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火攻
几千人就来袭营,谁给他们的胆子?
但疑惑并不代表轻敌,他仍旧下令下面的人加快速度做好准备。
外围的人已经结好战阵,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陶格斯刚到近前,便看到一阵整齐排列的士兵。
他倒吸一口凉气,暗叹对方的反应之迅速,仅仅片刻竟然就组织起了像样的抵抗。
“跟我来!”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并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直接从一旁绕开,打算绕后。
他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的后方也能像前方一样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素巴第也很快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大声叫嚷着,让人赶紧去抵抗。
可究竟还是来不及了。
陶格斯绕到后面一看,果真后方的防御力量十分薄弱,他马刀一扬,大吼道:
“冲啊,二郎们!为部落效死的时候到了!”
说罢,一头扎了进去。
像样的抵抗,果真没有,他砍倒了两名试图抵抗的士兵,便轻松地突了进去。后面的人紧随其后,直接给素巴第一方的阵地撕了个大口子。
陶格斯冲进去之后,就是寻找对方的帐篷。
看准之后,立马解下马鞍上的陶罐扔了过去。
卡察。
陶罐破裂的声音在吵闹中显得很微弱,但由于事先的安排,身后的人也都默契地四散开来。
三五成群,在营地里横冲直撞。
三千名士兵扩散的地方越来越广,陶格斯更是不断深入,直到发现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确切地说,是一堆了不得的东西。
粮食和草垛。
陶格斯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要是全给他们烧了,岂不是啥事儿都没了?
想到这,陶格斯立马将马鞍上最后一个陶罐解了下来,甩手扔了出去,并且大声吼道:
“这是他们的粮草!”
后面跟随的人会意,也纷纷效彷,一个个装满火油的陶罐扔向了草垛和粮食堆。
素巴第的人也看出了他们的意图,疯狂地围了上来,但仓促之间组织起来的反击根本不足以将他们全部牵制住,陶格斯率领的三千骑兵依旧不断地在营地内扩散。
而外围,衮布带着人赶到了战场。
这一次,衮布没再遥控指挥,而是率领整个土谢图的可战之兵倾巢而出,既然生机渺茫,那就背水一战!
一万八千人,这是整个土谢图能够聚集的所有力量,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十五六岁的男孩!
若此战失利,土谢图在漠北将再无立足之地。
但此时土谢图的士气却已经到达了巅峰,连衮布自己也热血沸腾。
感受着手下将士们勠力同心的信念,他被明军打到谷底的自信心再度高涨起来。
我土谢图儿郎个个英勇善战,与天斗、与地斗!
怎能被一点挫折击垮,忘记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呢?
“放箭!”
眼看着对方的士兵们已经全部反应过来,开始有组织地进行激烈的反击,陶格斯等三千人也彻底陷入了危险之中。
衮布下令放的箭,并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箭头燃烧着火焰的火箭!
几千火箭如同火雨,从天而降!
当带着火焰的箭失划过天空的时候,本就焦急的素巴第更加焦虑了。
他看出了衮布一方的意图,火攻。
“快快!派人准备灭火!”
他大声下着命令,但是其实已经晚了。
话音没落地,火箭已经掉在地上。
火油遇火,腾地一下着了起来,一片片的火焰形成了连锁效应,不过片刻功夫,营地变成了一片火海。
素巴第的眼睛都红了,愤怒地嘶吼着指挥下面的人抓紧时间去灭火。
可已经燃烧起来的火势哪有那么容易扑灭,更何况还有陶格斯在其中不断捣乱。
眼见对方的营地已经着了火,陶格斯兴奋地叫了起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人死了不少,但是没有人试图逃跑。
毕竟来的时候就做好了丧命的打算,而搅乱整个札萨克图的营地,正是他们的使命。
而现在,使命完成了大半,但还不完全足够。
于是陶格斯继续带着人在札萨克图的营地横冲直撞,捣乱为主,杀人为辅。
而外围的衮布则不断下令发射火箭,直到最后一支。
当素巴第发现营地的火势与混乱已经无法阻止的时候,无奈地下达了聚集突围的命令。
此时他的周围已经围了五六千人,突围有余,但尚且无力对衮布的部落发动攻击。
于是他开始面临一个新的抉择,是带着下面的人突围还是和衮布的人做一场。
若是论起痛快,那自然是跟他们干一架更能够获得心理上的满足,但就眼下这么多人,根本打不过。若是再陷进去,死的人更多不说,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无处可逃。
可若是现在突围逃走,基本上就代表放弃了在营地中挣扎的这些部下,而以双方投入战场的人数相比较来讲,恐怕也只能面临全军覆没的下场。
究竟该怎么办,这是个很艰难的选择。
营地里越来越大的火光映照在素巴第脸上,忽明忽暗。
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决定,代表命运的决定。
“突围!”
素巴第沉默片刻,最终用沙哑而又极尽憋屈的声音喊道。
他的决定,让许多人的生命随之消散。
同样的,也有一部分人会因此生还。
六千人的突围,实在是衮布挡都不可能挡住的。
事实上,他也没有那个耐心去与他们纠缠。
他看出了素巴第的意图,所以他笑了。
一个要逃跑的人,不在他阻拦的范围内。
素巴第带着五六千人扬长而去,但他并非要彻底放弃,他派出去的士兵已经快马加鞭地前往上游搬救兵了。只要特木尔等人赶到的及时,战局还有扭转的可能。
他走后,衮布更加肆无忌惮,带着将近两万骑兵在燃着熊熊大火的营地外来回奔跑,肆意斩杀试图逃跑的札萨克图士兵。
他们的营地着了火,他们的战马受了惊,他们只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靠着信念朝外面的土谢图部发起冲击,以图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赚钱的买卖,往往没跑多远就已经死在土谢图士兵的刀下,甚至来不及让自己够本。
第七百零二章 撤退
火焰蔓延的很快,整个营地再也没有一处地方不被波及。
而陶格斯带领的三千先登营士兵,在这场混乱的杀戮中,幸存者寥寥无几。
而其中,不包括陶格斯。
他死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他虽然做好了准备,但毕竟是个首领,想着下面这么多人,总会给他足够的保护。
但战场上的事情,往往不会让人那么想当然。
一个浑身着火的札萨克图士兵勐地跃起将他从马上撞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果然,任由自己掏出匕首将他的肚子捅了个稀巴烂,这个士兵都没有放开抱着他的双手。火势最终还是蔓延到了他的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想要满地打滚,但抱着他的士兵却让他的行动异常艰难。
最终,他在一个恍忽间被人一刀砍在了脖子上,他的脑袋没有掉,但喷出的鲜血却喷出老远。
他死了。
为了部落?
这是他脑子里最终思考的问题。
事实上这三千人大多死的不怎么轰轰烈烈,有的是被偷袭,有的是打不过人家,甚至还有的是被火烧着屁股的战马撅下来踩死的。
但无论如何,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法,只会记得他们三千人的牺牲给土谢图带来了生的机会。
当素巴第再一次带着大军回到战场的时候,火势已经有了减小的局势。
时间过去不久,他们来的还算及时。
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他们来晚了。
太晚了。
素巴第勒马站在营地外,借着火光,将周围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入目所至,一眼望去全都是札萨克图士兵的尸体,这些在两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此时都变成了尸体。
有的,是被火烧死的,有的是被箭射死的,有的则是被马刀无情的斩下了头颅,身首异处。
素巴第觉得心中有一团火,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似乎这样可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驻足良久,他才开始思考一个新的问题。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的粮草被烧得一干二净,他们此战折损了一万多名士兵。
之前面对土谢图的优势荡然无存。
继续征战,士兵短时间内要饿着肚子。
可就这么离开,他又心有不甘。
又一个选择。
“大汗,先、先去上游吧?”
特木尔在他的旁边,轻声开口劝道。
素巴第没说话,也没有回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着火的营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一言不发地策马狂奔,一路往东而去。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不同的是,火焰熄灭后的灰尽正继续散发着热量。
若是仔细嗅一嗅,似乎还能闻到一丝烤肉的香气。
这个清晨,衮布的心情很好。
夜里一战,他们至少消灭了札萨克图将近两万人。
虽然这些人大多葬身火海,但不论怎么死的,都没办法再与他们有任何争斗了。
想起双方人数上的差距正在急速缩小,衮布的内心很畅快。
不过陶格斯的牺牲,确实让他感到很悲伤。
多好的人啊。
忠诚、勇敢、聪明,似乎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唉...
衮布叹了口气,将手中最后一块饼子塞进了嘴里。
早餐过后,他又一次叫来了手下的大小首领,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消灭了对方不少人是不假,但不代表着战况就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他们的人数仍然处在劣势,他们会在两天之内彻底没有水喝。
唯一比原来要好上不少的是,对方也很快就没有吃的了。
接下来的情况似乎就要看谁扛得住了。
“大汗,他们没吃的,但却没有走的打算,看起来是在等,等他们运送粮草的人过来。但是咱们不能再等了,就算再怎么节省,明天就没水喝了。
人可以三天不吃饭,但不能三天不喝水。这样下去,咱们照样守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守不住?他们异地作战,咱们占据地利,有什么守不住的?再坚持坚持,总会把他们熬走的!”
“他们不会走!”
“为什么?”
“如果是你的话,损失了这么多人,你甘心吗?”
“不甘心。”
“那不就是了。他们现在在上游驻扎的目的就是继续截断水源,等待咱们不战自溃。可他们就没考虑一个问题吗?咱们没水喝,是因为固守在这里。
若是咱们不在这了呢?”
一名首领面色带笑地说道。
“不在这?你是说咱们转移阵地?”
“不可以吗?这是咱们土谢图的领地,咱们难道不是想去哪就去哪?眼下咱们还有近两万士兵,他素巴第不过三万。真的敢跟咱们毫无顾忌地拼下去吗?
他就真的不怕硕垒来个黄雀在后?最后捡了便宜?”
众人沉默了,包括衮布。
因为他们觉得,这人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转移!”
既然没人在他们面前对峙,也没了随时被消灭的危险,再不跑等啥?等着渴死不成?
