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夺大权浙党疯魔
这世间,有大喜,也有大悲,同样是大明皇室,浙川郡王是大婚大喜,当皇帝的却在不久之后崩了!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神宗驾崩。
八月,皇太子朱常洛即帝位,改元泰昌。
泰昌那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刚一继位便大举任用贤臣,犒劳边军将士,罢除榷税,意欲清除多年来贪腐盛行之积弊,重振朝纲。
很快,清流名宿纷纷被提拔重用,很多东林致仕名臣也被请了出来,委以重任。
比如,清流名宿刘一燝,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又比如,愤而辞官而去的内阁首辅叶向高,又被泰昌请回来了,重新进入内阁。
再比如,东林元老韩爌亦被请出来授内阁大学士之职,参与内阁机要。
还有清流名宿何宗彦、袁可立、邹元标等,皆身居要职。
还有东林名臣赵南星、左光斗、高攀龙等,亦纷纷上书请求复官,为朝廷效力。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大明王朝大有一扫多年之积弊,重振往夕雄风之势。
还是那句话,这世间,有大喜,也有大悲。
这个时候,清流和东林是欢喜的不行了,与此同时,也有人难受的不行了。
比如,浙党、楚党、齐党,又比如,宫里某些掌权人物和捞惯了钱的大太监等等。
因为,泰昌欲要清除的积弊就是他们啊!
怎么办呢?
这天,督察院御史刘廷元又被首辅方从哲招到了内阁值房。
方从哲貌似颇为清闲,这会儿内阁已经补充到五个人了,他甚至连奏折的票拟都不用写了,只需分文别类发给下面的内阁大学士便成了。
不过,他并不开心,相反,他还眉头深皱,看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叹息一声,转头头来,对刘廷元道:“当今之势,你可有对策?”
当今之势,清流盈朝,皇上摆明了是要对他们这些“贪官污吏”,下手了,如之奈何?
刘廷元惶恐道:“首辅大人,下官苦思无解,还请大人提点。”
方从哲微微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道:“你知道宫中现在谁人掌权吗?”
宫中谁人掌权?
按道理,不是皇帝就是皇后啊!
刘廷元却是思索道:“首辅大人,您的意思,郑贵妃?”
方从哲富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道:“嗯,听说左都督郑养性很有想法。”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的,一般人真不知道方从哲是什么意思,不过,刘廷元却是懂了。
当天晚上,原国舅郑国泰府邸,密室之中。
郑国泰之子,郑贵妃之侄,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郑养性。
御药房提督,司礼监秉笔崔文升。
乾清宫管事李进忠。
都察院御史,浙党首领刘廷元。
翰林院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齐党首领亓诗教。
太常寺少卿,楚党首领官应震。
六人齐聚一堂。
这六人本应权倾朝野,意气风发,但是,这会儿,他们却一个个脸色阴沉,如丧考妣!
六人沉默了一阵,此间主人郑养性终于忍不住怒道:“我姑父尸骨未寒,他们就将我姑姑赶出乾清宫,简直太过分了,你们说怎么办?”
除了新近投靠郑贵妃的乾清宫管事李进忠,其他人皆是狼狈为奸贪污腐化多年的老朋友了,说起话来,自然也没什么顾忌。
亓诗教阴阴的道:“这就叫过分?等恩师被挤出内阁,他们会有多过分,你知道吗?”
郑养性咬牙道:“我当然知道,一旦首辅大人去职,我们,全完了!”
刘廷元微微叹息道:“唉,尽说些没用的干嘛,难道,你们都想就此束手,被他们挖出老底,遗臭万年不成?”
这话说得,相当刺激。
郑养性被刺激得癫狂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着你们了,为今之计,唯有重拾国本,让福王上位,我们方能过得跟以往般逍遥快活。”
这话,等于是想谋反篡位啊!
一般人听了,估计会吓一大跳,在场几个人听了,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惊惧的表情都没有。
崔文升紧接着阴阴的道:“娘娘说了,只需一剂常人吃了无毒实则剧毒之药,大事成矣。”
这,是要毒死当今皇上的意思啊!
众人闻言,终于面色微变。
官应震忍不住问道:“就算如此,也轮不到福王吧?”
崔文升盯着李进忠阴阴笑道:“这个,就要仰仗进忠了,小太子会禅位的,是吧?”
李进忠仿佛来旁听的一般,一直未曾做声,直到这一刻,他才阴阴的道:“请贵妃娘娘放心,一切尽在掌控。”
一场滔天阴谋就这样定下来,现在所需的,就是一剂药引了。
这世上真存在常人吃了无毒实则剧毒之药吗?
有,也没有。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种药都是有前提的。
比如,某些东西相克,吃了任何一种都没事,如果吃了一种,再吃下另一种,不死那也会掉半条命。
又比如,某些病,如果不对症下药,把药给下反了,那也会闹出人命来的。
这些,在后世基本是常识,这个年代的人,知道的却不多。
齐楚浙党,暗中探寻了一番,终于,一天晚上,姚宗文领着鸿胪寺少卿李可灼来到了刘廷元府中。
刘廷元早将浙党其他骨干召集过来了,就等他俩了。
两人一坐定,他便忍不住问道:“你们,有何药?”
姚宗文没吭气,只是看了看李可灼。
李可灼也不含糊,当即便掏出个精美的瓷瓶,神经兮兮的笑道:“这可是仙丹,很补的,大家要不要尝尝?”
说完,他直接打开瓶塞,倒出颗红红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然后便闭上双眼,露出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这家伙,怕不是疯子吧!
众人见状,皆是脸色微变。
他们要找的,可是能置人于死地奇毒之药。
这家伙,竟然自己吞了!
过了良久,李可灼才睁开眼,神经兮兮的笑道:“你们怎么了,害怕?放心,真没事,一般人吃了真大补,不信,你们都试试啊。试都不敢试,你们想成大事?”
刘廷元闻言,一咬牙,把手伸了出来。
其他六人见状,只能学他的样,战战兢兢的把手伸出来了。
李可灼笑眯眯的给每人手里倒了一颗,一瓶“仙丹”顿时少了一半。
刘廷元满脸严肃的扫视了一圈,随即一把将仙丹塞嘴里,吞了下去。
众人见状,只能跟着把仙丹吞了。
还别说,这仙丹吃了,还真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良久之后,刘廷元才满脸郑重道:“这东西,怎么用?”
李可灼依旧笑眯眯的道:“很简单,如人稍有炎症,即下大黄等通利之药,先让其拉个几天,拉到浑身无力,再将仙丹吃下去,一颗,飘飘欲仙,两颗,很快归天!”
刘廷元想了想,又问道:“到时,你可敢进献。”
李可灼还是笑眯眯的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这又不是毒药。”
他们可是在说大逆不道之事,这家伙竟然笑得如此开心,脑子真没病?
刘廷元忍不住问道:“你不怕?还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药?”
李可灼闻言,癫狂的笑道:“怕什么,我本来应该是韩国公,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药?我们李家等这天等了两百多年了!”
韩国公李善长!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
老朱家这事做得的确不厚道,人家尽心竭力助你打下江山,乃开国第一功臣,你因一点小事牵强附会,灭了人家三族,怪不得人家想报仇!
第二天,刘廷元又来到内阁值房找首辅方从哲了。
他附耳低语一番之后,便站那里,紧张的看着这位首辅大人。
方从哲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略带疯狂道:“趁我们现在还掌权,赌一把,不赌,我们输定了,而且以今上这想法和做法,这次,我们如果输了,很有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浙党为了争夺朝堂大权,已然疯魔!
接下来,大明宫廷出现了一件千古奇事。
光宗泰昌皇帝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发烧,御医竟然给下了通利之药。
泰昌立马腹泻不止。
更为奇怪的是,御药房提督崔文升明知药不对症,还是一个劲的命人熬给泰昌吃。
泰昌直接拉了个半死。
内阁首辅方从哲一看皇上好像快不行了,连忙命群臣献药。
鸿胪寺少卿李可灼当即献上仙丹一颗。
泰昌吃了,倍感舒坦,一下就有了精神。
于是乎,他又要了一颗。
第二颗吃下去之后,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就莫名其妙的驾崩了!
事后,清流自然发了狂般的拼命攻击,言首辅方从哲和宫里的郑贵妃合谋毒害皇上,必须严查严惩。
可惜,攻击无效!
这会儿,宫内宫外的大权还在他们手上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泰昌驾崩当天,首辅方从哲假借泰昌的名义拟旨嘉奖了鸿胪寺少卿李可灼一番。
崔文升那也是一点事都没有,后面,到了天启朝,魏忠贤掌权,东林党还逮着这事不放,拼命攻击崔文升,魏忠贤直接把那些攻击崔文升的东林党人全办了,还擢崔文升总督漕运兼管河道!
至于原因,很简单,魏忠贤就是那李进忠啊!
086 抢皇帝东林疯魔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一日,太子朱常洛即帝位,改元泰昌。
泰昌元年九月一日,光宗泰昌皇帝驾崩!
这位泰昌皇帝继位刚一个月,就驾崩了,创造了明朝历史上最短命皇帝的记录。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因为光宗继位的时候正值壮年,而且生龙活虎,锐意进取,力图革除弊政,重振朝纲,结果,继位才刚刚一个月,暴毙!
说实话,得绝症都没死这么快的。
更何况,光宗只是偶感风寒,有点发烧,便被崔文升使劲灌泻药,拉了半个月,拉了个半死,然后,方从哲急寻仙药,鸿胪寺少卿李可灼还真有仙药,两颗仙药红丸下去,光宗就暴毙了。
这摆明了是被崔文升背后的郑贵妃和李可灼背后的方从哲合伙害死的啊!
清流顿时炸锅了,东林顿时发疯了。
他们纷纷上奏,要求彻查光宗暴毙一案。
这会儿光宗刚驾崩,太子朱由校还没继位,谁做主?
宫里是郑贵妃做主,宫外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做主!
他们上的奏折,太子朱由校甚至看都看不到,郑贵妃和方从哲联合起来直接发了份所谓光宗的遗诏,说,李可灼进献红丸有功,嘉奖!
这摆明了就是耍流氓啊!
清流和东林气得,原地爆炸!
太无耻了!
太无耻了!
人家摆明了耍流氓,怎么办?
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赶紧请太子继位,给他爹报仇!
可惜,这个漏洞早就被郑贵妃和方从哲想到了,太子朱由校根本没法出来继位,因为,他被李康妃和李进忠软禁在乾清宫中,动弹不得!
这个软禁,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复杂到极致的利益纠葛。
郑贵妃的想法,那是软禁太子朱由校,逼得他没办法,签个禅位诏书什么的,让位给福王朱常洵。
李康妃的想法,那是软禁太子朱由校,逼迫朝臣尊她为皇太后,从而垂帘听政。
方从哲的想法,不管你们谁当皇帝,都必须让我们浙党掌控朝政。
还有,还有隐含在暗处,很多人的想法。
比如,李进忠也就是魏忠贤,他的想法,嘿嘿,你们先斗着,不急,我看看谁赢了再说!
话说朱由校作为太子,马上要继位成为皇帝的人,为什么这么窝囊呢?
还有被一个嫔妃捏手里,不敢去继位当皇帝的人?
他真不敢!
不是他太怂,主要是他的对手太恐怖了,他怕,他瑟瑟发抖。
郑贵妃什么人,那是神宗万历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后宫的霸主,为了郑贵妃,神宗万历不惜与满朝文武为敌,掀起国本之争!
这么个厉害到恐怖的女人,太子朱由校打小就怕,那是真的怕。
李康妃也就是西李,那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是光宗泰昌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太子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就是被她无缘无故殴打凌辱致死!
问题,她不知道施了什么手段,不但当时的太子朱常洛没有责备她,就连当时的皇帝万历都没一点责备她的意思,反而把皇太孙朱由校交给她抚养!
这么个狠辣之人,这么个手段通天的狠辣之人,朱由校真是怕到骨子里了。
面对如此恐怖的两个女人,作为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太子朱由校只能躲奶妈客氏怀里,瑟瑟发抖!
这,也是他后面为什么对客氏好到不可理喻的原因。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就不说了,
话说太子朱由校被如此恐怖的两个女人摁在乾清宫,不能出来继位,清流怎么办,东林又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内宫掌权的郑贵妃和外面掌权的首辅方从哲这么为所欲为?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
东林怒了,东林真的彻底怒了!
