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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炸一份薯条     崇祯的网购系统txt下载     崇祯的网购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章 那啥

    其实就算沉炼不从交趾战场上回来,马尼拉的一切也都会有人源源不断地向朱由检汇报。

    对于这个大明版图上的新地图,朱由检有相当的重视,并且寄予厚望,不可能打下来之后就置之不理了。

    昨日沉炼向朱由检禀报的时候,他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之所以未做处理,一则是因为郑芝豹并未犯什么实质性的错误。二则是想看看郑芝龙回来之后是什么反应,也算是一种试探。

    可以说,沉炼在明,有人在暗。而在暗处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分别是谁。就像郑芝豹的事儿,其实在马尼拉已经不算是特别的秘密。

    郑芝豹自持他们郑家劳苦功高,接连帮朝廷打下了台湾、吕宋等地,接着又收到陛下的派遣带兵前往了交趾。

    这是什么概念?举国上下,别说海上,就是京里,又有谁能及得上自己大哥的功劳?

    结果呢?

    弄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台南伯,以大哥的功劳,为大明打下这么多疆土,怎么着也够封个异姓王的了。陛下未免也太小气了点,就算不说他大哥郑芝龙,就他自己封个伯爷也是实至名归。

    不止一次,郑芝豹在酒后说过这样的话。

    自然被锦衣卫的人给侦知,悄悄汇总起来报往了京城。

    朱由检得知后,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是说等郑芝龙从交趾回来之后再说。

    眼下郑芝龙回来了,也到了决定郑家命运的时候了。

    城中一座异常豪华的府邸里,郑芝豹正搂着一个美艳的女子睡的正香。

    作为郑芝龙的亲弟弟,他在这马尼拉可谓是备受尊敬,上到朝廷委派的各级官员,下到过往的商客,谁不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对现下的生活很满意,曾经跟着大哥,虽然在海上也是一方霸主,颇有声望,但毕竟沾了个寇字,大多数情况下是见不得光的,甚至回家乡祭祖都得悄摸摸的。

    可眼下不同了,自从大哥被朝廷招安之后,那日子过的,真叫一个芝麻开花节节高。先是在台湾扎下了根,之后又来到这马尼拉。大哥不在的时候,军权都由他一手把持,不说想杀谁杀谁,但也享受了一把土皇帝的感觉。

    就比如眼下怀里的这个美艳少女。

    抢来的。

    是一个做生意的外藩带来的小妾,卸货的时候到城里逛一逛被他给瞄上了。

    他有船有兵,打劫一艘商船自然不算什么事儿。

    虽然有些违背环球商贸的规章制度,但办事儿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据说这小娘子还是莫卧儿帝国的人。

    唉,谁让他就喜欢这种异域风情呢?

    起初这小娘子还宁死不从,但后来不照样被自己用各种金银首饰砸的服服帖帖?

    所以在他眼中,就没有权势和金钱解决不了的女人,要么权势不够,要么钱不够多。

    至于那些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在他看来就跟没啥用了。

    有啥能比得过一个好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开心事儿,郑芝豹的嘴角扬起了幸福的笑容。

    可正睡得想着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管家阿福急促的叫喊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堆人把咱们家给围起来了!”

    “身么?”

    郑芝豹一听大怒,也顾不得那啥了,动作异常敏捷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胡乱套上衣服就打开了门。

    “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围住咱们的府邸?下面的人都哪去了?”郑芝豹愤怒地往外边走边叫嚷道。

    “下面的人都没敢反抗,好像、好像是大老爷的人!”阿福急匆匆的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啥?你再说一遍,谁的人?”郑芝豹停下了脚步,不敢置信地问道

    “包围咱们院子的,好像是大老爷的人。”

    “大哥!?他为什么派人包围我的家?”

    郑芝豹很是困惑,再次加快了往外走的步伐。

    但刚来到前院,外面的士兵已经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郑芝龙的得力干将甘辉。

    “甘辉!你干什么!?”

    郑芝豹一见甘辉的面,就大吼大叫起来。

    “芝豹,别说了,跟我走一趟吧。”

    “跟你走?去哪?甘辉!你要造反么?”

    “嘿~芝豹,抓你是大哥的命令。老老实实的跟我走就行了!大哥会告诉你为什么的!”

    说罢,冲下面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上前拿人。

    几个士兵遵照他的命令上前,但郑芝豹怎甘心束手就擒,对着几人连踢带打。

    士兵们碍于他的身份,投鼠忌器,也不敢动用武器。

    甘辉见状,直接欺身上前,寻了个机会,一脚踹在了郑芝豹后背,将他踹翻在地。

    “绑起来!”

    “甘辉!我草泥娘!你他娘的敢打老子!我绝对饶不了你!”

    郑芝豹被人摁在地上捆绑,嘴上却毫不留情的骂开了。

    他和甘辉都是十八芝的成员,说起来,也算是结拜弟兄了。

    可这个兄弟联盟早就不复存在了,再加上郑芝龙地位的水涨船高,作为他兄弟的郑芝豹自然就越来越不将曾经的老兄弟看在眼里。

    不过即使他骂的再难听,甘辉都面无表情。他受郑芝龙命令而来,只要将郑芝豹抓走,就算任务完成了。

    同一时间,城中的一座高档酒楼也被围了起来。

    掌柜的吓得连滚带爬的从店里跑了出来。

    “军、军爷,怎么个情况?我们这是正经店面。”

    “奉郑伯爷的命令抓人,跟你们没关系,一边儿呆着去!等会要打起来,坏了你们的东西,照价赔偿。”

    “唉!好嘞、好嘞!”

    掌柜的松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静静地站在一旁。

    士兵们围住酒楼之后就开始疏散里面的客人,疏散完之后便开始到楼上的客房抓人。

    洪旭站在酒楼门口就能听到楼上传来的骚乱,但没多久就平静了下来。接着,士兵们押着十几个衣衫不整的红毛鬼子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洪旭默默数了数人数,确定无误后,挥了挥手。

    “带走!”

第四百九十一章 索布里诺的野望

    两刻钟后,马尼拉总督府内。

    郑芝龙见到了抓回来的郑芝豹和一种红毛鬼。

    “大哥,好好的你抓我干什么?”

    郑芝豹一看到自己大哥,就委屈的叫了起来。

    “闭嘴!”

    郑芝龙瞪着眼睛呵斥了一句,接着看向了一群红毛鬼。

    相比于叫屈的郑芝豹,这些红毛鬼们可就没那么澹定了。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郑芝龙。

    “你们谁是领头的?”

    郑芝龙再一次展现了他精通多国语言的才华,对着这些人用葡萄牙语发问了,看他们没反应,又用西班牙语问了一遍,这才对上了号。

    “我们是西班牙人,我叫索布里诺。”

    “然后呢?”

    “我们是奉伟大哈布斯堡王朝国王费利佩四世的旨意而来,跟郑总兵有要事要谈!”

    “你认识我?”郑芝龙奇怪地问道。

    “郑总兵的大名远播海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自然也不例外。”

    “你们国王派你们来干嘛?”

    “来赎回被郑总兵抓起来的俘虏。”

    “俘虏?”郑芝龙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当初攻占吕宋的时候抓了不少西班牙军官。

    可这些人现在种地种的不亦乐乎,也不知道有多少还活着的。

    “就你们这点儿人?据我所知,你们不就开来了一艘船吗?那么多人你们拉的完?”

    “我们来了一支船队,但是、但是由于不明白郑总兵的态度,所以暂时没有过来,现下正停靠在文来的一处港口。”

    “停那干啥?这文来好像不是你们的地盘吧?”

    “不是,不过我们是交了租金的。”

    “哦!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的国王派了一支船队来了吕宋,希望用金钱赎走你们被俘虏的军官。但是,你们的舰队不敢靠近吕宋,怕受到我们的攻击。所以就掏了租金停在了文来的港口,然后派你们这些人当先头部队,先来谈谈口风。是这么回事儿么?”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支舰队领头的是谁?”

    “是弗朗哥大人!”

    “弗朗哥?他?”

    郑芝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不敢来吕宋呢,原来来的人是弗朗哥。

    “既然你们是来赎回俘虏的,为什么要试图蛊惑郑芝豹造反?”

    听到这,索布里诺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

    他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人物,但也出生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不久前他还继承了父亲男爵的位子。跟随船队来东方赎人,是机缘巧合。但这一路上,他成功的吸引了弗朗哥的注意,让弗朗哥对他信任有加,派人到吕宋拜访郑芝龙的重任也就落到了他头上。

    索布里诺带着人来到了马尼拉才得知,郑芝龙奉他们皇帝陛下的旨意出征交趾了。若是旁人,要么就先回去,要么就找个地方住下来等郑芝龙回来。

    但索布里诺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他派人回去给弗朗哥送信,接着自己带着人在马尼拉城中找了个酒楼住了下来。

    住店的日子,他一直没闲着,不断打听马尼拉的各种消息。

    比如大明的统治政策是什么,土着百姓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有多少汉人移居了过来等等看起来毫无用处的消息。

    知道他得到一个自认为很有用的消息。

    郑芝龙不在,但他的弟弟郑芝豹却是掌控了马尼拉的军权。

    于是他开始接近郑芝豹,得知郑芝豹喜好美色后,就给他送了个女人。

    一个皮肤白皙的西班牙女人。

    起初郑芝豹是不愿意收的,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些西班牙人肯定没安好心。

    但索布里诺表明自己的身份后,郑芝豹就放下心来。

    既然是来赎回俘虏的,那身份上不用担心,再说十几个人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既然是请求自己照顾塞雷左等人的,那就更稳妥了。

    还未尝试过西班牙女人的他理所当然的收了起来,巴结他的人多了,收个女人怎么了?

    从这之后,索布里诺开始隔三差五地弄点新鲜玩意儿送给郑芝豹,一来二去,索布里诺跟郑芝豹也熟了起来。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或者再和郑芝豹套套近乎,让他在郑芝龙面前说说好话,少要个百八十万两的赎金,也算是功劳不小了。

    可索布里诺不光是个不安分的人,还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他不满足于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底层的子爵,他要立下更大的功劳。

    比如,撺掇郑氏一族反明,他们再从中插一杠子,夺回吕宋。

    这些日子来,他明白了郑氏实力的强大。郑芝龙同时担任台湾、吕宋两地总兵,手下十几万士兵,近千条战船。

    这实力,简直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既然有称王的实力,难道就没有称王的野心?

    郑芝龙能不能称王无所谓,只要自己能挑起他们和大明的争端,再趁乱夺回吕宋。

    天呐!自己若真能立下这泼天大功,怎么也得封个侯爵吧?

    自己的家族将在自己的手中走向辉煌!

