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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宋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宋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跃马横空 第九十四章 杀将

    宗望调整了兵力部署。

    汉军连番攻击后,伤损较大,尤其正面攻击的军队,在人数上失去了优势,他随即把汉军集中到正面和左翼战场,另外调拨了三千契丹人和奚人,由兀术指挥,猛攻义军右翼。右翼一直是义军的软肋,金军已经连续两次从这里取得了突破,这一次,他同样选择右翼做为突破口,右翼一破,义军就得继续后撤。

    突破了这道障碍之后,金军距离义军的中阵只剩下两里了。斥候回报,义军总帅大纛就在两里之外,只要能‘逼’迫李虎转移总帅营,大纛移动,义军势必恐慌,其后战局就被金军所控制。

    大火燃起之后,金军‘潮’水般的攻势总算停了下来。

    黑山军第一将的将士们奋力杀完了阵地上的金兵,然后全部趴下了,很多人就趴在死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谁能想到,这仗打得如此艰苦,竟然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刚刚进入战场的俘虏们也是惊魂未定,虽然义军没有杀他们,但到了这个可怕的屠宰场,脑袋很难保住了。这一刻没死,下一刻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可能就是自己。

    正当他们垂头丧气,哀叹自己命运悲惨的时候,金军的攻击又开始了。

    义军将士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女’真人都是畜生,把汉人当狗,拼命得往地狱里赶。有些士卒看到这些俘虏就来气,虽然他们现在也是义军了,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但心里那口怨气去不掉,张嘴就骂,你们这些蕃虏狗,睁大眼睛看看这里的死尸,这就是做狗的下场。即使下地狱了,你们也是狗,也不会变成汉人的鬼。

    有人因为有好处,有利益,甘心情愿做狗,有人因为要保住头上的脑袋,甘心情愿做狗,有人因为大家都做狗。理所当然自己也要做狗,所以也甘心情愿做狗了,但后两种做狗的人,你只要唤醒他的良知,‘激’发他地热血,他还能幡然醒悟,还能毅然决别做狗的日子,‘挺’起‘胸’膛来堂堂正正做个人。

    投降的辽军汉卒就属于还有良知的人,他们也是出身贫贱,也是艰难度日的草芥。也是饱受欺压凌辱的蚁蝼,在这种朝不保夕、生死悬于一线的绝境下,重新做回一个人,一个真正的汉人,当然是不二选择。前,舍生忘死,“杀……”

    这一杀。发现问题了,敌人不是汉人,改成蕃人了,再听他们张嘴一喊,原来是契丹人、是奚人,是生死仇敌。

    狗娘养地,老子杀的就是你们。“杀虏,杀虏……”义军将士突然来劲了,一个个士气如虹,舍生忘死。以命搏命。“砍了他们,砍了……”

    你不要命,契丹人、奚人当然也不要命了,这是战场,你不杀人就被人所杀,来不得半丝犹豫。

    这帮人其实也是草芥蚁蝼,被‘女’真人打败。投降了。为了保住脑袋,做了‘女’真人的狗。不过他们是蕃人,做狗也是蕃狗,比汉狗高级,享受的待遇也不一样。人活在世上,说到底都是为了肚子,做狗做舒服了,日子还是和过去一样,谁还愿意掉脑袋?于是安安心心做狗了。哪一天‘女’真人不行了,新主子落难了,摇身一变,重新做回契丹人,追着‘女’真人打,让‘女’真人做狗。只要脑袋不掉,只子过得好,做人做狗无所谓。

    不过‘女’真人不放心,这条狗的主子还活着,还在耀武扬威,说不准哪天这条狗就要反咬一口,所以一直锁在家里,轻易不敢拿出来用。这次是打义军,杀汉人,是个发挥蕃狗威力的好机会,当然要大胆使用了。

    蕃狗果然有威力,好一阵子没杀人了,刀头没有‘舔’血了,要过过瘾了,再说,也要给新主子看看,我这条狗还是很有价值,你给我吃好的喝好的,打仗的时候我自然会卖力。

    这些人养‘精’蓄锐,攻杀犀利,而义军久战已疲,兴奋劲过去后,疲态再显,随即支撑不住,被契丹人杀得血‘肉’横飞,无力招架。

    黑山军第一将文远就在后阵,看到中阵被金兵杀得稀里哗啦,死伤惨重,当即下令点燃壕沟。

    这次金人有准备了,大火刚起,后备兵便发起了冲锋,乘着排筏尚未烧毁之机,蜂拥冲过壕沟,‘潮’水一般杀向义军。义军后阵的将士正好也冲了上来,双方数千人挤在一条长长地拒马阵内,你攻我杀,完全拼命了。

