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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小节奏     精真之马txt下载     精真之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二九章灵魂谣

    “是的,没错。那个行冰祭干音祭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三境宗孛骛仑。”恰卢利确定地道。

    堡嘉珥点点头,“原来,被人们忽怠的吟哦诗人们的诗唱,并不全是荒诞不经的。”

    “在我们粗直的冰卢厝人看来,礼戈应当斩掉那个可怖到——操纵天地的巨人。”那个年轻的冰卢厝水手道。

    堡嘉珥郑重地摇摇头,道:“正因为它是无所不能的斩者。所以,被八度迦音尊取消了杀戮的特质,成了完美、精粹、透彻的定义者。也成为摩柯万法至极运用,而不涉及宿怨的工具。”

    “但,月相女神却含蓄凝炼着——可畏的精铁手段呢。她一定是被礼戈的玄蕴光邀来的。”恰卢利看着那个水手,道。

    “没错,月相神尊就是来助仗礼戈的贲奇品质,真实显化警厉的手段。这,可不是定义格。”堡嘉珥说罢,这才安然地合十了双手。向着风光旖旎的蓝海和天空深深致意。

    祭主堡嘉珥看着天空中吉美飞骋着的地精火,念动了凝炼的收敛令辞。

    顿时,那些遵令的地精火,纷纷跃入深蓝色的大海。

    此时的大海,泛流着灵性而旷美的蓝水。海的古老而灵性复归于初。

    即便是在一次次的罹难中,不断从苦行火和力量戈中复活过来的盾马人,都在本能地保持着原初的、对于海神的祝愿和诺守。

    这些被残暴海风和海浪焠炼的手和脚,已经是从柔水中长出的精铁。

    起初,他们逾越海界门户的意念,是倔强的。不甘于用意志的死亡之诺,来修饰粹拔的坚硬灵魂。

    而当他们在这一刻,真正形成精美的船队逾越了澜礁、棒棰岛和葫芦石,不知怎的,一个个不禁噗噗地流淌了擦不干的眼泪。

    那些刚刚发生过的惊喜、仇恨、恐惧和悲恸……在这一刻,随着景致之变,仿佛那已经是一百年前,一万年前发生过的、悲天悯人般的壮举。生命步步都是生死猝变光中的战刀。

    那些劫杀万感,甚至于比真正的生灭更加残酷和悲壮。

    那时,每一个感觉都是在经历极限杀戮的刀。

    直到此时沐于光芒和海涛,偶尔,他们会惊险地抚弄手脚,大声啜泣,”盾马人,盾马人啊,竟然你还活着。”

    海天的界限又变得历历分明。那种像不同介质一样,形成清晰的色差,真实透现出大海风光所有的精美瞬间光。

    那些极速修复得完好起来的盾马船桅,又像禾苗一样生长出——一株株饱满鼓圆的白帆。

    “盾马巨帆!”“盾马巨帆!”……

    盾马人又欢呼起来了,他们既赞美朋友,也赞美自己。一个个迎迓剧烈的海风,身形饱蘸海腥味儿的海水,激烈地表达——再也不愿藏匿着的美丽。

    浩邈微倾的船队逾越三界石,驶向遥远的可可喏玛和咔咔梭罗。船队挺桅,仿佛挺着巍峨的高刀,刚韧修饰出来的美好感,以形状升华意象美致高蹈状的动频。

    在阳光下,那些壮观的白刃,已经变成旺热喜嬗的白火。轰轰烈烈地在大海上无极燃烧起来了。

    那样的浩壮之美,喧嚣着盾马人航海光与火——雕饰成咏的盾马吟哦诗歌了。

    “蓝色的海,

    蓝色的天,

    中间镶嵌着灵魂的——

    盾马人啊,

    崎岖的身形,

    高瞰遥远的——

    可可喏玛……”

    美妙的海天境界里,纯蓝的景致中,有着盾马船航海的灵动光迹。

    浪漫的吟哦风浪里,盾马首航船、盾马护驾船,次第错落一个精恰次序感。谐振荡漾的船载,瞬间里,即时摇曳了盾马人激情四射时刻,快乐歌舞的火焰——

    已经膨胀帆鼓的盾马船,完全解放了这些一直贲力禁锢的手脚。

    随着那些水手不自禁敲击着各种工具的旋律控,巾麦侬、荷东、海步金华、珂蕾,已经随之翩翩起舞。

    多么激燃到烧灼灵魂的快乐哦。灿烂旋转的身躯,轻轻慢摇动频火漾不敛的青春。

    欢嬗喜焰般缭绕起来的手脚,将精熟的动态控,用次第亢奋的谐音,精致调节出光火之间变化无拘的表情。

    精美的手形摇晃中,搓出响指欢弹不竭的铃铛。领衔的巾麦侬身著鲜红风披,随着鼓点,经历重重苦难的褴褛衣衫,在肆扬的风线中,仿佛点缀成的精致、反而幻现潇洒的流苏,随动舞变作变化不竭的情感的装缀。

    她是那么火热与美艳。当她尽情吟哦抒发歌喉,略带妖冶般的歌喉,一经弹击出幻梦感的珍珠,滚淌出盾马屈折精美的修辞风……那些疯狂起来的盾马水手们一同也迎合着那些不紧不慢,却遏制不住的激情欢笑和悲伤淤积眼泪,一同冲刷而出。

    是啊,这一刻,他们真的期待太久太久了。久滞禁锢的情味河流,是需要一次接近破坏感的烈性流淌了。

    珂蕾总是绝妙恰巧地形成巾麦侬吟哦的谐音,海步金华也次第附著谐音群。激燃荷东即时的舞态薰香的风。

    盾马人从心灵中,最终点燃的狂火,在这个时刻完全绽现无遗。

    狂流的海涛时不时飞溅在高高的甲板上,激烈着那些火焰一样跃迁着无尽情味表达技巧的足颗。

    “欢乐如火的——

    盾马人。

    在蓝色的火焰里。

    赤红的,雪白的、靛紫的、金色的、蓝焰火的……

    色泽、形状、呼吸、聆听的凝神,

    完全焦灼点燃了——

    控不住的脚步,歌喉、情味火……

    喜艳的笑,

    暗淡的悲伤……

    为了原契刻镂——

    盾马人以足踩海的可可喏玛,

    狂歌与希翼光。

    盾马巨帆哦,

    我们在舞,

    在歌唱……”

    瞧吧,那些船只高帆的火焰,盾马人形狂蹈风流的火焰,已经变成一幅瞬间光生成的——美丽印象派的画。

    饰以静哑的,此时此刻反而只剩下了——高朗疏阔的天空,以及涟漪波叠的幻态流平。

    一个个完全燃烧起来的盾马人,已经将刚刚经历的万感,变作此时情味的风华。猎猎风旌般,在一直屈服于烈海狂涛中的经历,变成一瞬间爆燃不熄的青春火。

    海路罗拉看着热烈欢腾的族人,“沉寂的板结成块状的盾马生命啊,燃烧了,才可以看得见灵魂。”

    “是啊,那些灵魂蹈!血液久久淤积的厚重盾马人,跳吧。”

    “在破碎的僵块中,盾马人和盾马船都是海神的歌谣……”

第五三〇章 沙穹

    海韵,绽放了盛夏绚烂新鲜的色泽。海蓝蓝的时空里,激燃过烈火的海事,凝沁成繁密稠浓的记忆。

    随时光慢慢沉淀了印象,形成一幕幕美丽的图腾。

    岁纪的变化是怎样新鲜流淌如河流的动态哦。

    嗯,当冰塬人指头支撑一点倾斜的脑袋,想想——刚发生之事,浩渺的世界,就不耐烦地将昨日一样的夏天,甘甜和略带辛酸地翻过去了。

    海的岁月,意象光辉。

    潋滟流动的光,幻境明暗。不拘中,落定不稳的动态光的脉冲波,就这样用光芒一样快速的流淌,在即时动态中,将灿烂的此时是变成过去。

    “思念啊,思念……一有忘不掉的发生,宇宙就晃然变老了。”

    “让我们相互记忆吧,冰塬人。”

    “在海上,才有绝佳的美貌。在海上,才有神秘灵性的海神。在海上,也有抚慰喜悦、穿心刺痛……”

    “看着可爱的众人,疼痛就消失了。所以,呵着走吧,因为我是水手,是冰塬的水手。站立在大地上时,才知道记忆如麻。”

    ……

    猎司里迪的,冰卢厝的,盾马的,羽焰火的,图兰的,仑陀的,埃盖尔赛的……人们粗糙的喉咙就是这么说——在海上有过经历的事情。

    是啊,在他们的记忆里,一个盾马人发生过的,就是整个冰卢厝人发生过的。

    海韵光华,岁纪轮转,窗棂一格。静看而含笑,温柔记忆中,抚弄绵厚的头发之际,一个幻美的海,就变成定格的画儿了。

    ……

    空间,润泽婆娑的蓝风,迈向干燥枯黄的大沙长漠。劲猛的力量已经修饰出了苍俊的健足。

    浩荡广袤的长弧风沙,在火烈的热风中,仿佛已经燃烧起来了。

    是的,在干裂生土弥足珍贵的风沙中,耀目的烈日,异常的金黄和明亮。那样美好干净的纯净黄色,积累在心灵上醇香富庶的热能,足以让触感沙域的身躯,从静谧的心底默默地生发骨头里长出来的鲜艳血肉。

    风沙不是混沌的。一幕幕仿佛轻盈的扯开透明轻薄的帘帐。

    新鲜无云遮罩的蓝天,垂落金色的光河。顿时,那些风和沙幕因为质感著色的颗粒,风的形状,因为嵌沙,而变得更加金黄、通透而灿烂。

    垂落的光,仿佛一根根垂落的光柱。整个金色的沙床上,空间里弥漫醇厚郁色的浓香。

    当风扯起风沙帐幕,形成一瞬间湍促的瓢泼感和流淌时,空间里,浓浊不一的飞沙形成褶皱。悬浮在空中、玲珑古兽飞骋一样的姿态,造化成缓游在空气中、精致的云片那样。

    金色的光柱,就是这些变换的云状沙的皱褶精美裁割成的。

    浩大的,金色的光柱每一个瞬间都是壮美的。仿佛天地之间,正在形成一个璀璨曼丽的巍巍城堡。

    大自然的风神高迈步履,来到高朗空旷的这块大沙之地时,境界就造化了干燥的辉煌金殿。这些仰视中临空的美质空间,将猥琐的思觉,拓长成阔态迈足中的勇士一样。

    在广漠浩沙中,湿润而带着目的的思索,变得古板而好笑。

    嗯,在这儿,概念是不相信概念的,除非通过周密的判断和逻辑。

    也在这儿,就是冰塬人耻笑的:沙域里的生命,就是坚硬石头里生长出来的思考。

    让目光缓缓而移吧,一柱柱光柱筑造的、沙域瞬间长出的壮美城堡。就矗在浩浩无极的时空中。同样丰隆着生命蓬隆的躯体。

    沙域以外的人们,都说金沙是枯槁色。但是,只有当灵敏的目光,真正触碰了这些美丽的瞬间时空,就会发现:这些金色巨构,在意象中造化的浑阔与醇熟的美感,却是含满极致情味的。

    波浪一样,高低起伏的沙凸,偶尔有鲜色迷离的人影。

    荒拓的古迹土垒,打破了沙漠起伏中那些柔和的线弧。仿佛时空中的一个标识物。

    舒柔而高挑的曼妙身廓,仿佛是身影摇曳了沙漠中的风,而不是风摇曳了树摆一样的身形线条。

    正是这些干燥的金沙。明净的色泽完整驱遣了那些沉郁的黯斑,所以,疯狂提粹出心灵中需要表现力与美的疯狂。

    这已经是大漠深邃的腹地。是那些冰塬人口里所说的沙穹。

    沙穹,意味着那是沙漠地的极端。虽然是被冰塬人所厌恶的。但是,却是大漠地达昂瑟侬人所尊崇的。

    因为,一直以来,冰塬人在大漠地所能够到达的最远距离,就是达昂瑟侬、赫瑟侬拉和达昂诺格。所以,实际上对于沙穹是异常陌生的。

    那是大漠外的域外人所无从知晓的地方。

    达昂瑟侬人喜欢站立在——永远纯净的、浅黄色的达旺儿马城上,远眺这个从沙漠中部向内延伸的极限沙域。他们就会手拿刻有楔形字符的一件信物,恭敬地贴在胸口。以表达习惯的司仪礼。

