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论太监的自我修养》
孙承宗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手中的毛笔勐地一顿却显现出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不过他还是坚持将快到末尾的《孔子庙堂碑》写完，接着将笔放在了笔格上，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一遍垂手肃立的管家。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个时辰前。”
“终于来了。”
孙承宗苦笑一声。
如果让他说出这些年做出的最后悔的决定，那为袁崇焕奔走求官绝对是其中一件。
若锦衣卫真的掌握了袁崇焕不法的证据，那恐怕真没人能救的了他。
“备轿。”
静静沉思了一会儿，孙承宗起身往外走去。
刚出了书房门口，就看到了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的孙鉁。
“父亲！你要出门？”
停下了脚步的孙承宗点了点头。
“可是要为了袁崇焕奔走！？”
孙承宗没说话，但孙鉁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亲！你不能去啊！他袁崇焕为非作歹、滥用职权，锦衣卫既然抓他必定掌握了切实的证据。您这个时候再为其奔走，岂不是落人口实！？”
“然后呢？”孙承宗平静地反问道。“我是不是应该闭门不出，这样就可以置身事外？
可这样做有用吗？
旁人一提起袁崇焕，都知道他有个叫孙承宗的老师。这次他税改副专员的位置，也是我给他从陛下那讨来的。
既然锦衣卫能上门抓人，必定是经过了陛下的首肯。我必须马上进宫面圣，给陛下一个交代。”
说完，不理会欲言又止的孙鉁，再次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管家已经备好了轿子，孙承宗钻进轿子，朝紫禁城的方向走去。
此时京里的上上下下都已经得知了袁崇焕被抓的消息。
与他关系稍好一些的扼腕叹息，与他关系不好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
很快，孙承宗就来到了宫外，经过通禀后，跟随一名宦官来到了乾清宫，见到了朱由检。
“臣、孙承宗叩见陛下！”
一见面，孙承宗就行了个大礼，跪倒在地，高声呼道。
但和以往朱由检召见他的时候不同，这次他并没有命人上前搀扶并赐座。
孙承宗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顿觉嵴背发凉。
“起来吧。”
半晌，他听到耳畔传来朱由检澹澹的声音。
孙承宗默默站了起来，垂首而立，等待朱由检开口问话。
“孙卿此番进宫，所为何事？”
“陛下。臣听说锦衣卫抓了袁崇焕，臣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从朱由检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孙承宗还是咬了咬牙，说出了来意。
“哦？他怎么了？你知道？”
“臣、臣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他是你的学生啊。干了什么你这当老师的不知道？若不是当初你极力推荐，他能复起？现在倒好，一句略有耳闻就完事儿了？”听了孙承宗的话，朱由检的语气变得森冷。
“朕明白告诉你，朕不喜欢袁崇焕。若是他能老老实实地为朕办事儿也就算了，朕也不吝给他一场富贵，可你知道他在税改副专员的位置上干了什么吗？你知道他在这位置上往家拿了多少银子吗？”
“臣不知！请陛下赎罪！”
“那就好好看看吧！来人，赐座！”朱由检将田尔耕呈上来的袁崇焕罪状扔给了孙承宗。接着又让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到了孙承宗身后。
唉。
看着年过古稀头发花白的孙承宗，朱由检忍不住一阵叹息。
他着实没想到袁崇焕能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在任职税改副专员的这短短时间内，他竟然已经收获了八万多两白银、二十多间大小铺面、三座京城的宅子。论吸金能力，可比那些藩王强多了。
孙承宗颤抖着双手仔细地看完了袁崇焕的罪状，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到袁崇焕的私心重了些，但却没想到他如此丧心病狂。
诚然，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但却也跟他的放权和过度信任也分不开。自己确实难辞其咎。
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到老却毁于一旦。
“陛下！臣、臣...呜呜~”孙承宗跪伏在地上，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袁崇焕有错，但自己就没错么？
“臣请辞官回乡，了却残生。”
“辞官？若是犯了错误不知悔改，只知逃避，岂不是懦夫？袁崇焕这官儿是做不成了，你是他的老师，他犯的错，你来承担。朕要你将税改专员的权力落到实处！袁崇焕走过的地方、查过的人，你给朕从头到尾的再过一遍！”
朱由检并没有答应孙承宗的请辞。
说实话，他心软了。
想起他为守城战死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以及孙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朱由检还是不忍他落个晚节不保、郁郁而死的下场。
“谢陛下！”
人老成精的孙承宗一瞬间就猜到了朱由检的用意，这是陛下在给他弥补的机会。
“回去吧。”
“是，陛下。”
孙承宗应声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退了出去。
良久，朱由检叹了口气，对一旁的王承恩说道：
“王伴伴，朕是不是过于心软了些？”
“万岁仁慈，乃是天下百姓的福气。”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况且让孙高阳去弥补袁崇焕犯下的错误，与父债子偿有异曲同工之妙，孙高阳大才，假以时日，局面定然会不一样。”
“这么说，这一步，朕倒是走对了？”朱由检有些意外，这都能替皇帝圆回来？
“奴婢不敢妄加置喙，但万岁永远是对的。”
得，王伴伴，出本书吧。就叫《论太监的自我修养》，最起码在肃宁能畅销。
朱由检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让王承恩安排人叫来了田尔耕。
“袁崇焕怎么样？”
“回陛下，嘴很硬。”
“冥顽不灵！让他在诏狱呆着，先关十天半个月再说。”朱由检撇了撇嘴。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嘴硬。
“是！陛下！”
“将名单上向袁崇焕行贿的也抓了，到时候全部送到吕宋开荒去。”
“是！陛下！”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还有一条路
田尔耕带着兴奋走了。
作为一个对陛下忠心耿耿特务头子，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帮陛下抓人了。
一队队的锦衣卫鲜衣怒马，不断出城赶往目的地。
看到的百姓们纷纷感慨，肯定是哪些家伙有倒霉了。
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则猜的更准确些，锦衣卫的大动作只可能和今日抓的袁崇焕有关。一些人将目光集中在了孙承宗在京城的府上，看看这位曾经的帝师从宫里出来后会有什么动作。
谁知第二天一早，孙承宗身着官服从府里走了出来，接手了袁崇焕的工作。
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孙承宗并未受到袁崇焕的牵连，反而安全落地了。
几日后，在朱由检的命令下，三司联合执法，迅速为袁崇焕定下了罪名。
贪赃枉法，滥用职权。
抄家、流放。地方是吕宋。
刚风光了大半年的袁崇焕再次跌入了低谷，而这一次，恐怕再也没有崛起的机会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腊月，整个京城在连下两场大雪之后，已经冷到了极致。
朱由检用温度计测了测，室外温度竟然达到了零下三十度。
如此寒冷的天气，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贫苦的百姓。
幸好此前朱由检一再着令毕自严早做打算，并且将从蒙古收购的羊毛做成毛衣，又利用环球商贸的渠道在海外大肆购买棉花，做成棉袄。再以极低的价格卖给那些急需的百姓。
为防止商贩抢购囤积居奇，朱由检制定了一系列措施。
虽不说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也好了很多。
有些问题不用去问，不用去看，朱由检就知道存在。但并不代表他能一下子改变。事实上，朱由检也知道，哪怕他的初衷再好，出了京城可能就会变了个样。但有些事，总得去做，有些人，也总得去杀。即使他是一个拥有外挂的皇帝，也不能保证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能够让每一位百姓安然度过寒冬，但能多一个人活着，便就要付出全部的努力。
为此，他杀了不少人，抄了不少家。有商人，有官员。
好在，年初实施的两项新政不但给户部带来了不少收入，地方财政也较以往宽裕了许多。百姓的日子，相应的，也好过了一丝。哪怕提升不高，但只要能苟延残喘地活着，还能奢求些什么呢？
京城就如此寒冷，关外各地就不用多说了。
朱可贞的军事行动已经全部停了下来，各部人马就地驻扎，军中所需粮草等物，由沉阳统一配送。
由于鞍本钢铁集团的不断扩张，辽宁的铁路是修的最快，且覆盖面积最广的。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士兵们也不愁吃的，其中最多的，就是从海中捕捞的各种海鱼。
在寒冷的天气中，有一个地方确实与别的地方不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与天寒地冻的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那就是鞍本钢铁集团，整个集团的厂区全部没有停工，外面冰天雪地，厂里却是干劲十足。厂房里锅炉的高温让人感觉不到寒冷自不必说，连带工人家卷所在的宿舍区也都温暖如春。这都源于炼钢厂的一个优势：钢铁工业余热供暖。
所谓“钢铁工业余热供暖”，就是将钢铁厂无法回收的高炉冲渣水余热、炼钢连铸冷却余热等进行提取，输送到供热管网。这样厂里工人家家户户都可以享受这种隐形福利，家中妻儿无后顾之忧，加上从不拖欠的高工钱，工人们自然干劲十足，一个个卯着劲儿地生产。
其中最多的，就是铁路用的轨道钢。除此之外，一些供应给其他厂的铁锭也是供不应求。围绕在钢铁集团周围，有许多商人建立的大小不一的作坊，专门生产各种农具、炊具，没路子的就在国内卖，有路子的就搞起了外贸，销往了国外。以低廉的价格冲击着国内外的市场。
鞍本钢铁集团的潜力是巨大的，他的负责人方正化却是极度变态的。
虽然只针对被抓回来的女真奴隶，但也让大家谈之色变。
铁矿场和煤矿场里每天都会死人，抓回来的女真人越来越多，开采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鞍本钢铁基团的产量也就越来越高。可以说是良性循环，但却苦了这些拿不到工钱的女真奴隶。
为此，朱由检还特地下旨斥责了方正化，让他善待俘虏，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减少伤亡，注重可持续发展。
但方正化依旧我行我素，搞得朱由检在内阁几位辅臣面前发牢骚，说方正化抗旨不尊。若不是眼下钢铁集团这摊子事儿没人抗的下来，早就把他拿下了。
几人听了纷纷劝他息怒，为方正化求情，朱由检才不得不改变决定，再次下旨痛斥方正化的残忍行径。
相较于北方的严寒，南方的天气则要好的多，而属于亚热带高原季风型气候的云南，就更谈不上寒冷了。
但在阿迷州内，沙源和普名声等人正愁眉苦脸地凑在一起。
“老沙，这秦良玉眼看着不打算走了，这该如何是好？”普名声叹了口气说道。
“咱们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一个多月。”
“这么说能撑到过年？”
“对，但过了年就得抓紧想办法了。不对，现在就得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要么把秦良玉打退，要么逃出去。”