这天,内阁大学士韩爌府邸,密室之中。
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刘一燝,内阁大学士叶向高,吏部尚书周嘉谟等清流,还有都给事中杨链,都察院御史左光斗,都察院御史高攀龙等东林干将,齐聚一堂。
众人都满脸怒色,恼怒异常。
憋屈啊,真憋屈,眼看就能在泰昌皇帝的鼎力支持下扫除朝中贪官污吏了,突然之间,泰昌皇帝竟然被毒死了,而且,宫内掌权的郑贵妃和宫外掌权的内阁首辅方从哲都不让查,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韩爌本是个老好人,这会儿也气得不行了。
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压住心中的怒意,这才开口道:“郑贵妃一伙和方从哲一党如此无法无天,祸乱纲常,我等岂能坐视,诸位,你们说,怎么办?”
怎么办?
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刘一燝,内阁大学士叶向高,吏部尚书周嘉谟等清流无语。
他们都喜欢跟人讲王法,讲道理,遇着不讲王法,不讲道理的流氓,他们真的束手无策。
倒是杨链初生牛犊不怕虎,狠狠的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去将太子救出来,助他继位登基,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救太子?
难度很大啊!
宫里几乎全是郑贵妃的人,怎么救?
韩爌有些为难道:“宫里全是他们的人啊,我们怎么可能把太子救出来?”
杨链无惧无畏道:“直接冲进去救啊,我看谁敢拦,宫里全是他们的人怎么了,一群宵小而已,他们谁敢动我们!”
御史左光斗和高攀龙两个愤青立马附和道:“对啊,一群宵小而已,我们乃是朝廷命官,谁敢动我们!”
你们这群愣头青!
内阁大学士叶向高微微叹息道:“唉,他们没人性的,皇上他们都敢毒害,你们,他们怎么就不敢动了?”
众人无语。
沉闷了好一阵,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刘一燝突然激动道:“有了,英国公张维贤掌管京营,麾下京营将士数万,此人虽然不欲卷入夺位之争,却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人挟持太子,祸乱纲常,我们可以请他帮忙,集结京营将士以为威慑,看谁敢动!”
这个貌似行得通,如果让英国公率军闯进皇宫救太子,他或许不敢,但是,请他集结京营将士,做做样子,壮壮声威,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京营各卫号令阵阵,吼声冲天,好像是在操练,又好像是在集结人马准备干大事。
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刘一燝,都给事中杨链,都察院御史左光斗、高攀龙,领着一众清流和东林,雄赳赳气昂昂,直奔皇宫而去。
看守皇宫的锦衣卫能让他们进去吗?
当然不让。
杨链直接上去,指着拦路的锦衣卫疯狂怒骂道:“你们到底是保护皇上的还是谋害皇上的,先皇遇害,你们是不是同谋?你们知不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都被人害死了,你们还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去请新皇继位,你们想造反啊!”
谋害先皇?
造反!
这罪名谁担当的起?
每一样都要诛九族的!
锦衣卫都吓懵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先皇怎么突然间就被人害死了啊!
他们也没想要谋害新皇啊!
于是乎,一帮清流和东林就这么疯狂的推开吓懵的锦衣卫,一路闯入乾清宫,跪在大殿前的广场上齐声山呼道:“请太子继位!请太子继位!请太子继位!”
众臣呼喊了半天,大殿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唯有李进忠领着帮太监守在大殿门口,如临大敌。
杨链怒了,蹭一下站起来,冲到李进忠跟前怒吼道:“太子也被你们害了吗?为什么不见人影!”
左光斗和高攀龙也爬起来,冲上去怒吼道:“说,你们是不是把太子也害了?”
这罪名,谁扛得住,暗害可以,摆明了害,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面对疯魔般的东林众将,李进忠哑口无言,他敢说我们只是软禁了太子吗?
京营将士的“操练”声还没停呢!
他不敢吭气了。
杨链一把推开这货,对着乾清宫里怒吼道:“你们是不是把太子给害了,如果没有,就放太子出来,如若不然,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吼,哈。”
“吼,哈。”
宫外,京营将士的操练声仿佛更加响亮了,就好像已经集结在皇宫外,马上要冲进来一般,一直死死抓着太子朱由校的李康妃脸色一变,手一抖,松了!
太子朱由校鼓起勇气,用力挣脱她的掌控,跑到门口,出现在众臣面前。
杨链和左光斗等人见状,连忙扑到他跟前,跪地山呼道:“请太子继位!”
东林众将疯魔般的闯进乾清宫,终于把个皇帝抢出来了,太子朱由校继位!
087 那个疯子要来了
朱器圾这段时间很忙,因为世道已经有点乱了。
大明刚输了至关重要的国运之战,紧接着,皇帝是崩了一个又崩一个,朝中的清流和齐楚浙党还在为掌控朝堂大权争来争去,这,是亡国之兆啊,天下不乱才怪。
西北的流民是愈发多了,甚至,就连山西的流民都跑到郧阳来了。
郧阳抚治谭自省根据前任陈禹谟的提示,派人前来找他帮忙,他自然是来者不拒。
流民吗,来多点,没关系,反正前期的流民还不是很疯狂,敢造反闹事的不多,就算这些流民敢,他也不怕了,因为,这会儿,他手下密卫都多达五千了!
这些密卫,看人可是准得很,谁桀骜不驯,谁心怀不轨,他们基本上看几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他也不用担心会招到不该招的人。
不过,他才刚“帮”谭自省吸纳了不到五万流民,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是来到了浙川。
这人,就是郧阳监军刘若愚。
他怎么又跑过来了呢?
朱器圾收到消息,连忙赶回王府大院主殿。
这会儿,刘若愚正满腹心事的坐客位上发呆呢。
朱器圾见状,不由好奇道:“若愚,你这是怎么了?”
刘若愚微微叹息道:“唉,王爷,皇上圣谕到了,命奴家收拾一下,速速回京。”
这?
不对啊!
刘若愚可没少往上面塞银子,而且,听闻这次天启继位以后,重用的正是陈矩的另外一个得意门生王安,按理来说他们是一家人啊,留在郧阳监军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人家为什么还不乐意呢?
朱器圾闻言,不由皱眉沉思起来。
对了,清流!
现在朝中可是清流掌权,那个疯子,肯定是要来报仇了。
嘿嘿,让刘若愚回去一趟也好。
想到这里,他假装掐指一算,随即问道:“李进忠你认识吧,就是魏朝介绍进宫那个,这家伙以前好像也姓魏,跟魏朝好像还是本家。”
李进忠?
刘若愚当然认识,因为魏朝也是他恩师陈矩一系的啊。
而且,这李进忠进宫之后还借着两人共同干过的一件事情,巴结他来着。
他们两共同干过一件什么事情呢?
很简单,他们都是自阉进宫的,那可是一起砍过枪的交情,比一起扛过枪的交情深厚多了。
他缓缓点头道:“李进忠奴家认识,这家伙挺会巴结人的,跟奴家的关系还不错。”
嘿嘿,这家伙岂止会巴结人。
朱器圾假装神叨叨的道:“此人现在应该改名魏忠贤了,你回去,好好巴结他一下,等他上位,你就说郧阳至关重要,要帮他来看着。”
刘若愚闻言,不由一愣。
李进忠又改名了?
这家伙还能上位!
原本,他对小王爷的“神算之术”还是有所怀疑的,但是,自从萨尔浒大战爆发之后,他便不再怀疑了。
小王爷,那是真会“神算之术”!
特别,万历和泰昌接连崩了之后,他对小王爷的“神算之术”更是深信不疑。
巴结李进忠吗?
这家伙还需要巴结吗?
刘若愚自信的点头道:“没问题,以我跟他的关系,他如果真上位了,跟他讨个司礼监秉笔都没问题。”
晕死,你还去给他当司礼监秉笔啊!
朱器圾立马把脸一板,严肃的道:“记住,绝对不能留他身边,他一上位,你就跑路。还有,不要跟东林那些人有太多的瓜葛。”
这,好吧,你王爷,你说了算。
刘若愚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王爷,奴家听您的。”
话说,朱器圾认定的那个疯子又是谁呢?
自然是那房可壮,那家伙,可是被他给整惨了。
现在,清流都上位了,那家伙不来报复才怪。
他猜得没错,刘若愚之所以被召回去,就是房可壮搞得鬼。
而且,这会儿,房可壮已经在路上了。
房可壮是真被朱器圾给整惨了,那一次,他不但名声扫地,还被万历狠狠揍了一顿,腚都被打烂了。
还好,万历当时心情好,没把他给活活杖死,只是罢了他的官而已。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清流这一上位,他立马就官复原职了,而且,清流的几位大佬都说了,这次,只要他能把四川盐科贪腐窝案查办好,回去,立马就升右佥都御史!
这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因为他知道浙川郡王的老丈人范荣就是最大的私盐贩子啊,只要顺着这条线摸下去,破案,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浙川疯王,你给我等着,我非整得你去凤阳守陵不可!
这次,他可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不但设计把刘若愚给整回去了,连兵部调令他都请了。
刘若愚前脚刚走没几天,他便来到了郧阳,准备跟抚治谭自省借兵了。
谭自省也不是什么清流,他跟陈禹谟差不多,是那种官场老油子,精着呢。
房可壮一道出来意,他便明白了,这家伙,想收拾浙川郡王!
浙川郡王,可不能被他给收拾了,因为浙川郡王愿意接纳流民啊,他养不活的,浙川郡王都愿意接纳,他上任这段时间,朱器圾都给他接纳将近五万流民了。
这位疯王可是他保住官位甚至节节高升的贵人,怎么能让房可壮给收拾了呢?
人家贩卖私盐怎么了?
人家贩卖私盐还不是为了养活更多的流民。
就你们这些二愣子,老不问缘由,逮着人就整!
他假装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坦然”道:“房大人,不瞒你说,这会儿郧阳乱着呢,到处都要用兵,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抽不出两千人马借给你,要不这样,你现在这等几天,我尽量给你召集人马,行吗?”
房可壮报仇的心情是急切的,奈何人家手里头这会抽不出人马来,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能无奈的拱手道:“那就多谢大人了,大人,您估摸着,召集两千人马大概需要几天啊?”
谭自省微微摆手道:“我们一个衙门出来的,我自然会尽量帮你,你放心,两千人马,迟则五天,快则三天,我一定给你召集过来。”
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这样了啊!
房可壮只能起身拱手道:“好,那就劳烦大人了,下官在迎宾馆恭候佳音。”
迎宾馆并不是什么宾馆,而是各衙门招待往来官员的地方,大概也就相当于明朝时期的招待所。
房可壮以为,刘若愚都不在了,谭自省又是新来的,这次,肯定是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哪里能想得到,他这前脚才刚转身出门呢,谭自省便招来一个亲信,细细交代了一番,随即便命人赶紧去浙川报信!
什么这会儿郧阳乱着呢,到处都要用兵,那就是屁话。
流民都被浙川郡王给收留了,郧阳怎么可能乱。
谭自省这是在故意骗他,为浙川郡王争取时间呢。
088 疯王又晕倒了
房可壮可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他只当浙川疯王一点都不知情呢。
谭自省也没食言,四天后,两千屯卫精锐就交他手上了,带队的,正是他的老熟人高仲夏,不过,这会儿高仲夏已经升任千户了。
熟人好办事啊,房可壮还是没察觉出不对来,两千屯卫精锐到手,他立即便命高仲夏派人在四川与南阳之间的官道上秘密查探起来。
他的主要目标,自然就是运私盐的队伍。
高仲夏自然知道这家伙想干嘛。
开玩笑呢,想收拾小王爷,你怕是不知道吧,老子早就是小王爷的人了!
他早就得了小王爷的指示,先给这家伙来个小小的惊喜。
很快,他便查到了!
好长的一个车队,正打着四川盐科提举司的旗号,往南阳方向送盐呢。
房可壮收到消息,那叫一个激动啊,他当即便带着高仲夏和两千屯卫精锐一溜烟咬了上去。
这个车队的确很长,就跟当初他在浙川城里堵住的那个差不多长,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车队两旁护盐的并不是白杆兵,而是清一色的屯卫。
他趴在高高的山头上,看了一阵,不由低声问道:“高将军,这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直用白杆兵护盐吗?”
你脑子里怕就是想着报复小王爷吧?
这都不知道!