    只要这个念头一起,索布里诺就感觉浑身热血沸腾。

    于是就开始在喝酒的时候引导郑芝豹生出对大明朝廷的不满,做法就是狂吹郑芝龙,说郑芝龙的功劳大,朝廷只给他封了个小小的伯爵。是忌惮他、不信任他的表现。

    郑芝豹起初也是不这么想的,可想着想着,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自己的大哥得封个公爵吧,咱这几个公爵的弟兄,怎么也得是个侯爵吧?不然就对不起大哥打下的这偌大的疆土。

    于是他膨胀了,胀的很大。

    然后就在一些场合说了些对朱由检不敬的话,接着就被锦衣卫侦知,汇报给了朱由检。

    “郑总兵!我没有啊,我只是想让郑将军善待塞雷左大人。顺便、顺便再看看能不能将赎金往下面降一降,并没有蛊惑郑将军造反啊!”虽然索布里诺心里早已经慌了,但脸上还是一脸的无辜。

    “喔?是么?”郑芝龙笑呵呵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伸进怀里,缓缓走到了索布里诺的面前。“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啊~”

    “喔~”

    郑芝龙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接着打开了保险,扣动了扳机。

    “砰!”

    索布里诺身边的红毛鬼脑袋中枪,倒在了地上。

第四百九十二章 脑洞大开

    眼看着脑洞大开的同伴,剩下的西班牙人全都吓得嗷一声叫了起来。

    整个大厅内充斥着他们慌张的求饶声。

    这一刻,远离欧洲的马尼拉,求主降临的呼唤空前的强烈。

    郑芝龙对他们的求饶充耳不闻,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遍,找了一个看起来不顺眼的西班牙人,走过去对着他的脑袋又是一枪。

    中枪的西班牙人应声而倒,大厅内的惨叫声立刻变得大了起来。

    “都闭嘴!”

    郑芝龙连杀两人,但看起来似乎没有消气的样子,皱着眉头环视众人,似乎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些西班牙人吓坏了。

    照理来说,按照西班牙的强盛,就算远离自己的国家,他们的人也很少受到这样的对待。

    说抓就抓,说杀就杀,讲不讲道理?

    不过这话说出来跟自杀差不多,所以十几个人在这一刻非常有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大厅内安静了下来。

    郑芝龙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了索布里诺。

    “我刚刚问什么来着?”

    “问、问...”索布里诺快吓尿了,这他妈的是真杀啊,空气中澹澹的火药味和血腥味此时是异常刺鼻,不断提醒他再敢瞎扯就和身边的人一样的下场。“问我为什么要蛊惑郑将军造反。”

    “你打算怎么回答?”郑芝龙戏谑地看着他。

    “我、我,没...”

    砰!

    枪声又响了,又一个人死在了郑芝龙手中。

    啊啊啊~

    索布里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杀我!我只是、我只是说你们大明的皇帝待你们不公平,以郑总兵的功劳,可以获得更高的爵位,可以...啊!”

    郑芝龙又开枪了。

    这次的目标变成了索布里诺,但不是脑袋,而是大腿。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我伟大的皇帝陛下?”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们是来赎回俘虏的,我们带了很多银子,过千万两银子,都在文来的船队那儿!”

    这一刻,索布里诺的心里再也没有了什么封侯拜相,让家族因自己而荣光,只想着怎么才能在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手中逃过一劫,哪怕是让他献出自己的妻子都毫不犹豫。

    郑芝龙没搭理他,冲身旁的手下们摆了摆手。

    “除了这个人外,全部杀光!”

    这次,他说的是汉话,这些西班牙人听不懂。

    但士兵们的行为他们总看的明白。

    每个西班牙人的身后都来了一个士兵,接着将跪在地上的他们踹倒在地,踩着后背用火枪顶着后脑勺。

    被反绑双手的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发出惊慌的叫喊。

    砰。

    枪声响了。

    不得不说,长枪的威力还是要大上一些,射出的子弹从后脑勺进入,再出来的时候,前面就开了个大洞。

    鲜血、白浆,喷射而出。

    一连串的枪响过后,除了索布里诺之外的所有人全部死光光。

    尸体倒了一地,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大厅。

    索布里诺已经完全忘记了大腿上的疼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都没了。

    别说是他,连一旁同样被绑住的郑芝豹都吓得魂不附体。

    他还以为自己大哥发什么神经呢,搞了白天是来真的。

    想起郑芝龙问索布里诺的问题,郑芝豹打了个寒颤。

    卧槽,这索布里诺接近我是为了撺掇我造反?

    想到这,他更害怕了。

    要问他有没有想过造反,有。

    但那是建立在郑芝龙造反他跟着的基础上。

    让他自己造反,开什么玩笑,他算什么东西。别说能不能顶得住皇帝的雷霆之怒,也没人跟着他啊。大家都不是傻逼好不好?

    “把他拉下去,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

    郑芝龙看着索布里诺身下的一滩水,厌恶地皱着眉头吩咐道。

    本来还想在问几句的,没想到索布里诺吓尿了,真他娘的晦气。

    瘫软的索布里诺被拉了下去,郑芝龙这冰冷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亲弟弟郑芝豹。

    “大、大哥,我、我真没造反啊。”感受到自己大哥的目光,郑芝豹哭唧唧地说道。

    “你想了吗?”

    “我...”

    郑芝豹接不上来了,因为他想了。

    他很想说,大哥,我是在为你鸣不平啊,朝廷这么待你,咱们就该造反!可他毕竟还没傻到大庭广众之下撺掇自己大哥造反的地步。

    你随我来。

    郑芝龙背负双手走出了大厅,来到一个偏厅里。

    “你是不是想说,我的功劳很大,大到可以列土封疆,做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异姓王!?”

    “大哥,封王暂且不说,你看看这几年你为朝廷立下多大的功劳?打完台湾打吕宋,打完吕宋打交趾。可结果呢?陛下不还是一个小小的台南伯就将你打发了?这台湾吕宋两地,看似都是咱们的兵马,可实际上呢?

    朝廷派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权力大,完全不停咱们的指挥。我们打下来的地方,怎么就成了朝廷的了?

    造反,我确实是想过,可我也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我就是为大哥你感到不值!这日子,富贵是富贵了,可咱们向来就不缺银子使。

    我就想问一句,凭什么付出的这么多,得到的却这么少?凭什么咱们坐拥千条战船、十数万将士,却连个爵位都给的抠抠索索的?我不服!”

    郑芝豹连日来想不通的、不满意的,全部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郑芝龙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待他说话后才平静的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

    “说完了?”

    “说完了!”

    “你郑芝豹现在身居何职?”

    “是大哥的副将。”

    “我不在的时候,这偌大吕宋你说了算不算?”

    “算!”

    “那原来呢?原来你郑芝豹是个什么东西?”

    “我...”

    “不好意思提?那我替你说。原来的你,是个流落在大明南部海域讨饭吃的小小海寇!你是不缺钱,可你那抢来的银子连逛个窑子都难找到地方!你所谓的战船,不过是从各方抢来的破烂,你所谓的将士,不过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大多数人连副完整的铠甲都没有。

    现在呢?”

第四百九十三章 都是自己人

    “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那好,我来说。现在的你,住着城里最大的宅子,出入有奴仆相随。每天换着花样的玩儿女人,大明的、朝鲜的、日本的,你哪个没玩儿过?吃惯了细粮,你又开始吃粗粮。这吕宋土着你都上了手,那臭烘烘的红毛女人你也下的去吊!这些,是你在海上当强盗能享受到的?

    这几年,你最热衷的就是回乡祭祖。只要一回去,远的近的,做官的经商的,哪个不是像苍蝇闻见了臭蛋一样围上来巴结你?你算光宗耀祖了,还将当初看不起咱们的街坊邻居都奚落了一遍,也算是扬了眉吐了气。别说泉州,整个福建,提起咱们郑氏一族,都得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些,是你在海上当强盗能享受到的?

    还有这马尼拉,来往商船如织,各国的商人上赶着和环球商贸做生意。哪个靠了岸不得来你府上给你孝敬俩?哪个敢不对你毕恭毕敬,生怕你为难?别的不说,就跟着环球商贸这几年赚的银子都足够你挥霍一辈子,我不说你,也懒得说你。面子有了吧?里子也有了吧?这些,是你在海上当强盗能享受的到的?

    我不在的时候,吕宋的军务都是你负责。这么多将士都听你的,你若是想造反,直接扯大旗反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等我回来?

    你心里没点逼数?

    不!

    你心里有数!

    你怕!

    你怕就算自己说的天花烂坠,这吕宋和台湾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造反!

    你就是个废物!

    你就是个一边坐享其成、一边怨天尤人的废物!你看看自己身上那身肥肉,还他娘的造反?你也配?

    你看看你上上下下,从里到外,吃的喝的,你所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我用命换来的?这几年我是功劳不小,可我的功劳越大,我就越害怕!怕哪天陛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怕哪天朝廷的钢铁战舰来到咱们家门口!

    就连郑森,都被我送到京里去读书,就是为了打消陛下的猜忌,让我们郑氏一族上上下下几十口能有个好下场!

    可你倒好!

    你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痛斥陛下的不公!?你算什么东西?”

    郑芝龙越说越激动,逐渐暴怒起来,将桌子上的差距统统摔了个粉碎。

    而郑芝豹,已经是面如土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郑芝龙的话茬。

    这几年来,他只看到了郑芝龙的风光,却没能感受到他的如履薄冰。

    作为大哥、作为家主,他扛下了所有,把美好的生活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却始终走钢丝一般活着。

    面对郑芝豹,他终于第一次将自己脆弱展现了出来。

    此时的他,对郑芝豹的失望已经到达了顶点。

    曾经当海寇的时候,郑芝豹虽然也没什么脑子,但至少作战勇勐,大家对他都很敬重。

    可这两年来,他在下面人中的风评已经越来越差。

    是权力和富贵,蒙蔽了他的双眼,也让他越来越膨胀。

    “这两日,我会带你入京,当面向陛下请罪,你能不能活,看陛下的心情吧。”

    郑芝龙站了起来,缓缓走了出去。

    另一边,郎中也为索布里诺包扎好了伤口,还给他用上了京里送来的特效药。

    此时他正呆呆的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郑芝龙走进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接着就想坐起身来。

    但郑芝龙却是和蔼的笑了。

    “别动,受伤了就要多休息。怎么样?我们大明的药效果不错吧?这可是陛下御赐的,叫云南白药,效果好的很。还有你吃的消炎药,保你想死都死不了。”

    “谢、谢总兵。”索布里诺懵逼了,人都给俺们杀光了,这会儿又笑眯眯地让人好好休息。干啥啊这是?

    “你安心养伤,过两天还要麻烦你给我们带个路。”

    “带路?”

    “是的,你不是说你们有个船队吗?既然千里迢迢从西方过来了,那原来即是客,我得把他们请过来好好招待一番不是?还有弗朗哥,我们也算老熟人了,不能慢了礼数。”郑芝龙坐在索布里诺的传遍,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他脸上的表情温和,可说的话却是让索布里诺不寒而栗。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难不成他们人也不想放,银子也想要?