于是,在素巴第尚未反应过来且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时候,衮布一声令下,整个部落再一次开始了转移。
等到素巴第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衮布带着人已经走了十几里远。
素巴第气的暴跳如雷,下意识地就要派人去追,但却被特木尔给拦住了。
“大汗,咱们眼下不过三万人,就算追上去,免不了一场硬仗。三万对他们一万八,倒是没有战败的可能。但人手折损是必然的,若是伤亡再大一点,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算能赢,值不值?
会不会真的被硕垒捡了便宜?”
素巴第安静了。
他开始思考特木尔说的话里的可能性,思考着这种情况下战斗的利弊。
最终理智战胜了愤怒,他无奈地垂下了马鞭。
“咱们怎么办?”
环顾四周,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大家都没有说话,但表情似乎已经无言的做出了回应。
胜利的希望,从昨夜变得渺茫起来。
无论是不是承认,他们已经无力按照原有的计划去吞并土默特,实现统一漠北的无上荣耀。
“撤退吧。”
第七百零三章 凯旋
素巴第带着五万多大军气势汹汹地来,灰熘熘地走。
不但既定的目标没能完成,还损兵折将,损失了近两万人马。
若是这漠北就只有他们两大部落,无论如何素巴第也会和他们死磕到底,彻底消灭土谢图之后再休养生息。
但偏偏还有个和大明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车臣部,若是一招行差走错,恐怕就真的没有后路了。
他们的撤离,让衮布欣喜若狂。
他知道这次札萨克图离开之后,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对他们发动像样的进攻。甚至再过个三五年,等待土谢图休养生息之后,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还没走多远的衮布确定了素巴第离开的消息后,带着人再次返回了之前的驻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祭奠仪式,以告慰陶格斯以及在昨夜的战斗中死去士兵的在天之灵。
三个部落互相征伐,经历了几场战斗之后,三方的实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下滑,却形成了奇异的平衡。如果没有外力的介入,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漠北将会回归原来的平静。
从巴达礼那回来的其木格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先是带人去了土谢图,可还没走到地方便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原本收缩的土谢图目标再一次开始了放牧牧,隔三差五地会见到一些赶着羊马的牧民。
他瞅机会绑了个落单的牧民,结果一问之下,大惊失色。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离开的这短短时日内,战局竟然有了这么大的扭转,不但他们的营地被偷袭,还折损了如此多的兵马,以至于不得不退回札萨克图。
其木格能想到自家大汗的心情是如何的糟糕,他泄愤般地杀掉这个牧民,带着人心急如焚地往回赶。
终于追上了素巴第率领的大部队,而此时他们尚未回到自己的汗帐。其木格带着哭腔跪倒在了素巴第的马前。
“大汗,我回来晚了!”
素巴第见到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跟上队伍一起回家。
“大汗,此次我去科尔沁,见到了巴达礼。听他说,硕垒根本就没有与大明有什么合作的协议,完全是他抛出来吓唬人的!而且,我还问了巴达礼,咱们能不能和大明合作,他倒没说不行,还给我出了点子,说是让咱们到京城去,求见京城里大明的官老爷,若是有机会的话,直接求见他们的皇帝陛下。
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们就会答应和咱们合作的!”
其木格见素巴第的情绪不好,很识趣地没有问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而是说出了此次前往科尔沁部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果然,素巴第听完之后果然眼睛一亮,扭头看向了其木格。
“巴达礼真是这么说的?”
“对!他还说,朝廷里的那些人只看利益,只要能拿出足够的诚意,就不愁他们不答应!还说现在大明的疆域这几年扩张的厉害,朝廷可用人手不多,治理起来很有些吃力。
他们皇帝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打算缓一缓向外扩张的步伐,让百姓休养生息,等过个十年八年的,人口上来了再说。”
素巴第静静地思索着其木格说的话,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大明这些年确实对外扩张的脚步确实快了些,什么南洋交趾的,光是听听就头大。
远的不说,就说这漠南蒙古大片大片的领土,虽说是打下来了,但完全消化,让他们全部打心眼里效忠大明朝廷,恐怕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这样一来,似乎也说的过去。
“等回去之后,再好好商议一番,看看如何才能取得大明的信赖。”
“是,大汗。我已经跟巴达礼说了,只要他能帮助咱们搭上大明这条大船,好处少不了他的。他也同意了,愿意在皇帝面前帮咱们说话。”
“这样最好,咱们确实需要一个能和大明搭上话的人。这件事情,还交给你去办,若是能与大明开展合作,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素巴第说着说着,声音又低沉了起来,似乎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的失败。
其木格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安慰一下素巴第。
“大汗,明人有句话,叫做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个世上压根就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咱们虽然暂时失去了吞并土谢图的机会,但并不代表以后依旧没有机会。
只要能和大明扯上关系,哪怕只是简单的和他们做做买卖,再想办法从他们那买一些先进的火器,说不定下一个吞并土谢图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大汗,不能气馁啊!”
素巴第愣了一下,这些日子,并不是没有人安慰过他。
但大都是一些泛泛之谈,说什么养精蓄锐,厉兵秣马,卷土重来之类的话,从来没有具体的办法和目标。而其木格的话则不一样,他不但给了目标,甚至连具体的实施办法都有了眉目。
这让素巴第觉得很是欣慰,抬头望了望天上的白云,心情舒畅了许多。
“你说的对!不能气馁!本汗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等待!哈哈哈!其木格!走!咱们回家!”
一个首领的心态,很大程度上决定士气的高低。
他的心情好了,似乎麾下士兵们的士气也好转了些,行军速度也快了不老少。
几日之后,他们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
和他们差不多的是,徐彦琦带着将士们也回到了沉阳。
得到消息的朱可贞和王来聘等人早早地在城门外迎接,只等待了一刻多钟便看到了远处的官道上扬起的滚滚烟尘。
朱可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有日子没见,确实也挺想念自家这个兄弟了。
“总兵,瞧着吧,老徐那孙子肯定又要跟咱们炫耀他是如何在漠北大杀四方的了!嘿!我说我要去,你不让我去!就不乐意看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家里忙的要死,你去凑什么热闹?”朱可贞瞪了发牢骚的王来聘一眼。
“话是这么说,但下回有这好事儿,一定得让我去。”
“行行行,去吧去吧,现在就去漠北,将那几个部落都给趟平了!把那几个部落首领的脑袋都带回来献给陛下。”
第七百零四章 贵英恰的消息
“嘿嘿,只要陛下下命令,还真不是不行。”
“那要是不给你配重机枪呢?”
“啊?”王来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能怂。“没有重机枪又如何?我老王在战场上还真没怕过谁。”
“行行行,老徐到了,我等下告诉他你要和他单挑。”
说着,朱可贞迎上了已经快到近前的徐彦琦。
“别啊!”
王来聘怪叫一声,追了上去。
他确实很强,但还真的打不过徐彦琦。
都是当副总兵的人了,还单挑个什么劲,输了多没面子不是?
“总兵,我回来了!”
见到朱可贞带着人在等待自己,徐彦琦老远就勒住了缰绳,战马尚未停好便从马上跳了下来,对着朱可贞行了个军礼。
身后的人也有样学样,齐齐翻身下马,行着军礼齐声喊道:
“见过总兵!”
朱可贞先是扶住了徐彦琦,紧接着对他身后的人大声说了一句:
“兄弟们免礼!走!随我入城!今晚本将军为你们摆宴庆功!”
“嗷~”
三千士兵兴奋地大叫。
“总兵,你不知道,这一回在漠北,咱们的重机枪真是大展神威......”
入城的路上,徐彦琦就迫不及待地对朱可贞说了起来,引得一旁的王来聘直翻白眼。
我说什么来着?
夜晚的沉阳城很热闹,朱可贞在城内校场里犒劳从漠北凯旋的士兵,请了城中大半酒楼的厨子。他们将拿出最好的手艺来招待这些为大明征战的将士们。
就在傍晚,远在京城的朱由检对他们发来了贺电。
并且叮嘱朱可贞一定要让将士们吃好喝好。徐彦琦异常的兴奋,拉着王来聘不停地唠唠叨叨,说着自己在漠北的光辉事迹,气得王来聘真想揍他一顿,但又打不过他。
酒过三巡,徐彦琦拉着一个人来到了朱可贞面前。
“总兵,这就是乌力吉。”
“嗯。”
朱可贞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果然一表人才,不愧为硕垒大汗的心腹!”
朱可贞上来第一句就对着乌力吉夸了起来,让本有些心绪不定乌力吉大为受用。
“不敢当、不敢当,朱总兵声名远播,我与朱总兵比起来真是蜡烛和太阳比,哪有朱总兵的光芒耀眼。”
乌力吉连连摆手,反过来也对朱可贞恭维起来,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是奇奇怪怪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徐彦琦忍不住打断了他。“总兵,之前和你说过,他这趟跟过来,是打算进京面见陛下的。明日就启程去京城,到时候得派人送他们过去。不然他们入不了关。”
“自然没问题,明日你安排好便是。到时候我会禀报陛下,让陛下也有个心理准备。”
“那行!喝酒去!”
简单几句话,说完了正事儿,徐彦琦再次找人喝酒去了。
乌力吉又诚惶诚恐地陪着朱可贞喝了几杯,朱可贞倍感无趣,便借故和将士们联络感情,带着王来聘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徐彦琦便安排了一队士兵护送乌力吉等人南下。
而此时的漠南蒙古,发生了一件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事儿。
有人发现了贵英恰的踪迹。
事情还要从十多天前说起,一个牧民带着自己小儿子在一个阴山脚下一个河滩边上放牧,碰到了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男子,这男子看起来很魁梧,身上也带着武器。
牧民很
是警惕,但这男子说话却出奇的客气,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说要买一只羊。
他给的价钱高出羊本身的价值不少,所以牧民毫不犹豫地将一头羊卖给了他,还康慨地送给了他一些盐巴。
男子也没多说,牵着羊走了。
牧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牵着羊往阴山的方向走,也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手中实打实的银子很快打消了他的念头。
他所在的位置,此时已经被土默特部占据,而他,正是土默特部的人。
额哲没抓到,据说朝廷很是不高兴。
但在广袤的大地上找到两个有意躲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俄木布没有放弃,他深知自己虽然投靠了大明,但寸功为立,再加上论资格,巴达礼投靠的早,还得排到他前头。这让他很有危机感,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以显得自己还有用,否则自己哪有资格占据这漠南大片领地?
