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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小节奏     精真之马txt下载     精真之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三四章 以诗之名

    因为亲身驾驭过皓光穿沙马,泰侬丽格清楚:这些生性火烈的马匹,能够从敏捷的灵性,锐意知晓接近它们的灵魂的真机。

    “袤瑟,你找到想要说的话了吗?”素沁芭拉有意侧头,一边说话,一边将随风膨胀的头发抛到一边。显得自己和袤瑟说话很费劲。

    “嗯,我想她已经数齐了穿沙马的数量。否则,绝不会静雅成这个安事宁人的样子。”

    素沁芭拉实在忍无可忍,靠近袤瑟,“在达旺儿玛城上,这会儿,我真要感到:手里执刀的人,才是缺心眼。你呀,真是笨得可怜。”

    “这又怎么啦?”

    “泰侬丽格公主真心为族宗达昂努而难过。”素沁芭拉神秘地道:“一大早,泰侬丽格就去过了侬泰格尔妈妈咪呀的小神龛,完成了早祷课。诵念了《玫宝鬘》的首阙诗律。”

    “这么说,这些穿沙马的到来,是泰侬丽格公主招徕的了。”

    “也是,也不是。因为,那些诗律根本就不是用来呼唤灵骏的嘉言。而是全部赠送给族宗达昂努的。哎,你偷听别人祭祀的秘密了?”

    素沁芭拉生气地拍打一下袤瑟的肩膀,“小声点儿,你。在达旺儿玛城,奴仆如果不知道公主的心,会被视作愚蠢的护者。当然,我知道这是忌讳。不过,素沁芭拉却从来不会做令泰侬丽格公主讨嫌的事。这能算过吗?”

    袤瑟撇撇嘴,知道素沁芭拉在掩过饰非。不过,她很想听懂其中的道理,只好陪上点儿笑脸,“完美无瑕的人啊,若果你讲的事儿确实合理顺耳的话,人家我就当什么未曾听到过。否则……”

    “行喽行喽,别软硬逼仄了,好不好?”素沁芭拉这才摩挲熟热了口舌,道:“她是借着族宗达昂努的令,用诗韵祝祷了自己亲眼所见的每一匹穿沙马。这下子,你知道:究竟是谁,将穿沙马呼唤来的吧。记住,这是秘密喔。”

    “可是,凭什么,又能够精准地变得出来:这些眼前发生的事,是泰侬丽格祈祷的宿因?还是族宗达昂努祈祷的宿因?所以,这儿缺一个印证的标记。”袤瑟说到这儿,一颗心终于有点儿急不可耐。

    只见素沁芭拉优雅地合上轻薄的嘴巴。姿态端庄的仿佛一尊神灵,并鄙夷地斜睨了一眼袤瑟,狠气地扔了一句氤氲着雾烟的话,“这是隐私的话。懂吗?”

    “行了,精灵得浑身浑身通透的小神灵,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意外听到祈祷的话儿没有过错。”

    “厄,我滴神,连达旺儿玛城的护邦神灵,都知道你擅于变转修辞令了。吓死了,你的嘴巴原来比我精得多。”素沁芭拉嗤之以鼻地道。

    “好呗,不说也行。那以后别指望我给泰侬丽格公主说情——带你出城。”袤瑟这有点生气了。

    “好喽,人家告诉你还不行吗?一唬二吓的。”素沁芭拉搔搔耳鬓,道——

    “侬泰格尔妈妈咪呀的《玫宝鬘》据说包含的诗律无数。而这些音律虽然只有妈妈咪呀能够精通和运用。珈尔索利律,仿佛明净的弹珠,动变敏捷,谐振如马步谐和交错的蹄槌。泰侬丽格说:它可以呼唤穿沙马中的‘金鼓’。蔓叶陀律,拥有富丽花篆,是贲彩装帧功德极限。泰侬丽格说:它可以呼唤‘五彩云辇’。新月律,凝冷雕琢。泰侬丽格说:可以呼唤‘火辙’。而精美的雅剔金针律,用于呼唤‘皓光白雪’……”

    “喔,这是你也精通的吗?素沁芭拉。”袤瑟听着素沁芭拉精细的描述,不禁诧异道。

    “其实,这些音律的名称和特质根本就不是真实的秘密。你知道:为什么泰侬丽格擅于运用这些精致神秘的诗律吗?”素沁芭拉看向山墙的泰侬丽格,又眺望了一下阿克索侬河畔饮水的穿沙马。

    “不凡的素沁芭拉,你是达昂瑟侬传递启示的风。袤瑟愿意聆听密宗。”袤瑟微微致意,道。

    “因为,泰侬丽格是达昂瑟侬用刀楔令驾驭过穿沙马的人。而你,仅仅是用力量。而刀楔令的祭指向灵魂。她是用驾驭皓光穿沙马的灵感,来诠解精美深奥的《玫宝鬘》帛经的。”素沁芭拉优雅绽放了华丽的指尖,樱桃口齿调校精纯弹力的发音。饱满修饰的神态,使她灵口妙音,天花乱坠。

    袤瑟艳羡不已的点点头,“你真是达旺儿玛城宫廷里——灵性的小灯盏。素沁芭拉。没有你那修辞光泽的照耀。我才会变成无知的奴仆。原来,泰侬丽格的祈祷辞,已经由刀楔令秘密指定族宗达昂努。这是族宗达昂努能招徕穿沙马的真正原因。”

    “是这样,武志超卓的小铃铛。”素沁芭拉道。

    大漠薰热的阳光,明媚地照耀着蜿蜒流淌的阿克索侬河。一匹匹纵情嘶鸣的穿沙马,欢嬗跃动着奔腾如雷的蹄槌。在新鲜干净的生泥上,这些疯狂奔腾的穿沙马毫不禁忌——站立在河对岸的族宗达昂努。

    族宗达昂努的告诰辞还是那样完美无缺。真谛之后,那些早在其后无声无息附缀的众多诗律韵光,显然,此时的族宗达昂努是毫无觉察的。

    泰侬丽格看着眼前喜嬗珍珠一样弹跳的一匹匹穿沙马,知道:这些浩力奔腾时,神秘婉丽的音律标识着的野马,这一刻,遥眺姿态,她的一颗心已经能够精敏地辨鉴出芳醇律动的韵光。

    “金鼓”、“楠木秀”、“五彩云辇”、“皓光白雪”、“火辙”、“风缰”……

    “尊贵的泰侬丽格,我们是拎壶浇水的奴仆。当阿克索侬河的蓝水,浇灌到你身旁的达玛花儿时,这些花儿已经给我们注解了——达旺儿玛城上最美的神话。”素沁芭拉夸张地绽放着一番被辛苦累到的姿态。

    泰侬丽格翻转身躯,优雅地斜依在山墙的石柱上,神秘而好笑地眨巴长长的睫毛,“神话?仿佛诗歌一样美妙的神话吗?以诗之名,我想说:达昂瑟侬的人啊,你们说的话,我可一点儿都听不明白。”

    泰侬丽格说罢,笑而不语。然后,顺着山墙一路走过去时,柔软光滑的胳膊,仿佛荡漾着温馨迷人的香风。

    袤瑟和素沁芭拉凑一起,目光一同看向泰侬丽格的背影光,情不自禁地流露舒散的笑容。

第六三五章 三道忏

    “是的,那些诗律呼唤穿沙马的话,属于族宗达昂努的刀楔令了。”泰侬丽格一边走,一边自语。快乐,又让她姿态摇晃起欢朗热烈的火焰。

    从达昂瑟侬亘古流传的刀楔令,泰侬丽格知道:达昂瑟侬依然拥有神秘召唤灵光物语的活力。

    达旺儿玛城内,主干宽坦的道路,伸展开庞枝一样繁盛的枝干。商铺,大驿土集场,武志马场、神殿……从城上高矗的山墙看,美丽的仿佛一枚枚散发浊光的琥珀。那些镶嵌在白净生土的石建屋构,耀目得仿佛精工制造的宫灯。

    不拘灵性,逐光盛开的沙玫,艳红蹙结的繁盛花朵,简直就是统御色彩的主频,在浅黄色的图腾大地,显示着旺盛不竭的青春与旺势渲染的脉动。

    葱茏蓝绿的植物丰满地膨胀枝叶,洇湿了干燥的鹅黄色。干净对比的风韵,让整个城郭仿佛阔朗胸襟抒情般的迷人歌声,让块垒铿锵的姿态,也会变得情味狭长而温情。

    “一切形状刚刚好,神灵把它们放置在该放置的地方上。”这是达旺儿玛城的人们音声已经磨搓得闪闪发光的一句话。

    温馨、善柔、动心地绽放——欢悦姿态的达旺儿玛城,在达昂瑟侬人的心里,就是镶嵌在大漠里光明的珍珠。

    无论是大牧地、新月郡、还是冰塬人,已经频频光顾着这个曾经名声黯哑的沙漠古城。烈性狂沙中修饰出婆娑带花植物的城邦,仿佛隐约间,姿态多变的舞者。在新鲜热沙中,总是从多叠的、风形皱褶的手片里,撩动着情状喷薄的面纱。深瞳萃色,幻动迷离。

    随之,再搭配上形格俊朗的石筑城壁、石柱和山墙。顿时,一座城的端严和尊贵,呵护了形状格式中、流动婉转的无尽温柔。

    人气张旺的时刻,大驿土的集贸物流,散发着商铺门面琉璃般的彩光。这儿是达旺儿玛城丰隆茂盛的繁华场。

    人们畅意流恋着无量物什散逸的光芒,感受精嘉美物绝妙的精工和形状,被丽光熏蒸着热情欲望的双眼,款款行步于繁忙物流的交错中。

    大牧地的商帮喜欢达旺儿玛城精装的鞍鞯。所有与马具相关的物件,手里搓磨用具质感的细软,总是富于陶醉感。

    弹力厚重的手脚,看似粗粝,却充满挑剔。在达昂瑟侬人们的眼里。他们也算商铺交易场的熟手。

    “这样的精工,具备神意。”一个大牧地的人道。

    “从达昂瑟侬的鞍鞯,足以让人会体味到——驭马拔力的手感。”一个新月郡的人道。

    “达瓦萨儿,知道吗?来到达旺儿玛城,美物好到足以让灵魂随热情飞涨。”另一个新月郡的人道。

    “是的。喏朗瑟。据说,天天都有盛装赶集的驼铃和马帮。”

    达旺儿玛城仿佛沙域一棵高大的古树,总是这样葱茏、热烈而茂盛。

    神殿。

    白昼,沙域总是流荡着疯狂的热浪。

    从一大早黎明时分,神殿早祷,祝赞太阳神的三颂辞刚刚伴着金铃声,高燃的金烛已经照耀得大殿一片通明。

    即便不是特别的祭祀节日。达旺儿玛城的人们还是那么多。

    “花在开,鸟在叫,光线照得不多又不少。”泰侬丽旖细指香弹衣饰的光珠。带上一包风干沙枚的熏香,仿佛一缕风声从宫廷外的廊道吹拂而过。

    就见殷勤的素沁芭拉惊讶地看过那一帧幻然掠过的身影,慌张地唤向屋内,“达旺儿玛城准点儿的报时鸟叫,难道就没有谁听到吗?”素沁芭拉妖孽似的举个铁杵,撞了一下廊道上挂的铁钟。

    “够了,咣咣地……这世界简直太要命了。”泰侬丽格摇曳着一头蓬勃旺盛得仿佛草朵一样头发。她知道:早祷的功课到了。

    袤瑟略带警觉,生气地看了素沁芭拉一眼,轻轻耳语:“聪明人偶尔糊涂一时,会显得更加可怖。”

    “对不起,袤瑟。”素沁芭拉狠狠自责道:“我今天忘记了带脑袋。早祷的钟是不可以敲第二次的。”

    素沁芭拉说罢,面朝太阳升腾的红光,豁地端跪地上。

    袤瑟也没有回劝。陪着素沁芭拉一同跪着。

    在达昂瑟侬,钟,才是森严的禁忌之物。包括以钟声形成的修辞。

    “太阳尊,

    为早祷而颠翻方寸。

    请销蚀奴仆的过。”

    一旁的袤瑟赶急端目,两手在心胸完结精致的花朵,司仪一样诵读刀楔令对应的修辞令。

    “第一忏,

    碰过恶魔的佩环,

    净手就会污浊礼宗。”

    素沁芭拉微微打着冷颤,冲袤瑟恭谨地点点头。

    “荒唐的素沁芭拉哦,

    褪落光亮的手镯。

    望晨风,

    用锐利的沙音——

    化净心灵暗昧的杂尘。”

    可是,当素沁芭拉小心地将玉色光亮的手镯,放置在大地上。那枚火色的手镯登时化作粉末。

    “哦?!”素沁芭拉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磕到。痛苦地小叫了一声。

    袤瑟警觉地掩饰了一下嘴巴。心里默道:“神圣光明的太阳尊喔,为什么没有接纳素沁芭拉的愿?这才是新一天最恐怖的事。愿达旺儿玛城的守护神,以中介为渺小的奴仆们说情。我是见证过错者,自然也难以逾越此咎。”