    “郑总兵,这这这。”

    “都是自己人,你不用不好意思。”

    “没、没有。”

    “那就是了,我就想你不会拒绝的。你在这也呆了很长时间了,不知道对我们大明的锦衣卫有没有什么了解?没听说过啊?那没事儿,我回头给你介绍个人认识认识。说起他啊,就不得不说说他的特长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么人,最长的记录,他让一个犯人每日受尽折磨,而且想死都难。你猜他活了多久?足足活了二百多天!

    二百多天啊,我倒是见过一次,身上都长蛆了,人还是清醒的。啧啧,你们西班牙人有没有这些?”

    索布里诺疯狂地摇头。

    “没有?你想不想见识见识?不想?哦,那太遗憾了。刚刚说什么来着?你想不想做向导?又想了啊?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郑芝龙满意地走了出去。

    谈判?

    人不来怎么谈?

    郑芝龙走后,索布里诺再次呆呆地躺在床上。

    他算是明白了,这郑芝龙不是好东西啊。

    分明是让他当向导去抓人啊。

    可自己敢不去吗?

    郑芝龙没等到索布里诺再修养两天,第二天就让甘辉带着士兵和战船拉着索布里诺出发了。

    而他,则是等待朝廷运送物资的运输船的到来。

    三日后,郑芝龙带着几个随从,押着郑芝豹登上了返航的运输船。

    等再次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天后了。

    郑芝龙不是第一次来天津,但郑芝豹是。

    一路上都蔫不拉几的他稍微精神了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规模比马尼拉还要大上不少的港口。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人潮如织,思如潮涌。

第四百九十四章 郑芝豹的春运

    “这港口如何?”郑芝龙站在他身旁,眺望着远处,平静地问道。

    “很大,人也很多。”

    郑芝豹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因为这里确实很大,人也很多。

    在郑芝豹的刻板印象中,大明的北方是荒凉、寒冷的代名词。虽说京畿之地要繁华很多,但大批辽东难民逃亡海上,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辽东被建奴肆虐之后的荒凉。

    就算这天津不属于辽东,但这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也确实改变了他的看法。

    由于他们坐的是朝廷的运输船,有专门的过关通道,所以港口的执勤士兵在对他们的随身物品检查一番后便让他们入了关。

    本以为一个港口的震撼已经够大了,但到了火车站,郑芝豹才知道什么叫做震撼。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烧煤就能跑的铁家伙?”郑芝豹盯着眼前这个一丈多高的铁家伙,咽了口唾沫道。

    “嗯。”

    “能坐人?”

    “能,像这样的一节车厢,配的有一百多个座位。”郑芝龙指了指远处停在月台前的火车解释道。

    “那这十几节车厢,也坐不了多少人啊。”郑芝豹默默盘算了一番后说道。

    “里面的座位当然不算多,但可以买站票,价钱要便宜点。”

    “那站着多累啊。”

    “总比走路强吧?”

    等待的时候,他的亲兵已经买好了车票。

    很不巧,因为发车时间快到了,所以他们没买到坐票。郑芝龙又不想搞什么特殊,所以只能随着人流来到了月台上,等待火车的到来。

    郑芝豹此时完完全全像一个好奇宝宝,四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不是发出感叹声。

    “第一次坐火车吧?”等待的同时,一个商人打扮的白胖男子笑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别的不敢说,这双招子倒是练出来了。就你这样的,天津火车站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除了第一次到这儿来的,谁会东张西望的看来看去,还跑去研究垃圾桶?”

    商人笑呵呵地说着,弄得郑芝豹有一种乡巴老进城的羞涩感。

    “你说你是商人,怎么空着手?连货物都没带?银子也没有,做的哪门子的生意?”

    “哈哈哈、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看起来衣着光鲜,倒真是个土包子了。货物我办理了托运,等到了京城火车站去提货就行了。至于银子,存在银行不比随身带着安全?”

    郑芝豹无语了。

    不就是环球银行么,搞得好像咱不知道似的。

    但已经露了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的话了。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汽笛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哐当哐当的车轮声。

    郑芝豹不由自主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通体红色的火车正朝他们驶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火车看起来也越来越大。郑芝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似乎是被惊到了,但看到大家都站在原地没动,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没一会儿,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火车停了下来,接着每个车厢的门都被打开,车厢里执勤的列车员走了下来。

    “往后面站!先下后上!先下后上啊!”

    人群随着列车员的指挥开始有序避让,给下车的乘客留出了一个通道,接着车上的旅客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排队检票啊!一个一个来,不要拥挤!那位老哥,别插队啊!到后面排队去。”郑芝豹跟着大哥和人群排着队上了车,看了一圈后,发现整个车厢已经是满满当当,比肩接踵。他几乎能闻到前面的人咯吱窝下面传出来的狐臭味。

    “怎么这么多人!”郑芝豹皱着眉头不满地都囔了一句,被刚刚跟他搭话的胖男人听到了。

    “多?你还没见过多的时候呢。嫌人多去卧铺车厢啊?”

    “卧铺?什么卧铺?”

    郑芝豹又愣了一下,显然卧铺这个说法又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卧铺就是带床的车厢,通常是没有站票的。若是旅途劳累,你可以睡在上面,不过一般都是留给那些官老爷和有特殊任务的人才能购买的,数量很少。”

    “官老爷?”

    郑芝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

    咱们这样的还不算是官老爷么?

    郑芝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芝豹看着那些坐在铁制座椅上的幸运儿们,羡慕坏了。

    等月台上的人都上齐后,也差不多到了出发的时间,火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慢慢动了起来。

    车厢内很嘈杂,操着各地口音的乘客叽叽喳喳地说这话,郑芝豹粗略的数了一下,他所在的这一节车厢连坐带站,至少有二百人。若每节车厢都是这样的情况,那这一辆十节车厢的火车就至少能拉两千人。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两个时辰吧。”

    这么快?

    若真这么快,那站两个时辰真的不算啥了。

    火车很快就驶出了火车站,速度也慢慢提了上来,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郑芝豹的思绪变得荡漾起来。

    这应该比战马还要快吧?

    若是打起仗来,这一辆火车就能拉二三千人,十辆就能拉两三万。

    天津到京城二百多里只用两个时辰,那跑一千里也就是一天一夜的功夫。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也就是说通火车的地方,只要一天一夜,就能奔袭转战千里。再加上朝廷那神秘的消息传递方式,只要战报一传回来,朝廷就能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并用火车将士兵运送到战场上。

    比如洛阳发生叛乱,那一天多的时间京城的士兵就能抵达洛阳镇压叛乱,根本不会给叛贼喘息的机会。

    当然,这些都是最理想的状态,调集部队,征调物资也需要时间。但就这样,已经是极其可怕了。

    “包子油条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让一让啦!”

    一个叫卖的声音从车厢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打断了郑芝豹的思绪,他好奇的踮脚张望,发现一个年轻小伙子推着一辆小车,正在叫卖。

    有的人充耳不闻,有的人兴许是没吃早饭,拿着铜板去买推车上的包子和油条充饥。

    郑芝豹目瞪口呆。

    这都行?

第四百九十五章 像你这样的煞笔

    小伙子推着车慢慢行进到了郑芝豹面前,此时的他还没从发呆中反省过来。

    “这位乘客,麻烦收一收脚~”小伙子笑着提醒郑芝豹。

    “唉、唉,好嘞。”

    郑芝豹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往后挤了挤。眼看着小伙子推着车要走,他下意识地开口了。

    “这瓜子多少钱一包?”

    “大包的十个铜板,小包的五个铜板。要哪个?”

    “大,小的吧!”

    郑芝豹从怀里掏了掏,发现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才想起来自己这趟是作为犯人被押进京城的,不由老脸一红。正打算说不买了,发现大哥的亲兵将五个铜板递到了小伙子的手里。

    小伙子道了声谢,将瓜子递给了郑芝豹,继续吆喝着往前走了。

    郑芝豹拿着用纸包着的瓜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近两个时辰后,火车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又继续行驶了一会儿后,京城火车站到了。

    车内的乘客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坐在座位上的也都站了起来,准备下车。

    当火车彻底停下来之后,列车员打开了车门。

    接下来的流程和在天津站上车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从上车变成了下车。

    郑芝豹几人跟着人流,径直走出了火车站。

    他再次被火车站门口的景象惊呆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超级大的广场,广场中央,来来往往的旅客络绎不绝。

    广场对面,是一条极其宽阔的马路,马路对面,是一排二层高的小楼,下面则是一间间铺面,隐约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叫卖和揽客声。

    “几位客观,住店吗?”

    一个不知道从哪出来的小厮凑了上来。

    “嗯?”

    郑芝豹看了看天,此时艳阳高照,住什么店?

    “不必了。”

    “不住也可以来休息一会儿的,咱们店里啥都有。”小厮的表情变得暧昧起来。

    “可以吃饭吗?”

    “咳咳、几位是第一次来京城?”小厮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

    郑芝豹真是奇了个大怪,这他娘的怎么人人都知道我第一次进京?

    “若不是第一次进京,怎么会问咱们有没有吃的。土鳖。”

    小厮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就去招揽下一位客人去了。

    没一会儿,他领着一个中年商贾朝远处走去。

    郑芝豹看了看大哥和几个随从,一脸的问号。

    “走吧。”郑芝龙没解释什么,带头来到广场边上的一处马车行租了两辆马车,坐上之后来朝京城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郑芝豹都在掀着帘子观看路上的景象,越来越多的疑问在他的脑海里产生。

    京城,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很不一样。

    半个时辰后,他们下榻在了一家不算豪华,但也不寒酸的酒楼。

    “感觉怎么样?”房间里,郑芝龙喝了一口茶,对郑芝豹轻声问道。

    “说不上来,感觉和想象中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别。南京城也很繁华,但却没有京城带给我的这么多震撼。京城给我的感觉,很新奇。”

    “新奇?若是火车上拉的都是大明精锐士兵,再从天津的港口出发,坐船出发前往吕宋,最多十几日功夫,就能到达。等到炮弹砸在城中,火枪打在你的身上,你还觉得新奇吗?

    从咱们登陆的那一刻起,这一路走来,全都是水泥路。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不、不知道。”

    “代表朝廷很有钱!陛下很有钱!这两年,朝野上下流传着陛下的一句话:要致富,先修路。现在各省各地都在修路。大城修铁路、小城修水泥路。修路就得用人,用人就得付工钱,那些在田里刨食的百姓就有了赚钱的途径。

    修好路后,货物的运输成本也会降低,百姓的生活成本也会降低。这就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百姓们安居乐业,朝廷手里有了钱。你说,谁还愿意造反?像你这样没脑子的煞笔?”

    “大哥...”

