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疯狂扩张(中)
忠州连通重庆府城的江面上,三百余艘车轮舸正排成一条长龙蜿蜒向西而行。
传闻石柱宣慰使马千乘从郧阳借来了不少大船,谁曾想得到,这船是如此的大,如此的多,长长的船队足足排了十余里长,两岸的老百姓见了这壮观的场景,无不震惊莫名。
车轮舸在老百姓眼里的确算的上是大船了,因为平时他们连三丈以上的大渔船都很少见到,五六丈长的车轮舸在他们眼里自然是庞然大物。
不过,朱器圾却觉得这车轮舸还是太小了,十几个人坐船舱里面就显得有点挤了,而且,这会儿正值夏天,天气相当的炎热,船舱里面又是蒸汽机又是管道的,热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他忍不住起身,走到船头,迎风而立,透了透气。
毕懋康和马千乘等人见状,也跟着来到船头,吹起江风来。
说实话,他们也热得有点受不了了。
朱器圾看了看众人脸上的汗珠,又看了看旁边热气腾腾的蒸汽炉子,忍不住感叹道:“唉,长庚要能把千料大船做出来就好了,这车轮舸也就适合运货,载人的话,大夏天的还真让人受不了。”
毕懋康抹了把汗,连连点头道:“是啊,这车轮舸冬天坐还可以,夏天坐真让人受不了,其实长庚那边已经把龙骨框架都装好了,相信用不了一个月,第一艘千料大船应该就能做出来了,毕竟,他手下这会儿都好几百工匠了。”
他这意思,大概是想坐着千料大船出征。
奈何,时不我待啊。
朱器圾无奈的摇头道:“我们不能再等了,成都那边战事可是激烈的很,我们不能等到他们分出胜负再出兵,因为不管是官兵赢了还是叛军赢了,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的确,成都那边如果分出了胜负,他们就麻烦了。
如果官兵赢了,巡抚朱燮元肯定会率军南下,一路收复失地,到时候他们就没机会抢地盘了。
如果叛军赢了,奢崇明的势力必然暴涨,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所以,他们必须赶在朱燮元和奢崇明分出胜负之前出兵。
船队行进了半日,重庆府城已然在望。
这时候,重庆府城西侧门附近已然修建了一个庞大的码头,专门用来转运粮草和兵源。
朱器圾倒也不怕有人会利用码头搞偷袭,毕竟,他手中的车轮舸数量已然多到恐怖,在内河航道,基本无敌,而且,城墙上已然开始架设五百斤和一千斤的大型火炮了,谁敢利用这个码头搞偷袭,绝对会被轰成渣。
众人下船,戚金和李万雄等一干将领已然在码头上恭敬的候着了。
朱器圾也没啰嗦,当即便带着一众文臣武将往帅帐走去。
这会儿重庆府城和佛图关之间几乎布满了营帐,两万余大军再加上六万余俘虏,足足连营十余里,密密麻麻的,一眼都看不到头。
唉,这些俘虏还是个麻烦事呢。
朱器圾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俘虏营,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走进大帐,方一落座,便忍不住问道:“戚金,这些俘虏有没有闹事?”
戚金拱手自信道:“王爷放心,我们每天也就给他们一碗稀饭,他们根本就没力气闹事。”
晕死,你给人减肥呢。
一天一碗稀饭,饿几个月估计都得饿成皮包骨头了。
这些俘虏一天就吃这么点东西,自然是没什么力气闹事了。
问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六万多人呢,始终是个隐患,必须尽快处理掉才行。
朱器圾皱眉沉思了一阵,突然间又问道:“马千乘,播州和叙州其他土司实力如何?”
马千乘颇为不屑道:“他们实力最强的手底下都不到十万人,能召集一万青壮的那就算了不得了。”
朱器圾闻言,不由展开地图仔细看了看,随即又问道:“你的意思,他们的地盘都不大?”
马千乘不假思索道:“是啊,他们地盘最大的还不到一县之地,叙州的地盘大部分都在杨奢家手里,而播州的地盘,原来大多都是杨家的,这会儿早被朝廷收回去了。”
嗯,这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恩威并施,然后再让他们递上投名状,他们应该就服服帖帖了。
朱器圾仔细想了想,这才微微点头道:“很好,把他们领兵的小头目全部召集起来,明天随我们一起出征。”
小王爷这又是想干嘛呢?
众将闻言,无不满脸懵逼。
第二天一早,卯时,众将再次齐聚帅帐。
朱器圾直接下令道:“李万雄、秦邦翰,你二人各率五千平东军分守重庆府城和佛图关,注意,每天你们都要各自派出一千将士轮流在俘虏营巡视,日夜不停,但凡有带头闹事者,一律格杀勿论。”
李万雄和秦邦翰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朱器圾紧接着又下令道:“秦佐明、秦祚明,你二人各率五千青壮分守青木关和二郎关。”
秦佐明和秦祚明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朱器圾紧接着又下令道:“马千乘、秦邦屏,你二人率一万白杆兵为先锋,带着各支土司的小头目,辰时出发,目标合江县城,注意检视沿途叛军营地,以防叛军偷袭。”
马千乘和秦邦屏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朱器圾紧接着又下令道:“马祥麟、秦拱明,你二人率一万禁卫军为中军,巳时随本王一起出发。”
马祥麟和秦拱明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朱器圾紧接着又下令道:“戚金、秦翼明,你二人率一万戚家军为后军,午时出发。”
戚金和秦翼明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朱器圾紧接着又下令道:“刘忠和,你率一千密卫负责转运粮草辎重。”
刘忠和闻言,连忙拱手道:“属下遵命。”
合江距离重庆差不多有三百里,如果按正常行军速度,一天行进四五十里,最少也要六七天才能抵达。
不过,朱器圾手下人马却无需带太多的粮草辎重,因为从重庆到合江一路都有长江水道相连,他们的粮草辎重大部分都可以放在车轮舸上,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轻装疾行了,一天行进五六十里都不是问题。
六天后,三万大军便已兵临合江城下,而此时,合江城里的守军都快吓傻了。
因为城里总共才两千叛军,面对三万官兵,他们根本就无法力敌啊!
144 疯狂扩张(下)
合江县城很小,总共也就两三里方圆,三万大军足以将其团团围住。
而且,以戚家军和禁卫军现在的火力,只需造些云梯,一阵猛攻,就能轻松拿下,根本就无需造攻城车和井阑。
但是,朱器圾却没有这么做。
他先是命秦邦屏、秦翼明和秦拱明各率五千人马将合江县城的西南北三面围住,然后便命戚金和马祥麟率手下一万人马开始造攻城车、井阑和云梯。
至于马千乘,他则面授机宜,让其押着各支土司的小头目天天在县城东门外喊城里的叛军投降。
城里的叛军自然是不可能投降的,奢崇明和奢寅可都是狠角色,他们要敢投降,家人估计都没了。
双方就这样耗了三天,戚金和马祥麟总算是把一万人的攻城器械给做好了。
第四天一早,朱器圾才命戚金和马祥麟各率五千戚家军和禁卫军开始攻城。
不过,表面上指挥的好像还是马千乘,因为马千乘就带着手下五千人马整整齐齐的列在合江县城的东门外一里处一动不动,而戚金和马祥麟则是带着一万人马,推着攻城器械,抬着火炮,从两侧蜂拥而出,直接在他前面百步远处布成一个一字长蛇阵。
马千乘象征性的把手一挥,攻城战随即开始,先是两百门火炮齐鸣,上百辆攻城车随之冲向城墙,紧接着便是数十辆井阑和数百架云梯依次跟上。
上百辆攻城车来到城墙下面之后,下面便有人依次开始往城墙上丢轰天雷,直到井阑和云梯都靠上城墙,城里的叛军甚至连露头的机会都没有。
戚金和马祥麟率军冲上城墙的时候,基本上就没遇到什么抵抗,因为东面城墙上一千多叛军都被爆裂弹和轰天雷给炸得在地上打滚了,直接摁住一绑就完事了。
紧接着他们便各自率手下一路向南北两面城墙杀去,不到一个时辰,合江县城便被拿下了。
朱器圾这么搞貌似有点大炮打麻雀,大材小用了,这么小个县城,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当然有必要!
他这么做,首先是为了演练攻城套路。
毕竟,轰天雷还没经过实战演练,如果让人就这么拿着去进攻泸州的州城,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要是出了问题,那很有可能就是成百上千的伤亡。
为了保险起见,他自然要先在合江试一试。
另外,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攻城也是为了让各支土司的小头目看看,他手下人马或者说马千乘手下人马有多厉害。
这就是恩威并施中的威。
各支土司的小头目看见这攻城场景,果然一个个吓得满脸惊恐,直冒冷汗,要知道,他们都是小土司出来的,一个土司也就几千青壮,要真比战斗力,恐怕还不如城里的两千守军呢。
马千乘手下人马这战斗力简直太恐怖了,人家两千人马根本就毫无抵抗之力啊!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马千乘要灭了了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当然,这还只是在场的小头目怕而已,还远远不够,还得让各支土司的头人也怕才行。
朱器圾拿下合江县城之后,只是修整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他便命马千乘留下一千白杆兵驻守,紧接着便带着剩余的两万九千人马直奔泸州州城而去。
合江距离泸州也就百余里,两天时间,朱器圾便率大军赶到了泸州城外。
泸州州城和合江这样的小县城就不一样了,其方圆足有十余里,两万多人马就想将其团团围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朱器圾也没这么做,他只是命秦邦屏率五千白杆兵挡住了西去叙州之路,随即便命剩下的人马在城南驻扎下来,开始造攻城器械。
他的意思很明显,泸州城里的叛军要是想逃,可以往东逃,也可以往北逃,西面和南面就不要想了。
这个时候,城里的大梁国太子奢寅倒还没想着逃跑,因为这段时间又从叙州招来了一批青壮,他手底下又有了上万人马,而城外的官兵看起来最多也就三万人马,他认为,官兵想要攻下他驻守的泸州城并不容易。
三万人马攻打上万人驻守的城池,他觉着,再怎么样,自己守个把月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他只是派出快马向成都方向求援,希望他老爹能分出一两万人马来帮他驻守泸州城,他自己并没有逃跑的打算。
朱器圾也不着急,他足足等了四天,直到戚金和马祥麟将攻城器械全部做好了,这才命大军摆开阵势,准备攻城。
这一次还是老规矩,马千乘带着剩余的四千白杆兵在南门外一里布阵,押着各支土司的小头目在那里观战,主攻的还是戚家军和禁卫军。
不过,这一次,戚家军和禁卫军的两万人马都投入了攻城战之中。
南门的城门楼上,奢寅一看官兵这阵势,着实吓了一跳,他哪里能想得到,官兵要么就不打,一打就是黑压压一大片一起上。
这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最少也有两万人马啊!
他原以为官兵还会跟他玩什么声东击西的战术,所以,他并没有把大部分人马都集中才南面城墙上,这会儿,南面城墙上才四千人马,要想顶住两万人马的猛攻,怕是很难,趁着官兵推着攻城器械布阵的功夫,他连忙命人传令,从其他三面城墙各调来了一千人马。
城外,井阑上的朱器圾见状,不由咧嘴一笑。
奢寅怕是不知道爆裂弹和轰天雷的威力,这家伙竟然还让手下人马往南面城墙上挤,这不找死吗!
这时候攻城已经不需要他指挥了,戚金和马祥麟在合江演练了一番之后对攻城的套路早已了然于胸。
他们刚把阵势布开,战场上便响起一阵“咔咔咔”的怪响,紧接着,便是“轰轰轰”一阵火炮齐鸣,奢寅还没反应过来呢,爆裂弹便已经飞过来了。
这一轮爆裂弹也不知炸伤了多少叛军,总之,一轮火炮过后,城墙上便是一片哀嚎之声。
紧接着,戚家军和禁卫军便推着攻城车和井阑,抬着云梯,依次往城墙底下冲去。
奢寅见状,连忙命弓箭手准备放箭。
可惜,弓箭手还没排好呢,又是一阵火炮轰鸣声响起。
这一下,弓箭手差不多都被轰得倒地上打滚了。
“轰轰轰”,火炮轰鸣声不断,倒下去的弓箭手惨叫声是越来越凄厉,要他们再爬起来放箭显然是不可能了。
奢寅见状,只能命刀盾手躲箭垛后面,准备用滚石檑木砸了。
可惜,攻城车才刚靠上城墙,刀盾手才刚放下手中的刀盾去抬滚石和檑木,轰天雷便连绵不绝的丢了上来。
“轰轰轰轰”,一阵爆炸声过后,刀盾手差不多也全废了。
紧接着便是井阑和云梯靠上城墙,戚家军和禁卫军顿时如同潮水般的往城墙上涌去。
南面城墙不出所料很快便被拿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戚金和马祥麟才率军往南北两面城墙散开不到一刻钟,两人便纷纷派人来报,其他三面城墙上一个叛军的影子都没有,奢寅已经带着几千人马往北边的内江方向逃去。
泸州城就这样被拿下了,前前后后总共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时间!
