股力量不光推开了崔钰，更撑起了李世民自己。
李世民足下生出云雾，身体飘浮而起。一道道金光似乎有了实质，小蛇似的在四周游走。
“龙君……”李世民很是惶恐，连忙呼唤敖辰。
“噤声。”敖辰沉声道：“仔细感知体内的力量，将其完全释放出来。是你的龙魂，要醒了！”
阴司最终的算计，封禁龙魂的关键。
生死簿。
李世民认下那二十年的阳寿，便和这生死簿结下因果。至于之前的泾河龙王，李建成李元吉索命，都是为这一环做铺垫。
但在敖辰的阻拦下，连环套被解了个彻底。
虽然二十年的阳寿没有改变，但这是十殿阎君强加过来的，李世民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如此一来，非但不会被生死簿所缚，更刺激了龙魂觉醒。
李世民身上的金光越发闪亮，宛如一轮金色的太阳。虽然飘浮的不高，但依然将酆都城映亮了半边。
幽魂厉鬼凄厉哀嚎，鬼差无常胆战心惊。
真龙之力为阴间所压制，否则弱一些的亡魂只怕已然消散。
敖辰在逆鳞之中，同样是啧啧称奇。
“真龙天子……这真龙……不简单啊……”
龙魂会入龙域镜海安息，敖辰亦见过先辈之灵。刚接李世民任务的时候，只当是寻常的真龙之魂。
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小瞧了真龙天子。
李世民体内的这条龙魂，竟然让敖辰产生俯首的念头。
生前绝不是寻常真龙，即便不到祖龙的程度，只怕也相距不远。
“回去得问问几位祖爷爷，真龙天子绝不寻常……”敖辰暗自思量。“以龙族的性情，应该不屑于转世为人。更何况这般强大的龙族，其中定有什么秘密……”
昂——
敖辰思虑之时，冥冥中似听到一声龙吟。
一条硕大的龙影从地府上空闪现，但很快便化作一条金光，进入李世民的天灵。
李世民身上光芒减弱，身体缓缓落回地面。
崔钰附身在地不敢抬头，敖辰则试探性的呼唤了一声。
“李世民？”
“朕在。”李世民回应敖辰。
还是原来的声音，但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
“你想起什么了吗？”敖辰问的很小心，态度也很端正。
敖辰不知道龙魂觉醒后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会不会觉醒前世记忆。
对李世民可以呼来喝去，但如果先辈之灵醒来，敖辰便不好再随便摆谱。
“朕好似看到一片美丽的大海，波澜不惊如梦似幻……那里，似乎才是朕的家……”
李世民眼中带着向往，亦有几分遗憾。“有很多的影像，但都比较模糊。好像是记忆里的，又好像不是……”
敖辰想了想，道：“你应该是有了些前世记忆，但并不是完整的。现在的你，依然是李世民。”
“朕知道。”李世民扫视四周，目光越发的锐利：“但是朕的心境，已然和之前不同。天庭无论算计什么，都休想让朕就范！”
“崔卿。”李世民招呼崔钰。“走吧，送朕还阳。”
敖辰没有做声。
现在的李世民虽然没有回复记忆，但已经有了龙族的心态。是好是坏尚难评判，但这地府是绝对不会再吓到他了。
……
森罗殿。
十位阎君望着李世民的方位，面色复杂心情懊恼。
“我们失败了，龙魂已然觉醒。”
“李世民不亏一代明君，竟然在生死之间有大觉悟。”
“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我们麻烦大了。”
“是啊，上面该如何交代啊……”
身为阴间的权力者，又接了玉帝密旨，自然知道取经之事。
李世民觉醒龙魂，对阴间再无敬畏。他们接下来虽然还有些安排，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奈何桥枉死城十八层地狱，就算再如何恐怖，又怎么会吓到真龙。
“不要慌。”一直沉默的秦广王开了口：“无论事情如何变化，我等都该尽力而为。日后若是玉帝怪罪下来，也不会太过被动。”
楚江王问：“我们还能做什么？”
秦广王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道：“那六十四烟尘，七十二处草寇，生前杀人无数，煞气极重。若是将幽冥之气引入，即可化为阴兵。”
其余阎君彼此对视，平等王开口道：“你可是想待其遇困求救之时，以水陆大会为条件相换？”