    达昂瑟侬人洁净的香土生泥制作的刀楔,在盛大的节日,或者偶尔的祭祀祝祷时,除了达昂诺格和赫瑟侬拉,也会向大漠遥远的腹地表达深沉的致意。

    达昂瑟侬的达旺儿马城,尽管有无数堆垒的泥板刀楔,还有古纪的石柱记事。但是,在族宗达昂努的心中,深邃境地里的沙穹,同样是一尊守护沙域生命没有枯涸的神灵。

    因为,沙穹是烈性风沙叱咤的绝境区。就连赫瑟侬拉人也认为:那是荒拓可怖的沙域禁区。

    尽管,人们一提说大漠,就知道:达昂瑟侬、达昂诺格和赫瑟侬拉。但是,在古老的泥板古纪,大漠曾有过“万邦”的美誉。

    从达旺儿马城古纪的族谱,大漠曾经最神秘的地方,其实,就在沙穹深处。

    只是,那个被说成风沙绝境的地方,对达昂瑟侬的族宗达昂努却是深深尊崇的地方。而这些在他看来,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其实保留着接近混沌造化最原始的初痕。

    “当达昂瑟侬人深深垂下致意的脑袋,一颗心灵的方向感,最应该朝向欲望感官的背面。”这句话就是:他曾经站立在达旺儿马城,朝向深邃沙穹的方向说的。

    而且,四个方位上,唯有朝向沙穹的方向,族宗达昂努的一颗心才能真正落淀成定。刀楔司仪祭礼的含义,也会变得像即时的感觉一样凝固。

    尽管这些都是直觉。

第五三一章 月琉璃的巧工倕

    精细雪白的手指,恭谨地用双手持握火焰色珍珠嵌接的精致头饰。

    大地金色的沙砾,仿佛太阳光撒向大地变成颗粒的阳光。

    这儿的大自然赐予大地的原色,只有金光流离的沙漠。风声永远是不重叠的弹拨式的石榴状的乐器。

    在沙穹,这种美妙的弹拨乐器叫做月饰榴瑟。采撷的音色、音质,就是从一双那样端持过头饰的、月白手指上弹拨出来的。

    没有谁知晓:这种波叠柔缎一样的人儿名字叫什么。

    在达昂瑟侬的达旺儿马城的古纪石柱上,大漠里指法最高妙的第一位乐者叫“月琉璃的巧工倕”。

    只有在达昂瑟侬,浩瀚丰盛的古老轶事,才能找中大漠金黄风烟中流传事件的渊源。

    大漠人说,完美的生命走到沙域里的达昂瑟侬,金沙的神性才刚刚开了一个火与石组成的史诗的头篇。

    来自阔朗河的人们,来自琉璃邦的人们,还有身躯粘著湿润咸水味儿的冰塬人们……都知道:大漠生命古驿站记录的菁华就在达昂瑟侬。

    关于大漠的描述,在大漠外的人们眼里,共同的一句话就是——

    “刀楔祭礼的生土泥板啊,只要粘著过达昂瑟侬族宗手的,就是唯一的祭礼的赐予。是可以笃信下来,作为印象的投影,记忆一生一世的。”

    不过,精明的冰塬人总会眨巴着多疑的目光说,富于考究地附上——足以毁灭前面所有修辞的一句话,最为粗黑手指戳指的达旺儿马城的方向,“嗤——哪怕那一句万邦都说的话,是错的。”

    “为什么啊,腰辇粗壮的冰塬人?”曾经,阔朗河的那样问。

    “不要这样啊,因为被我聆听到了,这样恐怖的注释辞简直就是一个魔性的咒辞啊。你难道不知道:站在大漠地,说这样的话,会遭到达旺儿马城护邦神灵的诘难吗?”

    “是啊,太可怕了。他用自己见过的所有修辞,说他从未见著的物事。我考虑会不会用手中带刺儿的马鞭子,问问他脖颈上会不会多长了一枚鲜艳的脑袋。”

    “那是冰雕的城堡。他的话会被太阳神毫不留情地融化掉的。”

    “古奥的、板结的道理有两种。一种是古纪中达昂瑟侬祭礼司仪里的神灵说的。一种是多知到固执的人说的。”

    “真正的法,是智者的工具。拿在可怕执拗的人手中,就是变形杀戮的莽夫刀。”

    “远离开大漠视域的界限吧,这些带着不纯粹修辞音声的人。你敢否定达昂瑟侬人刀楔泥板上的话吗?”

    “强盛的欲望,唯有在相反的方向上才能够充满力量。因为,刀楔曰:新鲜、猎奇、刺激、畸形和带上怒火辞……这些是——可怖者一瞬间就能够真正生效的手段。”

    “嗯,吉祥光的一系列修饰辞缀啊,就像沙域里的曼妙神灵一样降临吧。当平心静气中的人们,渴望从嚣乱中安宁一颗心灵时,往往来自刀楔令的一个声调,就能治愈全部的精神了。”

    “是这样的,大漠人。是这样的,从达昂瑟侬泥板上引经据典的智者……”

    ……

    曾经的达昂瑟侬的祭礼司仪竞技场上,冰塬人的措辞好像从来没有和大漠人以及其他诸邦统谐过。

    所以,一直以来,冰塬人和大漠人都存在难以调和的宿怨。

    不过,无论是达昂瑟侬人,还是辞令优雅高贵的赫瑟侬拉,还是精工造器的达昂诺格人,其实,虽然对域外充满无数禁忌,但是,却从来没有从概念上能够褪尽心灵感受上,从不可知外界音声粘著到的泥巴。

    还好,总有用之不竭的刀楔令的修辞,可以工整地订正这些穿凿不实的修辞音声。

    那些在达昂瑟侬,成形的刀楔泥板,尚且不能阻挠冰原大地人的话,何况这些留在泥板中的曲纤鸿爪。

    那个达昂瑟侬古纪里提到的“月琉璃的巧工倕”,并非达昂瑟侬人、赫瑟侬拉人和达昂诺格人。

    对于族宗达昂努来说,大漠的泥板虽然堆积如山,但是灵魂委派给灵感和记忆的脑袋,却不曾空过——所有泥板论述过的精彩语录。

    所以异议的,尤其是在刀楔泥板中出现过一次,就恍然而逝的刀楔令,族宗达昂努总是会记忆犹新。

    偶尔,他会走出金碧辉煌的王室,带着头脑里厚重的思索,登上达旺儿马城的钟塔,遥视金沙无垠的远方。

    那些像瑟素里河、乌渡嚓河、阿克索侬河以样蜿蜒的蓝水,就像思索一样。

    这些似乎从来找不到确凿源头、确凿末流的长河,就像情味多变的沙漠一样。

    其实,更多的蓝色小河和蓝色湖泊常常就像神话一样,会稍纵即逝。还有沙域里那些生土和石头对垒的古堡遗骸,都是空间变化的见证。

    “秀塔兹、库伦丽颁。”族宗达昂努看着看着距离达昂瑟侬很远的城邦。

    除了举办刀楔令祭礼司仪的盛会,偶尔会有来到达昂瑟侬的远邦人,就再也没有真正见到这些沙荒深处的大漠人。

    似乎达昂瑟侬的泥板刀楔令,就是至上完美的神灵经本。那些神秘的大漠人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

    即便有时候,好客的达昂瑟侬人、赫瑟侬拉人和达昂诺格人,会有意识地带上地域的亲近感和他们招呼。但是,那些彬彬有礼的英俊骑士,都只是会点点头。

    他们从来不说达昂瑟侬、赫瑟侬拉或达昂诺格的方言。有时候,他们会优雅地侧身倾听同伴的话,小声地谈论着,并付诸优柔一笑。不太多的动作里,每一个表现,似乎都不曾忽略眼前的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

    “无声的言辞,才是最响亮的。因为它替代了神灵说出来的话。”族宗达昂努几乎看见或想到秀塔兹人和库伦丽颁人的时候,会在心里这样说。

    而且,每次,这些远方的客人,带着大漠人特有的风姿骑马,带上驼队,叮铃铛地响着走向远处的沙域,达昂瑟侬人总有一种留恋。

    只是,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总会温雅躬身,娓娓道别。

    “他们更像陌生人……”那是,达昂瑟侬人会带着欢美上扬的韵调儿,声音饱含情味。

    “……甚至比冰塬人”喏,他们这样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惜临摹腔硬的冰塬人那样,给话儿去掂掂底气。

第五三二章 听律

    但是,目视可见的秀塔兹和库伦丽颁,在达昂瑟侬族宗达昂努的直觉里,还不是最触碰心灵的。

    而那里也就是沙穹边缘沙漠里的城邦。

    从深邃沙漠的腹地,吹来的风,挟带的音声总是异常迷人的。

    在高高的达旺儿玛城上,经常听到美丽的歌声,多半是来自赫瑟侬拉人的。被赫瑟侬拉方言磨过的韵律,常常会被族宗达昂努用作修饰刀楔令的装帧。而且屡屡能够收到奇效。

    那种对于古老经义的诠释,甚至会比本族的达昂瑟侬还心安理得。

    可是,来自于遥远的看不见痕迹,能够偶尔听见韵律的、沙穹的风声,却是直锐触碰感觉的。

    那些微妙的声音,就像秀塔兹和库伦丽颁人,相互低语说话时的音调儿。

    那时,族宗达昂努就会很容易感到:自己的刀楔令是否刻镂的语法存在纰漏。甚至会惶惑不安。

    “高高的刀楔令,就是感受到祭祀而收获的启示。而所有这些即时所获,都是源自于已往的古纪。”

    这时,族宗达昂努站立在达旺儿玛城的钟塔上,向遥远的沙穹张望。

    “是的,达昂瑟侬的族宗达昂努。”只见侬泰格尔妈妈咪呀站在通向塔楼台阶的下面。她温和的目光仰上而视,看得出来,她已经站立在那儿很久了。

    “族宗达昂努啊,达昂瑟侬的刀楔令祭礼司仪司仪,是工整的。没有缺憾的,已经很完美了。”侬泰格尔妈妈咪呀道。她的意思是:族宗达昂努还在聆听遥远的大漠音声,辨别修辞令。会自染烦恼。

    “尊贵的王妃侬泰格尔。就像达昂瑟侬的先祖们说的那样。如果族宗停滞前行的脚步,那么你曾经驱逐过的敌人,就会反过锋利的大漠弯刀——来寻你的事了。那时,我丢失的不只是自己,而是整个的达旺儿玛城。还有满城山一样的大漠刀楔令。”

    “嗯,我听说了。在达昂瑟侬的祭祀礼仪中,当你有某种担心的事,就是正在发生了。”侬泰格尔妈妈咪呀轻微地低低头势,贵饰的头缀流苏轻盈地摆荡一下。她以精微的颔首,表示自己对于族宗达昂努所言的认可。

    当然,侬泰格尔妈妈咪呀在这里所说的发生,是指那些看不见的对头,已经在这样想了。

    “嗯,早祷可以消弭清鲜呼吸的浊气,招徕大漠神灵散播的香氛,驱走一天的污秽。晚祷帮助了不懈怠的心灵——养成永恒的习惯。上位的族宗达昂努啊。带着午时达昂瑟侬的热风。你是在思索与神灵无关的事情吗?”

    “是的,侬泰格尔王妃。大漠空气中的元素,如果族宗达昂努没有聆听完整,就不是达昂瑟侬真正刀楔令司仪的祭者。”

    “嗯,这个我知道的。族宗达昂努。只是我要提醒你的是:在达旺儿玛城上,从来没有可以白白获取的真知。”

    “这个,作为族宗,我是知晓的。侬泰格尔妈妈咪呀。”族宗达昂努清淡地道。他觉得王妃侬泰格尔妈妈咪呀过分谨心的话儿,有点太过小心了。不禁摇摇头笑道。

    “知道吗?许多族邦的事情,都是因为一些不经意的细微带来的。”侬泰格尔妈妈咪呀心里想要说的是:所谓的真知,代表着最完整的经历。仅仅拥有自己知道的苦行并不可以。哪怕是亲证大漠大地上的宿因。

    达旺儿玛城外的达昂瑟弩铁骑首领昂格于萨,矗在高高的马背上。

    虽然曾经在刀楔司仪的竞技场,失手于冰塬大地的盾马人八衮托克。但是,此时的他已经像一匹老熟的战马。被族宗达昂努雕琢成了一把烈性的弯刀。

    达昂瑟侬的铁骑部,是从来不承认冰塬人的沙漠威风。他们一旦在沙战中意识到特技的不足,最终锐化出来的手感,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

    午时的太阳光芒下,族宗达昂努看罢,这些不断蜕变力量粹出来的精铁,感到很满意。

    盛夏的果实,已经火红上色的石榴,高傲地挂在枝头。这些惯于吸嗅太阳光热,野生的善果,一颗颗就像挂在青翠色枝端的赤红火焰。环绕着达旺儿玛城的浅黄的城墙和深蓝色蛋圆的湖泊。