高仲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鄙夷之色,不过,表面上他却是连忙回道:“大人,听说辽东那边吃紧,白杆兵随时都有可能要赶过去支援,所以,护盐的任务,他们早不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杆兵没来,不能一并收拾了,有点遗憾,不过,只要逮到浙川郡王和这家伙的老丈人便成,他可不是专程来收拾白杆兵的。
两班人马,一前一后,往东行了半日,终于进入了南阳地界。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运盐的队伍进入南阳地界之后并没有转而往西北方向的浙川县城赶去,反而一路向东,上了通往南阳府城的官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房可壮傻眼了,人家都不去浙川,怎么逮住浙川郡王的把柄!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他们跟着这一路人马去了南阳府城,另外一拨人马正好在这个时候把私盐送去了浙川,那可就操蛋了。
而且,这一路指不定运送的是官盐,而不是私盐,他要一把冲上去把人给堵了,那就尴尬了。
于是乎,他当即便下令,让高仲夏派几个斥候去跟着这一路人马,看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随后,他便带着大部队回郧阳去了。
还别说,没过两天,真的又有一个运盐的队伍出现在了四川通往南阳的官道上。
不过,这个队伍有点小,比先前那个队伍小了一半都不止。
房可壮早已急不可耐了,管他多大个队伍呢,先跟上去再说。
两班人马,一前一后,往东行了半日,终于又进入了南阳地界。
这一次,这队人马没有再让他失望,进入南阳地界之后,这队人马便直接往北一转,进入了通往浙川的官道。
终于逮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房可壮这个激动啊,就差仰天大笑了。
两班人马,又一前一后往西北方向行了小半日,前面运盐的队伍终于进了浙川县城。
房可壮带着人在城外等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派进城的斥候便回报,运盐的队伍已经到了范家库房外面,开始卸货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
房可壮忍不住兴奋的嚎叫道:“跟我冲,冲进去,堵住他们,来个人赃并获!“
于是乎,浙川的老百姓又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前面,刚一个几百人的“大队伍”押着盐进城呢,不一刻钟,另外一个几千人的队伍便一窝蜂冲进去,把人家给围住了!
护送井盐的川中屯卫直接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怎么被自己人给围了?
房可壮来到队伍前面,看了看运盐的马车,又看了看范家的库房,又忍不住兴奋的嚎叫道:“你们听着,本官乃是都察院巡盐御史,识相的,赶紧放下武器,站一边去,不然,就不要怪本官不客气了!”
巡盐御史?
几个川中屯卫百户闻言,莫名其妙的互望了几眼,最终还是按人家说的,让手下人把兵器扔地上,整整齐齐的排一边去了。
这家伙,怕是脑子进水了,他们护送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官盐!
随着队伍押运而来的盐科提举司官员见状,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拱手道:“不知大人为何要围住我们?”
哼!
还在这跟本官装。
房可壮毫不犹豫的挥手道:“来人,拿下。”
拿下就拿下呗。
高仲夏毫不犹豫的一挥手,几个屯卫精锐顿时如狼似虎的冲上去,把这盐科提举司官员摁地上,绑了个结结实实。
房可壮又看了看那畏畏缩缩的范家掌柜,再次毫不犹豫的挥手道:“那个,也绑了。”
这次,高仲夏手下的屯卫精锐就客气多了,他们也没把人摁地上,就是让人把双手伸出来,胡乱绑了一下而已。
兴许,他们看这人是个文弱的老头吧。
房可壮也没怎么在意。
现在,场面已经完全被控制了,是时候开始查了。
他又挥手嚎叫道:“来人,上去查票号,称盐!”
这话,他是对自己带来的随从和衙役说的,屯卫可不会干这活。
他手下两个亲信闻言,连忙带着十多个衙役冲了上去,把账本、盐引票号什么的一收,然后便拿出大杆秤,开始称盐了。
他们这边忙活了好一阵,对面终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浙川郡王带着几个护卫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指着房可壮大骂道:“房可壮,你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本王过不去!”
房可壮闻言,不由嘲讽道:“什么意思?人赃并获,还问本官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躲得了一时就能躲得过一世吗?”
朱器圾貌似气得有点要发疯的迹象了,他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什么人赃并获,房可壮,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是收了张家的银子,想故意陷害本王!”
我收了你吗的银子!
你踏马的,都这时候还敢狂。
房可壮气得怒吼道:“来人,先把这疯子围住,不要让他跑了!”
围住?
那就围住呗!
高仲夏毫不犹豫的一挥手,亲自带着上百人过去,把浙川郡王和几个护卫团团围在中间。
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是越来越多,大家都忍不住在那议论纷纷,指指戳戳。
房可壮心里那个得意啊,这次,总算是报仇了,等下,本官先当着这些老百姓的面,好好羞辱你一番,然后,再把你给绑了,羞死你!
他正在那瞎想呢,一个负责查盐的亲信突然间走上来,垂头丧气的拱手道:“大人,盐引票号没问题,盐也没问题,这是官盐!”
房可壮目瞪口呆道:“什吗?怎么可能,你这不才称了一半吗?继续称啊!”
那随从无奈的道:“大人,不用称了,盐引票号上是四万斤,我们称了一半,正好两万斤。”
朱器圾闻言,气得破口大骂道:“你这狗官,你还说你没收人家钱,你这是摆明了想无中生有,陷害本王!”
这话,骂贪官污吏或许没什么,人家本来就贪了,心里不会有什么不平,但是,用来骂清流,这些死要面子的清流就有点受不了了。
房可壮气得回怼道:“你还说本官血口喷人,你才是血口喷人,上次你贩卖的私盐明明比这多几倍,你当我不知道?”
朱器圾气得回怼道:“你,空口无凭,谁不会说,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就是个假装清流的贪官污吏,你假借巡按之由,不知道贪了多少了!”
啊呀呀,气死我也!
房可壮大怒道:“你不要你为你是郡王就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本官不信治不了你!”
“你!”
朱器圾指着房可壮好像还要骂点什么,但是,刚一开口便白眼一翻,“哗啦”一下从马上掉下来,“啪”的一下,摔石板街面上,那头着地之处,一摊血迹,慢慢散开来!
“啊,快看,王爷又晕倒了!”
四周老百姓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089 这些家伙都疯了吗
房可壮着实吓了一跳,这疯子怎么说着说着就从马上摔下来了?
更为可怕的是,他头着地处那摊血啊!
这疯子,不会摔死了吧?
千户高仲夏貌似也吓坏了,他慌忙打马跑到房可壮跟前拱手惶恐道:“大人,不好了,浙川郡王突然晕倒,摔下来的时候还是头先着地,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这,这下怎么办?
房可壮闻言,顿时满脸惶恐,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虽然说要收拾浙川郡王,那也只是想把人家整得去凤阳守陵啊,他没想过要弄死这疯王啊!
这时候,郡王府的护卫也吓坏了,他们围上去,惊恐的大喊道:“王爷,王爷,您怎么了?王爷,王爷,您千万不能死啊!”
“哗”
四周老百姓顿时炸锅了。
这瓜也太大了吧?
小王爷竟然摔死了!
很快,被绑住双手的范家掌柜便指挥着手下几个小二把自己中午小憩的躺椅抬了过来,郡王府的护卫见状,连忙将满头是血的小王爷小心的抬上躺椅,然后便合力抬起躺椅,疯狂的往王府方向奔去。
“哗啦”
围在四周的屯卫和老百姓当即波浪般的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直到那几个护卫都离开了,老百姓还在那议论纷纷呢。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怒吼道:“小王爷这么好的人,竟然被这狗官害死了,我们去抄家伙,为小王爷报仇啊!”
抄家伙!
抄什么家伙?
房可壮闻言,连忙朝高仲夏招手道:“快,我们快离开这里。”
可惜,迟了。
他才刚调转马头,准备往城外跑呢,四周愤怒的老百姓已经抄着家伙围上来了。
“打死这狗官,为小王爷报仇!”
也不知是谁率先丢出了一把烂菜叶子,紧接着,漫天的烂菜叶子便如同狂风暴雨般朝房可壮一个人砸过来。
房可壮只感觉整个人都快被烂菜叶子给埋了,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啪”
一个硬东西突然砸他额头上,紧接着,一阵恶臭便疯狂的钻进他的鼻孔。
啊!
什么东西?
房可壮吃痛,下意识往脸上一抹。
“呕”
是臭鸡蛋!
他真的差点吐出来了。
这臭鸡蛋本来就臭,直接抹脸上,那气味,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啪啪啪”
又是一阵爆响,不知道多少臭鸡蛋夹杂在烂菜叶子中间,朝他猛砸过来,他身上顿时如同淋了金汁一般,臭不可闻。
“呕,快,高将军,快命人开路。”
“呕,我们快走!”
房可壮直接被熏吐了,四周的烂菜叶子也稀疏了不少,他终于勉强能看见前面的路了。
这时候,没什么好说的,赶紧跑路啊。
高仲夏连忙指挥手下屯卫,排成两条长龙,一路将老百姓分开,护着臭气熏天的房可壮往城外狼狈逃去。
“呼”,的一声,房可壮刚逃到人群外围,一个大竹篓子突然飞上天空,朝他头上罩来。
还好他躲得快,只被竹篓子砸到背上,要是再被竹篓子套头上,那就真丢死人了。
人群中的密卫见状,连忙死死摁住自己身旁的竹篓子。
这些家伙,都丢上瘾了,好几十筐烂菜叶子都被他们丢光了,他们竟然还不想停手,抢了竹篓子就往房可壮身上丢!
这东西,可不能让人全丢上去了。
丢多了,房可壮就会反应过来,这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间出现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大竹篓子!
房可壮一路呕吐,狼狈而逃,冲到城外。
紧接着,他便遁着记忆中的方向,直接冲到一条小河跟前,狼狈的从马背上翻下来,“呼”一下跳河里。
他这不是投河自尽,他是跳进去洗身上的臭鸡蛋呢。
这时候,朱器圾也在洗。
不过,他只是在洗头上和脸上的鸡血而已。
鸡血这东西,只要从瓶子里倒出来,不久就会凝结成块了,倒也不是很难洗,几盆温水下去,他便洗干净了。
这时候,他才抬起头来,阴阴的笑道:“怎么样,把那小子整吐没?”
宁秀儿捂着嘴娇笑道:“王爷,你太坏了,让人准备这么多烂菜叶子和臭鸡蛋,谁受得了啊,那家伙早就吐得一塌糊涂了。”
嘿嘿,这算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小子,敢跟我玩,看我不玩疯你!
房可壮被这么一整,疯倒还没疯,只是,接下来几天,他都坐在那发呆,就连饭都不吃。
他发呆,是因为他担心浙川郡王真摔死了。
他不吃饭,是因为恶心坏了,看到饭菜就想吐。
还好,过了好几天也没见浙川那边传来什么疯王死了的消息,也没人跑来找他麻烦。
估计,那疯王应该就是摔晕了,没多大事。
慢慢的,他也有了胃口,能吃点东西下去了。
好不容易,等他缓过劲来,他又将高仲夏叫到跟前,恨恨的问道:“高将军,先前那一拨送盐的是不是去了南阳府城或者内乡?哼,这个疯王,竟然在本官面前玩声东击西!”
高仲夏闻言,尴尬的道:“大人,这个,那一拨送盐的没去南阳府城,也没去内乡,他们直接把盐送去洛阳了。”
洛阳?
福王!
房可壮闻言,不由一愣。
他着实没想到,这些皇室宗亲都在贩卖私盐。
高仲夏见状,不由小心的道:“大人,要不算了吧,福王可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当今皇上的亲叔叔,不好惹啊!”
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
房可壮咬牙切齿道:“福王怎么了?福王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查,给本官继续查!”
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
又过了十来天,高仲夏又探得一路送盐的大队伍。
房可壮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带着人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洛阳府城。
待得混进城的探子来报,人家已经开始卸货了,他便带着两千人马,直接往城里冲去。
这洛阳可不比别的地方,守城门的屯卫还是有的,负责守城门的屯卫小旗这么一大帮子人冲过来,吓得连忙命手下将两边的木拒马往路中间一架,随即便派人跑城里头求援去了。
房可壮这个气啊,他打马来到城门跟前,怒吼道:“是谁,是谁下令把木拒马抬上来封路的?”
那负责守城门的小旗也是个嚣张角色,他牛逼哄哄的上前道:“是我,怎么了?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房可壮气得指着那小旗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旗牌吗?本官是巡盐御史,你竟然敢挡本官的路!”
那负责守城门的小旗鼻孔朝天道:“巡盐御史怎么了?这里是洛阳城,你什么公函都没有,带着这么多人往里闯,万一出了事,我找谁说理去?”
啊呀呀,气煞我也!
