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四章 试珠礼
说话跟响轱辘一样的牧羊人，从旷远的蓝湖，走向沙穹口外的大漠绿洲。
那儿，悠长的阿克索侬河，还有足以载船的乌渡嚓河，末端一直逾越秀塔兹和库伦丽颁，到达沙穹边缘的草场。
积淀的水域常年累月地在这儿歇足，反而衍生出非常茂盛的植被。这个冷热交替的地带，因为常有风暴，所以，并不宜居。但秀塔兹和库伦丽颁牧马或牧羊，也会常来这个地方。
虽然在沙域，大漠人喜欢将冰卢厝人唤作口里，将大漠所在的地方唤作口外。但是，在沙穹草场这儿，玫龙世系却将库伦丽颁和秀塔兹以外的达昂瑟侬、赫瑟侬拉和达昂诺格以及众小邦唤作口外。
而且，沙穹除了这个接壤，另一端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毗连的大海。
玫泰马龙一旦松褪掉火珠面饰，就相当于——自己已经从生命以灵魂祭祀的内宇宙宫殿里走出来。
这时的玫泰马龙，同时就没有了法名。此时素颜的她，族人们总是喜欢叫她——巧工倕的梅黎细妮。
在玫龙世系，巧工倕是一个拥有月琴的祭祀者的名字。原名是月琉璃的巧工倕。
虽然沙穹里的玫龙世系，有那么多通晓经辞的祭祀者。但是，当初没有获得法名之前，唯有梅黎细妮可以用纤巧的手指头，好像嬉玩一件有趣的面偶一样，能够将那个火珠面具精恰地佩戴上。
而那些足足背下了五部经的族老，和祭礼堂精挑细选出来的传承者，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精致地佩戴上这件面具。
因为，这件面具边缘没有任何系挂，那些凭借严酷经咒的族老，即便勉强佩戴上火珠。但是，一个个都会感到头比斗大，沉重如山。
而那些强行佩戴的新锐，即便佩戴上这件柔软异常的面具，谁料，面具竟然会咯破——他们涂过祭祀香料、点过吉祥痣的面颊。
然而，就有那么一天。
像那些从各个湖畔来的人们一样，梅黎细妮玲珑手勾领着嘉尔湖的净水，第一次荡漾浑躯焕火的青春，登上代表荣耀祭祀的城堡，行罢成年礼。
终于，她可以亲手去浇灌那些自己喜欢的绿植。
虽然不通晓古老巧工倕的诗句，但是，一个人坐在城堡外的台阶上，感觉总是特别棒。
高大壮观，巍峨如山的城堡，即便坐在台阶，也可以去瞭望一望无际的沙域。
那些从大殿的唱诵堂出来的、年长的伙伴，就会像驱鸟一样，将聆听经唱的梅黎细妮赶下台阶。并纷纷扰扰地喊——
“檀迦经师，我们唱到了‘阿喽克骑着大象，大战森般后裔……’，喏，可恶的捣蛋鬼梅黎细妮正在偷听我们的经课了。”
“她是一个不知羞耻的乖猫。”
“对，因为她没有行罢被接受的司仪礼，就敢聆听圣学啊。”
“据说，不被允许，聆听学问，会将神话变成魔……态游戏……而被……”显然因为忌讳太多，那个多知的伙伴，看着梅黎细妮遮住嘴巴。
当那些比她大点儿的伙伴，围绕梅黎细妮这样聒噪的时候。梅黎细妮静静地走到那个提说“魔鬼”的伙伴身后，飞快地给了一个饱满的响拳，并逃之夭夭。
梅黎细妮赌气地回到家门口，坐在火焰石榴花盛开的树阴下。
“哎呀呀，我家的梅黎细妮一定在外面，撞到古城堡门外高大的石柱了。”阿爸驱赶羊群，看着赌气的女儿。
梅黎细妮慢慢站起来，道:“阿爸，我是想念伽美什、素叶珍妮、久古丽拉、金嘉和千番卉。根本不是偷经句的火焰啊。”
梅黎细妮说罢真话，伤心哭了。
阿爸小心地呵着梅黎细妮，“知道吗，你用愤怒的拳头打了唱敬经的伽美什。会带来不吉利的事情。这会是你不能进入唱经班的理由。”
“都怪你！”梅黎细妮生气地用左手，扇了一把攥得发疼的右拳。
“从今天开始，我亲自教你唱经吧。但是，强硬的拳头一定要交给玫龙世系的神灵。”
“圣者，
父尊喔。
传经唱的首个火焰，
就是圣典，
是点燃在灵魂里的——
烛光。”
那时候，慈祥的阿妈一边帮阿爸牵著马缰，一边递话:“玫龙世系的经典有原著的苦行火尊，又有传承祭礼司仪——月琉璃的巧工倕。看见神龛旁挂的什么吗？”
“亲爱的妈咪，那是一把古老的月琴啊。”
“所以，从这一刻，那把祖传的月琴就属于你了。但是……”妈咪忽然声音凝滞了一下。
阿爸敏感地回视一眼阿妈，示意她不要把话说下去。阿妈使劲地点点头。将目光背过梅黎细妮。
唠，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就是这样两个年头。
直到那一天，梅黎细妮可以行成年礼，她终于可以富丽堂皇地进入祭祀城堡，用自己亲手从嘉尔湖采撷的水，浇灌那些碧蓝色的植物了。
也就是在这个美丽的第一天，当她看见祭礼案，光亮的火萤石上供奉的火珠子面饰，顿时怦然心动。
“哦，多美的火焰珠啊，他会是谁的呢？”那是，梅黎细妮两手蝶落心口上，自语。
“当然了，梅黎细妮。我唯一能够知道的:它肯定不会属于你。嘿嘿。当然，你呀，只配拥有会打人后背的拳头。除此而外，你甚至会把神圣经唱，当成你家里那只只会牧羊的马匹。”伽美什好不讽刺地道。肩膀将梅黎细妮挡到身后。鄙夷地回视一眼——梅黎细妮又攥紧的拳头。
“没事儿的。旷沙牧歌里、野玫味儿的梅黎细妮，你那有力的拳头，一定在计谋——经唱里说的‘那个’吧。嘻嘻。”千番卉用白蠕虫一样、温柔而富态的贵气香指，撩指一下那只精美的火焰饰珠。
顿时，整个城堡祭礼大殿里的人们笑欢了。声音惊飞了空中飞舞尖鸣的灵鸟。
“不过，不懂唱经的，可以看看热闹就行。可不是嘛，你一较真，那就成玫龙世系祭礼堂的笑话了。”金嘉用她精致的刀刀嘴，直接了当地道。遂合十祈祷:“玫龙世系的神灵哦。此时，跟一个不懂经唱的人站在一起，我昨夜可没做上好梦。愿此无咎。”
第五四五章 檀迦之佑
“记住了，你可是只会:坐在城堡神殿前的台阶上——赌玩石子的人。呵呵呵……”久古丽拉用手指勾过刘海，露出额头鲜艳的吉祥痣。
“哎——”梅黎细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城堡神殿，坐在自己曾经赌玩过石子的地方。
“呀呀，梅黎家的小大人。这么重浊的叹息，是梅黎家的老祖母才会有的。”只见妈咪梅珠站在梅黎细妮身后的台阶上，脸上带上笑，大呼小叫地道。只见梅珠妈咪手里拎着一个瑟瑟蹙缩脑袋、躲在身后的小男孩。
梅珠妈咪使唤了好大的手劲儿，才将那只羞赧不已的小绵羊，从身后拽到梅黎细妮面前。
“鞍扬！你陪着梅黎细妮。要是不听话。晚上准会有小耗子来鞍扬家，咬疼你的脚趾头的。”
鞍扬家，却是嘉尔湖畔牧马的世家。梅黎细妮听阿爸提说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只生性怯懦的“绵羊”。
梅黎细妮将眼前这块木头，从脚尖看到了头顶。忽然看看城堡祭祀大殿，神秘地凑在鞍扬的耳畔，说了一大堆谁也听不见的话。
小鞍扬的脸颊红红白白，仿佛变换了一百种形状和色彩的云朵。
“欧，梅黎细妮姐姐，那个火珠面具是夜火萤石，它真的能够驱走耗子精？可是……”鞍扬担心地指指祭祀大殿的门。
“啪！”梅黎细妮生气地一巴掌打落——鞍扬火焰一样的手指头，“可是什么呀？”
“……那是神殿的祭器……卫鞍扬阿爸不许我那样干的。”
“知道。梅珠妈咪说过:玫龙世系的祭器，从来不会伤害本世系。即便对于不知晓它的人，也是安全的。”梅黎细妮显出很多知的模样。然后道:“我不是说过:我帮你去拿？”
“可是……你是诵经堂的吗？”
梅黎细妮凑近鞍扬，晃晃爆满的拳头，“你再说‘可是’俩字，小心这个。”
梅黎细妮说罢，忽然遮掩一下嘴巴，松开拳朵。是的，她可不愿意谁提说诵经堂的事。当然，更不愿意提及梅黎捷阿爸教会自己背经的事。
在玫龙世系，根本没有经本可言的。累世的密宗都是口口相传。所以，一提说与诵经相关的事情，都是要避讳的。
“梅黎细妮姐姐，我听你的话了。以后，我愿意和你一起赌玩石子了，”鞍扬羞怯地抬头，好像梅黎细妮就是玫龙世系城堡大殿里的神灵。
“这还差不多。”梅黎细妮看了鞍扬一眼，双足带风，飞快地从台阶，奔向大殿。
因为，今天是满月的吉祥月令。诵经堂的族老继续按照古祭惯例，举行火珠饰的佩戴司仪。除了这一天，族老们神圣的加持，火珠饰在世系里百无禁忌。除此而外，火珠饰只能是不可肆意触碰的高贵祭器。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唯有通过完整的精义辩白，被族老们认可了，才能够佩戴上火珠饰，感受玫龙世系神秘祭礼的荣耀。
其实，檀迦经师心里最清楚:虽然，这是试珠礼。但是，按照玫龙世系密宗传祭的司仪，真正的用意就是:寻找月琉璃的巧工倕的祭礼传承者。
“伽美什，玫龙世系诵经堂的高贵诵者！沙穹风暴里新鲜的生土白板！走上玫龙世系语法掌控下的、大殿中间。玫龙世系人。”檀迦经师道。
人群登时安静了下来。
伽美什听罢，走进大殿当中，恭谨地向神灵坛行罢礼仪，侧转身躯，向檀迦经师和几位族老致意。
“完全唱过被允诵经的玫龙人，你可以逾越——经唱精义辨难的过程。去佩戴吉祥的火珠吧。”
因为直接被允许佩戴火珠。伽美什的笑容变得高贵而温醇，让人足以体会到聪慧眼神散射的光泽。
“他一定会是玫龙世系的荣光。其实，即便他不曾诵经，浓烈的爨烟味已经可以吸嗅到了。”千番卉殷勤地道。
“因为，只有他能够背诵完往事经唱里——阿喽克大战森般后裔总共经历十八天的的全部过程。而我们的记性简直不足他的零头。所以，他一定会讲那件面饰佩戴起来。”金嘉附和道。
金嘉说罢，忽而敏感地转头，看向身后的梅黎细妮，“哎呀，梅黎细妮，干嘛又是你呢。玫龙世系的神灵刚刚将你从这个地方迁走。你竟然又到这儿来了。”
“是的，金嘉。你要是闭上嘴，这儿的人们不会将你当成哑巴。”梅黎细妮狠狠瞪了金嘉一眼，“人家我来到这儿，我想那也许就是神灵的主意了。”
“是啊，玫龙世系高贵的神灵是让她来这儿了。却是让她来看:伽美什和我们怎样佩戴火焰饰珠的。”金嘉推开梅黎细妮，手勾攀上千番卉，两人微微嬉笑着，仿佛是风中摇晃的两朵达玛花儿。
是的，这时候，她俩的美丽就是来给梅黎细妮来看的。
伽美什仿佛点燃火焰的手形，捧起那具漂亮柔然而富于弹性的火珠。
他将面颊转向众人，显得焕火之光充溢着满面光彩流动的喜悦感。
“佩戴吧！”檀迦经师看向伽美什，用欢跃如珍珠一样弹动的唱诵道:
“伽美什，
仿佛鲜绿托着火榴，
仿佛生泥托着蓝波，
仿佛鎏状壶浇润白壤——
促生绿蓝的新叶……
檀迦用经辞，
护佑一个新鲜灵感——
翻山越岭。
经辞的火，
已经燃烧起来了。
这个月令，
玫龙世系的第一个——
装饰人。”
伽美什感受着——玫龙世系族人们热烈的目光，新运初始的脸颊上，缀满意味醇香的笑容。
此时，城堡外，呼呼生响的旷风吹拂得均匀而透彻。那些被族人们浇灌过的绿植。稍微粘著水滴，就会欢嬗地绽放抟簇、拧绳一样的狭长叶面或火拳头一样劲攥的蜷叶。
那些淡淡薄荫里，火辣辣开放的沙玫，繁密浓稠的花序，已经将艳光，喷薄地投射到澄亮的空气里。
这些随着檀迦经师，用经言嘉护的时空细节，已经随玫龙世系经唱的音声修辞，翩然催生着空气里万化灵性的光泽。