秦广王点头：“正是此意。”
阎罗王皱眉道：“李世民为人间帝王，若是因此迁怒地府，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
平等王也道：“事后收拢那些阴兵，也要花上许多手脚。”
“我何尝不知。”秦广王叹道：“可事到如今，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
十殿阎君很快达成了共识，合力引幽冥气炼那阴兵。
而地府之外，长安城土地庙，癞和尚师徒将一切尽收眼底。
……
“师父……”小和尚问：“十殿阎君此举，是否不大妥当？”
老和尚闭目沉默良久，听到小和尚发问方才睁开眼睛。
“妥当？”老和尚苦笑道：“西行取经是大势，用强也要促成。即便阎君们不做，李世民还阳后，贫僧只怕也要提前现身一见。”
小和尚无奈道：“好好的事情，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波折。”
“你这话问的好。”老和尚幽幽一声叹息：“自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小和尚问：“您知道是谁了？”
“不知道……”
老和尚很是泄气。
“必须需联络一下你师叔，让他去看看了……”
折腾了许久，连对手什么身份都没搞清。现在的老和尚，已经有了袁守诚的体会。
第二十三章 真龙屠阴兵（求收藏，求推荐）
敖辰不知道某大佬的仇恨已转移，他的精力依然在李世民身上。
龙魂虽然觉醒，但任务并没有结束。只有李世民平安还阳，这个任务才算告一段落。
阴司没有回头路，李世民跟着崔钰一直向前走。
过幽冥背阴山，经十八层地狱，走奈何桥。
这些本该是李世民面对的重头戏。
背阴山荆棘丛生鬼怪邪魔，十八层地狱恶鬼沉沦叫天不应，奈何桥血水浑波阴气透骨……
任何一个凡人亲眼看到这些，心神都会受到巨大冲击。
但李世民现在心境已变，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再加上敖辰在逆鳞里也不消停，越来越像参观鬼屋。
“这个拔舌地狱有趣的很，把那钳子拿过来看看……”
“刀山这刀子看着也不锋利啊，问问能不能摸一摸……”
“哇靠，这就是奈何桥？……有没有容器，偷着装点水回去……”
李世民没被鬼屋的参观项目吓到，反被敖辰烦的不行。过奈何桥时都生出一阵冲动，想把逆鳞直接丢到河里去。
最后到了枉死城，敖辰才才算安静下来。李世民更是止住步伐，表情微微有了变化。
“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成群结队的在前方拦路。
“陛下。”崔钰连忙上前道：“那些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鬼魂；尽是枉死的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都是孤寒饿鬼。”
“朕知道，有些人勉强还能认得出来。”李世民并不惶恐，只冷笑道：“生前都是朕的手下败将，现在反倒嚣张起来了。”
“阳世阴间大不相同……”崔钰皱着眉头打量：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他们本该只是幽魂。可似乎不知从哪吸了幽冥气，变成了阴兵……陛下想要通过的话，怕是要多使些钱钞才行。”
“贿赂吗？”李世民不禁笑了。“朕孤身到此，哪里得有钱钞。”
崔钰道：“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微臣可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方得过去。”
李世民好奇：“此人是谁？”
崔钰回道：“他是河南开封府人氏，姓相名良，有十三库金银在此。陛下若借用过他的，到阳间还他便了。”
李世民沉默不语。
身为大唐皇帝，借钱还钱皆是不难。如果是之前的他，想都不会想便会答应。
但是觉醒龙魂之后，李世民心境已然有变。问臣民借钱贿赂一群手下败将，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痛快。
