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太丑
在座客人似乎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没有人出声质疑,都在和认识之人估量“拍品”价值和适合价钱。
洪金石示意服务生将拍品拉给众人细看。
“本次压轴拍品一共四件,只是跟以往条件不同,”他说着,伸手指向第二驾玻璃车,“这件拍品只售卖一夜,第二天我们会请人回收,不过不要紧。”
赶在客人询问前,他继续解释:“卖主说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担心玩坏,留口气能呼吸就成。”
虽然很疑惑关凌为什么要对拍品进行特殊拍卖,但对方是芒的大小姐,是卖主,她说什么他照着做完事。
有了洪金石这句没下限的保证,客人们才稍稍满意。
而被关在车内的拍品则脑瓜子嗡嗡响,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交流什么,只有膝盖的刺痛勉强让他维持几分思绪。
陪客生见整场都兴致缺缺的青年这会掀了眼帘,霎时意识到自己机会来了,心机地拉了拉衣领,她黏上去贴着他手臂,“先生看上他了?”
楚沉瑜轻飘飘拂开她要靠往胸前的脑袋,略一沉思,说出一句十分中肯的评价:“太丑。”
入不了她的眼。
“噗,”陪客生噗嗤笑出声:“先生说的对。”
那拍品面容仅仅算得上清秀,更别说眉目憔悴得仿佛没睡过好觉,整个人气质全被破坏掉,可不就是丑了。
洪金石目光移到此处,表情耐人寻味,嘴里却顺着说:“诸位已经看完,那我们最后一轮拍卖正式开始!”
压轴拍品起拍价九百万整。
楚沉瑜一直漫不经心转着手腕,大概是因为原主工作的原因,她两只手手腕经常泛酸,然而胜在清闲,她不太想放弃那份工作。
主要懒得重新找,当个闲差无聊做做。
这般想着,叫价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越来越多人竞拍,原先才九百万的价格现在被叫到五千万。
到这,竞价逐步超过预想。
毕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算再漂亮,也不值得他们花更多钱,能把价格提上去,完全是在给芒或者它背后主人面子。
拍品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如今自身处境。
他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毛。眼中是明显的厌恶憎恨,嘴一张,却是暧昧声传出。
“......”
陈左怀很聪明,反应两秒便清楚原因。
体内滚烫灼烧感愈发明显。
所以关凌不杀他,准备用欺凌羞辱他的方式让他屈服。
陈左怀手攥成拳紧紧敲打地面,眼眶缓缓变得酸涩,眸中恨意凝聚。
只要他今天过后还活着,只要他还有口气,哪怕是废掉这个身体,他也要从废墟里爬出去千百倍报复!!
拍卖场里声音渐少。
洪金石:“还有人要竞拍吗?”
六千八百万,超出意料了。
他很满意。
“叮咚。”
竞价按键被按响。
洪金石眨眨眼。
“有,”楚沉瑜轻敲扶手,扯起嘴角笑了下:“七千万。”
临到最后关头才出价,除了沉得住气跟无耻外,其他人内心不作他想。
和她最终对上的客人直接冷哼:“懂行吗?拍品两秒内无人竞拍属于交易成功,你现在叫,是想坏规矩?”
“拍卖就是拍卖,在这,价高者得才是规矩。”楚沉瑜眸子细细弯了弯,似笑未笑,最终寻不到半分踪迹。
017.闭眼睛
拍卖锤敲过三次,陈左怀以八千万价格售出。
洪金石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笑得一口白牙晃人眼,“恭喜余先生!”
忽略掉竞价失败怒瞪她的客人,楚沉瑜优雅地举起酒杯朝他那边点了点,示意合作愉快。
很快有服务生将洪金石先前收走的卡片送回,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房间门卡跟钥匙。
楚沉瑜勾走那枚钥匙,置于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把玩着,细小金环像骨节戒般戴在她手上,大小正好。
她摩挲两下,随意扔给陪客生,“走吧。”
拍品在售卖后由负责人送入指定房间,因为这次拍品比较特殊,买主只能前往规定房间玩乐,并且第二日必须归还拍品。
陪客生嘴角一撇有些不情愿,从原先二人行到三人行,多一个人抢工作,高兴的起来才怪。
楚沉瑜这回没搭理她,两条笔直漂亮的腿一迈,几步就要离开她视线范围。
陪客生一惊,连忙跟上。
然而等进入房间,青年却让她拿钥匙去给拍品解锁。
“先生,您不亲自来吗?”陪客生挺诧异,像青年这种花高价拍一个同性别玩物,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扭曲的欲.望,怎么还让她代开?
楚沉瑜坐在客厅柔软沙发里,颇为疲惫地揉捏眉心,声音染倦:“脏。”
陪客生顿时恍然大悟。
对哦,刚刚先生说过拍品太丑来着。
心中窃喜,她暗幸楚沉瑜对她还是不同,手中加快动作去解陈左怀身上绑得结结实实的铁链。
哐当几声,链条尽数落地,而被绑着的人也同时从椅子里摔倒,他正面朝地,身体小幅度挪动,口中哼哼唧唧,似难耐似欢愉。
陪客生见怪不怪,转过头问青年:“先生,接下来怎么处理?”
楚沉瑜掀了掀眼帘睨她一眼,眸子黑沉,看得陪客生肩膀瑟缩了下,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怕。
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中情绪,再开口平缓无起伏:“用锁链绑你自己。”
陪客生:“???”
不是吧,玩这么大?
青年嘴角翘起细微弧度,让她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但没听见他有其他吩咐,她只好拿起链条,动作笨拙的自绑。
空气中漂浮着甜蜜香气,叮当声接连传出,混合少年放纵旖旎的调子,光是听,就让人羞得面红耳赤。
可楚沉瑜却像听不到般,望过去的眼光始终清冷而寡淡。
直到陪客生锁上最后一个锁,她才缓慢起身走到她面前,两根手指轻轻挑起陪客生下巴,暧昧抚摸,“闭眼睛。”
房间内有很多特殊道具,楚沉瑜用布条蒙住陪客生眼睛,感受到她紧张就拍拍她脸颊进行安抚,而后猛地一拉被子把她向后推去!