空气中，那些万象蓬勃的蜂鸣声，仿佛散播喜悦光感的吉祥符，已经变成修饰每一个光影的音律。
第五四六章 托火
“金嘉，知道吗？要是伽美什真的佩戴上了火珠，那就是玫龙世系真正的——月琉璃的巧工倕。”千番卉悄悄地告诉金嘉。
“其实，这也是檀迦经师最大的心思。玫龙世系正在为祭礼司仪寻找传承。据说，唯有可以佩戴上火珠的人，就是月琉璃的巧工倕。”金嘉低声回答。
“为什么不可以是高贵尔雅，灵魂仿佛山海一样的族老们呢？”
“天啦，可怜寡知的千番卉。难道你真正不知道吗？”金嘉说着，合十祈祷一下，“玫龙世系的神灵啊，可千万别记过金嘉的嘴巴短哦。”
“说吧，我替你守秘好了。金嘉。”
“你傻啊，在玫龙世系既然已经是秘密的事，是没有人敢于打破族规去说的。我说的是实话，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金嘉看看周围没谁在意她们俩说话，才道:“除了檀迦经师没有佩戴之外，其他三个出自嘉尔湖畔和珍珠琉璃湖畔的经师都没法佩戴。并非他们衰老的面容，而是当他们即便佩戴上火珠，就会踉跄前行而跌足在地。”
千番卉这才恍然记起:大人们一谈到族老和火珠，就戛然而止的原因了。
“原来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梅黎细妮已经紧靠在金嘉和千番卉的身旁。仿佛一只异常妖艳的狐狸，含笑着做出——与美人亲昵相偎的动人模样。
“妖孽啊！”金嘉和千番卉小叫着逃掉。
此时的檀迦经师听见下面的聒噪，肃穆着森严的脸面，异常生气地看向人群。
本来，他已经为伽美什调教好了时空的氛围，借经句的力量给足了护佑之力。可是，随着那莫名其妙的一声，好心境完整被打破了。
手里捧着火珠饰缀的伽美什，一见人堆里，那个脖颈高挑的梅黎细妮。就知道:是谁在制造卑贱的恶作剧。不禁愤怒地瞪了一下梅黎细妮。
顿时，伽美什心里那种美妙的手感找不到了。
迦利族老带着另外两个族老走下经座。将人群驱远离了一点。谨慎地对手捧饰珠的伽美什道:
“佩戴火焰吧，
高贵门第的伽美什。
玫龙世系的:
纯血，
元素，
鎏状壶里的净水。
整个玫龙世系，
一瞬间就会拥趸——
世系祭的尊。”
伴随着迦利经师庄重的音声，众人们一齐和韵。
“祝祈啊，祝祈！”
“经赞啊，经赞！”
“唱令啊，唱令！”
……
在经师和众人们吉祥的音声中，伽美什面向族人，仿佛一个王尊那样，缓缓将饰珠带上面额。
哦，光泽新鲜的火珠饰缀，戴在伽美什的面额上。而且，不大不小正好。微微转动头势的伽美什感觉甚好。
就在伽美什迈步前行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殿仿佛恍然塌落。头顶上，美丽壮观的拱顶扭曲着，石柱开裂的黑暗缝隙，在皓白的表面，蜿蜒着——犀利如电光一样延伸的锯齿形状。
这个城堡如遭霹雳，巨石破碎，薰染的黑风让整个空间变得恐怖不堪。
同时刻，随着伽美什走动。刚刚抬起尚未落足的脚，那件佩戴在伽美什面额上的火珠饰缀，旋转着跌落。
虽然，火珠就是在伽美什的胸前坠落。但是，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件祭器，仿佛是从忽然间变得黑暗的苍穹，落翔的一枚火焰。一经触地，就会燃烧起熊熊大火。
檀迦经师踉跄跪地，弯曲着痛苦扭动的胳膊，将颤抖两手倾斜地抻进天空中。
“大殿诸神啊，
玫龙世系的语法，
已经完整打开。
让修饰祭祀的经师檀迦，
用光芒一样的语言，
托奉不倒的祭祀坛场。
用修辞的音声，
传递祈求。”
檀迦经师痛苦地喊着——快要崩裂喉管的声音。那些声息，仿佛激飞在空气中穿梭的飞光，散发着质感和能量。
梅黎细妮看着:在檀迦的护佑祈祷辞中，纷纷扰扰逃散的族人。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小的绵羊鞍扬。
因为整个大殿剧烈震动着，所以，空间里破碎迸溅的石头，哐啷哐啷地滚着，砸碎台阶厚重的石板。
突然，一块从大殿落下，钝锤一样砸在地面，顺势滚落，仿佛一个飞下高坡的轮盘，飙向小小的鞍扬。
梅黎细妮知道:虽然梅珠妈咪将鞍扬交到自己手中，让鞍扬陪伴自己。其实，真正是为了让梅黎细妮能够照顾好小鞍扬。
虽然，只有一会儿短短的交往。梅黎细妮已经知道:那是一个乖顺得什么都敢信任的小绵羊啊。那种把自己当神灵，羞怯摩挲着沾满尘土的小手脚，卑贱侍者一样散发着懵懂听令的模样，多么令人心疼啊。
“小绵羊……”梅黎细妮看着依然蜡台一样站立不动，等她从大殿回来的姿态。顿时心碎透了。因为小鞍扬此时的模样，就和梅黎细妮离开前交代他话儿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鞍扬浑然不顾那块巨辇一样飞动着，砸来的巨石，却嬉笑地看着梅黎细妮，“梅黎细妮姐姐，我等到你回来了。”
那种黑暗狂戈猛风中，时空毁灭的绝望风烟里，那样纯净的笑，却仿佛等到千年，终于从轮回不休季节令的僵石上，展露一缕新鲜焕生般的表情。
“嗯……”梅黎细妮模糊地答应一辞——已经被风雷吞没的音声，簌簌滚下泪水……
忽然，梅黎细妮倔强地转身，逆着众人们奔离的方向，向轰隆轰隆发响的大殿跑去。
她遥遥看见:可怜的檀迦经师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箍住，定在空间里一动不动。空气中飘荡着痛苦残碎的声音。
伽美什已经沉重地跌倒在地，脸颊带着血痕和淤青。正可怜地保持着两手惯性形成的差距，似乎依然托举着火珠饰缀的样子。
“檀迦经师哦，
从城堡野外的梅黎家族，
梅黎细妮将祈言，
超前许诺在——
小小的灵魂上。
只为，
擎起失谐的火珠缀子。
古祭的玫龙语法说:
‘真挚的情味，
抵得过一万根支撑天穹、
不曾塌落的天柱。’
梅黎细妮已经撑绽双臂，
就将灾难降在——
细妮的头上！”
梅黎细妮剧烈喘息着，呐喊，奔跑……
周围飞翔的碎石裂片，萧瑟地飒划着骇人听闻的辅音刀。那些声音，仿佛一把把飞刀，击穿着疼痛可感的心脏。
她感到这些无相看不见的飞刀，穿越自己，疼痛感正膨胀着，自己正一点点破碎了……
只有麻木的姿态，铿锵地擎起，托火那样。
第五四七章 三迦利
梅黎细妮忽然感受到双手散发的灼疼感。只见两手上，已经燃烧着旺盛的火焰。
那件在空中一直掉落着的火珠饰缀，已经复归于大殿供案原初的地方。潋滟着明灭不定的红光，仿佛一只刚刚威怒之后，敛伏性情的猛兽正散逸烈性赤红的目光。
梅黎细妮感到:自己看似空无的两手，旺生的火焰会那样沉重，好像一块呼呼燃烧着的重石。
梅黎细妮感到惊异的是:此时的大殿渐渐变得风平浪静。虽然大地上遍布破碎的石块，但是，宏伟高大的廊柱依然完好。而那些震落的，大部分是多饰的墙垛和浓烈嵌花的浮雕。
褪去笨重多饰物的大殿，变得更见原始古拙。大殿天顶窗叶的光亮，也似乎变得更加通透。那些开花的藤本植物，依然疯狂地摇摆着柔软的长蔓。
一直被大殿彩雕夺去光华的植物们，又在这儿找到了——皓白生土为裸露背景的新鲜感，以及野生放浪姿态的美。细弯的弧勾随风缭绕，仿佛婉转飘逸的音篆。
“玫龙世系里，用双手托火的人啊。灾难结束了。”迦利经师已经从大地上站起来。
他走向梅黎细妮的身旁，“小小人儿，你就是:火珠没有落地、酿造族劫的原因啊。”
梅黎细妮莫名其妙地看着迦利经师，感到惊讶极了。能够招徕一个玫龙世系的经师和自己说话，这简直就是梅黎细妮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迦利族老是带着两个经师，匆匆地赶过来的。他们肥大的袍服张风蓬隆，仿佛三只兜满容量的帆鼓。
“知道吗？梅黎家族的梅黎细妮。我们是听见你的祝祷，并同时看见:你将火珠落降大地的那枚火焰、拿在手里的——亲证者。”
“求证玫龙世系月琉璃的巧工倕，我精明的耳辨术，丝毫没有听错:声音音篆来龙去脉的方向感。这是玫龙精密度量音声方寸的语法告诉迦利来朵的。”迦利族老身后的一个族老道。手腕上系带着黄豆粒儿大小、成串的金铃。
“没错，迦利来朵经师。她是梅黎家族的人。求证玫龙世系月琉璃的巧工倕，我可是鉴辨过——秀塔兹绣花针光毫的眼神啊。迦利来恪的眼睛，精校形状的时候，哪敢忘记——太阳神同时也在精校我目光的晷针。”
迦利听罢身后两位经师的话，道:“我们是被族人们遴选出来、凭借丰富经验做事情的人。存在，就是族人们可以随便翻检、也不会疏忽而坏烂的经本。在玫龙世系的大殿诵经堂说话，你俩的话就是可信服的尊。”
迦利族老走到梅黎细妮的身旁，看着那双手依然缭绕着蓝色火焰轮廓的梅黎细妮，“来自嘉尔湖畔的细妮，你就是我们三人行，亲证到的托火人。仅凭这些，我们给檀迦经师说兆，一定就是有辩辞的。”
三人正说着话，就见檀迦经师已经安静地走上经座前。
檀迦经师朝着:玫龙世系那些在灾难中奔出大殿，又随着他走向经座而回遁的人们，道:“玫龙世系可怜受惊的人们啊，火珠落定了，灾难结束了。”
人们听着檀迦经师的启示语，顿时，狂烈地欢呼起来。
“上座的檀迦经师，在玫龙世系没有你讲不透的道理。你就是玫龙族万有的经本啊。”
“是啊，听见你高贵的话，就相当于在接近玫龙世系的诸神。”
“启示，也是我们信赖的经本。”
“我们是苦难沙穹里、被风神无休止搓磨的沙砾。每一次灾难，都是你庇护的结果。玫龙世系神圣不灭的经本，一定含在你的口齿里。”
“千万别再把——月琉璃巧工倕的火珠，佩戴在玫龙世系其他人的头上啊。”
“可不是嘛，刚才的灾难就是诸神，用整个可怜的玫龙世系的大殿来——提示啊。”
“是的，玫龙世系的每一粒沙砾都知道:上座的檀迦经师，就是真正可以佩戴火珠的人。”
……
玫龙世系的人们似乎比刚才变得更加群情激昂。是的，灾难过后，他们回来，就是焦切地渴望说理来的。说心里话，他们惊恐于火珠被——除了檀迦经师以外的人再佩戴第二次。
他们一点儿都不诘难伽美什。只是，他们恐怖玫龙大殿里诸神被触犯而降临的劫。
伽美什痛苦地从大殿地上艰难地趴起来，僵硬不灵便的拢起身躯时，好像跌疼得失去知觉感的手脚，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他听着人们的话，缓缓退回到自己起初站立过的地方。
久古丽拉、金嘉和千番卉……那些诵经堂的人儿全聚拢在伽美什的周围。
他们忽然间什么话儿也不想说了。他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伽美什轻薄的肩膀，还不足以托载玫龙世系赋予他的——月琉璃的巧工倕火珠饰缀。
此时的梅黎细妮已经完整褪落掉了手上残留的余火。
是的，那枚火焰焚烧时的万感，似乎比平常烛火不小心灼到皮肤那样更疼。但是，当那些可怕的火消失后，两手玲珑花巧，依然完美如初。
“神啊，这就不错。”梅黎细妮欣喜地翻飞鸟儿振翅一样、白净的手掌。
是的，灾难消失，就没事儿了。
说没事就是假的。因为她心里可没敢忘记:妈咪拎给她照管的那只小绵羊。那个把每一句话足够听成铁块的家伙，想起来就令人喷笑不已。