    “别叫我大哥,你若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就不会像头蠢驴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滚回你自己的房间睡觉去吧,陛下一定得知了我们进京的事儿,这两人就会召唤我们。我们郑氏一族的未来如何,也该揭晓了。”

    郑芝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自己大哥面色不愉,又都咽了回去。

    其实他心里已经后悔了。

    这一路走来,感受到大明的强大是来自方方面面的。

    而自己还妄图居功自傲,造反称王,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世上也没有卖后悔药的。

    若是有可能,自己宁愿一死,也要保全家人的性命。

    郑芝龙所料不差,晚饭都没吃,宫里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台南伯,陛下让你明日己时带郑芝豹一同进宫,切莫误了时辰!”一个三十多岁的宦官面色清冷地对郑芝龙传达朱由检的口谕。

    “有劳公公了。”说着,郑芝龙就要从怀里掏东西。

    “不必了。”

    却见这名宦官转身就走,还撂下一句话。

    开什么玩笑,你兄弟都扬言要在吕宋造反称王了,咱家还敢收你的东西?

    郑芝龙错愕了一下,脸色变得难看了些。

    从某种程度上讲,皇帝身边人的态度,决定了皇帝的态度。

    唉...

    郑芝龙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开始担心起来。

    这一夜,对郑芝龙来说格外漫长。

    他翻来覆去的想,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感觉陛下暂时不可能会将他们怎么样。不然一进京城就将他们拿下了,怎么还会召见他们?

    第二日

    郑芝龙起了个大早,换上自己的官府,带着郑芝豹两人早早地来到宫门外等候。

    己时一刻,一个小宦官将他们带了进去。

    在乾清宫见到了多日未见的朱由检。

    “罪臣郑芝龙叩见陛下!”一进屋,郑芝龙就跪倒在地,行完大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郑芝豹也有样学样,跪伏在自己的大哥旁边。

    “一官来了。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陛下!”

    朱由检的语气很平静,郑芝龙也不敢矫情,从地上爬了起来,垂首而立。

    “这是你三弟芝豹吧?”

    “回陛下,正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弟郑芝豹!”

    “听说他要反朕?”

第四百九十六章 仇人也可以变成朋友

    “罪臣不敢!”听着朱由检略带戏谑的声音,郑芝豹跪伏在地的身躯勐地一抖。

    之前一直在海外呆着,虽然知道整个大明都是眼前这个皇帝的,但敬畏之心本就不强。一来是因为没见过,二来他们本就是海寇,怕皇帝的谁当强盗?

    可眼下不一样了,自从进了紫禁城,他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庄严的建筑、森严的宫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里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大明的主宰,天下的主宰!

    而此刻,他抖若筛糠的躯体再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恐惧。

    “你这,是怕了?”

    朱由检看了郑芝龙一眼。

    你这兄弟也不怎么样嘛,说的那么狂,原来不过是嘴炮而已。

    “我还以为,以郑一官的本事,他的兄弟也应该是当世英雄,今日一见,倒是叫朕大失所望。”朱由检坐回了御桉后面,兴致缺缺地说道。

    “王伴伴,把东西给他瞧瞧,也让他心服口服,也别说是朕冤枉了他。”

    “是,万岁。”

    王承恩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沓纸递到了郑芝豹面前,郑芝豹只扫了一眼,便吓得魂不附体。

    某月某日,郑芝豹与某某饮酒,席间说了哪些对陛下不敬的话。

    单看第一页,记载的就已经非常详实,连狡辩的机会都不会有。甚至他都没有往下翻看的勇气。

    向来不爱动脑的他,这一刻转的飞快,可是也想不出什么推脱之词。

    “臣知罪、臣该死!”

    最终,他还是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认了罪。

    “既然该死,那就不必再多说了,把他拉下去。”

    朱由检摆了摆手,郑芝豹彻底瘫在了地上。

    后悔!

    非常后悔!

    “陛下...”郑芝龙开口想说点什么,但被朱由检的眼神给阻止了。

    往日一向自诩英雄豪杰的郑芝豹几乎是被拖着出去的,一路上,前半生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如电一般闪过。

    从内陆到海上,从海上又到岛上。

    生活已经是富贵到了极致,而这一切,将在今日戛然而止。

    想来想去,好像怪不得别人,是他的无知和不断膨胀的野心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家人。

    自己死了就死了,家里的人怎么办?

    希望,自己的命能拯救家族吧。

    郑芝豹一直被拉到了午门外,刽子手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个侍卫将郑芝豹摁倒在地。

    “行刑前,陛下让我再问你一句,知道错了没有?”

    提着大砍刀的刽子手居高临下地问道。

    郑芝豹心里一阵腻歪,都要砍死我了,还问我错了没有,难不成说知道错了就不砍我了?

    想到这,郑芝豹心中闪过了一丝希冀,下意识地回答道:

    “知道错了!”

    “喔~那就行,上路吧!”

    刽子手满意的点了点头,扬起了手中的大砍刀。

    卧槽!

    知道错了也得死!

    “呜呜、我错了!我是真没敢造反啊啊!呜呜呜~”

    刽子手自然是不理会他的哭喊,将手中的刀慢慢落了下来。

    乾清宫内,郑芝龙正期期艾艾地站在朱由检的面前。

    他有心向朱由检求饶,但好几次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来。因为不知道朱由检的内心所想,怕自己一多嘴,连他自己都要受到牵连。

    他倒下了不要紧,恐怕他们一家未来的生存都是问题了。

    毕竟这些年他得罪了太多人了。

    “你这兄弟,跟你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半晌,朱由检放下手中批阅奏疏的毛笔,拿起了一旁的茶杯。

    “臣往日公务过于繁忙,忽略了对他的管教,以至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丑事,他死有余辜。”

    “放心吧,朕只是吓唬吓唬他,没打算杀他。”

    啊?

    郑芝龙惊喜地抬起了头。

    看朱由检不像在说笑,郑芝龙慌忙跪在了地上。

    “谢陛下!”

    他太高兴了,若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郑芝豹都不用死,那他自然也不会有事儿。

    “这两年,你为朝廷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说起来,封个侯爵,倒也不为过。郑芝豹有怨言,朕可以理解。”朱由检押了口茶,接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这几年,你们郑家,跟着环球商贸,赚得盆满钵满,说是富可敌国也毫不为过。可偏偏他郑芝豹就盯着爵位不放,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来,朕要杀他,说的过去吧?”

    郑芝龙没有接话,因为他无话可说。

    他们不过是海寇出身,能有今天已是不易。

    功劳,他确实是有。但更多的只是苦劳。

    打台湾时,靠的是大明犀利的火器。

    打吕宋时,靠的是第一舰队的强大威力。

    就连带兵去进攻交趾,也只不过是帮助京营的主力稳住局势。

    真要说当首功,还真的不一定谈得上。

    对此,他有很清晰的认识。

    所以他一直以来对朝廷的命令,都是任劳任怨、言听计从。

    究其原因,无外乎就是知道眼下朝廷手中掌握的东西有多么犀利,而他,不过只是一个负责执行命令的人罢了。

    只要陛下愿意,很容易就能找人取代他的位置。代价也不过是费一番手脚。

    哪怕他再小心翼翼,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还能给自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你兄弟,我不打算杀了他。但死罪可饶,活罪难免。这趟来京城,就别让他回去了,在京里做个富家翁也挺好。否则以他的脑子,就算这次朕放了他,将来迟早还是个祸端。这样安排,你可有意见?”

    “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芝豹性格跳脱,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眼下能活着已经算是陛下开恩了。岂敢有更多的要求!”

    “你明白就好。听说西班牙来人谈判了?”

    “是的陛下,他么的船队主力没敢到马尼拉去,只派出了一个叫索布里诺的小贵族。我已经派人去围剿他们的船队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该有结果了。”

    “你是怎么打算的?连银子也吞了?”

    “还没想好,臣正准备向陛下请求此事!”

    “他们交了银子,就放人吧。欧罗巴洲有巨大的市场潜力,不一定非得和他们搞对立。只要有钱赚,仇人也可以变成朋友的嘛。”

第四百九十七章 住对门

    “陛下所言甚是,像咱们大明的瓷器和丝绸等物,在那些西方国家深受追捧,往往一船货物,拉到他们当地,都能换回十数倍的利润。不过眼下环球商贸已经将大明的海贸垄断的差不多了,海商们要么挂靠在环球商贸下面,要么就要面临朝廷的稽查。他们想做生意,唯一的选择就是和环球商贸合作。

    所以臣认为,只要能赚钱,就能坐下来和他们握手言和。毕竟咱们又不吃什么亏,还有银子赚。”

    “这个朕知道,不然曾经的沿海地区也不会有那么多冒死都要出海的海商们。”

    朱由检笑着说道。

    说的郑芝龙老脸一红,冒死都要出海的海商,说的不就是他么?

    “思路要打开,趁眼下这次机会,你可以跟他们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在他们国家开设专门对大明的贸易港口,就像澳门那样,在那里,大明可以和任何国家做生意。作为回报,咱们可以适当降低商品进口价格。像盐、钢铁、农具、丝织品和各种瓷器,都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港口输送到西方各个国家。这样以来,环球商贸的市场前景将更加广阔,国内的各种工厂、作坊,也可以赚更多钱,交更多税。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

    “再有就是,那些尼德兰人不是闹独立么?咱们也可以在里面发一发战争财,将淘汰下来的火枪、火炮卖给他们,让他们两方使劲儿打,打得越狠,咱们的优势就会越大。什么奥斯曼帝国、奥地利大公国、瑞典王国,都可以纳入都环球商贸的合作对象。有可能的话,让他们都打起来。最好是整个欧罗巴都乱成一锅粥,咱们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咱们还可以在他们国家开设银行,吸收他们的储蓄,用他们的钱买他们的东西,再卖到各个国家。长此以往,他们的军事、民生,都将被咱们大明所控制,时间久了,产生的影响,恐怕比直接攻占他们的国度还要大!控制一个国家的经济,即使不用武力,也可以随时让他们的国家陷入动乱。”

    郑芝龙听的一愣一愣的,做生意他会,但这么做生意,他还真没想到。

    在他看来,将大明的东西拉倒西方,然后换了钱再买了东西回大明卖,一来一回的差价就已经足够多了。哪里考虑过控制别人国家的军事啥的。

    朱由检这么一说,简直令他醍醐灌顶。

    原来还可以这么操作,不过若是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在背后支持的话,倒是十分有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都建立在咱们的拳头够硬的情况下。若是实力不济,一切都只是空谈。”

    “陛下所言甚是。”

    朱由检又和他说了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还有一些初步的设想,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听的郑芝龙是热血沸腾,恨不得连夜跑回吕宋,坐着战船就开到西班牙大杀特杀。

    “好了,今日先到这儿吧。午饭朕就不留你了,你那兄弟估摸着也等急了。去吧,明日一早,你随朕一起去一趟天津,给你看点东西。”

    “是,陛下。”

    郑芝龙后退着离开了乾清宫,在一个小宦官的带领下来到了午门外。

    看样子郑芝豹已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一见他出来,快步迎了上来。

    “大哥,陛下那边怎么说?”