李世民暗中呼唤敖辰。“敢问龙君，以朕现在的能力，能否直接冲破这些鬼魅的阻碍？”
“一般的鬼魅没问题，但这些不行。”敖辰语气有些严肃：“阴气很重，比寻常鬼差要难对付。”
李世民皱眉：“这么厉害？”
敖辰道：“现在的你已有些许龙威，寻常鬼魅根本近不得身。但眼前这些家伙不同，各个都有成为鬼将的潜质。”
李世民若有所思。“确实，之前在地狱奈何桥时，那些鬼使给我的感觉还不如他们。”
敖辰叹道：“如果所料不差，十殿阎君用了手段。”
李世民攥了攥拳头：“如此说来，只能使钱钞过去？”
“那倒未必，我可以把力量借给你。”敖辰道：“但战斗终归和说话不同，这与占据你的身体是两回事。我从来没尝试过，不能确定后果。”
“有劳龙君。”李世民没有迟疑。
任何人他都可以去怀疑，唯独不会怀疑敖辰。和信任与否无关，只因敖辰是真龙。
“可能会有点疼，稍微忍着点。”
敖辰释放神念，一股浩瀚醇厚的龙气，如细流似的缓慢引入。
李世民的肌肉渐渐鼓胀，将衣衫都隆起了许多。露在外面的皮肤，闪耀着龙鳞似的光纹。
很快，李世民浮现出痛苦之色。
李世民终归是凡躯，所能承载的龙气有限。
“可以了。”
感觉差不多到了极限，敖辰停止龙气的输入。
“行动一下看看。”
咚。
李世民向前走了一步。
清脆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刻意。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地面竟起了一层波浪似的涟漪。
咚。
又是一步。
一片云雾在足下生出，阴冷的地府中生出水气。
滋、滋……
十根手指攒动，雷电在指间跳跃。
崔钰愣愣的看着李世民，不知发生了什么。
“陛下？您这是……”
“退开一些。”李世民缓缓开口，眼中似有金色龙瞳：“朕能杀这些人一次，就能杀他们第二次。”
不等崔钰反应过来，李世民足下地面龟裂，身体猛然向前跃出。
带着金光和雾气，砸入拦路的鬼魅当中。
轰！！
单是落地掀起的气浪，便让临近的阴兵溃散。余者也是身躯不稳，摇摇晃晃的向后栽倒。
但很快阴兵们便重整旗鼓，更隐隐结成阵势，将李世民团团围住。
“李世民，纳命来……”
两个断头的阴兵厉鬼，从两侧扑向李世民。
在扑出去的同时，手臂也发生了变化，变成满布经络的血骨长矛。
李世民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突刺。
可紧跟着，后面又冲出三个厉鬼，挥舞着油绿的指甲，狠狠掏向李世民的后心。
而在正前方，也跳起两名厉鬼，手臂化作两炳大刀，当头劈落。
众鬼攻守之间，完全是军阵的配合方式。
李世民毫不见惊慌。
双手猛然抓住骨矛借力，将后仰的身体强行一扭，避开后方鬼爪及正面血刀。
紧跟着猛的一抖双臂，将骨矛调转方向，刺入挥刀的厉鬼身体。
随后回身连踹三脚，将鬼爪阴兵踢开。
再松矛探臂，抓住无头厉鬼的脖腔，狠狠的贯摔在地面，生生砸成两摊烂泥。
“哈哈，再来！”
李世民起身大笑，转守为攻，扑向众鬼。
隐隐约约之间，李世民感觉又回到了当年。
带着秦王府的众将策马横槊，与隋军以及众反王决胜疆场。
后又恍惚进入梦境，千丈龙躯飞腾寰宇。吞云吐雾驾驭雷电，与诸多的神魔厮杀。
李世民并没有注意到，每次他击杀一只厉鬼，都会有一点幽光没入祖龙逆鳞。
“这位太宗有一手啊。”
敖辰同样没注意祖龙逆鳞的变化，只看着来回冲杀的李世民啧啧称奇。
本来担心这位太宗皇帝养尊处优惯了，即便有龙气相助也应付不来阴兵。却没想战斗力如此彪悍，颇有猛将兄的风范。
十殿阎君在森罗殿亦是看的真切，一个个只觉得脖子发凉。
这哪里是皇帝，简直就是野兽。看那凶残的模样，好像恨不得用牙去撕咬似的。
那些烟尘草寇所化的阴兵，不到盏茶功夫便被屠戮一空。
“怎么办？”
“没办法。”
“我等已然尽力了……”
十殿阎君如丧考妣，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世民走上平阳大路。
阳世之间，长安土地庙，癞和尚师徒更是面色昏暗。
这次不用老和尚解惑，小和尚也看出了问题。
李世民凶是凶，但那并不是人类的凶，而是真龙之威。