145 疯王下套(上)
泸州拿下了,接下来就是叙州和播州了。
叙州乃是奢崇明的老巢,有宜宾、南溪、宜化、庆符、兴文、叙永、古蔺七县之地,山高林密,易守难攻,正是彝兵擅战之地,想要拿下,并不容易。
播州就更不用说了,此地本是西南最大的土司杨应龙的老巢,有余庆、瓮安、湄潭、遵义、桐梓、绥阳、仁怀和黄平州、真安州七县两州之地,面积比重庆府都大,土司山寨更是多如牛毛,想要拿下来,那真不是一般的难。
还好,叙州和播州两处地方二十多个小土司手下能召集起来的青壮已经被俘虏了大半,而且杨应龙早已被灭,奢崇明也正在成都与人鏖战,根本无暇顾及这里。
这次,朱器圾都没打算亲自出手,他准备给这些小土司下个套,让这些家伙自己乖乖钻进来。
泸州攻城战结束之后,他便将马千乘招至帅帐,细细交待了一番。
他跟马千乘说的就是怎么恩威并施,让叙州和播州的小土司帮他们去拿下这两处地方。
这办法是典型的疯王套路,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成功的希望貌似还是蛮大的。
马千乘震惊之余,当即便按他的安排准备起来。
叙州和播州各支土司的小头目这些天着实是吓坏了。
一开始,他们跟随奢崇明手下大将周鼎支援重庆府城,浩浩荡荡六万大军,不到半天便被马千乘手下大军击溃,他们已然吓得不行了。
随后,他们又被马千乘拉到泸州,亲眼看着马千乘手下的大军用恐怖的火器轻松拿下合江和泸州州城。
说实话,他们都被吓懵了。
这石柱宣慰使马千乘实力之强,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合江也就罢了,城墙上稀稀拉拉的,看上去也就千把两千人,泸州就不一样了,那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最少也有五六千人啊!
结果,马千乘还是砍瓜切菜一般,不到一个时辰就拿下了。
他们已然看出来了,奢崇明根本就不是马千乘的对手,他们跟着奢崇明造反,简直就是找死啊!
接下来马大人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正当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之时,马千乘手下的亲卫突然间又跑过来,押着他们便往大帐走去。
此时,大帐之中已是战将云集。
秦邦屏、秦民屏、秦翼明、秦拱明等,一个个面带煞气,威猛不凡,看着就让人害怕。
戚金、马祥麟、张明世、张大斗等,一个个头带面具,魁梧异常,看着就令人胆寒。
各支土司的小头目是吓得手脚发麻,趴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马千乘盯着他们看了一阵,这才冷冷的道:“重庆府和泸州已经被本官拿下了,奢崇明还未拿下成都府,你们觉着他造反还有希望吗?”
没人敢搭腔,很显然,奢崇明是没什么希望了,光是马千乘这一路大军都够奢崇明喝一壶的了。
马千乘紧接着又冷哼道:“哼,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能拿下成都府又如何,本官照样灭了他!”
这话的确不假,要知道,他拿下泸州也就用了几天时间,成都府,就算奢崇明拿下了又如何,凭借他手里头犀利的火炮,打回来那只是时间问题。
各支土司的小头目还是老老实实的趴那里,没一个敢吭气的。
紧接着,马千乘又厉声道:“你们跟着奢崇明造反,知道结果是什么吗?播州杨家就是你们的榜样!”
播州杨家?
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播州杨家!
朝廷早把播州杨家给灭了,虽说不是灭九族,那也差不多了。
各支土司的小头目都吓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
马大人这是准备砍人了吗?
没想到,马千乘突然又脸色一缓,威严道:“别说本官不给你们机会,现在,本官给你们每人一匹快马,你们速速回去,告诉你们的头人,愿随本官征讨反贼奢崇明者,十天之内,赶来泸州城听候本官差遣,本官还能念在大家都是土司的份上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本官定率大军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还有这等好事吗?
各支土司的小头目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他们哪里能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这点,马千乘倒没有骗他们,很快,便有人牵来快马,把他们给撵回去了。
马千乘就这么把人放了,是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
各支土司的头人会不会来呢?
这个根本无需担心,因为他的战力并不是吹出来的。
各支土司的小头目那可是亲眼所见,他摧枯拉朽般的拿下合江和泸州城。
这么恐怖的战力,各支土司谁人能敌?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们全部联合起来,把所有青壮都拉上,也只能让人家多费几发炮弹!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家对手,等马千乘大军一到,他们是什么结果,还用想吗?
这些小土司连奢寅都怕,岂会不怕把奢寅打得屁滚尿流的马千乘。
所以,十天之内,二十多支土司的头人都赶到了泸州城。
第十一天一早,马千乘又摆下阵势,命各土司头人赴知州衙门参见。
这一次,他不但将秦邦翰、李万雄、秦佐明等猛将全招来了,还命五品以上的武将全副武装从衙门口一直排到大堂,甚至,他还命人将两百门虎蹲炮全部摆在大堂前的甬道两侧,以示威慑。
二十多支小土司的头人被吓得,一个个都如同鹌鹑一般,走进大堂便跪伏在地,恭敬的齐呼道:“属下参见宣慰使大人。”
他们自称属下倒也不奇怪,因为他们都是有官职在身的。
这些小土司其实都是朝廷特设的长官司长官,正儿八经的正六品武职,正三品的宣慰使,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马千乘见状,不由微微点头道:“嗯,都起来吧。”
众土司头人闻言,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紧接着,马千乘便威严的道:“你们应该都知道,跟着奢崇明造反是什么下场,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证明你们已然弃暗投明,不再与反贼奢崇明为伍。”
这些人既然都亲自赶过来了,就证明他们已然认清形势,决定舍弃奢崇明重回朝廷怀抱了。
问题,怎么才能证明自己已经弃暗投明了呢?
众土司头人闻言,不由竖起耳朵,翘首以盼。
马千乘紧接着又威严的道:“现在,本官给你们每人放还一千精锐,并提供一应粮草辎重和武器,你们领回去,把奢崇明在叙州和播州的残余势力连根拔除并拿下所有城池,以此来证明,你们已然弃暗投明与反贼奢崇明划清界限,你们以为如何?”
这意思是让他们递上投名状啊!
奢崇明手底下其实也就十余万青壮,而且大多都被他们带着四处征战去了,这会儿奢寅手底下的五万大军已然被马千乘消灭,奢崇明还在成都与官兵鏖战,叙州和播州残余的叛军已然少得可怜,他们要是能各自领回一千精锐,自然能将奢崇明在叙州和播州的残余势力连根拔除。
不过,这样一来就等于彻底把奢崇明给得罪了,以后奢崇明绝对会找他们算账。
当然,这是在奢崇明还有以后的情况下。
奢崇明还有以后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
奢崇明是干不过马千乘,但是,还有安邦彦啊,水西安氏的实力可是比奢崇明强出一倍还不止,谁知道马千乘能不能干得过。
众小土司的头人们闻言,一个个都犹豫起来。
奢崇明那可是出了名的狠辣,他们真的很怕奢崇明报复啊。
146 疯王下套(下)
看样子,小王爷猜的没错。
这些家伙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货色,想让他们递上投名状,帮着去拿下叙州和播州,还得威胁恐吓一番才行。
奢崇明是出了名的狠辣,我就是大好人吗?
马千乘见一众土司头目都不吭气,不由冷哼道:“别说本官没给你们机会啊,你们如果愿意归顺本官,随本官一起征讨奢崇明,你们造反的事,既往不咎,而且俘虏全部放还。如若不然,本官先将所有俘虏全杀了当首功,然后挥军一个个踏平你们的地盘,再将你们交给朝廷处理。”
啊!
他们虽然都是被奢崇明胁迫,才不得不跟着奢崇明造反的,但朝廷不会管这些啊,在朝廷眼里,他们就是反贼头目。
如果把他们交给朝廷处理,那绝对是千刀万剐啊!
一众土司头人闻言,无不吓得浑身一颤。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阵,最后终于无奈的低头拱手道:“属下愿随大人征讨反贼奢崇明。”
马千乘见状,这才微微点头道:“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只要好好跟着本官征讨反贼,本官也不会亏待你们,叙州和播州的地盘那么大,本官肯定是吃不下的,到时候,除了两处州城,其他地盘都分给你们,我只要铜矿、铁矿和盐矿,其他人口粮食什么的,都归你们。”
还有这等好事?
一众土司头目闻言,无不激动万分。
要知道,他们手里头可没多少地盘,也没多少人口,而叙州和播州足有十多个县外加两个直隶州。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帮着马千乘拿下叙州和播州,他们差不多都能变成有一县之地的大土司了。
至于铜矿和铁矿什么的,他们采了也不会炼,就盐矿还值点钱,不过,跟硕大的地盘比起来,那点盐矿根本就不算什么。
虽说马千乘这是典型的打个大耳巴子再给个枣吃,但这枣着实大到让人激动万分啊。
一众土司头人无不拱手作揖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马千乘微微点头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半个月之后,本官便派人去接收两处州城,这丑话我可要说前头,到时候,要是谁还心存侥幸,没有动手,那就不要怪本官不客气了。”
他这意思很明显,谁要敢磨磨唧唧,拖时间,甚至暗中联系奢崇明,玩什么幺蛾子,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将其灭了。
一众土司头人就这么带着各自手下的一千精锐回去了。
他们都没敢玩什么幺蛾子,毕竟,马千乘的实力摆在那里,要收拾他们简直易如反掌,而且,拿下叙州和播州之后,地盘基本都是他们的,他们还去找奢崇明那就是脑子有病了。
这些人可都是地头蛇,对叙州和播州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再加上奢崇明在这两地残存的势力本就没多少了,他们清剿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奢崇明占据的城池,他们甚至都不用卖命去攻打,他们只要让手下人以各种借口潜入城中,然后突然发难,将那少得可怜的百十来个叛军干掉便成了。
城里的叛军哪里能想得到,他们这些“自己人”都不声不响的投靠朝廷了。
所以,还不到半个月时间,他们便已拿下了叙州和播州所有城池,将奢崇明残存在两地的势力连根拔除。
这些人终于上套了!
朱器圾收到消息,当即下令,命戚金和秦翼明率戚家军前往播州,接收和镇守播州州城,命马祥麟和秦拱明率禁卫军前往叙州,接收和镇守叙州州城。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就是给这些土司分地盘了。
这点,他并没有食言,十多个县城,他全部分给了比较大的土司,每个土司一个县城,包括县城所辖的土地,也全是这些土司的,剩下的几个小土司,则分到了黄平州和真安州两个播州下面的直隶州,州城也给他们平分了,可以说相当的公平。
叙州和播州这些小土司自然是兴奋的不行了,这一下,他们的地盘最少大了一倍啊,人口那也是翻了倍的涨。
殊不知,这些地盘,那可都是烫手的山芋,他们想要守住这些地盘可不容易。
因为叙州和播州的南面都是安邦彦的地盘,如果安邦彦打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小土司。
他们已然把奢崇明得罪狠了,自然不可能再转投安邦彦的怀抱,因为奢崇明就是安邦彦的亲舅舅啊。
而且,马千乘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如果敢再转投叛军,也得掂量掂量,马千乘会不会放过他们,朝廷会不会放过他们。
到时候,他们唯有拼死抵御安邦彦,以保住自己的地盘。
这样一来,叙州和播州就等于多了一道屏障,安邦彦就算率十万大军前来进攻,朱器圾又或者说马千乘也有足够的时间召集人马抵御。
这还只是开始。
紧接着,朱器圾又命人把俘虏全部放还给这些小土司,连带原来奢寅的手下,也分了下去。
不过,他将奢寅的手下分给这些土司并不是为了增强这些土司的实力,而是让这些土司押着奢寅的手下去开采铜矿和铁矿。
朱器圾还跟他们玩了招阴的,这些矿,他们都不是白采的,他们采多少矿,便能换取相应的粮食,也就是说,他们采得矿越多,换取的粮食就越多。
按马千乘跟他们说的,这是怕他们养不起那些俘虏,同时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吃亏,毕竟,他们派人看押俘虏去采矿,那也是要费很多人力的。
殊不知,这又是一个套。
因为,马千乘只是私底下这么说,在外人眼里看来,这些土司完全是在压迫原来奢寅的手下采矿,从而赚取粮食啊!