    “第二忏,

    心中没有了旺莲的金泽,

    心的阴霾会消失皈依的——

    信心。”

    忽然,身后传来凝静生寒中,仿佛落雪的声音。只见泰侬丽格光彩熠熠地站立在两人的身后。她已经打扮好了早祷的礼装,完美地摇晃着婆娑多姿的头发。

    素沁芭拉终于长长地吐口郁气,她能感受到泰侬丽格身上高贵散逸的热力。素沁芭拉侧脸看看泰侬丽格,点点头。

    “晨风神灵的车辇,

    碾碎了供案的祭品,

    可我的目光依然在修葺——

    不碎的心愿。”

    袤瑟听罢,微微疏散一口气息。她知道:未曾受过族宗达昂努传承的刀楔令,是不被族规认可的。但是,在袤瑟心里,泰侬丽格灵性佐刀,雕琢的刀楔令总是神秘而精准。就像那天正午,族宗达昂努召唤多彩灵驹穿沙马时,只有她和素沁芭拉完整深知其中的缘故。

    所以,当她看见泰侬丽格出现的这一刻,仿佛已经感觉:这是太阳神赠送的嘉礼。

    “第三忏,

    等到看见太阳升起,

    大地黯淡的折痕,

    镶嵌我慌乱撞钟的错缪吧。

    愿被新光照到。”

    袤瑟急忙提示了第三段忏悔的诗阙。素沁芭拉谨心致意——已经完满显示的太阳,诵曰——

    “光落如注,

    让一颗心接受——

    时空里明亮的喜嬗。

    于此,

    让我拍落掉两手的尘风。”

第六三六章 什托美尼儿

    行罢三道忏,素沁芭拉小心地擦拭掉额头和鬓角的汗珠。愉快的脸颊又潋滟起粉红迷人的青春火。

    素沁芭拉抬起头来,刚刚出现的笑容忽然间就凝固了。

    只见廊道的不远处,泰侬丽旖正缓缓回首。虽然,她只是清淡地回勾一下明亮的眸子。只见,泰侬丽格、袤瑟和素沁芭拉一同低垂下脑袋,她们同时向着泰侬丽旖,恭致了一番礼仪。

    “你的鸟叫声,真是丝丝入耳。泰侬丽旖姐姐。”泰侬丽格神态不悦地道。

    “泰侬丽旖公主,我们没有忘记——去礼拜神殿的早课。”

    “泰侬丽旖公主,达旺儿玛城清晨的第一道光辉。但愿你没有看见素沁芭拉的过。”

    新的一天里,廊道和山墙,那些时时翻变的藤本植物,依然疯狂地抽出细长蜿蜒的枝蔓。枝尖儿上,那些敏感触光的植物,一经吸嗅空间的热量,便噗噗地打开花序。

    泰侬丽格、袤瑟和素沁芭拉从廊道走下台阶,一同走向神殿时,随风摇摆的身躯仿佛河流一样。

    大驿土旁的巷子里,发髻梳抹得光滑的没牙老太,手执一簇采撷的沙玫。她被街坊里的族人们称作为“老古经”。据说,能把细圆的木棍讲成价值连城的金条。

    这会儿,她看了走向神殿、宫廷里的人,道:“达旺儿玛城尊贵的上香人。你们礼拜神殿的时光,简直就是分寸不差。礼献太阳尊的金烛刚刚点亮。”

    “你怎么知道金烛光正在点旺?什托美尼儿太太。”素沁芭拉一见那个给自己说过“四枚好运”得礼拜者,好笑不已地问。

    “那是司仪的鼓声告诉我的,宫廷里的贵人。”

    “何以见得?”袤瑟问道。

    “为祭祀造化音乐的人,最在意什么时刻呼唤太阳神的光辉。因为一颗精恰有韵律感的心,总会找准感觉了,才能打开状态上佳的开场白。身上佩戴护刀的贵人。”

    “达旺儿玛城的老古经喔,什托美尼儿太太。你总是将一见事情,讲到足以让神灵散发完美的微笑。”泰侬丽格开心地露出微笑,“嘻嘻,幸亏我们来的正是点儿,没敢早一步,没敢迟一脚。”

    “哎呦,灵性完美的贵人。你呀,偏偏不存在这个理儿。因为,完美的人儿,存在就是道理。比方说,你要是早来一步,达昂瑟侬的族人们会说:殷勤人啊,你。你吉祥的到来,就是神圣太阳神预先启示达旺儿玛城的光兆。你要是来晚了一步,嗯,太阳神会说:尊贵的人啊,你是我终于等来的、不堕承诺的人。你应感而来,整个达旺儿玛城的人正等着为之欢腾。”

    “可敬而又可爱的什托美尼儿太太。这样圆柔通灵的话儿,你可真能说啊。”

    泰侬丽格、袤瑟和素沁芭拉一块儿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三个人笑盈盈地走进神殿里去。

    于是,就有眼光敏锐的族人道:“可爱的老古经,什托美尼儿太太。你说的这么好。我能细问一下:素沁芭拉今天的早祷礼装和昨天的早祷礼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不同啊,简直一模一样。你呀,真是一个好事儿的人。”什托美尼儿不悦地瞪了那人一眼,“呾多。我劝你没用的话儿可少说一点点。不好吗?”老古经圣托美尼儿训了轻轻一句。又谨心地整束一下手里的一簇沙玫花儿,颤颤巍巍地走向神殿。

    其实,刚才的呾多是说:素沁芭拉的左手腕儿,缺少了一只火色的光亮手镯子。别无他意。

    是呢,达旺儿玛城一天真正的开始,就是去神殿早祷的这个时刻。

    温情的太阳光总是散逸着新颖灿烂的光辙。孤寂的大漠,唯有在此时的达旺儿玛城收集了繁荣和热情与力量。

    大驿土集场,散发着高脚马匹和牛羊群浓郁扑鼻的膻味。

    一只走进集贸的商帮驼铃,顺着开阔的大道,一路叮铃当啷地摇响了。开始铺张物什的商贸,武志马场和流动交易的异邦人……又在匆促地走动了。

    拥有驼队的新月郡和大牧地。

    拥有马帮的冰塬人也有。另外,还有喜好散兵游勇的普可挪佐部,以及遥远海域行船、转辗而来、身形魁梧的马队。

    在达旺儿玛城,来自新月郡和大牧地的驼队和马帮,达昂瑟侬人将他们唤作旷沙驼铃和高辇马帮。

    新月郡的旷沙驼铃被称为苦行者的沙之舟。在大漠人的眼里,这些沙荒中神秘的远行者,才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因为他们会不禁敢于穿越硬沙,更是蜿蜒在软沙区,迂回婉转的灵兽。头顶风暴,脚踩险滩。

    每当新月郡的旷沙驼铃进入大漠人渺茫的视线,达昂瑟侬人就喜欢站在达旺儿玛城的山墙上,远眺那些密集黑点,在美丽沙丘上形成的光滑弧线。

    “这些勇毅的大漠金刚。用他们的苦行,足以亲证所有修辞令不够精密确凿的法典。”

    “是啊,他们铁雕的面容,多像皎洁冷敛的月辉。”

    “在达旺儿玛城的大驿土,他们带来货样丰繁的美丽珍珠、香禾、皮制、工艺……而他们也会新运地得到达昂诺格的精工造和赫瑟侬拉“美泰之典”的婉丽歌声和驭马技艺。”

    “嗯,有点忌讳的是。他们毕竟慧通不了达昂瑟侬的刀楔令手工泥雕。”

    “天啦,太可怖了。还是别随意提及这些毗连着达昂瑟侬精密修辞的东西了。据说,神圣的语法才是一座庞阔无极的大山。看似没有重量,足以压折所有重荷的肩膀。呵呵,除非你是神灵的话。”

    “哦,达旺儿玛城灵性的达玛花儿,开了一茬又一茬。天边的旷沙驼铃响了一程又一程。所以,感受这些风光中的勇毅者,足以感受大地的万水千山。”

    “大漠的达昂瑟侬人、赫瑟侬拉人、达昂诺格人,正因为新月人和马帮的大牧地人,才会感受到——不再灵魂蜷曲在沙域的寂寞。”

    ……

    达昂瑟侬的人们已经有了这样辽阔想象中,幸福说异邦人故事的惯例。

    此时,达旺儿玛城的神殿,传来早祷的功课。达昂瑟侬人真正开始的事务,就这样陀螺一样飞快地转动起来。

第六三七章 马步驼

    被风拋光磨圆沙丘的大漠,沙鸣贯穿旷野。

    飞沙张扬开灰黄色的风幕,翩张如庞大翻滚的旌旗。激烈的风号子虽然没有招徕蓬隆群翔的万沙,但是,风幕弹性地绽展开合着,动态舒张,变化万千。

    涣散的风尾巴,在沙地上遗留下如篆弯曲的痕迹。美柔弯曲的沙弧轮廓,仿佛一帧静态的画面,灵性勾勒成的美感毫无断痕。

    风声中,玲珑迷幻的驼铃声,优雅而生动,让人感到:那是一枝枝摇曳在风频中,浓烈喷发着香味的花朵。

    傲然弯曲着头颅的骆驼,缓慢连缀成队伍,行走在大漠的风中。巨大重载、硬木镶边的装箱,各色包裹外封的光泽和花纹。驼队均衡行步的动态,微微震动着缓和的摇摆。

    头驼,就是无垠沙域的记忆王者。据说,他们在出发地和目的地之间,所走的路程是最短的。在沙漠里,沙驼被称作神性的脚印。

    “唯有神知:它是干涸中活命的猛兽。”这些新月郡的旷沙驼铃。

    每当商帮启程,新月人就会说这句——一个音声也不会变更的话,作为开端激发信念。而当他们到达商埠的目的地,同样要说罢折磨一句。意味着吉祥神灵的话,帮助运载的他们穿越了充满灾障的沙漠,以表达致谢之意。

    只有这些新月郡的商帮知道:苦行灾难中的心灵才是完整和精密的。踏沙的道理,是血肉颗粒被搓磨成渍沫时,保留下来的结晶。

    所以,在新月郡人们的眼里,沙驼是情味最笃深可靠的生命。

    而新月郡的人们擅于长线距离的商帮事务,是与这些灵性精真的沙驼分不开的。

    在达昂瑟侬,新月郡的商帮被唤作旷沙驼铃。但是在新月郡,人们总是将这些沙域苦舟,唤作马驼。是啊,他们不曾奔竞,但每一个踏沙的脚趾,重载了山一样的辛苦。

    “货单明细精致的达瓦里朗。虽然还是深陷在酷砾磕人的沙域中途。但是,伴随马驼,旷境才容易接见神尊。呵呵呵。”头驼上的人,摇晃在山峦一样的驼峰,道。

    “瑟诺维珈,红靴踏沙的主人。马驼十一匹,琉璃、珍珠、火玛瑙、干肉、香果、毛糙皮革、饰花器具……三七二十一品,质物细软。马驼各载分工,完密搭理成颗成朵,毫无一物有失差池。”

    “商筹盈风,熟路脚手。心意精纯、高卓而又俊雅的人啊,你简直就是新月郡商帮的压轴线。你那黄金长成的手,从来就没有做不就的生意经本。”眼神总是闪烁发光的瑟诺维珈,回首,赞赏了体型庞大魁梧的达瓦里朗。

    “喔,这话没错。我想:他那智慧是被繁盛如火石榴籽儿的晶莹颗粒——膨胀起来的。在商帮,心思稠密者,脑袋与心思一样蓬旺生长喔。呵呵呵。”

    “你可真会说话,沃尔可索。达瓦里朗迟早会将你多余修饰的话,打成包裹卖掉才是。这样,才显得你说的可不是骗人的废话。”在第六位置的带刀护者——飕腕烈,朝前面的人搭话。其实,真正的用意,是提示他稳住点儿,跟上马驼摇摆的动频。

    “大漠流沙中,达昂瑟侬美丽的达旺儿玛城,简直就是多彩耀目的沙域珍珠。”

    “可不是嘛,令旷沙中的人,梦寐以求的大驿土,已经变成黄金雕琢的栅栏围区。那儿热闹的达昂瑟侬语系的人,姿态富贵高妙。心思逼真。”

    “你算是说对话儿了。这也是新月郡人喜欢逾越大沙,被风暴磨搓得皮开肉绽,也愿意来此完成交易的原因。”

    飕腕烈身后,商帮驼铃第二梯队的人交谈道。

    “嗯,不过,轻易不被说出口的,往往也就是很隐蔽的商机。”一个新月郡人很隐晦地道。

    “你那话隐约在大山的后面。我要说的是,商帮从来都攀比不了神灵。这也是达昂瑟侬语系城邦的太阳神灵,在赐予新月郡人与大漠人交易的机遇啊。”

    “是的。这话就像悠长的阔朗河从大牧地,穿越界石,在新月郡被唤作琉璃河一样。那些城邦的太阳尊,也是福泽光照耀到我们的高贵者。”