被抽走的被子骤然掉落床头柜,正正好盖在电话机上。
与此同时,芒顶层会议室,宽阔办公桌旁坐着的女人眼前屏幕骤然漆黑,她受惊迅速往后弹开,待反应过神察觉到想要看的画面消失无影,又忍不住烦躁骂一声。
“算了,那人那么会玩,陈左怀落到他手里肯定讨不到好,不管了。”
她吐槽完也不纠结,反正能折磨陈左怀就行。
018.冷
碍眼红光从视线内消失,楚沉瑜没管挣扎不已的陪客生,三两下用床单将她捆的更严实。
“呜呜呜呜!”
陪客生浑身发颤,嘴巴却被东西堵住,徒劳的发出呜咽声。
楚沉瑜给她留了点缝隙呼吸空气,毕竟她还有用,死了挺可惜。
搞定完这个就去处理下一个。
手刚碰上去,陈左怀就像沙漠里缺水到极致的迷途者,忽然碰到心中渴望的甘露,用力黏上来,使劲抱着她胳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身体燥热。
楚沉瑜真的累,她一晚上先是陪床里女人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好不容易安静两分钟,又给陈左怀拽去当冰袋。
当初要知道她死得早,就应该提前对他进行系统训练,不然现下也不至于要将他扔进浴缸物理降温。
扯掉少年身上单薄欲气的衣服,楚沉瑜打开喷头,对准他脑袋直接一顿冲。
“醒醒。”她拍了拍陈左怀脸颊。
冰冰凉的水流冲刷过全身,带走两分燥热,陈左怀迷蒙睁眼,所见之处朦胧一片,只有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眸清晰印入瞳孔。
喉间烧得发烫,他瓮声开口:“...瑜姐。”
楚沉瑜戏谑挑眉。
陈左怀昏昏沉沉,忍不住朝眼睛主人靠近,像条大狗狗似亲昵蹭她手背,“是你回来了么...瑜姐,是你么,我好想你啊...好想你。”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他只遵从内心所想,去贴近这个让他生出亲切感情的人。
楚沉瑜按住他乱动的头,却没有推开。
如果是前世,她已经毫无顾忌地甩开陈左怀,任由他陷入煎熬,自生自灭。
默默打量少年几秒,她淡淡敛眸,心中仍是没有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关凌会背叛,陈左怀会死,满身孑然的小楚爷也会死,且死的不明不白,死后还要背负无数谩骂。
同情跟怜悯于她而言很多余。
“瑜姐...”
细弱声音自耳边响起,楚沉瑜扯开那只紧拽不放的手。
陈左怀猝不及防跌入浴缸,嗓子眼猛地呛进两口水,咕嘟咕嘟吐泡泡,呛得眼红鼻子红,看起来可怜兮兮。
楚沉瑜无动于衷。
一直折腾到深夜,浴室才安静下去。
陈左怀醒时,还没睁眼就隐约听见淅沥雨声,身体似乎躺在什么很冷的地方,他忍不住打寒颤,垂眼,便看见此刻躺着的竟然是浴室地板。
缄默无言,昏迷前记忆逐渐回笼,他意识到自己被人给买走,尽管内心迫于现实妥协,但依旧忍不住产生希冀。
希望那个人没动他。
陈左怀躺了片刻,哆哆嗦嗦爬起身,没在意浑身湿透的衣服,扶着墙往外走。
天未亮,乌云密布,窗帘紧闭,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室内很暗很静,他摸索着找门,视线却倏地撞入小片亮色,他顿时惊慌抬头。
只见前方,一道人影正慵懒斜靠着沙发,清瘦胳膊搭在扶手上,双腿微微分开,一脚踩在茶几边缘。
许是连熬两个大夜,青年眉目间倦意深浓,紧闭着眼恍若梦中。
陈左怀表情微松,呼吸放轻,静悄悄踩步子小心翼翼地从他面前过。
而他即将碰到门把手那一秒,背脊蓦然僵硬,脚底寒意骤生。
019.后事
“过来,坐。”
慵懒含倦哑的嗓音自后传来,陈左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背脊紧绷到极点,潜意识里第一反应是趁现在,赶紧跑!
然而没等他动作,那道视线的存在感就越来越强,随之而来,还有空气中逐渐凝实的压迫感。
他脖子僵直,沉默挣扎,却抵不开箝制。
脚步蜗牛爬一样缓慢往后退,直到小腿碰上硬物,他才十分不自在的摸索沙发边缘坐下,和青年起码有一条宽河的距离。
那道声音仍然继续:“转个头脖子不会断。”
陈左怀:“......”
他怕腰断。
无声对峙半秒,他表情变得迷茫低落,人也像被忽然戳破泄气的气球,麻木地转过脸。
凉意从下巴蔓延到嘴角,他强撑着害怕闭上眼,涩哑道:“可、可以不碰我吗,我会的东西很多,除了这件事,其他我都可以帮你。”
“哦。”
青年似乎很好说话,轻飘飘应一句就顺着他心意松开了手。
陈左怀愣住,陡然睁开眼。
对方已经坐回去,侧肩平直,好似一把锋利尖刀,在这样黑暗丛生的夜里也蕴含着冷凝如秋霜的锋芒。
他闲适俯身去拿水杯,微抬起眸,瞬间将他狭裹进幽暗深邃的目光中。
陈左怀好像看见他挑了下眉,戏谑氤氲,转瞬即逝。
——有点,像看笨蛋小孩的眼神。
他被自己这个比喻吓一跳。
是错觉吧,会这样看他的人早就死了,就连骨灰,也被关凌跟关斐致践踏撒进兽食里。
陈左怀想起曾经关凌送到他面前那份掺杂吃了骨灰动物的鸡汤,胃部顿时一阵抽搐,几欲作呕。
冷硬物体被强塞进手里。
他捏紧杯壁,猩红着眼,仰头狠狠盯着青年。
“不管你想做什么,或者有什么毛病,我都...”
“能闭嘴么?”楚沉瑜揉一把头发撩开,伤口许久没换药又开始隐隐作痛,加上休息差,现在头疼得很。
陈左怀连忙收声,乖乖闭嘴。
楚沉瑜神情淡漠,耳根子一清净就阖眸,仿佛真的只是想安静睡个觉。
玻璃杯放在掌心,水液因为刚才的晃动还在不平稳的波动,溅出些许沾湿手背。
陈左怀盯着透明液体许久,眨眨眼,缓慢捧起小口喝着。
半小时后,浅眠补觉的楚沉瑜醒来,按压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察觉身侧动静,沉默片刻,问:“怎么还没走。”
思考逃跑路线的陈左怀闻声一懵,随即回答:“出去要刷房卡,我没有。”
他也想走,但走不掉啊。
楚沉瑜眸光疏离冷淡,偏头朝某处点一点。
陈左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一张晶晶亮的房卡。
“......”