“嗯，不过，那块木头好像又什么都知道。要不然，梅黎细妮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傻瓜，对吗？”梅黎细妮好笑地歪着脑袋，问自己。
“是的，梅黎细妮。”梅黎细妮又飞快地回答自己一句。遂叹口气，忍俊不已地笑出声音，“这会儿，如果同时还站在原地的话，我会折沙柳树枝，像马鞭子一样抽打他那太听话的脚丫子的。”
梅黎细妮这样说话的时候，饱满地攥攥拳头，笑笑。
梅黎细妮走出大殿的门，抬眼间，忽然发现——
大殿外，绵延的沙丘已经已经像涌上大殿的波浪一样，将台阶覆盖了。不规则的、层次毗连的小沙丘，碍路地覆在台阶上。
原来，除了城堡大殿刚才震动过，在大殿外，应该还发生过一次可怕的风暴。
“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月琉璃的巧工倕？犯颜好像天怒。刚才一瞬间，风沙卷走了我的两只羊呐。”只见一个牧人，两只手分别拎着两只羊的羊角，惊叫着往回拽。
他冲着空间只有一个人的梅黎细妮道。口气里掩映着幸运复得的喜悦。
第五四八章 三经出尘
可是，小鞍扬呢？
“鞍……扬……”梅黎细妮焦切地呼唤着。
“你家也丢了一只小绵羊吗？”那人好笑地回头道。“玫龙的神啊，有给我错误做伴儿的事情了，感觉蛮好。也许今天我家的羊圈里又会增加一只。”
“呼——”地一声，只见从沙丘里，忽然钻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不就是小鞍扬吗？
那人吓得打了一个趔趄，拼命拽上两只羊，连滚带爬地跑了……
“天啦，今天怎么啦？玫龙世系的神，别在派这样一个小野兽吓唬了。人小骨头老。干坏事比野狼还老道啊。”
瞧把那人吓的，滚滚奔向远方。垂赘感的大屁屁带着两只不听话绵羊的小屁屁，，简直快要跑丢了呢。
梅黎细妮看着小鞍扬，快乐地笑出了眼泪。
她忽然像一个爱管事的小大人，将粉红色、散发着沙玫香芬的右手，花朵一样绽开。小鞍扬乖巧地将小手伸过去。
“梅黎细妮姐姐，我看见你双手着火的时候，那块飞来的巨石，忽然变成了一大团沙暴耶。”
梅黎细妮微微惊诧了一下，摇摇头，不开心地道:“哎，可是……伽美什不至一次说过:梅黎细妮是带有坏运气的人。”梅黎细妮这样说话的时候，迅速松开了小鞍扬的手，“唉！”梅黎细妮沮丧地坐在台阶上，两手抱着忽然变得沉重的脑袋。
小鞍扬却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呀，小神仙，你哭什么哭？梅黎细妮姐姐又没有说你。”
“这……就是细妮姐姐不愿意:带我去城堡大殿去玩的原因？”
“你在骗我:不愿意帮我去拿——吓唬耗子精的法器？”
……
梅黎细妮忽然感到烦透了呢。本来，她是要拎上小鞍扬回家。说真的，这会儿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大殿里，那些高雅贵气的族老，诵经堂的人们，还有喜欢用嘴巴没完没了说话的族人们。她感到:自己的耳朵快要磨出厚茧了。
“带你去玫龙世系庄严的城堡大殿，可以。但是，回来之后，我会用拳头狠狠捶你一顿，可以吗？”梅黎细妮吓唬道。
“可以。梅黎细妮姐姐。”鞍扬又快乐地牵上梅黎细妮的手指勾儿，骄傲地摇着，灿烂地笑了。
“哎，没辙。这个小傻瓜。”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只见三迦利族老有点风尘仆仆地从大殿内走出来。在耀眼的光照下，仿佛三尊吉祥如意的神灵。
显然，这会儿的他们，衣饰打扮上稍稍变换了行头。此时，他们的脖围上搭配了鲜艳耀目的圣带。手里拿着祭祀用的礼器。头上带着祭祀时才有的鹅绒冠冕。
也许是因为经历刚才的灾难，所以，这一刻，祭礼司仪的格式，显得相当齐整和完美。
簇拥着三迦利的族人们，热烈地散发着控不住的笑容。
“一定是要举行四方祭礼的司仪。”梅黎细妮这样想着，并小心翼翼用手牵开小鞍扬，仿佛毕恭毕敬的侍者那样，半屈着，恭垂下两手。迎迓三迦利走出大殿。
“这是比火神祭还要繁华的日子啊。庄重的司仪，这样壮势的三迦利，一定会邀齐玫龙世系语法所包含的全部神灵。”一个族人，唏嘘不已地放大着——心中按捺不住的兴奋，道。
另一个适时地，很考究地抬起手指，有洁癖那样弹落两肩的风尘。“三经出尘，一经颁令法典的菁华章句，所要祝福的，一定不亚于一株花朵茂密的、旺风里的沙玫。”
“劫难总是连缀着吉祥。落下光辇的太阳尊，请告诉我们祝礼的方向吧。我可是一个手脚比心眼还要快捷的人。哪怕让我即时变成礼仪的台阶，我也愿意。”
“会的，说话吉利的人。”
“好的，说话顺风的人。”
“对的，说沙玫会长出沙玫的人，说火石榴就会长出火石榴的人。还有——”迦利经师迎合着结伴而行的族人，边走边彬彬有礼，道。
当迦利经师步履微微超前，走到台阶，看着恭身施礼的梅黎细妮时，舒缓地停顿了前行的步伐，接上刚才没有说完的最末那句话，道:“还有，心里想过月琉璃的巧工倕的人……”
当人们忽然间听见迦利经师口齿里的这句话，所有人登时惊呆了。
“神尊啊，这可不是随便做口头禅的话儿呢。”
“玫龙世系的神灵啊，这话做梦了都不敢想的。”
“这是新月的好日子，我辨得出来——尊贵的迦利经师毕竟没有讲这句话说完整。所以，我们可以袒心说:嘉尔的细妮，是野生的漂亮植物，但不是像火珠饰缀散发的沙玫味。”
金嘉和千番卉略带生气地瞪了那说话的族人，“千万不要将祭器和谁一块儿相提并论了。”
“嗯，我也这样想的。但，这是为什么呢？”那个嗜好说话的人，不解地问。
“因为嘛……”不知什么时候，面带血迹和淤青的伽美什，忽然看向梅黎细妮。
“因为她是能带来好运的人！而且，细妮姐姐会得到它，帮我驱遣晚上咬人脚趾头的耗子精的。”小鞍扬忽然气昂昂地大声说道。小手满足在空中一旋，好像握住神灵祈求那样，牵着梅黎细妮的手，使劲儿摇晃，“快说呀，梅黎细妮姐姐，是不是？”
只听人群哄然笑倾。那些跟在经师后面的人们，一个个笑得都快四仰八叉了。
千番卉飞鸟一样看看梅黎细妮，“嗯，不错，我看得出来:嘉尔湖的梅黎细妮简直就是他的神。嘻嘻。”
“是的，小不点儿。嗯，你是卫鞍扬家、嘴巴一直生锈了的仔。”金嘉说罢，鄙夷地瞪了一眼梅黎细妮，对小鞍扬道:“我清楚:一切都是她教会你这样做的。与你没关系。”
久古丽拉适时到来，风一样擦紧梅黎细妮掠过时，惊叫一声，“真丢人呢。呵呵。”
梅黎细妮的右拳攥了松，松了攥。脸颊红红白白，好像风暴将至的天空。
“嗯——”三迦利经师显然对吵杂的说话场面略有不悦，威严的双目看罢左右，一同发出肃然的闷哼声。
第五四九章 迦利来朵和迦利来恪的话
仪态肃穆而新鲜的三迦利，带着贵气和熏香膏润的妙好表情，一齐看向梅黎细妮。
“快乐的孩子，太阳光照耀下的每一个灵魂，就像达玛花儿一样。能托住火珠火焰的人，就能够托住完美的灵魂。”迦利经师道。
“在风声中捡起火珠火焰的人，就是在捡起玫龙世系神圣的语法。”迦利来朵经师道，“在玫龙世系，唯有月琉璃的巧工倕的语法才是最重的。”
“是这样的。玫龙世系的语法胜过一万座大山。”迦利经师附和道。
“这是为什么啊？”站在三迦利身后的伽美什忽然问道。
“就是。为什么呢？”三迦利身后的人们也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玫龙世系的神灵的称谓，是从一直传承的语法中流传下来的。而火珠就是累世传承的依据。而且，我是亲眼看见梅黎细妮两手托的火。”迦利来恪经师道。
金嘉和千番卉听罢三迦利的话，不仅面面相觑。虽然在诵经堂记忆了那么多经唱。但是，她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比石头或大山还要沉重的火。
此时的她们，更愿意相信诵经堂的伽美什。
“伽美什哦，在我们心中，你就是博知的。”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一齐走近伽美什。
“我没有抵诬三迦利话的意思。”金嘉道，“只是认为:上座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说的，就是玫龙世系不可变化的结论。但从伽美什可以知道过程。”
“伽美什，我们是一块儿看着诵经的。你不能做到的，就是我们不能够做到的。你能够从经句中找出理由吗？”千番卉道。
“唯有从你的嘴巴里，我才愿意承认梅黎细妮可不可以信。”久古丽拉附和千番卉，“嗯，从你这儿定义了，就彻底成为我们心里不可改更的事实。”
伽美什看着梅黎细妮，鄙夷地道:“她的确没有值得我信服的理由。不过，嘉尔湖的细妮只要往玫龙世系高贵壮观的城堡大殿这儿站立，就相当于打碎了我背诵经本里的所有修辞。”
“对啊，因为嘉尔旷野风沙里的梅黎细妮，连经本开篇的致敬辞都不懂。”金嘉敏捷地接上伽美什的话。
“的确，玫龙世系经本的注解传记里说:玫龙世系火还有另一个含义。那就是——火焰也是修辞。”千番卉略带幽默地道。
“嘻嘻，她左手里只会拿着牧羊的鞭子。右手里擎着只会打人的拳头。双脚和她家的羊儿们一起踩着流沙……”久古丽拉道。
几个人听罢，一个个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伽美什这会儿才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一些。
梅黎细妮已经看见伽美什一伙儿。不用猜就知道说什么话儿了。
梅黎细妮看着三迦利经师，“尊贵的迦利经师，梅黎细妮害怕——朝着自己走来的经本。”
“我知道的。但是，我们是遵照檀迦经师的话，按部就班做事情的行者。檀迦经师说:‘盛装吧，族老们，把那个托火者迎接到玫龙世系的大殿来。’。于是，我们就这样来了。
“可是……”梅黎细妮犹豫了。
“梅黎细妮姐姐，你也说‘可是’了。”小鞍扬仰着头道。
梅黎细妮不禁掩饰了一下嘴巴，瞪一眼小鞍扬，“你话可真多。”遂将小鞍扬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去。
“可……以。迦利经师。”梅黎细妮赶忙致礼，道:“上座高贵的话，若果听见了，却要违心地敷衍，是有过的。”
千番卉微微吃惊地半仰身子，向后退了一步，道:“我的老天爷啊，玫龙世系的神灵，沙穹里的城堡大殿，快点为我作证，那些经句里致敬的话，不应该是梅黎细妮说的。”
金嘉也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道:“可是，那些经辞，为什么……明明就是她说的……”
“太可怕了，那个喜欢光着脚丫，冷不丁捶打别人后背的家伙，在大殿前敢说出那些经唱里的话。而且音律一点儿都不差。要知道，她可不是诵经堂的呐。”久古丽拉道。
久古丽拉说着，生忿地对身旁的素叶珍妮道:“喂，谨慎的美人，这个时候再沉默的话，脑袋一定会被气歪的。”