于是他不间断地派人拿着贵英恰的画像到处进行宣传,并且承诺能提供贵英恰和额哲的准确线索的人,一经查实,赏银万两。
这不,几天前,有一队士兵拿着画像找到了这个牧民,并且向他宣传了俄木布指定的悬赏。
牧民听完压根不当回事儿。
万两白银,自己这一辈子东奔西跑的,赶着羊马颠沛流离,哪里有这运气,得到这么多银子!
直到两天前,上次那个买羊的人再次找上门来了。
“兄弟又要买羊?”
“嗯。”
“哈哈,我这样吃的都是鲜美的草,特别是烤着吃,好吃的很。”
“嗯。”
男子再次嗯了一声,面对牧民的热情,他似乎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
“还是上次那个价?”
牧民见他不想说话,也不再废话,开口试探地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牧民一见,眼睛都亮了。快速接过银子,挑了头最肥硕的羊用绳子栓了送到男子面前。
男子接过绳子,转身就走。
牧民望着他的背影,奇怪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
怎么又朝山那边去了呢?
难道住在山里?
不过这次脸看起来比上次干净了些。
牧民如是想到。
咦?
脸?
这男子的脸渐渐与前几日看到的画像中的一个人重叠在一起。
这?
可能吗?
牧民有些不敢置信,但越想越不对劲。
于是他决定跟上去瞧瞧,可刚走了几步,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茫茫草原,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若是被这人发现了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再说了,他要是回过头杀了自己怎么办?
不行,不能去。
反正上面只是要线索,而不是要自己把人给抓住,将消息告诉他们就是了!
想到这,他也没心情放羊了,骑着马就向南跑去。
之前宣传的人说了,若是有消息就到四十里外的一个什么堡,将消息跟驻军说一声。
这就是他的打算。
第七百零五章 就是他
牧民怀着激荡的心情朝南狂奔,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临川堡。
这是一座新建的堡垒,不大,甚至还没有完全竣工。
修建堡垒的主要目的就是传递消息,以及作为远征的落脚点。
牧民刚靠近不久就被堡内值守的人发现了,但发现他只有一个人,倒也没有过分紧张。
“停下来!干什么的?”
一个士兵冲牧民大声吆喝着。
“我是来报信的!我好像发现了你们要找的人!”
“什么?士兵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你是说贵英恰?”
“对对对,就是前几日你们的人带着画像要找的那个人,我刚刚见过他!”
“你在这等一会儿!”
士兵很激动,扭头去找自己的头目去了。不一会儿,头目也面带喜色地跑了出来。
“兄弟,你说你见过贵英恰?”
“是的,我见过他。就画像上面的那个人!”
“是不是他?”
说着,他将手中的画像伸开。
牧民一看,立刻说道。
“对对对,就是他!他前些日子在我这买了一头羊,半个多时辰前又买了一头!”
“确定是他?”
头目狐疑地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又看了看这牧民。
以这画画人的技术,他能分得清是谁,还真是难为他了。
“我可是先和你说好,要是你这消息不准确,到时候抓的人不是贵英恰,那银子可一分都没有。你也少不了一顿揍!”
头目吓唬他道。
牧民听了一缩脖子,接着又咬了咬牙。
“就是他!”
头目见他这样,心里也信了几分。
“你把详细经过说来听听。”
牧民就把情况和他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包括见到的这个男子行为中的异常。
“你是说,他住在山里?”
“对!他第一次离开之后不久,我还到那边去放牧,并没有见过帐篷和人活动的迹象。除了住在山里,不太有别的可能了。”
头目点了点头。
他也感觉牧民说的有道理。
“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向上级汇报!如果这次真的能抓到贵英恰,你小子这辈子的银子可就花不完了!”
牧民嘿嘿一乐,连连点头。
他带来的消息,层层上报,终于惊动了一个驻扎在此处的一个部落首领那里。
这首领听到消息之后,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这他娘的要是抓到贵英恰,可真是大功一件了。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朝廷都没能抓到贵英恰,若消息是真的,那真是老天开了眼!
他也不管是什么时辰,立刻将部落里的青壮全部聚集了起来,一个时辰后,差不多聚集了近一千人。
还有一些跑得远的,来不及通知。
但他也等不及了,再说一千抓俩,难道还打不过不成?
“走了!出发!”
他一声令下,带着人朝北而去。
此时已是傍晚酉时,本不适合行军,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牧民做向导,一千人马在一个时辰后到达了贵英恰出没的地方。
“莫日根大人!那人就是往那边去了!”
牧民指着远处的山脚,对首领说道。
莫日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左右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北边则是连绵的阴山山脉,也是最适合躲藏的地方。
觉得心跳加快了不少,保不齐这家伙提供的消息是准确的,贵英恰真的就和额哲一起躲在这连绵的阴山里。
可是山这么大,会不会不太好找。
要不要再加派人手?
他再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晚上也不可能进山找人,于是他便命令士兵回去再召集些人手,明日卯时赶来,并且命令全体人就地驻扎,且不允许生火,只能吃干粮,以免惊扰了山里的贵英恰。
而此时,贵英恰正和额哲在一个山窝的小溪旁,快乐地生起了篝火。
额哲负责生火,贵英恰负责收拾这头刚买回来不久的肥羊。
贵英恰将两条羊腿穿在树枝上,撒上盐架在火上,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额哲,下山太危险了,今儿个是最后一次吃羊了!”
他们在山里已经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虽说不至于过着野人般的生活,但比起以往的锦衣玉食,确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额哲一直嚷嚷着要吃烤羊腿,贵英恰被他叨叨的没办法,下山弄了一只羊。
可这玩意儿吃了一回还想下一回,肥嫩的羊肉可比山间的野果野味好吃多了。额哲一朝被勾起了馋虫,就有些忍不住了。
没过多长时间,又嚷嚷着让贵英恰下山去给他买羊。
这不,贵英恰被缠的没办法又下去给他弄了一只羊。
“姑丈,我保证,吃完这头,不再吃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
“这次是真的。”
“剩下的肉,咱们用盐腌起来,可以多吃些日子。短时间内是真的不能再下山了,若是被人发现了踪迹,咱们连野人都当不成了。明白吗?”
“知道了,姑丈!”额哲随口答应,眼睛却没有离开已经开始吱吱冒油的羊腿。
贵英恰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转动着手里的木棍。
两人就着篝火,一人啃了一只羊腿,之后便回到了树林中临时搭起来的简陋的小木屋里。
月光透过木屋的缝隙照了进来,静谧且清冷。
两人都没有睡着,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叫从外面传来,似乎在表示时间并不是静止的。
“姑丈,我想家了。”
额哲用带着幽怨的话打破了平静,贵英恰没有回答。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危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
是告诉他,咱们还可以大败大明,将你父亲接回来?
还是告诉他,赶快睡觉,睡着了就不想家了。
所以,他只能装睡。
以此来掩饰他内心的不平静。
谁不想家呢?他贵英恰也想。
就像额哲想吃烤羊腿一样,他也想啊。山里的野味哪有肥妹的羊肉好吃?那毫无味道的东西,哪有山珍海味吃着痛苦。
还有酒,那个可以消愁的东西。已经很久没尝过了吧。
所以,他也想家。
可是,现在的他们,哪里还有家啊!
早在插汗覆灭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没有家了。
第七百零六章 追
贵英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额哲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像这样的夜晚,他们已经度过了很多次。
他早已习惯。
当天空渐渐明亮,他睁开了眼睛,但很快又闭上了。
起床,本应该是立刻做的事。
可现在,他不打算起来。
首先他还不饿,其次他不知道起床之后该去干什么。
“姑丈,我饿了。”
当听到额哲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贵英恰才嗯了一声从简陋的床上爬了起来,打算到外面弄点东西吃。
真实的荒野求生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好在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早已习惯。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额哲,去山里转转?”
“好!”
于是两人带着刀,拎着木棍出了门,往大山的更深处走了过去。
而山脚下,莫日根下达了搜山的命令。
他在山脚布置了一千人,其他的全部分散开来,十人一队,钻进了山里,开始了搜索。
人活在世上,总会留下点什么痕迹。
就算贵英恰再小心,仍旧不可避免的留下了痕迹。
特别是昨日买的羊一路上拉的屎,更是赤裸裸地暴露了他的踪迹。
莫日根兴奋不已,正常人谁会牵着羊往山里跑?
如此刻意地隐藏踪迹,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
于是他让人加快了搜查的速度,还打算对第一个发现贵英恰的人进行奖励。
大家的干劲十足,也不觉得山路难行了。
拉克申就是其中的一员,但他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做事不喜欢蛮干,而是喜欢动脑子。所以他已经是百人队的队长了。
比如现在,他就极其聪明地将他养的狗带了过来。
这是一条成年的蒙古獒,这种狗拥有灵敏的听觉和嗅觉,能在二三百米外听见主人轻声的呼唤,能在三百米开外嗅到肉的味道,能追踪猎物到二三十里之外。
出发前,他特意带上了自己这条养了几年的爱犬,因为直觉告诉他,它能帮大忙。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这条蒙古獒趴在地上轻轻地嗅过羊粪的味道后,便径直不停地往山里跑去。
拉克申很了解自己的狗,也知道它这样一定是发现了猎物。
至于是什么猎物,那自然是不言而喻。
一人一狗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大家看着这头蒙古獒在林子里钻来钻去,俱都是异常的懊悔。
谁家还没条狗啊。
可带过来的人却没几个。
快到正午时分,拉克申的蒙古獒忽然停了下来,并且回过头看着拉克申,低吼了一声。
拉克申精神一震,立刻抬手示意,所有跟随的人都停了下来。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几十步之后,他看到了一间简陋的、搭的歪歪扭扭的小木屋,正静静地立在他十几步外的空地上。
但就木屋的样子而言,一看就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搭出来的。
但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这件事,而是全都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各自掏出了武器。
拉克申也一样,回头向众人使了个眼色,接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再一次猫着腰往前走去。
不过片刻,十个人就将木屋围了起来。
这么顺利的吗?
拉克申有些疑惑。
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娘的,不管了。
他也不打招呼,拎着刀上前,一脚踹开了那简陋的不像话的门。
结果让他很失望,里面空无一人。
“会不会是发现咱们,所以跑了?”