有点尴尬。
不过,他这么轻易就放自己走?会不会有诈?
似乎是读懂他内心想法,楚沉瑜边按穴位边抬腿,倏忽踹了他一脚!
“???”陈左怀脸霎时砸向桌面,速度伸出手挡住,才堪堪保住差点毁容的脸。
昂头,楚沉瑜面无表情睨着他。
陈左怀浑身一激灵,忙不迭拿走房卡,站起来连连道歉:“对不起我这就走,这就走...”
楚沉瑜解锁手机订机票,理都不带理。
南江这边情况她有所了解,放在芒这里的东西也全拿了,再留此地毫无用处,不如趁早回去。
更何况,她昨晚听到那个老黄说,关斐致跟关凌同样要去搬去上京。
只要两玩意不死,迟早她都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然而刚打下好单,就听房间门被拍响。
“咚咚”两声,在寂静空间显得突兀。
020.被抓
清晨七点半,洪金石不愿打扰客人清净,但关凌要求他在八点前必须把拍品送到顶楼,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来找人。
门刚打开,似是没睡好的青年神色淡淡的看着他,眸光散漫,无声询问。
洪金石心脏突突地跳,迅速说明来意:“打扰您了余先生,是这样,卖主那边想收回拍品...”
“嗯。”青年侧身让开点位置,等他进去后,才开口:“他晕过去了,身上有伤,直接抱着被子走吧。”
“还有,别露脸,有监控。”
洪金石动作一滞,忙不迭点头,“好的,我让人来处理。”
楚沉瑜随意摆手示意他继续,而人则清凌凌倚靠门边,无意打扰,压力却如影随形。
洪金石打完电话叫人上来帮忙,嘴里时不时嘀咕两句:“还以为真清高,结果就披了个斯文败类皮。”
敢做就敢认,把人折腾出一身伤昏迷了,还假惺惺装好人说什么别露脸,不就是为了掩盖他那点禽.兽行为。
楚沉瑜垂眸回复微信列表未读信息,对于洪金石的吐槽充耳不闻。
等他带人把拍品放上轮椅推走后,她随手一插兜,掀帘在空荡室内环视一圈,反手关上门。
“咔擦”一声,洗漱间门锁从里面拧开,黑暗中露出陈左怀那张略显清秀的脸。
他抱着胸前衣服,脸色别扭,和楚沉瑜保持一定距离。
“余先生。”刚才,洪金石是这么称呼她的。
楚沉瑜微微侧眸,“怎么了?”
陈左怀扯扯身上裙子,第一次穿女装,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他摇摇头,又点头,小声道:“谢谢你放过我,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提,只要我能帮得上!但是现在...我能走了么?”
楚沉瑜仰头按了按酸累脖颈,没说话,却也没反驳。
陈左怀见状,内心一喜冲她弯腰致谢,扒拉两下头发挡住脸,刷卡冲出房间。
虽然智商不达标,但凭借体内油然而生的危机感以及对芒的熟悉,楚沉瑜并不担心他会被抓。
不过她很好奇,那天他跪在公馆外,嚷嚷要关凌交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身上,除了楚家继承权跟芒外,似乎并无其他值得关斐致掠夺的东西。
把自己死后遗产数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楚沉瑜脚踩在光滑瓷砖上向外边走。
然而她前脚刚离开芒,后一只脚都没落实,身后豁然传来一声怒喝,手握电棍的保镖从电梯飞奔而出!
走在最末的关凌瞪着一双眼,直勾勾望着楚沉瑜,表情近乎狰狞:“把她给我拦住!”
顶楼办公室内一地狼藉,床单被套到处散落,硝烟味冲天。
楚沉瑜被强行摁进椅子上,衣衫略显凌乱,她毫不在意地松掉一个扣子,手搭边缘,背部淡青血管凸起,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关凌目光一瞬不瞬凝视她,将问过好几次的问题再次问出:“陈左怀到底在哪?”
“陈左怀是谁?”
又来!又是这句!
关凌眼皮子猛跳。
不管她逼问眼前人多少次,她反反复复来回就是这么句话,仿佛只有她回答她的疑惑,才会告知真相。
但关凌怎么可能告诉她!
控制着因羞恼而急促起伏的胸腔闷气,她双手在办公桌面,嗓音冷沉下命令:“把他给我绑了一起带走。什么时候告诉我陈左怀在哪,什么时候再放过她。”
021.背景
陈左怀失踪瞒不过关斐致,他得知消息就立即打了电话过来斥责关凌,以至于关凌被训懵,转过头就把怒气通通撒到始作俑者身上。
彼时楚沉瑜正撑着下颌看向窗外,天蓝云白,她已经处于关凌吩咐软禁她的飞机里。
哪怕陈左怀消失,关斐致依旧按照制定好的搬迁时间飞往上京。
楚沉瑜眨眼,眸中是将醒的慵懒湿意。
大概是这张脸太有迷惑性,又或者是关凌笃定她跑不掉,所以没有对她进行什么捆绑手段,只派了十个保镖看守。
而他们见她睡着,闲得无聊在悄咪咪聊着天。
“我听前台说昨天有个跟小楚爷一样名字的人来芒,而且还长得很好看,可惜我值班晚,没见到。”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起个跟小楚爷一样的名就是她了?而且,小楚爷她...可是楚家叛徒,起这名来芒,估计下一秒就能被关爷丢出去杀了。”
话虽如此,可保镖念到那两字时音调却是含糊。
显然,他们潜意识里并不认同小楚爷是叛徒这件事,从至今未改的称呼就能听出来。
楚沉瑜长睫低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保镖顿时噤声,用气音警告:“小声点,别把他吵醒。”
空气恢复静寂,只剩飞机碰撞气流的颠簸。
楚沉瑜头轻轻抵在窗沿。
十二岁那年,她由养父安排接触道上规矩,替他分管楚家旗下家业。
手段比之养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四年间好坏事做尽,只收获一身带着歧义的威名,得一句“小楚爷”戏称。
然而细究下来,全都是对她的敬畏和恐惧。
养父死后,楚家陷入动乱,本该由她继任的位置却被异姓大伯以她非养父亲种为由剥夺。