房可壮正要命高仲夏带人硬闯,一堆屯卫突然从城门里涌出来,一个百户冲上前来,叉腰大喝道:“是谁,竟然敢擅闯洛阳城?”
我是你爷爷!
房可壮气得怒吼道:“没看到旗牌吗?本官乃都察院巡盐御史,赶紧给本官让开,如果耽误了本官办案,本官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百户也是鼻孔朝天道:“都察院巡盐御史怎么了?有公函没?没公函休想率军进城!”
这些家伙,都疯了吗?
要知道,这年头可是文官的天下,就算是屯卫千户,见了都察院御史都得点头哈腰的。
这里倒好,一个小旗,一个百户,竟然拦着个巡盐御史大放厥词!
090 差点疯了
这洛阳城负责守城门的百户当然没疯,他也知道,都察院的御史招惹不得。
他之所以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怕城里的福王发飙啊!
得罪了都察院御史,最多也就是把饭碗掉了。
得罪了福王,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开玩笑,他能不认得旗牌吗,他能不知道来得是都察院巡盐御史吗?
他正是因为知道人家是巡盐御史才死活不让人家进城的啊!
他常年在这里负责看守城门,能不知道福王在贩卖私盐吗?
都察院巡盐御史来了,他当然不能让人家进城,如果让人家进了城,逮住了福王贩卖私盐的证据,福王估计不会有事,他却很有可能会被暴怒的福王弄死!
所以,他不但拦着这位巡盐御史,不让人家率军进城,还命人赶紧跑去福王府报信去了。
房可壮那里知道这百户在想些什么,一个小小的百户,竟然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翻了天了!
他气得怒吼道:“高将军,上,把他们兵器卸了!”
高仲夏有点为难了。
小王爷可是交待过他了,福王不好惹,他能不惹,最好不要惹,让房可壮那个愣头青去惹就行了。
问题,现在房可壮这个愣头青让他上去下洛阳城防的兵器,这不是就招惹城里的福王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装模作样的开始排兵布阵,好像是准备冲上去的样子,实际上却在那拖拖拉拉,等着福王府的人过来收拾这房可壮。
果然,他刚刚才把手下人马排列整齐,做出一副要开始攻击的架势,城门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跑洛阳来撒野!”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蟒袍,肥得如一堆肥肉般的家伙便出现在城头。
不用问,这位就是福王朱常洵了。
房可壮可不管你是什么王,他只管查私盐,查完好回去升官。
他对着城墙上的肥福王冷冷的道:“福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福王气得疯狂咆哮道:“什么什么意思?你一个小小的巡盐御史竟敢率军攻打洛阳城,你想造反啊你!”
踏马的,你才想造反呢!
房可壮依旧冷冷的道:“福王殿下,本官奉命巡查私盐,造什么反?倒是你,为什么执意不准本官进城去查?”
福王指着他咆哮道:“你什么东西,怎么跟本王说话的,啊,称本王还忍得住,赶紧滚啊!”
卧槽,这家伙肯定就是贩卖私盐的幕后主使,他故意在这阻拦就是为了给运盐的车队争取卸货的时间。
不能再等了!
房可壮冷冷的撇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大喝道:“高将军,上,给本官冲进去!”
高仲夏傻眼了。
开玩笑呢?
冲进去!
他是朱器圾派来整房可壮的,不是傻乎乎过来陪房可壮胡搞瞎搞的。
他愣了一下,这才打马来到房可壮跟前,低声道:“福王这样子,肯定是不会让步的,到时候,要是真打起来,出了人命,那可就麻烦了。大人,三思啊!”
这!
房可壮看了看城门口气势汹汹的守卫,又看了看城头上一脸不可一世的福王,铁青着脸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恼怒的挥手道:“我们走!”
他是愣头青,但并不是傻子。
这都多长时间了,城里的车队要是拼了命的卸货,这会儿私盐估计都卸完了,他这么不管不顾的命人冲进去,如果找不到证据,那可就完了。
福王看人家认怂了,忍不住嘲讽道:“你个死眼皮子,下次眼神放亮点,敢再来洛阳撒野,本王打断你的狗腿!”
我......
房可壮要气疯了。
他跑去查浙川郡王,人家直接晕倒,差点摔死,吓他一大跳。
他跑去查福王,人家直接让他滚,城都不让进!
他明明知道人家在贩卖私盐,明明都看到证据了,每次都是差点人赃并获,太气人了!
这帮皇室宗亲,他对付不了,总有人对付得了。
他只能跑回京城,找人做主了。
这会儿找人做主其实很容易,因为内阁首辅又换成清流大佬叶向高了,他只要递份奏折上去就行了。
他甚至都没找其他清流一起壮声势,直接就是一份奏折上去,就说福王贩卖私盐,而且还蛮不讲理,把他堵洛阳城外,不准他进城查私盐。
他意思,大佬,这帮皇室宗亲和贪官污吏坑壑一气啊,您老人家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首辅叶向高是清流没错,但他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清流。
收拾福王,开玩笑呢?
福王是轻易能收拾的吗?
人家可是皇上的亲叔叔!
皇上如果不开口,你去动人家,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事,得看皇上的态度啊!
叶向高看到房可壮的奏折,愣了一阵,随即便起身拿着奏折向乾清宫走去。
这会儿,天启对清流还是相当好的,因为正是这帮人把他从李康妃手里救出来,让他登基当上了皇帝,他心里,记着清流的好。
对叶向高这个老首辅他也相当的客气,他一看叶向高进来,便命人给其搬了个凳子,直接摆书桌旁,又招呼人家坐下来,这才亲切道:“首辅,什么事啊,让你亲自跑一趟。”
叶向高恭敬的道:“是这样的,巡盐御史房可壮查到福王在贩卖私盐,福王又把他堵在洛阳城外,不让他进城捉贼拿赃,此事,当如何处置,微臣不敢做主,所以,特意来请皇上定夺。”
说完,他便把房可壮的奏折恭敬的递了上去。
天启认识的字其实并不多,他假假意思看了下奏折,随即便问道:“房可壮可拿到了真凭实据?”
这态度,看样子不能搞了。
天启如果咬牙切齿,痛恨福王,那好办,直接把福王给收拾了,整去凤阳守陵。
问题,天启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这就证明,人家根本不恨这个亲叔叔,那就不好搞了。
叶向高连忙摇头道:“回皇上,没有,房可壮都进不了洛阳城,自然拿不到什么证据。”
天启闻言,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庆幸道:“既然没有证据,那就算了吧。”
他是真不敢招惹这位亲叔叔,因为他从小就有心理阴影,怕郑贵妃,怕福王,怕李康妃,怕这些长辈。
而且,他对自己的父皇光宗也没什么好感,要知道,光宗可是纵容李康妃把他亲娘给活活殴打凌辱至死。
这些事,他不会说出来,叶向高也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而已。
皇上既然说算了,那就算了。
于是乎,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把个房可壮给气得啊,真的差点就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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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如下:
尊严,只在朕的剑锋之上。
真理,只在朕的火炮射程之内。
很好看。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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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疯王有后
艾家坊,枪械加工作坊,一个崭新的车间内。
朱器圾猫腰站在一个巨大的机器跟前,认真的指导着众人进行最后的组装,王徵、毕懋康和艾铁柱这会儿都是满手的猪油,满脸的污渍,累得满头大汗。
不过,他们的眼中却满是兴奋之色,一点停下来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最重要的机床,车床,就要组装完成了!
这东西,他们疯狂研制好几年了,这一刻,终于要成功了。
车床这东西在后世很常见,好像很容易搞出来的样子,但是,在明朝,要搞出来却相当的难。
因为,其中涉及到的新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轴承。
车床必须带着工件高速旋转才能进行精细加工,要像钻床和磨床那么慢的速度,那加工出来的东西估计会跟狗啃了一样。
而高速旋转就必须要有轴承,不然的话,各种零部件在轴上面干转,很快就会把轴给磨坏甚至磨断。
轴承这东西其实并不复杂,普通的滚珠轴承也就是把十来颗圆铁珠子塞进大小两个铁镯子一样的环里面,排布均匀,再用薄铁皮卡住位置就成了。
问题,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费劲的很,因为这东西对精度的要求太高了。
像里面的圆铁珠子,不但要大小完全一样,表面还得光滑如镜,不然,做出来的轴承转几天就会磨烂,光是这个东西,就把毕懋康和王徵他们折腾惨了。
还有螺丝、螺母、扳手、卡尺、齿轮、板牙、丝锥、丝杆等等,后世很常见的东西,这会儿都没有,都得一样样设计,一样样摸索,一样样慢慢用简易的钻床和磨床加上手工做出来。
其中的艰辛,简直无法描述。
还好,毕懋康和王徵都是那种疯狂的技术型人才,研发起新东西来,那简直就跟疯魔一般,不吃不喝不睡都可以,东西一定要搞出来的那种。
他们俩再加上艾铁柱这个又憨又疯的技术工人,那简直就是绝配,朱器圾都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能把车床给研制出来。
众人又忙活了好一阵,一台巨大而又简陋的车床终于组装完成了。
王徵当即兴奋的叫道:“铁柱,快点,让他们点火,烧锅炉,送蒸汽!”
紧接着,他便窜到车床的工作台上,熟练的将一个一根没有钻孔的枪管毛坯夹在车床一头的夹具上,又使劲小心的转动手柄,将枪管毛坯的另一头顶在车床另一头的顶针上。
至于车刀,早就装好了,只要这枪管毛坯高速旋转起来,把车刀往上一贴便成了。
现在,就等蒸汽送过来了。
“噗”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阵轻微的漏气声响起,蒸汽终于送过来了。
王徵也没管是哪里漏气,反正漏这么点气根本不影响操作,他直接就把车床的蒸汽总阀门打开,然后便颤手将转动车床头的开关一开。
“呼”的一声,车床头便带着枪管毛坯疯狂旋转起来。
成了!
朱器圾兴奋的窜上工作台,细细的观察了一下枪管旋转的平稳性,随即便激动的道:“行了,停下来,好好比划一下刀具的位置,然后慢慢往过摇,记住,一次不要车太多。”
这些操作上的东西,他其实早就跟王徵说过很多遍了,要不然王徵的动作也不会这么的麻利。
王徵微微点了点头,关上蒸汽阀门,待枪管停止旋转了,这才将车刀小心的移到枪管一端,细细比划了一阵,又用扳手把车刀紧了紧,这才重新打开蒸汽开关,缓缓转动手柄,将车刀慢慢摇向枪管。
“滋滋滋”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响起,枪管表面就如同刀削面一般飞出一根根卷曲的细铜丝,不一会儿,枪管表面便车完了一刀,原本表面暗淡无光的枪管表面顿时变得金光闪闪。
好快!
王徵关上气阀,看着慢慢停止转动的枪管,整个人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有了这东西,以后加工外圆简直不要太简单。
朱器圾亦是激动的走上前去,细细看了看枪管表面的波纹,随即感慨道:“几年了,终于成功了,这表面还不是很平,你还要注意刀口磨制的形状和进刀的角度,多试试就好了。”
王徵使劲点了点头,随即便忍不住从工作台上跳下来,使劲抱住满脸兴奋的毕懋康和艾铁柱,随即,三人便如同疯子般的欢呼起来!
车床研制成功了,离疯神量产就差一步了,只要再把简易的铣床做出来,基本上,疯神上所有的零件便都可以用蒸汽机床加工出来了。
众人又开始了废寝忘食的研制过程,甚至,就连朱器圾都忍不住留了下来,陪着他们一起疯狂研制起来。
疯神的量产就差这一步了,几年的努力就要出成果了,乱世也即将来临,他是真心想快点把铣床研制出来,然后疯狂生产疯神。
不过,有时候,总有一些事会打乱人的计划。
这天,他正和毕懋康他们趴一个简易的台子上商讨齿轮传动的问题呢,一骑快马突然冲进艾家坊,冲进他所在的院子,一个密卫嗖的一声从马上跳下来,狂奔进车间,激动的大喊道:“王爷,王妃娘娘要生了!”
啊?