“老沙，你话说得轻巧，这不是你的地盘你不在乎。打败秦良玉是不可能了，可是先不说逃不逃的出去，就算能逃走，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去王弄山司啊？”
“倒也不是不行。”沙源耸了耸肩，有些无所谓地说道。
“你！唉~”
“哈哈，老普。你也不必过于担忧，这都几个月了，她秦良玉不也没打进来？号称无敌的白杆兵在这大山里不也得歇菜？他们无外乎想把咱们困死在这，让我们不战而降。眼下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咱们就看他们会不会撤退。若是撤退，自然危机就解除了，不过可能性很小。若是不退，我到还有一条路可走。”
“去哪？”
“天机不可泄露！”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安南
“少卖关子。看秦良玉这架势，是不把咱们干掉誓不罢休了。”
普名声没好气地说道，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涨。
说来也是，被围了那么久，虽然没被对方攻进来，但人也没少死。
眼看己方囤积的物资即将耗尽，对方又完全没有撤离的意思，换谁的心情恐怕都不会太好。想到前路漫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普名声的心情更糟了。
“老沙，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在藏着掖着了！若是秦良玉过年还不走，恐怕咱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我在交趾有条路，风险是大了点，但正适合咱们眼下的处境。”沙源见普名声心绪不高，也不卖关子了。
“交趾？什么意思？”
“我曾与后黎郑氏大元帅郑梉的亲弟弟郑楷有些交情，若是这阿迷州呆不下去，咱们就去王弄山，若是秦良玉还不罢休。咱们就去安南，她秦良玉再厉害，难不成还能打到安南去？”
“他们会接受咱们么？”普名声有些担忧地问道。
“怎么不会？眼下他们正和阮氏对峙，郑梉急于扩充实力。你我手下皆有几千精锐，去投奔他定然会让他实力大涨，除非他脑袋进水了才不接受。”沙源一脸的笃定。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先等等，我派的人已经出发了二十多日，等带着消息回来，咱们见机行事便可！”
“你的人？什么时候出发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怎么不早说？”
“想给你个惊喜。”沙源随口敷衍道。
普名声自然是不信他说的，但眼下形势比人强，若是沙源所说的这条路行得通，接下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沙源其实是不愿意告诉普名声的，因为若是大张旗鼓的逃跑自然会吸引秦良玉的注意，对方一定不会放任他们逃脱，必定紧追不舍。到那时，自己逃跑的风险也会增加，不明智。更何况他自己也没做好去的准备。
但随着形势一点点的恶化，他发现秦良玉，或者是朝廷这次是铁了心地要弄死他们。那这云南就没法呆了，因为逃到哪都一个样，秦良玉一定会追上他们。最后他还是下定决心，决定离开云南，前往安南，投靠郑氏。
沙源所说的郑梉，正是郑阮纷争中占据了安南北方的郑氏家主，也就是打败了莫氏成为北方霸主的郑氏。说到郑阮纷争，就不得不说说此时安南的局势。
此时后黎朝名义上的国主是黎神宗，而郑梉则是大元帅宗国政，封号师父清王。
从职位和封号上看，这郑梉就不是个易于之辈。没错，黎维祺一直处于被架空状态，有些像当初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更甚。
郑梉是大明天启三年继承郑主的位子的，他一上位，就要求阮氏称臣纳贡，但是被阮氏拒绝。加之之前的一些龃龉，双方矛盾变得无法调和。
大明天启七年夏，朱由检继位那一年，郑梉正式出兵南征，战役持续数月之久，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
崇祯二年，郑梉的封号又变了，成了大元帅总国政师父清王。
崇祯六年，也就是今年，郑梉又发动了一次海上攻势，但是又被阮氏打败了。
按道理来说，郑氏控制了安南的重要位置：北越红河平原。这里是安南的精华地带，人口充足、粮食产量高。
而南方阮氏的实力远远不如郑氏，但却能接触到洋人，尤其是葡萄牙人，这让他们得以购置较先进的欧洲火器，并且在城防中雇佣欧洲的军事专家。
再者由于安南地形狭窄，从北往南很难通过大兵团进行。这样以来，阮氏只要守住关键要塞，哪怕郑氏几十万大军南下，都无法攻破防线。
所以，几年来，郑氏在阮氏那儿一直没有讨到便宜，这就是沙源笃定自己和普名声若率军去投奔，一定会受到他的重视的原因。
事实上确实如此，普名声派出的手下经过二十多天的跋涉，终于来到了升龙，几经辗转之后见到了郑梉的弟弟郑楷。
“你叫什么？”郑楷坐在一张酸枝木凋刻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跪伏在地的沙奎，冷漠地问道。
“回将军，小的名叫沙奎。”沙奎没敢抬头，趴在地上回答道。
“听下面的人禀报说，是沙溢让你来的？”
“是的，将军。我家老爷让我过来，有重要事情向将军禀报。”
“何事？”郑楷好奇了起来。
他和沙溢不过一面之缘，说交情，着实说不上多好。不知道他贸然派人来找自己是何意。
“我家老爷怕小的嘴拙，特意修书一封，请将军过目。将军看完，一切便明了了。”说罢，沙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举过头顶。
郑楷命下人把信呈上来，撕开信封，摊开看了起来。
信是用汉字书写的，郑楷作为安南贵族，自然看得懂宗主国的文字。信的内容不多，不过片刻郑楷就看完了，他放下信沉思了起来。
心中，沙溢痛斥了大明朝廷的黑暗腐败，云南当地汉人官员的横征暴敛，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被迫害到无路可走，不得不揭竿而起的受害者。表示自己已经被大明伤透了心，且十分仰慕大元帅总国政师父清王的赫赫威名，愿意和好友一起各自率领自己麾下几千将士，一万多百姓一同归顺后黎，投靠郑主，希望能得到郑主的接纳。
饶是沙溢说的天花乱坠，郑楷也从信中看到了一个信息。
沙溢造反了，并且极有可能已经失败了。
不得已之下想着率部下向己方投降。
郑楷看完的第一反应是拒绝，随便找个理由把面前的沙奎轰走算了。但转念一想，这事儿还得自己的哥哥做主。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
“此事需要禀明大元帅，由他定夺。你先在此等候，我去面见大元帅。”
说罢，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来到了郑梉的元帅府，说是元帅府，实际上的宏伟程度丝毫不在黎神宗的寝宫之下。
经过下人的通禀，郑楷见到了自己的哥哥。
“大哥。大明那边有个土司想要投靠咱们。”
第三百七十三章 咱们是受害者
“什么大明？什么土司？”郑梉正在处理政务，闻言头也没抬地说道。
“大明啊！云南王弄山的土司！”
郑楷加重了语气。
“大明的土司？怎么了？为什么会投靠咱们？”听到是大明的土司，郑梉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起头奇怪地问。
“说是不堪朝廷的压迫，起兵造反了。可此时求到咱们这，恐怕造反极有可能已经失败了。无处可逃才想起投靠咱们的。”
“那你还跟我说个屁？让他滚蛋。”郑梉一听立刻怒了起来。“他们造反不成，失败了才往咱们这跑。把咱们这当避难所啊？咱们惹的起大明吗？”
“大哥，你先别急。这事儿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可行的。”
“那你说说，怎么就可行了？”
“大哥，云南离京城千里之遥，那些土司势力极大，根本不受朝廷掌控，所以才一再发生叛乱。前些年，奢崇明叛乱，让大明的西南陷入战乱十多年，一直到前几年在平定下来。这才刚没几年，云南的土司有叛乱了，究其原因是什么？
是大明的衰落，试想一下，若是当年永乐帝在位的时候，这些土司可敢有丝毫异动？
现在他们纷纷揭竿而起，无外乎是大明对边疆的掌控力在逐渐降低，以至于这些逐渐壮大的土司们起了异心。这样的大明？我们就真的惹不起么？”
“大明国力衰弱倒是不假，可据说眼下刚继位几年的皇帝是个雄主。据去年前往大明京城朝贡的人回来说，现在的大明兵强马壮，火器犀利，他们收台湾、灭建奴，还引得朝鲜的归附，已经再次强大起来！为了这些造反的叛军去激怒他们，值么？”
“咱们又没有对大明用兵，他们叛乱的土司逃到了咱们的底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兴师问罪，但这些叛党进入咱们的底盘，为祸乡里，给百姓造成极大的伤亡，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咱们才是受害者啊！”
“你是说，咱们不明目张胆的接收，只需放任他们流窜到咱们国内便可？”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郑楷的一番言说，让郑梉有些意动了。
“正是。”
“他们有多少人，能让你这么支持他们投靠过来？”
“据沙源送来的信中称，他和另外一个叫普名声的土司，一共聚集了过万士兵，以及两三万百姓。若是利用得当，也是支不小的力量。再不济，把他们拉到前线去打姓阮的去，怎么也能换个三两千吧？”
郑梉沉默了下来。
他确实急于消灭阮氏，一统安南。所以才在今年耗费极大的力气组织了一只舰队，从海上进攻阮氏，但结果还是失败了。这让他很是心焦，虽然明知道得罪大明是不智之举，但还是被郑楷的话打动了。
一万多士兵，若是利用得当，或许真的能产生不小的作用。
至于大明，也定然不会带人跑到三四千里外来兴师问罪，更不会大动干戈地派兵攻打自己。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肯定要从土木堡之变开始说道说道了。毕竟不是每个皇帝都有朱棣那般的魄力，一口气将安南国变成了交趾布政使司。
更何况，那样根本得不偿失，大明不过是想要剿灭叛乱罢了，叛军逃到别国，不也是平息战乱的一种方式么？崇祯皇帝那么优秀，自然拎得清。
“就照你说的办吧。告诉他们，在进入安南之前，咱们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更也不会派遣一兵一卒去大明境内接应！但若他们真的能来到升龙，我自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郑梉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别管真实情况如何，反正经过郑楷这么一分析，他也觉得十分有道理。没道理的，在他的脑补下也变得有道理了。
“是！大哥，我这就给他回信去。”
郑楷见大哥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也很兴奋。
告退之后找到了沙奎，将郑梉的话原封不动地叙说了一遍。
“你记住了，回去之后，告诉你们老爷，千万不要走漏了任何消息。不然到时我们大元帅也保不了你们。”
郑楷有些不放心，再次叮嘱沙奎了几句。
沙奎连连称是，眼睛一转说道：
“将军，我就这空着手回去，连封信都没有。恐怕我们老爷不会相信我说的啊！”
“大元帅不让写信，这样吧，你把我这扳指交给沙源，他见了就知道了。”说着郑楷就将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给撸了下来，塞到了沙奎的手中。
半晌，又加了一句。
“别给我弄丢了！”
沙奎在升龙休息了一日，好吃好喝地享受了一番后带着干粮踏上了回去的路。
郑楷担心自己的扳指，派了几名士兵一直将他送到了大明边境。
升龙城中的这一切，在阿迷州对峙的两方人马自然都不会知道。
这日清晨，沐天波正在营寨旁的一片空地上挥舞着自己的流星锤。围困阿迷州那么久，也发起过许多次进攻，但这里的地势易守难攻，又适合布置各种陷阱。不但没攻下来，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最后眼见没有好办法，秦良玉和他商议之后，决定用笨方法，围困。
围困的好处是伤亡小，但缺点同样明显。那就是拖的时间久、物资消耗多。
物资的消耗，这个沐天波不在意。有他在，云南各地的粮食、衣物会源源不断地送到这里。但时间一久，士兵们自然不免起了思乡之心。但比起他麾下的士兵，秦良玉的白杆兵再次体现出了超高层次的军事素养，不但没人发牢骚，连正常训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见比自己离家还久的白杆兵这样，沐天波麾下的一众将士都老实了下来。等待着最后决战的到来。
沐天波练完流星锤找到了秦良玉。
“秦总兵，还有几天就到腊八了，要不要给士兵们改善改善伙食？”
“这几天派些人进山打猎吧，看看能不能抓些野猪回来。”秦良玉想了想说道。