关斐致前两年无时无刻不在打压她,企图抢走她手中权益。
楚沉瑜心底挺嫌弃的轻啧一声。
飞机落地时才下午,关斐致跟关凌在头等舱,楚沉瑜要等他们先下机才能下去。
走机场VIP通道,检查流程等走得很快,关斐致他们轻松通过安检。
楚沉瑜单手插兜,穿着套浅绿休闲装站在几个黑衣保镖中间,显得十分扎眼。
正在前行的队伍蓦地停住。
保镖找出队内通讯器,汇报情况:“前面碰上警察搜查冰药封锁现场了,我们可能要等等。”
机场偶尔会碰到这种大型搜查,抓捕通缉犯也会有。
一群人表现很平常,各自找位置安静等待。
走廊连接安监处,北面是一大片落地玻璃,光线明亮,可以一眼望见宽辽的停机坪。
楚沉瑜漫无目的的看着,视线飘远,直到余光中瞥见一道身影,而后缓缓定住。
隔着九十度角距离,同样透明的大厅里,他站在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旁边,落地窗将光带进去,浸染他的分明侧脸,光线于上浮浮沉沉。
是燕峥。
他眉眼低垂,神色淡漠听着身旁同事讲话。
“来消息说可以走了。”保镖出声通知。
楚沉瑜收回目光。
轮到她过安检,那些整装准备离开机场的警队恰好从面前经过。
其实只有四五人,大部队已经将搜查所获物品装车带走。
安检人员让她抬起手臂,她平直伸手,眉眼低垂。
对方收检查器时却不小心撞到她,霎时一惊,“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白色衬衫敞开两个纽扣,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刚被安检人员撞到的地方此刻她正用手搓着。
燕峥碰巧转眸,看见的,便是她搓到隐约发红的玲珑骨。
022.恶人
微微上扬的眼尾也呈现出不正常的艳色。
燕峥轻掀眼帘,试图和她目光相对,但并未收到反馈。
青年表情很陌生,冰冷中带着一分暴戾和厌烦,只拇指机械般揉搓锁骨。
越揉色越浓。
盯着盯着,他不自觉往前走,似乎被那节漂亮迤逦的玲珑骨蛊惑了。
忽然,肩膀落下少许重量,燕峥蓦地怔愣。
身边同事兼好友钟司厘拍拍他肩膀,偏过头疑惑道,“你怎么了?认识?”
燕峥摇摇头,理智回笼,刚刚迈出的一步像是鬼迷心窍。
他若无其事地转回身,目光坦然,瑰丽瞳孔清澈平静。
钟司厘见他确实没事,便顺着他视线好奇的看一眼前方,结果就跟青年同样望过来的眼光撞上。
“......”就,挺小白脸。
钟司厘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形容青年样貌的语句,但他脸白啊,虽然是有点病态那种白,不过也蛮顺眼就是了。
起码是富婆会喜欢的类型。
“难怪你会失神,要我我也多看两眼,”钟司厘跟上即将走远的好友,语气调侃,“不过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燕峥言简意赅否认第一句:“没有。”
紧接着回答第二句:“宋家大小姐。”
“嗯?”钟司厘感觉困惑,思索两秒,哑然道:“他就是宋兮月那个性无能的阳.痿小白脸?”
敢情他刚才第一印象没猜错?
燕峥面无表情地淡淡嗯了声。
钟司厘呐呐吐槽:“...还挺有那气质。”
警队之中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安检队伍。
楚沉瑜缓过神,忽略了适才从男人蓝眸里撞见的眼神,抑制着下意识动作放过锁骨,换成按压手腕。
关凌过来检查,青年坐于长椅,按捏地手腕骨节微突,轻缓有规律的转着,一举一动似乎十分熟稔。
她掌心泛起丝丝冷意,心随着他的举动上上下下。
手下递交的资料里写明了这个人的身份,除开样貌和年龄,其他都大不相同。
可越是如此,关凌越是觉得荒唐。
已经死了一年多的人...还能再回来吗!?
如果世间真有神佛能听见信徒祈祷,那她当年请求祂帮忙的时候又为什么不出现!
她宁愿相信这是巧合,也绝不会信那恶人会重生。
“等回到别墅,把他关进我房间。”关凌抿了抿唇。
保镖点头应好。
关凌深深看了青年几秒,随即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离开。
即使是巧合,她依旧要对任何与楚沉瑜沾边的人或事赶尽杀绝!
从下机到安排完所有事务休息,时间徐徐走向夜半。
楚沉瑜刚出机场连路都不给看,直接蒙眼睛被带到一间房里,随后门一关,整个空间就剩她一人。
双手灵活挣开镣铐,摘掉眼罩,环视一圈,她在床头柜旁看见个上锁的木盒。
反正无聊,她干脆试着解密。
伴随咔哒轻响,密码锁掉落地面。
借着稀薄月光,楚沉瑜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一把刀刃锋利的小军刀,一个小巧精细的玉坠。
偌大一个木盒就只有这两样东西,难免显得空旷。
她却毫无感想,伸手先将小军刀拿出来,纤白指尖熟练找到旁侧按钮一摁——刀刃立刻收回。
然而没等她拿第二样,楚沉瑜偏头,和关凌骤不及防来了个意外对视。
023.教导小辈
“谁准你动我东西了?”
关凌眸子微微瞠大几分,用力扣紧门缘,眼神像条毒蛇一样黏着楚沉瑜,语气恶劣:“找死是么?”
被她质问的人却云淡风轻地收回视线,甚至当着她的面,将木盒里另一个物件拿起,十分自然放进兜里。
关凌:“?!”搁这无视她呢?!
楚沉瑜面色如常,直起身轻拂两下肩膀衬衣褶皱,态度更加散漫。
如果不是确定眼前人绝非“楚沉瑜”,关凌此刻一定觉得害怕,以及反胃加厌恶。
是面对世仇才会有的潜意识反应。
“原本还想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对你好点,”她猛地推开门,力气极大,怒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现在却觉得,我不如直接杀了你斩草除根。”
楚沉瑜反手钳制住她腕骨,轻声问:“不找陈左怀了?”