    “委婉说事儿的人呀,索弥,你总是把话说到两全其美。我也真是服了。不过,我真心告诫你:新月郡的神龛和达昂瑟侬语系的神龛,千万不可并论。就像你永远做不了——达昂瑟侬的老古经什托美尼儿太太一样。”

    “价值交易的心,静一静啊。正是别人的提醒,我忽然感到:自己习惯带来令人心神不妥的那些话。真的,不妥极了。嗯,新月郡的月相,净化我的口齿风声。我收回自己刚才说到的——染著各个神灵的话。”索弥忽然很多虑地道。

    索弥的话音刚落,众新月郡的人们,在马驼上一同完成真诚的祷告——

    “不再说模糊的话,

    不敢说模糊的类比。

    不愿复蹈不恰的修辞。

    不做空祷。

    ……”

    最后压轴马驼的秀清月攀侬最终道:“不经心的过,变成可见的流砾吧,新月郡的月相尊,这样我们指望一路吉祥的心灵就变成——稳步前行的马辇。”

    随着秀清月攀侬的话,旷野里,灰黄色扯成一道帐幕的风沙,烈性地飞掠过:这些马驼上虔诚祈祷的人们。

    倾斜黯淡的沙痕风线,从这些新月郡人们的身廓掠过,簌簌清响的颗粒,显现着酷沙硌肤特有的质感。

    “唠,那些不宜在前行道路上,变异了月相尊禁忌的话。已经变成了颗粒分明的流沙,落堕大地。尘土落定。”秀清月攀侬双手合十,道。

    头驼上的瑟诺维珈,回过头势,看向驼队最后压轴的护刀手秀清月攀侬,笃意深沉地颔首致意一番。

    虽然,此时的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个压轴护卫的人,已经用月朗一样精真净透的目光应答了他的心里话。

    虽然,他们一直就在商帮物流的路上,但是,瑟诺维珈还是说道:“新月郡的人,伴着新月郡意念月相光的照耀,我们继续踏沙而行——”

    “好吧,红靴驼主瑟诺维珈。”

    “是的啊,目光照耀风沙道路的人。”

    “是。头驼的铃声。”

    ……

    众新月郡的人一同回应着驼主的话,身廓摇曳起均匀摆荡的风。

第六三八章 风拭目瞳

    风饮狂沙,风盛起来的时候,响沙的声浪已经变得狂躁。

    优雅芳醇的驼铃,依然歌唱着——辅音狂刀中、元音喜悦雅致的歌舞。

    在大漠,急促湍急的风暴是可以躲避的。只要强韧地挺过了那锐利的锋棱,随后的空间里,就会后缀上美好的时光。

    但是,那些一直阴暗的天空,只要没有揭掉厚重盘亘的云翳,持久的烈风,真的就是残酷的沙场。

    一道道被风夸张着放大的沙线长刀,形变着磕击的角度,残酷销蚀大漠中的所有固体。

    高矗的沙丘被一层层削抹着落差,大地翻卷着浊黄色的浪涛。漫漶着狂流一般的大地,显示着波叠动荡的穿梭声。

    新月郡的旷沙驼铃商帮摇曳笨重,动态缓慢。在新月郡商帮的眼里,他们设置货品价目昂贵的理由,并不是全部听任那些——商贸集市幻动而变异迷离的风声。

    这些残酷风暴摧残中的马步驼,同样是夯稳他们定价的基数。

    越是罹难残酷,越是统筹昂贵的驼食佐料,高档柔韧载具,驭驼技巧和装备。每当他们抚摸装帧精美的马驼,就会感觉:站立在大漠的任何地方,一头马驼,就相当于脚下拥趸着不计其数的道路。

    “新月郡人站在大漠,神性的脚,拥有着不计其数的道路。”新月人即便在狂沙里,也会信心不落。因为他们手里紧攥着焕丽吉祥光彩的马驼佩辔。

    那时,他们手捧金子、香禾和丰隆的果实……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滴落在——那些马驼载物时,被木杠磨砺的厚重痂疤。

    眼前就是暴戾声高涨的恐怖时刻。有经验的新月郡人口传的《走马驼记》里说:“在沙域,平静的时候,最亮的目光看见的,是风韵多姿的吉祥光。风暴来临,马驼痛荷的重量之外,总是流布着烁目莹莹的沙漠火狼。”

    无论在新月郡还是达昂瑟侬,那些神秘出没在大漠中的红狼被唤作火狼。

    这些在流沙中磨砺地性灵焦躁、攻击凶猛的野兽,其实,同样是让那些大漠商帮驼铃异常懊恼的事。

    因为,很容易在风频中熟化手脚的这些火狼,狂沙时空历炼的性灵,耳目聪颖,辨物精奇。仅仅吸嗅沙砾,就能预知沙痕上流动的气体。

    所以,当烈风持久轰隆响起的那一刻,马驼队列中腰的护刀飕腕烈,已经握紧身侧斜挂的狭长弯刀。

    狞猫一样灵锐的耳廓微微抖动,身形登时猛烈拉长。

    他紧催马驼与自己前边的沃尔可索马驼并驾。

    他看着前面丰盈荷载物什的瑟诺维珈、达瓦里朗、猎甄。

    “新月郡的红靴驼主,你走你已往的道路吧。上手在握的护刀在此。”

    “你属于你手中的刀,新月驼铃永恒的护。完整物载在马驼的背。饱满的水馕,仿佛性命一样,挂在我脖子上。”

    飕腕烈精密看罢身侧平静行走的五驼,道:“新月郡人啊,大胆走动起来。因为有护者光。”

    飕腕烈身后的第二梯队,照应前驱者,动态变化中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和呼应。

    只见秀清月攀侬右手控掌一刀。已经超越飕腕烈豁落将刀擎在狂风中,斜掠飞飒的精铁白刃,削飞一道猝然啸鸣的流沙。时空爆闪一袭强烈的白光。

    那样激射的白光,即便是前边的红靴驼主瑟诺维珈,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新月郡人常说:“新月人啊,为了马驼的方向,让我以光芒——照耀你前行的道路吧。”

    这句话,此时不说,商帮马驼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

    湍急暴躁的狂风,仿佛驾驭着驰骋不息的重辇,挟带着一波波的沙砾,凶悍地撞击着这些血肉制作的固体。

    马驼每一步逾越苦难的前进,前进之后还是风声造化的苦难。这种铁箍一般、无间歇加重的痛劫,不断地磨热着这些坚固的身躯。

    此时的生命轮廓,就像城堡上厚重的高墙。精致棱檐的挑角,足以划出声音尖锐的厉鸣。

    流沙加饰的风,迅速化作弯曲形变中嗖嗖飞行的狭长刀子,削割着高大突兀驼帮的形廓——任何一处松动的缝隙。敏于浩然掰力的造化,在这一刻,骤然变得异常残忍。凶烈不息地裂解着——眼前这个浑整驼队铆合的庞大身躯。

    重载的新月郡驼帮,一个个脖颈弯曲的马驼,越是在烈风尖锋的攒击中,越刚韧。一弯弯崎岖状,仿佛时空逆力拋进烈风中的铁钩。并缓缓勾挂一样,形成整齐拖长的链条。

    那种共频亢奋中,合力绷直的拉力,简直快要让人听见——长链频临崩断的脆鸣声。

    一个失衡就会倾斜而颠翻的重载马驼,饮噎干燥的风,让这些尚且还是青春期的芳嫩生命,被风沙雕琢得仿佛一具具庞大而枯竭的骨骼。

    唯有这些驭驼者,可以听见这些容颜苍老的马驼,迎风苦浊滴落的眼泪。那不是因为痛苦,而是这些马驼早烈风干燥的杀戮中,以润泽涩目,粹亮视角方向感的本能。

    可是,往往这个时刻,先掉下哀痛眼泪的不是这些坚韧的马驼,而是这些新月郡倔强挺行的驭驼人。

    “新月郡悲悯的、古老的吉祥兽啊,通向达昂瑟侬的沙砾大漠中,长成崎岖形状的生命,原来就是这样度过!马驼。”红靴驼主瑟诺维珈擦拭掉双目发疼的眼泪。如此每一次新鲜感觉的话,其实都是在重叠说出。

    “这,就是伴行的铁戈。达瓦里朗。达昂瑟侬有着接应的达瓦萨。”达瓦里朗自语道,痛苦饮噎下干裂喉咙的喘息声。

    逆怼风沙,偶尔屈折打开双臂,僵直呈向前方的驭驼者,形状打开的过程,只有他们知道:那是在狂风中散发、释放久蓄的疼痛。

    “完整著光的新月,

    白昼看不见的——

    黑夜的眼瞳。

    静光会照耀:

    那些在白昼用希望,

    勾勒的乾坤。

    酷烈风沙,

    就是白昼深邃的暗夜,

    我看见了:

    被惊吓得浑身战栗的——

    热望……”

    红靴驼主这样祈祷的时候,自己的目光追随头驼润泽光亮的目瞳,再次调校、定准沙域中的方向感。

    压轴驼帮阵脚的秀清月攀侬,默默与前面的飕腕烈姿态形成警觉联动的跳频。无形牵连的力量长弓,紧随着浑整盘亘、前行的驼铃声。

第六三九章 火狼

    大地拧成壮硕的风蟒,在波状的沙丘上婉转游动。这样荒蛮冲撞的沙涛,显得整个大漠都在无力地被狂风征服。

    滚动的风声中,飕腕烈收敛着狭长的弯刀。被风刀锐化的马驼、狭长臂展即时翘起来的形状、半俯首之际游弋的目光……让动态中的他,轮廓显得显得极为逼真。

    谐鸣风声,渲染着拉长的低嚎。仿佛整个大漠幻化一只冉冉膨大的猛兽。那是火狼群。

    浩瀚的沙涛之下,这些伏地缓行,仿佛黏连在大地上一般的狼群,更像铺张在大地上的一张火红的风披。

    这些在沙漠中慢行的马驼,常常越是在风暴中攻击这些商帮驼铃。甚至比攻击野驼更猛。

    这些狡黠群兽,一旦得手,除了腥荤血肉浇灌它们干涸的味蕾,还会从这些商帮获取饮水。

    因为重载负荷的牵绊和风阻,所以,持久的风中,这些被经验熏染成惯例的火狼群,已经雕琢风沙动态中的食物链。

    这些早已熟稔了风险的新月郡商帮,丝毫不敢散乱了前行的脚步。脚步一旦滞结,驼队庞大的风阻,就会渐渐被落淀的沙砾缓缓锁困、侵蚀和淹没……

    如果处于这种被动,疯狂攻击的狼群就会找准了下手的豁口。这是商帮踏沙的禁忌。

    他们知道:一个血肉鲜活的生命一旦踏进沙漠里,止步踌躇就意味着无穷尽的灾难。

    此刻,十一只马驼照样一丝不苟地前进。整齐谐韵的铃铛,似乎显得更加清晰和明亮。浑整的律令,就是稳沉的一座山。无形之间,这就是凝聚信心和盘实战斗力的秘密。

    此时,飕腕烈的马驼因为没有荷载物什,擅于踏沙的马驼,已经稳健而自如地游离在驼队的轮廓上。

    是的,在商帮驼队中,他就是中腰的护卫。

    在商帮驼队中,大型的水馕就在第一梯队。是众目可以望见中的呵护。

    大漠中,火狼群一经出现了,那些焦躁的火红兽从来没有犹豫逡巡的余地。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力量绷直的进攻刀。

    野性搏击中,精敏角度的攻击力,从来都是让这些新月郡人头疼的地方。

    尽管此时,每一个新月郡人都拥有佩刀。但是,真正全力征战的,正是飕腕烈和秀清月攀侬。他们两人就是商帮踏沙中真正的带刀护卫。

    飕腕烈迎着烈性的狂风,微微抖动力量饱满的右手腕,随着一只奔突而来的火狼,飒地抽出——一直就在酝酿蓄势状态的长弧弯刀。

    雪亮的精刃在隐蔽状态,仓促飙出,割出一绺儿啸叫的破风声。就见那只仓促进攻中的火狼,眨眼间应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光。

    割落的风沙断面,仿佛折断的石壁,森然发暗的界面清晰可见。

    痛嚎中,应声堕地的那匹火狼,在沙地上随风翻滚一番,一动不动。

    顿时,一刀怯退群狼的飕腕烈,完整绽放威厉猎杀的姿态。

    看似身形缩小着倒退的火狼群,已经被残酷风逼得疯狂的饥饿感,让它们身形凝结蹙起的样子,其实比初次更加可怖。对于喋血一眼不眨的群狼,才是真正可畏的。

    此时的他们,动态中凝集着结实如铁的骨肉块垒,筋节凸显浮动的肌肉骨朵,次第更猛烈地射杀向整个驼队的前部。

    飕腕烈驾驭跑动的马驼。马驼硕大的蹄朵熟稔踏沙,蹄槌散逸着四朵风烟。飕腕烈知道:此时的火狼攻才是最危险的。

    虽然手中有一把锋利的刀,但是,风沙中却有已经被激燃了烈火的狼群。这些翻腾跳跃的狂火,刚刚出现,就丝毫不再掩饰掠食的烈性。

    在敏捷的奔腾中,腰身放浪而拔长的火狼甚至渴于撕咬无形的狂风。次第连缀的弹跳,虽然在沙域,依然极速而猛烈。每一只火狼扑腾一团涡旋的风沙烟雾,弹地而跃的瞬间,形变中拓长的身躯,就是一把把坚硬的铁戈。