这样一来,这些土司跟奢崇明的仇那也是越结越深了。
如果说他们帮马千乘清剿奢崇明在叙州和播州的残余势力,帮马千乘拿下叙州和播州还有可能是迫于马千乘的强大,被逼无奈之举,押着俘虏去采矿赚取粮食,那就有点过分了。
奢崇明知道了,不恨得牙痒痒才怪。
这样一来,这些土司就被套牢了。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土司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暗中勾结奢崇明,必要的监管还是要有的。
朱器圾学了朝廷的招数,给每个铜矿和铁矿都安排了矿监。
这些矿监并不是太监,而是宁丑旦手下的密卫。
他们如果敢在密卫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那纯粹就是找死,迎接他们的,必定是毁灭性打击!
147 疯狂的马车夫
龙河船厂,一个巨大的船坞内,数百工匠正在一艘三十余米长的梭形船体上不停的忙碌着。
这艘船的底座已然完工,船舷正在围拢,水轮正在安装,甲板也已经铺了一大半,眼看着就要下水进行最后的组装了。
宋应星站在一边颇为兴奋的介绍着,朱器圾却是看着图纸微微有些皱眉。
这是按照二号福船的外形和车轮舸的结构设计出来的新型千料轮船,从其结构和性能上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问题就是,这外观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一艘炮舰啊!
宋应星可能是因为没见过真正的炮舰,所以设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火炮安装的问题。
朱器圾也没见过真正的炮舰,不过,图片还是见过一些的。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忍不住问道:“长庚,这新型轮船最终还是要搭载火炮的,你准备把火炮装哪里呢?”
宋应星不假思索的指着图纸道:“王爷,您看,这船首和两侧船舷位置都可以装载火炮,到时候只要把底座固定在甲板上就行了。”
舰首也就屁大点地方,两侧船舷空出来的地方也不多,这点地方能装载多少门火炮啊。
朱器圾无奈追问道:“你意思是一艘千料大船就装载十多门火炮?”
宋应星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啊,以前的二号福船都是这样的。”
唉,十多门火炮哪里够啊!
朱器圾微微摇头道:“长庚,我们最少的装载四五十门火炮才行。”
啊,装这么多火炮干什么?
宋应星闻言,不由诧异道:“王爷,不用装这么多火炮吧?您不是说了,这大轮船上最少也要装载五百斤以上的火炮,四五十门,那就是几万斤啊,两个月造五十艘,那就是上百万斤,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铜啊?”
这个问题的确有点棘手,铜好像永远都不够啊!
朱器圾微微摇头道:“这个你先不要管,反正我们这会儿也不用装火炮,铜的话,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总之,一艘千料大船必须装载四五十门火炮才行,而且,除了舰首的巨炮,其他火炮都必须用船舱遮挡起来,这样下雨和遇着海上风暴的时候就不至于哑火了。”
啊,火炮装船舱里面?
这种结构,他没见过啊!
宋应星闻言,下意识问道:“火炮都用船舱遮挡起来,那炮弹怎么打出去呢?”
这个简单啊。
朱器圾指着图纸比划道:“你看,你可以在甲板上加一层联通的船舱,这层船舱两侧全部做成拉绳式的活动窗口,平时的时候窗口关闭,雨水和海水就进不来,需要开炮的时候只要把窗口拉上去,把火炮的炮口推到窗口外面,就能开火了。”
这种奇怪的窗口宋应星还真没见过,不过,这种窗口的结构倒不是很复杂,宋应星只是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
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一艘船为什么要装载四五十门火炮。
他忍不住好奇道:“王爷,一艘船有个十多门火炮就足够了吧?东瀛倭寇的战船上好像最多也就几门火炮,我们为什么要装四五十门火炮呢?”
晕死,这家伙就是求知欲太强了。
一艘千料大船装十多门火炮用来对付东瀛倭寇自然是足够了,要用来对付欧陆列强,那就差远了。
你怕是不知道,人家最大的炮舰上足足装载了上百门火炮,你十多门火炮怎么跟人家斗?
唉,不知道这会儿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人造了多少海船和炮舰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成为海上霸主了。
朱器圾只知道明朝末期的海上霸主是荷兰,但是,他对荷兰的海上争霸史却是一点都不了解。
其实,荷兰在大明万历三十年左右就已经成为海上霸主了。
这些海上马车夫着实疯狂,从大明万历十五年左右至大明万历三十年左右,短短十余年时间,他们便造出了上万艘海船和炮舰,开创大航海时代的西班牙和葡萄牙都被他们打得找不着北了。
而且,这会儿他们都已经打到大明来了!
这个时候的海上马车夫那真的是相当疯狂或者说猖狂,堂堂大明,人口上亿,军队数量比他们总人口还多,他们竟然也当任人欺凌的落后土著对待!
他们猖狂到什么程度呢?
天启二年四月,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顾恩听闻大明内乱,辽东建奴和西南土司相继造反,便断然下令,命舰队司令高文律率七艘战舰和八艘武装上船组成的联合舰队北上入侵大明,企图以武力威胁大明同荷兰通商,甚至占领大明东南沿海,建立殖民地!
七艘战舰,八艘武装商船,总共才千余精锐士兵便想击败大明,令大明俯首称臣,看上去怎么都有点荒唐。
不过,这年头,这种事却一点都不荒唐。
欧陆列强仗着火器之利就是这么欺负世界各国的。
当初,西班牙殖民者皮萨罗就趁着印加帝国内乱之机,率一百六十八名士兵征服了这个人口多达两千万,军队数量多达数十万的土著帝国!
所以,荷兰人认为,上千精锐士兵,击败正值内乱的土著大明,足矣!
一开始,他们的确占了不少便宜,因为大明根本就想不到这些蛮夷会不宣而战,无缘无故就派舰队来入侵。
而且,经过百多年的海禁,大明早把自己无敌于天下的远洋舰队给玩没了,能出海远行的也就是一些进行堪合贸易的商船而已。
一方是处心积虑,一方是毫无防备,一开始,大明着实吃了大亏。
蛮横的荷兰舰队根本就不讲一点礼仪道德,冲到大明东南沿海便如同海盗一般,见船就开炮,见东西就抢,短短几个月时间,大明从事堪合贸易的商船便被其烧毁击沉六七十艘,俘虏一千余人,他们还强迫这些俘虏在澎湖给他们修筑要塞,以致这些俘虏大部分都累死在澎湖。
更有甚者,他们还上岸劫掠,烧毁了很多沿海的村庄,甚至还封锁了福建出海的门户,九龙江的入海口。
紧接着,他们便开始提出无理要求,妄图逼迫大明签订不平等条约。
什么开放沿海所有口岸,允许荷兰人自由经商,什么割让澎湖,承认荷兰人在澎湖的统治,什么严禁大明与西班牙、葡萄牙进行堪合贸易,要做生意,只能跟他们荷兰人做等等。
要换做是螨清末期,他们可能就得逞了,因为螨清退化了几百年之后根本就不会打仗了。
可惜,这会儿并不是螨清末期,而是明朝。
大明向来铁骨铮铮,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服就干!
哪怕这会儿辽东建奴肆虐,哪怕这会儿西南土司叛乱,哪怕这会儿西北旱灾严重,哪怕这会儿大明朝堂乱成了一锅粥,不管是清流还是阉党,对荷兰人的无理要求都只有一个回答:不服就干!
正当朱器圾和奢崇明叛军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福建巡抚南居益临危受命,来到了漳州,直接组织人马,准备开干了。
大明如此衰弱之时跟海上霸主荷兰开战是什么结果呢?
148 神疯颠倒(上)
南居益真的太难了,朝廷让他来收拾红毛番却没有给他一兵一卒,也没有给任何粮饷。
兵,他只能在福建都司和福建行都司各卫所现招。
粮饷,他只能在福建当地筹集。
朝廷只给了他征兵和以粮饷抵扣税赋的权力。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福建都司和福建行都司这会儿连一艘大型战船都没有,火炮也得现铸!
红毛番那可是楼船炮舰,一艘炮舰足有几十门火炮,没有大型战船,没有火炮,怎么跟人家打?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红毛番把九龙江的出海口都给堵了,他想集结福建都司沿海各卫所的小型战船都集结不起来。
怎么办?
这个问题如果交给螨清末期那些八旗大老爷来处理,恐怕不管是巡抚老爷还是总督老爷都会溜之大吉。
南居益却没有,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溜。
他赶到漳州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招来了福宁卫指挥佥事海坛参将俞咨皋,直接将其提拔为福建总兵官。
俞咨皋就是抗倭名将俞大猷的儿子。
俞家军海战无敌,威震东南,虎父无犬子,打海战,自然得找俞大猷的后人。
他这招果然没错,俞咨皋虽然不如俞大猷那般身经百战,几近无敌,但耳闻目染之下,对海战那也是相当的精通,没有大型战船,没有火炮,怎么收拾红毛番的楼船炮舰,别人没办法,他却有得是办法。
南居益跟他一合计,很快便找到了一个破局的办法。
红毛番不是不讲礼仪道德吗?
那就不跟他们讲礼仪道德!
很快,南居益便开始行动了,他一面命福建都司和福建行都司各卫所速速抽调精兵赶往漳州集结,一面搜集漳州附近各式船只,一面命俞咨皋召集俞家军旧部,操练屯卫精锐。
没几个月,他便集结了上万精兵,搜集了数十艘小船。
这些精兵虽然没经历过什么战阵,但是,有俞家军留下的百战精锐来指挥,拉上去跟红毛番打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小船虽然大多是渔船,没有任何武器装备,但是,用来搞偷袭还是够了。
紧接着,他便命人通知红毛番,前来九龙江入海口附近的中左所驻地谈判。
荷兰人果然上当了,他们直接就驾着五艘战舰耀武扬威的来了。
中左所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守御千户所,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荷兰人也没察觉出来什么不对来,一个小小的守御千户所,几轮火炮就轰平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地方的确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这里的水道。
中左所就是后世的厦门,这里的水道可是四通八达,到处都可以埋伏。
结果,荷兰人派出的谈判代表刚刚进入中左所驻地便被蜂拥上的伏兵给摁住了,南居益紧接着便下令埋伏在各处的数十艘小船冲出来,围住荷兰人的五艘战舰,放火!
荷兰人哪里能想得到大明还有这一招,如果是在海上,几十艘小船可能还没靠近他们便被击沉了,可惜,这里是狭窄的河道,人家从埋伏的地方一冲出来离他们便不到一里远了,火炮的优势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因为火炮根本就没法轰击近处的目标啊!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唯有用火枪还击。
要说火枪的威力那的确不小,问题,这会儿的火枪杀伤力并不大,只要不是打中要害,一般是打不死人的。
而且双方的船只一旦靠近,火枪的威力还不如火箭甚至是火把呢,因为火枪是不可能把船打烂的,而火箭和火把却能把船点着。
要说明军将士的勇猛,那也不是吹出来的,特别像戚家军和俞家军这样的百战精锐,哪怕只留下少数骨干,带出来的队伍那也是勇猛无匹。
俞咨皋一马当先,直接立在第一艘船的船头,火枪子弹都打得他身上的盔甲“叮当”直响,他却浑然不顾,就是一个劲的举剑大吼:“跟我冲啊,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
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可以说,一支队伍怕不怕死,主要就看主将怕不怕死。
主将俞咨皋都如此悍不畏死,其他人自然有样学样,在俞家军骨干的带领下,数千明军将士硬是冒着枪林弹雨,不顾生死,拼命的摇动着小船,勇猛的冲向荷兰人的巨舰。
这时候,荷兰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惧色,他们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土著”,很多人明明被子弹击中,鲜血狂飙,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痛楚之色,有的只是无上的荣光,好像被打死了能进入天堂一般。
通译都被人家给扣了,他们哪里知道,俞咨皋喊得是什么。
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
为国捐躯,人家提起来都会竖起大拇指,敬畏他们是条汉子。
如果在红毛番面前都畏畏缩缩,临阵脱逃,就算能活着回去,也会被人指着背皮骂啊!
明军将士那是相当的有血性,一旦被激发出来,那着实吓死个人。
数十条小船数千将士这么不要命的冲锋,几百杆火绳枪如何能抵挡,很多荷兰士兵都只放出了一枪,还在装填弹药呢,明军的小船便如同蚁群般围上来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火雨,什么火箭、火把、火油布,甚至是点着的柴火,那是雨点般的砸向荷兰人的战舰。
这个时候的船可都是木制的,一旦着火,那就是干柴烈火啊!