女人梗着脖子,绝不肯承认自己的私心。
“就算没有你我一样能找到!”关凌恶狠狠地反驳。
楚沉瑜另只手一直握着薄刃军刀,她慢条斯理地转了圈,骤然贴到关凌脸上,嘴角微扬:“如果我是你,今早就该直接下手。”
她笑起来眼尾细细勾起,语气格外温柔,仿佛真的在认真教导小辈。
关凌被堵得哑口无言,面颊时刻存在的冰冷锐利提醒她这人的危险度。
偏生别墅内保镖这会全被关斐致调走,她连个求救门路都无。
见关凌老实没动,楚沉瑜拿着刀柄有针对性的顺着她脸缓慢往下,所过之处,血痕必现。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关凌气得眼眶通红,牙关紧绷,颤巍从齿缝挤字。
楚沉瑜点点头。
她这无所谓的态度直接把关凌搞崩溃,嘶吼着要上来撕了她,却被她轻而易举一脚踹到小腹,痛楚直窜天灵盖。
狼狈又丑陋。
楚沉瑜五指收拢扯住关凌头发将人往后拉,她警告或挑衅似用刀刃缓拍两下女人裂开的伤口,“东西我带走了,作为关押一天的精神补偿。”
关凌被迫仰头,表情狰狞,哑声道:“你放——唔!”
楚沉瑜直接用头发在她脖颈绕两圈,再拎着衣领将人拽起来,不顾她反抗硬生生把她拖到窗边。
春夏交替季,雨水忽然变多,细细密密从空中纷落,砸到人身上有种噬骨的难受。
关凌吊挂在半空,死命想要去抓住那只将她吊在这的手,嘴里咕哝发声,音节刚出全部模糊。
别墅有三层,而房间正好在第三楼。
到了这会,她开始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头发,给了楚沉瑜可以行凶的工具。
不管是摔下楼还是吊到窒息而亡,她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胸腔内空气逐渐消失,关凌蓦地有些后悔招惹楚沉瑜。
时间已晚,楚沉瑜路过家酒吧,路边站了几个聚在一起抽烟的男孩,顶端巨大的蓝色LED灯亮着。
雨将人淋透彻,单薄衬衣紧贴身体,勾出她纤薄线条。
孤身一人深夜乱逛,引得那些男孩投来奇怪眼神。
漆黑夜雨中,楚沉瑜按照导航往目的地走去,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她脚步顿住。
与此同时,一辆低调轿车停于身侧,防偷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温婉柔约的脸。
对方语气稍显困惑:“楚先生?”
024.旧物修复师
“好像我每次见你,你都很窘迫。”
门口响起机械的“欢迎光临”,混合这句温柔又冷漠的话钻入耳中,楚沉瑜稍加思索,决定明天就拆了感应机。
“哦,”她找到触摸屏,手指往上滑动打开灯,“那证明我们无缘。”
燕宁视线从她身上划过,落到室内,待看见那张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空间的操作台时微微惊讶了下,“你会修复?”
楚沉瑜俯身抽过纸巾擦拭,眼睫沾染的水珠被擦掉,视线清晰几分,目光绕着这间门店转一圈。
除掉没开的操作台,她现在站的门边摆着一个巨大铜制地球仪,从这开始往后延伸,是各种充满古老陈旧韵味的仪器、物品。
通往二楼楼梯旁则是与天花板接连的开放式陈列柜,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和工具。
对面置物柜堆的就比较杂乱,是没完成的委托单。
她又抽几张纸擦脖子,语气随意:“算是吧。”
原主是名旧物修复师,大学毕业后开的这家店,因为宋兮月禁锢她的自由,所以她每次只能偷偷出来接单子。
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燕宁点头,“挺好的,只是...”
她顿了顿,继续:“和我印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嗯。”楚沉瑜随口一应。
让女生自己在这坐,她转身上楼去收拾。
店内有备用衣服。
她不打算回宋家,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要在店里生活。
清理额头伤口,楚沉瑜同时思考哪里要整改。
上京刑警中队这次在任务中抓捕在逃通缉犯三人,缴获赃物数斤,工作量重大,连着熬了大夜才处理到一半。
“峥哥,剩下这些我们能搞定,您就先回去休息吧。”同事笑着劝。
压迫整个中队头顶的沉重巨石终于在今天坠下,办公室内压抑气氛顿时一散,说话聊天都轻快不少。
燕峥太阳穴有些微刺痛。
他近两月才刚恢复办公,休息半年快把身体给折腾透支,忽然来这么大工作量,觉得脑子有人拿手使劲搅动。
“我送你回去,”钟司厘倒杯水递给他,“明天还有得忙,回去睡一觉补补精神。”
燕峥没拒绝。
燕家位于最南面的群山别墅区,是他们公司开发的地产之一,离各方位很远,颇有大隐隐于市的设计概念。
夜晚车少,依旧开了半小时。
钟司厘将车停斑马线旁,转头看到燕峥支着身子,手搭膝盖上,侧着头不知看见什么。
“怎么了?”他询问。
燕峥抬头,嘴唇有些苍白,脸色却正常,只向后靠,手同时往窗外某处一点,“燕家的车。”
“啊?”
钟司厘连忙摇低车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就见亮着光的店铺门前停车位里,停放了辆小轿车。
车头标志是满上京只一家才能用的墨蓝变色鸢尾花,车牌更是上面派发下来唯几的其中一个。
“是燕宁?”钟司厘犹豫。
除了燕家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敢开着这辆车在上京乱晃。
见状,钟司厘赶紧调转车头靠边停车。
“不是说过最近上京不太平吗,怎么这么晚还出来。”
燕峥微抿唇,抽出备用雨伞撑开,摩挲出手机点开给某个不听话的女生发消息,边和钟司厘一起往店里去。
025.争执
店内再度响起欢快的机械欢迎声。
沙发里阖眸养神的人闻声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想要看看是哪个委托人这么晚还来。
然而才看清那人身影,她眉梢轻挑,淡声道:“燕峥?”
“谁?”
回应她的却是从楼梯口转出的楚沉瑜。
青年一手扶着木雕护栏,一手随意擦着头发,墨色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润湿衣领边缘,她仰起头晃了晃,将水珠甩进毛巾。
洁白脖颈舒展,期间一点细微弧度伴随动作起伏,又落定。
燕宁眨了眨眼,自觉挪开视线,只看向门边站着的两座雕像,“钟队,你们怎么来了?”
新雨后混合泥土的淡腥味在空气中搅动,雨滴扑簌簌迎面而来,浇湿鬓发,产生一丝冷意。
钟司厘浑身抖了抖,回过神,疑惑地问:“你又怎么在这?”
虽然这条路跟回燕家是同一条,但远离闹市,偏僻不好找。
燕宁大晚上闲得没事乱跑到这,还是跟一个....嗯?
钟司厘眼光顿时定在前方青年身上,嘴皮子翕动,表情略显惊讶,“宋兮月家软...等等等等,阿峥,你干嘛?”