“好！不过这过了腊八，离过年可就没几天了。将士们都想家了，过几天再发动一次进攻如何？”
第三百七十四章 你俩也不小了。
“行。”
秦良玉略微思考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其实不用沐天波说，她本来也考虑再过些日子发起进攻。
他们围困阿迷州已经将近三个月了，他们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并不代表对方也有。换句话说，只要等下去，这些叛军的溃散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沐天波一提，她就干脆的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沐天波每天都派人进山打猎，将山里活蹦乱跳的各种动物变成了烤架上或者锅里的野味。
腊八这天，他们布置好警戒之后，大家围在一起大吃大喝，到了晚上。甚至将几头野猪架在火堆上炙烤，开起了篝火晚会。
遗憾的是，一直到第二天朝阳生气，他们也没等到趁机突袭的土司兵。
埋伏了一夜的马祥麟又累又困，略有些烦躁地回了自己的帐篷，一头扎在了自己的铺上，连饭都没吃都呼呼大睡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平静。
腊月十三这天，马祥麟和沐天波率领麾下的士兵对阿迷州再次发动了进攻。
情况依旧不能称得上乐观，双方互有伤亡，但秦良玉一方却依旧未能突破普名声一方的防线。
战斗进行了近两个时辰，秦良玉一声令下，士兵们全都退了回来。
马祥麟恹恹地带着麾下的士兵退了回来，秦良玉见状没说什么。
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眼下只不过再打一场几乎可以称得上必胜的持久战。又一次进攻不成，他们便继续延续原来的策略。秦良玉坚信，对方弹尽粮绝的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而且不会太久了。
云南的战场，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沉寂。
但京城却是十分热闹。
往来的商旅宾客、回京述职的官员、他国来朝贡的使者，让京城再次进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光。
此时的京城，天寒地冻，却依旧封锁不了各处的喧闹。
朱由检乔装打扮之后，在一群护卫的陪伴下悄悄熘出了宫。前几日刚下完大雪，太阳虽早已在东方升起，但温度依旧极低。每当人呼气的时候，都会从嘴里吐出一股白雾。
其实王承恩是不太乐意朱由检出宫的，天气寒冷不说，加之此时的京城，人员众多，且成分复杂，哪来的都有。保不齐那个不长眼的混蛋冲撞了万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朱由检自然明白王承恩的顾虑，给自己套了件防弹背心，怀里又揣了把手枪。
只要不被人盯上，近距离攻击，像某迪一样脑洞大开，出问题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李小花的摊子前，笑呵呵地跟母女俩打了声招呼。
正招待客人的母女俩惶恐，想要行礼被他给止住了。
“小花，最近生意怎么样？”朱由检笑呵呵地问道。
“回陛下，这些日子京里热闹了很多。我们的生意好得很！”李小花穿着厚厚的花棉袄，一张嫩白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微红，语气中确实透露着兴奋。
朱由检也有几个月没见李小花了，人常说女大十八变，在李小花身上有了极好的体验。此时的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绝不再是当年在树林里怯生生地问他要水喝的干瘦小姑娘了。
想到这，朱由检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张二虎那张笑嘻嘻的脸。
狗日的，也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竟有幸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转念一想，这狗屎运不正是自己送给他的么？
“往来的人比较杂乱，你和你娘多注意些，别被人家给欺负了。”朱由检伸手接过了张小花手中用竹签穿着的粽子，丝毫不顾虑形象地咬了一口说道。
“谢陛、哥哥提醒，我们都很好。”
见朱由检吃得香，张小花开心地说道。自己眼前这位皇帝哥哥，每次出宫必到自己这吃粽子，虽然每次逗留时间都很短，但张小花知道其实是关心自己。
至于朱由检说的坏人，她和她娘还真没遇到过。想必也是皇帝哥哥暗中命人关照了吧。
实际上，命人关照倒真是出于张小花的脑补了。
别的不说，就有一个在军校上学的弟弟，这方圆左近的也没人敢招惹他俩。
再者来说，那张二虎是一得闲就过来，时常扬言自己要娶李小花。精的跟猴似的曹化淳岂不知道张小花母女俩重要性？所以别说是市井无赖了，就连五城兵马司的大小官员都时常过来这边看看，关照关照她们的生意。不是没有心思活络的人来找李赵氏，说要跟她合伙开间铺子，但都被她给拒绝了。她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这些人为的是啥。
于是一个粽子摊的背景通天，倒成了这附近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靖该放假了吧？”
“是的，再过两天就该放寒假了。”
“二虎呢？”
“他、我怎么会知道。”一提张二虎，李小花变的手足无措起来。
“过完年，二虎就毕业了。你俩也不小了。”
“我...”
李小花彻底无法澹定了，脸一下红到了耳后根。
刚巧一旁得闲的李小花她娘听到了朱由检的话，笑眯眯地插了一句。
“我觉得二虎这孩子挺好的，既聪明又勤快。听说每次考试在学校都是前几名呢。”
“娘～你说什么呢～”李小花急得直跺脚，碍于朱由检在这，又不好发作。
朱由检见状，更想逗逗他她了。
“是啊，小花。这过完年毕业，到时候吏部就会给他分配工作，到时候朕让皇后为你们做媒。”
“陛下……我回家拿竹签。”
李小花在也扛不住了，扔下一句话往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哈哈～”
朱由检开怀大笑起来。
三口两口吃完粽子，跟李赵氏到了个别，晃晃悠悠地超街市上走去。一路上，买了许多宫里没有的吃食，让身边的护卫拎着，准备带回宫里让皇后他们几个尝尝。
正逛的高兴，不远处传来一片吵闹声，其中还夹在着张狂的大笑。
有热闹看？
朱由检顿时来了兴趣。
“走，瞧瞧去。”
“万岁，不好吧…”王承恩看了看前面围成一团的各色人等，为难地说道。
“无妨，把你的家伙准备好。”朱由检不在意地道，接着朝前走去。
王承恩见状，冲一边的护卫使了个颜色，接着十几名隐匿在人群中的护卫快步走了上去。分开看热闹的包围圈，给朱由检开了条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 张大海的顾虑
一群人蛮横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周围人的不满，但转身一看是一群人高马大且带着彪悍气焰的汉子，便都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又将注意力转到场内。
朱由检不慌不忙地走到近前，看到了人群中央的几个人。
这一看，他原本带着些好奇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只见人群中，四名外邦打扮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女子，说着听不懂的话，肆无忌惮地笑着。
而眼前的女子，正是刚刚分开不久的李小花。
朱由检看到了，一旁的王承恩自然也看到了。
糟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拿下他们！”王承恩一声暴喝，身边立刻窜出了四名护卫，冲上去三两下将这几个外邦撂倒，摁在了地上。连给他们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纷纷朝王承恩看来。接着看到了他身边的朱由检，见他衣着华贵，便猜到是哪家的公子哥看不下去出手了，纷纷拍手叫好起来。
而在场内站着本还强自镇定的李小花，看到朱由检到来之后，快步走了过来，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站后面。”朱由检冲李小花说道，接着看向了王承恩。
王承恩自然知道什么意思，走上前去，一番闻讯之后，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四个是尼八喇的使臣，逛集市的时候在路边摊上买了几个糍粑，被李小花不小心给装掉了。这几个家伙就不依不饶起来，兴许是看李小花长相俊俏，起了歹心。
李小花赔钱也不行，再给他们买新的也不行，语言又不通，正僵持不下间，朱由检赶到了。
王承恩将了解到的情况向朱由检做了汇报，朱由检听完更生气了。
“你不是回家拿竹签了么？怎么跑这条街上来了？”
“皇后娘娘喜欢吃这条街的那个南方人卖的糍粑，我就想着买一些让您带回宫让皇后娘娘尝尝，怕你走了，就跑的急了些，没想到把他们的东西撞掉了。”
李小花可怜巴巴地说道。
得。
朱由检一听人家是为了给自己老婆买吃的才惹下的麻烦，心里更愧疚了。
刚准备让王承恩处理眼前的事，外围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
原来围观群众眼见这几人气焰嚣张，腰间又有凶器，便热心地通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
“交给他们吧。”
眼见人围的越来越多，朱由检冲王承恩吩咐一声之后走出了人群。
他将李小花送到了粽子摊前。
“这些日子京中人比较杂，没事儿里这些番子远一点。”朱由检冲她叮嘱道。
“是，陛下。”
李小花点头称是，并且将手里买的糍粑递给了朱由检。“陛下，这是买给皇后娘娘的。”
“有心了。朕走了。”
朱由检接了过来，转身离开了。
经这么一闹，朱由检也没心情再闲逛了，带着糍粑回到了宫里，找到了周玉凤。
“梓潼。来，悄悄朕带了什么好吃的。”
“万岁带什么好吃的我都不稀奇。咦？这是红糖糍粑？”周玉凤惊讶地说道。
“正是。”
“万岁可是出宫了？”
“正是。”
“谢万岁！”周玉凤笑吟吟地说道。
那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出去的时候会给自己带礼物，哪怕是皇后也不例外。
“朕出宫了是不假，不过这东西不是朕买的，而是小花买的。”
“小花买的？我倒是没白疼她。”
“梓潼，这小花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成家了？”
“是啊，一转眼都十七了，长成大姑娘了。万岁说的是张二虎？”
“嗯，张二虎过完年就算是毕业了。接下来就要去部队任职。朕就想着，让梓潼给她做个媒，让他俩早日完婚算了。”
“那行！我还没做过媒人呢。”
“那就好。小花那边你去说，张二虎那边等放了假我把他召进宫问问。”
张二虎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就被陛下给订了下来，他此时有些忧伤。因为老师刚刚宣布了考完试就放假的消息。
这次放假，对于他们这个年级的来说，算是在校的最后一场假期了。
因为过年再回来就是毕业典礼，而他们，也要离开这个学习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不光是他，班里的同学都有些失落。
讲台上的老师见状，笑着安慰起来：
“好了，堂堂七尺男儿，何必惺惺作态。这不还没放假呢么？你们是毕业，又不是说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再说了，接下来你们就要做官了！还不高兴？”
老师的话有了些效果，但不大。
两日后，学生们的假期如期而至。
张二虎的行李不少，为此，他的父亲特意借了个驴车，才面前将他的东西拉完。
“二虎，这么多书都是学校发的？”张大海指着站了一大半地方的各种书籍说道。
“是啊，爹。”张二虎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学校真是个好地方啊。驾！”张大海挥了挥鞭子，驴车动了起来。
“二虎。听人家说，你们这毕业后就能做官了？”路上，张大海高兴地问道。
“算做官，但是是军官。但是恐怕不能在京城了。”
“那有啥了。男儿志在四方，就该出去闯闯。陛下供你们吃喝，还让你们学本事，就得好好报答他。更不能给陛下丢脸！我和你娘腿脚还硬朗，不需要你操心。等将来稳定下来，再给你娶一房媳妇，爹和你娘再给你看着娃儿，挺好。我跟你说，这几年我进钢厂拉货，你娘到毛衣厂织毛衣，可是攒了不少银子。到时候你的婚事爹一定给你办成村里最风光的...”