很快,五艘战舰相继被点着,荷兰人吓得,连忙调转船头往九龙江入海口方向撤去。
数十艘小船依旧如同蚁群般死咬着不放,不断的围在四周,射火箭,丢火把、火油布和柴火。
结果,荷兰是凭借庞大的船身挤出了狭窄的河道,来到了九龙江入海口,借着水流和风势逃了出去,不过,五艘战舰全部被点着了,什么桅杆、风帆、船舱全部被烧得一塌糊涂,就算最终扑灭了大火,也没什么用了。
这一下,荷兰人吓得再也不敢围堵九龙江的入海口了,要是明军再不要命的来烧一回,他们剩下的两艘战舰和八艘武装商船估计都要被烧成没用的舢板了。
荷兰人是退了,但是,他们并没有退回巴达维亚。
他们只是退回了澎湖,在那里,他们早已修筑了无数的工事和堡垒,自然要用来负隅顽抗一番。
南居益收到消息之后,又犯难了。
荷兰人不退出东南海域,大明的堪合贸易就没法展开啊。
这帮家伙,说白了就是海盗,只要大明的商船敢出海,他们绝对会冲上去抢,而这时候大明水师根本就无力与之在海上对阵啊!
怎么办呢?
148 神疯颠倒(下)
明朝是实施海禁,不过海禁的意思并不是代表断绝一切海外的生意往来,海禁是对于普通老百姓或者普通商户来说的,朝廷或者说官方其实一直都在做海外的生意。
比如江南织造的丝绸,景德镇官窑的瓷器,官营的茶叶等,都是出了名的大明特产,世界各国贵族都趋之若鹜,而且这些东西利润都很高,大明朝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着这钱不赚呢。
大明朝廷其实一直都在从事海外贸易,而且每年都能从东瀛、南洋诸国,甚至是欧陆列强那里赚取不少白银。
特别隆庆开海以后,大明朝廷还特许了一批商户申请堪合,从事海外贸易,从而增加朝廷税赋,东南沿海诸省也因此受益,变得日益富足。
可以说,海外贸易的不断发展就是万历初期中兴的主要原因之一。
虽说到了天启朝,由于监管太监和官员的贪腐,海外贸易已然大不如前,但是,每年还是能给大明朝廷带来几十万两的收益。
也就是说,如果任由荷兰人占据澎湖,如同海盗般肆无忌惮的劫掠大明商船,大明朝廷每年最少要损失几十万两。
这会儿大明朝廷到处都需要用钱,自然不能让荷兰人把海外贸易给搅黄了。
南居益无奈之下只能调集福建沿海都司卫所所有的战船,准备跨海远征了。
最终,他足足调集了两百多艘战船,组成了一支庞大的船队,将万余精锐一股脑全部运送到了澎湖。
当然,这些战船都是类似车轮舸和蜈蚣船的小型海船,上面也没装备火炮。
如果大明水师还是全盛时期,火枪火炮装备齐全,荷兰人就凭七艘战舰和八艘武装商船入侵东南沿海,那简直就是找虐。
问题,现在大明水师的家底都被败完了,火枪和火炮也被败光了,人家荷兰人却躲在坚固的工事甚至是城堡里面,凭借现有的冷兵器,明军怎么跟人家打呢?
这个问题,如果参照螨清末期清军的表现,那的确是没得打了。
几百洋人,火枪火炮装备齐全,躲坚固的工事和城堡里面,你手持冷兵器去进攻,这不找死吗?
其实,这是无能的螨清给人造成的错觉。
这年头的火枪和火炮威力并没有那么夸张,就算手持冷兵器也是有办法战而胜之的。
明军这会儿虽然没有火枪和火炮,但是,对火枪和火炮的性能却相当的了解,就算手持冷兵器,他们也有办法对付火枪火炮装备齐全的荷兰人。
比如,将冬天的厚棉衣或者棉被用水浸湿披在身上,火枪子弹基本就打不透了,基本上只要不被火枪子弹打脸上就不用担心受伤。
又比如,几个人合力推着装满沙土的槽车往前冲,基本就不用害怕被炮弹伤到了,因为这会儿的炮弹差不多都是生铁实心弹,砸到厚厚的沙土上,最多砸出个坑来,根本就伤不到后面的人。
俞咨皋率上万明军精锐就用这些土办法与敌人展开了生死搏斗,将荷兰人修筑的工事一个个拿下,慢慢将所有荷兰人逼进了唯一的城堡,风柜城。
这时候用土办法就没多大用了,因为风柜城不是普通的工事,它是由城墙和堡垒组成的,光披着打湿的棉衣棉被又或者推着装满沙土的槽车冲过去是没用的,要想将其拿下,还得爬上十余米高的城墙甚至是十几米高的堡垒,在没有火枪和火炮掩护的情况下直接去爬,那简直就是送上去给人当靶子啊,人家火枪再没准头也能打中头部!
明军将士虽然悍不畏死,面对这么坚固的城堡,那也是毫无办法。
俞咨皋率军进攻了几天之后也不得不放弃了。
根本攻不进去啊!
怎么办呢?
他不能让手下将士白白去送死啊!
于是乎,战局就这么僵住了,他们打下外围所有工事都只用了一个多月,但是,打风柜城却足足用了半年之久。
最后还是南居益召集工匠,制造了一批土枪土炮送过来,俞咨皋才率军攻下风柜城,拿下了荷兰舰队司令高文律和数十个残余的荷兰士兵。
这一下,可把天启给高兴坏了。
他当皇帝这几年,可是憋屈的不行了。
辽东打的不可开交,西南也打得不可开交,建奴是打得明军节节败退,占据了辽东将近九成的土地,西南的土司更是把四川的首府成都和贵州的首府贵阳都给围了,两处战局都是一塌糊涂。
没想到,在东南,福建巡抚南居益竟然把红毛番给击败了,还活着了红毛番的主将。
好啊!
大明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直接命南居益将高文律等押解到京城,来了个祭告郊庙,御门受俘,刑贼酋高文律等于西市,传首各边,昭示天下,好好风光了一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风光了一把之后又忙自己的木匠活去了。
至于功臣南居益,他就没空去搭理了。
他这么做,直接就把南居益给害了。
因为南居益太耿直了,宁折不弯,根本就不愿屈服于魏忠贤的淫威之下!
魏忠贤这会儿正密谋窃取军功,将自己的侄子侄孙全部封侯进爵呢。
马千乘立下旷世奇功一举消灭将近十万反贼之所以连个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都没捞着,就是魏忠贤命人做了手脚,将其功劳全部算在他的侄子和侄孙身上了。
他好几个侄子和侄孙都因为这旷世奇功封侯进爵了,马千乘自然就不要想有什么封赏了,他这是欺负人家马千乘没来京城,夺了人家的军功。
这南居益被天启下旨押解俘虏进京叙功,他自然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做手脚,将其功劳全算在自己的侄子和侄孙身上,他只能命人正告南居益,让其在叙功的时候把他的侄子和侄孙都带上。
没想到,南居益这家伙竟然不识好歹,叙功的时候只字未提他的侄子和侄孙。
这下,九千岁可气坏了。
你他吗怕是不知道现在大明朝堂谁做主!
他直接玩了手阴的,命人上奏天启,将功臣南居益提拔为工部侍郎,负责总督天下河道的修缮。
天启哪里知道魏忠贤这是在玩明升实降,夺南居益的兵权啊!
要知道,万历朝的时候南居益就是正三品了,而且,这次他本就是挂的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的衔巡抚福建的,妥妥的正三品大员,工部侍郎那也只是个正三品啊,而且还是负责修缮河道的闲职,哪里有封疆大吏权力大。
南居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夺了兵权,领了个工部侍郎的闲职。
紧接着,魏忠贤便发动党羽,弹劾南居益巡抚福建期间以权谋私,贪污粮饷!
要知道南居益召集上万将士与荷兰人打了差不多两年总共才花去粮饷十七万余两啊,他哪里有什么贪污的空间,就算每个将士每个月只算粮一石饷一两也不止十七万两啊,更何况他还征集了那么多战船,造了那么多的土枪土炮。
这南居益也算是立下旷世奇功了,如若不是他击败了荷兰人,那么华夏的殖民史可能就要提前几百年了,一旦让荷兰人在东南沿海站住了脚跟,划下了殖民地,什么英法德意那还不蜂拥而至啊!
结果,这么一位大功臣,就因为叙功的时候没有按魏忠贤的意思带上魏忠贤的侄子侄孙,直接就被魏忠贤的党羽诬陷,罢官削籍,贬为庶民!
天启竟然也没说什么!
他这会儿都被他的奶爸魏忠贤和奶妈客氏忽悠得神疯颠倒,好坏不分了!
150 西南初定疯王锐意改制
龙江船厂,一艘硕大的楼船已然出现在宽广的船坞水道上。
这艘楼船足有十来丈长,宽度也达到了三丈左右,其上足有三层舱室,其下则是四个硕大的水轮。
朱器圾站在楼船顶端的瞭望台上,看着下面忙碌的工匠,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
唉,眼看着这千料大船就要开出船厂试航了,他却等不到那时候了,因为他必须回南阳了。
要知道,他来四川都快一年,而这一年,西北旱情日益严重,魏忠贤提拔的贪官污吏又充斥陕西山西两省,这些人,那都是没人性的,只知道自己捞钱,根本就不管灾民死活,西北灾民无以为生,只得背井离乡,疯狂向南迁徙,郧阳地界再次流民疯涌。
王妃马瑞伶和侧妃宁秀儿为了避免抚治蔡复一因流民事急跑浙川求助,从而看出什么破绽,不得不疯狂吸纳流民,以解蔡复一之急。
光是这不到一年时间,她们就吸纳将近二十万流民,而这会儿他和毕懋康、王徵、宋应星等人又不在,浙川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能管这么大的事,他要再不回去,家里就要乱套了。
原本,他之所以一直留在这边没走,主要还是担心奢崇明和安邦彦闹得太厉害,马千乘都顶不住,不过,这会儿他貌似不用担心了,因为西南土司的叛乱差不多已经平定了。
四川巡抚朱燮元通过被俘获的叛军诸生招降了叛将罗象乾,并以诚相待,罗象乾感激不已,配合官兵演了出诈降之计,将奢崇明引入官兵的圈套之中,奢崇明大败,一路南逃,最后遁入大小凉山,不知所踪。
贵州巡抚王三善亦以高官厚禄为饵招降判将陈其愚,大败安邦彦,并乘势攻入安邦彦老巢水西,占领大方,将安邦彦叛军死死压制在织金那威一线。
至于马千乘占据一府三州的事,有刘若愚从中斡旋,九千岁并没有说什么,朱燮元也是那种相当精明的干吏,九千岁代表的朝廷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也就是说,四川这边,除了造船的事,其他基本没什么好操心的了,而造船方面,宋应星可是比他内行多了,他在不在都没多大关系。
所以,他决定,尽快回南阳。
他带着宋应星在即将完工的千料大船上来回转了几遍,将一些炮舰需要预留的位置细细交待了一番,又沿着龙河巡视了一番各处作坊的修建进度和生产情况,随即便准备回程了。
这一次过来的时候,他是带着四万大军走陆路,走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回去的时候,他可不想这么辛苦,他决定走水路,也就是沿着长江顺流而下,直抵武昌府,然后再沿着汉水逆流而上,直抵郧阳府。
至于带来的四万大军,这会儿正守着一府三州的地盘呢,他自然不能带回去,他也就带了毕懋康、宁丑旦和张明世等人和一众密卫,加起来也就千余人,有一百艘车轮舸足矣。
一番辞别之后,一行人便上船出发了。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坐船顺流而下,速度那是相当的快。
重庆府到武昌府走水路也就两千里左右,两天时间,众人便已抵达武昌府,紧接着便是沿汉水逆流而上了。
武昌府到郧阳府走水路也就千余里左右,不过,因为是逆流而上,就算是蒸汽动力的轮船也不可能日行千里,众人还是花了将近两天时间才抵达郧阳。
这一路总共才花去四天时间,比走陆路不知道快了多少,而且这会儿又是冬天,众人坐在车轮舸上简直不要太舒服。
到了郧阳,就不能再坐船了,还好,这边早已接到通知,准备了数十匹快马,朱器圾一行回到浙川倒也无需花费太多时间,至于剩余的密卫,自然有出去,也无需他操心。
他都离开将近一年了,浙川到底怎么样了呢?
朱器圾回到郡王府与妻儿好好团聚了一番之后,便将王妃马瑞伶、侧妃范心怡、宁秀儿三个人单独叫到书房,细细询问起来。
他首先问王妃马瑞伶道:“伶伶,我去四川这段时间,浙川没出什么事吧?”