他皱眉捂住左手臂使劲搓,都没把刚被掐的那股麻劲搓下去。
燕峥收回手,没答,缓慢呼吸新鲜空气,缓了一会感觉没那么难受,抬头望向跟青年聊得正热的妹妹,面色稍沉。
“宁宁,很晚了。”
冷硬嗓音似盆冰水突兀地泼进炎热溶洞,凝固出一层冰渣。
燕宁刚软磨成功让楚沉瑜将自己从黑名单放出来,闻言揉了揉眉心,有些困倦地开口:“有什么话想问就问,不用拐弯抹角。”
钟司厘默默后退,绝不参与两兄妹之间不见刀光的战争。
而处于舆论中心的楚沉瑜则毫无所觉,依旧该干嘛干嘛。
先是下单工具零件,医药用品,最后才看起衣服,一买就是购物车直接清空。
她轻呼口气,觉得解开布条后浑身都舒缓了。
布条遮掩身材什么的办法太老旧,要穿干脆穿束.胸.衣完事。
等到她买完东西准备劝人离开关门时,一抬头,却发现燕家兄妹分别隔着沙发站立两侧,面容略有几分不同,表情却如出一辙的冷漠。
“我今晚只是去见个刚到上京的朋友,回来时恰巧碰到楚先生。”燕宁眸子眯起,“很奇怪么?”
理由无懈可击。
燕峥余光瞥到她身旁低头玩手机的人。
灯光里,青年颈侧乌黑发丝半干,湿漉漉搭着边缘,遮盖住隐约的青筋。
他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稍微用力点,就能折断他的脖子。
无可言喻的燥郁自胸腔浮现,燕峥神情严肃,“没有。”
话是对燕宁说,目光却始终望向楚沉瑜。
后者若有所思地敲击手机屏幕。
终于,钟司厘讪笑,硬着头皮横插进三人里,当和事老一样劝:“你哥就是担心你在外面受伤,最近确实危险,他也是害怕。”
说完又转过脸,“阿峥你也是,燕宁见个朋友而已,你别那么紧张...”
燕宁嘴角勾了勾,赞同点头,而后反手倏忽攥住了楚沉瑜衣袖。
楚沉瑜:“?”
钟司厘笑容僵住:“......”
026.送你一程
见惯大世面,哪怕敌人枪口都抵眼前的钟司厘从未怕过什么。
但今天,他看见自己好友一点点沉凝下去的脸色,身体条件反射产生的危机感想让他拔腿先跑个五公里远。
窗外阴雨猛然变大,暴烈狂放的敲打门窗,迸裂出噼啪声响。
楚沉瑜垂下眼帘。
女生攥紧袖口的那只手骨节绷到凸起。
她慢条斯理收回目光,侧过眸去看近压地面的夜幕,狂风席卷乌云,天地同暗,道路在视线里模糊。
燕宁越揪越用力,差点要把她半边睡衣扯掉,楚沉瑜默不作声拉了拉领口。
“不走的话我关门了。”
她这相当于逐客令。
燕宁深吸一口气,素来温婉柔约的人难得暴露一分委屈情绪,却倔强的不肯低头,松开手朝燕峥沉沉看了眼,几步离开。
燕峥双眉拧紧,他看起来也不太好,嘴唇没有血色。
趁着他因妹妹闹脾气失神的两秒时机,楚沉瑜肆无忌惮打量着他,最终得出结论——这人要完。
那天天黑,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晰,但现在光线充足,距离又近,她十分容易就能知道他各种情况。
眼底鸦青浓重,脸色苍白疲惫。
楚沉瑜忽然来了兴致。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记得最清楚莫过于,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貌比谪仙疏朗清逸的南江特警队大队长。
不过一年时间,当初生死交手的仇人竟变得又颓又丧,还一副将死模样,没准哪天彻底撒手人寰也说不定。
光是想想,楚沉瑜就觉得满心愉悦。
她心情转好,也意外多了点耐心,上身懒懒散散靠着沙发背,慢悠悠道:“用不用我送两位一程?”
燕峥转头,就见她一双姣好柳叶眼仿佛盛着泠泠清水,瞳仁黑白分明,细勾眼尾却染了旖旎的红。
他思绪微顿,总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谢谢,不用。”燕峥半点情绪波澜都无的道谢。
楚沉瑜静静看着他,见状短促地笑了一声,而后缓缓抬起手,格外散漫的摆了摆,声音懒倦:“别忘关门。”
燕峥眉间痕迹未松,反而有加深的预兆。
尽管没跟楚沉瑜接触几次,对方给他的印象却根深蒂固,可现下青年表现出的一举一动,和脑中形象大相径庭。
……
“阿峥,阿峥?峥哥——”
钟司厘的呼唤声从耳边炸响。
燕峥骤然回神。
“没事吧?钟司厘发动车子,见他依旧魂不守舍,不由有些担心。
从楚沉瑜店里出来,他就一直维持这种离魂状态,沉浸在自我世界。
燕峥抿抿唇,很轻的回一句“没事”,修长分明的手指忍不住抬起,捻摩右耳垂玉坠。
触手温润,丝丝缕缕的凉意安抚心底郁气。
他指腹碰到玉身某处凹凸不平,手指停在那,来回摩挲。
一道闪电骤然撕裂云层,闪过白光,照亮半边副驾驶。
也照亮他指尖玉坠。
白玉剔透,一个线条凌乱的“瑜”字横刻其上。
大雨过后是沉闷晴天。
楚沉瑜大早起来签收同城送快递,挽起袖子窝在店里修修造造,直到换掉那台招客感应机,她才收拾东西吃饭。
结果刚吃到一半,身边手机震动,她喝了口汤,看向不断闪烁的屏幕。
是楚梁哲。
027.父亲
残阳余温落在身上,驱散了刚从地铁站内走出携带的凉气。
楚沉瑜错峰赶地铁,因此周围人并不是很多,她慢悠悠迎着渐渐变色的天空往中心医院去。
抵达楚梁哲发送过来的地址,她却没急着进去,而是停在VIP病房区护士站外,听两个小护士闲聊。
“你看群了吗?昨晚急诊来了个在家自杀的女人,据说还是用的头发,悬空吊到窗外企图上吊,现在的人怎么对自己都那么狠?”
“压力太大了吧,”同事小小声附和,“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我负责的病人就是她。昨晚她朋友送她来那会,整张脸都青紫青紫,进气少出气多...”