    郑芝龙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

    “你不是被砍了吗?”

    郑芝豹闻言脸色一红,下意识地将手挡在了自己的裆部。

    “没、没,没砍我。”

    郑芝豹是条汉子,行刑的时候,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没想到等了半天,刀也没落下来。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刽子手正一脸促狭地看着他笑。

    “为何不动手?”

    “陛下说,你若是知道错了,就不砍你了。”

    “我不用死了?”郑芝豹一阵狂喜。

    “至少现下不用死了。”说完刽子手将看到轻轻抵在了他的后脖颈上,阴恻恻地说道:

    “我专门在这午门外替陛下砍人,死在我这刀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刚刚差点没忍住,连你也砍了。你说这人,为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寻死呢?”

    感受着刀刃的冰冷,再听着他说的那些话,郑芝龙汗毛炸起,接着想到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彻底松了一口气。尿道括约肌一阵放松,热乎乎的尿液流了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憋住了。

    好在有下摆挡着,看不清楚,不然就真成了笑柄了。

    郑芝龙的鼻子动了动,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走吧。”

    “陛下为台南伯在京里置了一座宅子,让我带你们过去。”

    哦?

    郑芝龙愣了一下。

    还有这好事儿?陛下真是太客气了!

    连一旁的郑芝豹都大为吃惊,看了自己大哥一眼。

    好奇大哥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但不治自己的罪,还送宅子?

    朱由检赐给他们的宅子距离皇宫不远也不近,不到两刻钟,宦官就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条宽广的街道里。

    “往里走左手边第三家就是了,我带你们去。”

    “有劳了。”

    接着宦官就领着他们往里走,并且一并介绍着这里的情况。

    这个院子,不大也不小,在京城算不得多么起眼。但价格确实不菲。

    “这是哪位官员的宅子?”郑芝龙走过一个府邸门口,看着门头上挂的匾额好奇地问道。

    姓郑?

    这邻居还是本家呢。

    “你说这郑府啊?说起来,这郑府的主人,还和台南伯颇有一些渊源呢。”

    “哦?有何渊源?恳请公公告知~”郑芝龙一听宦官这么说,顿时更有兴趣了。

    “哈哈,这里的主人,叫郑梉!”

    “啥!?郑梉!?”

    郑芝龙吓了一大跳!他只知道郑主全家上下都被带到京里来了,但不知道在这住下了啊。

    “对,你看他对面。”

    郑芝龙木木地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门头。

    阮府。

    “阮...这这这。”

    郑芝龙脑子都不够用了。

    “台南伯想必已经猜出来了,这阮府的主人,正是阮福源。这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不过这阮福源病恹恹的,事儿可是不少。非要说自己姓阮福,可这匾额都做好了,也没人搭理他,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第四百九十八 纺纱?我不会啊!

    “公公是说,这郑梉和阮福源现在住对门?”郑芝龙再次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

    “对啊,郑梉先来的,他不是被你们打败的早一些么?就先一步被送到京里来了,万岁见了他一面之后,或许是觉得杀了他有些不太合适,再加上朝里的大臣们都在劝,说是应该给他亡国之君的待遇,于是陛下就给了他这座宅子,让他在京城住了下来。后来阮朝也被咱们给灭了,阮福源一家子也被弄了过来。

    万岁怎么想的咱们不知道,但也是见了他一面只有被安排在了这里。据说两家经常偷偷往对方大门上拉尿,还把狗屎之类的秽物扔到对方的院子里去。还听说隔三差五就要干上一架,见面互骂,那更是家常便饭。不过只要打不出人命来,也没人管他们。”

    “哈哈哈~”

    大家听了都开怀大笑起来。

    几个人站在阮福澜家门口,指指点点,正聊得开心。

    背后郑家的大门打开了。

    几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郑梉领着几个人走了出来,大的小的都有,看起来似乎是他的儿子们。

    此时的郑梉,衣着算不得华贵,但也称不上寒酸。

    头发看起来比在交趾的时候白了不少,也瘦了不少,此时手中正拿着一把铁锹,看起来似乎是要出门干一架。

    郑芝龙打量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郑芝龙。

    他轻轻将手中的铁锹拄在地上,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

    “郑芝龙!?”

    当发现自己没看错时,郑梉错愕地大叫起来。

    “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

    “陛下在这赐了我们一座宅子,这位公公带我们来看看。”

    “赐了宅子?在这?”郑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郑芝龙!你也有今天!你在交趾杀了我们多少人!终于得到报应了吧!这下你就做不成海王了吧?痛快!这么说来那徐治安等人也是早晚的事儿!我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郑芝龙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家伙抽的什么风!

    “父亲,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灭国仇人郑芝龙?”郑梉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叫了起来。

    “正是!”

    “他以后住在这,可算是栽到咱们手里了。我要天天往他们家院子里扔屎!”

    郑芝龙听完一头的黑线,感情能往我家里扔屎就算栽到你手里了?

    他正准备开口,身后的门也响了。

    阮福源倒是没出来,但阮福英出来了。

    “郑棣!你个狗日的,昨日我家院子里的狗屎是不是你扔的?”

    “你才是狗日的,阮福英!说话可要负责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将狗屎扔你家院子里了?”

    俩人就隔着郑芝龙一行对骂了起来。

    郑芝龙看了一眼身旁的宦官,宦官摇了摇头。

    “阮福英,阮福源的儿子。走吧,他们经常这样,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

    郑芝龙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战场。

    叫骂声仍然没有停下来,但郑梉却是一直盯着郑芝龙几人,知道看见他走进了隔壁的宅院,才转过头来。

    “阿英,今日天气不错,怎么没让你老子出来晒晒太阳?”

    “管你什么事?”阮福英对郑梉的关心毫不领情。

    但郑梉也不以为意,笑着指了指刚刚郑芝龙进去的宅院。

    “阿英,你知道刚刚那个是谁吗?”

    “不知道。”

    “他就是郑芝龙!”

    “郑芝龙!?就是那个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的郑芝龙?”

    “......”郑梉被噎了一下。“难道他们不是咱们的共同仇人?”

    “郑芝龙打得是你们,又不是我们。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挑起我们的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吧?我阮福英是这么傻的?切,无聊。”阮福英撇了撇嘴就要回家,末了又停了下来,看向了郑棣。“孙子,晚上别出门!”

    这场莫名其妙的争端随着阮福英的进屋告终,眼看没架吵了,郑梉转身也回了屋。

    隔壁院子里,宦官正为郑芝豹介绍宅子。

    路上,郑芝龙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公公,为什么那郑梉听说我住在这里,就说我落到他手上了?”

    “台南伯有所不知,这条胡同现在住的全部都是...”宦官看了郑芝豹一眼。“都是一些犯了错误但罪不至死的官员。时间长了,这里有个外号,叫“落马胡同”。意思就是说住在这里的全部都是收到惩罚,没有未来的人。”

    “啥意思?意思是说我们落马了?大哥!陛下罢免你的官职了?”郑芝豹愣愣地问。

    “没有。”

    “那为啥让咱们住到这落马胡同来?”

    “不,不是咱们,是你。”

    “啊?什么意思?”

    “以后,你要小心了!别出门被人扔了屎在脸上。”

    郑芝龙看了他一眼,走进了堂屋。

    “公公,他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不能离开京城了。”

    “啥!?为啥?”

    “这是万岁的旨意,以往的的一切,万岁可以既往不咎,但你郑芝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必须要在这接受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

    “对,劳动改造!就是每天都要完成一定的工作量,比如织布、纺纱等等。否则就要受到惩罚。”

    “我?纺纱?我不会啊!?”

    “郑梉之前也不会。”

    “我...”

    郑芝豹绝望了,他本以为这次逃过一劫,还被陛下在京中赐了产业,是何等的光荣。

    没想到搞了半天是被软禁了,还是那种天天要干活的软禁。

    “这不就是坐牢吗?”

    “不,你可以随意进出府邸,但不能出京城。”

    “要是出了呢?”

    “那就真的要坐牢了。”

    府上的下人不多,也就几个负责洒扫的青年人和两个厨子。

    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虽说是劳动改造,但后期还是会把他的家卷送过来的。

    他们可以在这里享受安稳的生活,但他们的后代子子孙孙都不能从政,这其实也算不小的惩罚了。

    连日来的紧张,一朝得到放松,郑芝龙就觉得自己很累。

    吃完午饭,他便找了个房间睡了下来。

    被郑芝豹叫醒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大哥,出去转转去?”

第四百九十九章 你他娘的还想造反?

    郑芝龙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想想这两次来京城确实也没出去走动过,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路出了落马胡同,来到了大街上,郑芝龙才彻底感受到了京城的繁华。

    两人站在宽敞明亮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大哥,那是啥?”郑芝豹指着路边一个杆子上面的散发出光芒的东西问道。

    “灯笼?”

    郑芝龙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这么亮?”

    “不知道...”

    郑芝龙向远处看去,之间一整条大街的两侧,每个五十步左右就会有一盏这样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光芒不说亮如白昼,但却也能将整条街照亮。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腿往前走去,两边的铺面,大都开着门,做什么生意的都有。不时可以听到酒楼里的划拳声和伙计招揽客人的叫喊。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一直来到一家看起来生意很不错的酒楼,郑芝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饿了。

    “吃点?”

    “吃点!”

    两人刚站定,伙计就迎了上来。

    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咱们的菜单,您二位先瞧着,我去给你们倒茶。”

    郑芝龙接过菜单,随手打开看了一眼。

    菜品很全,热凉都有。

    菜名的后面配的还有价格,郑芝龙盘算了一下,价格倒还算公道。

    没一会儿,伙计提着茶壶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郑芝龙随便点了几道没吃过的菜,将菜单放到了这桌子上。

    “外面,这是灯笼?”

    郑芝龙再也忍不住指着窗外问道。

    “喔,客官很久没回京城了吧。这个叫路灯,年初刚装的。据说用的是种叫做电的东西。咱也不懂,就说是陛下命人督造的,入夜时开启,天亮的时候关闭。客观没见过也正常,因为全天下只有咱们京城的几个主要街道上才有!”

    伙计的脸上没有鄙夷,更多的,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仿佛立在门外的路灯是他们家的一般。

    “让小兄弟见笑了。”

    “怎么会,客官英武不凡,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想必也是外地返京的官员,而且恐怕官还不小。又岂是我能看轻的呢?”

    “哦?”郑芝龙一下好奇起来了。没想到这个看着年岁不大的伙计,到极有眼力。“小兄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客官,干咱们这一行,不就讲究一个眼力见儿么,何况这京中卧虎藏龙,来来往往的宾客见得多了,这双眼睛也就练出来了。行了,我让后厨给您做菜去,就不跟您瞎白话了,您稍等。”

    伙计躬身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郑芝龙看着这个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年轻人,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算是一个酒楼打杂的小厮,似乎也和别处的不太一样。

    有恭敬,但没有过多的谦卑。更没有因为看出他可能是个官员而低三下四。

    他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读过书?