    那些婉柔漫爬的达玛花儿,经过精心的浇灌,要比那些嗜好白沙的格桑花和沙玫富贵润泽的多。

    纤瘦的格桑花和根茎壮硕的沙玫这个时节简直点燃了达旺儿玛城的山墙。热烈渲染着午时艳火般的太阳光。

    这些花花草草就像大漠时令不知疲倦的贵客,以触碰建筑物构和人居,就会神秘莫测地奔赴可以驻足的地方来开放。

    大漠中,达昂瑟侬人说:美丽的达旺儿玛城有永远眷恋的两个神灵——一个是天然野生的火焰花朵,著光就能瞬间生成。

    另一个嘛,就是缥缈在空气中的音声。这些空灵的,情味幽怨而飘扬的气息,有时候是早祷的、晚祷的诵经声。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白昼的正午或午夜——缥缈的歌声。

    是的,族宗达昂努每每聆听这样的大漠音声,就会穿著金饰火焰花纹的硬靴,带一件深色的风披,走上最容易灌满响耳风声的钟塔上,聆听四面纵横交织的野风。

    尤其是这个正午光阴、人气旺相的时刻。这个当儿,除了善歌如魅的赫瑟侬拉,和丁丁当当造器的达昂诺格。这些鲜耳风吹中,那些深邃悠长的背景衬音,就是他此时聆听的,也是经常这样聆听的。

    刚才,侬泰格尔妈妈咪呀说过一番话儿,已经远远走向狭长的山墙,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族宗达昂努真想邀请侬泰格尔走上钟塔来,听着大漠风铃一样,辨不清修辞的风声,解释这些神秘的音频。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接受吧,

    无意风沙赠送的——

    天宝花。

    如果能够通晓:

    一百个诗律的褶皱,

    光耀的你,

    才配随风张开:

    美丽洒脱的大漠——

    风披。”

    空气里,细微的声音无垠地歌唱。声线灵巧机敏的变韵是珈尔索利律?蔓叶陀律?月令律?玫光九疏律?……

    嗯,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因为,这些带有弹拨乐器的声音,好像不隶属于刀楔令音律中繁密的记载。

    这些精致有分寸的断、联、转、合……也许唯有侬泰格尔妈妈咪呀才能够辨得出来。因为她拥有一本装帧精真,彩缎饰的绣锦帛书《玫宝鬘》。

第五三三章 玫泰马龙

    沙穹。

    干干净净的生土状的白石。风,经久时空中,无数次折断在干燥得发白硬上的刻痕。仿佛紧密下垂的雨脚那种不计其数的凿击,留下这种亘古不变的容颜。

    生土散发着郁香的鹅白色,形成厚实的地基。而高大的山墙,一垛口一垛口地整齐排列。

    浑圆光亮、倒扣在沙漠上的钟形高阁或高塔,联立形成城堡。不规则的转承起合,全部由浪漫盘绕而蜿蜒的山墙连缀起来。完整的鹅白色,块然一体,巍巍大范。虽然粗拙苍莽。但是形格异常庞大。仿佛粗粝刀斧凿出各种屋构形状的、一座白净的大山。

    城堡之外,就是向四面延伸的一望无际的大漠。仿佛从浩然突兀的城堡“高浪”缓缓流淌向四域的巨大涌泉。

    金色的沙壤,遍布平行走向沙痕。大地仿佛随处流淌着金色的河。

    在钟形城堡和塔形城堡组成的大山一样门户的后面,掩映着各种精美别致的楼阁。原来,沙穹里遮掩着一个小小的城邦。

    那些赤焰一样插在楼阁上的旗番,与高大如山的城堡上的旗番遥相呼应,猎猎地展翔着随风滚浪般摇曳的艳云。

    虽然,目视的这个瞬间还是清晰可见的形状。但是,眨眼的瞬间,大地上金沙已经化变成金色的狂流。呼呼地冲刷过整个的城堡和楼阁。

    穿梭大地的浪箭,酷烈摩擦着这些有形的壁垒。由这些时空形状变奏的风鸣,奏出阔朗流畅的韵律。顿时,这个的大地变成了一件精美有型的月琴。

    风沙暴轰轰隆隆的到来,又轰轰隆隆的消失。这个风沙暴的经历,都是伴随着精美弹击和长鸣。

    不过,无论多大的风,一经划过这块城堡,就会最终落辇,在高大的城堡山墙和楼阁的背后,形成沙丘和谐起伏状的风披。仿佛舒缓唱歌最后绵长婉柔的余韵。

    这就是沙穹里的玫龙世系。这些豁然亮眼的名称,就是以金鎏光彩的色泽雕琢在城堡钟形城堡上的名称。

    虽然,这已经是与达昂瑟侬语的字形异常接近,但显然不是。

    在达昂瑟侬那是刀楔令。字体是锐利刻镂出来的。在这儿,仿佛使用粗硬的树枝在沙土地勾画成的。

    实际上,这也是金刀刻镂出来的。只是上面布满了风刀酷烈剥蚀的痕迹。虽然残损,但是,却透显了原始旷古的荒莽之气。

    在玫龙城堡不间断发生的风沙暴,因为有高大的建筑物构阻尼和盘亘,风势很难以飙骋激烈奔腾的沙丘。

    但是,在高大的城堡和坚固的楼阁之外,剧烈浩壮的风就是一把异常坚韧的狂刀了。连贯成体,浑整凝结成的巨大刀刃,厚重摆动,形成一道道拓长的切线。

    这些狭长而倾斜的金风白刃,尖锐爆响着烈兽一样长鸣的风声。残忍地切断着玫龙世系与外界的毗连。

    原来,这就是玫龙世系与外壤难以勾联成片的原因。

    难怪赫瑟侬拉人看着那个遥远的沙域风口,就会说:“那儿从造化以来,就种植着可怕的风暴。”

    显然,这些特殊地理形成的风暴,完整地包裹了玫龙世系。

    不过,当风沙暴飞骋到城堡开阔的外围时,只见高大的钟形城堡里,仿佛忽然间奔腾出一道奔腾的烈火。只见一个轻盈翩然的娇小姿态飘浮在马背上一样,攒射出城堡风暴已经落辇的大地上。

    是的,城堡的风暴稀落了。但是。高大城堡和那些坚固楼阁的外围,却变得混沌和灰暗。

    高矗的黯色风暴已经形成坚厚湍旋的风屏,将外界和玫龙世系完整切断。

    嗯,谁能想到:被恐怖风暴包裹的沙域里,竟然韧性地精雕了这样的柔婉之红。

    也许是完整习惯了这种对比强烈的风沙境界。这个骑马的人,丝毫不显慌张。

    仿佛已经踏熟这种狂野对比强烈的境界。只见,系带着繁饰臂钏和铃缀的光亮手臂,欢朗摇晃着丰隆美饰的姿态。似乎,有狂暴黑风造势的这个时候,正是她渴望跨刀踏行的马背时光。

    虽然没有遭遇风暴鸣沙的正锋界面上。但是,偶尔总有不确定的风暴迎向马匹袭来。

    豁落之际,不显混乱的手,娴炼而精致地屈折一弯指勾。冲着风势,扯动身后鲜红的风披,身形摆动马匹冲竞的方向,曲画一个恰妙的角度。

    哗地一声,鲜艳的风披豁然打开。仿佛惊艳一吒,怒绽出一枝怒绽的沙玫瑰。

    在豁豁生响的风暴外面,只见数匹烈性的狂马铁骑,在风暴之外盘旋。

    只见那些高昂头颅,烈性奔动的铁骑,在风辇周围盘亘。看得出,他们想要激烈撞击开厚幕般的风罩。但是,一次次都被湍急的风暴切线搓成旋转势,倾斜催开。马上的人险些堕下马背。

    “别尝试着去叩沙穹的门户了。库伦丽颁人。没有祭祀的力量,我们是推不开折扇沉重的门户的。”一个骑士在喊。装束看,显然那是秀塔兹的铁骑。

    看得出来,他们有意想要撞击开风暴的门,但是,尝试时屡屡失败。

    其实,就在刚才,风沙暴的正锋攻击并淹没沙穹城堡的时刻,他们已经尝试着近距离接触玫龙世系了。

    但是,那些驭驾术要比达昂瑟侬人还好的秀塔兹铁骑和库伦丽颁铁骑,即便在外境风暴落辇的时刻,其实,这些秀塔兹族人和库伦丽颁人并不能逾越时空境——那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这让他们知道:沙穹和外界之间,除了凶悍猛烈的风暴。还有沙穹里的玖龙世系设置的祭祀咒。

    显然,处在危险风沙爆里的玖龙世系,是不愿意与沙域之外的族邦有所来往的。

    “原来,玖龙世系就是一个有祭礼传承的族统。并不是一个邦。可见,他们的力量是纯粹的一个族。”

    “是的,在大漠诸邦,纯血统的世系恐怕就只有这个地方了。足见,无论何时,我们是不被他们认可的。”

    “那个著火焰风披者,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玫泰马龙。她具有世系传承的祭祀和灵性。”

    “她会是大漠中常说的那个——月琉璃的巧工倕?”

    “是的。嗯,在大漠里,没有比世系传承的祭——更加具有威仪的存在了。”

    “是的,除了消弭的迦利耶世系、摩耳尊世系……沙穹玖龙就是一个不可知者,即便对大漠人而言。”

第五三四章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

    风暴编织着玫龙世系的门户。

    风驾驭着飞沙,在空间飒划出烈性黑色的线条,勾画着一具具狂妄奔腾中的猛兽。

    其实,在大漠人口头上提及的沙穹,就是一块风沙暴统御的禁地,是沙域中灾难的深渊。显然,那就是一个风口。

    但是,唯有秀塔兹人和库伦丽颁人清楚:那些强悍的风暴里头,掩映着一块沙漠中的绿地。

    每当风暴过后,他们驾驭熟稔路标的老驼,站在沙暴新筑的沙丘顶巅上,放眼打看玫龙世系。就能发现:高耀的城堡和阔朗的城围。另外,温情绵长的蓝湖和一小块一小块被沙漠火焰烘烤的得蜷缩的绿色草木。