久古丽拉看着梅黎细妮，对一直沉默的素叶珍妮道:“你……听见了没？”
素叶珍妮只是笑而不语。因为，久古丽拉已经带着火气说话。
梅黎细妮伴着三迦利走上玫龙世系城堡的大殿。
这会儿，尾随的人群忽然变得更加庞大了。他们一个个惊讶地看着梅黎细妮的背影，说的话就像数不完的沙砾……
“她竟然不是诵经堂的人。”
“先别祝赞那个蛊惑经师耳目的嘉尔湖人。谁又能够确切地说清楚:她不会是给大殿带来灾难的兆？”
“太可怕了。善良的玫龙世系人，总是把每个人设想得太好。敢情这里面常常潜伏着灾难。要不是在玫龙世系的神殿面前，我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可你已经这样说话了，可怕的人。”
“判断三迦利的，就是犯忌者。因为，在玫龙世系的良风美俗里，古老习惯一直都是将上位的经师放在判断的前面。”
“梅黎细妮能够托火，这已经是迦利经师亲口说的证词。”
“没错。也许她制造孽障，就是为了显化拯救，以博取玫龙世系的族统。瞧，我又说可怕的话了。可整个沙穹，一点儿灾难的风尘都没有降临。足见，我的话无过……”
这是，三迦利经师忽然停止脚步。
只见迦利来朵经师和迦利来恪仿佛一颗急促飞掠而来的星辰，翻身走下台阶，落足在那个嗜好说话的人面前，微笑地俯瞰那样道:
“亲爱的玫龙人，说了一千句话的人，”迦利来朵温存地指定那人，道:“站住，别动哦，玫龙人。你的脚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生出:比嘉尔湖水还要多的、恐惧得心跳的沙子啊。”
迦利来恪经师道:“因为，这一千句话仅仅属于你一个人的脑袋，而不是属于玫龙世系的神灵的。”
这一次，人群熙熙攘攘的说话声，终于完全落辇了。
众人们毕恭毕敬地跟随在三迦利的身后，神情端然，再也没有谁愿意说一句话了。
在静谧的气氛里，玫龙祭礼大殿仿佛瞬间在人们的心中拔高了数倍。仿佛巍峨扛风的大山一样。
第五五〇章 辨辞
玫龙世系的人从来没有感受:美丽耀目的阳光之下，城堡大殿仿佛一件巨大的法器，幻觉一样蹙缩和膨胀着——来来回回匆促走动着玫龙世系人。
梅黎细妮心里本来只是一泓清浅流淌的水花，从来都是:一感觉到脚步困累了就回家。
可是，这会儿，真的要像高贵的诵经堂的人那样，接近玫龙世系神圣的经师了，她可再也不敢放纵手脚了。
其实，她心里知道:刚才发生的灾难，没有形成玫龙世系古经辞详备的注解，道理是没有定义的。
就像梅黎捷阿爸，每次传授给自己古纪的诗歌时，都要不知疲倦、不怕重叠地说:
“玫龙世系的神灵哦，
我是荒唐的介质。
请剔掉——
硌心的石砾。
让传言的经句是——
嘉尔湖纯净的蓝水。”
每每那个时候，在一旁忙乎家务的梅珠妈咪，都会稍带唠叨地道:
“神啊，
他们唱经的时候，
谁把神龛的金烛蜡台案，
擦得闪闪发亮？
将醇香的沙玫敬上？
将晚祷的烛光拨旺？
将洁净的食具摆上？
将羊圈的门户拴上？
……”
嗯，那个快乐的时候，没有念完经句的梅黎细妮，就突然间跳跃到妈咪的面前，“还有梅黎细妮啊！梅珠妈咪。告诉你，我比伽美什还要知道得多。”
“我可爱的孩子，你已经是玫龙世系诵经堂的人了。”
于是，快乐的梅黎细妮就会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着总是深蓝的天穹，用精美的月琴弹唱月光。
也只有那个时候，真正的一天才算完整结束了。就像一阙完整的经句。
此时，庄重的檀迦经师点亮祭坛、高脚烛台上的金烛，回到经座。
而那件依然散发着莹莹红光的火珠饰缀，潋滟着明灭不定的色泽。
“嘉尔的细妮，知道吗?在玫龙世系不存在讲不清的道理。这是我依照族规将你邀来的真正原因。”檀迦经师郑重地道。
梅黎细妮一听见那种带着肃穆感的声音，浑身冷冻得仿佛被酷寒的冰箍着。头脑里欢嬗的万感瞬间凝固了一样。
梅黎细妮瑟缩着，不禁交叠双臂，抱紧颤栗的肩膀。
一直以来，在她快乐的想象里，玫龙世系的祭礼大殿，一定盛放着“永恒的太阳和月亮”。
这些，就是古来经句里的赞辞。
是的，当她和伽美什、素叶珍妮、金嘉、千番卉、久古丽拉、遮普什……在狂野滑沙嬉玩的时候，就听伽美什说过:巍峨城堡的祭礼大殿，驻足玫龙世系完美无瑕的神灵。
而且，伽美什说过:神圣的檀迦经师穿着镶有金边饰篆的华贵祭礼装。他将经句讲到状态最好的时候，嘴角便会簌簌地滚落美丽发光的珍珠。
当伽美什带着高贵的气质，手拿高贵熏香的精美饰品。神灵一样坐在石头上，要伙伴们帮他采撷花朵和香果，并说自己也会像檀迦经师一样，拥有法名的时候——
梅黎细妮就会偷偷地绕到伽美什身后，给他高贵挺拔的后背，“献”上一颗饱满的拳头。随之逃得踪影全无。
“哎呀，你这生性不拘的野猴子。知道吗？梅黎捷阿爸，又被檀迦经师唤去，给伽美什家族道歉了。”梅珠妈咪好不心痛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干啊?梅黎细妮。”
“我喜欢他说谎的样子。嗤嗤！”梅黎细妮掩着嘴巴笑。
“可是，玫龙世系的诵经堂不再有梅黎家族人的名字了。哎。”妈咪叹息。
似乎从那天开始，梅黎细妮学会了哭泣。她也知道:那个神话般的玫龙城堡不属于自己了。
没料，此时的自己，会是三迦利邀的贵客。而且，当她亲身感受檀迦经师的话，心里感到恐惧。
经座上的檀迦就是一件威严的法器，目光照耀的梅黎细妮不敢抬头。这是，梅黎细妮才真正知道:森严的玫龙祭礼大殿，这一刻就像一个可怖的诅咒。
“你就是刚才的托火者吗？梅黎细妮。”檀迦经师问道。
“是！尊者。”梅黎细妮双手合十，道。
“你是为了获得玫龙火珠饰缀，才对伽美什制造恶作剧的吗？”檀迦经师继续问道。
伽美什忽然缓步走上前，揖礼道:“目光照射四方的尊！玫龙世系独一无二的标准！尊贵的檀迦经师啊，那是梅黎家族的造孽者，自小就长着卑贱如奴的骨头。这也是神不悦她染著诵经堂的缘故。所以她是给祭器带来污秽，招致灾难的罪魁。”
“她是被火怒嗔者。不是托火者。”金嘉递言道。
三迦利知道:在玫龙世系的祭礼大殿，金烛点燃的时刻起，大殿的一切归属于——玫龙世系的神灵。这个时候，所有的辩解，都是出自神灵的意图了。
尽管三迦利心里知晓真相。但是，在祭礼大殿里，事情的道理还必须弥足万化，包括对手——完整信服的步骤和过程。所以，三迦利保持沉默。
久古丽拉忽然摇晃着身子，不紧不慢地走到梅黎细妮身边，道:“梅黎细妮，我不是出于恶意。但我必须说出实话。对不对?”
梅黎细妮就猜出久古丽拉越是绵柔的音声里，越会藏把尖刀。所以，她瞪了久古丽拉一眼，没有回答。
久古丽拉走近伽美什，看着伽美什脸颊的血迹和淤青，唏嘘道:“可悯的伽美什啊，玫龙世系的火珠，真的会将玫龙人伤害成这么样吗？”
“是啊，玫龙世系的人啊，”我们可不能像可爱好哄的小鞍扬那样，把她当成玫龙世系的神灵。”伽美什用手爱抚着鞍扬沾满灰尘的小脑袋，“是不是?”
“不是！我会告诉妈咪说:你是个坏蛋！”
伽美什心里虽然很生气，但他很快走到大殿中间，指定梅黎细妮，“他是有月琴法器的梅黎家族。”
人群顿时发出惊叹声。
梅黎细妮一听，顿时震动了一下身躯。她知道:当初阿爸给他传唱经本的时候，警戒地提醒过梅黎细妮——
那是梅黎家族祖传的一把灵器。当阿爸梅黎捷教授梅黎细妮唱经的时候，就是用这把音色精美的乐器，来矫正音声的。
这的确是一件神奇的宝贝。
每当阿爸梅黎捷弹奏月琴唱经的时候，就是敏锐地发现自己传经时，音韵乖舛错缪的变调。
在玫龙世系大地上，虽然古老传承的诵经家学不少。但如今已经了了无几。因为，口口相传的经诵，声音很容易随化流变。
但在梅黎家族神龛保留的月琴，依然是精美校音的器具。所以，完整的经唱并未完全丢失。
第五五一章 鞍扬的证言
檀迦经师端严地道，“超前的理由，就是猎兽时，神秘使用的标枪。那样，猎物很容易变成你的一个目的。但是，玫龙世系庄严的城堡大殿，不是喋血的狩猎场。”
三迦利经师听罢檀迦经师的话，终于点点头。
“伽美什，还有久古丽拉，你们说的的确在理。玫龙世系诸神在听。但是，我刚才问话的人，会是谁啊？”檀迦经师不再露出慈善的笑容。当他威严地抖擞身形姿态，法衣上两肩的饰缀，显示着一丝儿也没有褶皱的线条和锋棱。
“尊者，那是梅黎细妮。”梅黎细妮忽然不再畏惧伽美什了。尽管此时，她清楚地感到:冰块一样硌心的恐惧感依旧存在。
曾经听梅珠妈咪说过:只有走进巍峨的大殿，整个沙穹里的沙子，都属于玫龙世系神灵的语言。
所有被光芒衍生出来的，都会凝固成冰冷有形状的冰块。
梅黎细妮继续道:“我没有抵诬伽美什的意思。只是要看看他佩戴上火珠法器的模样。这样的话，我就是见到了——玫龙世系月琉璃的巧工倕。”
“你在说半真半假的话儿。梅黎细妮。凡是你嗜好与玫龙世系神灵相关连的东西，玫龙世系的神灵其实都知晓。”檀迦经师毫不隐晦地道:“你想要佩戴玫龙世系月琉璃的巧工倕吗？”
“……”梅黎细妮忽然痛苦地抬起头，新鲜的目瞳眨动着闪烁的光辉。
迦利经师焦急地暗示梅黎细妮细妮不要迟疑了檀迦经师的每一句话。因为，他清楚:在神圣的大殿，除了理智、清醒与清楚的回答，丝毫的犹豫，就是在堕入谎言。
如果被认为迟疑，是需要附着不属于亲属的证辞。那就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因为:在大殿处理族事。即便尊严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知晓精密的启示和预言。但是，玫龙世系的每一个人，就是神灵需要的“过程”。
经唱曰:
“玫龙世系的大殿啊，
事的过程哦，
就是玫龙世系的神灵，
推开恶魔，
提供玫龙世系所有人们——
行走的道路。
这是玫龙人，
走近玫龙语法提及神的——
唯一。”
“梅黎细妮姐姐说:她要的。她会用火萤石，帮我驱赶耗子精。”小鞍扬仰起头，歪着小小的脑瓜道。
人群散发着窃窃的笑声。
“是真的，但是真丢人。”久古丽拉惊笑回视金嘉和千番卉，掩上嘴巴笑了。
“这会是檀迦经师听到最真的笑话，呵呵呵。”
“据说，嘉尔湖卫鞍扬家的仔，原是石头或木头变来的。现在却是未熟透的甜瓜变的。也就是说——傻着呢。嘿嘿。”
“这叫……鞍扬的证言……呵呵呵……”
……
但是，伽美什一点儿也没有高兴起来，尽管那些不涉事情关系的人，说的只是笑话。但在玫龙世系的城堡大殿里，这确实是一个证辞。
“请让梅黎细妮回答檀迦尊的话。我想要。”梅黎细妮恭谨地用敬辞，回答了檀迦经师的话。
檀迦经师道:“尽管玫龙世系有着自己完美的法典和律令。但是，所有玫龙世系的法典和律，仅仅是完整经唱中很小的一部分。是吗？三迦利经师。”
“是的。上位的檀迦尊。古纪传说中的有亿万首法句经。玫龙世系经句就是其中原始的一小部分。”
“是的，上位的檀迦尊。幸运的是，这些古老的经句，荟萃成四经。他们是原始的痕迹，不是玫龙世系人编撰的，也不是紧缩的精华。”迦利来恪经师道。
“是的，上位的檀迦尊。第五经就是玫龙世系的的龙檀月光。这是唯一供玫龙世系人注释的修辞令和司仪祭礼。”
“朴石天巧，童稚不欺。这是修饰过程的真实辞令。伽美什，是这样么？”