马瑞伶颇为镇定道:“没什么大事,有秀儿做你的替身,外人根本不知道你不在,浙川自然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收置的流民太多了,我和秀儿都有点管不过来了,孙洪亮和艾铁柱这两个在山里管事的更是忙得晕头转向。”
朱器圾闻言,不由微微点头道:“嗯,洪亮和铁柱本就没读过什么书,让他们管着这么多人,着实有点为难他们了,放心,这次我把孟侯也带回来了,有他在,山里的事情就无需担心了。”
紧接着,他又问侧妃范心怡道:“心怡,王府这段时间的收支如何,我们还有多少结余啊?”
范心怡闻言,不由愁眉苦脸道:“王爷,您上次那钱花得也太狠了,我们王府这几年的收益差不多都搭进去了,哪还有多少结余。”
这个,一次花费将近五百万两,着实有点猛,要知道,这会儿朝廷一年的税赋还不到五百万两呢。
朱器圾颇为尴尬的解释道:“心怡,我们不能心疼这钱,你知道吗?要想将士用命,就得让他们有奔头,如果杀敌都没奖赏,阵亡了也没抚恤,那谁还愿意给我们卖命啊!”
范心怡还是有点心疼道:“可我们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么点钱啊,一下就没了,王爷,您怕是不知道吧,我们收置的流民都八十多万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一个月下来,我们根本就没多少结余。这流民还在不断往郧阳涌呢,以后我们想要存点钱都难啊!”
这个问题朱器圾自然考虑过,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
流民越来越多,支出越来越大,怎么办呢?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只要让流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就行了。
以前,流民不是很多,他赚钱的速度远远超过消耗的速度,他自然不用急着这么做。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手下的流民都快破百万了,如果再让流民无忧无虑的吃大锅饭,他也扛不住了。
所以,必须要让这些流民积极一点,主动一点,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才行。
他微微点头道:“嗯,这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以后,我们不能再给流民提供免费的衣食了,得让他们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才行。”
啊?
范心怡闻言,不由满脸不忍道:“王爷,不用这样吧,他们要有办法养活自己就不会沦为流民了,我们如果不给他们提供衣食,他们怎么活?”
朱器圾淡淡的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人都是逼出来的,他们在西北是没法养活自己,因为那边的旱情太严重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我们虽然不给他们提供衣食,但是给他们提供了田地啊,他们完全可以栽红薯和土豆,又或养兔子甚或养羊养猪什么的赚钱来养活自己,以后,这些东西我们都按售价的一半从他们手里收购就行了,他们要想过得好,就会想办法多种红薯和土豆,多养兔子和山羊什么的,要他们自己不努力,那就让他们自己过苦日子去!”
151 疯狂突进巡抚中计身亡
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如果什么都不用想便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又有几个人愿意去拼命干活,绞尽脑汁赚钱呢。
朱器圾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以前流民不多的时候,他没必要这么做而已。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手下流民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他都有点不堪重负了,他自然不能再充当烂好人,白白养活这么多流民了。
他回到王府休整了几天之后,便将毕懋康、赵正道、孙继文、孙洪亮、刘文秀、艾铁柱等人招至主殿大堂,商议起来。
众人聚齐之后他便直言不讳道:“诸位,你们应该都知道,现在我们收置的流民已然超过了八十万,而且,这些流民的衣食都是我们免费提供的,这么多流民,一个月下来光粮食就得消耗七八十万石啊,我们的收益,大半都用来养活这些流民了,要是光有这一项支出,我们倒是勉强能顶住,问题我们还得养活四万大军和一万密卫啊,而且西北的流民还在不断涌向郧阳,长此以往,我们肯定会入不敷出,所以,我们得改一改了,不能再免费给这些流民提供衣食了,得让他们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
毕懋康、赵正道、孙继文等人闻言,无不微微点头,以示赞同。
他们都深有同感,觉得这样搞下去不行,要真到了入不敷出那一天,可就麻烦大了,几十万流民,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吃不饱,那就要出大乱子了。
孙洪亮、刘文秀、艾铁柱等人闻言,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他们也知道,白白养活这么多流民不是长久之计,问题,他们都是流民出身啊,对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可是有深切的体会,小王爷要不给这些流民免费提供衣食了,这些流民怎么办呢?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孙洪亮开口道:“王爷,这样能行吗?现在的粮食可不便宜,好几两银子一石呢,我们要不给他们提供粮食,他们能养活自己吗?”
朱器圾淡淡的道:“你也知道粮食好几两银子一石啊,我们白白送给他们,他们知道珍惜吗?还不是逮着猛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反正不吃白不吃,人再多一点,我们真负担不起了。以后,我们不能再这样了,得让他们自力更生。他们养不养的活自己就要看他们自己努力不努力了,我们又不是没给他们安排生计,农户,我们给了他们田地和农具,而且,以后我们会按售价的一半从他们手里收购土豆、红薯和兔子肉等产出,他们只要勤劳一点,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如果知道上进的,自己去多开点山地,过上比现在还好的日子都不成问题。至于匠户,他们干活可不是白干,我们都给了酬劳的,以后,这个酬劳还可以相应再提高,只要他们努力干活,也能衣食无忧。还有军户,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们给的军功奖励和阵亡抚恤那可不是一般的高,只要肯上战场拼命,发个小财是不成问题的。”
呃,这个的确。
他们收置的流民那都是一个比一个能吃,一天天的,那的确是能吃多少吃多少,一点都不知道心疼。
唉,是该让他们知道现在的粮食来得有多么不容易了,要让这些家伙饿死鬼投胎般的吃下去,小王爷都要被他们吃穷了。
孙洪亮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没再吭气了。
刘文秀和艾铁柱也是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这改制的决意就算是通过了。
紧接着,朱器圾便派人前往各处流民聚集点,发出通告,宣布以后不会再免费为大家提供衣食,同时也公布了红薯、土豆和兔子肉等产出的最新收购价格,还有最新的匠户酬劳和将士待遇,鼓励农户多生产,匠户多找活干,同时踊跃报名参加新军。
这改制措施一宣布,流民自然免不了议论纷纷。
勤劳点的,还没什么,反正他们可以载种红薯、土豆,养兔子甚至养山羊,养猪什么的,随着这些东西收购价格的提高,他们的生活还能变得更好呢。
那些喜欢偷懒耍滑甚至喜欢不劳而获的流民就有点受不了了,小王爷这么搞,他们岂不又要饿肚子啊!
于是乎,有人开始埋怨了,甚至还有人开始煽动其他流民,准备闹事了。
这些自然都逃不过密卫的眼睛。
那些口出怨言的,都被挂上了号,以后要是有什么好事,基本就没他们的份了。
那些暗中煽动其他流民准备闹事的,很快便消失了,再也没人见过。
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这种人,留不得,留着就是祸害。
经过一番清理之后,流民们都慢慢适应了新政,大家又老老实实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当然,大巴山里也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新政实施之后,开荒种地的多了,饲养家畜的也多了,产出有了很明显的提升,王府的收入也随之明显提升,朱器圾手里头的钱也越来越多了。
一番改制之后,朱器圾的领地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西南的形势却是突然之间急转直下。
原来,贵州巡抚王三善中了安邦彦的奸计!
当初,安邦彦手下的人马好像不堪一击,十多万土司联军连几万官兵都打不过,稍微一碰便一溃千里。
其实,这是安邦彦的诱敌深入之计,他手下人马再不堪也不可能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几万临时拼凑起来,没有火枪火炮的官兵打得屁滚尿流,一溃千里。
王三善果然麻痹轻敌,率军疯狂突进,攻入安邦彦的老巢水西。
结果,攻入水西之后,粮道陡然拉长了上千里,再加上山高林密,粮食运输极为不易,各路援军都不愿跟进,王三善所率的几万官兵顿时成了孤军。
更为可怕的是,判将陈其愚是诈降,官兵的一举一动都被安邦彦尽收眼底。
王三善这样轻敌冒进,冒冒然率孤军进入彝兵最为擅战的山林之地,而且身边还有内奸不断通风报信,结果可想而知。
安邦彦瞅准时机,趁官兵分散搜索之际,围住一路官兵就是一通狂殴,王三善闻讯,率军往救,却因山路复杂,大军都跑散了。
结果,王三善被陈其愚设计撞落马下,拔剑自刎不成反成叛军俘虏,最终不屈而亡,官兵一败涂地,仓惶退出水西,西南形势顿时一落千丈。
153 痴傻疯狂大明再折栋梁
小王爷又开始征兵了,大巴山里的流民顿时炸开了锅,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加入小王爷的新军。
因为小王爷手底下的新军粮饷高啊,就算是待遇最差青壮,都没有正式名号的,那都是每个月粮一石饷一两,如果有了正式的名号,那就是每个月粮两石饷二两,据说粮饷最高的戚家军,每个月那是粮三石饷三两,哪怕不打仗,养活一大家子人都不成问题。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打仗的时候军功奖励高得惊人啊,杀敌一名或者俘虏敌一名,那就是五十两啊!
这是什么概念,按粮价换算,一两银子就是后世的五六百块,也就是说,杀敌一名或者俘虏敌一名就能奖励两三万啊!
而且小王爷底下的新军装备都特别好,打起仗来,那简直就是碾压敌人,获取军功容易的很,原来应征出去打仗的这会儿家里基本都发达了。
更重要的,小王爷手底下的新军打起仗来阵亡人数少得惊人,上一次,歼敌将近十万,阵亡还不到一千呢,而且就算阵亡了,还会有一百两的抚恤。
这种好事,大家自然是抢着去。
可惜,小王爷这次才征召两万新兵,报名的青壮都快十万了,也就是说,差不多五个里面才有一个能选上。
朱器圾听说有这么多人报名,也吓了一跳。
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些人全招了,开玩笑呢,十多万大军,光粮饷他都承担不起啊,要知道,这会儿粮食的进价都二两多了,就算每人每月粮一石饷一两,那也是三两多啊,再加上日常消耗的粮食,那就是五两多了。
这还是最低的青壮待遇,如果是正式定下名号的军队那待遇还得翻倍,他哪里这么多钱粮来养活。
那么,这么多人怎么筛选呢?
这个问题,貌似不用他操心,因为他已经定下了三军将领,甚至他们手底下的将校都快到了。
他们自己手底下的兵,自然是让他们自己去筛选。
这天,从戚家军、禁卫军和平东军将士里面选拔出来的将校终于抵达浙川,朱器圾当即召集手下亲信,开始宣布任免决定了。
众人到齐,他便毫不犹豫的道:“这次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商讨平西军、平南军和平北军组建的问题,本王决意,任孙洪亮为平西军军长,秦祚明为平西军副军长,任刘忠和为平南军军长,张世明为平南军副军长,任艾铁柱为平北军军长,张大斗为平北军副军长。你们手下的将校已经从戚家军、禁卫军和平东军将士里面选拔出来了,等下我会给你们清单,你们照着单子去领人便成。”
他这话一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尤其孙洪亮、刘文秀和艾铁柱三个,都有点懵逼了。
小王爷这也太草率了吧?
要知道,孙洪亮、刘文秀和艾铁柱他们三个可没什么功夫在身,也没有读过什么书,更没有上过战场,让他们去当三军主将,这不开玩笑吗?