一个士兵问道。
拉克申没说话,仔细地看着屋内的东西。
屋内的摆设,也确实对得起这间木屋的外形,基本上是要啥没啥。
但他看了一圈之后,却并不认为他们要找的人已经跑了。
因为屋内的东西虽然很简陋,但摆放的还算整齐,甚至他还在床头一个布包里发现了几十两大大小小的银子。
逃跑总不能连这点钱都没时间拿吧?
“不!他们没逃走!”
拉克申十分肯定地说。
“那人呢?”
“不知道,但想必不会走远。说不定,去找吃的了?”
“那怎么办?咱们还继续搜吗?”
“在这等着!”
拉克申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他不管别人如何考虑,这是他的决定,他相信他的直觉,就像他相信他的狗一样。
说完,他将自己刚刚踹到的门又立了起来,退回了树林里。
他下了命令,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跟随他一起在树林里隐藏了踪迹,埋伏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已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后面跟上来的人见他们这个样子,全都不敢再轻举妄动,跟着一起埋伏了起来,在这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内,这片不大的树林里,足足藏了一百多人。
正在拉克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的时候,远处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拉克申精神一震,侧耳倾听。
没错,是说话的声音。
他攥紧了手中的钢刀,屏住了呼吸。
稍远处,额哲手里拎着两只野鸡,贵英恰的肩上扛着一只野山羊。
两人的脸上均带着喜悦的笑容。
“姑丈,这次真走运,竟然能抓到一头落单的野山羊。”
“是啊。”
贵英恰将肩上的山羊调整了下位置笑道。
他很开心,每一次有收获的时候都很开心。他只有在有收获的时候才能找到自身的价值,就像现在。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突然,贵英恰停了下来。
“怎么了,姑丈?”
“不对劲。”贵英恰的脸色凝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屋子后面的树林。
“额哲。”
“嗯?”
“我的话说完之后,丢掉手里的东西。跑!”
贵英恰的声音很小,再次抬起了脚,作势要往前走。
但抬脚的同时,却勐地把肩上的山羊扔在地上,扭头就往回跑。
额哲的反应速度也不慢,几乎在同一时间,扔掉了手里的山鸡,和贵英恰一起往来路跑去。
他们这一跑,让林子里严阵以待的拉克申愣了一下。
接着反应过来后,拉克申意识到己方已经暴露,便不再隐藏踪迹,大吼一声:
“追!”
话没落音,人已经冲了出去。
第七百零七章 有种杀了我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贵英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若是人数不多,或者说是进山打猎的人无心闯入了自己的屋子,他们还有逃跑的希望。
可从身后这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至少得有几十号人。
那就说明他们全都是有备而来了。
就他们两个人,想逃过几十人有意的追捕,简直难于登天。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停下逃跑的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并且催促额哲也加快速度。
两人没有交流,各自闷着头不停地前进。
相对于拉克申他们,他们的优势在于对附近的地形更加熟悉,但也仅仅如此了。
“贵英恰,快停下!否则我要放箭了!”
拉克申边跑边喊,但他们不敢放箭,贵英恰自然是也不敢停下来。
别看拉克申的人手众多,速度却还没有贵英恰两人的快,因为他们确实没有贵英恰两人熟悉地形,且山路真的不怎么好走。
眼看贵英恰领着额哲离他们越来越远,拉克申很是激动。
到手的大功一件就要丢了,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但当下已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正着急时,他感受到了手中牵着的獒犬在疯狂地挣脱。
拉克申反应过来后,暗骂自己的脑子是真不好使,赶紧解开了獒犬身上的绳索。
刚刚埋伏的时候怕他乱跑,所以把他栓了起来,由于着急,一时忘了解开。
拉克申的獒犬感到身上的束缚消失之后,如箭一般窜了出去,几个跳跃,就已经越过追赶的众人许多。
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在灌木丛中穿梭,离贵英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就已经来到贵英恰身后。
眼看主人要抓的人就在眼前,这獒犬低吼一声勐地扑了过去。
贵英恰也听到了身后的狗叫声,吓得魂都没了,但却不敢回头看。
但他回不回头,跟身后的狗咬不咬他实在没啥大的关系。
猝不及防之下,他理所当然地被扑倒了。
贵英恰倒地之后,赶紧翻了个身,试图站起来,但獒犬已经对着他的手咬了过来。
这只狗很聪明,咬的也是他拿刀的手。
电光火石之间,贵英恰一摆手躲了过去,但依旧被狗咬到了衣袖。
这一咬,獒犬就不松口了。
躺在地上的贵英恰开始兔子蹬鹰,试图将獒犬从自己身上踢开,可这獒犬异常凶勐,任他怎么蹬都不松口,拿刀的手在獒犬的撕咬下也没法用力。
“额哲,继续跑!不用管我!”
贵英恰瞄到了一旁停下脚步的额哲,焦急地开口了。
可是额哲这回却没有听他的,而是拿着手中的钢刀去砍贵英恰身上的獒犬。
额哲对着獒犬的头就是一刀砍下去,却因为獒犬的晃动而砍偏了些,但大马士革钢刀的锋利还是在獒犬的脖颈间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但獒犬受了伤,却激发了凶性,不但没有松口的打算,反而撕咬起来更加起劲了!
“额哲,别管我了!快跑!”
贵英恰了解这种狗的习性,只要不立刻弄死他,一时半会儿是很难让他松口的。
若是放在平时,他自然有对付他的办法,可此时后有追兵,正是逃跑的紧要关头,哪有和他纠缠的功夫。
“姑丈,我不走。你要是被抓了,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
听了额哲的话,贵英恰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走啊...”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的眼睛已经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咽。
额哲闷不吭声地照着獒犬就开始砍,一刀又一刀。
终于有一刀砍中了了獒犬的要害,温热的鲜血从獒犬的脖颈间喷了出来,撒了贵英恰一脸。
感受到身上的獒犬力气渐渐变小,贵英恰一脚将它踢开,翻身站了起来。
此时的獒犬依旧没有松口,贵英恰将刀右手换左手,直接割开了衣服。
“额哲,快走!”
他拽了一把额哲,就打算接着往林子里钻,但耽误了这么久,拉克申已经带着人来到了近前。
“站住!”
贵英恰自然是不会听他的,依旧继续往前跑。
拉克申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狗,立刻气血上涌,一把夺过身边一个属下的弓箭,照着贵英恰就射了过去。
哚!
这一箭没射中人,但却贴着贵英恰的身子射进了他前面的树干上。
“再不站住,必定让你们死于乱箭之下!”
贵英恰的身子一顿,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着实是有些害怕了。
“额哲,跑在我前面!”
他依旧不打算停,哪怕是死。但他死不可怕,却不能让额哲也跟着他一块死。
额哲也知道形势紧急,也没再犹豫,快步跳到了贵英恰前面,依旧接着往前跑。
拉克申见状,更加生气了。
再一次取出一支箭,瞄准了贵英恰的腿。
嗖~
啊!
他的箭法很好,奔跑中的贵英恰被一箭射中了大腿。剧痛立刻侵袭了他的全身,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姑丈!”
前面的额哲听到贵英恰的惨叫回过头来,看到中箭倒地的贵英恰就是一声惊呼。
“别管我,快跑。”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所以希望额哲自己一个人跑。
但额哲虽小,却十分讲义气。
看了看地上的贵英恰,又看了看正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拉克申等人,对着地上的贵英恰摇了摇头。
“姑丈,我留下来陪你!”
“你这个蠢货,陪我去死吗?快走啊!”
贵英恰疯狂地嘶吼,但额哲却不为所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拉克申的人冲到近前,夺了他手中的刀,绑住了他的手。
地上的贵英恰受了伤,受到的待遇却更加恶劣。
拉克申为了报杀狗之仇,对着贵英恰就是一阵勐踹,但贵英恰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最终,在额哲的怒骂声中停了下来。
他不敢杀贵英恰,但不代表他不敢折磨他。
在额哲的注视下,他蹲了下来,伸手抓住了贵英恰大腿上的箭失。对着他笑了笑后,一把将箭失拽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贵英恰忍不住闷哼一声。
随即双眼通红地盯着拉克申嘶吼起来:
“有种杀了我!”
第七百零八章 老范真阴险啊
“呵呵,我没种。这不还得拿你换赏钱呢。想来你倒是想杀了我,但你也没这个机会!”
拉克申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把他绑起来,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
接着他走到了对他怒目而视的额哲面前,笑着说道:
“走吧,尊贵的额哲台吉。”
一个时辰后,他们带着贵英恰和额哲下了山。
莫日根很激动,他的人发现了额哲,并抓住了额哲,绝对是大功一件。
自己在大汗面前可算是露脸了。
为了不让贵英恰死掉,他找来了部落里最好的郎中,用上了最好的药材,还找来了两名侍女,一天到晚寸步不离地守在贵英恰的身边。
自知自己是没机会逃跑了,贵英恰仿佛也认命了。
“额哲,让你跑你不跑,这下咱俩估摸着都得被送到京城当奴隶了。”
“姑丈,当时我就是跑,也跑不掉了。”
“唉...”
贵英恰叹了口气。
“姑丈,咱们要是去了京城,能见到父汗吗?”
“不知道。应该可以吧...”
“哈哈哈~额哲,去了京城,一定可以见到你父汗的。”
两人说话间,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接着蒙古包的帘子被掀开,俄木布走了进来。
“是你!俄木布!”贵英恰见到熟人,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是我,贵英恰,久违了。”
“呸!你这样的人甘愿给明人做狗,我只恨你为什么不死!”
“拉倒吧,你们插汗跟大明合作的时候,你当狗当的比谁都欢,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可我们并没有背叛自己的部族!”
“是啊,所以你们插汗的百姓跟着你们死的死,残的残,当奴隶的当奴隶,就为了虎墩兔那可笑的野心,就让千千万万同胞陪着他去死,值得吗?”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对,我说了不算,可总有人说了算。那些受尽苦难折磨,妻离子散的人说了算。那些伤亡惨重,户无余丁的部族说了算。而你我,说了都不算!”