“是的，尊者。有这样的事。”伽美什生气地看了一眼小鞍扬。心里道:“不过，我看……他一点儿可都不傻。”
“所以，过程是完整的，中间容不下一粒沙穹里的沙砾。是吗?玫龙世系的族人们。”
“是的，上尊！”
“是的，上尊！”
……
大殿里，玫龙世系的族人们愉快地散发着此起彼伏的祝祷声。人群似乎渐渐对于梅黎细妮感到释怀。不愿意再附和诵经堂的伽美什。
但是，伽美什毕竟心里不服。他和久古丽拉、金嘉和千番卉站在一起。
“你们难道不觉得梅黎细妮像个小野兽吗？”久古丽拉小心地指指梅黎细妮一对光脚丫，“所以我说她丢人，就是有原因的。玫龙世系的神灵。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当然是！我用自己昂贵的手镯替你的话作证。”金嘉适时的迎合道。
“可不是嘛，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卑贱的野兽似的，而且，动不动还攥着拳头。敢情小鞍扬刚才说的话，大半儿是被唬出来的。”千番卉依然不服气地闪烁目光，好像非要从梅黎细妮身上看见什么。
“伽美什，你真的忍受得了:一个双手没有涂上沙玫熏香，光着脚丫，纷披野草一样头发的人——去拿神奇的火珠饰缀？天啦，那可是高贵典雅的月琉璃的巧工倕啊！这对大殿诵经堂、所有在这儿和不在这儿的玫龙世系人，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久古丽拉略带怨言地道。
是呢。刚才的她，可没有少给伽美什帮腔说话的。
“可是，在玫龙世系的大殿里，上尊的过程是完整的。即便生嗔，谁又敢说违心的话呢？嗯……也许神灵会‘告诉’她。”伽美什抚弄着微微发疼的脸颊。这样想的时候，不禁满面通红。因为他忽然想到经唱里的一句话:
“在玫龙世系，
当你期望玫龙世系的神灵——
惩罚别人的时候，
也许玫龙世系的神灵，
也会惩罚这样期望的你呢。
玫龙人。”
伽美什微微叹口气，心里默祷:“梅隆世系的神灵哦，这些都是我带着情味，不经心说话啊。”
其实，久古丽拉、金嘉、千番卉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伽美什擅长经辞的嘴巴儿，这会儿满腹的解词，已经不再变得流利光滑了。
从大殿外，吉祥灌进诵经堂的风声，吹拂着梅黎细妮蓬勃的头发，仿佛一团呼呼风响着、翻飞的火焰。
第五五二章 “一个……一个……”
“她想要和她拿到，就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件事。因为火珠饰缀与祭祀、修辞的经唱有关。她除了拳头、沙子和绵羊，还能知道什么。”伽美什看着梅黎细妮，目光里满含着蔑视之意。
金嘉点点头，“是这样的。伽美什。既然她光足踏上殿堂，玫龙世系的神灵一定会将她的心灵看彻底。”
“这样的狂风吹到玫龙世系的大殿，我想神灵也忌讳的。”千番卉道，“因为她这粒狂风中的沙子，硌疼的，可是玫龙世系大殿诵经堂的人。”
“是的，就连我的感官，还没能够学会接纳她。哎呀，吓死了。想一想，真怕她污了我心里的经句。”久古丽拉显得心惊肉跳地说。
檀迦经师对梅黎细妮道:“来自嘉尔湖的细妮，你知道:玫龙的祭器不是僵硬拼造的物什。而是一件灵犀通透的法器。没有配的上它的灵魂，可是要罹难的哦。”
“我知道。玫龙世系上座的檀迦尊。”梅黎细妮用经句里的敬辞道——
“一粒沙，
接受一个祝福得城邦。
亿万粒沙，
接受亿万个祝福的祭礼。
沙穹铺设的地元素，
矗起玫龙世系——
辉煌的堡和塔。
玫龙的祭，
上位的檀迦经尊，
梅黎细妮头顶尘埃，
用卑沙的仆意，
敬礼拜谒万福祭堂的——
玫龙金灯。”
族人们听罢梅黎细妮的敬辞。辞意精实，押韵饱和。看着匍匐在地，致礼的梅黎细妮，不禁点点头。
“她虽然不是来自旺族伽美什，但是玫龙世系开经的敬辞，比起伽美什一点不差的。”
“本以为她嘴里含着泥巴。说出来的话儿，会是嘉尔湖畔最坚硬的石头做成的。可是，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呢。”
“他是风暴的辅音丛里长大的，却在音调儿里，弥足欢嬗弹跳的元音群。”
“不敢说话的她，这个嘉尔旷野风沙区的细妮，听说不是玫龙世系大殿里唱经的人。嘿嘿！因为玫龙大殿，礼仪严谨的唱经人，可没有裸足的。”
只见伽美什惊讶道:“天啦，瞧她那脏兮兮的模样，简直就是毁坏仪礼和经辞的。但愿玫龙世系的神灵赶紧封住她的嘴巴。”
三迦利听见伽美什毫不遮掩音声，三人互相商榷一下。
迦利经师道:“可敬的玫龙世系人啊，不可以孤忿。你可以辨经。辨经是玫龙世系的仪礼，即便有错，也是无过的。”
金嘉、千番卉、久古丽拉一听，登时高兴极了。她们知道伽美什是唱经班记忆力最好，懂得典故最多的。
伽美什急忙致意迦利经师，赶忙走前一步，向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合十致曰:
“伽美什湖，
蓝色绸缎一样、
富丽堂皇的经珠，
就是每一滴干净透彻的水滴。
润泽透亮的瞳孔，
能看见亿万净水里、
藏的真经。
为玫龙世系神灵，
生出完美无瑕的绿植。
这是——
从沙里长出的灵魂。
上座的檀迦经师，
玫龙世系从此变得——
神灵旺相。”
“这才是玫龙世系祭礼中的祭礼，经句中的精英。这才是伽美什唱经辞令的玉翠啊。我喜欢伽美什无往不胜的敬经。檀迦经师肯定采撷这阙经辞长成的蓝色植物。”有人看着伽美什，不禁欣慰地道。
“是这样，这才是宫廷精致的辞令风。要是伽美什手中装饰一把武器，一定像极了经句里勇士。高贵持刀，风华弥漫。”
“因为，他是玫龙世系祭礼大殿诵经堂的雅客。在唱经班经句背诵得最多的人。”金嘉赶紧给人群里递话。
顿时，人群爆发出赞叹的唏嘘声。
梅黎细妮听罢伽美什的敬辞，不禁叹息了一口气，垂下脑袋。那些从头顶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扑落下来，遮住了她红通通的脸颊。
梅黎细妮行完敬辞，从大地上站立起来。
小鞍扬一手牵著梅黎细妮的手，另一只手压在嘴巴上。好像被什么唬住了，不敢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久古丽拉站在梅黎细妮和小鞍扬的身后。“哎，在伽美什面前，你可别指望:玫龙世系的人会用大殿里尊贵的石头，将你雕成女神的形象喔。你真不配的，嘉尔湖的梅黎细妮。我也是好意提醒你呢。”
久古丽拉婉转的声音，丝线一样在梅黎细妮的耳旁萦绕。
看着身后的族人们缓缓离开自己，靠近伽美什，心情一点儿都不好。所以，当久古丽拉靠近自己脸庞嘤嘤耳语时，忽然感到心脏和头脑一起隐隐发疼了。
久古丽拉看着梅黎细妮躲闪自己的目光了，这才抬起芳香的芊芊指，要去抚摸小鞍扬圆溜溜的小脑瓜。
小鞍扬惊恐地看着妖冶陌生的手，一把打落那只白色的花朵。
“欧……恐怖的小野兽。你拍疼人家了。你这硌人的丑陋的沙砾……”久古丽拉生气都走开。并扬言道:“梅黎家族和鞍扬家族……一定会遭神忌的。走着瞧吧。两只难以驯化的小野兽。”
这时的檀迦经师仔细斟酌着两阙敬辞，对三迦利道:“通晓经唱的三迦利啊，哪一阙是敬献给神灵的敬辞？”
三迦利仿佛相聚的三尊神灵，小声交谈着。
“一个是巍峨的城堡，一个是精致的蓝湖。相互比较，就是相互伤害。因为每一阙寓意都是完美无缺的。”迦利经师道。“接下来得话两尊抉择。”
迦利来朵像迦利经师那样道:“一个玫龙金灯，一个神灵旺相。即时的感觉都是美好的。因为钟塔和火石榴都是吉祥神灵赐的果。玫龙世系的人啊，高贵的辨鉴术，留给目光吧。”
迦利来恪经师敏感地眨眨眼睛，“迦利来恪啊，接纳万辞流淌到此的末端了。嗯，一个是嘉尔湖的梅黎细妮，一个是伽美什湖的伽美什。玫龙世系的经句说——
“在大漠，
没有完全相同的沙子。
在沙穹，
没有完全相同的风暴。”
迦利来恪经师转向殿堂里的所有族人，“有平等心的玫龙世系的人啊。只要取消掉情味带有的偏颇心，玫龙世系语言的魂魄哦，一定会散放光芒。”
迦利来恪又转身看向大殿的星云一样的巍巍神座，“玫龙世系的神灵听得懂——灵魂里的话。”
第五五三章 证辞的山脉
在玫龙世系的大殿，人们总是这样:心里要生成确凿的答案，除了面临神灵，如临深渊判断的历程。
而且，一旦自己生成概念，还要担心神意的宿因和众人的诘责。
但是，让自己稳实的脚步，不加思索地跟随族人的河流，总是吉祥光漾。
所以，这一刻，当他们面对玫龙神灵，被迦利来恪要求，用一颗心灵来说话了。他们清楚:即便说错，也是会得到修葺而无过的。
他们开始纷纷扰扰地在想——
“我不是诵经堂的人。我粗陋的生活来自粘著尘土的两手。玫龙世系的神灵，我的脚步走动时候，带着和梅黎细妮一样的沙尘风。可我却站在伽美什身后。”
“我又不是挂在别人身上的铃铛。我要是期待沙砾别硌疼我的脚。我愿意祝福富贵的湖泊。”
“嗯，站立在沙土上的大殿，想想刚才的兆，我不愿在跟随伽美什了。而且，可怜的梅黎细妮才仅仅一个小鞍扬。”
……
其实说真的，在玫龙世系的众人面前，人们更愿意听从檀迦经师的抉择。但是，此时的檀迦经师楞是默然不语。
最后，除了站立在大殿人群前面的几人，人群均匀地分成均等的两半。
但是作为证辞陪伴的，在梅黎细妮身旁就只有一个小鞍扬。
在伽美什身旁，一直相伴的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总在修饰伽美什的烟篆一样缭绕着。
迦利经师清楚:在玫龙世系的大殿，此时的梅黎细妮正在接受檀迦经师给予她的辨经的过程。
刚才，伽美什作为严谨的诵经堂的人，虽然豁免过去。但是，梅黎细妮却不是。
显然，这些心思一点儿都不寐的玫龙世系人，在公正的祭礼大殿，更愿意将目的交给辨言。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从精密辨鉴的过程，确凿知道接近神性的抉择。
伽美什清楚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不是佩戴火珠饰缀的人选。但是，他实在容不下从嘉尔湖畔被风吹来的粗劣的沙砾。
倒不是因为火珠，而是因为:一旦梅黎细妮拿到火珠饰缀，那么不要说自己，整个玫龙世系大殿诵经堂的信仰就会在他心灵轰然崩塌。
打破皈依，这是他不堪承受的。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感到:自己会痛苦地跪伏在骇心的风暴中，从心灵破裂的缺口，从此流干充溢精神力量的全部血液。
“嘉尔的细妮，你要知道:玫龙世系给神灵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在大殿的祭礼堂，获得足够的佐证。才是可信的。你是诵经堂的吗？”伽美什明知故问，意在强化自己说话的能量。
“不是。伽美什。”梅黎细妮抬头看着伽美什。