    尤其,令他们惊讶的,期间还有鲜艳著装骑马走动的人。

    秀塔兹和库伦丽颁相距不远。虽然有着明确的邦界,但是相互之间来往也比较频繁。不过,他们之间并没有被相互同化。

    就像达昂瑟侬、赫瑟侬拉和达昂诺格一样,邦域之间,界限还是异常分明的。

    也许正是因为大漠太多的孤寂和荒芜。反而让他们总能感受到相互之间那些无上新鲜带来的喜悦感。

    尽管他们都拥有各自的铁骑,但是,更多的时候,那是正风沙暴虐中火速对峙灾难的工具。所以,每个人都是熟稔驭马的好手。

    秀塔兹人说:有人迹所至,那个地方,富庶的灵魂就开始衍生。

    库伦丽颁人说:对的,秀塔兹人。最古老的刀楔令,在沙域就是法言中,雄悍并充满着激情和力量的火狮子。库伦丽颁的神灵创制刀楔令辞的第一图腾,就是火焰狮子装帧的法典。

    也许是因为对玫龙世系一直恍如隔世。所以,秀塔兹人和库伦丽颁人,虽然对于达昂瑟侬人沉默寡言,但是,对于这个非常隐秘的玫龙世系,却充满更多的陌生感。

    这些手感精锐通透的铁骑手虽然到达这里,想要破掉风门。并没有任何恶意。他们非常不习惯持久在他们身旁沉默伏卧着的火狮子。

    当然,他们知晓:微小孱弱的人们,在恢宏旷大的自然境界中,简直就是一枚——一旦掉进土壤里,就会永远找不到的沙砾。

    所以,每次来到沙穹风口的时候,他们都是举行过沙祭司仪的。

    要说,真正盘固秀塔兹和库伦丽颁的,就是两个邦各自的祭。

    秀塔兹祭的是——精密自由的风神。虽然,风暴沙暴是大漠人,以至于域外人最忌讳的修辞令。但是,在唯一信仰风神的秀塔兹人,却破了这个禁忌。

    在达昂瑟侬,人们是忌讳秀塔兹人的。而作为秀塔兹人,也许知道这些缘故,所以,这是他们一经走进达昂瑟侬、赫瑟侬拉和达昂诺格,就执意要保持沉默的原因。

    作为友邦的库伦丽颁人沉默,倒与秀塔兹毫无关系。在他们眼里,达昂瑟侬就是美丽的青春火焰,当然,包括刀楔令祭礼在内。

    因为,在库伦丽颁,王室拥有着最古老的刀楔令的图腾。“高贵而沉默的火狮子。”那就是达昂瑟侬人形容库伦丽颁人的。

    是的,在大漠沉静的秀塔兹人和库伦丽颁人,在沙穹这个地方,就没有了沉默的理由。

    其实,在大漠城邦相继出现的时候,沙穹就已经存在了。

    但是玫龙世系什么时候出现在沙穹之中,这就谁也不知晓了。

    “颁度经卷御的弓——于颁誓德仑啊,这是嵌有护邦祭的咒言。”秀塔兹的铁骑士欢柔沙陀对身旁的库伦丽颁人道。

    此时,风暴依然很盛的沙穹,莽兽一样飞攒的沙尘,依然没有衰减一丝力量。遮罩着两人渴于洞穿沙暴的暴绽。

    不过,这些久磨风沙手脚的铁骑,依然不愿收手已经放纵的野马长缰。

    在飞骋的马上,欢柔沙陀挽动抡圆的精铁长棍。极致飒划中,这件无刃法器挥动搅龙风。渴望随着棍风挽缠眼前野生的风暴。

    但是,随棍扯起的风声刚刚张开白幕,就见嘶啦一声,被狂烈的风暴边缘撕成碎片——即时消逝了。

    跟随欢柔沙陀的于颁誓德仑,单臂挺起锐利的长矛,掼杀撕裂白幕的沙暴风刃。

    却见,长矛触碰的不是根本不是风刀。而是坚硬的金刚杵。

    顿时,单臂聚集力量,集结于一点的强硬爆发力,并没有穿透沙暴。

    因为于颁誓德仑浑躯猛烈爆发的力瞬间迸动,收势不住,只见激烈冲腾的高脚马匹陡然耸起。矛杆打不开的弓,已经变得弧弯。

    逆掣的弹性势能,随着矛杆再次绷直的瞬间,反弹。豁落间,将于颁誓德仑仰面揭翻。人与马重夯塌地,轰然砸地,激飞一道倾斜溅射的飞沙尘烟。

    欢柔沙陀大惊失色,侧目看向于颁誓德仑,伸出左手,想要抓中反向回力迸弹的长矛。

    因为,凭借着敏锐的视觉经验,欢柔沙陀预感到:那个已经脱手、反向弹射的长矛,已经攒杀向于颁誓德仑的心口。

    “德仑!”欢柔沙陀大声咆哮着,左手已经敏捷地抓中长矛的尾稍。

    可是,他却感到:自己握紧了长矛。但是强势的矛仿佛是比自己所骑马匹更加猛烈的一头壮兽。

    欢柔沙陀被逆卷,堕马。但是,意念中依然倔强的保持着禁锢手感的力量。

    这跟聚能反弹攒杀状态的猛兽,似乎比欢柔沙陀正向发力的气势更猛,拽着欢柔沙陀,矛尖依然无碍地冲向于颁誓德仑的胸膛。

    这个时刻,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才突然明白:这是带有祭祀的反杀锁子钩。

    这种可怕的凶兆,他俩曾在达昂瑟侬刀楔令祭礼司仪的竞技场,见过盾马人使用过。但是,那种技战显然比这浅薄的多了。

    “啊……”地一声,跌跌撞撞仰后翻滚有如沙涛一样的于颁誓德仑,轰然塌地一动不动了……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投落到于颁誓德仑的身上。

    跌倒中欢柔沙陀虽然被风沙蒙了眼,但是,机敏的手感预示着:自己拽紧的那杆长矛,倾斜穿插在一块浑炼深厚的僵硬固体上。

第五三五章火焰饰珠

    随着欢柔沙陀视觉掠过簌簌落降的沙尘风,遂见那根精铁长矛紧贴于颁誓德仑胸膛划过,斜斜插进沙土。

    一只有力的马蹄,钝击般砸中前方的大地。顿时,随矛溅射的一道飞沙,不经迸起,已经被那重夯的蹄锤塌灭。

    “你是碰不得沙穹风暴的。”一个威厉的声音道。好像这眼前的发生,就是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的过。

    欢柔沙陀猛地抬头,只见矗在高脚马背、身披甲胄的一个铁骑勒马。

    只见那人空着两手,没有挟带任何武具。伴着得得得踏沙的马步,他微微摆动壮硕的身躯。

    “库伦丽颁人啊,”那人低头看着塌地不起的于颁誓德仑,“武者,沙穹的名称,并不是大漠的人用声音唤出来的。”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匆促从大地上趴起来。也许被跌重了,两人站起来的姿态并不利索。

    眼前驻马而立的不是别人,而是库伦丽颁的火狮王尊温跋。

    “致,火狮法言的尊者!”于颁誓德仑手贴于胸,躬身颔首,道。

    “致,高贵的丽颁王相!”欢柔沙陀一同致意。

    温跋王尊看着两人,连续着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人啊,你们看见过泥雕刀楔令中关于那枚音声修辞令的楔字了吗?”

    欢柔沙陀道:“在秀塔兹,经本是香麻布料上绣出来的,叫做天宝玫篆。我从来没有在那些布帛中看见经师们绣出来的古体修辞令。”

    “在库仑丽颁,刀凿石刻的锲字,也没有。嗯,尊王啊,据说,在库伦丽颁不能入经本的,不属于法言。也许除了法言,就是忌讳辞了。”

    “既然忌讳,你我,还有整个库伦丽颁人、秀塔兹人和达昂瑟侬语系的人,依然照说无疑。”

    丽颁王尊温跋继续说道:“实话告知你俩吧。那枚音声,实际上,达昂瑟侬人的泥板刀楔令也妄想刻镂的出来。”

    “哦?!”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不禁愕然,两人面面相觑了。

    他们从来没有在乎过:这种音声相当粗粝的‘沙穹’,竟然还是一个比那些值得躲避的魔态修辞令还可畏?

    “为什么?王尊,难道拥有火狮图腾的库伦丽颁人也不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于颁誓德仑疑惑不解地道。

    “如果我真知道其中的原因,就不至于站在风沙暴的外面,在和你俩说这些话了。”王尊温跋道。

    欢柔沙陀听罢丽颁王尊温跋的话,清楚:即便是拥有古老刀楔令图腾的库伦丽颁王,也无法打开玫龙世系外风沙暴做成的门户。

    温跋王说罢,缓缓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穿过浓烈厚重的一重重风暴。

    是的,此时,唯有他的目光,可以将浑浊的的风暴看成半透明状态的琥珀。

    他宽厚的右手从目光前划过。好像拂掉时空碍眼的尘埃。

    “玫龙世系,残暴风沙庇护的一脉纯血。尽管是大漠人,却拥有这样可畏的屏障。不类大漠人。”王尊温跋直锐地目视眼前的风暴,声音变得激烈而陡直。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略带疑惧的目光,看着威严的温跋王尊。仿佛他正对着谁说话那样,神情凝沉、目光灵犀。显见有目的所指。

    是的。此时,只有他自己的目光看得将风暴重幕后面的背景。

    一个鲜艳勾动柔肢,哗然屏张火焰风披的精致身躯,背对着他。

    显然,她听见了温跋王尊刚说过的话。所以,头势的流苏珍珠摇摆了一下,似乎完成一个轻盈娇美的沉思状。

    随着她松动细指捏着的风披,那道风披忽然间,像一团跳跃到高空中的火焰,冲扬起飞着。

    同时刻,背立着的她姿态凝炼,显得异常精美。而且动作也变得雕琢一般,清晰而对称。

    她好像双手托持着什么,臂肘缓缓升腾,仿佛一只渐渐张开翅翼,起飞的太阳鸟一样。

    直到臂肘逾越面颊时,稍稍停顿了一下。

    最后,当她云朵一样飘上马背,调转湍旋奔驰的马步。

    赫然映射的正面,显示出一个带着橙红色珍珠嵌成的火焰形状的面具,整个人仿佛一朵盛开的沙漠玫瑰。清晰的姿态轮廓,仿佛赤红沙玫花瓣一轮精美装饰的勾篆。

    她左手轻盈盘旋,随马摇曳一道燎旺火焰风披的火风。右手飞骋的瞬间,已然握控一枚短刀。

    “大漠沙穹——玫龙世系的玫泰马龙。”温跋王尊凝静地说道。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顿时生惊一下。其实,就在沙暴之辇刚刚起势的时刻,他们都看见了那个瞬间光一样的动频。

    只是,风沙暴强盛的此刻,已经混沌的沙尘暴中,温跋王尊竟然能够洞穿风烟。

    伴着一声激烈的马鸣声,高矗如山一样的风暴瞬间变得泛红,仿佛时空中豁豁点燃起来的一座火山。

    登时,大漠空间变的光亮而耀目……

    “得得得”的马蹄,竟让在沙地上踩踏出剧烈如雷的响声。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紧闻从风暴里穿出来的马鸣。已经嗖嗖地攒上了马背。

    尽管他俩清楚:刚刚看见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芊芊之躯。但是,此时能够骋马穿梭风沙暴的,就是力动千钧的精铁武者。

    就在温跋王、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朝向散发马鸣声的方向骋目之际。

    却见一骑红风已经站立在他们不曾眨目盯着的空气中。

    好像那个红尘风早已经站在那里了。而看着她的人们,似乎从感知判断——经历了冗长过程的感官中,刚刚清醒过来。

    火焰珍珠嵌成的火焰面具,并没有让她看上去流露出淋漓逼杀的可怖气息。而是让人感到:她这样做,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脸颊流动着光感的表情。

    温跋王尊丝毫不显惊讶。他冷酷的目光凝视着——这个婉转手勾熟稔调谐马步姿态的可人儿。并没有显得愉悦。

    相反,他紧勒马匹,紧急切换出鏖战姿态的胳膊,膨胀一样猛烈打开臂展。右手中猛地迎空飞飒而过。从无形风沙中抽出一把狭长的金刀。

    复回马背的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见状,立时握持好精铁棍和长矛。

    他俩早就听闻过:从冰塬大地传言的“面具煞”。不过,那是指羽焰火兄王典和弟王典。

    那些饰以面具者,就是为了遮掉——杀伐中心灵的恻隐心。因此,这种火饰的冷面,同样是可畏的。

第五三六章 燃烧了的话

    温跋王只是将金刀执握在手中,却并不见发攻。

    显然,玫龙世系必定是大漠的一部分。而且作为窥探者,本来就是:没有信任礼仪、连他们自己也反感的行举。

    温跋王将金刀反向押叠在右臂膀的下面,向玫泰马龙致礼,道:“玫龙世系的尊,连库伦丽颁的马匹都知道:来到沙穹的界限时,灵魂应该绕过风暴的门户,照来时的沙路返回去。但是,库伦丽颁人如果有火狮法言解释不了的修辞,那么,这个修辞的疑惑,就足以毁灭掉——库伦丽颁的完整的石锲经本。”

    欢柔沙陀听罢温跋王尊的话,顺势点点头,以恭敬的轻声,带着敬畏道:“是的,秀塔兹人也是这个理。秀塔兹人马匹同样恐惧:经句里没有提说过的,就是双眼看见却吃不到的高草,比饥饿寻饭食的乞丐更难受。”

    “是这样,玫龙世系,理不清奥义的经本,对库伦丽颁人就是一个灾难。因为,火狮图腾和法言就是最古老的锲刻,足以解释一切道理。却解释不了一个玫龙世系。”于颁誓德仑驻马于温跋王尊的身后。

    其实,刚才,于颁誓德仑撞击风暴的时刻,那个长矛反杀式的锁子钩,在他的感验里,简直就是致命的。所以,心里难免怯懦。

    温跋听着身后于颁誓德仑的话,微微点点头,他感到自己心里想的,正是于颁誓德仑说的。

    “可是,唯有玫龙世系可以这样问话?”面具后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说话的语气显得:眼前驻马的三个人好像是熟人。根本没有提及秀塔兹和库伦丽颁的称谓。

    温跋王一听那说话的口气不小。心里登时暴长一团怒火。这样的话有辱于王尊。

    就在温跋王这样感觉的时候,玫泰马龙右手变转之间,指勾挽动小刀,刀光打闪一枚太阳光,照射了一下温跋王的目光。这已经就是对温跋王的一个警示。

    是的,她就是不高兴的,这个时候。

    在温跋王的目光中,这就是一个极端任性的孩童。但是,他不敢丝毫忽怠。因为,有传承的祭祀,力量包括了一个完整的族。

    虽然,他听得清那是达昂瑟侬语系的。但是,音声远比那种大漠音声庞博密杂的多了。而且,看似语义非常简白短小的一句话。繁密庞大的音素复叠和皱褶,形成无数种弹射如珠的变音。

    温跋王感到:刚才的自己,是在不计其数的元音珍珠中,抓住其中的辅音飞刀,才猜透其中的含义。他忽然感到:一句话简单的目的背面,竟然丰隆着牵著万感同动的热烈火灼感。

    此时的他忽然辨不清:这是音咒?还是原始的修辞令?