    让新月郡人感到异常差异的是:这些隐形于狂风中,豁然显化的火狼群,显然和以往那些带有徘徊感的狼群截然不同。他们状态一经呈现,瞬间就是猎杀状态的巅峰。状态未曾有丝毫的过程感。

    而这,也是飕腕烈感到异常惊怵的特质。

    但是,就在飕腕烈身后不远处压阵的秀清月攀侬,目光冷毅,神情寒冽。她只是静视这些焦灼攻击飕腕烈和前方的马驼。目光并不显示惶惑。

    飕腕烈刚才的第一刀,拓拔就是杀戮。但是,接下来他精敏的动作却屡行空刀,未能按照心愿所及,精准击杀掉其中的任何一匹火狼。这些超常状态显化猎杀技能的野兽,此时就是完整激燃起来的火焰,正熊熊地随动奔腾的姿态,灼烧起来一样。

    曾经,飕腕烈听说过大漠中传说的火狼煞。是在说:那些畸形变态的凶兽,一旦彰显火狼煞的气势,必有夺虎之威。是沙域中不可知的灾难。

    在新月郡人踏沙的经历中,一般不会轻易直锐杀戮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猛兽。“结怨也可以在一个眼神之际。用恭敬的心,把妨碍万造的心灵赶紧埋进沙里去。别让时空种植看不见的忿怨。”

    是的,每次商帮马驼踏沙出行,每一个新月郡的人们,都会颔首默祈这样的警句。希望整个踏沙的路途一帆风顺。

    他们也听过传说中的火狼煞,但是,从来未曾遭遇过。

    “那不是火狼煞。飕腕烈。”红靴驼主瑟诺维珈回首提示道。此时的他,已经敏锐地从靴子拔出精短的解腕尖刀。但是,他不敢停滞行步的头驼。更知道:前行道路的精恰方向,就是整个驼帮的全部生命。

    因为达瓦里朗马驼载有大型水带。这才是飕腕烈此时最大的牵挂。

    他游弋着高大阔步跑动的马驼。手中长刀随着俯瞰的目光,挑撩着这些凶猛跳闪的火狼。

    当他听到驼主瑟诺维珈的声音,一颗心不再惶惑。

    飕腕烈挽动敏捷挥舞的长弧刀,心里道:“长刀上滴落的血,预示我杀戮了劫财者。”

    是的,在新月郡商帮踏沙的经验中,与财物相关的道理,只能交给郡邦神圣法典的判辞。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从法典获得的理由,才是坚固的。

    所以,此时的飕腕烈并没有因为火狼的进攻,生出——执意生杀的忿心。

第六四〇章 是问纷靡……

    惊杀掉第一个火狼。飕腕烈看向那个焦灼猎掳马驼,而被宰掉的狼尸,命名曰:劫者。

    心不滞,刀玲珑。这是飕腕烈此时面临激烈风涌的火狼群攻,狭长护刀依然没有心灵迟滞感的原因。

    但是,令飕腕烈非常不解的是:这些进攻的狼群,即便并未真正触犯到锋利的刀刃,但是,身躯依然有着新鲜的血印。

    在新月郡人的感触里,能够用力量征服的,就不要用刀。

    可是,当他刚刚心生这个悯念的时刻,就感到面颊掠过一道湍促的冷风。

    只见一只身形壮硕的火狼,顺风飞跃中,阶梯式弹跳,仿佛踏风而翔的一只大鸟。即便在狂风中,依然能够辨清楚:它那精一执着的猩红目光,已经电光一样射向达瓦里朗马驼的水馕。

    野性通灵的兽,原始直白的心思,从来都逾越了人们眼中判断的常规。这一点,这些经常出没于大漠中的新月郡商帮客感受最真实了。

    灵敏吸嗅风篆,豁豁拱动的鼻孔。放大瞳孔、探物的闪频,弯曲弹击敏捷力感的四肢,浑躯张驰变换不确的身形弓弩……真是火狼被沙砾磨搓性灵火焰的本性。

    所以,虽然此时的飕腕烈就在浑躯攒劲的武志状态,有一只熟稔猎杀状态的火狼比,正是手中锋利的长刀,才是阻挠火狼的真正武器。也就意味着:在这匹火狼的面前,自己真实的灵感,其实已经被手中看似强势的刀——无形弱化了。

    飕腕烈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感知。

    他猛烈地摇晃头颅,以证明:那只以自己为跳板,逾越的火狼,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幻觉。

    “头狼!”

    就在飕腕烈追风的刀刚刚挑起,那只因为自己靠近,而借物造势的狼,这一刻才真正裸露出隐蔽的杀心。只是它的杀心才是致命的。显然他攻击的并非飕腕烈。

    高跃弹击中,奔离飕腕烈马驼的火狼,攒射向达瓦里朗马驼上的水馕时,飕腕烈听见身后传来的呐喊声。是秀清月攀侬。

    仿佛凌空飞射的火鸟。头狼抻绽攻击的前肢。

    嗦——

    从大地上忽然攒射的一道沙,仿佛一根柔韧抽动的皮鞭,猛烈地抽击在那匹头狼的面门上。

    仓惶失衡的头狼,因为撞沙,终于垂直堕在沙地上。

    在沙域,只要一招杀灭了头狼的威风。其实,就像咒一样禁锢了——整个群攻状态色狼群。

    头狼从沙地上翻滚而起,没有再肆意盘亘驼队前面达瓦里朗马驼上搭载的水馕。

    只见头狼警觉地昂首。似乎惊诧于刚才时空不可知的皮鞭。只是时空空无。

    是的,有时候,生命恐惧的并不是有形锋利的工具。而是空洞中遭受打击。因为,“工具”代表“形状”和“一个”。只要看见了,运用力量,就可以准确地去征服。

    但是,按照新月郡人们的看法,“空洞”具备神灵给予的不可知,不用刀锋,就能攫掉隐蔽状态的目的和灵魂。

    所以,这只筋节依然劲爆的头狼,此时,真正胆寒而遭受震慑的真实一颗心灵。此时,带有战栗的恐惧感才是真实的。

    这种像驯兽一样,终于头尾弯曲下垂的狼王一骨碌从沙地上拔起,飒然窜进灰黄的风沙中。之后,纷纷群奔的火狼群,随之消失无影无踪。

    “新月郡的传说里说:‘新月人,在大漠地,你踏沙而遭遇的猛兽,也是灵性而又原始的杀手。当你仅仅把它视作你刀下的控驭者时,其实,就已经输了。”只见秀清月攀侬驱着自己的马驼,来到飕腕烈的身旁,道。

    “是的。新月郡驼帮的主护。”飕腕烈向身侧的秀清月攀侬深深致意道。飕腕烈这样说的时候,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一场可怕的灾难总算这样结束了。威风的秀清月攀侬啊,幸亏你的手相风鞭。否则,新月郡的驼帮,这一次难以将火狼群真正驱走。”

    却见,秀清月攀侬并没有露出一丝轻松的笑颜,她望了一眼飕腕烈,眨眨眼问道:“嗯,我并非为了说上面告诫你的话,才走到你跟前来到,护者。”

    飕腕烈猛地吃了一惊,转首看向——风沙中目光依然冷敛沉凝的驼帮主护秀清月攀侬,“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看出火狼群到来的四个疑点吗?”

    “疑点?目光敏锐的驼帮主护啊,愿意聆听其中的缘故?”飕腕烈看着秀清月攀侬道。

    “这些疯狂而至的火狼群,一经出现就绽现了残暴急促的攻击。那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一场艰难的殴斗,而且已经败北了。这是其一。”

    飕腕烈听罢,立即点点头。是的,自他抽拔的刀,一招杀戮了那头直锐猛攻的火狼时,其实,他已经深深感受到——这些性情焦躁的火狼群攻势的激奋与仓促。显得它们从豁落贲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杀戮的巅峰状态了。

    “就是这样。感觉一点儿都不差。主护。”飕腕烈颔首,道。

    “所以,你一刀斩掉了的,并非火狼群中真正攻击性强势的斗狼。而是莽撞的探头。”秀清月攀侬说着,目光看向飕腕烈喋血的那把刀,“所以,此后,你便没有再真正碰触到一次——这些强势攻击状态的斗狼。更不要说磕破它们的血肉。这是其二。”

    “是这么样的,我完全同意你的话。秀清月攀侬主护。”飕腕烈道。

    秀清月攀侬说着,抬首看向位于第二位置达瓦里朗的马驼,“你看见了马驼上那饱满诱人的水馕了吗?”

    “嗯,看见了。”飕腕烈道,遂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正好是这些火狼群真正要攻击的目标。火热燎燥的无极广漠,这是火狼群的珍稀物。就像我们因此会将它设置在——众目可视的点位上。”

    “飕腕烈啊,新月郡有一句古话:沙漠里,没有简单的骆驼,也没有简单的火狼。而常常变得太简单的,往往就是我们的目瞳哦——”秀清月攀侬迎着狂烈不息的风沙,道:“那我问你,这些欢嬗动态中,毛色发亮,力感饱满,口鼻润泽的野狼群,就像那些窘迫焦渴,吼声干裂焦灼的困兽吗?”

    飕腕烈猛地被秀清月攀侬的话莫名其妙地惊到。他忽而抬首,警觉地摇摇头。意识到:刚才自己粗糙的感觉忽视的事儿,原来这么多,简直——是问纷靡……

第六四一章 摘下“灵魂”

    “他们是大漠里的饱饮者?”飕腕烈疑惑道。

    “是的。”秀清月攀侬目光仿佛丈量整个恢宏浩渺的大海,“这些大漠狡黠的火狼,或夺掉或毁掉我们的水馕,就是在夺取十一匹马驼和十一个人的性命。难道你是真的将他们视作——单独目光辨识事情的猎兽?”遂又略带不齿地道:“星月郡的整个驼帮,是它们饮水之后、用之饱食的血肉。”

    飕腕烈听罢,惊讶不已。失语地摇摇头。“直到今天,我才忽然明白:我们曾经平静地度过的每一个时光,才是慈祥神尊丰沛无量的关顾啊。”

    驼队仍在逆风,艰难地盘亘着朝前走。秀清月攀龙大声对着达瓦里朗喊话道:“仿佛一个庞大商埠一样的达瓦里朗,此时,目光唯一盯紧的只有一样。那就是马驼上的大号水馕了。”

    “还有,即时拔出手中的刀吧。包括我在内的是一个新月郡人。”只见红鞋驼主涩诺维珈缓缓回头,对着整个驼帮喊道。

    “遵照新月郡的教诲:凶兆除了自己就是灾厄,同样会无休止地带来苦难。”飕腕烈迎合着驼主的话。其实一颗心依然就是纳闷的。

    年轻气盛的他,在驼帮每一次出行的时候,作为驼队中卫护者的他,总会被驼主提醒的一句话就是:“你呀,飕腕烈护者,其实你还只是生长有茂密叶片的植物。而马驼,才是我们之间,被捋光树叶依然活着的老树。”

    “飕腕烈,刚才你看见了那些斗狼身上的伤痕了吗?这才是最大的疑点。”秀清月攀侬道:“很快,我们会遭遇到祈求我们水喝的人。但绝对不是新月郡人。也不可能是惯于出没大漠的驼帮商或马帮商。而是擅于精铁格斗的异族人。”

    飕腕烈瞬间明白了:红靴驼主瑟诺维珈刚才叮嘱整个驼帮,是有确意。

    几个人正在说话,就见身后传出来紧急的驼铃。因为逆风而行,声音异常轻微和邈远。

    但是,飕腕烈转首时,却见这些驼铃声被风沙销蚀得异常微弱的驼队,已经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

    驼队总共五人。他们驭驼的姿态仿佛驭马。他们可不是重载驭驼的商帮,更像欢飒磨砺风飒,倔强驱遣马驼奔竞的大漠铁骑一样。

    当他们靠近新月郡的驼帮时,就被飕腕烈的长刀挡在一旁。

    似乎对于商帮客不太顾忌。这些神情姿态愤怒的人,豁落显威,一把拽动宽厚的阔刀,磕向飕腕烈的长弧刀。

    那种熟稔挥刀的膂力,显然就是武志强战中、调欢刀戈的暴烈手。那个首战者身后,驭驼的四人欢腾飞动的手形姿态,剧烈驱动着毫无过多载重的马驼。瞬间各执刀戈,仿佛筋节突兀中、悍然拔力的铁骑。