与其说是李世民在冲杀，倒不如说是一条化了人形的真龙。
光是龙魂觉醒可做不到这点，只有灌入龙气才有可能。
有真龙暗中相助！
“师父？”
“你师叔已经过去了。”
……
《大唐广记》。
唐，贞观十三年。太宗梦游地府，遇敌之魂，索要路钱。太宗笑，言能破其一，亦能破其二。上前厮杀，众鬼叹其猛，悉皆退走。
第二十四章 人可走，龙需留
李世民将拦路鬼魂杀尽，跟着崔钰前进多时，到了一处所在。
六个巨大的光晕漩涡凌空悬立，下方鬼影重重却不见丝毫阴森。
无论僧尼道俗走兽飞禽，都轻盈欢快生机勃勃。滔滔奔走至漩涡前，各寻一道投入。
李世民望了望，问道：“崔卿，此处便是六道轮回？”
崔钰回：“陛下明心见性，正是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
李世民淡淡道：“神鬼安排，善恶难断。”
“这……”崔钰欲言又止。
阴司不敢说绝对公正，却也尽力明断是非。
但今遭之事，之前种种诡异，崔钰再如何木讷也品出了味道。似乎十位阎君，想在陛下身上筹谋些什么。
“陛下。”崔钰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您来地府之事确有诡异，微臣回去会详查。但阴司……”
“你的意思朕明白。”李世民打断崔钰：“朕不会因此行经历，便对阴司生出怨愤。朕身上的事情，也不希望你去调查什么。只需多照应下父皇和建成元吉，朕便心安了。”
“微臣遵旨。”崔钰躬身。“过了六道轮回，前方便是渭水。陛下入渭水河，便可径还阳世。”
“阿弥陀佛，如此宽厚之君，大唐臣民之福。”
君臣正在对话，突闻得一声佛号。
一位白面老僧从河畔来，身边跟着一只白色的大狗。
老僧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大狗虎头独角，身上有鳞。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犬非犬，兽瞳清明似可洞悉人心。
李世民不识此人是谁，崔钰却是一脸惊容。
“见过地藏菩萨。”
崔钰慌忙上前拜谒。
李世民闻听一怔，跟着垂首以示尊敬。
至于逆鳞中的敖辰，老早便察觉不对劲，收敛气息缩了起来。
地藏王菩萨，真正的大佬。
虽然名为菩萨，但修为早已不在诸佛之下。因立大宏愿长居地府，是唯一不被阴间约束法力的仙佛。
敖辰来地府参观搞事情，最怕的就是惊出这尊大佬。没想到临走的时候，竟然会在这里碰上。
地藏菩萨超度众生，在阴间并无固定居所。此处为六道轮回，前方为渭水人间路，突然出现在这里很不寻常。
“菩萨怎会在此？”崔钰询问。
“自然有事。”老僧回答崔钰，眼睛却看着李世民。
若是换成以前的李世民，此刻只怕表现的比崔钰还要敬畏三分。但是现在的李世民，脑中却想着别的事情。
李世民沉默片刻，问道：“菩萨此来，是因为朕？”
老僧不置可否，道：“贫僧居阴间久矣，曾见过许多帝王。但觉醒龙魂的，陛下是头一个。”
李世民道：“如此说来，菩萨是来阻朕的。”
老僧摇了摇头：“贫僧立誓超度众生，又怎会阻明君还阳。”
李世民问：“可是需朕还阳之后做些什么？”
老僧再摇头：“贫僧只管阴间亡魂，阳间事不会干涉。”
李世民眉头舒展，拱手道：“既然菩萨无事，朕这便去了。待还阳后，定不会少了菩萨香火。”
“陛下当然可以去。”老僧缓缓将锡杖戳在身前：“但是另外一位，怕是要留下才行。”
“菩萨找我有事？”崔钰一脸懵逼。
老僧难得无奈了下，道：“贫僧不是说你。”
李世民心头巨震，但表情平静：“除我和崔钰外，再无他人。”
老僧笑了笑，开口道：“尊驾藏的确实隐蔽，但贫僧已然站在这里，自然不会让你糊弄过去。还请主动现身，不要弄的太过难看。”
李世民继续沉默，崔钰继续懵逼。
等了一会，老僧叹了口气，举起锡杖摇了摇。
李世民只感觉胸膛一阵滚烫，逆鳞突然变的红艳起来。更有一股力量拉拽着，似乎随时会飞离。
“菩萨！”李世民双手按住逆鳞，皱眉道：“此乃朕的护身之物，菩萨难道要强夺吗？”
老僧不为所动，锡杖又摇了三摇：“贫僧不会夺人所好，待请出此物中真灵，自会奉还陛下。”
……
森罗殿。
“没想到会惊动地藏菩萨。”
“西行终归是佛门之事，他老人家出手也不奇怪……”
见到地藏菩萨现身，十殿阎君万分的惊讶。