“唉,谁压力不大呢。”
楚沉瑜听到这就没听下去。
绕过长廊细碎阳光,无人的病房空旷而安静。
路过第五间时,她很巧合透过门上玻璃看见里面打点滴的关凌。
女人双手环胸跟眼前下属厉声吩咐着什么,脸色难看,一边长发撩开,脖子中间淤紫痕迹格外狰狞。
楚沉瑜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转身拧开对面病房的门。
关凌没死这件事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当时别墅内还有少数人在,只要关凌求生意志强一点,拼口气喊一喊,运气好些就能活。
不过目前最让楚沉瑜感叹世界真小的,还是她老婆的病房,居然就在关凌对面。
夕阳覆盖半边屋,宋兮月侧着头去看太阳降落,医院特有蓝白色病号服穿着衬出几分虚弱,头顶包着网,纱布几乎占满一半额头。
楚沉瑜没什么想要两相比较的念头,但这会见到吃好喝好有人照顾的宋兮月,心底莫名叹息起往日不复返。
“吧嗒。”
身后不远处,有人手中杯子掉落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无聊看风景的宋兮月闻声被吓一跳,迅速回过头,一道日夜所思的身影猛然撞入眼底,她愣了愣。
“沉瑜。”
“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男女说话声同时传入耳中,楚沉瑜先是微微侧眸望向旁边捡好水杯的中年男人。
眼角生出的些许细纹与他而言并无影响,长相颇为清俊,年轻时想必更出色,只是眼睛稍稍小了点。
楚沉瑜脑海里掠过自己如今这张脸,和他一对比,起码有五六分相似。
她抬起手腕,深绿色表带戴在腕间愈显肤色冷白,“六点半,不算晚。”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半小时之内到。”楚梁哲推开病房门,跟宋兮月解释两句,随后摆手让青年和他一起离开。
软底帆布鞋踩在透白瓷砖上,一步一步,平稳而规律。
楚梁哲眉梢皱起。
怎么小段时间不见,他这个女儿好像变了很多?
以前...她走路会把腰板挺那么直吗?
楚梁哲疑惑,暂时按捺住,决定等会问问。
两人坐电梯下楼到医院前坪找了处空位。
观察确定完周边没人,楚梁哲面颊那层伪装瞬间卸掉,满脸不耐,“为什么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楚沉瑜,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按照之前每次训话内容,这会女儿就该乖乖给自己道歉,然后保证不再犯错,他再讲两句,事情就解决了。
可今天,自他说完,女儿却始终一言不发。
楚梁哲深呼吸,“你...”
“没看见,”楚沉瑜静了一会,随即似笑非笑地开口:“而且我没空。”
语气飘忽不定,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028.父女
但楚梁哲还是敏锐察觉到她忽略了自己某个问题。
几乎是瞬间,他脸上冷得倒桶水上去就能掉碎渣。
“我看你是准备翻天,”楚梁哲握紧水瓶,目光凝着她,边隐晦观察边试探性道:“最后问一遍,你是真的不愿意给宋家道歉?”
时至今日,他提起宋兮月的前提依旧是宋家人为先。
所以在他心里,楚沉瑜的夫人是哪位并不重要,只要能给楚家带来利益,谁都可以嫁给她。
楚沉瑜将这个想法在心底过一遍,语气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轻得随风就散。
楚梁哲顿时冷笑:“好,很好。那你自己去跟你妈解释吧。”
说完这句隐带威胁的话,他转过身径直越过楚沉瑜,肩膀不经意撞到她,他微微停步,音调比方才更冷:“记住你的身份,没楚家掩护,你能活到现在?”
夕阳在此刻彻底落幕,天色变得深蓝而暗沉。
楚沉瑜单手云淡风轻地插兜,缓慢掀了掀眼帘看向天际露出个隐约轮廓的月亮,声音浅淡:“楚梁哲,你有把我当过你女儿吗?”
她问了个十分直击灵魂的问题。
楚梁哲有片刻怔愣,随即疑惑又愤怒地拔高音量:“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不把你当女儿我干嘛要给你找这门婚事,娶宋兮月对你来说百利无害,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是么?”楚沉瑜侧过脸,下颌轻抬,原先柔和的弧线霎时绷起,略显锋利,整个人散发着凛然冷肃的气息。
争执硝烟褪却后,她这淡漠疏离的表情如冰块浇得人手脚冰凉。
全然没了刚才安分听话的模样。
她几步平缓走到楚梁哲面前,伸出两根纤白手指漫不经心摇了摇,而后点在勾起细小弧度的嘴角。
一刹那间,楚梁哲读懂了她那轻飘飘两字里的意思。
所有乖巧都是装,是对路边可怜巴巴求帮忙的宠物慷慨施舍的一点良心,现在内心恶劣戏弄欲.望得到满足,便重新暴露出本性。
楚梁哲下意识地反手扬起巴掌!
却在半道被一只修长的手截住。
“被我戳到痛处,所以恼羞成怒了?”
论气死人的本事,楚沉瑜绝对练过。
她忽略楚梁哲怔愣后暴跳如雷的挣扎,好整以暇欣赏着他羞怒涨红的表情,握住他手一寸寸压低,最后摆好在他大腿边。
“楚、沉、瑜!”楚梁哲咬牙切齿。
“没聋。”楚沉瑜这才松开,瞥一眼他身边软踏踏毫无动静的手,学着他不久前那样拍拍他肩膀,轻挑得像对个玩意。
而她一句话没说,也不再看楚梁哲,转身闲散慵懒地迈步离开。
任由楚梁哲眼神阴狠盯着她背影,脚步依然不受任何影响。
原主从身份在父亲面前坦白后就很清楚,她跟楚梁哲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父子或者父女,而是摆在明面上的可利用工具。
其实不止原主,除了楚梁哲正妻所生那两位少爷小姐,其他人全是。
因此楚沉瑜完全没有跟楚梁哲好好谈的想法,甚至连表面亲情都不屑维持。
说到底,她不过做了原主活着时没敢做的事而已。
跟楚梁哲撕破脸目标达成,接下来,她要找宋兮月慢慢聊。
再度推开病房门,女人已经收拾好,坐在床边看着她,似乎一直在等她来。
029.离婚吧
“吃饭没?要不要一起?”宋兮月指了前面凳子,示意楚沉瑜坐。
楚沉瑜将担任沙发轻松拉到她面前,顺势坐下,一条长腿散漫叠起,轻摇了摇头,“没,不麻烦,跟你说两句我就走。”
宋兮月哦一声,搭在边缘的手指悄悄揪起床单,“你想说什么?如果是道歉的话,给我买个礼物,我勉强原谅你了,如果是其....”