    文远带着扈从也在阵中搏杀,‘激’战中,文远大‘腿’受伤,血流如注,扈从们四面围上保护。契丹人马上猜出他是一个大官,随即号角相援,左右夹攻。扈从们抵挡不住,纷纷倒下。义军士卒扑了上来,舍命相护。契丹人杀红了眼,长枪即使‘洞’穿而过,也奋起最后一击,临死拉个垫背的。一命换一命,双方豁出去了,杀得异常惨烈,短短时间内,地上尸体层叠,鲜血横流。

    契丹人杀到了文远三步之外的地方,而文远已经退到了壕沟边缘,后面就是‘插’满尖木桩的壕沟,距离他最近的排筏在十步之外,若想冲过去,至少要付出十几个人的代价。他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义军都在退却,很多人已经退到了后阵,而不少契丹人也越过壕沟,杀进了后阵。情况万分危急,后阵若破,金兵马军呼啸杀来,从侧翼展开攻击,义军另外两个战场必定腹背受敌,全线失守。

    “点火,点火……”文远纵声狂吼。

    现在只能靠大火阻断中后阵了,但战场上杀声震天,双方将士都打疯了,后阵的弓箭手现在都在‘射’杀敌人,根本听不到文远的叫喊。

    文远急了,从掌旗兵手上抢过大旗,用力挥动,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后阵地弓箭手发现了舞动的大旗,也看到了文远下令点火的手势,但中阵挤满了本方将士,正将文远就在其中,这火一放,黑山军第一将就完了,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

    “放,放……”文远看到弓箭手们迟疑不决,气得睚眦‘欲’裂。

    一个契丹弓箭手在后方移动,他的长箭一直瞄准着舞动的大旗,瞄准着大旗下那个魁梧的将军,但前面的人太多了,手里的箭根本‘射’不出去。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层叠而起的尸堆,站到这个尸堆上就能‘射’杀那个将军,但空中箭矢厉啸,自己往上一战,那就是靶子,想不死都难。

    契丹人在‘激’战中倒下,刺耳地惨叫声此起彼伏,空中不时飞舞着喷血地头颅,洒‘射’血‘花’的短肢。

    那个契丹人忍不住了,仇恨在心中燃烧,愤怒在身体里爆发,豁出去了,杀死他,杀死他就能挽救很多兄弟的‘性’命。契丹兵跳上了尸堆,手中长箭厉啸而出,但不待做出第二个姿势,十几支长箭从四面八方啸叫而至,当即把他‘射’穿。

    长箭穿过酣呼鏖战的人群,“扑哧”一声穿透了铠甲,钻进了文远的背心。穿甲箭的威力极大,‘射’击距离又近,破甲之后,去势不减,穿透了文远的身体,直到箭簇碰到‘胸’铠才停了下来。

    文远骤痛,魁梧地身躯因为穿甲箭地巨大惯‘性’向前倾倒,脚下也连移两步,幸好手中有大旗,旗杆拄地,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否则就掉进了壕沟。

    血霎时喷出,染湿了夹衣,顺着身体往下流。文远开始眩晕,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大旗‘插’进了土地,右臂紧紧抱住大旗,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倒,现在一倒,军心崩溃,阵地就丢了。

    弓箭手点燃了火箭,举弓向天,但就是不敢发‘射’,他们盯着文远,希望文远再给一次手势,再给一次命令,希望文远改变主意。

    文远地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渐渐失去,但他心里还牢牢记着一件事,他慢慢地举起了左臂,伸直,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射’击。

    后阵弓箭手仰天悲号,手中火箭厉啸而出。

    “轰……”壕沟点燃,大火喷涌而起,烈焰腾空,浓烟滚滚,霎时遮蔽了战场。

    文远看到了火光,他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紧紧抱着大旗,屹立不倒。

    义军将士看到大火烧起,后路断绝,霎时绝望,但这时候他们看到了文远,看到了那杆飞舞的大旗,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主帅。

    “杀……”义军将士们愤怒了,爆炸了,突然间,人人如虎,疯狂咆哮,“杀,杀,杀……”