    显然,对于大漠商帮,他们就是毫无顾忌的刀子手。所有瞬间可以用力量获得的,似乎根本不耐烦消磨于口舌。

    荒诞的破规矩者,其实比火狼更要可怖。在沙域里,商帮驼队最为头痛的,就是这些荒凉中途的劫掠者。当然,深陷沙荒之中的劫掠者,同样被新月郡人唤作“把命拎在手中的人”。

    因为,这些半道“择食”者,并不是擅于驾驭整个庞然重载的马驼,更不具备在大漠通关破障的经验和耐心。只是掳掠他们急切想要的贵重物什,一走了之。

    所以,这些劫掠者都是手段精奇的武志高手。一旦得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折返而归,快速摆脱掉沙域困局。

    但是,眼前风沙中的这些人,显然更像走长途者。

    飕腕烈一见,眼前遭遇的根本就不是新月郡或大牧地的人,登时,手中挥动的战刀,已经起了果决猎杀的心。

    重浊的磕击中,飕腕烈发觉,对手较刀的力感丝毫不比自己弱。

    力量夯击中,阔板刀倾斜劈落。一道雪亮的截面显示一道风沙已经被悍然劈断了。停滞中斩落的风沙块垒,仿佛一块瞬间凝实的黑色石头,带着崩塌的翻滚,砸向飕腕烈。

    飕腕烈敏辨那是诡异的法相手段,左手极速撤紧奔步中的马驼。他看着空间豁落磕向自己的巨石。

    在极致短暂的凝静状态,飕腕烈控刀的右手,欢飒调节一个紧蹙的旋转。顿见,长弧弯刀轮廓暴显涡旋的沙涛。涡旋的沙涛仿佛密叠细碎的刀刃。萧杀的辅音丛,仿佛响亮贯耳的刀鸣,带有激烈飒划的锐意。

    随着蓄势的旋转刀,猛地,攒刀而起的飕腕烈,一刀贯穿进那块风沙凝结的巨石。

    巨石崩裂的碎沙,溅射蓬隆散逸的风烟,笼罩了飕腕烈。

    却见从风烟中冲射而出的飕腕烈,仿佛身披风雷的猛虎,已经双臂贯力,合手执刀刺向那人的胸膛。

    那人无心恋战,豁落晃开飕腕烈的尖刀。待飕腕烈再看时,那五个驾驭马驼奔驰的人,开始追逐一直在摇晃中逆风前行的新月郡驼帮。

    压阵的秀清月攀侬,冷静的面颊依然像静谧发亮的冷月。

    她辨得出来,这些口舌焦躁生焰的异邦人,虽然有着过人的武志刀,但是似乎并非单纯的劫掠者,而只是渴于截取水馕。并非真正执着于致命的杀戮夺货。

    因为,自从他们合伙出现的那一刻,本能趋于求生欲望的目光,一同瞄向的就是那只大号的水馕。而他们自身并无挟带的水馕,一个个马驼身上沾满血迹。

    在大漠流传着这样的谚语:“火狼煞的水源,除了猎食野驼,也来自于大漠的陌生者。”这些陌生者,虽然挟带超量的水具,却没有在风沙中与火狼盘旋的的智慧和技巧。就连他们的性命,都是被火狼渴于锁定的目标。

    在极端境界体验过致命感的新月郡商帮驼队,每次出行,必有应化偶然的预断。而且深谙中途熟路零星的水源。

    尤其是,他们一点儿也见不得:当着他们的目光被渴死的生命。除非对手不是真正的劫掠者。

    只见红靴驼主缓缓回首,看了马驼队列之后压阵的秀清月攀侬,终于优雅地点点头。

    “就让我们拽落身上的灵魂,让赦罪中的恶煞复以捡起,但灵魂以真情只能交出一次。这是古老新月郡雕刻在门楣上的规矩啊。”驼主瑟诺维珈仰天说罢,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水馕抛到地上去,双手合十,道:“新月郡的琉璃王说过:心灵说的话比嘴巴真实。但愿这些灵魂,给驼帮释化掉灾难。”

第六四二章 口风

    秀清月攀侬冲着红靴驼主瑟诺维珈的背影点点头,也照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珍贵水馕,抛掷到沙地上。

    干燥得只剩下风烟的大地上,五个光亮、饱满、诱人的水馕。仿佛五颗新鲜颤动的心脏。是的,那就是沙地上的五个生命。只是新月郡的人们喜欢将大漠中的水唤作灵魂。

    顿时焦躁面容惊喜绽放光泽的五人,发出原始本能渴盼至极的惊叫声。是的,他们何至于是渴,简直是渴极而频于断命。

    此时的五人,更像凶悍强壮的五只猛兽。猛烈癫狂而张驰的弯臂,一个个盯死大地,彰显攫取时那种已经快要变态的畸形。干燥的风让他们显露惊喜时,目眦尽裂,鲜血流面。

    飕腕烈没有再执刀阻挠五人。他收回长弧弯刀,驭驼走开。

    却见五人跃落地面,一齐奔向五只水馕时,只见秀清月攀侬,猛地吒动手勾。伴随“叭”地一声振鸣。平地驰越过一道雷厉。从地面飒然高矗的沙幕,仿佛一道赫然树立的高墙。

    那五人结实地撞在沙幕上,一个个仰面跌翻。

    “当你蜷曲的手,拿到柔软的灵魂。其实,就是在无形触碰新月的光辉了。月影虽淡,却会留下被月相神灵永久记忆的影子。”秀清月攀侬撤回手勾,疾速收敛了风鞭。

    顿时,那道沙幕踪影皆无。

    五人从地上趴起,手里拿到救命的水馕。随即,一个个跃上马驼,湍急地奔腾着,倾斜角度,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这些是从海族来的异邦。显然和冰塬人有着质别。一个个肌肤柔嫩,光滑的体态丝毫不显沙砾磨搓的痕迹。但愿他们带走神恩。”红靴驼主瑟诺维珈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道。

    达瓦里朗终于长舒一口气,“新月郡的月相尊啊,虽然你有幸赐予我们护路的飕腕烈和秀清月攀侬,但是,已经超越两把护刀的灾难,一点也不差地从达瓦里朗痛苦惊颤的一颗心上发生过了。”

    “可悯的达瓦里朗,新月郡驼帮最完整的账目。你就是新月郡商帮物流、移动中的一座金山啊。”红靴驼主瑟诺维珈用笑话调侃一下。

    只见达瓦里朗精密地眨巴一下目光,“当我那账本站立在谁的身旁时,自然就能知晓:身上携带的有重量的金子了。”

    “嗯,不堪夸奖的达瓦里朗,你可真会说笑话。我知道你想说:新月郡的商帮驼队,金山上,减少了五个灵魂的重量。对吧。”久不说话的猎甄道,显得很心痛的样子。

    “不过,《月筹》上说:生命的笑容和姿态会拥有十种与奥义大山有关的神灵。这会是真的吗?我刚才看见那五个人的表情,心里就像有重量的铁砣。”沃尔可索忽而看像红靴驼主瑟诺维珈,问道。

    “沃尔可索,你说的没错。已经发生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在提及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隐忧。”红靴驼主瑟诺维珈郑重地回首,看了一眼沃尔可索,提高音量道:“为月相神灵担忧,其实是没有道理的。”

    在第二梯队的索弥回应道:“驼主,我清楚你那话是给我们听。其实,我那直觉在你说这话时,已经将那五个连感恩辞也没有的异邦人驱走。”

    “我的刀能感知:他们其实比火狼群更狠。”中卫护者飕腕烈不禁说了一句。随后,整个驼帮陷进沉默。

    风依然很盛。但是,此时踏步更加稳健的十一匹马驼,反而逆风前行的足辇显得更加坚固。蹄槌磕风踏沙的马驼状态,从远处看,仿佛一道连绵起伏的山脉。驼铃依然在烈风中散发着足以让心灵润朗起来的歌声。

    达旺儿玛城。

    白昼明亮热烈的阳光,熟热膨胀的空气,城内的街道蓝绿葱茏的树木,点缀着新鲜开放的干净花朵。欢朗动态的风频,与城外散发着野性的旷风相比,轻盈若飞虫。

    “唯有在这儿,神灵总会带着温柔的感情。”什托美尼儿太太,从自己精美小巧的神龛出来。才忽然记得:刚才的自己打理神龛时,竟然忘记了给耳畔嵌上一朵半湿的花。

    “呾多。究竟是我记性不妙?还是你眼神儿不好?”

    “这又怎么啦?可爱的老古经。你这样大声野气说话。一惊一乍的。我知道:你是像曾经早祷,盛典一样缺少了装帧的素沁芭拉。对不对?”

    “喔——”什托美尼儿太太飞快地掩饰了一下蹙紧的嘴巴。因为惊愕,收敛头势的的姿态有点仓促,两耳的坠子疯狂地当着秋千。“我滴神呢,你又说到达旺儿玛城宫廷里的贵人。”

    “其实,你有心要问的正是这个话题。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下面的话,我可不敢说。免得你唠叨我有违清净口?”呾多神秘地掩掩口风。

    “我给神殿太阳神的金烛许愿了:谁赐我好话了,一粒沙砾就能够变出两枚黄金。听见了吗?大耳廓长得像个大马猴儿一样的人。”

    “哎,人家我被你许诺了,人家我被你数落了。敢情整个达旺儿玛城的长出这种耳朵的人,就我呾多一个了。”

    呾多括着手形,凑到什托美尼儿耳畔,说罢一番悄悄话。顿时,惊讶的什托美尼儿太太都快要站不稳了。

    只见呾多飞快地用两手掩上嘴巴,嘟囔,“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

    原来,呾多从山墙上,偷偷听到过:素沁芭拉和袤瑟谈到——泰侬丽格公主能用诗律呼唤穿沙马的秘密。

    只见什托美尼儿太太狠狠揪了一下呾多的大耳廓,“知道吗?你这两只不听话的耳朵,触碰到太阳神的律令。也触碰了达昂瑟侬宫廷的秘密。呾多。没想到:你这句话,将我祷神之后的好心境完整打碎了。”什托美尼儿太太忽然间就没有了说笑话的兴致。

    “不过,这样吧。你在我小小的神龛许下诺言。那么,我小小的神龛,会帮你在神殿神圣的太阳神面前,销蚀掉私著造成的噩兆。”

    “什么诺言?”

    “你呀,就说自己是风神的奴仆。无心听到意外的话,让秀塔兹的香麻,穿上什托美尼尔针脚——封严实错误的、有裂痕的口风。”

第六四三章 八部陀

    秀塔兹。

    在达昂瑟侬人的眼里,大漠的道路到达沙穹风口的地方时,行程就是已经中断了。所以,达昂瑟侬语系的人,已经很少去——那个脚步被风沙暴封锁的地方。

    风,抟搓着流动的滚尘。这个被秀塔兹人称为的大自在者,在这儿,力量统御着所有的造化。

    八部陀身著宽阔的袍服。一个个走在风声呼呼发响的露天。哗哗哗随风翩然翻动的的衣衫,仿佛八条流向相同方向的河流。

    他们神情端庄,略微俯首沉目,又在举行新一天的风祭仪礼。

    “时空尊哦,唵!第一个散发原始音声的智光摩诃,头颅上神圣顶着秀塔兹白昼神圣的新光。煦热了整个空间的温度,蓬勃起生命欣欣向荣的青春火。所以,秀塔兹知道了在风中摇晃着生成的能量。在此,献上光芒赞词的三阙祝礼吧。”

    “喏!智光摩诃。承接了启示的第一个原始音声。虔诚诺守祝礼的悟空摩诃,从天与地的空间里,摘取了光彩照耀中的、焕发力量战力的新弓。颂曰——

    智光摩诃,

    修辞的大智慧者。

    新一天的,

    第一个绝妙新词——

    献给高尚的太阳尊。”

    “要承接的新辞轮到我——龙转摩诃。秀塔兹啊,以风盛行的大地,翻转了唯有思索可以看见的无量真经。这是生出金莲一样无尽诗律宝鬘的原因。在这里,秀塔兹人呼唤这些诗律宝鬘时,旷野的风尊于是指着秀塔兹说:这,就是风根了。二颂曰——

    各色莲的宝鬘啊,

    无量脉动风,

    为太阳尊有形的光芒——

    呈现修辞的音声。”

    “接纳这些渐次丰隆起来的神秘嘉言,在昨夜,我已经用新月修饰过满眼的光明。就为等到今天的此刻,让粹净的目光,在高祷辞中闪闪发亮啊。我的左手攥着四种祭礼司仪的格式,右手点燃了瑜伽的苦行火。月相摩诃的我,前来迎迓完美到饱和了的第三句颂——

    丰赡的司仪哦,

    太阳尊的新光,

    在秀塔兹被‘唵’音点亮,

    愿灵魂化成金贵的镯子,

    抛向光辇。”

    “真诚的月相摩诃,镯子被你所爱的光辇,碾压成破碎到模糊的一道儿残红。你该怎么说下面的致辞呢?”妙诺摩诃有意这么问了一句。

    他见月相摩诃笑而不语,其实早就准备好的致辞,已经像滚珠儿一样从甘甜的口齿清芬落降下来了,“你是把爱真情地抛出去了,让被碾碎残红的疼痛,变作依然如故的修饰。”

    “婉流的阿克索侬河一样,表达无极相的月相摩诃和妙诺摩诃。高大壮观的三颂辞后,押着如此真情致命感的分量。足见在秀塔兹大地的修悟,你们触碰过万化性灵中力量、轮回和情味最重载的部分。这样细致透彻的话赶紧呈送给王者拿摩尔笃吧。”毗蓝薮摩诃向神圣的祭台致礼道——

    壮丽的大法,

    逼真原初的情味。

    完美的三颂,

    精真的感味。

    把丰盈的助祭礼仪,

    奉给——

    火箴摩诃吧。”

    “秀塔兹啊,光芒、风根、情味和神圣赞辞,就在这些连贯循环的、不灭的音声里。秀塔兹人,感官无尽散发的这些能量啊,在这里,用生命完整的躯体和性灵做修饰,来精真致礼这些永恒精真的祭礼。在真诚的一颗心里,火箴摩诃,点燃所有苦行尊的火瑜伽。粹出精朗质感的逼真法,为最后的大地法典摩诃为用。”

    “承忍修行最重的修辞,以上尊贵卓越的七摩诃,这些风频中,心灵催生出来的绝句,在秀塔兹祭祀司仪中,总是像茂盛生长的古老树木,在秀塔兹的大地经久不息。让我谨小慎微地捡拾:苦行火焰中,一枚枚从风火中粹出来的颗粒,以诗律凝结成歌,变成一阙阙的宝鬘帛经吧。”

    随着毗蓝薮摩诃的致礼辞,智光摩诃、悟空摩诃、龙转摩诃、月相摩诃、妙诺摩诃、火箴摩诃、法典宝鬘摩诃,一同致礼,曰:“唵!”