    半个时辰后,两人捂着肚皮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又在街上闲逛了半个多钟头,就慢慢往落马胡同走去。

    这里没有路灯,但好在家家户户门口都有灯笼,勉强也能看的清路。

    走着走着,郑芝龙停了下来。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郑芝豹没察觉,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走啊,大哥。”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这里是京...啊!”一盆水从天而降,直接浇在了郑芝豹的头上。

    郑芝豹愣了一下,接着抽动了一下鼻子。

    “呕~是尿!这他娘的谁敢的!?”

    郑芝龙下了一跳,慌忙躲到了一旁。郑梉府邸的院墙里面,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窃笑。

    他摇了摇头,快步往家走去。

    能干出这事儿的,除了郑梉那几个幼稚的儿子,还能有谁?

    哎,自己这兄弟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啦。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宫里的马车就来到了他们的住处门口,两人来不及吃饭,就被塞进了马车。

    一路来到城外的火车站,等了没多久,朱由检就到了。

    他并没多说,而是登上了属于他自己的专列。

    车的中间,有两个专属于他的车厢。

    里面装饰豪华,日常用品一应俱全。

    郑芝龙坐在了另外的车厢,朱由检没让他过来。

    从天津火车站下了车,早有辇车在等候,接着一行人径直往大沽口造船厂行去。

    朱由检在门口见到了早已等待许久的王徵。

    “多日不见陛下,臣甚是想念。”

    “哈哈,王卿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漂亮话了。”不知道为啥,朱由检一看到他就高兴,把王徵扶起来后,指向了身后的郑芝龙两兄弟。

    “朕为你介绍个人,这位就是名扬海外的郑芝龙!也是咱们大明的台南伯!”

    “郑芝龙?”王徵微微有些惊讶,朝郑芝龙看去,接着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的名号,王徵自然是听过的,倒没想到陛下会把他带到这儿来。

    “朕带他们看一眼,王卿带路吧。”

    “是!”

    造船厂很大,一路上,王徵也大致猜到了一些朱由检的想法,所以直接带他们来到了停放船只的地方。这里停靠的,都是已经完成建造下水的船只。

    两刻钟后,郑芝龙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只见港口上,停着二十多艘钢铁战舰。

    战舰有大有小,郑芝龙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些战舰都和第一舰队的一般无二。

    这么多!!!

    “这是今年刚刚交付使用的战舰,平时除了出海训练外,大都停靠在港口里。现下船厂还有在建战船八艘,预计八月底完工,投入使用。诸位请看,左排第一艘是铁甲舰,排水七千吨,火炮二十二门,乘员三百余人。第二艘是装甲巡洋舰,此舰略小,排水不到三千吨,有火炮十四门,乘员二百余。再往那边的就是穹甲巡洋舰,此舰......”

    王徵边走边介绍,将这些战舰的情况做了大致的介绍。

    而对象,自然是郑芝龙两兄弟。

    此时的两人,已经彻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战舰拉倒海上能形成多大的破坏力。

    郑芝龙悄悄看了郑芝豹一眼。

第五百章 不行就换

    感受到自己大哥的目光,郑芝豹怯生生地低头不语。

    我知道朝廷牛逼,但也不知道这么牛逼啊。

    偷偷摸摸地藏了这么多艘战船,准备干啥?出海捕鱼啊?

    此刻的郑芝豹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妄图靠着自己手里的那些破船烂舟就想造反,无异于痴人说梦。

    “昨日,在城中闲逛,感觉怎么样?京城比着你第一次来,有没有什么变化?”朱由检慢慢往前挪动着脚步,面带微笑,看起来对两人的反应很满意。

    郑芝龙和郑芝豹拘谨的跟在他身后,在远处巨舰的衬托下,似乎觉得自己更加渺小了。

    “回陛下,感觉京中的百姓比之几年前,有很大的不同。”

    “有何不同?”

    “臣也说不上来,但无论是街头小贩,还是酒楼掌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官,如果你有钱了你会怎么样?”

    有钱了会怎么样?

    我一直很有钱啊?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一个人,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那精气神何在?朕见惯了整天大义凛然为民请命,背地里却又蝇营狗苟,贪婪地吮吸民脂民膏的官员。他们常常引经据典,要教化百姓,要让百姓明白道理。仿佛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天下大乱一般。

    朕刚登基的时候,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内地灾害不断,流民四起。可现在,可还有吗?朕不敢自诩什么千古圣君,但也致力于让每一个大明百姓都不至于饿着肚子。打台湾,占吕宋,平交趾,都是为了这样一个目标在努力。

    你要造反,朕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但朕的耐心有限,敢在朕前进的路上使绊子!朕就要杀你全家!”

    说着说着,朱由检的气势勐地凌厉起来。

    到底是当了七八年皇帝,无形中一种杀机散发而出,吓得两人慌忙跪在地上连呼不敢。

    眼前的这个皇帝,有能力、也有那么魄力杀他们全家。

    接下来,朱由检又带着他们到各处进行参观。

    知道正午十分,一行人才从造船厂里出来。

    而郑芝龙也更加震撼了。

    原来这里的造船厂不仅生产打仗用的战舰,还有各种其他船只。比如运输船、捕捞船还有客船。各种大大小小的船只在这里从无到有,最终将在属于他们的领域里乘风破浪。

    至此,无论是郑芝豹还是郑芝龙,心中再无一丝对朝廷的轻视。

    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大明似乎就那么再次空前的强盛起来。

    “你们两个陪朕一起用膳吧。”

    “是,陛下。”

    能和皇帝一起吃饭是莫大的荣幸,两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用膳的地点是在一处能眺望海面的高地,朱由检命人在这里建了个亭子,基本上每次来这里都会在这里看一看景色,偶尔也会在这里用膳歇息。

    还未走到地方,郑芝龙便已经看见许多人在忙前忙后地做着准备。而其中一个人的身影,让他皱起了眉头。

    随着越走越近,他逐渐确定自己的判断。

    站在亭外等候的,正是自己曾经的拜把子兄弟。

    后来反目过的仇人。

    现在的松江海上总兵。

    刘香。

    他怎么会在这儿?

    “臣,刘香叩见陛下。”

    刚一走近,刘香便跪地大声唱喝道。

    “刘卿起身吧,到多久了?”

    “回陛下,刚到一刻钟。”

    “行,正好赶上饭点儿,坐下一起吃点。”

    说罢,看了郑芝龙一眼,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郑卿,你们两个也坐下。”

    “是,陛下。”

    三人听命坐了下来,却只是屁股挨了一点儿边。

    “刘香运送一批物资到辽东,恰好路过天津补给,朕就把他叫了过来。说起来,你们也是旧相识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络吗?”

    “回陛下,臣与刘总兵,有一些误会。”郑芝龙不知道朱由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误会是可以解开的嘛。眼下你们同朝为官,还是要和睦相处才对。刘卿虽然投靠朝廷稍微晚了些,但确实对朕忠心耿耿,这些年也没少立功,朕正打算封他为华亭伯,替朕看好松江的海上门户。”

    “臣,多谢陛下!”

    朱由检的话音刚落,刘香就慌忙从凳子上窜了下来,跪地大声地谢恩了。

    他高兴坏了。

    这些年,眼看着郑芝龙升官发财,立下一个又一个大功,说他不眼馋是假的。

    虽然靠着环球商贸,在大明东部沿海也是叱吒风云,但相比郑芝龙,他总觉得自己少了点儿什么。

    他想啊想,终于得知郑芝龙再次出兵交趾的时候,他想明白了。

    信任。

    虽然他也很奇怪同样是投诚的海贼,为什么陛下那么信任郑芝龙。但不妨碍他眼馋郑芝龙的一件件大功。

    海上这些年发生的事儿,他通过各种渠道了若指掌。

    就以眼下朝廷的实力,别说是郑芝龙,就是张芝龙、王芝龙都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为什么?

    因为郑芝龙不过是皇帝陛下扶起来的旗杆罢了。前期或许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掌控海贸,而现在,他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

    怎么才能立功!怎么才能立功?

    他苦思冥想都得不到答桉。

    但他没有着急,因为他这个人很聪明,对于这事儿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半句牢骚。即使下面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也第一时间进行镇压斥责。

    因为慢慢的,他悟出一个道理。

    将陛下命令自己的事情做好。

    大道至简,谁会埋没一个踏踏实实,并且又非常有能力的下属呢?

    朱由检也不会。

    他其实对刘香的监视非常严格,但几年下来,刘香却给了他许多惊喜。

    如果说一件事,可以分为做完和做好的差别。那刘香经常会把事情做好。

    不过若是论起功劳,似乎没有战功的他是没资格的。

    可现在的朱由检想给人封个爵,还得考虑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吗?

    答桉肯定是否定的。

    一方面,这样一个爵位是对他这几年来的肯定。

    另一方面,当着郑芝龙的面,也是为了敲打他。

    就像当初同时招安他们两个一样。

    你不行,我就换人。

第五百零一章 真不是东西

    郑芝龙猜出来了没有?

    猜出来了。

    这些年他已经将这个曾经的对手完全抛到了脑后,以他现在的地位,除了陛下外,还真的无人能够撼动。

    但此刻,他心中又一次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艹

    差点将这孙子给忘了。

    眼下刘香这货在东部海上的势力可是不小,这都开始封爵了,摆明是陛下对自己不太满意的节奏啊。若自己再不老实,恐怕大明的舰队就真的将炮口对准了自己,让刘香取代自己的位置,也真算不了多么困难的事儿。

    不过眼下他再酸,也只能站起身恭贺刘香了。

    “恭喜刘总兵!”

    “先别忙着恭喜他了,你此次在交趾的功劳也不小,台南伯就升为台南侯吧。但朕之前说的事儿,你得给朕好好的办好了。不然,朕要你好看。”

    诶?

    酸熘熘的郑芝龙可以说是又灌进了一大桶蜂蜜,立刻变得酸酸甜甜起来。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吧。

    看来陛下虽然敲打了自己,但其实还是很爱我的么?

    “台南侯,还不跪地谢恩?”王承恩看郑芝龙呆呆地站在那儿,出言提醒道。

    这时发呆的郑芝龙才反省过来,慌忙跪在了刘香的身边谢恩。

    这下,轮到刘香酸了。

    本以为爵位职位都赶上郑芝龙了,没想到人家现场又升了一级。

    看来陛下的第一心腹还是他啊,不过没关系。我刘香也要继续努力为陛下做事,绝不能让他郑芝龙一支独秀!