朱器圾蹭的一下从台子上蹦起来,激动的语无伦次道:“真的吗?快,快,备马。”
说完,他便跟着那密卫,一溜烟往外跑去。
毕懋康和王徵等人见状,不禁莞尔。
他们也曾有过第一次当爹的喜悦,自然知道小王爷现在的心情。
朱器圾真的激动的不行了,两世为人,第一次当爹啊,他能不激动吗。
很快,他便带着宁丑旦和一众密卫出发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便风风火火的回到了王府主宅。
此时,主宅大堂里已经聚满了人,宁秀儿,范荣父女,赵正道一家,孙继文一家,还有孙洪亮、李万雄他们的老婆孩子等等,全都来了,大家都在那里紧张的等待着呢。
这年头,传宗接代可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王妃娘娘就要生了,他们怎么能不紧张呢。
当然,最紧张的当属疯王朱器圾。
他刚一冲进大堂,便忍不住激动道:“怎么样,怎么样,伶伶她生了没?”
王氏和刘氏连忙拥上来,拉着他的手,小声道:“嘘嘘,王爷,别喊这么大声,娘娘正在里面生着呢。”
这时,卧房里面的马瑞伶已然开始忍不住痛,压抑的嘶嚎起来,朱器圾这个紧张啊,要不是王氏和刘氏拉着,他都忍不住冲进卧房中去了。
其实,他早就可以有小孩了,但是,为了避免以后嫡长之争,他一直都小心的避免着意外的出现。
这可是王室和皇室最大的忌讳,正室没有生出儿子之前,侧室就不能有小孩,除非正室经过几年证实没有生育能力,侧室才能生。
要不然,侧室一不小心先生出个儿子来,以后麻烦就大了,嫡长之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下好了,马瑞伶终于要生了,只要是儿子,以后他就能肆无忌惮的生一堆小宝宝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瑞伶突然忍不住惨叫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稚嫩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呜唵,呜唵,呜唵唵唵。”
这声音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传遍了整个王府主宅,传遍了王府主宅外围。
小王爷终于有后了!
092 疯魔露头
第一次当父亲的人可能都有体会,当小孩降生的那一刻,会有一股夹杂着兴奋、激动、幸福等复杂的情绪直冲脑海,让自己脑海一片空白。
这会儿,朱器圾就是如此,他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事都想不起了。
很快,一个接生婆便冲出来满脸堆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位小王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傻笑起来。
赵正道和孙继文却是连忙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塞接生婆手里,又细细交待了几句,那接生婆才欢天喜地的进去了。
又过了一阵,哭哭啼啼的小小王爷终于被接生婆抱了出来。
这个时候朱器圾才回过神来,颤手接过自己的孩子,笨拙的抱在怀里,一个劲的哄起来。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几个好奇宝宝都忍不住围上来,欢叫道:“王爷,王爷,我看看,我看看,小王爷长什么样?”
好吧,看看就看看。
朱器圾小心的蹲下身来,满脸宠溺的道:“你们几个,快,逗逗他。”
四个小家伙闻言,边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的小小王爷,边手舞足蹈、挤眉弄眼的逗笑起来。
朱器圾怀中的小宝宝慢慢别他们搞怪的样子所吸引,停止哭泣,满脸好奇的看着这四个神经病一般的家伙。
很快,他便咯咯咯的笑起来。
“噢,小王爷笑了,小王爷笑了!”
四个小家伙忍不住欢呼起来。
这时候,赵正道才俯身下来,附耳道:“王爷,您不去看看娘娘吗?”
朱器圾闻言,怪叫一声,蹭的一下站起来,抱着儿子就往卧房中窜去。
他真是兴奋的有点晕头转向了,连辛辛苦苦把儿子生下来的马瑞伶都忽略了。
还好,马瑞伶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那不是一般的好,生个儿子下来,她也只是觉得疲惫不堪,倒没其他问题。
朱器圾一走进来,便小心的将儿子塞她怀里,随即关切道:“伶伶,你还好吧。”
马瑞伶满脸慈爱的亲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口,这才略带得意道:“我又不是什么芊芊弱女子,能有什么事,对了,王爷,我们的儿子叫什么,你想好了没?”
呃,这个。
朱器圾闻言,不由一愣。
这个,他还真没想好,因为这段时间他都在想着车床和铣床的事。
不过,大明皇室宗族子弟的名字还是比较容易取的。
因为他们的老祖宗都给他们安排好了。
朱元璋为了自己的后人那真是操碎了心,二十六儿子,不但全部封王封地,还给定下了万石每年的俸禄,让他们衣食无忧。
甚至,他还考虑到了后人取名的问题。
这年头大户人家给男丁取名那都按字辈来的,作为大明最大的一户人家,自然也要有字辈,不但要有字辈,还要有规律,这样取起名字来就简单了。
于是乎,他给二十六个儿子的后人都排好了字辈,而且还定下规矩,字辈后面第三个字必须五行偏旁轮转,这样,他的子子孙孙连取名字都变得简单无比。
南阳唐王这一系是朱元璋的二十三子朱桱之后,字辈顺序是,琼芝弥宇宙,硕器聿琳琚,启龄蒙颂体,嘉历协铭图。
朱器圾是唐王府第六代,器字辈,那么他儿子就是聿字辈,而他名字的第三个字是土字旁,那么他儿子的名字的第三个字就必须是金字旁,而且还必须是个生僻字。
这个也是大明皇室的规矩,名字最好都用生僻字,要不然,如果谁当了皇帝,好多东西就得避讳了。
朱元璋的名字里面,元就不是个生僻字,搞得很多东西都得避讳,比如,元宝就不能叫元宝了,得叫通宝。
自己的儿子是聿字辈朱器圾自然早就知道了,只要再想个金字旁的生僻字出来就行了。
银铜铁什么的,这几个字自然不能用,因为这些都是这会儿的常用金属。
锌锡铅什么的,也不能用,因为这会儿也有这些金属了。
还有,钱锄锅钢锤等这些常用字也不能用。
那么,选个什么生僻字好呢?
他没考虑多久便想到了一个字,钛,朱聿钛。
这会儿还没钛合金这种东西,就算他儿子当上了皇帝,也不用担心因为避讳的问题给老百姓造成麻烦。
而且这个钛字寓意也挺深远的,钛和太同音,他儿子,以后可不就是太子嘛。
还有,他还想亮瞎很多人的钛合金狗眼!
自从有了这个宝贝儿子之后,他考虑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比如,以后宝贝儿子当了皇帝,谁来辅佐呢?
文官,他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武将,却是有四个现成的。
于是乎,他干脆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都认为干儿子,并将他们全部接进王府主院中居住。
这四个小家伙,每天习文练武之余主要任务就是陪小小王爷朱聿钛玩。
五个小孩凑一堆,那热闹程度可想而知,自此王府主院中便充满小孩的欢笑声,他们的童年可以说充满了欢乐。
每个人都有童年,现在的小皇帝天启自然也有童年。
不过,他的童年并没有什么欢笑声。
他的童年过得相当的凄惨。
因为万历宠爱的是郑贵妃,想立的太子是福王朱常洵,他的父亲朱常洛就算当上了太子,在宫里,也没什么地位,他这个皇太孙,更没地位。
再加上,他父亲朱常洛宠爱的是东西二李,他母亲王才人都被西李活活殴打凌辱至死,他父亲都不闻不问,万历甚至还让西李来抚养他!
他在杀母仇人手里捏着,童年是什么样子的,可想而知。
所以,他对于对他好的人,那是相当的好。
比如他的奶妈客氏,那就是他童年唯一的一丝温暖,所以,他对客氏好得离谱,他甚至将客氏封为奉圣夫人,让客氏掌管后宫。
又比如,对于将他救出来,帮他登上帝位的清流和东林党人,他也是使劲提拔,言听计从。
于是乎,大明朝堂又是清流盈朝,一片欢腾。
这次,清流和东林党人也长记性了,天启刚登基,他们便让天启将自己的亲信,伴读太监王安提拔为司礼监秉笔,专门负责天启的个人安全,所以,郑贵妃和浙党一伙,根本无从下手。
他们这么一搞,朝中的齐楚浙党便混不下去了。
很快,首辅方从哲便因红丸案黯然下台,清流大佬叶向高又成了内阁首辅。
接下来,清流和东林党人便开始清查朝中的贪官污吏了,不知道多少齐楚浙党官员,被他们查出来,踢出了官场。
这次,齐楚浙党貌似彻底败给清流和东林党了,再也无法翻盘了。
可惜,清流和东林都忽略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真正的疯魔,魏忠贤。
这时候,魏忠贤正暗中培养自己的实力,准备一举干翻清流和东林,掌控朝堂大权呢。
093 易水寒疯王落泪
世事变幻无常,很多人,前一刻明明还站在巅峰,下一刻却莫名其妙的一跤跌到了谷底。
清流和东林就是如此。
天启朝之初,众正盈朝,整个朝堂之上几乎都是清流的天下,他们可能怎么都想不到,很快,他们便将跌到谷底了。
世人也可能都认为,是魏忠贤一个人干翻了东林,干翻了清流,其实,不尽然。
他只能说是一个主谋,真正出力的还是投靠他的齐楚浙党余孽和一帮子贪官污吏。
而齐楚浙党余孽里面,最阴的或者说最狠的当属原来的浙党骨干,户科给事中姚宗文。
姚宗文因为守丧,离职回乡,恰好躲过了天启朝之初清流和东林的清洗。
不过,他想再官复原职,就难了,因为清流和东林都知道他是浙党骨干啊,怎么可能让他再回来祸害人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到处托人帮忙说好话,问题,齐楚浙党的贪官污吏都差不多被清流和东林干光了,他又能找谁呢?
他找来找去,还真找到一个。
这人就是接替杨镐出任辽东经略的熊廷弼。
熊廷弼是楚党,但是,他并不是什么贪官污吏,相反,他还是个有真本事的干吏,努尔哈赤都被他顶住了,顶在抚顺和开原一线不得寸进。
所以,清流和东林明明知道熊廷弼是楚党,也没动人家。
这么条大腿,自然是赶紧抱啊,大家都是齐楚浙党的一员,姚宗文自然认识熊廷弼,只要这位大佬愿意帮忙说好话,复官那还不轻轻松松,他连忙写了封信发往辽东求助。
结果,熊廷弼根本没尿他!
姚宗文真气坏了。
唯一的希望没了,怎么办?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他绝望无助的时候,竟然有人找上他了,而且还给他引荐了一位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就是原来的乾清宫管事李进忠,现在的司礼监秉笔魏忠贤!
魏忠贤正暗中暗中招兵买马,图谋大事呢,正好,有人说姚宗文在到处求人,希望能复官。
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问题,就要看姚宗文这个人有没有本事了。
他特地来到了皇宫外的别院,专门见了姚宗文一面。
他见到姚宗文,直接了当就一句:“杂家想干翻朝中这帮清流和东林,你可有办法?”
这个,办法?
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办法!
姚宗文想到熊廷弼,突然间灵机一动,阴阴的道:“这个,倒不难,只要我们找点罪证,弹劾一下辽东经略熊廷弼便成了。”
这话,魏忠贤真没听懂,他想收拾清流和东林党呢,弹劾楚党的熊廷弼干嘛?
脑子进水了!
他十分不解道:“弹劾熊廷弼有什么用,不正中清流和东林下怀吗?“
姚宗文阴阴的笑道:”对啊,熊廷弼是楚党啊,辽东巡抚袁应泰可是东林,我们暗中帮忙,的确正中清流和东林下怀,他们肯定会顺水推舟,把熊廷弼拿下,换袁应泰上,袁应泰一个东林书生,怎么可能指挥得动熊廷弼培植起来的亲信将领,到时候,将帅不合,辽东必会大败,我们再以这个攻击清流和东林,他们不是完了!“
这也太冒险了吧?
魏忠贤脸色微变道:“要建奴一路打到京城来了,怎么办?”
姚宗文还是阴阴的笑道:“这个不大可能的,辽东还有十来万大军呢,而且,朝廷还准备了很多精锐,随时可以支援辽东,到时候,公公只要派个得力干将去收拾残局,辽东的兵权也到手了,这不是一箭双雕吗?”
妙计啊!
很好。
于是乎,姚宗文很快就补了个吏科给事中的缺,被派去辽东查熊廷弼。
他球事没干,跑辽东去气了气熊廷弼,就跑回来说什么熊廷弼无能,丢失了大片疆土!
紧接着,魏忠贤又发动手中的势力,拼命弹劾熊廷弼。
这是典型的狗咬狗啊,清流和东林也没管,他们就是将弹劾熊廷弼的奏折发到辽东,让熊廷弼自辩。
熊廷弼本就是个火爆脾气,那里受得了人家这么消遣,自辩了几回,他便火了,撂挑子请辞,不干了。
这下,真是正中了清流、东林和魏忠贤下怀。
你不干了?
好啊!