“所以，没有厚重经句的载重，你说的与神灵有关等我话，很快会变作被暴风吹翻的船。玫龙世系的神灵不会庇护你的。”
“除非，你从我的敬辞里，挑出一句话说:这是错的。那么，我会把你的话儿当成永恒不忘的教诲。伽美什。”
“伽美什湖的敬辞啊，就是为了清除——你这污浊到玫龙世系大殿来的尘埃。否则，我不会诵唱美丽的蓝湖。你这回听清了吗？”
“听清了，一字不差。伽美什。”
“所以，你应该后退着，一步步用手将自己踏足的地面抹净。然后，就可以安静地走回嘉尔湖去牧羊了。”
“什么意思？要是这是玫龙世系神灵抉择的话，我是不会询问缘由，并幸福地那样去履行的。可是，这是伽美什说的。”梅黎细妮平淡地眨巴着眼睛。
“天喔，难道她还不明白吗？”金嘉和千番卉面面相觑。
然后，金嘉用指尖象征性地弹弹两肩膀的风尘。遂弹足着，迈动高贵的步履，仪态万方地走到梅黎细妮面前。
她左手指指大殿的门外，右手虚张声势地半掩着手形，轻声微笑道:“伽美什的意思是:让你从这儿滚出去。”
梅黎细妮狠狠地瞪了金嘉一眼。没有说话。
金嘉传完话，一边走开，一边说道:“你输定了，梅黎细妮。”
“梅黎细妮，真的。巍峨的诵经堂是容不下沙砾的。”伽美什看着固执的梅黎细妮人站在原地不动。恨不能一把将梅黎细妮推下高高的台阶去。
“玫龙世系的神灵从不会说:神圣的生命会因为渴望黄金而扔掉泥土。也没有启示——生命只愿意得到一件事物，就毁灭别的万化。”梅黎细妮冷厉地看着伽美什，“你愿意只看见伽美什漂亮的蓝湖，而抛弃沙地做的湖床。还有，你愿意只想得到光芒而抛弃太阳吗？”
“哦？”伽美什顿时变得面脸愕然。
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一时目光发懵。不知如何应对了呢。
人群这下子熙熙攘攘地骚动起来了。纷纷扰扰谈论和比较着伽美什和梅黎细妮俩人说的话，究竟听从谁的才对。
荒诞地聆听这些——没有出自玫龙世系经唱里的话，简直让他们感到如临万丈悬崖。
是啊，在生命精魂有所皈依的道路上，一个光芒一样闪耀的微辞，其实都是惊心动魄的。因为，他们知道:一颗心灵一旦站立不起来。即便强大的身躯站着，也犹如瞬间崩塌。
“往往比神灵说话动听的，并不是真正的神灵。因为，它不是出自玫龙世系人一颗心可以信赖的经句。”伽美什愤怒地指着梅黎细妮。
“是的，你能用经句订正我的话吗？”梅黎细妮问道。
久古丽拉早已忍无可忍，看着梅黎细妮，“你这个脑袋里充满魔性的人，只有诅咒才管用。”
“你？”梅黎细妮登时暴躁不安，愤怒地攥紧拳头，身子发颤着摇摆。
小鞍扬吓得掩饰着眼睛。
但是梅黎细妮毕竟没有发作。
“久古丽拉，不要理睬愤怒的她。因为辨辞中愤怒者，就是失败的前兆。何况现在的伽美什拥有我们三个人的证辞。而她，就一个。”金嘉说着，瞪一眼小小的鞍扬。
见梅黎细妮终于驯顺地低下脑袋，伽美什才小心地抚摸一下一直砰砰砰跳动的胸口。心里道:“吓杀我了呢。她总算闭紧嘴巴了。”
千番卉乘势走到大殿中间。双手合十，向玫龙世系的神灵完美致礼，道:“玫龙世系大殿、出自玫龙语法的神灵哦，唯有拥趸真正证辞的证人是可以笃定事实的。”
“神尊，请不吝俯瞰着，数数证辞人的山脉吧。”
第五五四章 “玫龙金灯！”
“经座上的檀迦尊和三迦利尊啊，现在，只要数数证词人的数目，就可以抉择——神灵青睐谁的修辞。”久古丽拉赶紧补充道。
此时的梅黎细妮心里真的有点灰暗。她看看小鞍扬，摇摇头，好像自己不能兑现那个小鞍扬的诺，“唉——”
迦利尊面带微笑，即时回应久古丽拉，“诵经堂的人啊。除过推选。与祭礼相关的事，除了大山一样证言的数目，还要有辨事的道理。这些道理与身份无关。”
“对啊，经句说:灵魂是最重的。它往往就是定事的筹码。”迦利来朵经师附和道。
“对啊，理由是灵魂站立起来的土壤。充裕的理由，往往就是族法衍生出来的一部分。这虽然不是经句里的话，却是玫龙世系良风美俗里的惯例。”
“是的，尊者。”伽美什、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一同向上座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致意。
“是的，尊者。”梅黎细妮也赶忙向经师们致礼。
梅黎细妮看着小鞍扬，“你也要学着向经师们致敬。”
“好的，梅黎细妮姐姐。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证人了。”
“是的。小鞍扬。从这一刻你就是小大人了。不可以再说一句错误的话哦。”
“好的，梅黎细妮姐姐。”然后，小鞍扬兴奋地攥攥饱满的小拳头。
伽美什听罢三迦利的话，仰头看着大殿云座上的诸神，道:“刚才，伽美什的敬经辞，就是诵给玫龙诸神的。”
“是的，云座的诸神就是万能者，至高无上的存在。我用玫龙世系的修辞，镶上心愿。站在伽美什绝佳诗歌的旁边。愿意用心意修饰——神灵旺相。”金嘉附和伽美什道。
“伽美什蓝湖美丽得足够变成万湖的总称。完美的存在抵得上嘉尔的十个城堡。所以，伽美什的结句是无可挑剔的。”千番卉道。
“玫龙世系的神灵因为伽美什湖，已经被修饰得荣光焕发。”久古丽拉弯曲婉转的脖颈，被风势撩动的美发，仿佛身后翻腾着无穷涟漪的河流。
她看着梅黎细妮和小鞍扬，“看见了吧，玫龙世系的神灵，就是正午的阳光。”
“妈咪说过:不全对，就是不对……”小鞍扬忽然歪着脑袋，好像极力寻找——忽而在记忆中忘掉的话，“嗯，我可以想想吗，梅黎细妮姐姐？”
“完全可以，只要不是谎言。嗤嗤！”久古丽拉抢过话头。
梅黎细妮缓缓蹲身，牵住小鞍扬的手。
小鞍扬是忽然看着伽美什、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可是，妈咪每天午夜，去看马厩的时候，为什么手里拿的总是美丽的金灯，而不是神龛美丽的神灵？”
“哦……”伽美什登时语噎。
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也不安地叩着脑门。一时半会儿没了主意。
三迦利默默地窃窃私语一番。等待伽美什的回答。
“嘿嘿，是呀。我们每天不都是这么干吗？玫龙的神啊，这就是沙穹里我意外听到的好话。”人群里有人说道。
这句话一经开个头，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玫龙金灯！”
“玫龙金灯！”
“玫龙金灯！”
……
人们终于兴高采烈地念叨那个小大人。
“嗯，他已经是小大人了。我感到此时的他应该是最好的证辞。”
“是的。这会儿还要犹豫站哪儿的话，那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了。”
“梅黎细妮幸亏今天拎了那个卫鞍扬家族的仔。”
听着人们纷纷扬扬的声音，梅黎细妮看着小鞍扬，“小大人啊，梅珠妈咪可告诉我:即便说了很好的话儿，还是没有长到和我一样高的小小人儿。”
梅黎细妮点了一下小鞍扬的脑瓜，“就像细妮姐姐说的。你即便说了很好的证辞，毕竟还没有长到和这儿的大人们一般高呢。”
小鞍扬迷惑地眨眨眼睛，小手指指伽美什，小心翼翼地悄悄问:“梅黎细妮姐姐，嗯嗯，你说的大人们有伽美什他们么？”
梅黎细妮的脸颊红红白白，瞪了小鞍扬一眼，“哎呦，小天神。你的话儿比沙穹里的沙子多多了。嗯，再多说一句话。梅黎细妮姐姐……一定会不高兴的。懂吗？”
“可……可是……”
梅黎细妮瞪着小鞍扬的嘴巴，梅黎细妮只好耐心道:“当然是包括啊，小天神。”
“哎——”小鞍扬深深叹口气，像个大人似的垂下脑袋，“如果不是……该有多好……”
迦利经师看着大殿里的人们道:“玫龙世系的人哦，对于神灵的敬辞，你们究竟愿意将吉祥的赞辞送给谁呢？是嘉尔湖畔的梅黎细妮？还是伽美什湖畔的伽美什？”
“嘉尔湖畔！”
“玫龙大殿的小证人！”
“玫龙金灯！”
……
三迦利经师听罢祭礼大殿里人们的话，点点头。
“上位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我还有要说的话。”伽美什向上位的经座致意，道。
“说吧。伽美什。”
“尊者。我同意小鞍扬的证辞。但是，梅黎细妮是沙穹风暴里的沙砾。一点儿都不知道玫龙祭礼大殿经唱的功课和完美精真的司仪。”伽美什表情痛苦地道，“自她从嘉尔湖来到这儿，我敢说，她的每一个脚步都是污浊的。因为她是裸足的。”
梅黎细妮心里可恼，楞是没有发作。
“伽美什，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你说的也是错的。”迦利经师道。
“为什么呢？”伽美什问道。
“如果她是玫龙祭礼大殿诵经堂的雅客。她要是赤脚走上大殿。那么，经句还有祭礼司仪中的每一个司仪，都是她必须承载的律令。对吗？”迦利经师问道。
“是这样。迦利尊者。”
“可是，她是玫龙世系大殿诵经堂的吗？”迦利来恪经师道。
“不是这样。迦利来恪经师。我知道自己的错了。”伽美什低下头，道。
“你怎么知道:除了玫龙世系祭礼大殿诵经堂的人——嘉尔的梅黎细妮不懂玫龙语法修辞的经句？”迦利来朵经师问道，“还有，诵经堂的确是玫龙世系语法的精英，入殿诵经者被称为雅客。但是，诵经堂并不是玫龙世系语法唯一精致的度量衡。”
“这……这……”伽美什终于惶惑地摇摇头。他忽然感到:原来，自己一直带着伽美什家族的气质。
除了万感里拥趸完美的一湖伽美什的蓝水。其实哪知:更多的玫龙世系人拥趸的却是沙砾。
第五五五章 古辞源
迦利经师朝向梅黎细妮，道:“嘉尔的梅黎细妮，三迦利愿意将你的敬辞呈现给檀迦经师。”
“致正法的玫龙诸神，致履行律令过程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梅黎细妮一丝不苟地道。她希望自己接近火珠饰缀的过程中，不要再有任何的差池。
“要是檀迦经师采纳了梅黎细妮的敬辞，就是同意那个嘉尔的细妮——靠近玫龙世系神圣的火珠了？”金嘉有点慌张地道。
伽美什摇摇头，“神灵不会给她行那样的方便道儿的。我之所以——之前能够逾越‘献神敬辞’和‘辨经’的过程，那是因为:我是玫龙世系祭礼大殿诵经堂的人。”
“可见，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执事的过程，是谐美齐整的。”千番卉道。
“嗯，的确是毋容置疑。我猜梅黎细妮是会露马脚的。在玫龙世系的神灵面前，她还是像鞍扬一样的小傻瓜。”久古丽拉不服气地道。
大殿里的人们能够从梅黎细妮渐渐美妙、精致的举止，感受到玫龙世系司仪的痕迹，对梅黎细妮的打扮不再刻意挑剔。
其实，对玫龙世系的人们来说，他们是笃敬祭礼大殿严谨到接近冷酷的司仪。
他们丝毫没有逆反伽美什的用意。相反，他们希望伽美什能够用完美的经辞赢了梅黎细妮。
但是，当人们忽然发现:伽美什难以驾驭心灵、精神或灵魂的修辞力量——干净利落地将梅黎细妮挫于辩辞的战马之下时，他们更愿意将梅黎细妮推荐到玫龙世系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的面前。