    欢柔沙陀站在围观的秀塔兹人群里,聆听着这些鲜活祭礼的音声。他叩着脑门,思量着那些随风很快飘蓬一样飞逝的音声,叹惋不已地咋响嘴巴。

    然后,他侧转头颅,看向身旁的一个库伦丽颁人,道:“库伦丽颁御的弓啊,于颁誓德仑,你用刀楔令记录下刚才八部陀的祭礼辞了吗?”

    于颁誓德仑懊恼地摇摇头,道:“有形的记录,完全丟掉了音声华丽的篆纹。直到真正聆听了秀塔兹祭祀那如歌行板的修辞令,我才感到:库伦丽颁刀楔令难以沾染到秀塔兹人心思的原因了。除非……”

    于颁誓德仑敏感地大量了一下周围,这才低声道:“刀楔令毕竟不是宝鬘真经。”

    “嗤,你的意思不浅啊。想要看见宝鬘真经,那在秀塔兹实际上就是犯神的事。因为,唯有那样燃焰的字迹,是可以和这些神秘祭祀境界的音声相互匹配的。”欢柔沙陀毫不含糊地说道。

    当然,欢柔沙陀更知道:这些神秘的宝鬘真经,本来就是最重焠炼的大地法典。即便挪动位置,就会变乱风根,带来灾难。

    在秀塔兹,不断精校和完善的宝鬘真经,就是八部陀神圣修行的依据。

    而且,这些珍贵的宝鬘真经使用华美艳丽的布帛和染色的丝线精工刺绣的。一次成型,一定永恒。即便有精校,就会连同被称作“火焰珠”的注解,一同保留在宝鬘真经上。

    “宝鬘真经就是秀塔兹王拿摩尔笃的宝藏。也是秀塔兹王国的珍宝。虽然,我破例获得拿摩尔笃的亲准。以库伦丽颁人身份参与秀塔兹的祭礼司仪,但是,真真正正的我,其实并无所获。这才是秀塔兹最大的秘密。”于颁誓德仑摇摇头,将刀楔令的泥板缓缓收起来。

    “嗯,唯有那些修辞形状的火,才可以点亮修辞火焰中的秀塔兹音声。”欢柔沙陀道。

    不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欢柔沙陀就发散出了动人的笑容。“但是,知道吗?我是秀塔兹第一个看见过——原初丝质帛布的人。”欢柔沙陀忽然敏感地说道。

    “是吗?我早就看见你的眼瞳里,藏着太阳神赐予的新光。只可惜到现在,依然没看见新光里会有宝鬘真经。”于颁誓德仑讥诮道。

第六四四章 律宝藏

    随着八部陀缓缓收势,浑整涡旋盘亘的风辇,忽然间从秀塔兹大地的四周,仿佛一只渐渐旋转着拔起庞大树干一样的巨手,拽紧涡风猛烈腾空。

    顿见,八部陀对面的祭台豁落间山一样矗起。这就是八部陀拔动风根,拓志立威的法相。以见证祭礼不虚。

    伴随着祭台隆隆的震响,秀塔兹王缓缓走出八部陀对面的城堡。

    “八部陀啊,造化原初的五元素,就像你们矗起祭台一样,构造了我站立的身躯。但是,我生命中万感判断中,永久闪耀的八道光芒,却来自你们的启示。因此,我从未感到空落过。”

    智光摩诃听罢拿摩尔笃王者的话,牵强地点点头。随后,等到周围的族人离开祭台,他才致礼,说出一直积压在心里的话。

    “王者拿摩尔笃,一直以来,每当秀塔兹择日举行盛大的祭礼司仪,尊者你从未在秀塔兹族人面前出现过一次哦。以前我很想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感到逾越节制礼仪,似有不恭。但是现在可以。”智光摩诃道。

    “智光摩诃哦,精义出自法典中太阳神的司仪。晷针精真指义的法程是唯一的。就像精实有形的生命,在太阳光下只有一个确凿的影子。你问的一点不差。”

    拿摩尔笃看向其他七尊陀,“众陀啊,我知道:这也是你们的疑问。为了记住我心中禁忌的誓词,”拿摩尔笃仰视天空中,光彩灼目的太阳,走到八部陀面前,指定自己投落到大地上黯淡的身影,“一直以来,我不愿踩到太阳光下的自己的影子。”

    “哦,谨慎的那摩尔笃王,这话已经让我们共感恻隐之心。何以如此啊,善而饮痛自苦的人。你可是秀塔兹无上的王相。八部陀精真所指的方向啊。行苦戒律的心就是无边财富啊。笃志深邃不化的秀塔兹王尊。”妙诺摩诃道。

    “八部陀一直修行的是无所不可知者。听到王者的话,我们忽然知晓:原来,可知而不可为的至上戒律清规,也在其中。而且就是我们八部陀最深邃不可思量者。”司水者的毗蓝薮摩诃,双手合十。

    “可怜的王啊,原来,你的威仪之后,遮隐着巨大禁忌的悲音。而且,自从八部陀被你笃定为秀塔兹王国精校祭祀的修行者,到现在,你精真的心灵,我们未曾读到一半啊。以心苦行的王尊。”情味至重的月相摩诃道,“在古老的法典中,神圣的新月被称为祭祀之君。让我这一个被你们成为善女子的人,为之心被磕疼了。古老传说的有情度,神圣的秀塔兹王尊,原来你就是啊。就像我看见被无情车辇碾碎的一缕残红。”月相摩诃微微俯首,痛苦饮噎下快要留下的泪颗。

    “大地法典宝鬘虽然五颜六色,但是,整个秀塔兹的祭祀中,其实,我知道自己被秀塔兹人,甚至族外的库伦丽颁人称之为黑法。就是因为不畏情味而笃法透彻的心意刀。原来,王尊更有。所以,修悟祭礼的我,就是被神圣的你抽取出来的一部分。”

    “司天弓的我明白了,在我日与夜相随的身边,秀塔兹的王尊才是以心灵自控的强弓。原来,最大的力量,不是——巍巍双臂放浪力量形状,拓拔的硬弩。戒律才是。这是我从王相身上从来没有看到到的一部真经。”悟空摩诃道。

    悟空摩诃继续道:“秀塔兹可敬的王尊。面对着八部陀的祭果,就说出来你心中的事情吧。以缓释我们为之恻隐而隐疼不化的心灵。”

    拿摩尔笃王尊缓缓走到高矗的祭台前,合十双手,目光微阖,道:“精义的至理哦,当我谨慎说话的时候,秀塔兹的修辞留在空间,很快随风而逝了。最短的一句话,我无法用宽大的手脚笃留。当我将精义的话,渴望记忆在大脑时,依然会健忘掉,甚至磕碎——一颗心渴望时刻愉悦饱满的灵性。”

    拿摩尔笃缓缓睁开眼睛,“因此,我对时空说:可怜的拿摩尔笃虽然无所不有,但是他那生命的全部,永恒属于只可以去信赖的风神。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新光照射下的影子,我用神圣吉祥的‘火焰珠’——将它标注成法典宝鬘的一部分。”

    “王尊拿摩尔笃啊,法与身在,这应该就是你立下戒条的真心。让我谨言问声:你深邃的戒律是什么?让我们看见八部陀司仪后的祭果吧。”龙转摩诃道,“王尊哦,虽然,我是主频音声修饰于你的信仰。但我深知,拥有一颗可怜心灵的你,却将真挚的皈依,交给了灵魂掩藏的戒律了。是不是?”

    “是的。心思缜密的龙转摩诃。这也是我的罪孽。这也是我更愿意在心里:将风神唤成风根的原因。”拿摩尔笃王深深带着忏悔,将沉重凝思的头额,紧紧贴在合十手掌的指端,道。

    “神圣的王尊。当我们八部陀履行秀塔兹古老传递的祭礼司仪时,祈祷已经包含了有限的身躯和无限的灵魂。戒律,才是风火丰隆燃烧中、神圣不化的宝藏啊。你就是为秀塔兹大地秘密守住宝藏的王尊!切莫要带上一颗痛苦忏愿的心。这也是我们八部陀,此时为神圣王者生了疼痛恻隐的缘故。”火箴摩诃对着拿摩尔笃王,抚慰道。

    “精恰而又婉转说话的人啊,火箴摩诃。但望你的音声火焰,更能焚烧干净我心灵不慎的、看不见的过错。”

    拿摩尔笃说罢,目光看向——也正在凝视着自己的大地法典宝鬘摩诃,“法典宝鬘摩诃,你是终极笃定帛经的精校者。最后手握的都是精实之物。在我尚未说出自己的戒律之前,我想知道:从已往秀塔兹的祭礼至今,对于拿摩尔笃的过失,有无隐忧的地方。”

    法典宝鬘摩诃,触语生惊,连忙走上前,深深致礼,道:“在秀塔兹,古老的启示,同样就是无量重夯的一座铁山。若果法典宝鬘摩诃的灵魂,哪怕用手遮掩了一道有瑕疵的光芒,那么,孱弱的我,捡不起大漠上最小的沙砾,更不要说去捡拾秀塔兹大地八部陀最重的法典。”

    火箴摩诃同时走上前去,致意道:“如果灵魂驱遣下的手,遮挡过最微的光,那么,他连精校真经时,获得的‘火焰珠’的幸运都不会有。拿摩尔笃王尊。”

第六四五章 持戒的话

    拿摩尔笃听罢火箴摩诃的话,这才对法典宝鬘摩诃和其他六尊陀一一点头应喏,“八部陀啊,记住不去踩时刻相伴的影子,是在警示:自己时刻莫要触碰戒律。现在,我将深埋在心中的戒律说给你们。”

    拿摩尔笃说罢,仰视巍巍高矗的祭坛。他身著净白的袍服,一步步走上生泥干土一样皓白的石砌台阶。

    高风掣动猎猎腾飞的白袍。仿佛临空浩涛般翻滚的雪浪。

    拿摩尔笃,看着秀塔兹的大地,忽然间,强硬地抻开一直合十的手。弯曲着崎岖表达痛苦的臂膀,面庞朝向天空的太阳。

    屈折裸露的十指仿佛两朵蕊心向光绽放的白莲。那样坦然慈祥的面容,是旷风的烈性,让他和煦的温敦,反而雕饰出倔强和坚硬。

    “八棱玲珑塔的祭台啊,曾经的拿摩尔笃带领秀塔兹族,在浩浩沙域寻找——能够延续族脉存命的一方绿洲。当我来到:风沙刷平如白板一样的、先王拿摩尔笃启示的这个地方,才发现是块狂风流窜的绝境。于是,我手擎着先王拿摩尔诺曾经传承的宝鬘帛经《沙陀律》,祈祷上苍指津,令我带领族人避开此风虐之地。可是,我憎恶的口齿音声,点燃空间叱咤的一道狂风,将手中的宝鬘帛经焚烧殆尽。”

    拿摩尔笃王神情悲怆。八部陀面面相觑。

    在秀塔兹,八部陀仅仅能够知晓的,就是繁密集结的大地法典宝鬘。从来就没有听到过拿摩尔诺的《沙陀律》。可见,那才是秀塔兹人原初的律令。

    原来,当初的秀塔兹族人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出自先王的启示。

    在秀塔兹,违反先王的律令,就是变改了整个族人的灵魂。这是累世都不可饶恕的过错。虽然八部陀知晓:当初的拿摩尔笃是在挽救秀塔兹人的生命。但是此时的他们知晓古老的遗训,就是誓不可违的法典,所以,不敢在心里私偏拿摩尔笃。纷纷垂首恭礼。