    刘香的信念,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坚定了。

    “好了,都起来吧。陪朕喝两杯。”

    朱由检出言将二人叫了起来。

    一餐饭也算吃的开心,虽然郑芝龙三人都有些拘谨,但三两茅台下肚之后,也都放开了一些。

    特别是刚刚封了爵位的刘香,像是打开了封印一般,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天马行空、羚羊挂角,连朱由检都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家伙是这么个人。

    不过一个既有能力,又会拍马屁的官员,哪个当皇帝的不喜欢呢?

    刘香的表现抢眼,郑芝龙的危机感就更强了。

    最郁闷的,是坐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郑芝豹。

    虽说朱由检让他一起坐下吃饭,但从头到尾连正眼瞧都没瞧他一眼。

    刘香两人自然也是围着朱由检转,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吃不敢吃、喝不敢喝,简直是猴子爬上了仙人掌!

    你说把我叫我来干啥?

    好在一顿饭很快结束,朱由检下令回京。

    直到朱由检上了马车,郑芝龙才有时间真正的和刘香说上第一句话:

    “想不到华亭伯还有如此手段,竟能偷偷摸摸地获得陛下的赏识!”

    “说起来,还是台南侯的手段更高,我可是听说,有些人都扬言造反了。刘某自愧不如!”听出郑芝龙话里的讥讽之意,刘香冷笑着出言反击。

    郑芝龙还没有表示,一旁的郑芝豹不乐意了。

    “刘香,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当初大哥手下留情,又怎么会有你的今天?”

    啪~

    话没说完,郑芝龙甩手就是一巴掌。

    “我与华亭伯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接着,不理他的反应,再次看向了刘香。

    “香老,为陛下做事,务必要尽心尽力,切不可有一丝的马虎大意!”

    “多谢郑总兵提醒,不过,我怎么做事,用不着你来教吧?将你自己的兄弟管好就行了!”

    刘香似乎并不领情,说完话就快步往前走去,像是郑芝龙身上有瘟疫一般。

    死扑街!

    说的什么狗屁话?

    难不成还要和我缓和关系?

    疯了吧?

    咱俩要敢有过多的联系,保证都得全家死光光!

    索嗨!

    没想到自己的主动示好对方却不领情,郑芝龙的脸色一沉,有些生气起来。

    本想着好歹现在两人同朝为官,又都在海上讨生活,打算缓和一下以往僵持的关系,没想到这狗比竟然还不领情?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刘香的顾虑。

    这狗日的,心眼儿真多。

    他望了望渐行渐远的龙辇,一阵后怕。

    娘的,草率了。

    “艹!这刘香真不是东西。”

    郑芝豹恨恨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这次郑芝龙没在动手,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待到坐上马车,才开口对郑芝豹说道:

    “刘香这次封爵之后,地位就算是彻底稳固了。虽然他没有什么战功,但陛下一定会非常重视他。你一介戴罪之人,有什么资格当着面指名道姓的骂一个大明新晋伯爵?就因为我是你哥?芝豹,你作战勇勐,能力也强,但这脑子,怎么就不够用呢?若不是陛下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你觉得这次咱们郑家会是什么下场?

    但若是这次还不吸取教训,灰飞烟灭也不过弹指之间,这些,你今日之后应该也清楚了。我回去之后,会把你的妻儿送来,到时候就安安心心的在京里做个富家翁吧。只要我不倒,你们一家就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但若是我哪天自身难保,你估摸着也是第一个死!

    总之一句话,咱们的项上人头,早就不是自个的了,你明白吗?”

    “大哥...”

    郑芝豹的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听到自己大哥这推心置腹的一段话,心里也有些触动。

    “我会好好的,不给大哥惹事。郑森在京里读书,我会把他照顾好的。”

    郑芝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一行人再次坐火车回到了京城,朱由检回了宫,郑芝龙则回了落马胡同。

    “我艹你娘,郑梉,你个老不死的!又往我家门上扔狗屎!”

    郑芝豹闻着恶臭站在门前破口大骂,郑芝龙站在一旁苦笑着没说话。

    这都什么事儿啊。

    郑芝龙走了。

    临走前,他到军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郑森的个子越来越高了,也越来越懂事,他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感慨。

    到底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对自己毕恭毕敬,但却没有那种应有的亲热劲儿。

    不过以后芝豹长期在京里呆着,多少能多见见面,慢慢就会好的吧。

    郑芝豹确实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他打听到了军校休沐的时间,然后赶在学生离校前去接郑森。

    他让下人举着个写了郑森名字的牌子站在大门口,左右张望着试图找到自己的侄子。

第五百零二章 公爷!

    郑森是在日本出生的,一直长到郑芝龙接受朝廷的招安后,才被父亲接回福建生活。

    对于这个从小就没生活在自己跟前的侄子,郑芝豹只依稀记得大致的轮廓。

    两人相处的时间,都没有郑芝豹喝花酒的时间多,毕竟郑森刚回到福建不久就被送到京城读书了。

    此时他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也没能认出哪个才是自己的大侄子。

    军校门前的人很多,大都是来接孩子的父母。

    有架着马车的,也有赶着牛车的。当然,也有靠双腿走来的。

    每月一次的休沐对孩子们来说,异常的珍贵,每一个从学校里出来的孩子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正当郑芝豹等的焦急,三个十多岁的男孩并肩朝他走了过来。

    “你觉着这个牌子,是要找郑森?”其中一个男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起来十分警惕。

    “对对对,你认识他?”

    郑芝豹听了一阵欢喜,高兴地问道。

    “你找他做什么?”小男孩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开口问道。

    “呃。”

    郑芝豹被噎了一下,看看男孩,又看看身旁的两个男孩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大侄子。

    “我是他叔父,以后都住在京城了,知道你们今日休沐,所以就过来接他回家。你们是他的同窗?”

    “我们是他的小弟!”

    呃...

    “小弟好,小弟好。郑森在哪?”郑芝豹憋着笑说道。

    “大哥的叔父,就是我们的叔父,刚刚不知叔父的来历,所以有所怠慢,还请叔父见谅。我叫张世泽,叔父叫我世泽就行了。”说话的男孩,郑重其事地作了一揖,对自己刚刚的行为表示歉意。

    “世泽贤侄不必多礼,不知者不怪,现在能带我去见郑森了吗?”

    “自然可以,大哥就在那儿。”张世泽答应下来,接着指向了校门口的一颗大树。

    郑芝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男孩站在树下朝这边观望。想到张世泽不会骗他,他便快步走了过去。

    待来到郑森面前,郑芝豹才认出这个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的侄子。

    他穿着如张世泽一般无二的服装,年岁虽不大,却看起来异常挺拔。

    此时的他面色平静,向跟在郑芝豹身后的张世泽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森哥,他说是你的叔父,以后就要在京里生活了,这趟休沐打算接你回家。”

    五叔?

    郑森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郑芝豹,依稀看出几分父亲的样子。

    “阿森,我是你芝豹叔啊。你忘了,当初从日本回来还是我在码头接的你,还给你买糖人。我这有一封你父亲写给你的信,我们一块进的京,但吕宋还有要事,他就没等到你休沐。以后我就住在京里不走了,咱爷俩能经常见面了。”

    郑芝豹看出了郑森的疑惑,率先开口表明了身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郑森的面前,看起来十分激动。

    郑森接过他手中的信,塞进了怀里。

    对着郑芝豹施了一礼。

    “郑森见过叔父。”

    礼很足,但带着强烈的生疏感。

    郑芝豹不以为意,毕竟好几年没见了,生点也正常。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就要拍他的肩膀,但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激起了郑森的本能反应,一个侧身,郑芝豹的手便落空了。

    郑芝豹一阵诧异,震惊的同时,略有些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

    这小子怎么反应这么快?

    “叔父,以往休沐,我都是到世泽家里住的。此次跟你一起回家,我要先和那边的长辈先打声招呼才是。”

    “那是自然,叔父陪你一起去,不能少了礼数。”

    郑芝豹点头答应了下来。

    离军校大门口稍远的一个树下,张之极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远处不断过来的人群,不时和熟识的人点头致意。

    他平时公务繁忙,很少来接张世泽,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夫人或者管家代劳。

    今日心血来潮,加上一个月没见自己的儿子也确实想的慌,就和管家一起坐着马车出了城,来到了军校门口接张世泽。

    来了。

    张之极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啧啧,这挺拔的身躯,简直跟他老子一样英武不凡。

    又想起儿子在班里名列前茅的成绩,张之极心里一阵甜美。

    就是跟郑森比稍微差了一丢丢。

    唉。

    这郑芝龙和倭国人倒是生出了一个好儿子。

    看着和自己儿子一起的郑森,张之极心里略微有那么一点点酸酸的。

    嗯?

    这跟他们一起的男人是谁?

    走过来了?

    张之极的心里活动很丰富,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知道郑森几人走到近前。

    “父亲,这位是森哥的叔父,专程过来接森哥回家的。说是以后就在京里生活了。”

    一到近前,张世泽就非常有眼力见地向张之极解释了一下情况。

    “郑森的叔父,你是郑芝豹!?”张之极思索了一秒,便想出了眼前这人是谁。

    “阁下也听过我的名号?”郑芝豹愣了一下,接着脸上便露出了自豪的笑意。顺道打量了一下张之极和他身后的马车。

    这穿着,这气度,这座驾。

    看起来好像不太普通啊?

    “哈哈,郑将军的名号,如今在京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恐怕连你大哥都比不上。”

    张之极丝毫不在意郑芝豹的态度,反而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只是话里面透着的意味,多少有些古怪。

    比大哥的名号还响?

    几个意思?

    眼下大哥在大明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我算老几,怎么会比他的名号还响?

    啊!

    这是在戏弄我啊!

    郑芝豹感觉到自己被侮辱了。

    不就是喝了点酒扬言要造反么,陛下都原谅我了,你还不依不饶的嘲讽我。你算老几啊?!

    想明白之后的郑芝豹脸上开始有怒意浮现,但他到也没敢随意冲眼前这个看起来异常富贵,却不知道跟脚的人发火。

    因为他想起大哥临走时的一句话,京里的水,比台湾海峡海深。

    “公爷,今儿怎么有空接世泽啊?”一个略带讨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嗯。”

    张之极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第五百零三章 那太好了!

    说话的是武定侯家的管家,张之极到徐家做客的时候见过几次,此时来这儿定然也是过来接孩子的。

    管家打了个招呼便快速离开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郑芝豹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公爷!

    大明朝有几个公爷?

    张世泽管他叫父亲,那就是姓张!

    在京里的姓张的国公。

    除了执掌京营的英国公张之极,还有谁?

    阁下也听过我的名号?

    郑芝豹想起自己刚刚那句装逼的话,一头扎到粪坑里自尽的心都有了。自己一介戴罪之身,在当朝国公面前装逼,哪来的脸!他是有些急躁,但并不是傻逼。以后在京里过活,得罪英国公,还能有好日子?

    “公、公爷,在下眼拙,没认出公爷,还望公爷海涵!”