    欢柔沙陀耸耳听罢,忽然凑到温跋王身边,“丽颁王相哦,秀塔兹的风神典说:当你有什么疑惑的时候,秀塔兹人啊,你的猜疑应该是对的。”

    “嗯,温跋王尊,不应该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也不要以为她就是大漠人而……”于颁誓德仑小心地提示道。

    温跋王点点头,“她的出现,应该就是来拒绝我们要问的话。她何止是生气。”

    温跋王清楚:自己接下来无论说什么话,都是枉然。他痛恨的一点就是:这个掩在沙穹里的大漠人,对于沙域人也是冷酷的。顿时,不由怒从心起。

    “噌!”仿佛使唤一件精致的匕刀,温跋王右手折叠在胳膊下的金刀,随着有力怒抻的手,拔起。仿佛从手肘下,烈性抽拔一道炫白的电光。

    他赤红着面颊不愿再说什么。他知道:刻意说话,有毁于库伦丽颁的王相威仪,销蚀锐气。

    其实,这个短暂触碰的时刻,在温跋王感觉里就是一个繁琐冗长的经历。因为,在库伦丽颁清晰的火狮法言经颁里,行动的抉择就是冷锋齐整的刀裁割成的精致分寸。

    大漠人都说,达昂诺格是精工造。但是,因为遥远而很少提及的库伦丽颁,却是拥有颁度经义精密的度量衡。

    所以,作为库伦丽颁的王尊温跋,是不大习惯繁冗复杂的猜测。更不堪聆听多变元音珍珠和犀利辅音刀结合生成的修辞格式。

    他感到:玫泰马龙的修辞令,足以嚣乱整个乾坤。是不可触碰的。

    就在温跋王掣动金刀的一瞬间,只见玫泰马龙不慌不忙地绽放手朵。空间里一道赤红风沙,形成一团湍旋的激流,随着手掌上腾挪跌宕的飞沙流砾,形成精致的一枚沙雕。

    有形可见的沙雕,仿佛一枚精致造型的壶形。

    当玫泰马龙的目光缓缓瞄向沙壶的时刻,随着光变,玫泰马龙手中的沙壶,一瞬间化生成晶莹剔透的琉璃盏。

    猝然,整个琉璃盏浑整燃烧成一团剧烈的火焰。

    温跋王、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惊讶地一齐看向玫泰马龙的时刻,忽然,听到耳畔哔哔叭叭的火灼之响。

    那枚娇柔的火焰虽然凝成一簇。但是,燃烧的清响,却似乎散逸在整个的空气中。

    直到那枚火焰消失的时刻,温跋王忽然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自己心里忽而丢失一种感觉那样,思索和判断仿佛经受了一次倏忽间的枯竭感。

    温跋王略带惶惑地叹口气。他似乎努力着要记起什么。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好像生命状态中,只能意识到:某个感觉丢失的过程。

    是的,不知怎的,他怎么也记不清楚——刚才的玫泰马龙究竟说什么话了。更谈不上元音珍珠、辅音刀之类的修辞格了。留存在意念中的,只有一个空洞而不可知的轮廓。

    其实,这个时刻,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和他感觉一样。

    原来,在玫泰马龙手掌中点燃,燃烧成最后一片空无的,就是玫泰马龙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是的,她刚才在风沙中说过的那一句话,不仅完整地从空间消失了。也从温跋王、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的感觉和记忆中完全消失了。

    顿时,温跋王大惊失色。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轻风一样,站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儿,敏锐手脚的可畏之处。

    沙穹还好,尚且留有——与玫龙世系相关的音声。而沙穹里,玫泰马龙连音声都没有留下。

    尽管这个时刻,玫龙世系的尊就站立在自己面前,可是,陌生的依然像一个传说。

第五三七章 风破金刀

    温跋王只知道玫泰马龙说过了一句话。却怎么也记忆不起来:她究竟说的是什么。

    “太可怖了。在秀塔兹,半道上丢失的东西,可以凭借识途的骆驼或马匹,去寻找。丢失的话儿,可以借助风祭,在空间里去寻找。但是,丽颁王相啊,刚才这儿丢失的根本不是一句话啊。”欢柔沙陀在空中,风一样摇曳了一下左手,摆摆头。

    “欢柔沙陀,古老的秀塔兹人,听说,唯有秀塔兹香麻编织的帛经上,留下来的都是永恒的语言。你借助经本的修辞,将玫龙世系的话,唤回来。就相当于我们战胜了玫龙世系。”于颁誓德仑眨巴着眼睛,道。

    “我就试试吧。”欢柔沙陀说着,伸过左手,摁压了一下温跋王执刀的右手背,“丽颁王相,在大漠上,教训一只烈马的手段,不光只有一条皮鞭。风神说:带有灵魂的经辞也算。”

    “快点出功罢,”于颁誓德仑激烈地推撞一下欢柔沙陀的胳膊,“秀塔兹人,快点……嘿嘿,你的坏点子,我猜会比沙漠里的红狼还要多。”

    “说吧,有智慧的、秀塔兹风神的歌者奥义。”温跋王郑重地鼓舞道。

    欢柔沙陀这才致意温跋王,调转马首,对着豁朗的天空歌曰:

    “风尊啊,

    就像——

    秀塔兹的拿摩尔笃。

    我是卑贱的奴,

    祭你音声,

    找空中万化铸辞的名称。”

    随着欢柔沙陀的唱词,空气中湍流着缓缓起势的旋风了。风势不大,但是力道犹如浑炼收紧姿态的猛兽,风辇一经触沙,就拓出风足留下来的沙痕。

    温跋王赋予精密修饰的祭仪。

    于颁誓德仑一见空间里应验起风了,不敢在肆意造词。他将长矛扎在地,恭敬地将双手合十。

    欢柔沙陀一见眼前出现的风兆,即时兴致变得热烈起来。

    “于水不溺,

    于火不焦,

    于戈不断,

    于木不折,

    那个——

    风尊知晓我要寻得的,

    就从土质的沙里,

    生长出来。”

    但是,随着歌者欢柔沙陀的诵唱,风过处没有留下秀塔兹那种华丽的玫篆。只是显现了一枚火焰的轮廓。火焰的形状,就是他们刚才从美泰马龙手掌里看见的,轮廓一模一样。

    而且,那枚火焰出现时,只见玫泰马龙左指张弓,凌空一弹,那枚火焰痕迹彻底消失殆尽。

    在秀塔兹的风祭中,没有在祭礼司仪中,真正浮现的,就是永恒消失的。

    足见,刚才美泰马龙说的话,不但没有形成风摹的修辞令,而且连最后的轮廓都彻底销毁了。

    玫泰马龙最后轻佻弹指的动作,就是鄙夷的嘲弄。

    温跋王再也难掩心头之怒,催动高脚战马。叱咤金刀挥向玫泰马龙。

    是的,一直以来,他仅仅将那个妖冶的红妆,心里视作一个自己留有情缘的孩童。

    可是随着欢柔沙陀行祭的末了,他才突然发现:这是一把手感不拘的烈刀。

    而且,只有他的目光看清:风祭最后,刻意留存在白沙上的那枚火焰,就是玫泰马龙穿越风辙,有意留存的一个标记。

    “这个可怖的毁祭者。”欢柔沙陀忽然间转过身躯,指着玫泰马龙,大声道。

    “是的,她就是比冰塬人还要可畏的大漠人。除了玫龙世系,他对大漠诸邦都是无义的。”于颁誓德仑随声附和道。

    两人同时驱马,跟紧温跋王,一同挥动了手中的武器。

    玫泰马龙依然不显慌张。火红的面饰,完整遮罩着的脸颊,显示着僵化的、一尘不变的姿态。虽然看着形格很美。但是,同时透示着冷酷和裁割的无情。

    整个面部,唯有一双深邃发光的暗瞳,显示着生命映射出来的、唯一的判断。

    温跋王并没有真正杀戮生命的目的。但是,这一刻,却有斩毁玫泰马龙手中短刀的心机。

    他知道:只要斩断玫泰马龙手中的刀,其实就是破掉了一半祭祀的威仪了。

    是的,他看见: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联手,驰马奔向沙穹风暴,就知道秀塔兹和库伦丽颁合力的目的。

    他清楚:无论膂力多么强硬的秀塔兹人或库伦丽颁人,其实,是难以穿越风暴的。更不要说是沙穹的风沙暴。

    他披上甲胄,就是要从风暴中捡回这两条荒诞的生命。

    没想到:此刻遭遇的,会是传奇中的玫龙世系的尊。

    以前,他也屡次看到玫龙世系。但是,那只是稀松平常的水月镜花。

    今天,他才真正看见传说中,玫龙世系的红风之尊。这已经是个意外。

    可是,真正对峙中,才真正发现,这原来是比:他在达昂瑟侬刀楔令司仪竞技场,看见的冰塬人更要可怖的一个存在。

    玫龙世系,除了对于残酷造化是冷酷的,对于大漠人也是冷酷的。因为,秀塔兹和库伦丽颁已经是拥趸祭礼的古老城邦了。可是,竟然对于沙穹的玫龙世系,永远能够知道的,就是传说中的记载一样,虚幻而苍白。

    在秀塔兹人和库伦丽颁人的印象中,他们似乎比遥远的冰塬人还要陌生的多。

    地域上的毗连,却在心灵上真正地相隔着一个时空。

    可不是嘛,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得站立在眼前了。然而,真正的交谈,竟然还是强硬交戈的两把刀。

    在信仰风神的秀塔兹人眼里:孤独,是值得诅咒的。对于他们而言,玫龙世系在秀塔兹人眼里,接近绝望感的那种孤立,简直就是他们最不堪接受的。

    因为那样的存在,足以毁灭他们信仰的真谛。是他们口中的“不可知者”,“不可判断者”,“难能诉诸道理者”……

    而温跋王手中的金刀,此刻,就是在破——这个最坚固可怖的壁垒。

    就在温跋王劈向玫泰马龙的瞬间,只见滞后于温跋王起势的玫泰马龙,右手执刀,悬垂如匕首。

    不及金刀逼近,已经超前猛抵,咔!一声,两刀交叉,磕在一起。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手执重器,左右呵护温跋王。

    只见,整个空间似乎完全嵌结在一起。原来,时空中强硬对峙的力量,已经无形地撞击了。

    均衡力的抵怼中,身形纹丝不动的玫泰马龙,猛力冲上划刀的一瞬间,只见垂直界面上,一道狭长的火风,自下而上飞出一道火焰。

    顿见,温跋王手中的金刀断成两节……

第五三八章 摄风

    玫泰马龙的战马吒然抖擞精神,一跃而起。

    只见那把急促滑上的匕刀,完成一道火辙后,刹止。

    从火辙释放干燥湍旋的飞沙,仿佛一道白河,激烈的风沙暴,势化激烈抬头的猛龙。将三人猎猎风响暴击着——化成倾斜虬屈的大树一样。

    马匹重浊踩踏的后蹄,因为难以盘稳根基,得得得地剧烈弹击着地面而后退。

    欢柔沙陀看见后倾、快要激烈翻转、跌地的马匹,收敛了磕风的精铁棍。

    在温跋王另一侧的于颁誓德仑,因为温跋王那把金刀未能催杀出锋面。犀利跟风而助力的长矛,难以强化、洞透锋线。他只得极速使出回马枪,以长矛后尾强烈支撑人马,不至仰面被猛烈的风浪揭翻。

    温跋王知道:这个能够穿越风沙暴、看似柔软的手脚,其实,一瞬间发力,透射着精铁般的手感。已经昭显了——灵性与力量蓄积的能量。

    火狮法言的《颁度经象》提到过:打开石锲扉句的第一块石板啊。看罢,被赋予幸运光芒的人,听听库伦丽颁的一句话:苦行、火辞和纯粹。

    那是库伦丽颁人度量万化的一个标准。

    温跋王虽然不愿屈服眼前的玫龙世系。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个玫龙世系的尊,一定具备这些精真透彻的特质。

    没有特别的手段,其实很难触碰这个大漠里神秘的存在着。

    对温跋王来说,库伦丽颁人行事中,再也没有比火狮法言更好的修辞了。那是精密度量有形物和无形物的标准。

    是的,不动用祭祀和法言的力量,就只能是玫龙世系的傀儡。

    呵护温跋王的欢柔沙陀,早就看出:温跋王手脚不够果决的原因。显然,作为库伦丽颁的王相,他对玫龙世系不愿动著真刀。

    直到金刀被玫泰马龙斩断的那一刻,欢柔沙陀才忽然感到:温跋王身形猛烈震动了一下。面容极度不悦。

    “丽颁王相啊,秀塔兹和库伦丽颁替玫龙世系担心,其实是多余的。”欢柔沙陀敏捷地眨眨眼睛,看看被玫泰马龙斩断在地上的金刀,“有时候,被玫龙世系所尊重,嗯,我想应该是用力量来赢得的……”

    于颁誓德仑一听欢柔沙陀,口气略带讽意,就知道那是在存心激化温跋王,他斜睨一眼欢柔沙陀。

    温跋王和于颁誓德仑其实心里明白:刚才欢柔沙陀因为风祭被毁,堵心啊。他说这话,心里蓄着火气。

    温跋极速驻稳马步,郑重地直视欢柔沙陀,“秀塔兹风遣而至的武者。可以有被斩碎的戈,但不可以有被忤逆的祭。我信任风神交给你的力量。”温跋王说罢,补充一句,“乾坤里,没有可以逃脱得掉的度量衡。”