你走吧。
熊廷弼一走,清流和东林果然推举辽东巡抚袁应泰接替熊廷弼经略辽东。
这下,坏事了!
努尔哈赤听闻熊廷弼去职,立马对辽东发动猛攻,结果,袁应泰果然指挥不动熊廷弼培养起来的悍将,将帅不合,明军是节节败退,眼看重镇沈阳都要不保了。
辽东形势岌岌可危,朝廷不得不调集人马前往支援。
这一波支援里面,就包括戚家军,也包括白杆兵。
马千乘接到兵部调令,立马就齐集四千人马,出发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经过南阳的时候,浙川郡王朱器圾竟然带着马瑞伶等人,早早在官道边上摆满了美酒,前来给他们送行来了。
唉,这小王爷,总是做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次,他又是发什么疯呢?
行军打仗本是严禁饮酒的,不过,南阳离辽东还有好几千里呢,倒也没多大关系。
马千乘考虑了一下,还是令手下将士停了下来,各个满饮一碗,休息片刻。
手下将士停下来之后,他便翻身下马,来到朱器圾夫妇跟前,满脸慈爱的逗了逗马瑞伶怀里的宝贝外孙,随即忍不住问朱器圾道:“王爷,此去辽东,我应该如何是好?”
这会儿,他对朱器圾的“神算”那也是深信不疑,按朱器圾算的,这一仗,他们输定了,戚家军都会全军覆没!
必败的仗怎么打,他真心不知道。
朱器圾郑重的道:“我不能跟去辽东,不知道现场到底什么情况,我只能跟你说,不可轻敌冒进,不要鲁莽行事,尽量保留实力,留待有用之身,他日定能报仇雪恨!”
唉,好吧!
马千乘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天色,随即便朝正围着马瑞伶逗弄小宝宝的马祥麟等人招了招手,带着白杆兵将士一路往北行去。
朱器圾挺立在寒风中,看着白杆兵将士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他现在又不是皇帝,他能做什么?
他又不是兵部尚书,他能做什么?
他,甚至连跟着去辽东的资格都没有!
马千乘接到调令,如果不带着人去辽东支援,军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摆明了让人去送死啊!
大明的两大精锐,这一次,怕是要全栽里面了。
他们,死得冤啊!
不知不觉,他已经热泪盈眶。
一旁的马瑞伶见状,不由失声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朱器圾无奈的叹息道:“唉,风萧萧兮易水寒......”
啊?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马瑞伶闻言,把小宝宝往朱器圾怀里一塞,就要策马去追她的父亲,她的哥哥,还有她的舅舅。
朱器圾却是拉着她的手,含泪摇头道:“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去,大战在即,你就别去扰乱军心了。”
094 战浑河众将疯魔(上)
袁应泰发现,他真的不该接任这辽东经略之职,这对辽东的战局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以前,熊廷弼在的时候还好,只要他不仗着清流和东林的支持跟熊廷弼过不去,熊廷弼也不会自讨没趣,跟他过不去,两人配合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熊廷弼一走,辽东便乱套了。
熊廷弼手下的悍将不但不配合他,还一个劲的骂他。
骂他为了夺权死不要脸!
他真的比窦娥还冤啊!
熊廷弼愤而辞职,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根本就没有上奏弹劾过熊廷弼,清流和东林也没有任何人上奏弹劾过熊廷弼,这完全是齐楚浙党的余孽在狗咬狗啊!
姚宗文、刘国缙、魏应嘉等,这些弹劾熊廷弼的人,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这些都是齐楚浙党的余孽,朝中谁人不知?
但是,熊廷弼手下的悍将就是不听他解释。
这些人基本都是一根筋,直肠子,只知道讲义气,不怎么讲官场规矩的那种。
他们都认为熊廷弼下台是袁应泰暗中搞的鬼,所以,对袁应泰,他们一个个都很不客气,根本就没人把他当统帅。
袁应泰去沈阳巡视防务,没人理他。
袁应泰去抚顺前线慰问将士,还是没人理他。
他发出的号令不但无人听从,还有人不断嘲讽他。
比如,他见抚顺前线防御设施单薄,便命人修筑一些简易的堡垒,以防建奴骑兵突袭。
前线将领直接说他懂个屁,建奴骑兵要真来,他们修堡垒有个屁用,人家直接绕后截断粮道,他们就只能守堡垒里面等死,何必白费功夫。
比如,抚顺前线守军败退的时候,他命沈阳守军接收,以增强沈阳防务。
沈阳城里两个总兵直接说他瞎指挥。
要知道,沈阳城屯粮就十万石左右,如果光是城中现有的两万守军,还能坚持半年,如果把前线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全收了,两个月都坚持不了就要断粮了!
这两个月和半年的区别太大了。
因为,两个月之内,朝廷是不可能把各地的援军调集过来的,到时候他们还是孤军奋战,饿死在城里。
而坚守半年就不一样,朝廷绝对能聚集各路援军,增援沈阳,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就将建奴打败了。
这话说得的确没错,袁应泰也无法反驳,他只能退守老巢辽阳,不在熊廷弼那些悍将的防区“瞎指挥”了。
结果,沈阳还真被建奴大军给围了!
按理来说,两万人,防守不到八万的建奴,只要不出现什么致命失误,守个半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袁应泰还是害怕沈阳有失,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调集各路大军前去沈阳外围策应,结果,人家又骂他不懂兵法,建奴这是在围点打援呢,你还让各路大军去策应,不是送菜吗?
熊廷弼手下的悍将都认为,没有集结优势兵力之前,不能去支援沈阳,不然就中了建奴的奸计了。
问题,袁应泰又上哪儿去集结优势兵力呢?
辽东这会儿总共才十来万明军,沈阳城里两万,辽阳城里两万,剩下六万,还有留一万多镇守后方的海州、盖州、复州、广宁和山海关等地,他最多就能抽调出四万人马来,而建奴,这会儿都快八万人马了。
没办法,他只能等援军了。
援军,他是等到了一些,川军白杆兵和浙江戚家军都千里迢迢赶过来了。
但是,正在此时,前线突然传来噩耗,沈阳守将,总兵贺世贤和尤世功双双战死,沈阳城岌岌可危!
原来,总兵贺世贤贪功,率军出城与建奴野战,结果,中了建奴的埋伏,他虽力战突围,却被建奴一路追至城下,眼看着就要被围殴至死了。
总兵尤世功见状,连忙引兵出城救援,结果,两人双双战死城外!
这下,要再不去救,就真完了!
袁应泰连忙命总兵童仲揆和陈策率川军白杆兵和戚家军前去支援,并通令辽沈一线奉集堡、虎皮驿等各镇总兵速速出兵,予以配合。
结果,总兵童仲揆和陈策率军疾行两天抵达沈阳城南不到十里的浑河南岸时,沈阳城已经被攻破,而其他各路援军却是磨磨唧唧不见踪影。
这时候,他们如果退回辽阳,或许,辽东局势还能稳住,毕竟,有白杆兵和戚家军这两支精锐协助守城,努尔哈赤就算本事通天也打不下辽东首府辽阳。
奈何,总兵童仲揆和陈策征求众将意见的时候,游击将军周敦吉等皆义愤填膺,誓要趁建奴立足未稳,与建奴血战,夺回沈阳。
童仲揆和陈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冲过去,决一死战!
他们并不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鲁莽行事,主要,当下的形势逼得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要知道,戚家军和白杆兵基本都是步卒,而建奴,自从上次萨尔浒大战缴获了明军精锐的三万余匹战马之后骑兵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四五万之众。
他们要是掉头就跑,建奴的骑兵很有可能会追上来捡便宜,到时候如果来不及结阵,那就是一场大溃败,而且极有可能被建奴杀得全军覆没。
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主动冲上去,与建奴正面对决,这样一来,只要援军能及时赶到,他们还真有可能趁建奴立足未稳夺回沈阳。
此时,马千乘心里已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王爷都说了,不可轻敌冒进,不要鲁莽行事啊!
他们总共才七千人马啊,对面的建奴可能七万都不止!
小王爷算的应该就是这里了,如果建奴全部围上来,戚家军还真有可能全军覆没。
至于什么援军,至少这会儿他们是没看见援军的影子。
可惜,他不是主将,要他是主将的话绝对会想办法撤走。
他很想提醒一下童仲揆和陈策,但是,他又怕扰乱了军心。
无奈之下,他只能依令行事,率军先行过桥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才刚率军从狭窄的石桥上渡过浑河,戚家军战车正在挤在石桥上缓缓过河之时,建奴突然分出一股骑兵,从沈阳城方向猛冲过来!
原来,努尔哈赤见明军援军抵达,在远处观望了一阵,随即便掐准时机,派出正白旗将近六千骑兵,准备给白杆兵和戚家军来个半渡而击。
随白杆兵渡河的总兵陈策见状,连忙下令道:“马将军,快,结阵阻击,我带戚家军退回南岸布阵。”
说完,他便打马直奔桥头,命戚家军赶紧将战车推回南岸布阵。
马千乘见状,也不及多想,当即便下大吼道:“快,祥麟、邦屏、民屏,率手下人马,背靠河岸,布阵。”
说完,他便带着手下一千白杆兵往前方冲去。
前面,建奴骑兵离他们已然不到一里,肉眼都能看见,人家正卸下长弓,准备放箭了。
马千乘连忙抬手道:“停,列阵,龟甲,御。”
“喝。”
他身后一千白杆兵齐声大吼,飞快的聚集在一起,五人一列,分别前蹲、半蹲、趴背、俯身、直立,五块小圆盾顿时排成一个圆弧,两百来个圆弧挤成一排,还真的如同龟甲一般。
这时,建奴前排的骑兵已经开始放箭了,“嗖嗖嗖”一阵箭雨落下,“噗噗噗”川军白杆兵的盾阵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不过,没关系,这一轮箭雨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伤亡。
马千乘挥枪扫落几根射向他的箭矢,随即便长枪一挺,大喝道:“所有人,白杆前探,准备。”
“哈。”
四千白杆兵齐声大吼,飞快的列成四个横向方阵,那白杆长矛顿时如林般刺了出来。
此时,建奴骑兵距他们已经不到五十步,滚雷般的马蹄声震得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颤动起来!
095 战浑河众将疯魔(中)
浑河北岸,四千白杆兵已经背靠石桥摆出一个三角阵型,那如林般的长矛从圆盾后面伸出来,看上去着实有点让人头皮发麻。
建奴骑兵兴许是捏惯了软柿子,认为明军都不堪一击,所以,并没有把这长矛阵放在眼里。
其实,长枪和长矛对骑兵还是有一定克制作用的,因为骑兵配的大多是弯刀又或者斩马刀一类的短刃,兵器没人家长,迎面相撞的时候,那基本就只有挨捅的份。
当然,如果实力明显比人家强也不必害怕,只要一刀将长枪又或者长矛劈开,冲到敌人跟前,就是他们占优势了。
建奴骑兵都有这个自信能扫开人家的长矛,因为连续几场大胜让他们都误以为明军就是瓜,就是菜,他们冲上去就是砍瓜切菜!
可惜,他们碰上的是悍不畏死的川军白杆兵。
马千乘不待建奴骑兵冲过来,便举枪一挥,大喝一声:“杀!”
随后,他便打马直朝建奴骑兵冲去。
他身后,四千白杆兵齐声大吼“杀!”,四排尖矛如同波浪般的向前涌去。
马祥麟、秦邦屏、秦民屏等部将亦打马跟在马千乘身后,冲进建奴骑兵当中。
“噗噗噗噗”,一阵密集的枪矛入肉之声响起,建奴骑兵顿时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他们是真没想到,这股明军竟然如此悍不畏死,看到大股骑兵冲锋,不但不后退,反而先行冲了上来。
他们更没想到,眼前的明军如此训练有素,那长矛刺出来的速度快得让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这股明军的几个将领,简直猛得离谱!
马千乘、马祥麟、秦邦屏、秦民屏那可都是当世猛将,正白旗的将校,根本就没人能抵挡得了他们。
他们,简直就如同虎入狼群一般,所过之处那是枪影阵阵,血雨纷飞,只见八旗精锐一圈圈倒下,他们却是一点事没有。
很快,他们便杀透正白旗的骑兵阵,后面,白杆兵亦是蜂拥而至,骑兵阵就这样硬生生被他们分割成两块。
这些手持白色长矛的土兵那也不是一般的猛,他们打起仗来,简直就跟不要命一般,冲上来就是一阵猛捅,哪怕战马都快撞他们身上了也浑然不惧,而且,一旦八旗精锐被他们捅翻在地,便会有人抽出腰刀围上去就是一顿猛剁!