第二卷 跃马横空 第九十五章 兄弟,走好

    虎烈军第八将以主力支援右翼。

    当李远带着军队赶到时,双方将士还在浴血厮杀,透过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们看到了惨烈的战场。

    拒马阵中,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黑山军后阵将士杀尽了冲过来的契丹人,然后选择了几处战事最为‘激’烈的地段,填土灭火,铺设排筏,实施援助。虎烈军支援过来后,正好有了通道,当即冲进中阵,奋力攻杀。

    与此同时,金军也在实施救援。双方将士几乎同时冲进战场,迎头相撞,即刻‘混’战,一时间杀声如雷,血雨腥风轰然掀起.文远的尸体撤了下去。

    这一仗他们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右翼战场随即‘交’给虎烈军第八将戍守。

    李虎站在山道边,手捧兜鍪,默默地望着撤下来的黑山将士。

    黑山第一将折损过半,而且是在补充了五百人之后再折损过半,他们的正将战死了,他们的副将身负重伤,活下来的人大都带伤,浑身浴血,难以支撑。这一仗打得太惨了,不到两个时辰,黑山军第一将就失去了战斗力,被打瘫了。

    抬着文远的担架停在了李虎身边。

    李虎久久注视着文远苍白的面庞,心里忽然一阵剧痛,痛得他几乎要窒息了,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他突然抢过了担架,冲着罗中原大声喊道:“老哥,我们送他一程,把他葬在虎啸台。以后我们会回来,我们要告诉他,我们完成了他的心愿,我们夺回了辽东。夺回了家园。”

    罗中原两眼微红,强忍泪水,抬起了担架,“兄弟,走好。”退入第四道防御阵势。给萧干重整军队争取了时间,虽然各军将士还是心惊胆战,没有守住后山的勇气和信心,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军队稳下来了,士卒们吃饱喝足了,打个盹之后,绷紧的神经也稍稍松驰了,于是,情况开始渐渐好转。

    临近中午时分。斥候送来一个好消息,金军开始攻击了,和叛军打起来了。

    这个消息随即在各军传开,辽军将士总算松了一口气。此刻金军攻打义军,意味着义军两面受敌,深陷困境。义军若想摆脱困境,要么立即强攻后山,打通南下之路。要么集结军队和金军决一死战,要么兵分二路,同时攻击,但不管采用何种办法,义军都难以摆脱目前的困境,换言之,辽军可以趁此良机重整军队,死守后山要隘,等到义军和金军打得两败俱伤了,再图反攻。夺回蒺藜山。雪洗今日大败之耻。

    突然间,辽军好象又活过来了,上至奚王萧干,下至普通士卒,仿佛都拨开云雾看见了阳光,心头上的厚厚‘阴’霾一扫而空。大家欢欣鼓舞,士气陡涨。将士们胆气壮了。豪言壮语也出来了,磨拳擦掌要报仇了。

    就在此时。云集山下的义军开始动了,鼓号齐鸣,旌旗飞扬,他们要进攻了。

    辽军刚刚涨起来的士气马上又泄了,大家该害怕地还是害怕,没信心的还是没信心,都被打寒了。两万多人在夜里展开突袭,按道理,即使不能大获全胜,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结果惨败,差一点全军覆没,幸好老天帮忙,右山突然着了把火,挡住了反贼的马军,否则肯定全军覆没,所以,由此推及,金军也不行,也打不过反贼。既然指望不上金人,自己又打不过反贼,那还是撤回成州,待在城里最安全了。

    不过,这话都不敢说,害怕奚王不高兴。前面有耶律阿古哲的例子,这个走运的家伙此刻正在回城的路上,先跑了,运气好啊。

    辽军惊恐不安,注视着山下,等待着义军发动攻击。

    萧干骑着马,山上、山下两头跑,给将士们鼓劲,守住了蒺藜山,人人有赏。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人人侧目,个个嗤之以鼻,赏?你个吝啬鬼什么时候赏过?你少克扣一点俸薪,我们就感‘激’涕零了。

    这时,山道上走来一群人,推着一辆巨型车。大家很疑‘惑’,瞪大眼睛仔细看,不知道反贼们要干什么。

    守在山脚下的辽军士卒很快看清楚了,那是一部车桥。

    车是左山用来加固城‘门’的战车,战车上地利刃都给拿掉了,做运输工具正合适。桥面则是左山城堡的城‘门’。反贼们把城‘门’拆了下来,钉在车顶上,如此就做成了一个活动的车桥。因为河面有几十步宽,一个城‘门’不够长,于是把两扇城‘门’相连,下设两部战车,这样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巨型车桥了。