俄木布脸色庄重,直视着贵英恰的眼神,一时之间,竟让他觉得似乎错的是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话说回来,我们土默特部和科尔沁部的百姓确实应该感谢你们,不是虎墩兔的错误决定惹怒了大明,他们也不会过上现在的生活。
好了,本汗来就是看看你们。看来你们都还不错,明日一早,会有人把你们送往京城。额哲,马上你就要和你们父汗团聚了。皇帝陛下对你们家人还算优待,虽说不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算衣食无忧。想必你去了也一样。
你还小,好好感受一下大明是如何的强盛,也感受一下,皇帝陛下是怎么一步步克服了天灾人祸,在短短几年内让百姓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的。
国富民强,可不是他虎墩兔光靠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说完,俄木布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就走了出去,留下沉默不语的贵英恰和额哲两人。
“姑丈,他说的对吗?”
半晌,额哲开口了。
贵英恰张了张嘴,想否决,但想起自己曾经在和明人接触中看到的一切,他又不知道该对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开口说谎了。
他思虑万千,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我、也不知道。但是额哲,你还小。本应该有广阔的天地任你翱翔,可插汗突遭如此变故,以后想像从前那般自由自在恐怕是不可能了。但是你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多听多看多问,或许在京城,你能找到人生不一样的意义。”
额哲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陶制茶壶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踏上了南下的路。
他们的队伍速度虽说不快,但额哲和贵英恰被抓的消息却是如同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漠南蒙古。
巴达礼得知此事之后,懊悔的捶胸顿足,恨自己怎么没有这个运气,抓住躲在山里的贵英恰和额哲。
随后更是被大明的驻军将消息传回了京城,到了朱由检那儿。
虽说他这些日子已经不太在意此事,但能把人抓到他还是很开心的。
额哲留在外面,终究算是个后遗症,指不定哪天又窜出来搞事,也是个麻烦。
于是他让人拟了个圣旨,嘉奖了俄木布,并且赏赐了价值五万两银子的基础生活物资,依旧是为了让别人看到只要跟着大明混,就能有好日子。
短时间内建立起完全的效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但只要肯下功夫,加上强大的武力基础,这些关外游牧民族变得能歌善舞,热情好客,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圣旨刚拟好,派人往外送,没过多久就有内侍禀报说范景文在殿外求见。
“陛下,额哲抓到了?”
范景文一进来,行了个礼就开口问道。
“哟?这么快就知道了?你这是在朕的身边安插的有眼线啊!”
“这、这,臣哪敢啊。这不方才听王总管说的么。”范景文苦着脸说道。
“哦,这个王伴伴,嘴也不知道严实一点,朕还打算给你们个惊喜呢。”
“恭喜陛下,这下插汗部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想必额哲不日就将被押送入京,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是啊,留着他们在关外,终归是要担心他们生事端。至于怎么处置...范卿有什么建议?把他和虎墩兔一样软禁起来?”
“臣这些日子也常常思索此事,觉得既然额哲抓到了,倒也不必再将他囚禁。毕竟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无论如何在京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以臣之见,不如将额哲送到军校去读书。一来,彰显陛下的仁慈大度,二来,他在军校读了几年书之后...”
“你是说,尝试教导他,让他彻底效忠朕?”
“对。臣觉得,几年之后,一个完全效忠陛下的蒙古台吉,对治理漠南漠北应当会有意想不到的积极作用吧?而且,他不还有个弟弟吗?”
“好!就依你说的办。”
朱由检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娘的,老范是真阴险啊。
第七百零九章 归顺大明吧!
“也不知道虎蹲兔知道额哲被咱们抓住了是个什么心情。”
“想必是不会太愉悦,据说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跟交趾那些人起了矛盾,大大小小的仗干了好几架了。”
“跟谁?郑梉他们?”
“对,虎蹲兔的人比较彪悍,起初郑梉他们不是对手。被揍了几次之后学聪明了。竟然和阮家的人联合起来,又干了两架,不过还是没讨到便宜。”
“让他们打去吧,就那几个家丁,能翻出什么花样。告诉下面的人,再发现他们打架,劳作翻倍。还有力气打架,说明他们还是太闲了。”
“是,陛下。”范景文点头,接着又开口问道。
“陛下,昨日礼部的人又来了,说是漠北车臣部的人天天催,陛下看什么时候见上一见?”
“车臣的啊,到京城有十来天了吧?”
“至今日刚好半个月了。”
“那明日就见见吧。”
第二日,乌力吉一早就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在宫外等候,朱由检用完早膳之后在平台上召见了他。
六月底的天,已是热到了极致,哪怕是早上,依旧有一丝燥热的气息。
乌力吉亦步亦趋地跟着礼部的官员一起登上了平台,脑子里充斥着礼部官员交给他的礼仪,心中异常忐忑,唯恐出错之后被当场砍了脑袋。
“陛下,漠北车臣部乌力吉带到!”
礼部的官员行了个礼,低头对朱由检禀报道。
“漠北车臣部乌力吉,拜见皇帝陛下!”
听到前面礼部的官员说完,乌力吉也赶紧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说道。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抬头,一切都是按照礼部的要求行事,此时目光所至,只能看到朱由检的脚。
“起来说话。”
朱由检的语气清冷,说不上冷澹,但也绝对称不上热情。
“谢陛下!”
乌力吉按照他的要求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却仍旧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硕垒派你来,干什么来了?”
朱由检懒得废话,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礼部的官员将他的话翻译给了乌力吉。
乌力吉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的皇帝陛下如此直接。
感受到朱由检无形的威严,一路上想的说辞,一紧张之下竟然忘了个差不多。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看的一旁的礼部官员直瞪眼。
你他娘的,这些日子说话不是顺熘的很么,怎么到陛下面前就怂了?
朱由检一看这情形,也有些乐了。
关外的蒙古人他也见了不老少,这么怂的像小猫一样的,还真是头一回。
“让他慢点说,朕不吃人。”
他对礼部的官员吩咐了一句。
礼部的官员赶紧走到他近前,小声说道:
“你紧张什么?陛下问你话呢!你要是说不出来就回去吧!也不想想来是干嘛的!”
是啊。
怎么能因为紧张就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自己足足在京城等了半个月,不就是为了见大明的皇帝陛下一面吗?
“陛下!我来是奉我们家大汗之命,过来请求与大明合作的!”
“合作?和朕的大明合作,你们车臣部有什么?”
“有羊!马!”
“羊马?大明就没有了?漠南那么大,难道不比你们车臣部的产出要高的多?”
“我们还有矿产!煤矿!”
“哦?”这下轮到朱由检惊讶了。漠北有丰富的矿产,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些蒙古人也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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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煤又怎么样?有大明的多吗?仅仅这京城附近的西山煤矿,都够挖个几百年的,更不要说辽东鞍山煤矿了。你们那点儿地方,能产出多少煤?”
朱由检张口就来,挖个几百年自然是不可能,但谁让乌力吉不知道情况呢。
“这、”
乌力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知道有煤矿也只是偶然,但具体情况,涉及到专业问题,又岂是他能懂的?再说了,他一听这西山煤矿能挖几百年,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你说的这些,朕都不感兴趣。但朕对你们的目的很感兴趣,硕垒千里迢迢地派你过来,仅仅是为了和大明做生意?朕觉得未必吧?
前些日子,你们漠北发生了那么大的动荡,你们大汗就没点什么想法?比如一统漠北什么的?”
“啊!”
乌力吉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朱由检。
这是他看这个帝国掌舵人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皮肤白皙,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似乎在审视自己有没有说谎。
乌力吉觉得心脏勐地颤动了几下,难道皇帝陛下已经猜出了他们车臣部的意图?
脑子迅速转了几圈,乌力吉抿了抿嘴,咬牙说道:
“陛下明鉴,我们大汗派我来,就是为了请求大明的帮助,祝我们车臣部一统漠北!只要陛下首肯,我们车臣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
“对,是任何代价!”
“那归顺大明吧!”
“啊?”
乌力吉嘴巴张的大大的。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朱由检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钱也好,人也好,牛羊矿产什么都好,只要他们车臣能拿得出来的,来之前硕垒已经许给他了。
只要是车臣能承担的起,就答应下来。哪怕勒紧肚皮过上几年,也要得到大明的帮助,将漠北统一。
到时候好日子就不远了。
可万万没想到,人家不要钱,不要人,而是要整个车臣部的归顺。
这事儿能答应?
这要是答应了回去不得被自家大汗活活砍死?
“陛下,这事...恐怕不是小的能做得了主的啊!”
“做不了主?你们大汗派你过来谈判,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了主?那你来干嘛来了?”
......
这点小事儿?
让俺们大汗率部归降,能说是点小事儿?开什么玩笑!?
“陛下,我们是带着足够的诚意来的,但归降一事,恐怕、恐怕....”
“为难了?”朱由检微笑地看着硕垒。
“没事儿,为难就算了。咱大明也不是非要你们的地方不成。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朕就找个愿意的。”
第七百一十章 一名士兵在倭国走失了
找个愿意的?
啥意思?
谁愿意?
陛下说的是谁?
乌力吉懵逼了。
“你们车臣不愿意,也不知道札萨克图部和土谢图部怎么想,听说衮布派了人过来,估摸着过些日子就到京城了吧。乌力吉,你说朕要是派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带着那种火器,能不能帮助土谢图一统漠北?
就是不知道他衮布愿不愿意从大汗变成大明的一位藩王,不过你们肯定是不愿意的,对吗?”
“这这这...”
乌力吉的脑门上开始有汗水渗出。
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可面对这样的威胁,他却丝毫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是啊,自家大汗不同意,可谁知道衮布怎么想?若是他膝盖一软,归顺了大明,以大明的手段,随随便便出个几千人,能将漠北从西打到东,从东打到西,且毫不费力。
到那时候,别说当大汗了,还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是一回事儿。而自己,是被杀死还是当奴隶?
怎么办?
要不要先答应下来?
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可眼前的大明皇帝看起来不像是个好湖弄的主啊。
“不过朕想好了,若是衮布和你们大汗一样,觉得当大汗比较快乐的话,那朕也不勉强。不还有札萨克图的素巴第呢么?
若是他也不同意,那朕就不再想着你们三部归顺的事儿了。”
嗯?
这话什么意思?没人归顺就不搞我们了?好事儿啊!
但乌力吉还没来得及欢喜,朱由检的下一句话就说了出来。
“朕连你们三部一块收拾!什么漠南漠北,朕都要!”
朱由检原本笑呵呵的脸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冷了下来。
这一下,可把乌力吉给吓得不轻。
若是没来大明,若是没见过那哒哒哒射个不停的火器,他不认为大明打下漠北是件轻松的事儿。
可问题是他见识到了大明的强大了啊!