    “这,”拿摩尔笃执着的目光看着脚下的祭台,“就是先王拿摩尔诺《沙陀律》曾经燃烧的地方。世上,从来只有消弭的过错。然而,在我的心里,时刻警示我的心疚却愈日递增,就像随祭祀高矗的祭台一样。”

    “神圣的拿摩尔笃王尊啊,古纪曰:在秀塔兹,一颗精诚的敬畏心,可以通达神灵。你已经承载了先王确凿无二的诺了。此时的八部陀已经能够亲证你的誓了。”智光摩诃向着拿摩尔尊致礼,道。意在为王尊消解积年累月的心忧。

    “是这样。唵!拿摩尔笃王尊。”其他七位摩诃尊一同向着拿摩尔笃致意。

    祭台上,拿摩尔笃王尊屈折地迎风,绽开臂膀,道:“秀塔兹人啊,祭台下压着一个誓言。祭台上空间的风依然在惩罚着拿摩尔笃这一个罪咎。我知道众陀的心意。但是,拥有大地法典宝鬘的秀塔兹人,消弭罪责的祭礼司仪就是:将戒律永久变作帛经。正因为此,我从《沙陀律》抽出八部陀的名称,从此命名你们。所以,你们既是警示我的律令,也是你们自省、共勉的戒律啊。”

    八部陀听完整了拿摩尔笃王尊的话,顿时,他们围绕神圣的祭台,豁落跪伏在地。

    “这就是我心里时刻谨记的戒律啊。”拿摩尔笃王尊满目激越着不可压抑的悲壮,道:

    “秀塔兹人啊,

    虽是大自在风的沙砾。

    只是,

    祭礼的今天,

    你们才真正知道:

    秀塔兹大地,

    数不尽的沙砾中,

    深埋着一个灵魂亘古不变的——

    戒律。

    正是八部陀为之簇拥的——

    风根。”

    八部陀听罢,感叹不已。他们知道:虽然此时的他们出自《沙陀经》的戒律。但是一直带着可怖敬畏心,行戒律的人却只是一个拿摩尔笃王尊。

    “唵!

    拿摩尔笃,

    你凝视影子的法戒,

    而我们凝视:

    灵魂重载着戒律的——

    你。”

    智光摩诃眺望拿摩尔笃王尊。表达了一番颂辞。众摩诃遂向着:从祭台走向城堡的拿摩尔笃王尊的皓白身影,款款俯首,致意。

    空气里,从大漠上空晴朗悠长的沙鸣声,载着泡沫一样浮泛着飘荡起来的歌声或经唱,仿佛缥缈裹纱的幻梦,若有若无。

    此时,秀塔兹大地上旷朗的风声已经彻底消失了。远处,吉祥散发着新光的阿克索侬河,虽然水势到达下游的缓流。清澈的蓝波依然闪烁着诗韵般装饰的光辉。

    龙转摩诃目光敏感地游弋着,道:“谁知啊,秀塔兹大地上的风神尊,就是秀塔兹人持戒的原初之具和古老的启示。原本以为,我在苦修陀宗的时候,会历炼无比精真的一把刀。现在,才深深知道:那就是一个不可忽怠的忌讳。”龙转摩诃说道。

    “不对不对,”只见欢柔沙陀仿佛一匹烈性的小骏马,瞬间奔腾到龙转摩诃的身后,“拿摩尔笃王尊指的可是那些违反了真经诺言的戒。”

    “嗯,干嘛八部陀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有你呢?”毗蓝薮摩诃道。

    “可不是嘛。刚才的智光摩诃回避秀塔兹族人的话,难道你就没有听见吗?”妙诺摩诃略带责备地道。

    “我说这些话,从来就是有根据的。”欢柔沙陀倔强地昂起头,看着毗蓝薮摩诃和妙诺摩诃道,“拿摩尔笃王说过:不要阻挠一个苦行火要行乞的路。”

    “是啊,这话准确到——与秀塔兹宝鬘经唱的一个修辞音声都不差。但是,我问问你,你算那个行乞的苦行火吗?”火箴摩诃好笑地看了一眼欢柔沙陀。

    “当然。”只见野马一样的欢柔沙陀,欢腾奔竞,走沙如奔雷一样,跑到快接近祭台了,猛地刹步。站定。

    遂抬起锐化成锥的右脚,噌地,飞足插进松软的沙土……

    顿时,只见一根溜光圆滑的狭长木棍,仿佛一条骤然攒击天空的长蛇,挟带着啸唱的沙土,从大地飞骋而出。

    八部陀登时为之震惊。眨眼再看时,飞翔而飙的木棍已经精致地操控在欢柔沙陀的右手里。又驻立于大地上。

    “呶,这不就是了吗?”欢柔沙陀微笑着侧目看过来。

    “看呗,这就是他讲的话。”龙转摩诃好笑地眨眨眼睛,“看来,刚才所有在此发生的事儿,他那苦行火的棍子都知道。”

第六四六章 火风较

    八部陀走开了。只留下欢柔沙陀一个人。

    欢柔沙陀一眼不眨地看着八部陀走远。这一刻,他才真正抖擞精神。

    上次,他和于颁誓德仑一同叩动沙穹风口的玫龙世系。第一次目睹了玫龙世系的玫泰马龙。之后,真正给欢柔沙陀留下深刻记忆的,不是月琉璃的巧工倕火珠饰缀。而是,玫泰马龙精密花柔的音声修辞。

    而且,玫泰马龙从时空粹出自己音声的法相琉璃盏,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焰。将她遗留在沙穹风口的音声,全部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焰。

    现在,欢柔沙陀唯一能够凭记忆记住的,就是那“燃烧的话”了。

    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焕然玲珑的敏捷手感,却能够完整“记忆”自己——曾经聆听那些已经记忆消失的音声时,即时,自己两手挥动长棍的力量、形变、风鸣和手感。

    也就是说,他用自己叱咤长棍的星感觉,真实截取了那个原初的时空。

    再次用动作激活熟悉的手感,那些与玫泰马龙对攻时的灵性,总会时不时复辙般惊现。想努力凭借感觉,触发玫泰马龙的音声修辞显然不可能了。只记得那种繁琐的音声很柔很美。

    但是精致手感的武志控力灵敏感犹在。

    不过,就是从那次开始,曾经调教过欢柔沙陀的八部陀忽然发觉:欢柔沙陀的棍法有了诸多玲珑粹拔的灵性。

    刚才,就在八部陀行祭到拿摩尔笃王尊回到城堡。当库伦丽颁的于颁誓德仑的刀楔令修辞失谐后。欢柔沙陀再也不愿借助外在之力——获取辨鉴武志手感的能量变迁了。

    就像自己为了记取玫泰马龙,只能凭借自己控力的手感那样。这一次,他忽然不再愿意借助于颁誓德仑刀楔令。

    那一刻,神秘的长棍深插于祭台附近的深沙。长期和一把精熟通透的武志戈黏连。意外置之于旷境时空,那种时空临界动频的感觉,其实依然在意念中无形脉动。

    虽然被八部陀驱之规避祭台。但是,远骋飞翔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将一颗异常渴望的逼真心灵,与那根熟稔得随境飞骋的棍棒粘结在一起。

    实在难以压抑祭祀境界即时随意愿翘手的惯性。欢柔沙陀曾即时拔出佩刀。

    那些熟稔的秀塔兹音声,即便距离较远。但是,熟稔的姿态辨真,欢柔沙陀能够毫无阻挠地心领神会那些祭祀台曾经发生的族事。

    欢柔沙陀发现:意象蓬隆丰满的祭祀境界,和单纯显示力量的武志场,其实,在控制一把刀的意象里存在质别。

    而且,欢柔沙陀知道:当初的玫泰马龙虽然用音声法相,烧毁了玫龙世系流动在沙穹风口的语法,但是,有一点却是永久未变的。

    那就是祭祀境界。是的,面额上佩戴月琉璃的巧工倕火珠饰缀,就是一个完整行祭的过程。而欢柔沙陀被八部陀称为灵力惊奇的那部分——操控长棍膂力的武志手感,正是在那种境界中无形焠炼的。

    这也是此时他愿意——用持续的一颗心灵,追踪八部陀祭礼的目的刀。这把心里的刀,犀利、精锐,敏于闪烁。自由浑整地在灵性的跳频中,浩瀚如风一样,翻腾变迁着恢宏意象的整个时空。

    那些灵光仿佛火焰一样丰繁如密叶的万感。就像自己感受过玫龙世系玫泰马龙。恰恰也正是这些祭祀,无形之间从侧向轮廓折射了——那些被火焰烧掉的话。

    一把精刃雪亮的刀,佐动不出一根精熟长棍的威仪。但萃取灵性力量、随化飘摇变换的手感,就像振羽腔鸣金蝉。用浑身谐动着经历过程。

    等到秀塔兹当日的祭祀完整敛迹,欢柔沙陀收拢了刀势,从祭台前不远处的深沙,一脚勾出响沙蛇一样猛攒的精熟长棍。那一时刻,刀感哗变棍风的跳跃灵性,已经让欢柔沙陀感到:即时双手膂力凝炼的武志威仪,瞬间燃烧一样在从姿态上旺长起来。

    原来,神秘的祭祀境界在此时欢柔沙陀的历练感受中,可以灵性通融。

    只是,欢柔沙陀的一颗心犀能够感受到这种潜在意念里的沟通。

    欢柔沙陀双手合十,就像刚才的八部陀那样。随即猛烈拽动倾斜横在眼前的长棍,只听:长棍激烈攒风发出野马长嘶一样的啸鸣。棍体长杆搓风,生出一道猎猎随势剧燃的火焰。

    “这才是秀塔兹的陀啊。只是,你不是秀塔兹神圣王尊拿摩尔笃曾提到过的、传说中的无量摩诃。”身后传出一个惊怵的声音,是于颁誓德仑。

    欢柔沙陀看着于颁誓德仑手中依然尚在的刀楔令,道:“库伦丽颁御的弓于颁誓德仑,唯有在激烈燃火的马蹄风中,我才能真正知道:刚才秀塔兹的祭礼司仪,究竟与我手中的这根长棍有过灵犀?”欢柔沙陀目光刀猛地上挑,右手挽动长棍。随着他犀利地吹出一声呼哨,就见从远远的马场奔来两匹烈性长嘶的马匹。

    只见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恍惚之际,飒!飒!仿佛从流沙如河大地上,傲然激射而起的两道波浪。不等那两匹健硕的高脚马奔驰到跟前,驭马高腾的姿态,已经在空间豁然打开。

    那种张开身弓的崎岖形绽,仿佛幻然跃迁在空中惊乍一闪的蝙蝠。惯于临空变转形状与方向的精妙动态,一经幻显,已经玲珑地勾挂在飞跃状态中的两匹马背上。

    身形摇曳,姿态焕然。瞬间激奋的两匹马,放浪了长足高迈奔腾的气势。

    这些膂力贲旺的烈马,剧烈浩涛一般吞吐着火烟粗气,劲俊四肢拔力,激颤了风声的响频。瞬间化作沙域旷境中风云叱咤的猛兽。

    于颁誓德仑知道:欢柔沙陀正需要响频风辇中激烈搓热风沙的铁戈。顿时,随着奔骋的战马,飒然拔动早就插在地上、自己惯使的精铁长矛。

    而此时的欢柔沙陀,手控曾拽棍搓风的一道火焰棍,一同烈性催生竞技的较量。

    虽然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是武志双戈的绝配。但是,较武中,他俩其实在攻击对方时,力量都是重手。以便抉择此后的谁才是真正的主频。

    而且,他们心里知道:一旦攒力隐晦,就会错失——促使对手临界发力的质变。所以,力感饱满而刚烈。出手势如火风。

第六四七章 执于金刚

    于颁誓德仑洒脱地拽动长矛。这把出自达昂诺格精工造的索瑟长矛,钝杆、矛锋质感分明,重量匀称。手形一经玲珑勾挂,于颁誓德仑的姿态,瞬间悄然拉长。

    不匹配马战的时候,于颁誓德仑臂力调校这根索瑟长矛的技战虽然攻点密集,灵便通透。但是,运步迟滞,双脚跳频时位移短促,间距疏阔。

    已往,两人合力适配的时候,于颁誓德仑的这些缺憾,却能从欢柔沙陀的玲珑湍促的脚步,获得订正,从而让合力能量及时达到饱和。

    曾经,丽颁王相温跋助战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对峙玫泰马龙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即时的武志动态中,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两人合力膨胀的攻击力,显得自己的助力与拯救,在随后的搏击中,其实不甚明显,缺乏质变。

    尽管和玫泰马龙相形之下,武志殊甚。但是,丽颁王相却意外发现:这两人的武志配,完全有可能战胜一个温跋王的。

    所以,就在刚才,秀塔兹人择日举行祭礼司仪的时候,一直规避邻邦祭祀的温跋王,还是帮于颁誓德仑说情,让库伦丽颁的这把弓,参与秀塔兹的祭礼祝祷,虽说表表友邦之谊。其实,也是有意增益其武志。