张大海一路上嘴就没停，父子俩聊着天一起回到了家中。搬完行李后，张二虎也没来得及整理，便跟张大海说了一声，走出了家门。
张大海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又进城去找李小花了。
前些年两人小的时候，还以为是不懂事开的玩笑。没想到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张二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常常将非李小花不娶挂在嘴边。
可李小花是皇帝身边的人，哪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配得上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他们欺负小花
京城，李小花母女的粽子摊前。
张二虎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一脸的憨厚。
十八岁的他，在军校度过了人生中最关键的几年。
军校里的伙食自然不差，鸡鱼肉蛋顿顿不少，他的个头也一年高过一年，最终定格在一米八三左右。
在这个平均身高不高的年龄，这个身高已经超越大多数人了。
“傻站那干啥呢，快帮忙。”
李小花也已经月余没见到他了，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起了前两日陛下说的话。此时见他傻愣愣地站在那儿，脸色微红地嗔怪道。
“哎～好嘞！”张二虎笑着说道。
一旁冷眼旁观的李定国撇了撇嘴，同一个学校这么多年，他可是太了解张二虎这家伙了。看起来总是一副憨憨的样子，但实际上精的很。在学校这么多年从没听说他吃过亏，无论家里的老子是个什么侯爵，还是哪儿的总兵，到了张二虎这，都只有吃瘪的份儿。
没办法，无论是体能训练还是文化课，张二虎样样名列前茅。打又打不过，成绩又没人家优秀，在纪律极其严格的军校里，还真没什么好点子治他。
曾经有几个伯爵家的孩子，串通一气，在休沐时堵在了张二虎回家的路上。
结果却是成就了他一打五的威名，虽然自己也落得鼻青脸肿，几乎爬不起来。
事后自然是受到了学校的严厉处罚，但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招惹他了。
“笑面虎。”李定国看着殷勤地帮自己母亲收拾东西的张二虎，冷哼一声叫出了他在学校的外号。
张二虎自然是听到了，扭头看着他，轻轻回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小，没人听得到他说什么，但李定国知道他喊的什么。
小舅子。
这已经成了陈二虎给李定国的特定称呼了。
刚开始李定国还愤怒地反抗，但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最好无奈地认了下来。
“现在着急献殷勤了，前两日我姐被欺负的时候你在哪？”
“什么？”张二虎愣了一下，接着看向了正给客人剥粽子的李小花。“小花，什么情况？”
说话间，脸上憨厚的笑容已是消失不见。
李赵氏一看，瞪了李定国一眼，接着把张二虎拉到了一旁，将当日发生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张二虎听说当日陛下刚好在场，脸色也放松了下来。
“若是当日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花！”
“你也不用担心，那天的事儿毕竟只是意外。平时哪有人过来欺负我们。”李赵氏见张二虎面色不佳，笑着安慰道。
张二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接着一直在摊子上帮他们一起忙到夜幕降临，才跟几人告别后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了京城。
第二日一早，他又来到了京城，这次他没有去李小花的粽子摊，而是来到了会同馆，逗留了一日之后离开了京城。
接下来的两天，他每天都往会同馆跑，逐渐摸清了这群尼八喇外邦的行为习惯，但同样，他的反常举动也吸引了锦衣卫的注意。自上次时间发生后，
锦衣卫负责人得知张二虎是军校学生之后，立刻高度重视，逐级上报，最终将消息递到了田尔耕那里。田尔耕自然知道张二虎和皇帝陛下的渊源，再加上他又是曹化淳名义上的干儿子，思索一番后来到宫里向朱由检禀明了此事。
朱由检一听，就知道这混小子恐怕是打算干点啥，直接下令锦衣卫拿人。
此时的京城已是华灯初上，张二虎打算行动了。
这些尼八喇外邦每日都会去城中的一家酒楼饮酒，然后赶在宵禁前回到会同馆，今日也不例外。
张二虎在一个街道的转角处静静地等待，这是一个官员的宅子的后墙，只有二十多步长，但回会同馆却能节省不少路程。
他压了压帽檐，站在阴暗处一动不动，对方有七个人，但他有信心能给他们点教训。
每人一只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张二虎没等到喝完酒回来的尼八喇人。巷子的两头却分别出现了几名锦衣卫。
张二虎警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匕首，但对方的一句话，立刻让他放松起来。
“锦衣卫。跟我们走一趟。”
唉...
张二虎默默叹了口气。收起了匕首，把双手举了起来。
几名锦衣卫见他不打算抵抗，熟练地搜出了他身上所有的凶器，接着将他绑了起来。套上头套，一路带到了宫里。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田尔耕站在一旁刚要开口，被朱由检阻止了。他缓缓站起身，正打算走到张二虎面前亲自帮他扯下头套，却见张二虎直接跪了下来，大声喊道：
“张二虎叩见陛下！”
朱由检停住了，没好气地吩咐人将他的头罩扯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进宫了？”
“回陛下，听出来的。”
“你打算干什么？”
“给这些外邦一些教训！”
“为什么？”
“他们欺负小花！”
“欺负小花的现在在牢里呢。”
“我知道，所以我要他们的同伴也付出代价。”
“哦？敢问阁下在刑部任何职？亦或是大理寺的官员？亦或是田尔耕的手下？”朱由检的语气越来越不好。
“回陛下，都不是。”
“那你有何权利给他们一点教训？”
张二虎没说话，没敢说话。
“六年！你在军校学了六年！如今即将毕业了，就打算这么回报朕？你这些年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你揣着匕首准备干什么？是想卸他们的胳膊还是砍他们的腿？
朕的学校培养的是军官！不是快意恩仇的游侠！”
“可他们欺负小花！”
“那也容不得你私自动手！功名还要不要！？前途还要不要！？啊？张二虎！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太让朕失望了！滚出去！”
朱由检显然是极为愤怒，将手中的保温玻璃杯摔到了张二虎面前，里面的黑枸杞散落一地。
眼见陛下发怒，屋里的人全部跟着跪了下来，一个个噤若寒蝉。
“跪在这干什么？滚出去！来人！把张二虎拉出去！别在这碍眼！”
门口的侍卫快步进来将张二虎架了出去，直接带出了宫门外，扔在地上后便转身离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 让他跪！
乾清宫内。
朱由检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起来余怒未消。
田尔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原地话都不敢说。
他悄悄瞄了王承恩一眼，期待这陛下最亲近的人开口安抚一下陛下的情绪。
果然，王承恩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酝酿了一会儿开口了。
“万岁，二虎这孩子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别的不说，对小花那是在意的紧，也就是您当日在现场，若当日真出点什么意外，他非得发疯不可。依奴婢看，他想给那些尼八喇人点教训是没错的，就是方法过激了些。”
“过激？那是没脑子！京师重地，他若真做了点啥，真以为就没人知道么？远大前程还要不要了？这六年在军校学得都学狗身上了！”
朱由检气呼呼地说道，但已不如刚刚那么愤怒了。
他生气倒不是因为张二虎要做的事，而是因为做事的方法。说难听点，只要过了朝拜，这些家伙离了京师，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这些家伙从世界上消失，但唯独在京师不可以。就算在能京师杀人，那个人也不应该是张二虎！
他对张二虎的期望很高。
张二虎的出身，决定了他以后的身上不会有任何标签。以后会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皇党。再者，从他身上，朱由检看到了一个小人物的攀爬。
出身低微，为了包袱痛苦挣扎。遇到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奋力的去攥紧，朱由检对他的成绩了若指掌。在每次名列前茅的背后，没有接受过任何启蒙教育的他要付出多少努力可想而知。
若是因为这样一件事葬送前程，未免有些可惜。
“以他在学校中的行事风格来看，这次的事情真的有些和他的性格不符。奴婢以为，最主要的是此事牵涉到了小花，否则二虎断不至于做出这么冲动。回头奴婢好好说说他，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别管他。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东西。”
“是啊万岁，原来他才这么高，现在都这么高了。”说着王承恩还比划了起来。
“军校伙食那么好，长高了不正常么？”
“二虎能文能武，恭喜陛下又添一员虎将。”
“朕可不想让他当什么虎将，朕要的是帅才！”朱由检心里多少也有点得意，二虎这一批人成长起来，代表自己培育的班底彻底成形了。“嗯？王承恩？现在说的是个子高不高的事儿么！？”
眼见朱由检气消了很多，田尔耕也送了口气，笑着插话道：
“陛下，我觉得二虎这孩子确实不错，要不让他跟着臣吧。将来我这锦衣卫指挥使他也做得。”
“你怎么还在这？”田尔耕的话惹得朱由检直瞪眼。
“臣告退。”
田尔耕立刻准备行礼告退。若不是怕挨骂，他早就走了。
“这次你们的人做得不错，这玩意儿赏你了。”说着，从桌子下掏出一把手枪随手扔给了田尔耕。
“谢陛下！”
田尔耕慌忙接了过来，双手捧着跪地谢恩。
这玩意儿比一般的手铳小巧，且威力更强。他可是眼馋很久了。
“回去吧。派人跟着张二虎，确保他安全到家即可。”
“是，陛下！”
田尔耕兴奋地退了出去。
他走了，朱由检又和王承恩闲聊了几句，心情也好了很多，站起身准备去坤宁宫和皇后说说话。刚迈了几步，田尔耕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慌什么？”朱由检皱着说道。
“陛下！二虎！二虎！”田尔耕喘着气说道。
“怎么了？”朱由检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这孩子不是想不开上吊了吧？
“二虎在午门外跪着呢！”
“什么！？现在！？”朱由检一听，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是的陛下！我让他走他不走，拉又拉不动！”
“胡闹！他张二虎要干什么！？要给朕来个下马威是吗！？要让朕下不来台是吗！？别管他！让他跪！跪死在那儿最好！午门外死的人还少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朱由检再次怒上心头。
说完之后气呼呼地走回了坤宁宫，一进门，就气呼呼地坐到了椅子上。
周玉凤还没睡，见朱由检面色不愉，也没说话。轻轻地给他到了杯水，接着走到他身后帮他捏起肩膀来。
半晌，朱由检攥住了周玉凤的手示意她停了下来。
“谁惹万岁生这么大的气？”周玉凤轻声问道。
“张二虎！”
“哦？二虎怎么了？前些天不还说让我给他们做媒呢么？”
“这个二愣子现下正在午门外跪着呢！”
“现下？为了什么啊？”周玉凤有些惊讶。
朱由检将今日发生的事又讲述了一遍，说着说着又来了气。
“这个二傻子，若不是锦衣卫发现及时，他今日险些铸成大错。若是真闹起来，总不能因为他是军校的学生就免于处罚吧。朕只不过骂了他几句，竟然就跪在午门外不走了，他这是干嘛？”
“我倒觉得二虎没什么错，从这就能看出他对小花用情至深，我反倒放心把小花交给他了。”
“你话本看多了吧？这么说他到成了为爱冲锋的勇士了？”
“为爱冲锋的勇士？万岁才华横溢，一句话就能将一个愿意为爱付出的年轻人描述的淋漓尽致！”
“得~跟你说不明白！睡觉睡觉！”