    郑芝豹此刻觉得嗓子有些干巴,略有些紧张地说道。

    “诶,能站在这儿的,哪有什么公爷不公爷的,都是学生家长。阿森和世泽情同手足,以往休沐,阿森都是到我府上的。不过既然你来了,那阿森自然又多了个家。”张之极一脸的带笑。

    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郑芝龙算得上一代枭雄,弟弟的水平却是差的远了些。

    “阿森,既然你叔父来接你了,你就跟他一起回去吧。不过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世泽的家,就是你的家。有时间可别忘了回来看看伯父。”

    张之极面向郑森,和蔼地说道。

    对于这个孤身在京里求学的孩子,起初他是不怎么在意的。

    但王承恩专门告诉他陛下对郑森很关注,所以他也就重视了起来。

    这几年下来,他对郑森是越来越喜欢了,此时的一番话,自然是真情流露。

    “伯父对阿森的好,阿森永世不忘。”

    郑森对着张之极行了个礼,情真意切地说道。

    张之极扶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张世泽走了。

    “森哥,明儿早上我去找你玩儿。”

    跟着他们的其他两人见此人确定是郑森的叔父,便也都告别后去找自己的家长了。

    一直目送张之极的马车离开,郑森才和郑芝豹一起往他们自己的马车走去。

    “这几年,你休沐的时候一直住在英国公府上?”马车上,郑芝豹好奇地问道。

    “是的,叔父,我与世泽关系要好,这几年,大小假期都是在世泽家里过的。伯父和伯母也是极好的人,待我也很好。”

    “你小子,倒真是命好。”

    郑芝豹感慨地说道。

    这些日子再在京城,他可是知道这军校是干啥的了,那是为大明培养高级将领的地方,校长都是当今圣上。就算普通百姓进了军校,只要表现好,将来的成就也不可限量。自己大哥本就受陛下信任,眼下他的儿子又和当朝国公的继承人情同手足。

    这波稳了啊。

    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

    目光短浅,夜郎自大,不然自己儿子将来弄到军校去,不照样前途无量?

    另一头,张之极的马车上。

    张世泽好奇地问自己的父亲道:

    “父亲,森哥的父亲是台南伯,在南方海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为什么您说他叔父的名号比他父亲的还要响亮?”

    “现在应该叫台南侯了。”张之极看了儿子一眼,笑着说道。

    “台南侯?升爵了?”

    张世泽瞪大了眼睛。

    他虽然年龄小,但身为顶级勋贵的继承人,自然是知道靠军功封爵有多难。

    “那既然这样,森哥的叔父怎么会比他的名号更响亮了呢?”

    “因为郑芝豹对陛下不满,要造反!”

    “啥?他疯了?”

    张世泽差点马车里窜出去。

    造反?

    对于他这种在军校接受了几年教育的学生来讲,造反这个词简直都不可能在脑海里出现。若要有人敢在军校里提造反的事儿,非得被学生们撕成碎片不可。还是在老师们默许的情况下。

    “他、他真造反了?”

    “造反?以郑芝龙的水平还勉强扯杆大旗策反一些人,就凭他?也配?”

    张之极不屑地摇了摇头。

    接着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把年幼的张世泽说的一愣一愣的。

    “父亲,这么说来,阿森的父亲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次没受到陛下的责怪,反而将爵位升了一等。”

    “因祸得福?你觉得陛下这个爵位是白给的?陛下登基这么多年,你见给谁爵位了?你们觉的第一学长朱可贞,现在还在东北杀建奴,你见陛下给他封个爵了?县男都没有吧?陛下给郑芝龙爵位,如果说陛下给郑芝龙爵位,是对郑芝龙的重视,倒不如说是对阿森的重视。因为爵位会传承,哪怕是郑芝龙开疆拓土,最终做到和你爹我这样的国公,也不过是为阿森栽树罢了。”

    “这、这是为何?”

    张世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必定会继承自己父亲的爵位,成为大明最定级的勋贵。至于郑森,这个自己认的大哥,完全是折服于他的人品和本事。

    永远压他一头的成绩、无可比拟的领袖气质。在军校里折服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但要说将来郑森将来能封个什么爵位,还真的没想过。此时听自己父亲这么一说,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哪有老子封爵是沾了儿子的光?

    “有些事,我从来没和你说过。陛下对阿森很关注,不光是学校里的每一次考试成绩,就连阿森在咱们家的一举一动,都得事无巨细地汇报到陛下那儿。而且全部都是司礼监提督太监王承恩亲自负责,你觉得这事儿正常吗?”

    “不正常。”

    “那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陛下对他的关注更说明了他的重要。所以我觉得,假以时日,阿森的地位,恐怕不在你之下。甚至,更高。”

    “那太好了!”

    张世泽一听,立刻开心起来,满脸的笑意。

    这下轮到张之极懵逼了。

    你同窗这么得宠,前途无量,你就没想过自己?亏你还高兴的起来。

    但转念一想,自己眼下在大明的地位已经是升无可升,自己的儿子又那么优秀且忠心,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第五百零四章 这得多大仇?

    郑芝豹叔侄两人坐着马车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阿森,走,叔父带你去城中的酒楼吃顿好的。”

    郑芝豹放下车厢的帘子,笑着对郑森说。

    郑森上了一天课,本想回去完成课业早些休息。但又想到和叔父这么多年没见,贸然拒绝他的好意也是不妥,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叔父,前些日子我听说父亲奉陛下之名征战交趾,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听着马车外热闹的市井气息,郑森的思绪飘到了同样是许久未见面的父亲身上。

    由于军校的封闭式管理,他对自己父亲的动向不太明了。

    上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从张之极的口中,虽然明知自己的父亲现在统帅了不少人,朝廷派出的京营又十分强悍,但毕竟是远征他国,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全的。

    “交趾的战事很顺利,你父亲带着人一路横扫,先灭郑氏,然后又逼降了阮氏。现在整个交趾已经全部都在大明的控制之下了。你父亲这次又立了大功,你猜猜陛下给了他什么奖励?”

    提起此时,郑芝豹满脸的骄傲。虽然他不是亲历者,但自己的大哥立下这么大功劳,他也是与有荣焉。

    “升爵了吧?”

    “就知道你猜不、嗯?你怎么知道?”

    “我父亲只是第一个,陛下一向重视海外领地。未来,谁能为大明在海外开疆拓土,谁就能得到陛下的青睐。只要有足够的忠心,只要能为大明带来足够多的利益,一个爵位,算的了什么?”

    郑森理所当然地分析道。

    这些是他们学习的一部分,他的年龄虽然不大,但对当今世界的局势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作为种子,他们会在成熟之后被放出去,到各地扎根生长,开花结果,为大明的强盛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都是你们学校教的?”郑芝豹惊讶地问道。

    “对,这个世界上除了大明之外的国家,眼下都是假想敌。我们老师时常说一句话:举世皆敌,我辈当自强。为大明之崛起而读书!为大明之强盛而习武!”

    “大明还不够强?”

    “不够,大明该屹立在世界之巅,引领全世界的发展!世界的规则有大明制定!”

    透过马车外面传来的微弱灯光,郑芝豹看到了郑森脸上的狂热。

    这样的表情,他只在一些寺庙里的信徒的脸上见到过。

    这只是他一人,整个学校又有多少人长期受到这种教育,假以时日又会迸发出何等强烈的火花,郑芝豹不敢想。

    马车很快就到了郑芝豹定好的吃饭地点,夜里的酒楼依旧热闹,街道上也是车水马龙。郑芝豹喜欢这种繁华,他在伙计的殷切招呼下带着郑森一起坐下,点了几个酒楼的招牌菜,还点了一壶叫做红花郎的酒。

    席间,他一边喝酒一边和郑森聊着天。

    对于这个刚刚十岁的侄子,他是越来了解越吃惊。

    惊讶于他远超同龄人的见识,惊讶于他条理分明的表达能力,惊讶于他在军事方面的敏锐。

    这一刻,郑芝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坐井观天,哪怕他自幼跟着大哥在海上漂泊,见多识广。却发现到了这本以为腐朽不堪的京城,却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接触了先进而又充满侵略性的思想。

    世道变了啊!

    八两酒下肚的郑芝豹带着微醺走出酒楼的时候望着路灯略有些感慨地想到。

    饭吃完了,便到了回家的时候。

    “叔父,咱们的宅子在哪?”

    “离这不远,片刻便到。”

    “叔父慢点。”

    郑森将有些醉意的郑芝豹扶上马车,自己和马夫说了一声之后也跳了上去。

    马夫自然是知道自己家在哪的,在两人都上车做好之后便吆喝一声赶着马车慢慢朝落马胡同的方向走去。

    可走着走着,郑森就发现不对劲了。

    京城虽然不小,但他在这生活了几年,倒也走了个遍。

    过年的时候他还和张世泽一起来过这里,两人是年底闲逛走到这里的,张世泽还专门讲了这落马胡同的趣事。

    说是陛下把那些戴罪的大臣全都赶到这一块儿来了,附近的百姓们给这条街起了个落马胡同。

    郑森眼看着马夫一个轻便的拐弯,轻车熟路地走进了落马胡同。

    他放下帘子,想问问郑芝豹这是何原因,但郑芝豹似乎已经进入了睡眠。

    以自己父亲的功劳和职位,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自从陛下将那些人集中到这里之后,那些良善人家都把房子卖了搬走了,难不成父亲他们被人骗了?

    还是,家里有人犯了错,受了惩罚。

    “老爷,少爷,到了。”

    正思索间,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马夫轻轻说道。

    “好。”郑森答应了一声,便开始叫靠着车厢睡着了的郑芝豹。

    “嗯?到了?好好,下车,回家咯。”

    说着,郑芝豹就踉跄着要下车,还差点摔倒,幸好被车夫给一把扶住了。

    郑森随后也跳了下来,一下车,一股屎尿的骚臭味便扑面而来。

    什么味儿?

    怎么这么臭!?

    不光是他,就连郑芝豹都闻到了,本来就喝了酒,这些好了直接胃里翻江倒海,跑到一边哇啦哇啦地吐了起来。

    此时门子听到动静,已经开了门,看了看正在狂吐的郑芝豹,又看了看郑森。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机灵地跑了过来。

    “这位就是在军校读书的小少爷吧。小的在这等候多时了,快请进,我把老爷扶到屋里去。阿三,你给少爷带带路。把丫鬟叫来,伺候少爷歇息。”

    “阿三,这是怎么回事儿?”郑森终于知道了车夫的名字,看了看郑芝豹,又指了指门口依稀可见的屎尿,皱着眉头问道。

    “这,少爷,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直都这样?”

    “对,另外两家也都这样。”阿三指了指不远处的郑府和阮府。

    “另外两家也都这样?”

    郑森想不明白了。

    就算这住的都是有罪之臣,那也不能家家户户门口都倒满屎尿吧?

    这他娘的得是多大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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