这，根本不是:玫龙世系的人们对梅黎细妮的偏爱。而是，他们希望法性手段缜密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能够亲证这匹——从嘉尔湖疯狂奔腾而来的野马。
是的，所有经句指教和祭礼司仪的存在，就是他们累世修行的依据。
与其说，他们支持梅黎细妮，还不如是说:将梅黎细妮交给——玫龙严酷的律令和法则。
檀迦经师庄严地看着梅黎细妮，道:“嘉尔的梅黎细妮，玫龙的经句说:玫龙世系的神啊，不要阻挠风暴的到来。因为玫龙的经，就在比风暴更加猛烈的音声与修辞中。三迦利经师哦，我代玫龙的神灵——接纳她的敬经辞。”
三迦利听罢，直接从经座上站起来，走向梅黎细妮。
迦利经师走在前面。她在梅黎细妮面前站定脚步，“梅黎细妮，传吉祥的话。嘉尔的细妮，你可以推开——获取月琉璃的巧工倕火珠饰缀的这道门户。”
“但是，同时，你也是走进玫龙祭礼、精真法则与司仪的大地。每一个法则都会是硌疼你的沙砾。”迦利来朵经师道。
“除非你可以将玲珑的修辞，变作可以完美驾驭的飞马。才可以成为玫龙世系语法火的王者。”
梅黎细妮知道:这就是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曾经说过的“辨难”，也就是“辨经”的过程。
是的，伽美什曾经逾越的，梅黎细妮必将在这儿完整经历。
梅黎细妮听罢三迦利的传话。道:
“神圣的经师，
就是神圣的礼仪，
带来:
玫龙语法精美的词根。
音声具备数不完的美德。
用——
嘉尔湖的每一滴水，
浇灌每一颗沙砾。
长出的生机，
就是翠绿色的——
火焰。”
迦利经师听罢梅黎细妮的诵辞，道:“嘉尔的梅黎细妮，你能告诉我，玫龙世系的修辞渊源何在？”
“它来自于古老的沙穹大地。沙穹大地上亿万粒不同沙砾的形状。这就是具备不重叠轮廓线条的原因。”梅黎细妮回答道。
“没错，梅黎细妮。因为，完美的形状，毕竟只是语法的一种。”迦利来恪经师道，“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目光已经看见了亿万颗沙穹里数不清的沙砾。真实是不尽的形状，数不尽的感觉，数不尽的涵义。继续说吧。”
伽美什听罢梅黎细妮的回答，也不禁点点头，随即又皱皱眉头，“只是，她说的，简直不足完整古诗源的三分之一。
梅黎细妮听见迦利来恪没有阻挠自己，心里不禁感到异常的欣慰。“玫龙世系极美的音声，仿佛美丽仪式中衣裳褶皱的镶边花篆或掐牙。是从风神粹出来的、无穷尽音律的精华。”
“说的没错。嘉尔的梅黎细妮。我以这个为证。”迦利来朵经师愉快地抬起手腕，摇晃着手镯上的音铃。
嘉尔细妮一听见迦利来朵经师手镯的音铃声，不禁诵曰——
“玫龙世系，
色泽缤纷的辅音和元音，
弹跳、拼合、联诵……
美丽的音律，
比秀塔兹风神的音缀更多。
风神预言，
在沙穹。
沙穹的启示，
在玫龙语法的音篆里。
玫龙人唤它——
沙玫的香味。”
迦利来朵经师愉悦地露出微笑，道:“没错，嘉尔的梅黎细妮。你的话，整个大殿玫龙世系的人都听得见。”
此时的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嗯，她竟然比我们在玫龙世系祭礼大殿诵经堂，修习到的还要多。”伽美什不解地摇摇脑袋，心里纳闷，“这才是比玫龙世系修辞还可怕的秘密。”
久古丽拉一见伽美什的神情，就猜到伽美什犯心思。
“小小的嘉尔湖能和富贵的伽美什湖相比吗？嗯，最美的措辞怎么可能出自那个卑贱的地方?”久古丽拉忿忿道。
“要是你想的，是玫龙世系神灵说的话就好了。”久古里拉走到伽美什身旁，轻声道。
只见身旁的一个族人听见了，笑道:“要是你说的，是玫龙世系经句里的话就好了。呵呵。”
“伽美什湖水能够浇灌出来的花朵，嘉尔湖照样可以的。诵经堂的久古丽拉。”
“就像诵经堂能够知道的，人家梅黎细妮照样可以。这些衍生出来的判断，我猜应该是无穷尽的。”
“哎呀，你们怎么可以对诵经堂的人这样说话?”久古丽拉很不开心地道。
“可不是嘛，诵经堂的人怎么可以对平平常常的沙砾那样犯忌呢？看看，火石榴还不是从沙尘里长出来的吗?嗯，这会儿的梅黎细妮，更像一颗鲜艳的火石榴，难道你不觉得是吗？”
“是啊，是的。但是，我简直被你们这会儿说的粗话烦够了呢。”伽美什不悦地看着与自己辨言的人们，心情糟透了。
第五五六章 赋予“玛可”
三迦利问完了梅黎细妮的话。相互商榷一番，感到:梅黎细妮的回答，没有可以穿凿的地方。
遂转身朝着檀迦经师致意，迦利经师道:“上位的檀迦经师哦，玫龙世系古老修辞的源流，就像身躯鲜活流淌的血脉，没有不可贯通的地方。”
“是这样的。檀迦经师。她将玫龙词根阐述的非常齐全。仿佛沙穹里的每一粒沙都感受得到。嘉尔的梅黎细妮解释是无误的。”
“是这样的。檀迦经师。她采撷了比秀塔兹风神的音声，将音篆解释的完整而饱满。我用我的手铃可以为之佐证。她的话是可信的。”
虽然三迦利经师说罢了以上证辞。可是，檀迦经师却微微阖目，半晌没有动静。
于是，大殿所有的人一下子也摸不着头脑。
梅黎细妮一颗渴于接近玫龙火珠饰缀的心，同时也悬了起来。
她知道:来自迟疑的话，往往就是最硌心的石头。
“虽然说，这是我想要看到的预兆。但是，说真的，我可真的没法从梅黎细妮的辩辞中发现——可以嵌入沙砾的缝隙。”金嘉不解地道。
“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也许这就要去询问玫龙世系的神灵。”久古丽拉回答道。
金嘉、千番卉和久古丽拉，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看向伽美什，希望得到一个理由。
“我也很难说清楚。但是，我能知道的大漠修辞令除了玫龙世系，还有达昂瑟侬系。”伽美什叩着脑门。
“达昂瑟侬?”久古丽拉莫名其妙地道，“这是多么不相干的两样事啊。就像达昂瑟侬的阿克索侬河和乌渡嚓河没有流进沙穹一样，玫龙世系和达昂瑟侬其实是陌生的。”金嘉道。
“为什么？”千番卉辨得出金嘉那种略带嫌怨的口吻。
“因为，听大人们说过:在大漠，唯有玫龙世系的语法是古老而精纯的。”伽美什毫不含糊地道。
是的，伽美什知道:自己在伽美什湖畔生长的时候，就听见擅于经唱的老祖父说过，“纯净的玫龙世系的语法和达昂瑟侬语法不是一样的。”
“是吗?幸好这不是神说的。”金嘉不禁道。
“嗯，也许沙砾、火石榴，沙玫，风暴……就是玫龙世系和达昂瑟侬可以讲得通的话了。嘿嘿。”千番卉道，“这样的话虽然没有结果，却并不令人沮丧。”
正当伽美什一伙儿辨辞的时候，却听见檀迦经师道，“嘉尔的梅黎细妮。你认为自己的话说完了吗？”
“经唱里的古辞源说完了。但是，剩下的话，我不能说。”梅黎细妮道。
“为什么？”檀迦经师问道。
“因为，梅黎家族的人说过:诵唱，是玫龙世系礼拜经本的唯一方式。剩下的话出自家族的传说，不是玫龙世系的经句。是不能诵唱的。”梅黎细妮小心地说道。
“心思不寐的梅黎细妮。我等待的就是你说的这一句话。虽然，这句话不是最要紧的。但是，唯有知晓了，玫龙古词源的概念才是完整无缺的。”檀迦经师道。
但是，檀迦经师谈论到此，并没有详述其中的原委。
也许，这些生僻的话题只是为了见证梅黎细妮的知见，别无他意。
檀迦经师说罢，缓缓地将目光移向伽美什，道:“玫龙世系祭礼大殿诵经堂的雅者——玛可伽美什。“玛可”是玫龙世系诵经堂赠给伽美是的雅号。只有当上位的经师以雅号称谓的时候，接下来说的话才是正式的，带有严格族规和族令的。
“是。檀迦尊者。玛可伽美什在聆听尊者的话。”伽美什即时恭敬致礼，道。
“此时，你眼前的梅黎细妮，就是此刻玫龙世系神灵派遣的、论经辨难的对手。你愿意接受吗？”檀迦经师庄严地道。
“愿意。非常愿意！尊者。”伽美什毫不犹豫地道。他以严谨有型的司仪礼，走到大殿中间。干净齐整的服饰，随着他瞬间变得挺拔的姿态，已经展现出干练有型的锋棱。
在玫龙世系祭礼大殿的诵经堂，一直以来，因为世袭家学和名门望族的光辉，他都是诵经堂论辩经句的一座大山。
所以，当玫龙世系的人们，一谈到诵经堂三个字的时候，族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玛可伽美什。
这一刻，当他拥趸檀迦经师赋予自己的使命时，更显得兴致百倍。
虽然，刚才，梅黎细妮在论辩中，给自己已经制造了不少的麻烦。但是，一颗焦切的心里，未曾熄灭神圣挫灭梅黎细妮的勇气。
是的，这个棘手的对头，早就是激燃自己怒火的敌人。
而且，玛可伽美什心里非常清楚:一旦梅黎细妮，这一次真的突破了自己的壁垒。那么，双手就可以无碍地去摘取:供案上，月琉璃的巧工倕的祭器——火珠饰缀。
“显然，这是尊贵的檀迦经师给予玛可伽美什——战胜梅黎细妮最后的机会。”久古丽拉警觉道。
“是的。玛可伽美什，诵经堂诵经的雅客。我们依然就是环绕你的证辞。我们随时等待着作——呵助你上马的战刀和皮鞭。”金嘉感受着——玛可伽美什走过自己时，那道拂面的风，道。
“无上高贵的伽美什湖的玛可伽美什。大殿诵经堂的人都知晓:你是精校玫龙世系人修辞的日常的工具。这次，同样是。”千番卉双手合十道。
三迦利经师听罢檀迦经师的抉择，显得非常赞赏。
其实，他们心里清楚:本来他们就是辨鉴梅黎细妮最后的订正者。但是他们和檀迦经师心里非常清楚:一直以来，玛可伽美什对于梅黎细妮都是耿耿于怀、不愿丝毫迁就的对头。
此时，唯有让玛可伽美什亲自出线——亲证来自嘉尔湖的梅黎细妮，玛可伽美什和所有诵经堂的人才不会质疑——梅黎细妮完整摘取火珠的过程。
本来，大殿里的玫龙世系的人们，早已经看见了玛可伽美什屡屡阻挠梅黎细妮时，不经意暴露的破绽。
本以为，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会是梅黎细妮的最后一道关。
当他们忽然发现:玛可伽美什成了梅黎细妮最后定局的关键时，他们反而更希望:梅黎细妮能够战胜诵经堂的玛可伽美什。
“去吧，从嘉尔，光脚踩着沙尘走上大殿的梅黎细妮。”
“我们闻见了沙玫味儿散发浓郁的香芬了。”
“梅黎细妮呦，嘉尔的梅黎细妮……”
……
第五五七章 美丽的鞋
明亮的空间，皓白的光芒清洗着——时空那些精致物什藏不住的淡荫。每一样有形姿态投落大地的灰斑，在光芒下形成精美的剪影。明与暗交映着时光渐变，造化痕迹的瞬间感。
梅黎细妮看见皓光瀑落的殿外，内心生动升华着嘉尔湖畔无芳醇的记忆。
细致的日常风光，伴着湖光、沙砾鸣啸的歌声、牧羊在湖岸形成各种变化不拘的云团。
“沙穹里，
玫龙世系嘉尔的湖，
无数岁月，
感官可以经受的——
看见的形状，
听见的音素，
来自于万感的时光，
将过去、现在与将来——
用忘不掉的记忆，
叠加。
生长一个梅黎细妮，
生长一个时空。
还有，
与时空一道儿成长的灵魂。”