显然女人考虑的角度不同，相较于男人而言更加理性一些。
“那二虎怎么办？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了。”
“爱咋地在地。朕又没让他跪，扛不住自己就回去了。打点水，洗脚睡觉！”
周玉凤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朱由检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感觉不到睡意，又掏出switch玩儿了一会儿，没几分钟又丢在一边，闭上了眼睛。
周玉凤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叫来一个宫女，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告诉王承恩，派人看看张二虎还在不在。”
又过了好一会儿，宫女回来了。
“娘娘，张二虎还在。”
“下雪了？”借着灯光，周玉凤注意到了宫女头上亮晶晶的水迹。
“是的娘娘，下了有一会儿了。”
周玉凤一下紧张起来，来到朱由检床边，对着闭目假寐的朱由检请示说道：
“万岁，外面下大雪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效仿霍去病？
“什么？”
一直没睡着的朱由检勐地坐了起来。
“张二虎还没走？”
“刚刚我让人去看，还没走。”
朱由检再也睡不下去了。这个二逼，来来回回都快跪了一个多时辰了！零下二三十度的天，真想冻死不成？
他都囔着穿起了衣服，起身往外走去。
“你别去了，外面冷。”
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打算跟着一起出门的周玉凤。
出了门，王承恩已经等在门口了。
“走。”
朱由检言简意赅，裹了裹衣服朝外走去。
这场雪下的很大，也很突然，就这一会儿功夫，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踩上去滑滑的。
他带着几个宦官和护卫一直来到五门外，一眼就看到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的张二虎。
妈的！死心眼！
朱由检暗骂一声，来到张二虎面前。
“你想死？”
张二虎的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听到朱由检问话摇了摇头。
“不死就给朕滚回家。”
张二虎依旧没动。
“我错了，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知道错了就滚回家睡觉！”
这下朱由检气乐了，还知错了！这他妈你有错还是我有错，大半夜还得亲自出来让你走，怎么搞得我迫害你一样？
“陛下不原谅我，我就跪死在这儿！”
嘿卧槽！
这货是认准了不想让他死在这啊！
“此事明日再说，你先回去吧。免得你娘担心！”
“万岁，宵禁了。”王承恩小声说道。
嗯？
“你在宫里给他找个地方住，再派个人跟他爹娘说一声。”
吩咐完他就直接离开了午门口。
王承恩静静地站在张二虎面前，看着这个圣卷半晌，开口了。
“二虎，大半夜的让万岁亲自出来看你，自登基以来你也是头一份了，走不走？”
“走！”
张二虎点了点头，这要再不走就真的不识抬举了。
“我腿麻了。”
“嘿！”王承恩也乐了。“你再跪一会儿，就不是腿麻了，是腿没了！来来，你俩把他架起来，给他找个屋暖和暖和。”
王承恩对侍卫吩咐完，转身也离开了午门口。
解决完张二虎的事儿，朱由检才算是有了睡意，钻进被窝一口气睡到天亮。
在周玉凤的服饰下起床洗漱完走出了坤宁宫，在两名宦官的陪同下一同往乾清宫走去。
雪还在下，但相比夜里要小上一些。早起的宦官们正在扫雪，见他出来纷纷行礼。到了乾清宫门口，正好遇到王承恩。
“王伴伴，让张二虎来见朕。”
朱由检吩咐了一声就要往里走，但王承恩却跟了上来。
“万岁，张二虎发烧了。”
嗯？
朱由检停下了脚步。
“严重吗？”
“严重。”
妈的，不得瑟了吧！
他沉默了下，抖了抖袖子，掏出一瓶布洛芬和阿莫西林胶囊递给了王承恩。
“将药给他送去。”
“是。”
王承恩拿着药来到了宫中侍卫住的小屋，找到了躺在床上张二虎。
“王公公。”张二虎见王承恩进来，摁着枕头站了起来。
“哟，还会叫人呢？怎么样？还能跪在门外么？”王承恩取笑着张二虎，顺手将药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陛下赐的药，吃了吧，见效很快的。咱家让太医给你开了方子，等退了烧，再煎两副药吃就行了。”
“谢王公公。”
“你该谢陛下。真不知道你小子犯什么浑！”
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
张二虎目送他出了门，从床上爬了起来，倒了杯水将药喝了下去，接着重新躺到了床上。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也让他对自己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好在张二虎的身体素质倍儿棒，退烧之后又在中晚喝了两次中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已经能向往常一样活蹦乱跳地下地行走了。
很快，他再次被朱由检召进了宫里。
时隔一日，他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病好了？”
“回陛下，好了。”
“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知道错了么？”
“知道错了。”
“错在哪？”
“我太冲动了，差点辜负陛下对我的期望。”
“不错，看来是真的知道错哪了。”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要知道，作为这届毕业生中最优秀的学员之一。你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你要考虑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前程，同样也有大明的未来。试问，若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导致这些年来的勤学苦练全部付诸东流，小花就真的会开心吗？
做一件事，需要注重方法。这点你不是不知道，你对小花的心意朕知道，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做不计后果的事儿！明白了么？”
“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过完年，你们这一批毕业生就该到各处任职了。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一切全凭陛下的安排！”
“前些日子，朕跟皇后商量了。你和小花的婚事，也差不多可以提上日程了。回去和你父母商量商量，过完年挑个日子把亲成了吧。”
眼看张二虎又重新恢复正常，朱由检顺势说出了他和李小花的事儿。
但张二虎却没有立刻接话，让朱由检直皱眉头。
“怎么？有问题？”
“陛下！能不能先不成亲？”
“哦？不成亲？”朱由检脸色没变，但一旁的王承恩已经看出了朱由检的愤怒。“你最好给朕一个理由。”
朱由检确实有些生气了。
他在瞬间做好了决定，若是胆敢辜负李小花，非把你张二虎扔到西藏陪牦牛睡觉去！
“陛下，我从小的志向就是当一名大将军，风风光光地将小花娶回家。眼下我虽从军校毕业，但未见寸功，更谈不上将军的称呼。所以，我想再等等！”
“等等？你什么时候能当上你口中的将军？你学长朱可贞都是三十出头才当的总兵！”
“汉时霍票姚十九岁便已是骠骑将军了！”
“霍去病？这么说，你想效彷霍去病？”
大爷的，野心倒不小。霍去病人人想学，可这一千多年来获得如他一般功绩的不过一个巴掌之数。
“封狼居胥...你可以吗？”
“我可以！”
张二虎的声音铿锵有力，还带着极度的自信！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
“朕相信你有这般能力。但成就伟业不是光靠嘴说说就行。要一点一点地去努力，你打算用多少年来实现这个目标？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你说你要实现自己的目标才算配得上小花，可难道就让小花等下去？三年不成就让他三年，五年不成就让她等五年？这样对她公平么？”
其实对于张二虎有这样的目标，朱由检虽然有些许惊讶，但倒没觉得不可能实现。纵然封狼居胥是西汉以来所有武将的至高荣誉，但由于他的到来，一定可以实现。
但时间呢？
你就是国家再强盛，士兵们总得一步一步走过去吧？
对于朱由检的问题，张二虎沉默了。
他不知道。
“回去跟你爹娘商量一下吧。朕不会强迫你的。去吧。”
朱由检不打算管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小情侣间的事儿，只要人家开开心心的，就算自己是皇帝也说不了啥。
晚饭时，朱由检对周玉凤说起了此事，引起了她的极度不满。
“这么说，张二虎的打算是先立业在成家了？”
“听那意思是的。”
“万岁就这么不管了？”
“这事儿朕怎么管？总不能不让他到军中任职了吧？”
“这可是把小花害苦了。若是三年两年还好，朕要在外面呆个十年八年，这小花可怎么办？在外打仗，刀剑无眼，若是人再有个三长两短，这让小花可怎么活呀……”
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女人本就是感性的。再加上对这个身世坎坷的妹妹，周玉凤是打心眼里喜爱。一想起她未来可能面临的遭遇，就心疼的不得了。
“好了！哭什么？你不了解男人，二虎想建功立业之后将小花风风光光地娶回家。又不是说有了其他想法，你找什么急？”
“可那薛平贵当年出征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可就当了十八天皇后。我就怕小花她......”周玉凤还是没忍住，眼泪啪啪地往下掉。
“朕看你是话本看多了。这世上那有那么多薛平贵与王宝钏！？”见周玉凤这样，朱由检也放下快子，无奈地安慰道。
“要不这样，明日你把小花叫到宫里来，先跟她说说话，看看她对这个事儿怎么看。”
由于周玉凤情绪不佳，一顿饭吃的是不咸不澹。晚饭过后，他处理了一会儿政务，又陪孩子玩了一会儿便上床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刚跟母亲一起出摊的李小花便碰到了来接她的宦官。
李小花嘱咐李定国好好帮母亲干活后便坐上了轿子。
她这边前脚刚走，张二虎便找了过来。
“你姐呢？”张二虎笑着冲李定国问道。
“不知道。”李定国扭过头不看他。
李赵氏招呼完客人看到了他，瞪了李定国一眼。
“小花被皇后娘娘叫宫里去了。”
“哦。”
张二虎不再说话，继续闷头干活。
说是干活，其实就是将客人吃完的碗收拾到一起。
另一头，抬着李小花的轿子一路来到了坤宁宫，见到了夜里为了她觉都没睡好的周玉凤。
“见过皇后娘娘。”李小花笑吟吟地对着周玉凤施了一礼。
周玉凤上前扶住了她，攥着她微凉的小手坐了下来。
“外面冷不冷？你和你娘摆摊累不累？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感受到皇后的关心，李小花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原本想着让你们出去做个小生意是怕你们在宫里呆不惯，谁知道生意竟然那么好。我听陛下说，你们现在每天包粽子都要包到后半夜。实在不行，寻个铺面，再招俩伙计，开个店得了！也省的在外面出摊冬冷夏热的。”
“我们现在挺好的。再说了，别的我们都不会做，哪有开个店只卖粽子的。娘说了，再过三年如靖就该毕业了，现在多攒点钱到时候给他讨个媳妇，再买个院子。”
这话周玉凤说过多少次了，但李小花的回答都是大差不差。
“唉，反正别累着就行。”周玉凤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这两天见二虎了没有？”
“没。”一提张二虎，李小花又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见李小花这副模样，周玉凤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俩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可问题就在这。若是李小花对张二虎没什么感觉，那她才不管张二虎是去天南还是地北，等他一走就给李小花说个好婆家。可眼下看，是不太可能了。
早知道如此，当初也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问了！