    欢柔沙陀听罢,登时,姿态与马匹一同涨旺。

    真的,他早就等待着温跋王这么说了。

    不过,超前使能,不仅是对温跋王的失敬,也是独断失助的冒险之举。秀塔兹和库伦丽颁合力,向来就是外力所难以匹敌的。

    “丽颁王相啊,有型的火狮法言就是坚实撑硬秀塔兹风神的骨鲠啊。即便丽颁王相是静谧的,也是新月照耀下、披着光芒的一座冷敛如钟的大山。凭借王相之言,欢柔沙陀已经浑身充满力量。”欢柔沙陀向着温跋王致意。

    “在沙域里,风神,就是神圣武战的尊。被称作无所不能的战神。”于颁誓德仑有意鼓舞一番,以激烈欢柔沙陀心里早已经长旺的火焰。

    在秀塔兹人的谚语里,真正有力量的大地就是风根。而在欢柔沙陀的心里,一个库伦丽颁人就足以成为压实自己心灵的铁砣。

    所以,随着温跋王和于颁誓德仑的话,欢柔沙陀四肢瞬间长圆了力量。双臂仿佛强韧抽动起来的皮鞭。

    顿时,那根玲珑翻腾着旋转起来的精铁棍,呼呼地化作一道儿摄风的猛虎。

    单纯的音声可以唤来风祭。但是,附著力量的风祭,就是一件威势无穷的灵器和战戈。

    空间里有自发而来的风,说明一直秘含在口齿间的歌者奥义修辞,并没有消失。

    可见,就在刚才风祭的祭果被毁的时刻,欢柔沙陀心里并没有终止意念行祭的境界。也许他也预感到:眼前的玫泰马龙,就是自己根本未能真正碰响的一口钟。

    而温跋王也已经感觉到:这个心意繁密的秀塔兹人,灵性光芒于心中,一直潋滟不灭。可见,他对大漠传言中,纯粹的玫龙世系其实是质疑的。

    欢柔沙陀豁落之际,左手猛提马缰,那匹高脚从缓释力量的松散状态,迅速凝炼成一具坚实强硬的固体那样,瞬间形成紧急锐化出来的精铁锋刃。

    猛烈冲击——玫泰马龙火辙风口裂开时,洪流一样翻滚的、略带艳红色泽的燥热风浪。

    随着有形突兀的锋线,人与战马激烈勾勒出——一道异常逼真的界面感。

    温跋王看着即时起势的欢柔沙陀,猝然扔掉手中的半截金刀。右臂屈折,手中显示一块泥雕板块。

    这是一块白板。新鲜发亮的生泥,在光芒照耀下,瞬间硬化成一块精致的有形方寸。

    精密的轮廓勾篆,枝蔓婉丽而卷曲,带有谐柔装帧的图腾。

    白板中间,随着温跋王缓缓举起白板,照耀向欢柔沙陀的时刻,浮雕一样幻现出一匹火狮图腾。

    于颁誓德仑见状,左手扪着胸。神情笃真,姿态凝定。肃穆状,仿佛晚祷中恍惚飘焰的火烛下,默祈时的身形轮廓。极尽端详。

    登时,就见欢柔沙陀与战马锋奔腾时,锋面拽动浩浩风辇翻滚的沙涛。

    是的,欢柔沙陀佐动狂风,而温跋王赋予风廓里沙的质感和形状。

    狂烈飞骋的风卷缠沙砾,随机化形成变化不拘的万千形状。

    霎时,干燥艳红的风涛和欢柔沙陀佐动的金沙撞击在一起。

    一经催生了带祭的金色风沙。欢柔沙陀已经就是一个驾驭庞大风沙载体的驭者。

    随着温跋王将雕版高高擎起,欢柔沙陀已经从疯狂鏖战的沙涛中攒射而出。

    空间呈现着撞击的金沙和红风。

    飙射而出的欢柔沙陀仿佛一只脱壳的蝉。新鲜焕活的姿态,表明:此时的他,已经疯狂掷出了——秀塔兹风神传力的武器。

    “狂哦,秀塔兹的响沙蛇。你一定向风神索要了整个的沙漠。”于颁誓德仑看着不断高著的风沙暴,惊讶道。

第五三九章 沙堕

    虽然,欢柔沙陀以隐秘祭祀的口齿风声,佐动了风辇。

    但是,此刻真正驾驭风沙的主频,已经瞬间变换成温跋王。因为,作为战斗状态的欢柔沙陀,虽然拥有依势造风的修辞和力量。但是,真正镶嵌质感沙砾和风形精密姿态的,唯有温跋王。

    无论是大漠人还是外域的冰塬人,都将难以控驭的风唤作“混沌”。但是,在库伦丽颁的火狮法言中说:那是精通时空精微差异、机敏吸嗅目的刀的灵兽。

    因为,出自刀楔令的图腾,金色风暴仿佛一匹金色的猛虎,极端拓长的形变,彰显出庞大轮廓中,深邃穿凿的一道力量,强韧搏击状态的韧性。

    “这些犀利杀伐的金沙风,因为嵌进尖锐如刀刃的流砾,其实就是庞大无匹的辅音刀丛。”于颁誓德仑看着欢柔沙陀,道。

    欢柔沙陀终于吐口浊气,点点头。

    其实,他早就辨识清楚:玫泰马龙匕刀划过的火辙,释放的红风,就是纯粹欢朗生动的元音。那些珍珠颗粒一样的风声和风形特质。在秀塔兹风神祭中,其实就是作为驱遣来用的。带有拒绝之意。

    显然,这也就是:此时玫泰马龙真正出现在沙穹的真正用意。这个目的,显然是没有附刀的。

    所以红风虽猛,但是却没有真正杀戮的含义。

    但是,这一刻的温跋王可以清楚地感受出来:玫泰马龙之所以没有风附——匕刀飒划的辅音群,其实就是出于一种蔑视。这一点,温跋王完全可以从那深邃的眼神中辨鉴的出来。

    欢柔沙陀看出其中的来意。他婉转地扭晃着脖颈,狡黠地用指头敲敲于颁誓德仑的胸肌,“嗯,我要说的是,我们是不是狠了点儿,伙计?”

    “哪会啊。一点都不,伙计!你可要记住了:她玫泰马龙毁的,可是库伦丽颁王尊的金刀啊。那就像破了秀塔兹风神的祭果一样,令一颗像你一样的心脏瑟瑟发抖、发疼啊。”于颁誓德仑毫不掩饰地瞪了欢柔沙陀一眼。

    欢柔沙陀忽然满面通红,看着于颁誓德仑,生气地捶了一下脑袋,“是的,秀塔兹人会像记住仇罹一样,记住玫龙世系的。嗯,我愿意把这件事叫做‘一把金刀的预言’。”

    “足见,温跋王尊给风祭增助强悍的辅音刀,是有理由的。”

    “嗯,是这样。”欢柔沙陀听罢于颁誓德仑的话,连连点头。随调匀呼吸,不断地催生风祭。

    空间里,金色的风沙轮廓渐渐变得庞大起来。嗖嗖嗖,从大地风根拔起来的沙柱,仿佛一座大山。完全覆盖了湍流一样的红风。

    但是,金沙风和红风豁落撞击的瞬间,红风仿佛被庞大的金沙风吞噬了一样,消失了。

    瞬间,金沙风变得膨胀起来。猛烈的盘旋,急促盘亘的厚重风辇,豁落摇曳着整个空间,金沙风形成——能量渐盛起来的风暴。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感觉:这并非他们期待的。

    “立法的太阳尊啊,出自库伦丽颁人图腾照耀的地方,都会长出心愿种植的禾苗。还有,像驼铃一样知道方向感的秀塔兹风神,可以统御并销蚀——时空一切孽风制造的路障。”于颁誓德仑突然惶惑地将双手抻向畸变的风暴。

    按照以往的惯例。挟着流砾辅音刀的金色风一经出现,就是销蚀时空中其他风孽的标志。可是这一次,方向感明朗的金沙风,吞噬红风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落平最后风辇。

    这一刻竟然化作灾难性的一场风沙暴。

    欢柔沙陀登时懵然。他看着惶惑的于颁誓德仑,道:“未曾念错一个祝祷风神的诰。而且,也有火狮图腾照耀时空的法言。出错,显然是没有理由的。”

    于颁誓德仑谨心地合著双手,“秀塔兹人啊,库伦丽颁的颁度经说:看得见的灾难,忏悔还来得及。”

    欢柔沙陀听罢于颁誓德仑的话,道:“没错。可是,秀塔兹的风祭说:你说那句话的时候,风神已经感受到了你的诚意。可是,还有目光看不见的灾难啊,你就是愿意行忏悔礼,也找不准确凿的措辞啊,库伦丽颁人。你让我何从说起?”

    于颁誓德仑咬咬牙,“那就让我们祝祷:出自秀塔兹风祭的金沙风,再镶嵌上欢柔沙陀的铁杵和于颁誓德仑的长矛。就相当于你我看着孽障——杀!”

    欢柔沙陀勉强地点点头。他感觉这不像是忏悔辞。

    “是的,你我忏悔的最该是:手刀太软。”于颁誓德仑生气地看着欢柔沙陀,指指温跋王手握的火狮图腾,“我刚才说的忏悔,是说:你我得信——那个。”

    欢柔沙陀这才恍然大悟于颁誓德仑的目的。他看着温跋王右手精美装帧的火狮图腾,“是的。此时的它——就是神指定的路。”

    随着这句话,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一同策动战马,掣动手中的铁戈,冲进金沙风暴中去。

    只见温跋王的右臂登时瑟瑟发抖了……

    其实,在他火狮图腾照耀金沙风的时候,他忽然从感觉上体验到:金沙风原来和红风相比,就是灵性完全相悖的两种风。金沙风是原始造化的风。风根来自于大地。而红风出自玫龙世系的祭,风根来自于灵魂。

    虽然都是音声系。但是金沙风代表形状,而红风寓意着心灵。

    金沙风就是浩瀚叱咤的辅音,一经和音色饱和圆润欢朗的元音珍珠联韵,真正的指意就是意象欢嬗的元音群了。

    因此上,在温跋王真实的感受境界里,那个庞大的金沙风暴其实这一刻就是秀塔兹人和库伦丽颁人的对立者。

    果然,失控的金沙风暴在空间,极速飙向秀塔兹和库伦丽颁的方向。

    温跋王立即收敛了火狮图腾的法相。

    就在金沙风暴失去火狮图腾照耀的一瞬间,庞大高矗的金沙风,仿佛轰轰塌落的一座大山。巨大破碎的风形块垒,裂碎的云朵一样,变作轻飘着落堕的尘烟。

    空间顽固的风形,哗哗变成跌碎的固体,簌簌地流淌的沙河,仿佛流淌的血液……

第五四〇章 火中刀

    金沙风暴落辇了。开阔的空间里,玫泰马龙依然就像一团轻盈的红云朵。

    唯能可感的倾斜目光,看了一下——大地上依然裹在红风里的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

    两人在湍旋的红风里奔竞,似乎在变化无常的风中,永恒追逐红风桀骜不驯的龙头。是的,他俩在和红风交戈。

    温跋王知道: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即便是风沙磨炼出来的手脚,但是,却是永远也难以逐念成光——超前杀戮。

    而且,他们显然没有看清:那是出自玫龙世系祭祀的风。不是来自于原始时空的造化。

    温跋王精通度量衡,他知道万化在时刻形变的密宗。

    纯粹,温醇的手中,总能生成完整的事物和过程。那样的手就是慈祥的大地,可以生长仿佛感觉一样繁多的万类了。

    在库伦丽颁的经本说过:那些行迹完整者,足以胜过手捧经本,指意修炼苦行的瑜伽火。那些连风都可以捡回来的人,库伦丽颁人唤他们是“不会丢失光者。”

    其实,在和玫泰马龙触碰的瞬间,已经隐约感觉:眼前这个玫龙世系的尊,姿态中似乎就有这种感觉。

    本来,他没有用刻有火狮图腾的泥板照射过玫泰马龙。火狮图腾虽然古老,却在温跋王心里,这还是一个自己根本没有慧通,只配小心供奉的神灵。

    所以,这一刻,他只愿即时将陷进红风里的两个人救出重围。不意再触犯——那个敢于撞过风沙暴的对手。

    他调好欢步弹动的高脚马,施动最擅于拽风的长鞭。

    顿时,在空中弯变、狂骋的长鞭,瞬间化作嗡嗡发响的暴龙。而且,他清楚:此时挥动的长鞭,除了力量和古老经本的刀楔令一样的修辞,更有一颗“不丢失光感”的心。

    是的,此时的长鞭就是混沌回风。是灵魂中可以生成灵性的御兽。

    顿见长鞭驱动风辇,抽击在红风的边廓上。

    被抽击的红风虽然柔软,可是散发出来的声音,却像一口质感坚固的钟。钝鸣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这一刻,温跋王才忽然感觉到:那团红风不亚于质感凝炼的钝器。自己手中吒动的皮鞭,仿佛在一块坚硬而又光滑的石头上游弋。