    辽军不以为然。车桥是木头做的,禁不起石弹的攻击,几十个石头砸下去,必定四分五裂。

    辽军开始做准备,抛石车蓄势待发。

    忽然,从山脚下传来惊叫声,辽人发现那群推车的人不是反贼,而是奚人。反贼极其恶毒,用绳子把奚人连在了车桥上,石弹砸下去后,虽然能把车桥砸碎,但和车桥连在一起的奚人肯定也难逃一死。

    萧干闻讯大惊,飞马下山,就近观察。这一看,气得差点吐血。反贼忒无耻了,把奚人南、北两部马军主帅放在了车桥的最前面。这两人如今就像拉船的纤夫,正挽着麻绳,使出吃‘奶’的力气拖车桥。几个反贼手拿皮鞭跟在后面,又打又骂,气焰嚣张。

    麻烦了,能否守住后山,全靠抛石车,能否保全抛石车。全靠这条河,哪想到反贼脑瓜子贼灵,竟然就地取材,用战车和城‘门’做了一个车桥。有了车桥,叛军就能过河,他们一旦过了河,以目前辽军地状况,若想守住后山。等于白日做梦。

    所以,必须挥了车桥,但想毁车桥,就要屠杀奚人兄弟。自己是奚王,杀几个奚人本没什么大不了,但杀几百个、上千个奚人,奚人六部就要造自己的反了。此次跟随自己来蒺藜山的马军只是奚人六部马军的一部分,各部手上还有大量军队,假如自己今天杀了这些人,将来的事情就很麻烦了。

    杀?还是不杀?杀。屠杀奚人兄弟,势必要得罪六部。不杀,那等于拱手放弃蒺藜山。放弃蒺藜山等于放弃东征,放弃东征意味着主战派在宫帐更加艰难,大辽国祚因此更加危机重重。两者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促,说话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萧干冷笑,手指逐渐接近小河地车桥,厉声说道,“谁说那是奚人?你瞎了眼啊?那明明是反贼假扮的,你看不出来?”

    啊?萧易八傻了,看看河对岸,又看看神情冷凛的萧干,明白了,舅舅好狠啦,为了一个破山头。竟然屠杀自己地族人。

    “去。告诉他们,那不是奚人,那是穿着奚人衣服的反贼,他们要乘机攻山,叫他们千万不要中了反贼的‘奸’计。”

    萧干转身就走,翻身上马,如飞而去。原野等一帮总帅府的官员站在一起。观察对面山上的辽军。

    “鬼帅,你这主意好象没起作用?”霍六哥眯着眼晴。慢吞吞地说道,“萧干比我们想像地难对付,你这偷机取巧之策看样子是不行了,还是老老实实强攻吧。”

    张高儿极为不快,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没理他。你的人所剩无几了,看我人手足,心里不舒服是吧?哼,想消耗我的人,‘门’都没有。

    “现在还没开始打,看不出来,等下打起来了,奚人脑浆迸裂,血‘肉’横飞,或许情况会发生变化。”柴云担心几个老大闹出什么事,急忙打岔,“‘毛’帅,时间到了,可以进攻了。”

    ‘毛’军神情冷峻,微微点头,“诸位,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打下来了,我们就逃出绝境,打不下来,就深陷死地,所以,请诸位务必齐心协力,遵从军令,奋勇杀敌。”说到“遵从军令”的时候,‘毛’军地眼睛盯上了赢秦。驼子心虚,把背一躬,脑袋一低,躲到了高宝龙后面。这个‘毛’球今天不会公报‘私’仇,让我冲锋陷阵去送死吧?

    正嘀咕呢,‘毛’军下令了,“首轮攻击分三批,每批一部,二百五十人。虎烈军第十将首攻,云朔军其次,虎烈军第十一将紧随其后。”

    赢秦脸一苦,肚子里骂开了,你个‘毛’球,等着,老子地人马要是打光了,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仇敌。

    “驼帅,打下了后山,你云朔军的战功就排在我们前面了。”霍六哥看到赢秦那副不高兴的表情,忍不住出言嘲讽,“驼帅先是围歼了奚人两部马军,现在又率先强攻后山,这么好的事怎么轮不到我?看样子,还是驼帅会打仗,不像小‘毛’驴和我,傻里巴唧地把人都拼光了,搞得现在只能看驼帅立功了。”

    赢秦脸‘色’一冷,刚想出言反讽,张高儿‘阴’森森地说话了,“驼帅人马多,兵力足,主攻的重任非他莫属,霍帅,难道你想抢功?”