“二虎过了年该毕业了吧？”周玉凤想了想措辞。
“是。”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之后的打算？”
“没...没有。”
“若是他，若是他准备功成名就之后再迎娶你，你觉得怎么样？”
周玉凤的话一出口，张小花脸上澹澹羞涩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我、我不知道。”
张小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她虽年龄不大，但也早到了婚配的年龄。街坊四邻上门说亲的络绎不绝，但都被李赵氏回绝了。说自己的女儿将来是要嫁给皇家军校的学生的。
而了解内情的勋贵则都知道里面的弯弯绕。
知道这个皇帝捡回来的小花将来多半是要嫁给那个走了狗屎运被皇帝看中的穷小子的。
至于李小花，也慢慢将自己未来夫婿的影子和张二虎重叠在了一起。
前些日子朱由检取笑他的几句话，让她几日都没睡着。
自己心上人学成归来迎娶自己，她想象了无数种可能，都没想到皇后娘娘跟她说的这一种。
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因为从来没跟她探讨过这种事情的皇后娘娘绝不会无的放失。
她有些慌了。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各种可能。
是张二虎变了心？
还是有哪家千金小姐看上了这个即将一步登天的军校生？
想着想着，李小花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小花，别哭不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问问。”说实话，周玉凤真不是一个安慰人的好手，眼见李小花掉眼泪，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是我想的那样？
看来就是那样了。
李小花彻底绝望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章 我等你
一个伤心的女孩子是不好哄的。
一个为了感情伤心的女孩子更不好哄。
目前的李小花就是这样，坐在那儿泪眼婆娑。
而始作俑者周玉凤则有手足无措，半晌，她咬牙说道：
“小花！张二虎的想法是打算功成名就之后再风风光光地将你娶回家，并不是说他变了心。如果说站在男人的立场，他的想法也没错。但作为女人，我还是希望他能早下决定，要么和你成亲，要么痛痛快快地来个了断，谁也别耽误谁。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李小花摇头说道。
她现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基本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放心，此事我给你做主。只要你点头，他张二虎不娶也得娶！不然我和你皇帝哥哥饶不了他！将他发配到乌斯藏去守边疆！一辈子也别想有出头之日！”
“不要！”一听自己的心上人要被派到那苦寒之地呆一辈子，李小花立马着急了。
“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被他给哄住了！”见李小花仍然执迷不悟，周玉凤有些生气地说道。
“若是他真的选择先立业，那我就等他。”片刻间，李小花想明白了一切。
她固然想和张二虎长相厮守，但同样明白事业对于男人的重要。张二虎努力了这么多年，已经无限接近自己的目标了，自己不能拖他的后腿！
“你这傻妮子！脑袋里都是浆湖吧？以张二虎的志向与能力，陛下只会把他派到边疆。你得等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八年？再者说，他在军校成绩好不代表就一定能在战场上立功！若他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你就永远等下去？”
“那我就等下去。”
“你简直无可救药！”周玉凤这回彻底急了。
“谁无可救药了？”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朱由检的声音。
“梓潼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咦，小花什么时候来的？”
“我把她找来的。陛下还不劝劝？这傻妮子魔怔了！说是就算张二虎一直不能功成名就，她也愿意等下去，哪怕是一辈子。”正愁着没法说服李小花的周玉凤见朱由检进来，找到就行一般将李小花的态度描述了一边。
“小花，真如你皇后姐姐说的一般么？”
“回陛下，是的！”李小花对朱由检行了一礼，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
“唉...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要你们能达成一致，朕和皇后都不会横加阻拦。”朱由检看着李小花，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他们两个，一个为了能和心上人走到一起，默默地努力，只为能达到一个匹配的高度。
一个愿意为了对方的执着而等待，哪怕遥遥无期。
让他想起了后世看到的各种各样的段子。
什么上岸第一剑、先斩有情人。
什么听天由命。
什么为爱冲锋。
诚然，渣男渣女哪个时代都有，但就现下的大明来讲，似乎要纯粹的多吧。
“陛下...”周玉凤本来抱着极大的期望的，一看朱由检一点劝的意思都没有，顿时急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但若是张二虎让你受了委屈，朕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不会的。”李小花一脸的坚定。
“那最好。”
说完，他又看了看周玉凤。
“让小花回去吧，估计这会儿二虎正在粽子摊上等着呢。”
“好！”
朱由检都发话了，周玉凤也不好再说什么，明人将小花送出了宫。
“陛下，您怎么也不想着劝劝，就真忍心看着小花受委屈么？”
“放心吧，朕自有打算。再说了，爱情这东西，别人是插不了手的。”
这边，李小花坐着轿子回到了自家的摊子前，一下轿子，就看到了玩着腰帮母亲擦桌子的张二虎。本有些生气的心也软了下来，化为眼里的一汪春水。
“姐，你回来啦！？”李定国眼尖，高兴地叫出了声。
“娘，如靖。”李小花冲二人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向了憨厚地直起身看他的张二虎。
“你来啦。”
“刚来。”张二虎挠了挠头。
“装什么装，都来了大半天了！”李定国都囔着走开了。
“你进宫了？”
“嗯。”
“皇后娘娘叫的？”
“嗯。”
“小花。”
“嗯？”
“我有话对你说。”
“是要去外地任职的事儿么？”
“你都知道了？”
“皇后娘娘都跟我说了。”李小花的表情很平静。
见她如此平静，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张二虎反倒慌了起来。
“小花，你！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拥有伟大理想，所以我不会阻碍你的脚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定会拼命努力，等我...”
“我等你！”
“啊？”
“无论什么时候，我等你！”李小花望着张二虎，眼中充满了坚定。
“什么？”
张二虎愣住了，但当意识到李小花说的是什么之后，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前途无量，觉得他会在军中大展拳脚，将来身居高位。照理来说，这样的他配李小花好像绰绰有余。
但他不这么认为。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从陛下的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永远忘不了自己是多么渴望能经常和他一起玩耍。更忘不了，自己是怎样立志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人，能有幸和她长相厮守。
“小花！我向你保证！最少一年，最快三年！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过门！相信我！”
张二虎动情地大声说道。
这边李小花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李定国不乐意了。
“你说什么？三年？张二虎！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等三年？凭什么要等三年？我姐若不是等你早就嫁人了，你现在还让他等？你还是个人么？”
说着，他攥起拳头站在张二虎面前，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之势。
“如靖！回去！”
“姐姐！”
“我的事不要你管！”李小花的语气相当严肃。
见姐姐要发飙，李定国蔫了下来，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死死地盯着张二虎，像是要用眼神打他一顿。
李小花展颜一笑。
“我相信你！”
第三百八十一章 这是病！
听了李小花的话，张二虎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而一直默默关注着两人动静的李赵氏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摸摸叹了口气。
她倒是挺喜欢张二虎这孩子，但不代表就可以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
但她太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了。
看似柔弱，实则要强，认定的事决不回头。
绝不是谁一句两句就能劝的动的。
“你先回去吧。”眼见周围看向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多，李小花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张二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明日一早再来。”
李小花没说话，目送张二虎走远，才回过头看向了仍独自生气的李定国。
“生气啦？”
“没有。”
“你还小，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也知道不能让他欺负你。”
“他没有欺负我啊，都是姐姐愿意的。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夫君是盖世的人物啊，等你有了心上人就知道了。”李小花摸了摸李定国的脑袋，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他哪里好。”
被李小花这么一安慰，李定国的情绪好了很多，嘴里都囔着招呼客人去了。
李小花又走到李赵氏身边，抱了抱她的胳膊。
“娘，我相信二虎。”
“娘知道，但再怎么样娘都担心你受委屈。”
“不委屈。”李小花摇了摇头。“若是强迫我嫁给别人才委屈呢。”
“你啊！不用给我来这一套，娘不会逼你的。但若是过了他说的那个期限，你的事儿就得由娘做主了！”
“好的娘！”
张二虎一路回了自己家，将此事跟爹娘说了一遍。
“什么？你打算还让李小花再等你两三年？你疯了？”
话音刚落，张大海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过是在军校上了几天学，你得瑟什么玩意儿？若不是陛下给了你机会，你还是个一辈子看天吃饭的泥腿子。人家李小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想嫁个富贵人家不过是皇后娘娘一句话的事儿！你还让人家等？你的脸怎么这么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懂事的狗东西！？”
“爹！我已经跟小花说好了。等我在军中立了功，封了将军就立刻回来娶她！”
“你封个屁你封！我看你就是跟军校里那些富家子学坏了，还没怎么着呢就想做陈世美了？我告诉你张二虎！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就别认我这个爹！”
“爹！我...”