这种强大来自于方方面面,让他绝望,让他不知所措。
当京城路边黄澄澄的灯光将夜空照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来到了仙境。短短半个月时间,他见识到了太多闻所未闻的事物,无疑是在告诉他,大明的强大已经超乎想象,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忤逆。
这也就是他刚见到朱由检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的主要原因之一。
乌力吉在发呆,朱由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回过神来,声音干涩地开口道:
“若是归顺大明,我们大汗还能执掌插汗部落吗?”
“你说的执掌,是如何执掌?想干嘛就干嘛,对于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朕明确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必须清楚一件事,若是归顺大明,未来你们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听话,那你们就可以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继续在你们的故土上逍遥。不听话,看看虎墩兔就是了。对了,可能要更惨,因为朕多少和虎墩兔还有些交情。你们,必死无疑。”
......
乌力吉觉得很难受,太强势了。
说的话也太难听了些。
但似乎,皇帝说的就是事实。
“当然,朕也会兑现自己的承诺,派军队出关,助你们消灭其他两部,统一漠北。
朕知道让你做决定很难,并且你也做不了主。朕也不着急,你可以先回去,将朕的话和你们家大汗说说。看看他是个什么想法,若是同意了,就派人将消息送到科尔沁那,若是不同意就不必了。”
说完,朱由检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渐渐升高的日头,转身走下了平台。
乌力吉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礼部的官员扯了扯衣袖。
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没看陛下要走了吗?
等了半个月,和朱由检见了一面之后,说了几句话就被打发了。
乌力吉的心情自然不太好,但更多是源自于车臣部即将面临的抉择。是归顺大明,当一个听话的王。
还是扛下去,被其他部落或大明干掉,尸骨无存。
这似乎是个很好的选择题,但他却做不了主。
他走了,来的时候带着期待,回去的时候带着沉重。
在漫漫长路的奔波中,他想了许多委婉的方法,但最终还是决定将实际情况如实禀报给了自己的大汗。
接着,压力给到了硕垒这边。
虽然他说不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话,但就是感到憋屈,弱者无奈的憋屈。
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帐篷里,整整三天没出门,做出了一个决定:
归顺大明。
人总会在压力下尝试安慰自己。
而硕垒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本汗不能因为自己的颜面,就置车臣部的万千百姓于不顾,让他们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争当中。
本汗就算打不过,还可以逃走,换个地方照样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这些牧民不行。
所以,本汗决定投降,不是怕死,而是为了部落的百姓。
得知自家大汗做出这样的决定,乌力吉也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他竟然也不想去死了。
硕垒将自己的答复按照朱由检的吩咐送到了科尔沁,巴达礼又命人传递到了沉阳朱可贞那里。
朱由检得知此事之后,丝毫没觉得意外。
而礼部的人,正在向他汇报。
说是漠北的札萨克图大汗素巴第派了一队人马来了京城,还带着丰厚的礼物,请求获得陛下的召见。
朱由检笑了笑,看向了一旁的王承恩。
“王伴伴,你说这素巴第的人,朕还见吗?”
“万岁,看来这些漠北的蒙古人也不比其他地方的部落更有骨气嘛。”
“若是他们拒绝了朕,朕反倒要惊讶了。”朱由检笑了笑,接着对面前礼部的人说道:“你回去吧,就说朕没空不见他,让他回去吧。礼物也不收了!”
“是,陛下。”
礼部的官员点头应是。
他对这段时间的事儿也有些了解,朱由检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们,无异于给他们部落判了死刑。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谁让他们来晚了。
礼部的人前脚刚走,兵部尚书李邦华后脚就在外求见。
“陛下,我们有一个士兵在倭国走丢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真的走丢了?
“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走丢?”朱由检先是一愣,然后问道。
紧接着又奇怪起来,想不明白为啥走丢了一个士兵就能惊动他堂堂兵部尚书?
“走丢的是刘香的手下,本来事情不大,但是牵扯到一个人。”
“谁?”
“阿敏!”
“阿敏!?有他的消息?”
“对!”
“详细说来。”朱由检一下来了兴趣。
当初阿敏带着范文程逃到了日本,接着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了消息,加上近几年朱由检将主要精力放在南洋和交趾等地,一直没腾出手来,所以寻找阿敏的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日本最近几年非常老实,对大明也是无比的尊敬。
尊敬到朱由检甚至都找不到理由对他们做点啥。
就拿闭关锁国来说,他们现任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完美的实施了他爹德川秀忠的策略,将整个日本封锁成了一个鸡蛋,但却独独对大明开了个口子。
他们的港口,只有大明能够停靠。
起初是郑芝龙的关系,再后来打着环球商贸的刘香也开始和他们做起了生意。
除此之外,他们还年年派人坐船来大明朝贡,和其他小国家不同的是,他们每次出手都十分大方。不过他们的大方也是有目的的,每次随船而来的,都有几十名少年人,从八九岁到十七八岁不等。
目的也很明确,他们的使者向陛下请求让这些孩子们去军校读书。
这样的要求,朱由检自然不会答应。
但无论回绝的多么强硬,他们却依旧锲而不舍,在京城赖着不走。
朱由检也感受到了一国之君的无奈,有心想把这些家伙都给弄死,但又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以学校容纳不了这么多人为理由,命人派船将人原封不地给送了回去。
按道理说,到了这份儿上,他们本该放弃的。
可谁知道他们的操作竟然越来越让人迷惑,之后每年朝贡的礼物越来越丰厚,送来的人却越来越少。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不同意,要么就是嫌钱少,要么就是嫌人多。那我们就多花点钱,少送来点人。
若不是朱由检深知他们的秉性,都差点被他们打动了。
可军校那是啥地方,怎么可能让这些家伙们进去学习?所以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做,朱由检就是找理由搪塞,坚决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包括其他像日本这样的国家。
连内阁几位大臣都感叹这些倭人见风使舵的能力,当初大明国力衰弱的时候,经常被他们骚扰。
现在国力强了,又恢复立国之初时对大明的恭敬。
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是美滋滋的,毕竟这代表着大明是在皇帝的手里越来越强盛了,而他们这些崇祯朝的内阁辅臣,也将因此留名青史。
这是何等的荣耀?比起贪上万贯家财,这事儿难道不是更让人更加快乐一些?
“陛下,此事说起来,还得从八九天前说起。刘香手下的一艘商船,在肥前的一个港口停靠,下面的十多名士兵违反军令,偷偷跑下船去喝花酒。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人少了一个。
这些士兵回去找也没找到,后来见纸里包不住火,就禀报了上级将领。上级将领很生气,但丢了个人,也顾不上处罚他们了。就要带着几艘船上的士兵下去找。
可肥前当地的武装自然不会同意,于是双方陷入了僵持,最后闹到肥前府大名锅岛胜茂那儿,本以为他会有所妥协,帮助咱们找人,谁知道这锅岛胜茂却是更加强硬,直接召集手下所有人手,打算跟刘香的人干一场。
刘香手下的人自知不敌,只好退回了船上。但却也没有离开,而是不断向上级汇报,请求支援。消息辗转之后,就报到了兵部。”李邦华简要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朱由检听完,看向了一旁的王承恩。
王承恩多聪明,瞬间明白了他是想问为什么锦衣卫没得到消息。
“万岁,兴许是刘香的这支船队里没有锦衣卫的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看向了李邦华。
“也就是说,现在咱们的人正在和他们对峙?”
“对!”
“那这和阿敏有什么关系?”
“说是这十几个人中,有人在妓院见到了一个说建奴话的人。”
“这也未免太牵强了些吧?建奴被咱们杀的满世界跑,流落一些到日本也不是没可能。还是先说这走失的士兵的事儿吧,你是怎么考虑的?”
“陛下,臣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找回来。但是牵涉到两个国家,最好还是不要起冲突为最好。”
“好。”朱由检点了点头。“王伴伴,召解学龙。”
“是,万岁。”
啊?
李邦华在一旁看愣了。
召谢学龙干啥?这点事儿值得将谢学龙拉出来?那家伙带着舰队去了日本,还能和平解决问题吗?
“陛下...”
“李卿,弹丸之国,竟然敢扣留我大明将士!此等行为,有损我大明威严!必须严惩不贷!让他们知道,我大明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朱由检看起来很激动,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想起来了某一个事件,小日子就是以丢了士兵为借口干出了猪狗不如的事情,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但此时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不可想象。
“李卿,咱们的士兵真的走丢了?”
“陛下,真的走丢了!”
李邦华愣了一下,有些搞不清楚陛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事实摆在那,谁还敢说假话不成?他看着朱由检的脸,心里泛起了滴咕。
怎么感觉陛下,得知此事后的开心远远多过于愤怒呢?
这是啥情况?
“那个,李卿,你先回去等候。我会先下令让刘香的人后撤,之后的一切等解学龙来了之后,咱们再和内阁几位阁臣一起商议。”
“是,陛下。”
李邦华见朱由检做出了决定,也没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殿外,李邦华才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弘德殿。
刚刚听到的,是陛下的笑声?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一人造反,杀一村。
李邦华走的时候一头雾水。
他实在想不出此事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于是他去找到了英国公张之极。
“老李,你跟着陛下这么久,还不明白陛下的心思?”张之极听完他的话,立刻笑了起来。
“什么心思?这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你啊,士兵走丢了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事儿操作好了,就是件好事儿了!你想想,陛下自登基以来,可有哪一年没打过仗?你想的是找回士兵,但陛下想的,恐怕不但要把士兵找回来,还得把整个倭国给收回来吧?”
“啊?”李邦华瞪大了眼睛,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儿。
“公爷,这倭国可不比吕松、朝鲜等国,他们的实力暂且不说。就算打下来,远悬海外,恐怕也不好治理吧?”
“你是说怕他们的人不听话?”
“正是。”
“不听话的杀了不就是了?”
“这,能杀的完吗?”
在李邦华看来,日本虽然远在海外,曾经也和大明交好,是大明的朝贡国,但却实打实的是个主权国家。
再加上德川幕府的实力并不弱,人口众多,至少过千万,哪里能是杀的完的。
“公爷,这可不是件小事,咱们大明的国力刚刚恢复,可别陷进去...”
“放心吧,陛下自有分寸。你也别在这瞎猜了,明日我进攻见见陛下。要是打仗的话,怎么能少的了我京营的人呢!”