这些诵唱在嘉尔湖畔，野玫味空气中的声音，被疼痛的沙砾，硌出万感深浅的疼痛，贲饰与那些感觉同时显现的、空间景物与斑驳的记忆。
还有黄昏时浓郁的熟稔的，一只只可爱羊儿浑身散发香膻气味。
这些在记忆中随走动迁徙的况味，混合着夜晚雕花餐桌丰盛的食物、新鲜插画敬礼在神龛干净供案的沙玫和达玛花儿。
就让生动的白昼和黄昏厨香、神龛前的芬芳……一段段截图在脑海。所有这些丰茂植物一样蓬隆生长在记忆中、永远不灭的形状与万感，变成——倏忽一个跳跃，就能飞抱去拥有的幸福温床吧。
那时候，忙碌了一天的梅黎细妮，坐在有精美彩色织锦的高脚凳子上。两手托着腮帮，重复诵唱阿爸梅黎捷传诵的经句。
她拥有丰硕的记忆，讨厌:端直得像木头一样，坐成城堡大殿诵经堂的人那样。
也不愿意——心里堆满无穷生硬刻镂的目的、内心执刀，怒杀着芳香四溢的万感。将经本变作一遍遍擦干净的、不可染著异物的僵硬石头一样，向玫龙诸神索求智慧、幸运和美德。
“坐在八种沙玫色泽镶嵌的高脚凳子上去，梅黎细妮。沙玫插花与金烛前，去诵唱最美的功课吧。”那时候，梅黎捷提醒道，“可千万别睡着了。否则，半夜唤醒你的就是赠送噩梦的诅咒魔。”
“好吧，可敬的梅黎捷传经者。梅黎细妮已经带上立诺的手镯，看着神龛，祈祷过敬敬辞了。”
“那好吧。梅黎细妮，梅黎捷不管你的正事儿了。”
还有梅珠妈咪呢。
“用无上完美的诵经，去消化梅珠妈咪提供过你的各种饮食吧。小天人，你可给我记准了:梅珠妈咪的食谱，可是按照玫龙神灵赐予梅黎家族的传统司仪做成的。每一道佳肴都领教了妈咪的赞辞。你可不能只以为:那仅仅是填饱胃馕的食物。梅黎细妮。”
“嗯，供给梅黎细妮生长热血、灵肉，还有快乐灵魂的玫龙世系的神灵，有一位肯定是散逸香味的、梅黎家族的梅珠妈咪。所以，梅黎细妮诵经的时候，就是在爱你。”
“欧，嘴巴甘泉，目光湖漾。梅黎家族的小天人，别给我带上高冠，将我列入玫龙世系神灵的世谱。好吧，梅黎细妮，梅珠不关你的正事儿了。”
于是，那时的午夜。就完整地变作立体时空夜景里，万状与万感堆叠繁褥的、无尽美丽的浩大经本。
浩渺暗蓝绒色的天空。有夜月的时光，从洞开的窗扉，诵唱新月下的沙穹大地。
笨重晃动的火石榴，在夜晚也会亮晶晶地闪闪发光。狂野湖畔野生的沙玫，追逐风神的足辇，撒播不吝啬的香芬。
远处挂满吉祥葫芦、古老茁壮的桑葚树，哗哗哗地翻唱的韵律，迎合着遥远玫龙世系祭礼大殿诵经堂晚祷的唱经声。
偶尔，也有富态家族豢养的鹦鹉临摹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
“月光流弧，
玫龙诸神午夜搭载的——
新舟。
从沙穹嘉尔湖的一端，
行走弧线，
来临梅黎细妮诵经的——
嘴唇。
富饶飘逸缎带彩篆的风神，
添加并校订——
梅黎细妮的经韵。
让经祝的大山，
比玫龙世系城堡大殿，
还要坚固和巍峨。”
新月的夜晚，那样的诵唱的赞经辞，已经像新鲜可感的血液与灵肉，带着生动颤动着蜜露晶莹的颗粒，在生长。
梅黎细妮总会感到:诵经的心灵和音声多么纯粹啊。偶尔，她也担心——这样芳醇的美夜真不多。一旦在境界中嵌进一粒沙，或记起一件不开心的时，瞬间就放大成重灾的巨石，会将自己丰隆膨胀的完美感砸碎。
掉落一滴眼泪。
那一刻，这颗眼泪包含着:各种白天遭遇的那些从大殿诵经堂旋风一样奔腾而出，用驱魔的音声大呼小叫着的话。旷野里拿着长棍短棍追赶自己，捣乱羊群的孩子。
“快看，那个爱用拳头威胁神灵的家伙。”
“模样美丽的傻瓜。”
“她就是嘉尔的梅黎细妮。”
……
当那些孩子们那样惊乍呼唤的时候，偶尔会有大人看过来。
尽管他们阻挠那些孩子群。但是，那些精敏的小家伙都知道:大人们没有人喜欢梅黎细妮的。因为她的拳头，梅黎家族的梅黎捷已经变成了——惯于头戴陈旧的礼帽，屡屡给伽美什家族道歉的人。那些一听见事情就渴望立即变成风暴的人唤梅黎捷是“玫龙世系的忏悔人”。
因为他家的女儿梅黎细妮是用拳头打过玫龙大殿诵经堂的人。
当那些孩子手里拎着梅黎细妮跑丢的鞋子，挑在棍儿跑来跑去。伤心的梅黎细妮追着那些孩子，只有有她一个人心里知道:自己可怜的哭泣。
“快把那只肮脏的梅黎家族的靴子，扔到嘉尔湖吧。就是干掉一个魔鬼。嘿嘿，那样，那个梅黎细妮就会坐在嘉尔湖畔，忏悔一整天了。”
哎，那一刻，真可怕。梅黎细妮可担心坏了。因为傍晚回家她不敢猜梅黎捷阿爸和梅珠妈咪会拿她怎么办啊……
从那以后，梅黎细妮可恐惧穿鞋子了呢。她用诵经那样的祈求，诺了誓:
“玫龙世系嘉尔湖的神啊，
让梅黎细妮——
别穿美丽的新鞋子，
真的。
因为，因为:
梅黎细妮光着脚，
真的可以走过——
整个沙漠。”
事情就是这样。最小的沙砾，一旦咯破鲜嫩的皮肤。看见的目光最喜欢说那是刀伤。
“别怕。梅黎细妮，事情总是如此。原因很小，结局很大。赶紧好好诵经吧。玫龙世系的神灵会知道。”梅黎捷总是这样说。末了，常常会大惊失色道:“哎呀，梅黎细妮，干嘛又是光着脚丫。硌血了……都……”
也只有那时，梅黎细妮才会感到疼痛。她垂下脑袋，像幽怨的大人一样，叹气，“哎，美丽的……鞋呢?可是……”
第五五八章 一万步的音素
嘉尔故乡的风。即便有破坏，在梅黎细妮心里也是美好的。
稠密不甚好的琐事，就用指头蛋儿敲敲脑壳，提醒自己忘掉吧。
自从惯熟了光着脚丫子行走在流沙中。梅黎细妮发现:每天的诵经，才是令梅黎捷阿爸和梅珠妈咪认为平安吉祥的。
收敛那一颗颗眼泪吧。就像梅珠妈咪说的那样，万事风暴一样刮过去。痛苦要是随风转移了，那是因为，那样的痛苦就是——发生过一次就永恒结束的琐碎记忆。
这些碎碎念的记忆，是可以变作像拿在手中的物体一样，随掉落的眼泪一同扔掉的。
但是，唯有夜晚诵经的时候，才能感到:比万事磅礴汹涌的万感，才是永远难以抛弃的。丰繁的万感比记忆可怕多了。它们就像血液和灵肉一样、茂草般丰隆地生长在生命的身躯。
这时候，唯有念诵玫龙世系的经句，才能安抚好这些一触即发的风暴和火山。
阿爸梅黎捷知道:梅黎细妮忘掉眼泪的速度总比风要快。但是，他对梅黎细妮的诵经不愿指教过一句。
“亲爱的梅黎细妮，我的孩子。本来，诵经是高贵门第的伽美什家族、玛尔卓纳家族、烨什家族的贵族，奉献给玫龙世系大殿诵经堂的灵魂资源。”曾经，阿爸梅黎捷说道。
“哦?梅黎家族不可以吗?”梅黎细妮问。
“可以。但是，梅黎家族是没落贵族的世家。也许神灵挑选的是旺脉。”
听了阿爸梅黎捷的话，噗罗儿，那一刻梅黎细妮就垂下脑袋。她感到那个时刻，她倾流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最丰沛的眼泪。
“哎呀，我的天神梅黎捷。你干嘛给一个孩子讲——这些与经句一样的古纪和奥义。我用经句的话，永远封号你以后还会说这种同类话的嘴巴。”梅珠妈咪急急忙忙打断阿爸的话。
“嗯，亲爱的。你说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问……”阿爸梅黎捷忽然止口不语。
梅珠妈咪道:“经曰:‘玫龙人啊，灵魂才是用来读经的。古老存在的良风美俗，也可以作为诵经者的道理。’”
“那好吧。我明天去诵经堂请教那些高尚的雅客。”梅黎捷阿爸道。
“雅客，雅客。好吧，我祝福你请教的正好是:梅黎细妮拳头认识过的伽美什。哼！那一定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妈咪生气地道。
“唉，谁让玫龙世系神灵的殿堂，高高地矗在哪儿呢?”梅黎捷阿爸小心地道。
“好吧，你就以后走到伽美什家族门前时，只准看着大地走路，当心踩了伽美什的细腰火蚂蚁。行吧。”梅珠妈咪叹口气，唠叨道。
梅黎细妮终于明白:自己总是惹恼伽美什时，阿爸梅黎捷屡屡亲身向——伽美什家族道歉的真实原因。
梅黎细妮轻轻走近沉默站立的阿爸，略显凉意的两手握住阿爸宽厚粗粝的大手，将脑袋倾斜地贴在阿爸梅黎捷温存的臂弯。控不住的眼泪噗噗滴落下来，在阿爸的衣衫上划过两道湿痕。
本来，她以为:自己只要不穿鞋子了，再也遇不上悲伤的晦事儿。原来不是。
梅黎捷阿爸就像石头人一样，也没有主意。直到梅黎细妮忽然感到:火焰一样的东西，灼烧了自己粉嫩的手背，才发现是沉默中阿爸梅黎捷重浊滚烫的一颗眼泪。
梅珠妈咪忽然不再数说梅黎捷阿爸了。
梅黎细妮忽然赤脚跑向门外一望无际的沙漠。她一边跑着，一边数着自己的脚步。
梅黎细妮痛哭地喘息着粗气。她感到:自己微小的身躯，翻滚着哗哗哗澎湃的血流波涛。
白天被太阳暴晒的熟热的沙子，依然是燥热的。焦灼的土腥气息掺和着气味浓郁的沙玫，随疯狂剧喘，兑换着躯体内心血的气息。
从没有感到快乐感衰竭的梅黎细妮，感到:数不清的美妙仿佛快要从张开嘴巴喷涌而出的鲜血……
终于，当他数到一万步的时候，身子斜斜地倒在薰热浓呛的沙尘里……
据说，玫龙世系完美的语法里，包含了一万个属性不同的音素，可以即时临摹玫龙世系大地上每一种灵感十足的生命。
每一个音素都拥有新鲜的感觉和灵魂。就像自己每一个步伐，即时对应的生命状态。
多么美好的神话啊。
“梅黎捷阿爸，梅黎细妮不会去询问——玫龙世系祭礼大殿的诵经堂的伽美什家族。也不会去询问讲经说法的檀迦经师和三迦利经师的。”梅黎细妮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呢?梅黎细妮。”
“因为，我愿意询问比音声更古老的沙穹。”梅黎细妮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么，你听清楚了一万步杀尘风说过的语法了吗?”
“当然。梅黎细妮听真了每一步沙尘的音声，却不懂那些音声传递的启示。哎……”梅黎细妮说着，不禁叹息了一声。
“可是，梅黎细妮，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我想知道:梅黎家族可以像诵经堂的人那样完整地诵经，并高贵地自我决疑吗?”
“梅黎细妮，古老的梅黎家族可以完整诵经。但是，古老的梅黎家族不幸的是:这个家族丢失了传说中最精美的司仪祭礼。”
在梅黎细妮剧烈跑动的时候，激烈跳动的心脏和烘热的脑袋，已经随她刚才激烈的跑步，浑浊的意念和数不尽的意象一同在感觉里模糊地旋转。
她只能依稀知道:那是痛苦的自己，疯狂了一样在自问自答。
“梅黎家族丢失了精美的司仪吗?”梅黎细妮不禁瞬间受惊，她忽然惶惑地摇摇脑袋。随即敏感地转动脖颈……
沙穹的野风呼呼呼地吹拂着。眼前的一切显得那么逼真。
梅黎细妮忽然感到:被风吹醒的自己，这一刻，烘热的脑袋这一刻才是安逸静谧的。
哦，这是多么美丽的新月之夜啊。深邃的琥珀蓝的苍穹，镶嵌着均匀疏散的皓白星辰。光亮的满月，凝沁着沉静的美眸。多么温可的银辉哦，略带质感的白鹅绒，只消伸出冰凉的手，似乎就可以瞬间将一双可怜延伸进空间里的一双狭长的手熨热。
可是，那只是看着的感觉，那双手触碰到空中的光芒，同样是冰凉凉的。
“嗯，刚才的自己在和自己说话了?”梅黎细妮叩着神经发疼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