朱器圾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孙洪亮、刘忠和和艾铁柱这三个是不行,无论武功和兵法,还是实战经验,他们都不行。
不过,孙可望、刘文秀和艾能奇行啊,他们可是经过了悉心的培养,无论武功和兵法都堪当大任,而且,他们年纪也差不多了,只要放在军中磨砺一番就能独当一面了。
原本他还对孙可望的人品有些担心,所以一直不曾提拔孙洪亮,不过,经过细心的观察,他发现,孙可望的人品并不是历史传闻的那么不堪,至少他见到的不是。
可能,这就是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区别吧。
历史上的孙可望就是张献忠用流寇的方式培养出来的,野性难驯也不奇怪。
这会儿的孙可望可是正儿八经经过孙继文、毕懋康、王徵等人的教导,知书达理,浑然没有一点匪气。
更重要的,孙可望也是他的干儿子,如果光提拔和重用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不用孙可望,那孙可望还真有可能逐渐转变成历史上那种人。
所以,他决定连同孙可望一起提拔重用。
当然,这是几年之后的事情,毕竟,他们这会儿还都是青涩的小伙子呢。
众人的表情他自然是尽收眼底,他不慌不忙的道:“洪亮、忠和、铁柱,你们把可望、文秀和能奇带上,跟着祚明、明世和大斗他们好好学,知道吗?我给你们三年时间,一定要把他们都培养成真正的猛将,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小王爷这是要重用自己的干儿子呢。
众人闻言,无不恍然。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这几个小伙子的确厉害,不但知书达理,功夫那是一个赛一个高,李定国这会儿早被送去平东军培养了,孙可望、刘文秀和艾能奇这三个都有点闷闷不乐呢,这下好了,他们的机会也来了。
平西军、平南军和平北军的主将副将和所有将校都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筛选新兵了。
这事其实主要还是张明世和张大斗的事,因为平西军就是驻守在青木关和二郎关的那一万青壮,孙洪亮只要带着孙可望跟着秦柞明他们一起去接收便成了。
至于张明世和张大斗怎么筛选新兵,朱器圾是真不用管,他相信,以戚家军的标准筛选出来的那绝对都是精兵,他就一个要求,尽量挑选年轻点的,因为这乱世可不是一年两年便能结束的,他可不想到时候真正打起仗来这些老兵都真老了。
朱器圾在忙着征兵整编,蔡复一同样在忙着征兵整编,不过,朝廷并没有给蔡复一太多的时间,他只是在武昌府耽搁了不到一个月,便带着刚征集的上万新兵直奔贵州而去。
这时候集结在贵州的官兵其实不少了,总数都超过五万了,如果再加上蔡复一带去的这万余湖广新兵,官兵总数都六七万了,而且,主将鲁钦也是员难得的猛将,在整个西南那也是相当有名气的。
按理来说,蔡复一加上鲁钦再加上六七万官兵,要收拾安邦彦手下十余万土司兵还是有可能的。
只可惜,安邦彦这家伙太奸诈了,打不过就往水西山林里窜,而官兵这边,由于粮饷不济,军功奖励更是一点都没,大家都不肯拼命,蔡复一和鲁钦也就能指挥得动湖广都司和湖广行都司的屯卫,其他云南和贵州的兵就不怎么听他们指挥。
刚开始的时候凭借六七万大军,蔡复一和鲁钦也是声势浩大,连战连捷,但安邦彦一窜进水西山林,云南和贵州的并便开后撤观望了。
结果,蔡复一重蹈王三善覆辙,再次成为孤军,而且在彝兵最熟悉也最擅战的水西山林之中吃了场大败,主将鲁钦因此自尽,蔡复一也被朝廷革职查办。
如果光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毕竟,蔡复一还保住条命。
问题,蔡复一也不知道是被后撤观望的云南兵和贵州兵给气疯了,还是被这疯狂的世道整得有点癫狂了,他被革职之后竟然还率军死战不退!
结果,又一个能臣干吏以身殉国,战死在西南的丛林之中!
贪官污吏个个高居朝堂,忠臣良将一一战死沙场,这什么世道啊!
152 都门帐饮疯王再建三军
安邦彦突然反扑,巡抚王三善中计身亡,西南形势急转直下。
奢崇明也率军逃到了水西,叛军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怎么办?
这个问题,本应是大明朝廷着急才对,奈何,这会儿朝堂之上阉党与清流正在殊死搏斗,而且,他们争斗的焦点是辽东,西南他们根本就不想管!
阉党和清流都不愿意来趟西南这趟浑水,他们都有意擢四川巡抚朱燮元为川贵总督,让朱燮元跟安邦彦和奢崇明去斗一斗。
问题,朱燮元这样精明的干吏不上套啊。
他身在四川,能不知道西南形势吗?
朝廷既不给钱,又不给粮,连兵源都是在西南胡乱调派,能收拾叛军才怪!
事不可为,他干脆来了个丧遁。
对不起,家中长辈去世,下官得返乡守制。
原本因为奢崇明叛乱,已然耽误些时日了,现在奢崇明已然远遁,四川已然安定,下官再也耽搁不得了。
守制就是守孝道,意思就是在父母或祖父母死后,儿子或长孙在的在家守孝二十七个月。
这期间,考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孝子孝孙不得缔结婚约,夫妻必须分房而居,不得举行任何庆典,在任官员必须离任返乡。
守制在这个年代可是基本的礼仪道德,如果哪个官员在长辈去世的时候敢不辞官返乡守制,绝对会被弹劾得死去活来。
万历初,首辅张居正就是因为没有返乡守制,差点被人弹劾的辞官了。
这个理由,阉党和清流都没话说,只得让朱燮元辞官返乡。
朱燮元走了,谁去西南担当大任呢?
很快,朝廷一直调令,发到郧阳,擢抚治蔡复一为兵部右侍郎,总督贵州、云南、湖广军务,兼巡抚贵州。
这意思就是让蔡复一去收拾西南的烂摊子!
蔡复一这个人跟朱燮元还不一样,虽说两人都是干吏,朱燮元还知道审时度势,明知事不可为还能借故遁去,等待时机,蔡复一却有点实心眼。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报国以忠心,担国事以实心,持国论以平心。
阉党和清流都知道他不会躲避,也不会管什么朝中内斗,所以直接就让他上了。
果然,蔡复一收到调令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派人向朱器圾辞行,准备出发了。
没想到,这天,他来到郧阳码头,正准备乘船去武昌府齐集湖广都司人马南下征讨反贼之际,却被赵正道请进了码头旁一个新搭建的帐篷里。
原来,浙川郡王朱器圾知道他要远赴西南,特意跑来送行来了。
这位王爷虽然有点疯疯癫癫,人的确是好人,这几年要不是有人家帮衬,他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多的流民。
蔡复一方一进账,便忍不住连连对起身相迎的朱器圾拱手作揖道:“王爷,您怎么来了,真是折煞下官了,这几年承蒙照拂,下官感激不尽。”
朱器圾微微摇了摇头,拉着他胳膊,将他拉至帐中的条桌旁对坐下来,随即拿起跟前的酒杯,郑重道:“蔡大人即将远赴西南,本王颇有些不舍,特备薄酒,前来送行。蔡大人,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他举杯一碰,随即将杯中酒一干而尽。
蔡复一这个感动啊,连连谢过之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朱器圾又拿起酒壶,边倒酒边感叹道:“唉,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柳屯田词中之意,本王算是体会到了。”
蔡复一这个莫名其妙啊,小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他颇有些尴尬道:“王爷何故如此感怀?”
唉,风萧萧兮易水寒啊,你怕是要一去不复还了,知道不?
朱器圾还是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举起酒杯来郑重道:“蔡大人,本王再敬你一杯,祝你官运亨通,节节高升。”
唉,什么官运亨通,节节高升啊。
蔡复一举杯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微微叹息道:“王爷,您怕是不知道,朝中是无人肯去收拾西南的烂摊子才想到下官的。”
我能不知道吗?
朱器圾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又亲自到了两杯酒,随即举杯道:“蔡大人,本王再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威震西南。”
好吧。
蔡复一连连道谢,随即举杯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送行并非饮宴,敬三杯酒就算完事了,要一个劲的喝,喝得一塌糊涂就没法上路了。
蔡复一将杯中酒喝完之后便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爷相送,时候不早了,下官也该上路了,告辞。”
唉,上路,这字眼多不吉利的。
朱器圾无奈的拱手道:“蔡大人,本王不便露面,就不多送了。”
蔡复一微微点了点头,又拱手道了番谢,这才转身往账外走去。
过了一阵,待蔡复一走远了,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吭气的宁丑旦这才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觉着蔡大人凶多吉少?”
这么些年来,他也就看小王爷给人送过两次行。
上一次,小王爷把酒送行,白杆兵浩浩荡荡四千余人远赴辽东,结果就回来千余伤兵。
这一次,听小王爷这口气,这位蔡大人怕是如同那三千白杆兵一般,回不来了。
朱器圾微微摇头叹息道:“唉,可惜了这么个好官啊,我应该劝他稳守贵阳等待时机的,可惜,这话我不能说啊,而且,说了也没用,朝廷肯定会催他出兵平叛的。安邦彦这家伙,不简单啊,除非真能集结西南五省之力,挥军全力进剿,要不然,在水西的山林里面,谁人是其对手!”
唉,真的齐集五省之力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朝廷那些当权的阉党什么德性,宁丑旦当然清楚。
他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这时局是越来越乱了,不用多久,天下就要大乱了。
时不我待,得赶紧扩充实力才行。
朱器圾送别蔡复一之后便回到浙川,召集手下亲信,准备开始扩军了。
第二天一早,王府主殿大堂之中,三位王妃和赵正道、毕懋康、孙洪亮等人再次齐聚一堂。
朱器圾首先问侧妃范心怡道:“心怡,现在王府每月结余如何?”
范心怡颇有些欣喜道:“自从王爷让大家自力更生以后,大家都干劲十足,红薯、土豆和兔肉的产量都在暴涨,除去收购和销售成本,毛利都快达到八十万两一个月了,还有粮食的收益,虽说有大半都是按进价售卖给大家,亏了点运输费用,但剩下小半的毛利也快达到上百万两一个月了。现在,除去四万大军和一万密卫的开销,还有造船、造炮等开支,王府每月结余也快达到一百万两了。”
嗯,很好。
朱器圾当即拍板道:“洪亮,再从流民中招募两万青壮,这次,连带镇守重庆府城的那一万青壮,我们再建三军,这三军的名字就叫平西军、平南军和平北军,跟先前的平东军一起凑齐四方大军。”
154 兄弟齐聚疯王再遇贤臣
蔡复一远赴西南,去总督贵州、云南、湖广军务去了,郧阳抚治谁来接任呢?
这个时候正是阉党和东林斗得最凶的时候,郧阳,他们也懒得管了。
于是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郧阳。
这个人就是毕懋康的亲兄长毕懋良!
毕懋良那也是个难得的干吏,金榜高中之后历任万载知县,南都吏部验封司郎中,福建督粮道,福建观察使,福建布政使等,不论督粮,督盐,还是平定海寇,都做出了不俗的功绩。
不过,这么一个能臣干吏,在当今朝堂是无法立足的,因为他是户部右侍郎,正好挡着人家阉党贪腐之路了,所以,阉党二话不说,将他丢郧阳来当抚治来了。
这家伙,阉党此举着实让朱器圾大吃一惊,惊喜莫名。
毕懋良这样的能臣干吏正是他最为急需的啊!
毕懋康他都拿下了,毕懋良跑得掉吗?
他以前之所以没想着要拿下毕懋良,主要考虑人家是户部右侍郎,妥妥的朝廷正三品大员,不大可能辞官来跟着他造反,而且,人家远在京城,他也没办法亲自去跑过去忽悠。
这下,人家都送上门来了,那自然得拿下了。
毕懋良上任之后,朱器圾便让毕懋康修书一封,请这位抚治大人来浙川巡视一番,顺带看看他这个弟弟。
这招揽的意思很明显啊!
毕懋良当然知道他弟弟正跟浙川郡王混呢,他也隐约猜到了,这浙川疯王怕是在谋反。
如果是其他人干这些勾当被他知道了,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一本参上去,揭发这帮家伙,奈何,毕懋康是他亲弟弟啊!
他可不是什么一根筋的清流,什么大义灭亲的事都干得出来,自己的亲弟弟参与谋反,他是不可能去检举揭发的,相反,他还觉着像春秋战国又或三国时期一些家族一般,多头下注,让家族子弟加入不同势力才是明智之举。
毕竟,浙川郡王就算是造反成功那也不是改朝换代,大明还是大明,而且,不管是当今皇上赢了还是浙川郡王赢了,他们毕家都不会因此而没落。
浙川郡王招他干什么,他心里自然清楚,对此,他也没什么抵触,见见就见见呗,他正好也想看看浙川郡王造反胜算几何。
于是乎,上任不久,他就换上便装,带着手下几个亲信,直奔浙川而去。
至于什么借巡视之名去浙川看看自己的弟弟,那是毕懋康为防止私信泄密,写给外人看的,他要真借巡视之名去浙川,那就是脑壳进水了。
不出所料,迎接他的不但有小弟毕懋康,还有疯王朱器圾。
王府主殿书房之中,三人分主客而坐。
朱器圾看着这对俊彦,心中着实欢喜的紧,毕懋康就不必说了,这毕懋良那可是难得的能臣干吏,人家会不会跟着自己造反呢?
他沉思了一阵,这才微笑着试探道:“毕大人,不知你对当今之势如何看啊?”
当今之势?
那是一塌糊涂啊!
这疯王,果然开始招揽他了。
怎么婉拒呢?