“你这...”
李邦华无奈地看着张之极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待会儿喝点?茅子。”
“也行...”
第二天一大早,张之极就跑去求见朱由检,还没开口,朱由检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怎么?又手痒了?”
“嘿嘿,陛下明鉴。不过是京营的那些小崽子们很久没打仗了,一个个都急坏了,盼着挣军功呢!”
“放心吧,少不了让你们京营的人上战场。倭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就算打下来,反抗力量也绝对不会弱。不到时候恐怕京营要派不少将士过去!”
“陛下真打算要进攻倭国了?”
“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一直没腾出手来。眼下蒙古局势渐渐稳定,差不多是是时候了。”
“好啊!”
张之极搓了搓手道。
正说着,解学龙在外求见,不过片刻,内阁众人也被叫了过来。
解学龙是从天津赶过来的,到的时候,天已擦黑,他便回自己的府邸住了一晚,这不一大早就进了宫。
朱由检看人都到齐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
“咱们有个士兵在倭国走丢了,朕准备全力进攻倭国,将倭国纳入大明的版图!”
殿内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点消息,但还是被朱由检的直接给惊到了。
“陛下,咱们的士兵在倭国走丢了,让解督师率舰队走一趟,吓唬吓唬他们,料想他们是不敢不配合的。怎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消耗的钱财可不是小数目啊。
倭国不比其他小国,人口众多,且德川幕府新建,正是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咱们打得过,但想守住的话,恐怕要派遣不少士兵长期驻守,花费的代价会不会太高了些?”
一开口就提钱的,除了毕自严就真的没有别人了。
他向来就是这样,只要一听打仗,第一反应就是反对。毕竟打仗就得花钱,花钱就得他们户部出。虽然现在户部很富裕,但他不管那些,只进不出,看着银子堆成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不舍得花,就算再多钱他也不舍得花。
应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越有钱越抠门,基本上可以形容此时的毕自严。
以往这个时候,内阁其他人会提出不同意见,但此时,大家都暂时保持了沉默。
倭国,确实不同吕松、交趾、朝鲜这些国家。
吕松的土着长期被欺压,已经习惯了。
交趾,那自古以来就是大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至于朝鲜,自己的儿子,还是主动认得爹。
相对来说都比较好管理。
但倭国不同,他们的历史不短,和大明打交道的时间也长。但是这个国家的人天生反骨,有钱有势,国力强盛的时候,他叫爸爸。但当国力衰弱的时候,他又开始充当不孝子了。
这些都是多少年的历史见证,所以大家都没考虑打不打得过,而是打完之后该怎么治理的问题。
“毕卿,日本有一座银矿叫石见银矿,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银矿!咱们打下来自己挖,能将你户部的银库撑爆!”
“这,陛下说的是真的?”毕自严的眼睛亮了起来。
“朕岂会说假话?”朱由检笑着肯定道。
毕自严一听,往后退了一步,看样子不打算再多说话了。
其他几人心里暗自腹诽,毕老寇真没立场,一个银矿就让他叛变了。
“陛下,臣倒是不怀疑我大明能不能战而胜之,更多的是考虑战后的事!倭国地方虽小,但人口众多,若是占领之后叛乱不断,恐怕会严重消耗我大明的国力。
这些年来,我朝连番征战,虽伤亡不大,但一应钱粮也糜耗甚多,是不是应当休养生息一些时日?”
见几人都不开口,范景文只好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没错,若是放到以前,长期打仗国家确实需要休养生息。但我大明此时的情况与以往不同,由于我军的火器先进,士兵们在战场上的伤亡极低,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既然不死人,那休养什么呢?
鞍本钢铁集团的钢铁正在不停地产出,兵工厂的枪炮弹药早已堆积如山。但这些东西都是死的,只有金银是活的!倭国不是不开眼吗?咱们就打他们!将枪炮弹药用在他们身上,杀死他们的士兵,奴役他们的百姓。让他们为咱们采桑种粮,让大明的百姓享受他们的供养!有什么不好吗?
你们无非是怕占领的时候,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叛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去维持局面。那朕告诉你解决的办法。
有一人造反!杀一村!
有一村造反!杀一县!
有一县造反,杀一国!
有一国造反,杀一郡!
他们不是人多吗?看看朕杀不杀的完?”
第七百一十三章 十六岁!
朱由检的话语中,带着强烈的杀意,听得殿内众人一阵凛然。
大明这些年虽然在四方征战,但除了当初的建奴之外,朱由检却并未对哪些国家或者部落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大多以打服了之后再收编为主。
按道理来说,丢了一名士兵无论如何不至于引起陛下这么大的怒火,但此时已经没有人敢开口质疑,甚至询问。
“好了,事儿就这么定了。诸位卿都动起来吧,八月十五前做好所有准备!中秋节之后,对我国发动全面战争!”
“是,陛下。”
众人齐声应是,慢慢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大明依旧平静,但一些职能部门却是忙碌了起来,进入了备战状态。
京营上下也全都在张之极的率领下积极地练了起来,由平日两日一练兵,变成了每日一练。
七月十五。
一年一度的中元节。
一队蒙古士兵经过重重关卡之后进了京城。
从这队蒙古士兵的队形来看,分明是一支押送囚犯的部队。而囚犯只有两人,一大一小。
小的自然是额哲,大的是则他的姑丈贵英恰。
贵英恰不是第一次进京城了,但每次京城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感觉,这一次也不例外。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京城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
但就外城来讲,就扩大了不少,城墙外也开始建设,一条条水泥路笔直而又平坦,路两旁则是成片成片的房屋,分明已是住了不少人。变化最小的,反而是内城,依旧热闹非凡,行人如织,随处可见南来北往的各种人群。
“姑丈,这就是大明的京城?”
“嗯。”贵英恰点了点头,望向了远处鳞次栉比的各式建筑。“这,就是京城!”
他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复杂,记得上一次来京城,还是代表插汗,那时的插汗和大明开展了众多贸易往来,也获得了远超以往的财富。那时的插汗在关外,是多么的风光,虽然并未有名头确认,但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蒙古霸主。
但一切,都随着大汗得了天花而改变。
想活命,不得不暂时答应大明的条件。但他们都忘了一点,那就是如此强大的大明,怎么能容忍他们的欺骗?
若是大汗当初依照曾经双方的约定,率部归顺大明,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一定会吧。
那样的话自己也不会被以这种方式押送入境,而是会继续风风光光地在插汗稳坐他的第二把交椅吧?
如果时光重来,不知道大汗会不会做出另外一番选择。
也或许不会吧,毕竟雄心勃勃的大汗怎么能甘于人下?
彼时的插汗有多风光,此时的自己就有多么的狼狈。
忆往昔峥嵘岁月,虎墩兔心中有无尽的感慨,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额哲,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这里、很大,很繁华。有许多我没见过的东西,也有许多我没吃过的食物,看起来大多数人都很开心,他们的穿着打扮也很整洁,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穿的很好,但我没有见到一个衣不蔽体的人。
整个大明,都如京城这般繁华吗?”额哲思索了片刻,将一路观察到的情况,总结的疑问说了出来。
“并不如此,这里是京城,自然是要繁华一些。这里的百姓也相对富足一些。但在一些看不见的角落,依然存在黑暗。贪婪的官员,欺压百姓的豪绅,依然并不罕见。但相比以前,却收敛了许多。崇祯皇帝颁布了一系列有利于百姓的政令,像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极大地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他还任用一些能干实事的官员,人尽其才,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为百姓谋福祉。
除此之外,他还大力整顿官场,惩处一些贪官污吏。虽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贪腐问题,但终归是好了许多。建国两百多年的大明,在崇祯皇帝的手中,又一次焕发了生机。
他们以极其强硬的手段消灭了建奴,又组建了强大的舰队,收复了台湾,拿下了吕松,夺回了交趾,再加上主动归附的朝鲜,以及咱们曾经呆的漠南,此时大明的版图,已经远远超过建国之初的面积。
不仅如此,他还相当注重和遥远的西方国家的接触,组建了一个叫环球商贸的组织,满世界的做生意,为大明赚取了数不尽的银钱。
这些年,我代表插汗和他们做生意时,了解了不少汉族文化,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登基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十六岁!”额哲瞪大了眼睛,那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啊。“他现在多大?”
“也不过二十四岁而已。”
“啊!”
额哲被深深地震撼了,贵英恰的话语,给他勾勒了一个,年轻,睿智,且又雄才大略的帝国君主。
一个在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时候就登上皇位,且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
如果是自己,能做到这样吗?
似乎连父汗都没这个能力吧?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崇祯七年前,他御驾亲征,自己率领几十名军校学生奔赴战场,在边关打的建奴落花流水,顺道救了大汗。”
“我父汗?”
“对。”
“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吧?”
“对。”
额哲听完内心一阵哀嚎,太强了。
碰到这样的敌人,父汗被打败是真的不亏。
不知不觉,额哲对朱由检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人不崇拜英雄,何况这个英雄已经强大到连敌人都要仰望的地步。
两人一路聊着天,队伍在内城将士的指挥下,在一处不大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土默特的弟兄们,今日中元节,朝中上下的老爷们均都忙碌,你们先在这住下来,等明后日,自会有人过来与你们接洽。”
一位军官走过来对土默特领头的人说道。
“那他们两人?”
“还需要诸位兄弟再看管两日,不过放心,进了京城,他们是插翅也难飞走了。”
军官笑着说道,说完还看了额哲两眼。
第七百一十四章 咱们不是敌人吗?
额哲被他看的一阵不自在,默默低下了头。
反倒是贵英恰,目光丝毫不惧地回瞪了过去。
“看什么看?狗东西!没见过男人?”
“哈哈,贵英恰。上回进京的时候,你可是见了谁都笑脸迎人,怎么这回反倒凶恶了起来?”面对贵英恰的无礼,这军官毫不在意,反而笑了起来。
“你认识我?”