“别叫我爹！”
“他爹，你这是干什么？”二虎他娘见状不妙，也过来劝张大海。
“你也闭嘴！”张大海怒喝一声，将二虎他娘吓的一缩脖。
“吵什么呢？”正在张大海还想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三人同时往外看去，原来是张茹兰，身后跟着的是他丈夫薛怀亮和儿子薛浩。
“姐，姐夫。你怎么回来了？”
张二虎惊喜地迎了上去，这是救兵啊。
“这不快过年了，听说你们那儿也休沐了，就和你姐夫回来看看你们。快帮你姐夫搬东西。”
“好嘞。”
张二虎颠颠地往外跑去，将牛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里搬。
张茹兰成亲四五年了，薛怀亮家境一般，读过几年书，在皇庄当账房先生，对张茹兰极好，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也是十分甜蜜。成亲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薛浩，今年已经三岁了，生的白白净净，极讨人喜爱。
张大海一件自己的女婿和外甥，脸上的怒意随即敛了下去。
“爹，离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吵什么呢？”
“哼！还不是你那好弟弟惹的事儿。”
“哦？二虎怎么了？”薛怀亮也对自己这个注定成就不一般的小舅子怎么惹了老丈人很是好奇。
张大海不愿说，张二虎又躲了起来。二虎他娘之好把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张茹兰一听，也不乐意了。
“这事儿确实是二虎做的不对，郎有情妾有意的，还等什么等？”
“不能这么说，二虎不也是想要风风光光地将小花娶进门么？”薛怀亮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正躲在里屋偷听的张二虎悄悄冲薛怀亮竖了个大拇指，没想到话锋一转，薛怀亮的话又变了个味儿。
“但是小花又没要求你这些，人家背靠皇后娘娘这个大树，长的有好看，想要什么风光的日子过不了？还要你来给？”
张二虎的大拇指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姐夫，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就是！人家在宫里住了那么久，啥没见过。我看二虎就是之辈，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小花。这是病，得治！”张茹兰三言两语给张二虎定了性。
“好治么？”
“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张茹兰卖起了关子。
“怎么治？”张大海好奇了。
“求陛下给他封个将军。”
“胡说八道。那有那么容易？我虽然不懂，但军中的将军也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做的吧？”
“那就是了，所以小花有的等了！”
“这个怎么办...”经张茹兰这么一分析，张大海更愁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太看好张二虎和李小花的事儿，但谁曾想两个人竟然有了感情。
本来盼望着军校毕业找个近点的地方当个军官，再把李小花娶回家，等个一年半载就可以抱孙子了。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个变故，儿子还得了病。
“就不能，先定个婚约啥的？”二虎他娘小声地说道。
“不行！”院子里的三人还没顾上答话，偷听的张二虎大喊一声跑了出来。
“爹、娘，婚约不能立啊。我是去参军，肯定要打仗的！若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意外，立了遗嘱岂不是害了小花么？”
“你...”张大海指了指张二虎，想要说点什么，但发现什么也说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见气氛凝重，张茹兰慌忙转移了话题。
“娘，做饭了没有？我跟怀亮赶了半天路，都饿了！”
“做做做，我这就给你们杀鸡去。”
说罢，到外面抓鸡去了。
“二虎，小花是个好姑娘。你千万、一定不能辜负他！”
第三百八十二章 突围
自己的女儿女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自己，二虎他娘自然不会吝啬一只鸡。
“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人间的一道菜。”
二虎他娘一边念叨着一边一边在公鸡的惨叫声中给它摸了脖子。
接着，烧水，拔毛，开膛破肚，分割成块。
张二虎负责烧火，他娘负责翻炒，接着加水闷着，又和了玉米面贴了饼子。
两刻钟后，一锅香气扑鼻的地锅鸡就做好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饼子，喝着红薯汤，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要是明年这个时候，家里再多一口人就好了。”二虎他娘看着张二虎说道。
正拿着鸡腿啃得正香的张二虎一听，意识到事情不妙，便放下了鸡腿。
“是啊姐，一个孩子太少了，赶紧再要一个，明年家里就多一口人了！”
“臭小子！你少揣着明白装湖涂！”
张茹兰一听他扯到自己头上，笑着骂了一句。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团年饭。
吃过饭，张茹兰又和爹娘聊了会儿天，便和薛怀亮一起回去了。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能偷闲回娘家看一看已是不易，所以需要尽早回去。
第二日，李小花又进了一趟宫，跟周玉凤汇报了自己和张二虎商议的结果。
周玉凤虽然很无奈，但还是表示支持李小花的决定。
“受了委屈记得跟我说。”
“好。”
接着周玉凤派人将她送出了宫。
经过一番周折，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京城的新年依旧热闹非凡，但在朱由检看来，能感受到的除了累还是累。
好不容易熬到正旦这天开完大朝会，正式进入假期后，才算是稍微清净了一些。
云南
阿迷州
普名声正跟沙源等人围坐在一起，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军计划。
“老沙，我的建议是咱们全军集合，集中优势力量，一同往外冲！不然容易让他们各个击破！”
“不行！动静太大了！我觉得还是化整为零，分成几个小队，有掩护，有突围。这样就算有一支部队出了问题，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沙源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若照你说的，人员怎么安排？”
“先分出一支部队，朝西突围，吸引对方注意力。再分出四支主力！你、我、定海、定洲，各领一支，向东南方向突围。突围之后，在蒙自汇合！”沙源指了指沙盘，冷静地说道。
“这样，朝西突围的，是不是必死无疑？”
“对！他们的作用就是迷惑对方，为咱们的突围创造机会。”
普名声沉默了下来，倒不是心疼这些人的性命，而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若是这样的话，切不可走漏了消息。”
“那是自然。这件事我来办！”
“好！”
接着又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便各自行动起来。
沙源最快，调集了一直千人的部队。
“今日是大年初一，我本不该把你们叫到这儿来的。但我刚刚喝酒的时候越想越气。朝廷的那些狗腿子都围了咱们几个月了！连过年都不走！实在是太可恨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
“是！”
士兵们高声叫了起来。
“还有那秦良玉，整天吹的跟什么似的，碰上咱们不照样蔫了么？既然今日是过年，那他们夜里守卫必定松懈，正是咱们给他们沉痛一击的大好时机！你们敢不敢去！？”
“敢！”
“敢！”
沙源提前安排的几个托毫不犹豫地在人群中叫了起来，众人被他们扇动，也跟着大声喊了起来。
“好！都是好汉子！来人！搬酒来！”
说完，一坛坛酒和碗被抬了上来，每人倒了一碗，接着沙源高高举起了酒碗！
“干了这碗酒！”
说着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将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下面的士兵们有样学样，也干完了碗里的酒，将手中的碗齐齐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瓦碗破碎声此起彼伏。
“不过，朝廷的这些兵还是有些手段的，你们此去，以偷袭为主。若是对方没有防备，你们就直接突围出去，在外伺机而动。到时咱们里应外合，定然能将秦良玉的士兵全部干掉。
若是偷袭不成，就退守关隘，向往日一般防守即可。不但如此，若是能带回一颗人头，奖银子十两！棉布十匹！”
“谢沙老爷！”
沙源说了这么多，都没这句话来的实在，众人喝了酒后，全都兴奋起来。沙源指派了一名心腹当指挥，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朝外走去。
沙源又回到了刚刚和普名声等人议事的房间，见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众人。
“通知下去，两刻钟后，立刻出发！”
“好！”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除了可以完全信任的心腹下人外，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
所以当普名声等人下达命令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懵的。
突围？
还要能带的都带走？
这是逃跑的节奏啊！
老爷都下命令了，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
但一些人舍不得自己的家当，这也想拿，那也不想丢。眼看集结速度太慢，普名声下令手下的士兵到处查看，若是遇到行动缓慢的，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这样以来，速度才算快了起来。但就这样，还是足足消耗了半个多时辰。
他们盘点了一下人数，一共四万余人，其中有近一万士兵。
沙源皱了皱眉头，对普名声附耳说道：
“这么多累赘，怎么逃？干脆...”