    在库伦丽颁,于颁誓德仑就是:丽颁王相温跋王手御下的一张强弓。

    此时,一捉到长矛的于颁誓德仑,就是挟风助长中姿势强韧的猛虎。目光和矛锋一样透射飒锐之气。

    武战中身形跨马的他,长矛点跳的弹击瞬间发散格斗状态的强音。

    另一边,被狂风煽动气场的欢柔沙陀,似乎在战术上不置预设。

    精熟库伦丽颁人武志手段的他,猛兽一般敏于吸嗅时空动态的风声,就能锐拔浩力,手形松紧之间,即时切换力向。

    激昂的马步,仿佛拓开时空、翻腾于风鸣声中的狂龙。刚才“饱饮”秀塔兹祭祀意象的欢柔沙陀,抡棍就是一道道翻飞成轮状的栅影。

    于颁誓德仑看见欢柔沙陀一上手,就开始手相兜风,傲然长势。猛地调转马首,回视中横磕一道界面白风。将空间长棍的栅影,一矛勾销。

    于颁誓德仑不容欢柔沙陀一开局,就浩长臂力,提升锐气。

    是的,一直以来,他被库伦丽颁人视为欢柔沙陀的护手。是帮欢柔沙陀长势的。但是,这一刻,他还真的要看看:曾经出于礼仪,施舍的“软弱”,能不能在这一较中,爆现颜值。

    烈马形变的势能,蓄满力量,已经随于颁誓德仑长臂拓力,扫平长棍栅影。

    锐矛飒划,暴雨飘飞一般洒向四围的犀利风刃,强行逼仄欢柔沙陀的近身攻。

    欢柔沙陀感受风刃触疼,眼神掠过惊讶之色。是的,一直担纲合力战中主攻的他,这一次,于颁誓德仑简直就是破局状态的那个意外。

    欢柔沙陀不敢直怼,右手猛地持缰,力弓外扩,晃开于颁誓德仑开局制造的杀伤力。

    马匹长扬脖颈,飘飞火鬃,激烈地向外围拓了半个圆光。避开锋芒。

    “现在冷静的库伦丽颁人更像个主攻?”欢柔沙陀略带讽意,道。

    这句话顿时让于颁誓德仑勃然大怒。

    的确,以前,他和秀塔兹的欢柔沙陀是两邦的合力的绝配。但是,不论是在无形的潜意识中,还是在两邦的族人们眼瞳中,自己就是欢柔沙陀主力下的护手。

    只是敏感的族人们一直不愿意将真话点破,以免触犯性灵和信心。其实,于颁誓德仑心里早就灵敏地触碰了这个契点。当然,那是出于合力的需要。

    但是,单力较技的这一刻,于颁誓德仑却是不愿守忌的。他也早想给欢柔沙陀兜兜手下秘压的威猛。当然,他很欣赏丽颁王相温跋的一句话:真正合力的绝配,应该是两个互不可折的极端。

    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其中的一个偏弱于对方,合力就不算顶巅。那句话同时也是在说: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膨胀的合力还算不上绝配。

    只是,于颁誓德仑早就听出其中的意思:自己力弱于欢柔沙陀。只是丽颁王相温跋王不愿明说。而这一刻,于颁誓德仑倒是真的想要心窥——欢柔沙陀的真力。

    此时,刚飒震动的矛锋,依然森森地在矛尖上,散发着隐约的鸣蝉声。令人闻之心惊。

    欢柔沙陀辨得出,此时,于颁誓德仑的矛锋“说”的可不是谎言。

    他向外拓马,回眸看向威风执矛的于颁誓德仑,掠飞一个回眸的微笑。复以调节腕力和手勾,敏捷撩动长棍。

    翘手黏连的长棍,此时,虽然没有奔腾激奋的张力,但是,连贯光滑弧度的劲俊长棍,精柔穿风的玲珑轨迹,仿佛一道完美的光线。足见,此时的欢柔沙陀,一颗完整奔腾状态的心轨,依然冷敛雕琢着完整笃定的法则。

    “秀塔兹的沙陀猛棍,原来也有逃避库伦丽颁长矛的杂念啊。呵呵呵。难道修悟精纯的八部陀,没有启示你释难的真经修辞——锐化迎难的执着金刚吗?”

    欢柔沙陀没有搭话,就像刚才的于颁誓德仑没有承接自己激奋意志的话。但是,两手带动一双随力感传递时振频的臂膀,已经暗力沽涌、势能膨胀。

    其实,撤力的那一刻,玲珑手勾荡漾的余风,已经在处于守势状态的那一刻,连贯上变局时,力感断裂的界面。

    擅于浑整联立的欢柔沙陀,喜嬗动态不仅擅于配合于颁誓德仑。其实,那是因为他浑整盘活状态的力量,有着敏于感觉闪烁的一颗心。

    就像拿摩尔笃王尊曾经说过的,“秀塔兹人啊,只要你真正有心意,万感就会即时跟随上你那灵魂。”

    欢柔沙陀双手潋滟着——波浪一样翻滚的风涛声,头上被束勒的头发,随着风涛,已经完全蓬隆而飞散开来。

    于颁誓德仑侧目而视,看着欢柔沙陀,微微露出一缕轻淡的笑意。

    “我要告诉你的是:借着一个小沙陀,而谈论八部陀的轻与重,在秀塔兹人的感觉里,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要以为这是库伦丽颁的长矛,给你偶尔长了势。记住,是……偶然。”欢柔沙陀俯低头势,目光穿梭过瓢泼的飞发,闪烁的一双灵锐目光,仿佛射杀的飞刀。

第六四八章 拄杖苦行火

    欢柔沙陀看着已经锐化了手感烈性锋芒的于颁誓德仑,暗自点点头。

    是的,这个一直无形合力的库伦丽颁的强弓。此时形绽的力量已经撑硬。

    于颁誓德仑可不愿给欢柔沙陀制造间隙中——缓解喘息的机会。他手脚铁钩猛力夹马的一刹那,猱手自下而上豁落奔腾,如一道翻滚的巨浪。

    “库伦丽颁的火狮,

    以神性纯粹的心,

    点缀铁矛。

    显化给长棍立威的——

    刀楔令!”

    于颁誓德仑在心中,为猎杀状态的长矛,嵌入祈祷。

    马匹顺势加力奔驰的风雷,从大地卷起轰轰突兀的沙暴。空气震颤中长矛被臂力强佐,弯弹振频散发出来的刚音,清晰可闻。

    是的,可以看出,此时的于颁誓德仑一直就在连贯力量暴长的动频中,就像此时的欢柔沙陀在连贯守势状态、不曾崩断的意象。

    那根长矛贯穿风声时,粹出的萧杀尖音,仿佛受惊中仓促掠飞的鸟。这根被长臂带动、力嵌怒震感的铁矛,在骋马长奔的那一刻,已经将预置在时空中的攻击点,镶嵌在欢柔沙陀的长棍上。

    是的,只要烈性击落欢柔沙陀手中的长棍,就是瞬间赢局的关键。他渴望用手中的这根长矛,极速压制这个随时都渴望翻腾而耀现威风的锐意。

    事情就是这样,极致搏击制约的,就是对手时刻渴于旺长的血气。

    而且刚才的较力中,于颁誓德仑显然粹炼出精锐意气的锋芒。

    当然,在高能武战中,所有在较量中即时形成概念的判断,在高卓的对手眼里,其实同样可以被“看见”。

    欢柔沙陀刚才没能在初战豁落显威,已经感到压抑。那还容得下顺势拓力的于颁誓德仑贯矛追踪。

    就在刚才毗连了完整控局的心灵和手感后,攻击同样就从那个瞬间开始了。

    那匹反转姿态,逆向踏风的怒马,速度难于即时升频。但是勇毅刚直,仿佛一把扳不折的精铁。尚未随身形彰显出来的势能,使浑整马躯仿佛激烈而澎湃狂流。

    欢柔沙陀温软的左手,抚摸过肌肉仿佛滚淌河浪一样的马背。他清楚:此时的马匹就是自己浑整力量、速度和感觉中的一部分。

    眼前,就是递增风雷状态的于颁誓德仑。由守反攻的欢柔沙陀,刚刚拽动长棍的瞬间,力感奔雷的长矛已经刺向欢柔沙陀拽力中的猛棍了。

    那根被灌势猛掷状态的长矛,刺划一道闪烁光芒的白风。尖啸风辅音,仿佛一枚枚响羽激飞的短箭。

    欢柔沙陀完全可以回避烈风振鸣中的长矛。他猜得出:这就是于颁誓德仑执意给自己制造的绝杀境,飞铩般凶煞的倾斜矛锋之下,已经给欢柔沙陀弥留可以防守躲避的余地。

    也就是说:此时的刚矛,就是欢柔沙陀无条件规避的绝对真谛。是的,刚飒的矛,此时就是库伦丽颁火狮图腾刀楔令赐予的神威。不著私心的。

    从来没有给刚刚祈祷的神灵,瞬间诉说忏辞,或附缀条件的道理。于颁誓德仑清楚:武志中,一把只讲一个道理的铁戈,就是执一不二的凶招。

    但是,倾斜掠上的长矛,本来就是逼仄欢柔沙陀慑于死亡感的恐怖,无条件俯低头颅的。

    在于颁誓德仑看来,这看似简单的较量,其实,库伦丽颁的神祷辞却深嵌其中。也显示了库伦丽颁刀楔令,誓愿不可屈折于秀塔兹风神的一颗心。

    欢柔沙陀触风,已经感到:即时状态的于颁誓德仑,悍然动著极端手脚。他的一颗心可以“看见”时空生死界面的图腾。

    一直以来,库伦丽颁的火狮法一直就是秀塔兹人心目中的秘密。也许,两邦相互之间从来不愿触碰与祭礼粘连的神契。所以,祭祀境界正是库伦丽颁人和秀塔兹人性灵很难同化的秘笈。

    而恰恰这个时刻,于颁誓德仑在铤而走险地触碰这个可怖的禁忌了。虽然,于颁誓德仑没有将那些祈祷的话说出口,但是,长久熟稔库伦丽颁隐秘与特质的欢柔沙陀,已经从于颁誓德仑的神情,看出那遮盖在长矛力量中的意念刀。

    就是这个极致短暂的时刻,残酷逼仄欢柔沙陀临界状态、急剧压缩判断的光频之际,欢柔沙陀顿时感到:自己猝然就站立在只可以退后的万丈断崖前。

    真实的感觉就是比长矛杀戮更快的一把刀,瞬间,欢柔沙陀感到——

    渺小的自己,正手执长棍,酷烈行走在万丈风暴的沙尘中。暴戾摩搓身躯的尖锐沙砾,密集的刀子一样销蚀疼痛灼火般的血肉。

    他猛地抓紧长棍,驻立。

    每当前行一步,他就会感到,疼痛的自己,身躯销蚀的血肉,让自己变得那么瘦小而枯涸。

    “秀塔兹的风尊,

    王尊拿摩尔笃,

    祭礼司仪的八部陀,

    神圣祭台记忆——

    火焚的律令。

    欢柔沙陀正以苦行火——

    为之持戒。”

    欢柔沙陀拄棍,不使自己跌倒。他清楚看见:风沙中,自己证从一个欢朗而歌的微笑少年,一忽儿猝变成皓首白头的枯涸老人,自语自答——

    “嗯,秀塔兹的风神,我就是那个喜欢跟随八部陀祭礼的欢柔沙陀吗?……应该是的吧。因为手中的长棍还是那样闪闪发亮。”

    “哦,秀塔兹的风神,祭台在,那个火焚的律令就在。所以,欢柔沙陀苦行火的脚步仍在,是吗?……应该是的。因为手中拄的长棍仍在。只是那些映照棍子的参照背景变了。是啊,不能因为时空背景变了,我就不是欢柔沙陀了。这根苦行的棍子认识我……”

    “快点走动,拄棍苦行火的欢柔沙陀。在最强烈的风沙里,秀塔兹祭祀火不灭前。走出刀风,别迟滞了脚步,甚至别迟滞了光闪一样短暂飞逝的判断。哎,为什么这样呢?……嗯,神说,不止的苦行火,才能保证风刃后,获得不干涸的活躯哦……”

    丰满在秀塔兹祭祀里的物什,欢柔沙陀老是记忆不住。可是,当他最后枯竭垂落脑袋,耷拉在胸口,脖颈仿佛折断。偶尔脑袋磕碰的心脏隐约发疼。

    这个清醒的瞬间,欢柔沙陀侧目看见:瑟瑟发抖着拄棍的自己,头颅贴在棍上,喉咙发出喘息。

    “咳咳,咳……”他痛苦地咳着,巨大震颤的声音,仿佛出自回声深邃的大地。实际上出自僵硬的身躯。

    顿时,他看见芳白骷髅般堆砌的自己拄着长棍抖动的快要碎成噗噗落地的流沙……

    “欢柔沙陀!欢柔沙陀!”欢柔沙陀惊醒一样,猛烈张开双臂,喊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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