建奴那里见过这般打仗不要命的明军,不到半个时辰,正白旗便被捅得稀里哗啦,败下阵来。
六千骑兵对人家四千步卒,竟然伤亡了两千多!
努尔哈赤见状,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他吗是群什么怪物?
他当即大手一挥,命本部正黄旗大部人马冲上去。
这次正黄旗可是步骑一起上,总共八千多人马。
可惜,还是一点用都没有,对面明军还是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一阵狂捅,一阵疯砍。
战场上,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实在是太可怕了,就连一向自诩悍勇的正黄旗精锐见了这么不要命的白杆兵,心里也有点发憷,十成的实力,连六成都发挥不出来。
没办法啊,你一刀砍过去,明明就要砍到人家了,人家却一点都不怕,直接拎起长矛就捅,一副跟你同归于尽的架势,一旦你稍微怂一下就被人家捅翻了!
这么不要命的搞法,谁受得了?
努尔哈赤手底下最精锐的正黄旗亲兵都受不了啊!
又是不到半个时辰,正黄旗八千多人马亦是人仰马翻,败下阵来。
又是两千多的伤亡!
努尔哈赤真的有点傻眼了,这还是软弱可欺的明军吗?
接下来怎么搞?
认怂那是不可能认怂的。
开玩笑呢,他手底下可是有将近八万八旗精锐,被人家四五千步卒给打得屁滚尿流,不敢还手?
这脸还要不要了?
这士气还要不要了?
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果断下令,命镶白旗和镶黄旗集结人马,准备一起上!
正在这时,降将李永芳突然打马过来拱手道:“大汗,末将看对面明军战阵森严,很是难破,不若,我们先用城墙上的火炮将他们阵型打散再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问题,他们还不怎么会使那火炮啊!
努尔哈赤疑惑道:“如果能用火炮将他们阵型打散自然最好,问题,我们没有擅使火炮之人啊!”
李永芳自信的道:“大汗放心,擅使火炮之人多的是,末将这就去令他们开炮。”
说完,他便掉转马头直奔城墙而去。
建奴没有擅使火炮之人,明军俘虏里有啊。
对付自己人,他可是很有心得的。
他的方法很简单,也很粗暴,他直接命人将城里的明军炮兵俘虏全拉过来,然后便带着一队刽子手和一队捧着整箱白银的亲卫一个个问过去。
你要敢摇头,不愿开炮的,不好意思,刽子手伺候,一刀砍了!
你只要点头,愿意开炮的,立马赏银千两!
一会儿工夫,他便“找”到了十余个愿意开炮的明军炮兵。
没过多久,沈阳南面城墙上的火炮便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轰轰轰”
几颗炮弹轰过来,白杆兵整齐的大阵顿时被犁出几条血槽,起码有数十人被砸得喷血倒飞,骨断筋折。
马千乘见状,顿时气得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他吗的,你们有火炮不知拿去轰建奴,竟然拿来轰我们!”
可惜,他骂也没用,沈阳城里的炮兵根本就听不到他的怒骂声。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人家听到了也没用。
这个世界上,如同他们这样不怕死的可不多,就算有,也全被李永芳给砍了,剩下的基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他们根本就不敢有丝毫犹豫。
“轰轰轰。”
沈阳城里火炮声不断轰鸣,白杆兵是倒了一排又一排,阵型很快便乱了。
努尔哈赤见状,连忙下令道:“火炮再轰一轮,镶白旗、镶黄旗,冲上去,灭了他们!”
“轰轰轰。”
“杀!”
喊杀声伴随着火炮轰鸣声接踵而至,上万建奴步骑一窝蜂冲上来,白杆兵阵型已然大乱,马千乘只能带着手下将士左突右冲,奋力拼杀。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手下已然阵亡大半,差不多人人皆负伤在身,而四周的建奴依然密密麻麻,一点都没有败退的迹象。
马千乘心中不由焦急不已。
王爷,你还叫我救戚家军将领呢,现在,我都快要全军覆没了!
096 战浑河众将疯魔(下)
“哐哐哐哐哐哐”
正当白杆兵被上万八旗精锐压在河岸边沿,即将全军覆没之时,浑河南岸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鸣金声。
戚家军的大阵终于布好了!
马千乘当即毫不犹豫的大吼道:“祥麟、邦屏、民屏随我断后,其他人,撤!”
“哗啦”,受伤的白杆兵如同潮水般的向对岸涌去。
马千乘、马祥麟、秦邦屏、秦民屏四人合力,守住桥头一阵疯狂的砍杀,竟然生生截断了建奴的追兵!
这四个到底什么怪物?
如此猛将,绝对不能让他们逃回去!
远处的努尔哈赤见状,眼睛一眯,缓缓抬起了手。
这,是要放箭雨啊!
数千弓箭手连忙弯弓搭箭,屏息以待。
努尔哈赤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跟四人缠斗的八旗将士,一咬牙,果断挥手大喝道:“鸣金,放!”
“哐哐哐哐哐哐”。
建奴这边也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鸣金声。
紧接着,便是“嗖嗖嗖”一阵密集的箭雨当头罩下来。
镶白旗和镶黄旗的精锐才刚刚开始往后撤呢,箭雨便已经罩下来了,他们自己人都被射翻一片。
马千乘见状,连忙舞起长枪将罩头上的箭雨全部扫落。
秦邦屏却是闷哼一声,胳膊上中了一箭。
秦民屏亦是闷哼一声,腿上中了一箭。
马祥麟一声大吼,竟然被一箭射中右眼!
“祥麟!”
马千乘嘶嚎一声,策马冲了过去。
这时候,对面战鼓声再次响起,反应过来的建奴骑兵又疯狂的围上来了。
胳膊上中了一箭的秦邦屏根本就无法挥动手中的兵器,一瞬间他便被建奴骑兵围住,一通狂砍,他身上顿时布满刀伤,到处飙血。
他忍不住惨叫一声:“啊!姐夫!”
马千乘见状,无奈悲嚎一声,舍了不远处的马祥麟,冲到秦邦屏身边,举起长枪,一阵狂捅。
啊!
啊!
啊!
我的儿啊!
此刻,他心中之痛,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纵然他再坚毅,再勇猛,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好不容易,养这么大。
好不容易,练出一身的武艺。
好不容易,成材了,能领兵作战了。
就这么,死了!
作为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什么感觉?
他感觉自己都要疯掉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马祥麟竟然狂吼一声,一把扯掉眼中的箭矢,随即便如同发了疯般的舞动着长枪,向四周捅去,很快他身边十余个建奴骑兵便被他捅翻在地!
他竟然奇迹般的突围而出,回到了马千乘身边!
马千乘差点喜极而泣。
要不是在战场上,他真会抱住自己的儿子痛哭一场。
刚才,他真心痛到快崩溃了!
马祥麟逆天般的勇猛,着实把建奴给吓一大跳。
这还是人吗?
这简直就是疯魔啊!
建奴,都吓傻了。
近处,围上来的骑兵都吓得不敢上前了,不远处的步卒也吓得止住了脚步,根本不敢过来。
他们,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打马过桥,扬长而去!
据《满文老档》记载,战后,努尔哈赤对此事大为光火,直接将畏敌不前参将拜音达里和游击伊郎阿革职查办,并狠狠教训了领兵的副都统雅松一顿。
此时,三千戚家军已然在浑河南岸布下车阵,那阵势之森严,看上去都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他们不愧是百战精锐,三千人,面对数万人都没有一丝胆怯,每个人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坚毅!
努尔哈赤打马来到桥边一看,瞬间便明白了。
对岸是大明最为强悍的戚家军!
一般人看到这阵仗,或许就算了,毕竟,人家都严阵以待了,他们就算能围上去将人家歼灭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是,努尔哈赤却不这么想。
他知道,一旦歼灭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戚家军,明军就会如同脊梁被打断了一般,直不起腰来!
现在,他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机会难得啊!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上天不可能再给他这样的机会,让他率几万人马去围殴人家几千戚家军了。
此战,誓要灭了戚家军,打断明军的脊梁!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命正白旗、正黄旗、镶白旗、镶黄旗,集结所有人马,冲上去,围住戚家军,强攻!
将近四万八旗大军顿时如同潮水般涌到浑河南岸,围住三千戚家军和一千多负伤退回来的白杆兵就是一顿猛攻。
“轰轰轰”,虎蹲炮在怒吼。
“啪啪啪”,火枪声不断响起。
戚家军的车阵简直就如同堡垒一般,怎么都攻不破!
一个多时辰之后,四旗伤亡总数都超过五千了,戚家军依然屹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这时候,努尔哈赤又率两万多援军赶到。
他二话不说,继续催兵,轮番强攻!
这一下,戚家军真有点扛不住了,因为他们带的弹药并不多,而且,火枪连开几枪之后枪管就会变形,再开,可就要炸膛了。
他们只能拿出长枪、狼筅和刀盾与建奴肉搏了。
建奴援军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总数都超过七万了,明军的其他各路援军却迟迟不肯上前来助阵。
此时,离浑河战场不到二十里外,就有总兵朱万良和姜弼所率的三万大军。
但是,他们却惧怕建奴,不敢前来支援。
总兵童仲揆和陈策不知道派人去求了多少次,他们就是不上!
结果,这一路怯弱的明军被皇太极察觉了。
皇太极就带着几百骑兵冲过去,竟然吓得这三万明军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援军没了,众将唯有疯狂死战。
此战,一直持续到晚上,双方都不知道伤亡了多少人,浑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杀啊!”
又是一阵喊杀声响起,建奴都已经杀红眼了,八旗人马,不断轮番攻击,一直都未曾停息。
戚家军和白杆兵可是连续疾行了两天,这会儿是又累又饿,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靠得就是毅力,就是悍不畏死的精神。
可惜,人不是钢铁做成的,建奴连续好几个时辰不间断的轮番攻击,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前阵的戚家军连兵器都有点舞不动了,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
总兵陈策见状,朝童仲揆和一众气喘吁吁的将领拱了拱手,大笑道:“诸位,陈某先去了,大丈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便带着仅余的几个亲卫,冲到阵前,疯狂的砍杀起来。
建奴的这一轮攻击又被击退了,总兵陈策身中数十刀枪,力战而亡。
浑身浴血的总兵童仲揆见状,不由惨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大丈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今日,我们就血战到底,让建奴见识一下,我们大明将士的血性!”
戚金、张明世、张大斗等将领闻言,无不疯魔般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对,大丈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今日,我们血战到底,就算全军覆没也要让建奴胆寒三分!”
唉,疯了,都疯了。
马千乘摸了摸身上已经包扎好的几处伤口,突然站起来拱手道:“童将军,我等虽悍不畏死,也得考虑身后之事啊,我们,如果全部战死在这里,大明,还有希望吗?”
呃!
童仲揆闻言,不由一愣
他缓缓的扫视了一圈,眼中不由露出惋惜之色。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猛将啊,一个个皆悍不畏死,建奴都为之胆寒!
今日,如果全死在这里,大明,希望何在?
他沉默了一阵,随即缓缓点头道:“马将军说得对,你们是大明的希望,不能白白死在这里。去吧,你们都去吧,杀回辽阳去,我是主将,我也老了,活够了,就代你们在这里为国捐躯吧!”
“不,要死,我们一起死!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戚金闻言,不由蹭一下站起来,疯魔般的大吼起来。
唉,你个愣头青。
马千乘一个眼色过去,猫在戚金身后的秦民屏突然无声无息的站起来,对着戚金的后脑勺就是一掌劈下去。
戚金瞬间晕倒。
紧接着,马祥麟和秦邦屏等人亦趁着戚家军受伤的将校目瞪口呆的功夫,突然间出手,将他们全部劈晕。
童仲揆见状,微笑着点头道:“好,马将军,赶紧带着他们走吧。”
此时,阵前又响起一阵喊杀声,建奴又发起新一轮的攻击了。
马千乘也不啰嗦,直接跪地上叩首道:“童将军,您一路走好,马某他日定会为你报仇雪恨的!”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起身挥手,带着手下将校将十余名戚家军将校全部捆上马背,又各自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然后,便果断大喝道:“牵好战马,护住诸位戚家军将校,我们走。”
很快,他们便趁着夜色,冲到了外围建奴防守最薄弱处,一顿疯狂砍杀,随后扬长而去。
童仲揆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起身大笑道:“诸位,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跟我上!”