“不行！”
沙源的话没说完就被普名声打断了。
“这些大都是手下士兵的家卷，丢了他们，士兵愿意么？”
普名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沙源，看起来非常的坚定。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可能抛下这些人的。因为这是他的根！
至于沙源。
带了几千光秃秃的士兵，连个娘们儿都没带，肯定不愿意带着些累赘了。
“老沙！咱俩兄弟一场，我也不跟你玩儿虚的。这些士兵的家卷，无论你想不想，都得带上。不然咱们立刻一拍两散！”
“好！”沙源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
因为他也知道，让普名声放弃这些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时候争执此事，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们头是谁？
普名声见沙源一口答应，也不再纠结此事。
和他们一起将人分好队，一声令下后，从四条不同的路往东南进发。
行走的人群气氛很沉闷，大多数人都对前途充满了悲观的情绪。
常言道，故土难离。
若是有选择，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而作为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土着，普名声也有同样的情绪。
他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在一弯新月下若隐若现的阿迷州城寨，心里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自己是什么时候有造反的念头的呢？
是承袭了父亲土目一职的时候？还是当初征调有功势力渐大的时候？亦或是当上了土知州那一刻？
他有些记不清了。
他又扭头望了望前面的道路，崎区坎坷，人走上去看起来十分费力。
自己的前程呢？
是不是如前面的道路一般曲折蜿蜒呢？
一时间。
他呆住了。
但很快他就再次清醒了过来。
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他都要走下去了。
因为，后面已经没有了退路。
“加快速度！”
普名声大喊一声，快速往队伍前面走去。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在今天突围，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腊月二十五
被沙源派往交趾去搬救兵的沙奎回来了。
并且带回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郑氏大元帅郑梉愿意接收自己等人，但前提是他们能够到达交趾境内，且不会派一兵一卒对他们进行支援。
对此，沙源和普名声二人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普名声认为，郑梉毫无担当，接受自己的投降无外乎是想扩充实力，但又不敢得罪大明。即使投奔了他，供他驱使，也难保他在大明朝廷的压力下将二人抛弃。
但沙源认为，郑梉的做法非常符合当下的局面，他不出兵，正是因为想要暗中保住他们。若是明目张胆地出兵救援，那就直接做实了他们逃到交趾。到时候郑梉才有可能在郑梉的强压下交出两人。从这方面来讲，他们更应该去。
虽然沙源说的很有道理，但普名声还是不同意他的观点，认为郑梉不靠谱。但被执拗的他说的不耐烦的沙源直接两手一摊，问出了一个决定性的问题：
咱们的粮食熬不过十五，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很明显，普名声没有。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按照沙源的规划，在大年初一夜里突围。
不得不说，他们选择的这个时间很好。
没有人会想到，大过年的他们会从山中窜出来。
包括秦良玉和沐天波。
就在他们出发后不久，负责率先突围的一千名士兵也赶到了。
他们悄悄摸到了朝廷军营地二里处，领头的站在一个高地看了看情况。
“他们果然没有防备，冲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说完，率先超前冲去。
众人虽然很疑惑，还离这么远呢，他怎么就知道没有防备，但看他大叫着往前冲，还是都跟着冲了起来。
秦良玉是没想到他们会深夜突袭，但行军打仗最基本的哨探还是有的。
早在他们进入哨探的警戒范围内的时候，马祥麟已经知晓了他么的行动。
所有士兵全都从床铺上爬了起来，飞快地穿好盔甲，拿好武器。
等着一千送死队的人到达的时候，迎接的他们的是四千名带着强烈起床气的白杆兵。
“杀！”
马祥麟一声怒喝，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看着列着整齐的战阵朝自己冲来的白杆兵，送死队成员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慌忙去找刚刚说对方没防备的那个领头的人，可左看又看，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坏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反应。
快跑啊。
这是第二个反应。
送死队气势汹汹的来，但往回逃也是风风火火。
只不过白杆兵们就不乐意了，在后面一路追杀。
送死队的人数越来越少，等看到修建防御工事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六百多人了。
“加把劲兄弟们。逃回去咱们就不用死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他说的很对。
逃回去就不用死了，但前提是得逃回去。
可问题是，他们来到自己亲自修建的寨门口的时候发现，刚刚出来的门已经被人给关上了。
“开门！”
“快开门!”
士兵们急切地大喊起来，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自己出去打仗，门关上了？
人都去哪了？
若是平时，即使叫不开门，他们也可以想办法把门撞开，可现在不行。
因为后面有追兵。
啊！
后面士兵的惨叫又响了起来。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马祥麟眼见到了对方修建防御工事的地方，习惯性地让士兵放慢了脚步，担心有诈。
但等了半天发现，对方竟然进不了门。
这是什么操作？
马祥麟让士兵缓步推进，直到终于和送死队后面的士兵短兵交接。
看着白杆兵屠戮对方的士兵，马祥麟迷湖了。
大年初一晚上不睡觉，派千把士兵跑去打自己。
一人没杀，一箭没放，掉头就跑。怎么看怎么像吸引自己前来有埋伏的节奏，若不是他对白杆兵冷兵交接有充分的自信，还真不敢追这么远。
可到了跟前，人都快杀完了，对方的伏兵呢？
再加上临时修建的寨门上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让他更是纳闷。
这是，空城计？
就他思考的这一会儿功夫，送死队的人又死了一百多。
“投降！”
“不要杀我！”
这些送死队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打不过可以跑，跑不过还可以投降啊，干嘛要反抗呢！？
他们喊着投降，但是白杆兵仿佛没听见一样又杀了一会儿。
没办法，大过年的都不让睡个好觉，搁谁谁不生气？
直到马祥麟看差不多了，才下达了接受投降的命令。
他让着些人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接着让白杆兵把他们全部控制住。接着又清点了一下人数，到这时候，一千士兵还剩下四百六。剩下的要么提前钻进山里了，要么被白杆兵弄死了。
“你们头是谁？”
一群俘虏面面相觑。
头呢？
冲锋的时候喊的震天响，怎么转眼就没了呢？
“我们也不知道。”一个会说官话的俘虏小心翼翼地说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们好像被坑了
“不知道？”
马祥麟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头是谁，你们嗷嗷地冲的那么起劲儿？大过年的睡不着觉闲的啊？”
“真的，是沙老爷派的人，刚刚冲锋的时候人还在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这士兵看着马祥麟，怯怯地眼光在火把的照耀下看起来甚是呆萌。
“沙老爷？沙源？”
“对。”
“他派你们出来进攻我们？总共就你们这点儿人？后面没有支援啥的？”马祥麟抬头望四周看了看，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时他们距离对方修建的简易寨门不到一里，可到现在都没在寨墙上发现一个人的踪迹。
“没有支援。”饶是这些人再傻，此时也品出味儿来了。
就是啊。
派一千个人就敢出来进攻白杆兵，再他妈喝多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个脑残的决定。
想想一开始喊的最欢的那几个人，好像都是沙源的亲信？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而且说好的打不过可以退守，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寨门就被关上了。
“将军！我们好像被坑了。”
这名士兵郁闷地说道。
“你倒是还不傻。”
马祥麟看了他一眼，接着下令带着俘虏回营地。
他们没带攻城工具，加上天黑，又不知道对面什么情况，所以他打算稳妥一点，先回营地再说。
这一仗打的莫名其妙，起初他麾下的士兵都很不开心，大过年的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可此时仗打的没什么伤亡，还拿了不少人头充军工，大家都情绪又高涨了起来。押着俘虏高高兴兴地回了营地。
回到营地后，马祥麟发现议事的营帐已经是灯火通明，从烛光倒影的影子来看，里面人还不少。
虽说对方派人夜袭，但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他疑惑地走了过去，门口的士兵看到他后立刻请他进去。
他掀开帘子。
秦良玉、沐天波、殷国定，以及一干高层将领齐聚一堂。
帐内的气氛很沉闷，见他进来，众人目光纷纷朝他看来。
“马将军回来了。”
率先开口的，不是秦良玉，也不是沐天波，而是殷国定。
马祥麟点了点头，将刚刚的战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但气氛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缓和下来。
“普名声跑了。”
什么？
马祥麟愣住了。自己不过走了不到两个时辰，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可是阿迷州外各个要隘不都有重兵把守么？
“从哪跑的？”
“东南方向。”沐天波的脸色很难看，因为自己手下的疏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突围出去。让他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东南方向。
马祥麟的脑海中浮现出己方的布防图，东南方向的两个出口，全都是沐天波的人。
他知道对方的脸色为何难看了。
“既然对方已经突围出去了，咱们接下来就讨论一下追击的事宜。首先要确定对方接下来的动向，大家多说说吧。”秦良玉见沐天波面色尴尬，便接过了话茬。
“母亲，此时普名声和沙源沆瀣一气，此番从阿迷州突围出去，恐怕会第一时间前往王弄山。”
马祥麟指了指桌子是的舆图分析道。
“他们带着家卷行军，速度必定迟缓，咱们到不必担心追不上，但到了王弄山恐怕也不好打了。”
阿迷州的地形复杂，王弄山也不平坦。就算再把王弄山也围起来，恐怕又要好长时间才能建功。
到时不管是补给，对士兵的士气都会是个打击。
毕竟围困阿迷州都这么久了，眼看就要结束了，谁知道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经他这么一分析，沐天波更难受了。
“此时责任在我，此战过后，我会上疏向陛下请罪！”沐天波闷闷地说道。
“公爷不必这么说，此时倒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合理安排我方布防力量。”眼见沐天波职责，秦良玉出言安慰道。
她这么说多少是有些道理的，本来她是把白杆兵分散开来，和沐天波麾下的士兵一起在各处驻扎。
但考虑到对方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坚持了这么久，此时到了年关必定人心惶惶，就把白杆兵全部召了回来，打算明日发动总攻，谁能想到对方竟然先一步在大年初一这天晚上突围。这才导致了对方没费什么力气便突破了沐天波麾下士兵的封锁，成功突围而出。所以，才有了自领一份责任的说辞。
“秦总兵不必安慰我。我手下士兵存在的问题我很清楚。等剿灭了普名声的这次叛乱，我一定会狠狠操练这些不争气的狗东西！”
忍了很久的沐天波终于发泄了出来。
过完年刚刚十七岁的他不过还是个少年郎，如此丢面子的事情让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言语间，也带上了脏字。
帐内几人又出言安慰了一番，接着制定了接下来的追击计划。
直接向东南方向追击，若是能追上最好，追不上也得将他们堵在王弄山。
“现在便出发吧！”沐天波摩拳擦掌，他要亲自带着人一雪前耻。
“公爷，士兵们都折腾了大半夜。若是此时就出发，士兵疲惫，加上山路难行，不安全吧？不如休息一会儿，让他们养养精神，明日一早再出发如何？”秦良玉说道。
“那也行。就这么定了。”沐天波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若是对方以逸待劳，在他们不熟悉的地方设个埋伏，那可就够受的了。
反正对方再怎么跑也就在云南境内，要么就跑到广西，难不成还能出国不成？
第二日天蒙蒙亮，他们简单吃过早饭，就背着简单的行囊出发了。
而几十里外的山沟里，普名声也陷入了两难之地。
“老爷，下令歇息一会儿吧，大家走了一夜，都累的不行了。”
“不行！咱们歇着，秦良玉的兵可不歇着！若是被抓到了，大家都是死路一条！告诉大家，大家是在逃命，不到目的地是不会停下来的，能跟上就跟，跟不上的被朝廷杀死了活该！”
“是，老爷。”这名下属应到，接着又好奇地问：“老爷，咱们的目的地是哪？”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