毕懋良也思索也一阵,这才沉稳道:“要说当今之势,着实是百年难遇之乱局,不过还好,辽东有帝师孙承宗孙大人坐镇,已然稳住了阵脚,西南有蔡复一蔡大人出马,必能让安邦彦、奢崇明之流无所遁形。现今大明乱是乱了点,倒也不至于乱到无法收拾,相信,总会有天下太平那一天的。”
这家伙,还对朝廷心存幻想?
朱器圾干脆提点道:“毕大人,你好像把西北给忘了,辽东和西南并非关键,西北才是重中之重,要知道,西北两省人口可不止千万,要朝廷赈灾不力,结果会如何?当今朝廷是怎么赈灾的,相信你也清楚吧?”
这个!
毕懋良闻言,不由皱眉道:“旱灾总有结束的一天吧,当今朝廷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赈灾钱粮还是发放了一些的,虽说不能保证西北灾民不挨饿,饿到造反,还不至于吧?”
嘿嘿,赈灾钱粮。
朱器圾直接对毕懋康道:“赈灾钱粮的事你没跟令兄说吗?当初你可是陕西巡按,这事你应该最清楚吧?”
唉,小王爷,我还在巡按任上就被你给拉过来了啊!
我们干的可是造反的买卖,我又如何敢给身在朝中为官的兄长写信。
毕懋康闻言,不由尴尬的道:“这个,王爷,这几年下官还没给兄长写过信呢,下官只是写了封家书,发回老家,说病得颇为厉害,暂时不能回去。”
好吧,这家伙也够谨慎的。
朱器圾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淡淡的道:“那你就跟令兄说说西北的官员是怎么赈灾的吧。”
毕懋康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唉,西北贪官污吏横行,赈灾钱粮都被这些畜生给贪墨了,老百姓饿得连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唯有沦为流民,拼命往南逃啊!”
毕懋良闻言,不由皱眉道:“孟侯,真是这样的吗?那些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毕懋康唯有继续摇头叹息道:“唉,我当初巡按的时候还好,朝中清流当权,正大力整治贪腐,现今阉党掌权,内阁和六部几乎都被贪官污吏给掌控了,想必西北的情况更加不堪入目啊!”
毕懋良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如果西北真是这情况,大明危矣。
灾民造反,那是迟早的事啊!
朱器圾见状,连忙趁热打铁道:“西北的事暂且就不说了,相信过不了几年便会大乱,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了。我们就说说辽东和西南吧,你认为蔡复一蔡大人真能收拾安邦彦吗?”
毕懋良闻言,不由好奇道:“蔡大人如此贤臣集三省之力还收拾不了一个土司?”
朱器圾微微摇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朝廷可曾给西南调拨过粮饷?那可是六七万大军啊,蔡大人一时半会又如何从西南三省贫瘠之地筹集这么多的粮饷?粮饷都没有,谁愿意给朝廷拼命?当初王三善王大人为何败亡?还不是因为没有粮饷,援军不肯跟进,以致他孤军深入!”
毕懋良就是户部右侍郎,朝廷有没有给西南调拨过粮饷他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朝廷要跟就没给西南调拨过任何粮饷啊!
西南六七万大军若不能在当地筹集足够的粮饷,结果会如何,那还用想吗?
他不由吃惊道:“王爷,您的意思,蔡大人会重蹈王大人覆辙?”
那是迟早的事!
朱器圾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唉,可惜了这么一位贤臣啊,西南的事情也暂且不说了,就说说辽东吧。孙大人好像是东林吧?东林斗的过阉党吗?你认为他能在辽东坐镇多久?”
东林那帮书生的确斗不过老奸巨猾的阉党。
毕懋良闻言,不由皱眉道:“这个,事关国家存亡,阉党应该不至于乱来吧?”
嘿嘿,你有点天真了。
朱器圾淡淡的道:“熊廷弼熊大人还是楚党中坚呢,当初他坐镇沈阳的时候形势如何,建奴不是被他挡得无法寸进,结果呢?熊大人是怎么被气走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这!
西南、西北、辽东皆岌岌可危,大明岂不是完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得趁早投入小王爷门下。
虽说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不保险,但另一个篮子都快散架子了,还放进去,岂不必碎!
155 不该发疯的时候乱发疯
毕懋良这位刚从朝廷下方地方的三品大员都觉着大明快完蛋了,那朝中形势究竟如何呢?
这会儿朝中的清流或者说东林正围绕熊廷弼一事跟阉党斗得你死我活呢!
东林党是脑袋一根筋,一定要为熊廷弼讨还公道,阉党却是硬要把辽东溃败之事栽熊廷弼头上,以此来牵连为熊廷弼说公道话的东林党。
熊廷弼的确是冤枉的没错,辽东的溃败跟他的确没什么关系,要说他在辽东的作为,那是只有功没有过,要不是他在沈阳顶着,万历朝的时候建奴恐怕就把辽东给打穿了。
问题,这里面的是非曲直,天启不清楚啊!
天启说白了就是个酷爱木匠活的宅男,对于国家大事,他压根不想管,甚至,很多事情,他根本就没搞清楚前因后果便让魏忠贤去办了。
他要真了解前因后果,能同意魏忠贤把熊廷弼抓起来而放过王化贞吗?
他要真了解前因后果,能同意魏忠贤把击败荷兰人的功臣南居益革职查办吗?
他要真了解前因后果,能将从未去过战场的魏良卿和魏良栋等魏忠贤的侄子侄孙以军功封侯,而不管真正建功的马千乘和俞咨皋吗?
他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也什么都不想去了解。
最明显的例子,魏忠贤的侄子魏良栋和侄孙魏鹏翼还是正在吃奶的婴儿呢,竟然都因为在东南和西南军功卓著而封侯进爵!
他要知道,能相信人家军功卓著吗?
一岁左右的婴儿,能上战场杀敌?
他就算是失了智也不会相信这种荒唐事啊!
最起码,也要到了两三岁,能走路了,才能上战场吧?
问题,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听魏忠贤在那瞎忽悠呢。
他甚至以为,魏忠贤一家那是满门忠烈,魏忠贤的侄子和侄孙都是难得的猛将!
魏忠贤把个天启当傻子般的忽悠来忽悠去,把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全提上了高位,掌控了朝中几乎所有的要害衙门。
这个时候,他终于向清流和东林露出獠牙,准备动刀子了。
他经过一番精心的准备之后,又瞅准时机,带着一堆奏折,来到了天启干木匠活的地方。
天启一看他来了,只能放下手中的活计,无奈的问道:“又什么事啊?”
魏忠贤假装老老实实的道:“皇上,杨涟、高攀龙、左光斗等不断上奏,言熊廷弼是被冤枉的,恳请皇上明察。”
呃,杨涟、高攀龙、左光斗,这些可都是救他出乾清宫继位的功臣,天启一直记在心里呢。
他忍不住好奇道:“难道这熊廷弼真是被冤枉的?”
魏忠贤装作偷偷看了他一眼,这才小心的道:“皇上,您可曾听说过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的党争?”
这事天启自然听说过,这两帮人在万历朝可是斗了二十多年,他就算是个聋子也该听说过了。
天启莫名其妙道:“听说过啊,怎么了?”
魏忠贤很是认真道:“皇上,正是因为东林党和齐楚浙党曾斗得你死我活,奴家才觉得这事情有蹊跷啊,您可能还不知道吧,这熊廷弼乃是楚党中坚,东林的杨涟、高攀龙、左光斗为什么要拼命上奏替他说好话呢?”
啊?
天启不由吃惊道:“熊廷弼是楚党中坚?”
魏忠贤连连点头道:“是啊,熊廷弼乃是湖广江夏人,楚党里面就属他职位最高了。”
天启不解道:“那杨链、高攀龙和左光斗他们为什么要拼命上奏替他说好话呢?”
魏忠贤假装耐心的解释道:“这个奴家已经派人查过了,此事跟一个叫汪文言的人有莫大的干系。”
天启不由好奇道:“汪文言是什么人?”
魏忠贤依旧不疾不徐的解释道:“这汪文言本是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一狱吏,布衣出身,没有功名,不过其为人狡诈,为历任县令捞了不少钱,东林党就看中了他这本事,所以将他招进京城,谋了个中书舍人的职位,专门为东林党捞钱。传闻,汪文言利用关系去狱中见过熊廷弼,熊廷弼许下四万两黄金的重利,请东林党出手相救,所以,东林党虽跟齐楚浙党势同水火,却拼命上奏,为其说好话。“
还有这种事?
天启不由疑惑道:“东林请了个狱吏专门为他们捞钱?这布衣出身的狱吏还能当上中书舍人?熊廷弼竟然出四万两黄金请东林党出手相救?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
东林向来以清流中的清流自诩,怎么可能收熊廷弼的钱,熊廷弼有钱也不会去贿赂东林党啊。
熊廷弼想贿赂的是魏忠贤,这四万两黄金的价位是魏忠贤给出来的,结果,熊廷弼没这么多钱,魏忠贤就以此为借口,誓要弄死熊廷弼!
魏忠贤连忙添油加醋道:“唉,皇上,您是不知道啊,东林党人仗着您的宠信都无法无天了,这汪文言确是狱吏出身,东林党人就是硬把他提上中书舍人的位置的,至于他跟熊廷弼和东林党的勾当是不是真的,抓起来审一审就知道了。”
一个狱吏还真当上了中书舍人?
什么东西!
屁大个官,天启自然不放在眼里,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把这汪文言抓起来,好好审审,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成了!
这口气,天启对东林党已经有所怀疑了,杨链、高攀龙、左光斗这几个,也在怀疑范围之内!
至于汪文言,那就是个工具而已,这家伙招不招,招什么,都不重要了。
供词已经准备好了,汪文言就算不认也不签都没关系,抓着摁手印又或打死再摁手印都是一样的!
要说东林党在党争方面那真是弱到不行了,一点眼色都没有。
熊廷弼是被冤枉的,没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家熊廷弼是楚党中坚,齐楚浙党内斗,他们掺和个什么劲。
他们就是一根筋的认为,邪不压正,只要自己一身正气,便无往不利。
岂知,很多时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魔焰高涨的时候,如果不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那就是寻死!
他们是很疯狂,却不知疯狂也要分时候。
魏忠贤逮着熊廷弼不放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看出里面的猫腻,赶紧放手了。
他们就是一根筋,不该发疯的时候胡乱发疯,给人家魏忠贤递刀子。
杨链、高攀龙、左光斗都是,不知进退。
熊廷弼被抓入狱了,他们不知道抽身事外,还一个劲发疯。
汪文言被抓入狱了,他们还不知是计,又一个劲的上奏折妄图救汪文言。
岂不知,他们的奏折就是自己的催命符,天启见了,更相信魏忠贤所说了。
这帮东林党就是仗着自己的宠信胡作非为,把个狱吏硬提拔成中书舍人,为他们捞钱!
156 疯魔出手岂会留下活口
魏忠贤有一点没有骗天启,汪文言的确是布衣出身,没读过什么书,更没有功名。
这家伙本就是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一狱吏,没有品级,甚至连上吏部花名册的资格都没有。
说白了,他就是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如果换个县令,不请他当狱吏了,他也就失业了。
不过,几任县令都没让他失业,甚至对他还相当的器重。
因为这家伙相当的精明能干,很多因为地方上的关系错综复杂,县令都办不成的事情,他都能给办成了。
正是因为他有这能耐,渐渐的在官场之中都有了名气,这些流官县令口口相传之下,他逐渐成了一个有名的能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被人请到了京城。
随后,他便凭借自己的能耐攀上了东林这颗大树,并逐渐成为东林的智囊。
应该说,他是真有那么点能耐,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给东林出了不少点子,而且,还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比如,闯宫救天启出来继位。
又比如,提拔王安当司礼监秉笔,保护天启安全。
这些都是他背后提点的结果,要不然,像东林这些一根筋的二愣子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的。
可惜,正因为他帮助东林办成了这些大事,他有点飘了。
很多时候,很多人就是这样,一旦机缘巧合之下做成了一些事情就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他这种世俗之人跟东林这些高高在上的君子本就有些格格不入,后面,东林在有些事情上没按他的来,他便有些不爽,硬要按自己的来。
比如,熊廷弼这件事情。
东林总认为要讲道理,讲法度,讲证据,不能冤枉好人。
所以,东林“群贤”选择了不停上奏,为熊廷弼说好话,以希冀天启能幡然醒悟,把熊廷弼给放了。
他却认为,跟魏忠贤这种地痞流氓讲道理没什么用,要想救熊廷弼,还得用魏忠贤能接受的法子。
地痞流氓能接受什么法子?
给钱呗!
只要钱到位,能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他自以为很聪明的为熊廷弼去探魏忠贤的口风,看出多少钱能让这位九千岁松口放人。
结果,魏忠贤直接狮子大开口,开了个四万两黄金!