    “不敢,不敢。”老霍连连摇手,冲着赢秦捋须而笑,“驼帅,预祝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毛’军懒得听他们废话,用力一挥手,“擂鼓,进攻……”

第二卷 跃马横空 第九十六章 利器

    “咚咚咚……”战鼓惊天擂响。

    车桥动了,五十多名奚人肩拉手推,车速逐渐加快。两百二十五名全副武装的义军将士跟在车后,一路奔跑。

    辽军战鼓擂响,紧跟着抛石车发动了,霎时间,石弹冲天而起,撕裂空气的啸叫声惊心动魄。

    “轰轰轰……”石弹‘射’进冰河,‘波’涛轰鸣,石弹砸上河堤,地面颤抖。

    车桥的速度越来越快。

    “快,快,快……”义军士卒手拿皮鞭,对准奚人劈头盖脸地一顿狂‘抽’。奚人走投无路,只有豁出去了。他们和车桥绑在了一起,不是被石弹砸死,就是在冰河里活活冻死,唯一的逃生希望就是辽军的救援,假如奚王萧干能顾念同族之义,出手相救,或许还能绝处逢生。

    “轰……”车桥冲下河堤,冲进冰河,随着巨大惯‘性’,继续前进,转眼就冲到了河中央。

    奚人随着车桥冲进了河里,浮在水面上,紧紧抓着桥面的边缘,一个个恐惧至极,冲着河对岸的辽兵拼命地叫着吼着,但他们马上绝望了,没有辽军冲过来救援,抛石车在轰鸣,长箭在厉啸,辽人用尽所有手段,竭力残杀,根本不管他们的生死。奚王抛弃了他们。

    “轰轰轰……”石弹骤然密集,铺天盖地地‘射’进冰河,冰水飞溅,掀掀阵阵惊涛,巨大的‘浪’头腾空而起,连续砸在桥面上,水‘花’四‘射’。

    轰鸣声中,几个石弹命中了车桥,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桥面好象薄纸一般,根本不堪一击。当即碎裂,四散的木屑‘激’‘射’而起。有个石弹砸中了桥面边缘,几个奚兵躲闪不及,当即骨开‘肉’裂,惨叫连连,当即一命呜呼。

    车桥不进反退。河面比想象的要宽,另外石弹呼啸,‘波’涛汹涌。再加上车桥周围缠绕着几十名奚兵,阻力太大,车桥终究没能抵达对岸,停在了河中间位置。

    突击将士在河堤边停了下来。现在冲上去也没用,无法抵挡对岸。

    河面上的车桥成了辽人的靶子。桥面的厚度显然不够,石弹一砸一个‘洞’,虽然抛石车地准头非常糟糕,‘射’出来的石弹大都命中不了目标,但总有石弹砸中车桥,时间一长。桥就毁了。

    “停止攻击。”

    ‘毛’军很果断,当即下令,撤回突击士卒。

    首轮攻击意在试探敌人虚实,这一试探,发现很多问题了。几位将帅、帅府官员围在一起,急切讨论。

    辽人看到义军不攻了,石弹投掷随即停止,但河中车桥此刻已经碎裂。几十个奚人大多随同战车沉进了河底,有一些侥幸脱逃的也没能逃过义军长箭的‘射’杀。

    萧干心痛啦,怒不可遏,恨不得变出百万大军,铺天盖地地杀过去,把反贼们挫骨扬灰。

    总帅府从后方送来急书。长史黄涉详细通报了后军战况。金军攻得非常猛,完颜宗望显然下定决心要吃掉四十万汉人。后军兵力严重不足,损失越来越严重,一个时辰内连丢两道防御阵势,目前第三道防御阵势也已经岌岌可危。黑山军第一正将文远阵亡。第一将士卒折损大半。不得不撤下。现后军只有三将步卒在阵前奋战,虽然连续以俘虏补充,但人数依旧不足六千,要想挡住数万金军的攻击,难度太大。