浑河血战一直持续到深夜,努尔哈赤为了打断明军的脊梁,不顾伤亡,催动八旗精锐不断轮番攻击,那喊杀声,直至亥时仍未停歇。
最终,大明总兵官童仲揆与剩下的百余将校皆力战而亡,四千白杆兵和三千戚家军仅有千余人突围而去。
建奴这边,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颜、雅木布里、实尔泰、郎格、杜木布、大哈木布禄、旺格等十余名猛将战死,其他各级统领及八旗精兵伤亡过万!
097 这世上竟有人不识浙川疯王
凌晨,一缕阳光刚出现在天际,白茫茫的辽东大地依旧寒气四溢。
沈阳城南三十余里,小东山口。
这里,是当初戚家军和川军白杆兵北上支援沈阳的时候最后一个宿营地。
这时候,血战一天一夜的他们,又回来了。
不过,回来的人并不多。
他们从这里出发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的七千人马,阵容齐整,杀气腾腾,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千余步履蹒跚的伤兵了。
山口两边的小树林里,还残留着很多帐篷,这会儿,受伤较重的白杆兵基本都已经抹了药,进帐篷休息去了。
受伤不重的白杆兵,要么在生火火煮食,要么在收集营地里散落的粮草和辎重,整个营地里,一片忙碌的景象。
戚金端着滚烫的药汤,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满是迷茫之色。
这些人,怕是早就准备逃跑了吧,要不然,他们就不会把粮草辎重全扔这里了。
当初,他还以为川军白杆兵是为了加快速度,丢掉负重,轻装疾行呢。
现在看来,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应该是早就料到此战必败,所以将粮草辎重全部丢弃在这里,准备回来拿!
过了好一阵,药汤终于不是那么烫人了,戚金看了看漆黑的药汤,摇头叹息了一声,这才一口喝下去。
他觉得马千乘这是在浪费药材,因为他已经心如死灰,根本就不想活了。
不过,人家都给他熬好端上来了,他又不好意思不喝。
他细细的品味着口中的苦涩之味,心中不由想起了阵亡的戚将军将士,眼看也不禁微微红了起来。
过了良久,他才喃喃的问道:“马将军,你们这是没开战就已经准备好后路了吗?”
他这算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了,要说不好听一点,那就是,姓马的,你们这是还没开打就准备逃跑了吗?
马千乘微微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我们早就准备好后路了,可惜,回来的却只有这么点人。”
戚金忍不住疑惑道:“马将军,我看你们也不像那贪生怕死之徒,为何未战先怯?”
马千乘苦笑道:“戚将军,我们这不叫未战先怯,我们是明知必败,不得已而为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你想想,如果我们真的全阵亡了,还有谁能阻挡建奴的铁蹄?”
戚金闻言,不由一愣,他可没马千乘这种先见之明。
当初,辽东经略袁应泰可是调动了将近六万人马去支援沈阳,大家都认为,里应外合,胜算很大呢,谁知道是这结果。
这位马将军,厉害啊!
他忍不住赞叹道:“马将军高才,此战要是由你来全权指挥就好了。”
我指挥?
那还不是一样输!
你不知道那些辽东军皆是畏敌如虎之辈吗?
马千乘微微摇头道:“戚将军,过奖了,此战就是马某来指挥,也无力回天。辽东军已经被建奴吓破胆了,根本就不敢与之接战,光有我们这点人马,又有何用?”
戚金闻言,又是一愣。
他沉默了半晌,这才长叹道:“唉,是啊,这帮辽东军,太怕死了,谁来指挥都没用。”
马千乘闻言,不由想起了疯王朱器圾。
如果小王爷来指挥,恐怕又不一样了吧。
小王爷发起疯来,估计会把那些贪生怕死的将领全砍了,然后换上戚家军又或他们白杆兵的将领来领军,那样的话,或许还不一定会输。
可惜,输都输了,小王爷再神也没用了。
想到这里,马千乘不由微微摇头叹息道:“或许,换个人来,还有希望,可惜,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是啊,说什么都没用了。
此战,已经败了,戚家军都已经全军覆没了!
戚金忍不住悲叹道:“马将军,你真不该救我,大丈夫以身殉国,战死沙场,还能留下千古美名,这么如同丧家之犬般从战场上逃回来,留下的,只会是千古骂名啊!”
唉,这家伙,真他吗一根筋。
马千乘无奈道:“戚将军,留得有用之身方能报仇雪恨啊,如果我们全死了,谁来收拾建奴,靠这帮辽东军吗?”
戚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悲呛道:“戚家军都已经全军覆没了,我活着,又有什么用,想要再聚集这么多悍不畏死的汉子,不可能了!戚家军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到了我手里却败得如此之惨,败得如此彻底,全军覆没啊!我又有何脸面去面对江东父老!我有何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我有何脸面去面对武毅公!你应该让我战死沙场,以身殉国的,这样,我在泉下见了武毅公还能说一句,侄儿尽力了!至于建奴,交给你们来收拾不一样吗?”
唉,这家伙,又发疯了!
马千乘想了想,干脆把脸一板,严肃的道:“戚将军,你已经死了,你们都死了,三千戚家军,包括所有将校,全部以身殉国,可歌,可泣!”
戚金闻言,再次愣住了。
这家伙不是脑子给建奴打坏了吧?
我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呢,什么我已经死了!
他忍不住问道:“马将军,你这又是何意?”
马千乘神神秘秘的道:“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你们就当自己死了吧,有些事,只有死了的人才能做,活着的人,做了,会牵连家人的。你们也不用回去了,跟着我去南阳吧,我带你们去见个神人,总有一天,我们会卷土重来,报仇雪恨的,到时候,你们还是战无不胜的戚家军,你们还是万众敬仰的英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神人?
南阳有神人吗?
我还有机会率戚家军卷土重来?
戚金闻言,直接懵逼。
他可没听说过什么浙川疯王。
马千乘也没多做解释,此地毕竟不安全,临时修整一下还可以,要是在这睡觉,那很有可能,有头睡觉,没头起床!
他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即便吆喝一声,命人将所有被褥铺上马车,又将所有重伤的将士抬上马车,放置在被褥堆里,再将帐篷粮草什么的往马车上一塞,然后便带着所有人,直奔辽阳而去。
还好,他们将所有携带粮草辎重的马车都留这了,而且逃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将所有能带上的战马全带上了,要不然,这么多伤兵,还真没办法带回去。
098 总有一些人为了大明而疯狂
沈阳通往辽阳的大道上,马千乘正带着手下伤兵急速南行。
他们着实是累坏了,连续疾行两天两夜,跑去沈阳支援,又跟数万建奴激战一天一夜,中间几乎就没休息过。
伤兵的伤情也很严重,很多人都是重伤,只能躺马车上,轻伤的,大多跑着跑着便会伤口崩裂,鲜血直涌。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不得不跑,因为建奴修整好之后,随时可能追上来。
还好,浑河血战伤亡惨重的不止是他们,建奴也一样伤亡惨重,光是收埋死者,救护伤者就花去不止一天时间,要不然,他们还真有可能被建奴的骑兵给追上了。
一行千余人,又疾行了两天,辽阳城终于到了。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筋疲力尽,很多伤兵直接把帐篷往雪地上一摊,然后躺上面,随便扯点东西一盖,便呼呼大睡起来,哪怕身上正在冒血,他们都没一点知觉。
辽阳城的守军见到这么凄惨的队伍,着实吓坏了。
这帮人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血战啊?
几十辆马车上,躺的全是生死不知的伤兵,马车下面,也没一个完整的,人人身上都包得跟粽子一样,到处冒血!
这会儿,千余人中能自己走得动的真没几个了。
马千乘费劲的从马上翻下来,又招了几个勉强还能走得动的轻伤兵,将秦邦屏、秦民屏和马祥麟架上,随即便步履蹒跚的向辽阳城中走去。
他好歹是个正三品的宣慰使,又是白杆兵的主将,要拜见经略袁应泰倒也不难。
很快,便有人领着他们径直往经略衙门走去。
经略袁应泰听闻他们回来了,那是相当的重视,他不但换上官袍亲自在经略衙门的大堂中等候,还将辽阳城中主要的文臣武将全部召集过来了。
这一行人一走进来,大堂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嘶嘶”的吸气之声。
他们真的太惨了!
马千乘是浑身的裹伤布,到处冒血,就这,都算是好的了,他起码还能自己走进大堂。
秦民屏和马祥麟那都是轻伤的士卒架进大堂的,秦邦屏那更是四个伤兵用白杆绑成的架子抬进来的。
大堂里的文臣武将见他们这副凄惨的模样,无不满脸惊惧。
一场大战,活着回来的将领都打成了这副模样,这建奴也太厉害了!
马千乘颤巍巍的单膝跪地,虚弱道:“大人,抱歉,末将尽力了,我们真的尽力了,建奴以七八万之众围攻我们七千余人,血战一天一夜,我们最少杀掉他们五千,伤了他们上万!”
“哗”,这么厉害!
大堂中的文臣武将都忍不住惊叹一声。
袁应泰闻言,连忙从高高的主座上疾步而下,亲手将马千乘扶起来,颤声道:“马将军,辛苦了,辛苦了,童将军呢?陈将军呢?还有戚将军他们呢?”
马千乘哽咽道:“童将军和陈将军及其下面的百余将校,全部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了,戚家军全军覆没,白杆兵伤亡殆尽,就剩下这千余伤兵了,而且,重伤的居多,轻伤的很少。请大人开恩,放我们回去吧,我想留点百战老兵指导新人,将来好继续为朝廷效力。”
袁应泰并没有马上答话,他细细看了看四人的伤势,甚至马祥麟脸上的布条都揭开看了看,这才郑重的问道:“你们真的杀敌五千余,伤敌过万?”
马千乘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大人,末将怎敢胡编乱造,您应该也听逃回来的辽东军说了,我们足足与建奴血战了一天一夜啊,浑河水都红透了!”
袁应泰满脸钦佩的点了点头,随即回到主位,拿起毛笔,伏在公案之上,刷刷刷就是一顿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笔来,拿起写好的报功奏折,递给马千乘,认真的问道:“马将军,你看这样行了吗?”
奏折是这么写的:
大明天启元年,三月十一日,沈阳围急,总兵童仲揆、陈策率戚家军、川军白杆兵七千余驰援,十三日,沈阳城破,童陈二将率七千之众与建奴七万大军战于浑河,此战,历时一天一夜,总兵童仲揆、陈策及其以下百余将校战死,戚家军全军覆没,游击将军秦民屏大腿中箭,着伤十余处仍力战不止,游击将军秦邦屏右臂中箭,着伤数十处仍死战不休,游击将军马祥麟右目中箭,着伤十余处仍奋力拼杀,最终,川军白杆兵千许在石柱宣慰使马千乘的带领下拼死突围。戚家军、白杆兵以七千余众力敌七万余建奴,杀敌五千,伤敌过万,此等英勇无畏之辈,世所罕见,恭请皇上,恭请朝廷嘉勉!六千余以身殉国的英灵,亦恭请皇上,恭请朝廷抚恤!
微臣,兵部右侍郎,辽东经略袁应泰,叩首、叩首、再叩首,磕求!
马千乘看了,连忙拱手道:“多谢大人。”
袁应泰微微摇了摇头,接过奏折,摆公案上,跪下来,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将奏折装起来,朗声道:“来人,八百里加急,即刻发往京城。”
做完这一切,他又问道:“马将军,你们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马千乘感动道:“其他倒还好,就是千余将士,能行者不到数十,还请大人赏十余辆平板马车,好让末将将他们全带回去。就算路上,熬不住死了,末将也好把他们尸首带回去,让亲人见最后一面。”
袁应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朗声道:“来人,给马将军空二十辆马车出来。”
随即,他又刷刷刷签了份通关文书,亲自送马千乘手里,然后拱手深深一揖道:“本官在这里先行替朝廷感谢你们一回,多谢了,马将军,多谢了,英勇无畏的白杆兵将士们!马将军,一路顺风。”
唉,这人真心是个好人。
可惜,就是太好了,没点狠劲,管不住辽东军。
马千乘就这样带着千余人离开辽阳,一路往南,直奔南阳而去。
他们还没走到山海关,后面便传来消息,辽阳失守,兵部右侍郎,辽东经略袁应泰以身殉国!
这恐怕是开战以来,大明阵亡的最高级别官员了。
马千乘忍不住暗自感叹。
唉,总有一些人,为了大明而疯狂,可惜,你们都是无脑疯啊!
看看人家小王爷,多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