这个价,几个人出得起?
四万两黄金,那可是五六十万两白银,熊廷弼又不是什么大贪官,哪来这么多银子!
其实,魏忠贤就没打算放过熊廷弼,他之所以开价就是为了挖个坑把汪文言给埋了。
汪文言掉进坑里还不自知,还想着给熊廷弼讲讲价,请魏忠贤高抬贵手,少要点。
结果,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抓进了诏狱!
魏忠贤跟他玩这手,他是着实没想到,不过,就算进了诏狱,他也不怎么害怕。
因为他长袖善舞,擅于结交,魏忠贤他都能说上话,魏忠贤的孝子贤孙他自然都认识,诏狱里负责的就是魏忠贤的干儿子,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跟他老熟人了,都不知道喝了几回酒了,他自然不怕。
果然,他才被抓进诏狱没多久,便被带到一个干净的刑室里面,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正笑眯眯的坐那里等着他呢。
他亦是笑眯眯的拱手道:“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把我给抓诏狱里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许显纯笑眯眯的问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汪文言不由苦笑道:“我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你也知道,我一向奉公守法,贪赃枉法的事我是不可能去做的。”
许显纯依旧笑眯眯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熊廷弼一案,九千岁想请你帮个忙。”
熊廷弼一案不就价钱没谈好吗?
这九千岁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把我抓诏狱里来有什么用,人家熊廷弼就没这么多钱,把我抓起来人家也没这么多钱啊!
汪文言无奈赔笑道:“这个价钱好商量吗,没必要把我抓起来吧?”
许显纯笑眯眯的摇头道:“价钱的事情好说,九千岁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事,这次九千岁就是想让你帮忙做个证而已。”
说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份供词,递了过去。
作证?
作什么证?
汪文言好奇的接过证词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魏忠贤竟然让他作证,证明东林党人收受了熊廷弼的贿赂,所以拼命的为熊廷弼开脱!
证词上甚至连受贿的数目都有,杨涟受贿多少两,左光斗受贿多少两,袁化中又受贿多少两,写得煞有其事,跟真的一样。
开什么玩笑?
东林可是清流中的清流,他们会受贿?
这证词也太荒唐了吧?
明明是魏忠贤狮子大开口,想收四万两黄金好不好!
他愣了半晌,这才慎重的道:“许大人,这证词有点过分了吧?”
许显纯依旧笑眯眯的道:“你管证词干嘛,我就问你,这个忙,你帮不帮?”
这个忙怎么帮?
汪文言有些哭笑不得道:“这证词也太荒唐了,东林可是清流中的清流,他们会受贿?杨链可是天下第一廉吏,他会受贿?许大人,你信不?说出去谁信啊!”
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别人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皇上信就行了。
许显纯慢慢收住笑容,认真的问道:“汪大人,我就问你,这个忙,帮还是不帮?”
你怕是脑子进水了吧?
我也是东林好不好,你让我诬陷自己人!
汪文言放下证词,缓缓摇头道:“其他事好说,这忙我真没法帮。”
没想到,许显纯突然把脸一板,冷冷的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上刑!”
哗啦,一堆狱卒突然冲进来,拖着汪文言就往用刑的架子上绑。
汪文言不由目瞪口呆道:“许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哪里能想得到,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而且一翻脸就给他用刑,根本就不讲一点交情。
许显纯依旧冷冷的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如果你想通了,肯帮忙了就说,省得多收皮肉之苦。”
这忙没法帮啊!
汪文言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都没想明白,这些家伙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结果,他就这样被活活折磨死了!
死了,那也是可以摁手印的。
魏忠贤就这么拿着自制的供词,跑到天启跟前,满脸凝重道:“皇上,汪文言招了,传闻是真的,东林果然收受了熊廷弼的贿赂,他招出来的就有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六人,这六人一共收受了上万两黄金的贿赂!”
天启闻言,不由目瞪口呆道:“真的?”
魏忠贤缓缓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汪文言都招了,岂能有假,皇上,要不我们先把杨链等六人抓起来审审?”
这个!
天启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魏忠贤当即假装痛心疾道:“皇上,您不能再纵容他们了啊,他们仗着从龙有功,无法无天,朝中都怨声载道了啊!长此以往,谁还管什么律法,讲什么规矩,没了律法,没了规矩,这天下岂不大乱?皇上,这次一定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行啊!”
明明是他自己无法无天,他竟然说别人无法无天,而且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装得跟真的一样。
天启上当了,他无奈的点头道:“那行吧,就把他们抓起来审一审,给他们一点教训吧。”
他以为,魏忠贤真的就是给这几个人一点教训,以儆效尤而已,殊不知,魏忠贤是准备动刀子了,赶尽杀绝!
魏忠贤得了天启的首肯,当即便下令,将杨链、左光斗等人抓进诏狱,严刑拷打,逼他们招供。
他们压根就没收熊廷弼的贿赂,怎么招?
要说这六个人的骨头那是真的硬,不管许显纯动用什么酷刑,他们就是不肯认罪,就算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曾松口。
他们是想保住自己的清白,岂不知,魏忠贤压根就不在乎他们招不招。
反正,不管他们招不招,都是死,就算招了,他们也别想活着走出诏狱!
疯魔出手岂会留下活口!
157 该发疯时不发疯
魏忠贤发起疯来,那真是肆无忌惮,只要能糊弄住天启,他什么都敢干。
他将杨链等人抓进诏狱,百般折磨,还只是个开始,紧接着,他便将魔爪伸向了熊廷弼,因为,只要熊廷弼一死,便死无对证了,他污蔑杨链等人收受了多少贿赂都没有问题!
熊廷弼毕竟两任辽东经略,而且功勋卓著,这么一个朝廷有数的封疆大吏,没有任何罪证,怎么治罪呢?
这个简单,只要糊弄得天启点头就行。
他精心策划了一番之后,便开始糊弄天启了。
这天,正当天启干活干得正起劲的时候,他突然拿着份供词急匆匆的来到天启干木匠活的地方。
天启无奈,只能放下手中的木匠活,颇为不耐道:“又怎么了?”
魏忠贤假假意思展开供词,煞有其事道:“皇上,京城巡按昨晚抓住一个行踪诡异的人,此人名曰蒋应旸,据此人招供,他是趁夜去狱中探视熊廷弼。”
还有这种事?
天启不由好奇道:“这蒋应旸什么人,他为什么去探视熊廷弼,大晚上的,他怎么进入狱中的?”
魏忠贤假装颇为焦急道:“据查,这蒋应旸乃是京中无业游民,跟狱中几个狱卒有点关系,此人已被熊廷弼的儿子收买,正在狱中上下打点呢,种种迹象表明,熊廷弼自知罪责难逃,怕是想越狱潜逃了。”
岂有此理!
天启闻言,不由恼怒道:“把看守熊廷弼的狱卒全换了,一定要严加看管,别让他跑了。”
魏忠贤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种无中生有的事,也只有你这白痴会信!
当然,他的手段并不止这一点。
第二天,内阁首辅顾秉谦给天启讲经筵的时候讲得竟然不是《四书五经》中的内容,而是辽东之事。
他一本正经的拿着本油墨都没干的《辽东传》,讲得是津津有味。
一开始,天启还不以为意,他就当在听故事了,这《辽东传》可比《四书五经》有意思的多了。
他是真不想听《四书五经》,因为他听不懂,听着就头疼。
所以,顾秉谦经常拿些传记什么的,说与他听,他倒是喜欢的紧。
不过,辽东的故事听完,他却是嘴都气歪了。
因为这《辽东传》简直就是在唱颂熊廷弼的丰功伟绩。
书中说的都是熊廷弼多么多么的英明神武,对付建奴,那简直是手到擒来,只可惜,他这个当皇帝的太昏庸,竟然听信谗言,把熊廷弼给抓起来了。
这故事,简直跟岳飞抗金如出一辙啊!
天启忍不住怒道:“这意思,朕是那听信谗言,枉杀忠良的宋高宗?这书怎么回事,谁写的?”
顾秉谦假装害怕道:“皇上,微臣也不知这书谁写的,只是犬子前两天去书店看到这书,觉得颇为蹊跷,便买回来给微臣看了看,微臣觉着这事关乎到皇上的圣誉,便斗胆拿来讲一讲。”
天启气得冷哼道:“给朕查,看看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胆!”
结果,第二天,魏忠贤便带着人,抱着一堆《辽东传》,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满脸焦急道:“皇上,查出来了,这书是熊廷弼在狱中写的,他儿子也不知道印了多少,这会儿京城几乎都传遍了!”
天启闻言,不由大怒道:“岂有此理,这熊廷弼,活的不耐烦了?”
魏忠贤连忙附和道:“皇上,这熊廷弼着实太猖狂了,身在狱中竟然还敢毁誉皇上,如若不尽早料理了,不知道他还整出什么事来呢。”
天启也是气晕头了,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明日午时,将熊廷弼斩首示众。”
魏忠贤还嫌不够,竟然添油加醋道:“这样岂不是便宜了这奸人,他不是毁誉皇上吗,皇上不若将他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天启不加思索道:“好,就将他传首九边。”
熊廷弼这么一位有功之臣就这么被砍了,不但被斩首,还被传首九边。
魏忠贤没想到,他这么多此一举反而惊动了一位大人物。
这位就是天启的座师,帝师孙承宗。
孙承宗这会儿正督师蓟辽与建奴大战呢,熊廷弼传首九边,自然会传到蓟州镇和辽东去。
他见了熊廷弼的首级,顿时怒了,皇上怎么回事,没有任何罪证,竟然如此枉杀忠良?
要说孙承宗这个人,那也是东林一员,不过,他与其他东林还不一样,他并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二愣子,相反,他还是一位难得的能臣干吏。
正是因为他的贤能之名,泰昌才选了他当太子朱由校的座师。
天启虽然只当了不到一个月太子,孙承宗虽然教了他还不到一个月,基本上什么都没来得及教,但是,他就是太子的座师,天启登基之后,他就是帝师。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年头,尊师重道也是最基本的礼仪道德,天启虽然没必要把他当父亲,但是,对他这位座师还是相当尊重的。
原本,以他的资历,天启登基之后他便能顺理成章的进入内阁,成为大学士,甚至是内阁首辅。
不过,他这个人并不像其他东林一样喜欢出风头,喜欢咋咋呼呼,一开始,他并没有利用帝师的身份进入内阁,只是到了辽东溃败,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他才自请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去督师蓟辽。
要说孙承宗这个人,那是真有几分本事。
他赶到辽东的时候,形势已然岌岌可危,努尔哈赤都拿下关外最后一个重镇广宁了,可以说,山海关之外,已然无险可守。
他硬是发动百万辽东难民,修筑了一条关宁锦防线,将广宁到山海关之间守得滴水不漏,而且,他还提拔和培养了袁崇焕、孙元化、满贵、祖大寿、曹文诏、赵率教等一大批文臣武将,并操练出一支精兵,关宁铁骑。
努尔哈赤被他整得是头疼不已,硬生生被他用堡垒推进战术收复了四百余里失地,差点就夺回广宁了。
他着实没想到,正当他在辽东与建奴浴血奋战的时候,魏忠贤会在朝中胡作非为。
原本,天启下旨把杨链等人抓了,他也以为天启只是想稍微惩戒一下杨链等人,不过,熊廷弼的首级一传过来,他便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这是魏忠贤准备动手的征召啊!
他连忙写了封密信,让左光斗的弟子史可法想办法去狱中看看,杨链等人到底怎么样了。
结果,史可法混进诏狱中一看,当场痛哭流涕。
左光斗被折磨得好惨啊!
整个人是皮肉俱脱,骨断筋折,有些地方甚至都烂到流脓了!
孙承宗闻讯,顿时怒不可遏。
魏忠贤,你这是假传圣旨,陷害忠良啊!
你真以为仗着皇上的宠信便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气急之下,他立马带上两万关宁铁骑,以为天启贺寿的名义,直奔京城而去。
魏忠贤闻讯,着实吓坏了。
他真没想到,老实人孙承宗也会发疯,竟然带着大军直奔京城。
怎么办?
他只能忽悠天启下旨,让孙承宗回去啊!
如果孙承宗真发疯了,带着关宁铁骑回京,清君侧,那历史可能就要改写了。
可惜,孙承宗跑到通州的时候,已然冷静下来,天启的圣旨一到,他竟然真的带着关宁铁骑回辽东去了。
这就是典型的该发疯时不发疯,人家魏忠贤都疯狂到动刀子的地步了,你还不赶紧动手,等什么呢?
等着人家来收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