    总帅一直在前线督战,至今没有向帅府求援,显然总帅还能阻截金军的信心。但事实上后军已经出于崩溃的边缘。为此,黄涉以帅府的名义。督请前军,不惜代价,力争在一个时辰内拿下后山,一个时辰后,也就是申时正,不管后山是否拿下,停止攻击,调军回援,确保四十万汉人地安全。

    几位将帅和帅府官员们骇然心惊。后军假若阻截不利,防线丢失,让金军冲了进来,义军势必全体崩溃,大家全完了。张高儿、霍六哥、赢秦、高宝龙四位主帅几乎异口同声,不打了,急速回援,先把金狗挡住再说。

    没有总帅的命令,谁敢不打?没关系,事急从权啦,这里可以照打,同时派两个将的援军去后面。跛子急书前军的意思,不就是希望我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先调拨援军吗?那个跛子比鬼都‘精’,自己不说,却把意思表‘露’出来,让我们去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进言。这事不能犹豫,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容不得半丝闪失。

    ‘毛’军两眼微眯,捋须不语,良久,等到大家都不说话了,他才说,而且只说了一句话,“继续攻击。”

    大家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毛’球改‘性’子了,不圆滑了,不知变通了,老糊涂了。霍六哥急了,“‘毛’帅,你要是不派人去,我去,我的神龙军还能打。”

    ‘毛’军神‘色’一冷,厉声喝道:“违抗军令者,斩。”

    好,算你狠。既然你不愿派兵支援,又不愿让其它人支援,那就打吧,即刻打,强攻,不要耽误时间了。

    “暂停攻击。”‘毛’军不紧不慢,没有丝毫心急如焚的样子,“派人把工匠找来,即刻改造车桥。”

    啥啥?现在还要改造车桥?你有没有搞错?这次连张高儿都忍不住了,手握刀柄,冷森森地说道:“‘毛’帅,我们的家小都在后面,而金军距离虎啸台只有两里路了,危在旦夕。如果你现在不打后山,那我就带着阎王军回援了。”

    “我的家小也在后面。”‘毛’军淡淡地说道。

    “‘毛’帅,请你以大局为重……”赢秦急得团团转。现在回援还来得及,即使义军崩溃了,自己还能带着钱财跑路,窝在这个鸟地方,只有等死。

    “大局?”‘毛’军眼‘露’嘲讽之‘色’,“如果诸位都能以大局为重,雷霆军就不会损失惨重,失去战斗力,现在我们也有人回援总帅。”这句话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张高儿和赢秦,两人脸‘色’‘阴’鸷,恶狠狠地瞪着‘毛’军,恨不得冲上去砍了他。

    “什么叫大局?”‘毛’军转身指着后山,手指连点,“攻下蒺藜山才是大局,拿下了蒺藜山,我们才能绝处逢生,这么简单地道理你们也不懂?要想活下去,要想保全自己的家人,请拿出勇气和决心,给我拿下蒺藜山。”

    义军两万多人,列阵于山岗上,等待进攻的命令。

    ‘毛’军、柴云,还有一大帮工匠,围着车桥前,商量改造之策。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毛’军很固执,宁愿停止进攻,宁愿把军队闲在这里,任由后方岌岌可危,也要先把车桥造好。

    车桥改造最简便的办法无非是加固加长。半个时辰后,第二部车桥做好了。这架车桥由四部战车、四块城‘门’相连而成,超巨型车桥。为了增如桥面厚度,‘毛’军下令把十几道土垣的大‘门’全部拆下了,在桥面上一口气叠加了十层,每层之间填土以为缓冲。为了推动这架车桥,调用了三百名奚人俘虏。

    辽人正在惶恐不安的时候,一架超巨型车桥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个庞然大物,“轰隆隆”地行进在山道上。

    萧干当即变‘色’。奚王府的一帮官员们也是瞠目结舌,汗‘毛’倒竖。辽军将士则是一脸恐怖,绝望了,逃生之念油然而生。

    车桥太大了,太厚了,一般石弹砸上去肯定不起作用。山上虽然有几台重型抛石车,但抛‘射’距离有限,准头也更差,想命中目标只能靠运气,而且既使命中了,也未必能砸断石桥,因为车桥下面就是冰河,车桥有足够的缓冲。如果石弹不能发挥威力,无法砸断车桥,结果可想而知。