“离婚吧。”
“......”
宋兮月嘴巴尚未合拢,就这么渐渐张大。
她一直控制脾气跟楚沉瑜好心好意商量不就是为了粉饰太平,想保持以前夫妻间的体面,让楚沉瑜知道她是为了他好。
可楚沉瑜并不领情。
“开什么玩笑?”宋兮月骤然往前去拽她衣领,眼睛瞪大似要凸出来,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都选择原谅你了,你还要离婚?!”
“而且你凭什么提离婚?就算要离也是我先提,你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楚沉瑜很平静,目光淡然扫过她攥着领口的手,说:“宋小姐,“原谅”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你不觉得虚伪吗?”
宋兮月力道怔愣一松,“什么意思?”
楚沉瑜没回答。
她一根一根掰开宋兮月手指,然后在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把袖子挽到肩膀处,接着是裤子,再到衣摆。
但衣摆她只撩到肚脐上一点。
随着露出的地方越来越多,宋兮月的眼神便越来越飘忽,最后视线虚虚定在某处。
青年身材非一般的单薄,是肉眼可见的骨感,光一眼,能瞬间让人心中无端升起低劣的凌虐感。
想要在他身上留下狰狞恐怖的痕迹,把他打碎,打烂,打到跪地求饶。
事实上,青年确实讨饶过。
然而那时候宋兮月满眼都是自己留于他身的印记,这些印记如同她对他所有权的宣告,哪怕是痛到昏迷,她也只会一遍遍的挥动凶器,对他实行“标记”。
如今标记暴露在灯光里。
宋兮月才发觉她有多过分。
除掉新添未愈合的伤口,楚沉瑜给她看的那几块地方,皆是浅色疤痕。
“我...我...”
对不起一词宋兮月根本说不出口。
她没有和人道歉的习惯。
咬了咬牙,她猛地抬头,理直气壮道:“能怪我吗?不都是因为你不听话!结婚一年了,该给你的面子我从没少过,可是你呢?你连一个吻都不愿意给我!”
“你知道圈里人都说我什么吗?他们说我守活寡,说我养了个废物,一个连软饭都不会吃,不肯碰我半分的病人!”
阳.痿两字,宋兮月音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楚沉瑜整理衣服,闻言没辩驳,反而赞同点头,“确实。”
“??”宋兮月泪水硬生生憋在眼眶。
青年放好袖子直起身,清凌凌站在她面前,忽而垂下清俊好看的面庞,锁住她视线,嗓音低沉慵懒,狭裹几分温柔,“那我给你补?”
原主和宋兮月结婚后,确实没有碰过她,哪怕是新婚夜,也是搬了东西到客房住。
当晚便被宋兮月骂得“狗血淋头”。
可原主不在意,在她想法里,只要身份不暴露,被骂就被骂。
所以结婚一年,他们至今没同床,亲亲更无。
宋兮月还在震惊迷茫,楚沉瑜却一手撑在她身侧,缓慢朝她压过去——
030.怀孕
“呕!!”
眼看两人距离不到三厘米,宋兮月豁然把她推远,弯下腰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呕吐。
楚沉瑜被推得踉跄两步,很快稳定住,顺手体贴的拿了个垃圾桶给她接。
“呕——呕——”
宋兮月吐得愈发厉害,不知道她怎么样,楚沉瑜眼角余光瞥见床头铃,伸手一按给她叫医生。
而后站远几分,双手环胸,冷淡面容上眸子微微眯起,似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楚沉瑜敢拿身体根本没有的玩意担保,她出门时绝对洗澡了,而且没用任何沐浴露,过来路上也没跟陌生人有亲密接触。
莫非是楚梁哲?
她眉梢轻拧,不太对,宋兮月没对楚梁哲吐。
那到底是?
楚沉瑜思索不到答案,只能等医生来解答。
半小时后,给宋兮月做完所有检查的医生一脸喜色的从B超里抬头,先是看了眼宋兮月,随后转向楚沉瑜,问:“你是病人丈夫?”
楚沉瑜点头。
毕竟没离婚,这个身份她现在还得认。
医生愈发眉开眼笑,语气都沾染喜悦:“恭喜你们了,病人经过检查确定怀孕,但是月份可能有点小,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妇产科做个详细检查。”
楚沉瑜:“......”
她默了默,随即若无其事的嗯一声。
医生却觉得她反应不太对劲,硬是拉着她好说歹说一堆关于照顾孕妇的生理常识,劝她要表现高兴点,要从明面给孕妇表达好心态,好心情。
楚沉瑜面无表情看她一眼。
医生疑惑:“怎么了?”
“没。”楚沉瑜复看向同样懵圈的宋兮月,嘴角轻勾,似笑非笑,“刚当爹,开心过头了。”
可不是么,喜当爹,还不用她出力。
医生顿时表示理解,又叮嘱宋兮月几句就带着满屋子护士浩浩荡荡离开。
楚沉瑜始终站立于病床几步开外,一动不动,表情难以捉摸。
宋兮月回过神,看见的便是她这幅神情。
中间空出来的距离仿佛把整个空间割裂成两半的深渊,她位于深渊一侧,想要发声让青年听她解释,可嘴巴张开,嗓子眼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好好休息吧。”
最终,还是青年率先开口,一如既往的疏离。
他似乎没什么要问,或者说,不问也清楚。
宋兮月唇瓣翕动,揪紧被子,哭着喊:“是我的错吗?是我的原因吗?难道不都是因为你冷落我,所以我才——”
“嘘。”楚沉瑜从喉间溢出个轻缓音调,目光平静和她对视,“我不跟孕妇吵,但你可以安分点。”
宋兮月被她那双黑沉的眸子一盯,整个人脊椎骨都僵了。
确定女人不作妖,楚沉瑜继续淡声开口:“离婚协议书我会找人送过来,至于这个孩子。”
她顿了顿,没等接下去,宋兮月就倏忽定音。
“是你的,”宋兮月抹掉眼泪,脸上慌张被近乎偏执的冷静取代,“我会告诉爸妈,说孩子是你的,到时候无论谁问,他都是你的。”
离婚,不可能。
除非楚沉瑜想两败俱伤。
宋兮月笑得病态又疯狂:“你躲不开的楚沉瑜,这辈子你都只能跟我绑在一起,哪怕过的跟丧偶一样,你也是我的,只能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