    尽管他心里清楚:此时,自己手中驾驭的不只是一匹马,一条皮鞭,而是一颗心粹成形状的意念和灵魂。根本不是他最忌讳的辅音风丛。

    就在他忽然间感到失意的瞬间,却见镶嵌着金风的轮廓,骤然增饰了一道冷光。

    顿时,随着恢宏厚重的钟音变成千万种细碎的金铃碎响,红风轰然破碎。

    空间里,仿佛无数翩跹飞闪的赤焰蝶,红光破碎了……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连同马匹,从红风中重夯一般跌倒在沙地上。

    弹落的武具重磕在地,激起一道道飞溅的沙锥。足见皮鞭瞬间破风的威猛。

    温跋王看见即时获解的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虽然目颗映着喜悦的红光。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皮鞭上多饰了一道看不见的力量。这是他凭手感知道的。

    正当温跋王这样想的时候,那根皮鞭依然带着终极余勇,从吒响着余韵的鞭稍儿上,飞出一枚黑色蝙蝠状的暗淡风。

    却见,此时的玫泰马龙欢嬗翻飞了已经起势的左手。一把摄取那枚飞光。

    轻盈手势中,那枚暗冷的风形,仿佛柔手拿捏在手中的瓦当残片。

    玫泰马龙敏锐的手感,完全将这片残风,视作坚硬不化的固体。

    只见她左手猛地顺从风势,扯动手中暗淡的风片。

    猛烈拽动光斑时,空间里仿佛被剧烈拽出一系列狭长的风号子。整个时空的形物仿佛惊变中随势豁豁倾倒。湍流的风被那只娇小的手猛拽。

    顿时空间抽出——逆风形成的黑暗绳索一样的光辙。其实,那就是玫泰马龙犀利手感从空间里拽出来的一道狂风。

    同时刻,被烈风拽出的一个人影,嘶啦一声,扯碎被玫泰马龙拽长的风线,弹足一跃,飞入大漠一往无际的时空。

    只见,玫泰马龙犀利的目光,看向远处,遂又缓缓敛收起来。

    温跋王登时清楚:那种不属于自己感觉中的暗光,就是刚才附著在自己鞭稍上,击破红风的不可知者。

    那些被控在手中的暗淡光,随着玫泰马龙绽放手形的一霎时,已经燃烧成通红的火焰,遂消失了。

    而空气中,那枚湍促的红风,同时缓缓消失。

    这会儿,温跋王约略知道:玫泰马龙真正穿越风暴,矗在这儿是有原因的。而温跋王感到:自己、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才仅仅是用来装饰玫泰马龙的一个过程。

    这时的玫泰马龙将目光转向温跋王,又用那种散发着精朗珠翠一样的音声,说道:

    “秀塔兹,

    库伦丽颁,

    当你充满新奇的时候,

    正在莽撞地灼疼——

    玫龙世系。

    因为,

    万感温柔的大地说:

    你目光看见的——

    永远就是一半的宇宙。

    另一半,

    就在你的身后。”

    很奇怪,只有抓准那些这些气泡一样的音声的辅音,温跋王瞬间就明白了她精美动人的语感。

    欢柔沙陀机灵地眨眨眼睛,道:“听到了吗,玫龙世系的话,就像沙穹的风暴。你扶住长满荆棘丛的藩篱,才能够看见后面的玫瑰花。”

    “我懂了,秀塔兹人。那是埋在沙漠里的一块火焰红宝石。但是,却永远不会属于——看着它的那么多目光。”于颁誓德仑小心地说道。

    温跋王听着眼前说话的每一个人,温醇地道:

    “温柔的心说:

    自开始就是陌生者。

    熟稔地看见了,

    结果依然如故。

    但是,

    整个大漠却可以嗅见——

    天宝花的香味。”

    当温跋王说罢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沙穹高矗的风沙暴,忽然间簌簌地变成和缓风辇中徐徐落降的尘埃。

    只见玫泰马龙忽而驰骋战马,激飞踏溅的沙砾,仿佛一把把攒射向天空中的长箭。

    随着色泽鲜艳夺目的高脚马激烈奔腾的时刻,只见被重夯马蹄磕飞到高空中的、那把斩断的金刀次第飞射空中。

    温跋王忽然不堪地摇摇头,“但是,这不是我真正要看到的……”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面面相觑。

    却见玫泰马龙将身后飘骋着红河一样流淌的风披,揭掉……

    那件风披突然燃烧一团火焰。

    再看时,天空完整落下一把火粹的金刀,扎在大地上。上面依然飘动着火焰。

第五四一章 三个修辞令

    虽然那把金刀,温跋王未曾握控手中。但是,那种以刀传递而来的质感和灵犀,温跋王是能够从时空间感受出来的。

    欢柔沙陀看着玫龙世系赐予温跋王新粹的金刀,抒情地张开欢腾的姿态,道:“玫龙世系的尊,你是把最好的称谓留在了后面。”

    “可爱的秀塔兹人,代丽颁王相的荣光,铺垫了你那美好的、飘逸着香麻杆植物一样的手脚,为一把刀神圣的收获做司仪的迎迓礼吧。”于颁誓德仑面面莹莹地泛着红晕,道。

    欢柔沙陀喜悦地回头,看着于颁誓德仑不大不小的脸,“我是说过一把金刀的预言的。嗯,说话很有方寸感的库伦丽颁人。这会儿,我像小狗狗儿一样,替贵气的丽颁王相——吸嗅而过那把金刀天宝野爨的风了。”

    欢柔沙陀将手中的铁杵掷在地上,殷勤地走向金刀。

    可是,当他靠近金刀的时刻,仿佛被烧灼的火焰所熏染,猛地退后。随即,浩大的气浪将欢柔沙陀仰面揭翻。

    欢柔沙陀滚沙而过,弯弹强韧的肢节就地盘动,一脚顺势勾起自己刚刚掷落在地的铁杵,撑着,这才牢牢站稳脚跟。

    于颁誓德仑感到很诧异。

    温跋王走近欢柔沙陀,道:“秀塔兹的武者,库伦丽颁的祭礼说过:在大漠,并不是因为你有力量,就能拿动祭器。”

    于颁誓德仑这才明白:欢柔沙陀拿不动那把金刀的原因。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儿。秀塔兹人。”于颁誓德仑利索地跃下马背,凑近欢柔沙陀,“本来,库伦丽颁的族礼,我是不该给异族人来说的。但是,怕你生出误意。嗯,我就告诉你吧。”于颁誓德仑看着恭谨走向金刀的温跋王,对欢柔沙陀道:“在库伦丽颁,温跋王必须亲身恭迎的,只有祭祀和神灵。可见玫龙世系的祭,是被库伦丽颁的火狮图腾亲证过的,是可以点燃库伦丽颁人血液的火焰。”

    欢柔沙陀敏捷地点点头,他身形振动了一下,想要对于颁誓德仑说什么话。可是,忽然抿紧嘴巴,闪耀光泽殷殷的目光,掠过于颁誓德仑的面颊,不语。

    在秀塔兹,好的感觉就像盛开的达玛尔花儿。一旦说出口,新鲜和灵性就会瞬间凋零。

    其实,在欢柔沙陀敏感的心里,他亲身靠近燃烧着火焰的金刀时,已经感受到了诸多力量的属性——

    这些力量带来的情味,在秀塔兹都有对应的修辞。

    在大漠,达昂瑟侬的刀楔令,就是整个大漠立威善断的先锋。

    只是,在秀塔兹,音声的修辞令更像是让万感膨胀的热风。

    “哦,

    敬畏的风,

    善弹舌巧的美丽莺簧。

    秀塔兹人,

    两只手放纵欢畅的河流,

    摹音喔,

    就是放牧——

    一望无际的羊群。”

    于颁誓德仑灵敏地翘翘耳壳,“说吧,亲爱的秀塔兹人。永远不会凝固嘴巴的欢柔沙陀啊。听说,没有从秀塔兹人嘴巴里弹跳出来的珠子,蜿蜒起伏的沙洲,瞬间就会逼啊变成沙漠。”

    欢柔沙陀微微瞪了于颁誓德仑一眼,“嘣!”食指张弓,完美地弹击了一下于颁誓德仑大漠香瓜一样的脑袋,“快别这样自娱自乐了。”

    欢柔沙陀说着,瞧瞧温跋王,“秀塔兹的香麻音声,就像拧紧的绳索。力感可是有方向的。否则,会卸劲儿。”

    “嗯,丽颁王相精美的每一步,都是司仪。我知道了。”于颁誓德仑双手合十,致意。

    欢柔沙陀这才将温暖煦风一样,润泽而饱和的目光,投向温跋王。

    “丽颁王相,我的第一个修辞,来自秀塔兹风尊的目光。那儿温柔盘亘光圆饱和的脉轮。此时,缓动的脚步已经点燃了——浑身旺盛的血液。”欢柔沙陀道。

    “喏,那是因为金刀灵性俱足的火焰。欢柔沙陀。”于颁誓德仑附和道。

    “我的第二个修辞,采撷自沙穹的大地。因为,这儿正站立着库伦丽颁刀楔令的火狮走兽。据说,古老的它,载得动大漠整个的法言泥板。所以,光耀的他——”欢柔沙陀指指走向金刀的温跋王,“……就是一匹大漠强壮的火狮子。”

    “喏,本立心定,以一生万。金刀的光芒照耀的是一座库伦丽颁人博知的大山。欢柔沙陀。”

    此时的温跋王已经听见了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的话。出于祭祀的礼仪,温醇地看罢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微微颔首。

    温跋王没有过分示谦,他知道:来自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的致意,看似欢嬗火漾,其实是完整出自心灵。他接纳善辞,也是在赞美两人表达辞令的诚意。

    不过,在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眼里,那是丽颁王相在完成美好祭礼般的司仪。

    “我的第三个修辞,来自于玫龙世系尊者的膂力。”欢柔沙陀盎然抬头,看着玫泰马龙高矗马背的姿态,“那儿有精致雕饰的弓箭,仿佛婉柔绵延的沙丘,可畏的力量囤积在其中……”欢柔沙陀看着摇摆河流一样的姿态。

    “说罢,秀塔兹人。你是完美的说者,我是安静的聆听者。”于颁誓德仑道。

    “嗯,那是太阳神的弓。还有,那是月琉璃的巧工倕。这个时候,从那臂弯的姿态,我能够看见:琉璃色的月琴灵性执握在弹的姿态。”

    “喏,那欢悦无极的美贵。荡漾着一把月琴风响般的青春。它赋予一把金刀的音声,就是玫龙世系的语法。”

    伴着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的修饰令,温跋王恭谨地将左手扪在心口,向着燃烧的金刀深深致礼,道:

    “大地金色的锚,

    沙舟的库伦丽颁人——

    温跋,

    唯有领言了:

    从苦劫般沙穹里的、

    月琉璃光照般的修辞,

    才配将金刀——

    拿在手中。”

    欢柔沙陀听罢温跋王的话,轻轻地对于颁誓德仑,道:“刚才的金刀是属于库伦丽颁的。现在的金刀就不是了。度量衡,不能只丈量万化形状的方寸,还应当包括属性。”

    “嗯,”于颁誓德仑郑重地点点头,回答道:“现在的金刀是属于玫龙世系的。”

    “所以,玫龙世系不再是大漠人眼中的陌生人了。如果我能够拿得到这把金刀的话。”温跋王侧首,看着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好像两人就是亲证自己行为的证人。

第五四二章 鎏状壶

    “嗯,让我想想吧。”欢柔沙陀用指头敲敲自己的脑瓜。

    于颁誓德仑不悦地瞪了欢柔沙陀一眼,用厚重撑开的手掌,很轻地拍打——欢柔沙陀那故意怕疼的胳膊肘儿,“库伦丽颁的法言就像金黄色的沙砾,不到最后一刻,你很难看见风暴佐沙的形状。”

    “好喽,好喽,”欢柔沙陀显得很生气地看着于颁誓德仑,嗔怪道:“你的落拳很舒服。不过嘛,却用一个库伦丽颁的法言擂得人心疼。”

    欢柔沙陀谨慎地迎迓——目光看过来的温跋王,致意道:“可敬的丽颁王相啊,我知道了,你就是要用:贴在心口上、吉祥的左手,去摘取插地的金刀。然后交给电闪雷鸣、庇护正法的右手。”

    温跋王心里,顿时欢腾的热血,激荡着蓬勃的能量。

    随着他缓缓拔动金刀。从大地迸射出三道耀眼的光芒。

    这一刻,他瞬间从金刀上感受到了各种不同属性力的形状了。

    此时的玫泰马龙目光平静地看向温跋王。空间里,热烈响动的蜂鸣声,仿佛此时太阳照耀大地的每一个光点儿,都是瞬间焕生出灵魂、颤动着的生命。

    温跋王感受着时空瞬间变得熟热的空气。那种一直处在固执与僵硬判断中,思索勾勒出来的轮廓,让他完全明白——

    玫龙世系正是因为看见时空中的一种力量,才来到这儿来的。而斩断温跋王手中的金刀,显然并不是真正的目的。

    而所有这些深埋在时空境界中的那些存在,温跋王、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是没有觉察的。