地藏菩萨是地府的最强者，只是从来不管具体事务。哪怕他们主动上报，菩萨也少给回应。
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会直接显圣阻拦李世民。
“看菩萨的意思，似乎有人偷入了地府？”
“李世民好似带来什么宝贝，应是那宝物帮了他……”
十殿阎君交谈猜测，神情都非常放松。
地藏王菩萨既然已经出手，自然不会再有任何问题。至于更深层次的影响，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了。
……
阳间，长安城，土地庙。
看着水中的影像，小和尚有些激动，更有些疑惑。
“师父。”小和尚犹豫了下，试探性问道：“师父，李世民龙魂觉醒，事情已无转机。这个时候师叔出手，真的有必要吗？”
“当然有。”老和尚慢悠悠道。“李世民可以还阳，但那隐藏着的真龙必须留下。”
小和尚缩了缩脖子，心中一阵异样。
他自然很讨厌那条真龙，但没想到师父的执念比自己还深。只是想出口恶气，竟然就请地藏师叔出手。
老和尚瞅了瞅小和尚：“你可是觉得，为师气量太小，挟私报复？”
“徒儿不敢。”小和尚连忙否认。
老和尚没有生气的意思，只道：“为师确有些怨愤，但也不至于为这个便请师兄出手。为师更多是担心，那条真龙若是跟着出来，只怕会闹出更大乱子。”
“会吗？不至于吧……”小和尚认真想了想，道：
“事到如今，李世民已经不能指望，只能强行推动水陆大会。若要强行，师父就要真身显圣。徒儿可不觉得，那龙敢在师父面前生事。”
“以那龙之前的做法，应不会在为师面前现身。”老和尚道：“但是，要说什么都不做，更是不可能。”
“会做什么？”小和尚好奇。
“就是不知道，为师才会不安。”老和尚目光幽幽：“总而言之，让那龙留在地府，方能万无一失。”
第二十五章 阴间太小，盛不下
逆鳞的光芒越发闪亮，李世民只感觉胸膛像被火烧一样。甚至连两只手，都好像捂着焦炭。
但李世民依然紧咬牙关，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老僧看着李世民，赞许的点了点头：“陛下有情有义，贫僧十分佩服。不如这样，贫僧给陛下一个承诺。”
李世民无言，只看着老僧。
老僧道：“贫僧不会伤此龙分毫，只留他在地府十年。十年之后，自会放他离开。”
李世民强笑了下，摇了摇头。
无关乎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而是内心深处无法抗拒的执念。
别说是十年，就算十天都不行。
永不妥协，这是龙族的原则。
“还是我来吧。”沉默的敖辰说话了。“此界之中，地藏菩萨是我少有佩服之人，一直避而不见实在太过失礼。”
开口的半句是对李世民说，但后面的话未做任何掩饰。
声音响亮龙吟悠长，一条硕大的青龙，从李世民胸口钻了出来。
一阵阵云雾凭空生出，耀眼的雷电在四周闪耀。
五十余丈的青龙，在云雾和电光中盘绕。
真龙，现身。
“果然是龙族，竟还是未成年的纯血青龙。难得，实在是难得……”
老僧一眼看出敖辰深浅，生出几分兴趣。
“据贫僧所知……”
老僧正想说些什么，可突然察觉了什么，猛的看向旁边。
不远处的六道轮回，许多魂灵正待转世投胎。
可在雷电和云雾的侵扰下，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嘶吼。
“不好。”
老僧眉头一皱，左手托举莲花，佛光法韵升腾，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敖辰和他所在的区域单独隔绝开来。
云雾和雷电不在外泄，但光罩外突然又刮起飓风。
一阵阵阴风呼啸，将那些魂灵吹的七零八落。
崔钰这个判官也没好到哪去，抱着头匍匐在地，根本都站不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
老僧脸色大变，锡杖挥舞再展示法力，将六道轮回住。
待魂灵们重归平静，老僧才将视线转向敖辰。
“六道轮回乃众生根本，即便佛祖亦不会碰触。你小小龙族尚未成年，怎敢有这样的胆子！”
老僧前所未有的愤怒。
佛门在阳间的筹谋与他无关，他此来只是全同门之谊。可若是有人打六道轮回的主意，即便是佛祖他也会翻脸。