“你是贵人多忘事,上次来我跟着我们长官接待的你,估计你都忘了吧。”
“忘了。”
贵英恰闷闷地说道。
娘的,竟然认识老子。
再骂下去就不合适了。
见他不说话,军官也不再开口,笑着与土默特领头的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走了。
他们在这宅子里足足住了三天,这三天,他们一直没有出去,吃喝都是有专人送过来。
直到第四天,也就是七月十九这天,他们才接到命令,说是陛下要见他们。
土默特的人完成了使命,领了赏赐之后离开了京城。
而他们则被一队侍卫带着,捆了个结结实实押进了宫。
今日的天气很是炎热,朱由检不想出门,而是在弘德殿见了他们。
一进殿门,额哲就感到一股凉风迎面吹来,让走了半天路的他忍不住差点呼出声来。
朱由检正在看奏疏,听到下面人的禀报,放下了手中的笔。
见到贵英恰被捆着双手走了进来,不由地笑了起来。
认识好几年的老熟人了,还别说,一见面还真有些亲切。
“贵英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小的叩见陛下!”贵英恰没多说,径直跪了下来。
“给他们松绑吧。他们不会害朕!”朱由检冲侍卫吩咐道。“你们不是逃跑了吗?怎么又在山里被抓回来了?”
朱由检的语气很平和,说起他们被抓的事,仿佛是在和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聊天,问他为什么没考上大学。
他的态度,让贵英恰很是受用,加上身上的绳子也被解开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就算对方接下来想杀了自己,不也是给足了礼遇不是?
“回陛下,小的先是逃到了车臣部,但又被车臣部的叛徒劫持,要到札萨克图去邀功。小的见漠北也没法呆,就带着额哲钻进了阴山,打算等过些年月额哲长大了再出来。谁知道他前些日子非要嚷嚷着吃羊肉,我拗不过他,就下山买羊,结果就被盯上了,被土默特的人给抓了回来。”
“哈哈哈。”
朱由检知道他们被抓了,但只是个大概,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有趣的变故,不由地笑了起来。
“他就是额哲?”
“是的,陛下。”
“你多大了?”朱由检转头对额哲问道。
“我、我十三。”
或许是朱由检在贵英恰的讲述下形象太伟岸了些,即使此时态度和蔼,额哲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不错,倒是很壮实。这些日子受苦了吧?”
“啊...”
额哲懵逼了,以他十三岁的阅历不足以了解朱由检问这些话究竟是何意图。
“不、不苦。”
“你不必紧张。朕与你父亲的事,说到底还是两个国家的事。若不是他戏耍于朕,朕也不会发兵去攻打你们部落。你也就不用吃这样的苦了。
朕想找到你们,并非是为了要将你们杀掉,只是想让你们一家团聚罢了。
你的父亲和母亲,现下都过得好好的,虽说曾经的荣华富贵没有了,倒也衣食无忧。对了,你还有了个弟弟。”
“弟弟?”
“是的,是你父亲的囊囊大福晋所生,叫阿布奈,还不到一岁。等回去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我,我能见到我的父汗?”
“为什么不能?朕又不打算杀你们!”
“谢陛下不杀之恩!”额哲还没反应过来,贵英恰再一次跪在地上,对着朱由检哐哐地磕了起来。
“贵英恰,你起来吧。我说不杀额哲,可没说不杀你啊!?从当初你们插汗与大明做生意以来,赚了多少银子,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你们部落里的牧民的生活得到了多少改善,你也清楚。
当初你们大汗生病,你到关内找曹文诏求医时是怎么说的?说好的率部归降大明,封虎墩兔当蒙古王。结果后来又出尔反尔,朕不打你们,朕的颜面往哪搁?
倒是你,得了大明那么多好处,当初虎墩兔做决定的时候,你就没劝劝?以你对大明的了解,难道就不知道得罪大明的下场?”
“我、陛下,小的劝了啊。但是大汗他...”
“他好大喜功,一心想统一漠南,甚至是漠北是吗?现在统一了吗?这叫不自量力!”
贵英恰无力地垂下了脑袋,谁让这事儿他们理亏呢。
就算人家觊觎插汗的地盘,但好歹双方也是合作关系,就算想吞并他们吃相也不会太难看。
谁知道自己大汗就得了个天花,而且还被大明抓住机会提出那么个要求,结果最终导致了整个插汗的覆灭。
“虎墩兔就是太自以为是,以为插汗没了他就没日子过来。可你看看现在,你们部落里的牧民不照样过上了好日子?这些是谁给的?大明给的!
算了,朕也懒得再说了。等会儿有人送你们回去和虎墩兔团聚,之后额哲要到军校去读书,接下来你就好好伺候你们的大汗去吧。”
啥?
额哲要去军校读书?
贵英恰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那地儿这些年被称为大明军官的摇篮,进去读书的人不但自身要足够优秀,而且要家世清白,恨不得祖上八代都查一遍。就是插汗和大明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也没说同意他们的人去那儿读书啊,为什么会让额哲进去?就不怕他掌握了大明伟大的核心机密?
“来人,将他们送往落马胡同。”
朱由检没在意他的心情,也不想再和他们多说,派人将他们带了出去。
让额哲去军校读书,是之前范景文的提议。
朱由检也想试一试,在那样的大染缸里,能不能将额哲洗涤成一个狂热效忠于他的人。
若是能,对将来治理蒙古有一定的好处,若是不能,养个三两年发生点意外死亡便是。
不还有阿布奈呢么?
第七百一十五章 编箩筐的虎墩兔
出了宫,额哲和贵英恰被送到了落马胡同,见到了他的爹娘和弟弟。
父子见面的时候,虎墩兔正在用荆条编箩筐,他娘苏泰正在织毛衣。
这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大屋子,屋子里的人很多,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爹娘。
由于进来的时候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额哲的到来,额哲和贵英恰就那么站在门口望着屋里劳作的虎墩兔。
此时的虎墩兔和额哲印象中的简直判若两人,他从没见自己的父汗从事过任何体力劳动,但此时的他却是无比熟练地用荆条编织着一个箩筐,而且已经初步有了雏形。
至于自己的母亲苏泰,则是认真地盯着手中的毛衣,手指灵活地拨动着,旁边还有个线团。
不知为何,额哲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这就是亡国之君阶下囚的下场吗?
不光是他,贵英恰的心里也不好受。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大汗,插汗的王者,此时竟然像个小工一般编织着一个箩筐。而且从他那粗糙的双手和熟练的动作来看,分明已经对这份工作极其熟悉。
“父汗!”
额哲看了半天,哽咽地叫出了声。
听到无数次梦里熟悉的声音,虎墩兔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便接着穿荆条。
但似乎大脑开始反应过来,随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再一次抬起了头。
“额哲...”他认了出来,干涩地开了口,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也出不来。
“父汗。”
额哲又叫了一声跑到了他跟前,一把抱住了贵英恰。
苏泰也发现了动静,见到是自己的儿子时,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虎墩兔,苏泰,今日休沐一谈。”眼看三人一家团聚,一个管理者模样的人走过来说道。
虎墩兔和苏泰一起带着额哲和贵英恰走回了不远处的宅院,在桌前坐了下来。
“额哲,你也被抓了?”
“是,我和姑丈都被抓了。”额哲简单地讲了一遍被抓的过程,虎墩兔听完叹了口气。
“他们没为难你们吧?”
“没有。”额哲摇了摇头。“方才大明皇帝陛下召见了我们,还说要把我送到军校去读书。”
“去军校?让你?”和贵英恰一样,虎墩兔的反应也很强烈。
他是一头雾水,当初双方有合作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表示想让自己部落里的孩子去军校读书。哪怕去几个也行,但遭到了大明皇帝的强烈拒绝。
谁知道现在插汗都被大明整个吞掉了,崇祯皇帝反而又要送额哲进去读书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
“额哲,无论崇祯皇帝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你都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现在,就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就行。”
“是,父汗。”
“还叫什么父汗,我现在还是什么汗?叫我父亲就好。”虎墩兔自嘲地笑了笑,纠正了额哲的称呼。虽然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整体看起来状态还算可以。
“是,父亲。你们这是?明人可是虐待你们?”
额哲看了一眼虎墩兔粗糙的手,疑惑地问道。
“倒是并没有虐待,只是需要每日做工罢了。用崇祯皇帝的话说就是,大明不养闲人,就算你是大汗,照样得干活。你别看那间赈灾工厂不怎么大,里面的人可都是大有来头的。
有交趾的两位君主,还有那些大明的贪官,对了,海上霸主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也在。”
“赈灾工厂?”
“对。赈灾工厂,这是崇祯皇帝下令建立的,这些年有些地方自然灾害频发,赈灾工厂里生产的一切东西全都会用于救济灾民。像你母亲织的毛衣,就会在冬天的时候,被送到那些买不起衣服的穷苦百姓身上。你父亲我编的箩筐,也会送到那些需要的人手中。
工厂里的活不重,每天只需要定额完成任务就可以回自己的住处了。并且上工五天,就要休息两天。可以做些自己的事情。如果碰到一些大的节日,假期还会多一些。比如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据说能休息三天呢!”
虎墩兔的麻子脸上此时竟然带上了一丝神奇的满足。
“而且他们也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只不过外出需要报备,且要在固定的时间返回,更不能私自离开自己的住处。虽然没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衣食无忧,特别是你母亲,她生性善良,知道自己亲手织的毛衣会送到那些灾民手里,织起来特别卖力。前些日子她还抱着一件毛衣念叨呢,说是眼看着秋天就到了,关外苦寒,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穿的暖。还亲手用攒下来的边角料给你织了件毛衣呢。还别说,花里胡哨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说什么呢,我觉得挺好看的。”
苏泰啐了一下,开口反驳道。
虎墩兔说着,额哲听着。
不知不觉,眼眶又一次湿润了,额哲看向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心里五味杂陈。
而贵英恰,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大汗。
天花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很明显,让他的脸如同一张撒满了芝麻的大饼。
说起来,真的很丑。
但此时的虎墩兔,在贵英恰的眼里,却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跟了他这么多年,贵英恰太了解自己这位大汗了。
刚愎自用,睚眦必报,好大喜功,欺软怕硬等等一系列君主不该有的缺点他占了个遍。
没大明的时候,他们打不过建奴。
建奴被消灭了,他们又打不过大明。偏偏他还老是自以为自己很牛逼,经常做着一统蒙古的白日梦。
最终,不可避免地将插汗推入了深渊。
而自己,也被明人抓到了京城,过着整日劳作的生活。
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会在曾经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吧。
“贵英恰?”
虎墩兔的声音,将贵英恰从神游中拉了回来,连忙直起身子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