    是的,一切只有发生了,才能从其中感受原委。

    “库伦丽颁,

    当你看见有形的目的,

    另一个目光在看——

    你的判断。”

    温跋王将金刀插进刀鞘,仰视浩渺无垠的天空,终于叹口气,目光朝向玫泰马龙,躬身向着玫泰马龙致意。

    欢柔沙陀和于颁誓德仑也伴随温跋王,一同向玫泰马龙揖礼。

    玫泰马龙这才缓缓走进——落辇了风沙暴的沙穹。

    仿佛只是一个极致短暂的过程,随着高迈的马步,玫泰马龙身后,沙穹以外,大漠的风烟已经化作空无。

    她没有立即抖落身上的风尘。好像富丽精美的身躯,嵌在枯黄的沙境中时,自己就是:一颗纯净地镶嵌在黄沙中的、鲜艳的火瞳。

    此时,所有的黄沙都是用来修饰着乾坤里仿佛枯竭得仅剩唯一一个她的生命。

    在沙穹里,照射大地的阳光,垂直得几乎找不到大地万物的阴影。

    正午,这儿的沙砾完全是皓白干净的。石夯成型的生土台基上,在玫泰马龙眼里,最美的,并不是圆形拱顶或方形尖顶的高塔。而是那豁朗走廊上的山墙。

    精美镂空的山墙让过道走廊,开阔而玲珑。

    巨大到接近绝望感的皓白,随着她一个人的走动,从远处看,仿佛整个时空变成了白色的光芒。

    但是,城堡的后花园,就是一个四方的露天平台。中间簇拥着古老高大的火石榴树树林,和抟簇的野生花草。

    从山墙蜿蜒通向后面的露天平台,营造出空间里飞渡的屈折弧勾。

    被干燥火噬的空气和大地,布满随势起伏的、干净生土夯击成形的各种楼阁,都有着盈满绿意抟簇的植物,珍罕的绿色深浓到发蓝。与零星出现的深邃湖泊,高低错落,远近浮现。从城堡的山墙眺望,幻状如天空一朵朵盘亘着各种蓝光御座的星系。

    族人们或手拎,或肩扛光亮完美的细腰鎏彩壶。无时不在浇灌这些干涸中、随润泽水滴,翩翩撑翻开绿叶或蓝叶的植物。

    “霎哈嘉耶,用最完美的壶盛平淡的水,高贵的一颗心浇灌出你所想的东西。”

    “尽情说的话儿,必须是秘密的。古儿雅拉!因为沙穹的风是最锋利的刀子做的。最好的话儿,必须一瞬间说罢。”

    “完整的水啊,哪怕仅仅只是一滴。浑圆也是完美的。不要听霎哈嘉耶的笑话。”烨华纳用颀长光柔的胳膊,庇护一下古儿雅拉,略带生气地看着霎哈嘉耶,仿佛点染吉祥痣一样,指点一下霎哈嘉耶的额头,“这个仓促的皱眉者啊,是谁总让你跟随在古儿雅拉的后面?是谁老给可怜的古儿雅拉说——一步不留神就打碎了琉璃壶的话?是谁喜欢踩落古儿雅拉的绣鞋,然后像淋着一缀儿红桑葚那样,说:神啊,这究竟是谁丢弃的石榴?还有……”

    “好啦,得啦。哎,好好儿走路的烨华纳。”霎哈嘉耶赶紧收敛住——因为牵强笑意,而显得不对称的笑容。

    “好我的神呢,别把人家推撞得这么紧嘛。嗯,已经说出来的话儿,要变幻当初的意图,还真是一件挺难的事情。”霎哈嘉耶面脸涨得通红,“因为,修饰得不善,那就话儿就会变成恶咄咄的谎言,足以让人良心难安。很犯忌的。”

    烨华纳看着霎哈嘉耶手忙脚乱的样子,掩饰一下嘴巴,和古尔雅拉一同笑了。

    “烨华纳,别再折磨可怜的霎哈嘉耶了。我知道:她是走不出你用玫龙世系的修辞令,给她编织的迷惑感。”古儿雅拉小心地祈求道。

    “小傻瓜呢,因为在玫龙世系,说出来的话儿,从来就没有多余的理由。在这儿,修辞令会比沙穹里的沙砾还要坚硬,是毁不掉的。”烨华纳温柔地看着:因为担心,古儿雅拉变得下弦月儿一样垂落的眉梢。轻轻摇摇头,暗暗吐吐舌尖,有点恨自己把话说的太过了。

    霎哈嘉耶敏感地看见烨华纳流露了破绽,一触妖风似的,又嬉笑了。她载笑载奔,荡漾两臂轻佻的水波状,高高地将细腰琉璃壶顶在头顶,飞到烨华纳面前,“烨华纳啊,烨华纳,从此你说什么话儿,我也不用胆怕了。”她好笑地蹙低腰身,故意仰视僵持的烨华纳。

    细弯潋滟的双臂,莲瓣一样拢上,优美地弯曲的手勾扣住水壶,腰身缓缓升起来。仿佛一株蓬勃摇曳的植物,显得简直比烨华纳和古儿雅拉高了半头。

    她风盈盈地走过两人,侧目,道:“总之,人家是不会听见你俩说话的声音了。哆然咪发嗦啦西——”

    “人啊,

    你不要借神的言辞,

    运用声律。

    要知道:

    霎哈嘉耶火石榴一样的——

    脑袋嘛,

    是——睿智的。”

第五四三章 世系香风

    烨华纳瞧着:眼看自己就要控住了、却忽然间松套儿了似的摇曳小猫咪,看着那荡漾得——整个沙漠都要摇晃起来的妖孽样儿,微微生气,飞快地用舌头舔了一圈儿流光圆滑的小嘴巴,

    “走在——

    火漾风光里的人啊,

    玫龙世系的修辞里,

    沙玫一样的话儿,

    可不是游戏。

    没有尾韵的话儿,

    沙砾都知道。”

    仿佛中咒了一样,霎哈嘉耶,微微冷颤一下,定格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她缓缓地转过高冷的身躯……

    烨华纳一见,这只华贵的摇曳猫咪终于被自己降服住了,这才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随即,烨华纳敏感地拽拽古儿雅拉衣衫的后摆,提醒似的的道:“这下,你可得给我正气点儿,要不然的话,下一次指望人家我帮你,一定比登天还难。”

    “尊贵善解人意的烨华纳,我记住了。”古儿雅拉乖滑地侧着脑袋,抵在烨华纳的肩膀上,“引用过玫龙世系修辞诗律的话,古儿雅拉可不敢不听。”

    烨华纳听罢,点点头。

    就在霎哈嘉耶高冷的目光投射到亲昵毗连的烨华纳和古儿雅拉时,烨华纳和古儿雅拉一齐抬起目光,将那投射过来的高冷目光接住了。

    烨华纳高雅地交叠双臂,疏松美好地搭在胸前,显摆一幅贵气十足的模样,古儿雅拉将头抵在烨华纳的肩头,智慧的头势变成了——有点儿牵强得像磕人的脑袋。显然,古儿雅拉是装出来的。

    “啃——”烨华纳施威似的道。

    这一声,完整打破了眼前那只高傲不羁的花瓶。

    霎哈嘉耶缓缓地将头顶的细腰琉璃壶搁在地上,这才微微倾着身子,揖礼道:“美丽善智的烨华纳,请你订正我那被空气带到苍莽宇宙里的话儿。我知道:自己的鞭子,驾上玫龙世系的风,也追不上那匹有瑕疵的烈马。”

    “好吧,那我问你:高贵的小猫咪,你真的想心安理得吗?霎哈嘉耶。”

    “当然了,烨华纳。”

    “那好喔。我又问你:你为什么忽然间,仿佛凋零的石榴花朵那样,采撷玫龙世系修辞令里的祭辞,说——足以让可爱笑容枯竭的话儿。”烨华纳说这句话儿的时候,古儿雅拉赶紧适时地绽放一下迫不及待的笑容。

    只有古儿雅拉知道:这笑容真是到来的有点突然。

    只见霎哈嘉耶楚楚可怜地半侧头势,纷然泼落的头发,仿佛一张炫美的竖琴。她轻盈地叹了口气,“哎——”

    随着那一声,霎哈嘉耶顿时显得满脸通红,凝沉无语。

    “嗯,所以嘛,美丽的小猫咪。我猜你说那句话,一定是因为你有一颗生嗔过的心灵。可那又是为什么呢?玫龙世系的语法在问你呢?”

    霎哈嘉耶顿时惶惑地胡乱吱唔,声音微微颤动得仿佛满地群趴的细碎蚂蚁,两只洁白优雅的纤手,仿佛两页门户,将粉红的脸颊“关闭”起来……

    然后,她一手拎着——不利落裹腿绊脚的裙裾,慌慌乱乱地走到烨华纳的跟前。

    只见霎哈嘉耶转头,看向脑袋矜持地抵在烨华纳肩上的古儿雅拉,“玫龙世系的祭礼曾说:不要随手打碎无辜的土粒。但是,能够用眼睛——挑选出想要说话的目的。”

    霎哈嘉耶用温柔的手指,拆卸开藤条一样盘绕着烨华纳的古儿雅拉。

    遂背过烨华纳,微微瞪了一眼古儿雅拉,小声道:“你可少给我装出苦难相,甭以为我看不出来哦。”

    霎哈嘉耶温柔地推开古儿雅拉。这才小心翼翼地对烨华纳道:“贵气的烨华纳呦,可以不说出令神灵黯淡失色的话吗?”

    烨华纳缓缓推脱开霎哈嘉耶的手形波澜,很介意地道:“黯淡失色的话儿,一经诉说出来,玫龙世系的神灵才会熠熠生辉。”

    霎哈嘉耶终于忧伤黯然地垂落高贵的脑袋,蹙着身躯道:“我是讨厌:古儿雅拉说了——玫龙修辞音律比起霎哈嘉耶更好的话儿。尽管那句话对我出自善意。”

    霎哈嘉耶再也没有将头抬起来。

    忽然,烨华纳和古尔雅拉次第欢笑起来了。可是,这一次,霎哈嘉耶却再也没有随之一块儿快乐起来。尽管她能够感受到:此时的烨华纳和古尔雅拉并没有对她故意制造苛责。

    只见烨华纳牵住霎哈嘉耶的手,摆荡着友好的节拍,“从嘉尓湖过来的霎哈嘉耶,知道我为什么在太阳的光芒下,不愿意看到你那修辞里包裹的暗物质吗?”

    霎哈嘉耶敏感地抬起头,她甚至不敢用手去指津所视的方向。直接用敬畏的目光引领霎哈嘉耶和古儿雅拉,看向城堡钟塔山墙前,迎风站立的玫泰马龙。

    空间里,徐徐激荡着风波的空气,载着干燥沙土中醇香浓烈的植物气息。璀璨夺目的沙玫,仿佛祈祷时,那些被谨心点燃的彩烛。阳光下的花朵,新鲜,透明而热烈。

    露天花苑里,依然盛放的达玛花儿,随起伏的风浪,摇晃起欢喜荡漾着的枝蔓。

    火红的石榴正在微微上色。被风沙摩挲过的那些柔绿,随着坚韧质感的风,渐渐变得深蓝。

    皓白石砌的山墙上,只见玫泰马龙正抬起两手,将头额上装饰的火珠面罩卸落了……

    “看罢,这就是我不愿意:你在完美无瑕的空气里,说出有违玫龙世系完美、严谨语法修辞令的原因。”

    当烨华纳带着小心呵护的气息,悠然地朝玫泰马龙说话的时候,她侧目霎哈嘉耶,道:“玫泰马龙的祭礼说:沙穹狂暴的风啊,修葺玫龙世系的语法吧。那样的话,玫龙世系最温绵的语法,就可以是大漠里永恒衍生血肉的灵符。”

    “哦,美丽吉祥的烨华纳,还有温可过人的古儿雅拉,挽动完美无缺的琉璃壶吧,”霎哈嘉耶笑盈盈地看着烨华纳和古尔雅拉。

    “嗯,此时,玫龙世系族人美好的心灵,就装在这——满壶的水里了。是不是?”古儿雅拉欣然看着:眼前那些翠绿或翠蓝盈目的植物。

    “当然是了。口气仿佛香风,一点儿也挑不出毛病的花朵。”不待烨华纳说话,霎哈嘉耶,用食指轻盈地一刮古儿雅拉光亮的鼻尖,道。

    于是,三人拎着细腰的琉璃壶,身线随风摇摆,走进透明的光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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