“菩萨，是你让我出来的，可怪不得我……”
敖辰伸展了下身躯，对这番动静也有些意外，一脸无辜的看着老僧。
老僧登时更怒，正欲发作之时，猛然反应了过来。
“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敖辰一摊爪子：“在这地方法力全无，太麻烦的事情我可做不来。况且菩萨也该知道，雷霆固然是龙族神通，但那阴风却非龙族手段。”
老僧若有所悟，两道法力打出，崔钰和李世民昏睡了过去。
至于来自森罗殿以及阴间之外的窥探，在敖辰现身之时便已自行阻断，无需老僧再动手脚。
“你究竟是谁？”老僧问。
“敖辰，见过地藏菩萨。”敖辰龙首微垂。
老僧再次询问：“来自何处？”
敖辰想了想，似有些为难。
不想说太多只是其一，更是想说也说不出口。
阴间法则与天界阳世不同，对敖辰这条外域真龙极为敏感。护罩之外的阴风闪电，不是敖辰在动手脚，而是世界在排斥。
敖辰对此并非没有预料，但没想到排斥会如此之强。
这种排斥让他非常不舒服，甚至身体都有撕裂的感觉。但是就整体局面而言，反倒成了他最大的底牌。
“非是敖辰不愿言语，只是如果开口道明来历，怕顷刻就会降下阴雷来劈了。”敖辰看了眼老僧身边的谛听：“菩萨，与其问我，为何不问问你这坐骑？”
“谛听？”老僧侧头。
“听闻你这坐骑若伏在地下，一霎时，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虫鳞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可以顾鉴善恶，察听贤愚。”
敖辰道：“他已伏地多时，想必已有答案。”
谛听起身，沉默良久，方缓缓道：“不在三界内。”
老僧心中已有准备，可谛听所言还是让他神色微变。
五百年前的那个猴头，时常吹嘘自己跳出三界外，可实则还差的远。只有修成正果，超脱生死，方能有那种境界。
但即便真的跳出三界，与谛听所言也非一类。
“跳出三界”是对法则的抗争，“不在三界”是不受法则约束。
此龙来自天外。
“难怪六道轮回生变，原来根源在此……”
老僧听明谛听之意，一阵恍然。
“菩萨。”谛听低声道：“此龙不在三界，为天道所排斥。若是长留地府，哪怕以法力相困，阴间也必有反应。”
“这个不用你说。”老僧很是苦恼。
他刚刚答应了别人，要将此龙留在阴间。
留下这条龙不是什么难事，可干扰阴司运作却非同小可。
阴间太小，盛不下。
老僧犹豫了一会，视线又看向李世民的胸口。
“我劝你别打那个东西的主意。”敖辰知道地藏菩萨在想什么，不慌不忙道。
“那是逆鳞，我三位祖爷爷的逆鳞。您把我留下没问题，可如果把逆鳞留下，下一条来阴司的龙，年纪可能会比较大。”
老僧胸口一阵发闷，谛听更是一哆嗦。
什么年纪比较大的龙，分明就是想说祖龙吧。
若不是老僧足够心性坚定，只怕连脏话都得骂出来。
老僧可以确定，三界之内绝无祖龙存在。但是如果是天外，那还真不好说。
如果真有外域祖龙降临，别说阴间能不能装下，阳间只怕都会大乱。
“菩萨。”谛听提醒：“此龙不可留在阴间。”
老僧瞪了谛听一眼，连话都懒得再说。
何止不可留在阴间，阳世天界最好也别留。
天外真龙，祖龙逆鳞。
龙族这是要做什么？
老僧双目未必，口中喃喃佛音。
突然之间，地面震动，雷霆闪现。不远处的六道轮回，更是产生了些许裂纹。
老僧大惊失色，慌忙收回神通，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到底是惹了一个什么麻烦……”
老僧只觉头大无比。
原以为只是一条真龙，却没想到对方和他一样，也背负着一界的业力。
而且看起来，似乎比他背负的还要多，还要沉重。
只是尝试去掐算，便引得轮回生变。这般庞大的业力，十个地狱也不止。
佛曰，不可说。
如此业力牵扯之下，更是不可想。
“菩萨，您打算怎么办？”敖辰语气轻松。
老僧暗自苦笑。
只怕这条真龙自己，也不知道背负着什么。否则大家相同境遇，何苦彼此为难。
“该怎么办呢……”
老僧的面孔，越发凄苦。
……
《大唐广记》。
唐，贞观十三年。太宗梦游地府，遇地藏王，僧帝论道，真龙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