    义军这一招正中辽军要害,把他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地一点勇气打得无影无踪。

    萧干誓不言退。其实现在也来不及退了,现在撤,义军随后追击,辽军势必兵败如山倒,夜里那可怕的逃亡大‘潮’要再次重现,大军难逃全军覆没之祸。如今只有死战到底了。

    萧干下令,奚马军布阵于后,谁逃就杀谁,格杀勿论。四支‘侍’卫亲军分别在山脚、山腰和山顶三道防线上阻截义军。

    三百奚人连推带拉,车桥速度越来越快,一路轰鸣,气势惊人。

    到了河边,奚人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将车桥推进了冰河,然后掉头就跑,唯恐被辽人的石弹砸死了。这次义军没有让奚人送死了。既然萧干心硬如铁,不吃这一套,那就没必要‘浪’费了。

    “轰……”

    一声巨响,车桥冲进了冰河,‘激’起丈高‘浪’头,跟着速度不减,摧枯拉朽一般,破‘浪’前进,一头撞上了对岸。

    霎时间,欢呼声冲天而起,震耳‘欲’聋。

第二卷 跃马横空 第九十七章 突击

    山岗上的义军将士们‘激’动不已,欢呼雀跃,相反,辽军却如遭重击,人人惊恐,胆战心寒,再无斗志。

    “杀……”

    义军两百二十五名勇士高举盾牌,撒‘腿’狂奔,他们冲上了桥面,冒着呼啸的石弹,冲天的惊涛,奋勇向前。

    一颗石头从天而降,咆哮声由远及近,巨大的冲击力砸碎了盾牌,两个义军士卒惨声惊嗥,倒飞而起,落入冰河。

    “嗡嗡……”箭阵的啸叫声冲天而起,天空霎时为之一暗,跟着满天长箭,厉啸而至,‘射’到盾牌上,钉进桥面上,“啪啪”作响,骇人心魂。几个士卒不幸中箭,或仆倒,坠入河水,死于非命。车桥虽然只有短短几十步距离,但奔跑其上的义军士卒却连遭打击,转瞬之间,十几条生命化作了缕缕英魂。

    冰河上,石弹咆哮,长箭肆虐,勇士们呼啸而进,毫不畏惧。

    突击勇士冲上了堤岸,辽军箭阵愈发密集,密集得就象狂风暴雨,让人无法喘气,无法睁眼,攻击战阵变成了龟壳,勇士们被阻河滩,寸步难进。

    ‘毛’军高举右手,在空中轻轻挥了三下。

    霎时间,令旗飞舞,战鼓如雷,山岗之上的两万多名义军将士同时举弓,张弩,箭指苍穹。

    “‘射’,‘射’,‘射’……”军官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山野。

    “翁嗡嗡……”万箭齐发,箭矢如蝗。一团巨大的黑云在空中急速移动,箭矢撕裂空气地啸叫声立时汇成了一道惊心动魄的声‘浪’,仿佛一头咆哮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伸出锋利獠牙。一口咬上了后山,意‘欲’将其撕成血淋淋的碎片。

    箭阵在空中相遇,相撞,两只咆哮猛兽撞在了一起,两团乌云相互纠缠。刺耳的啸叫突然弱了下去,数不清地长箭从空中纷纷坠楼。

    箭阵威力稍减,龟阵趁此良机,急速移动。

    辽军急切,箭阵再起。义军连续‘射’击,箭矢疯狂。箭云遮天蔽日。

    “云朔军……”‘毛’军蓦然回头,手指赢秦,“两部突击。”

    两部?不是一部吗?怎么一转眼,一部变两部了?赢秦稍一错愣,‘毛’军两眼怒睁,纵声吼道:“两部突击……”

    赢秦不敢说话,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对自己的扈从高声叫喊,“传令,两部突击。快,快……”两部突击。五百人攻杀,自己必须身先士卒,亲自督战,否则那帮狗娘养的马贼肯定阳奉‘阴’违,磨磨蹭蹭的耍滑头,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你耍滑头,延误了突击时机。那就是死啊。你个‘毛’球。摆明了和云朔军过不去,好。有机会老子就报仇,剁了你那颗鸟头。

    “传令第十一将。”‘毛’军继续下令,“准备三部突击,不要给敌人丝毫的喘息时间。”

    虎烈军第七将翻山越岭,终于到达了目地地。

    第七副将田复率领两部将士下山后,马上指挥五百人向后山方向急速奔跑。

    铁鹰随后赶到,站在山道中间指挥后续军队转向前进。

    将士们虽然大汗淋漓,一个个筋疲力尽,但听到后山方向传来的隆隆战鼓声,不得不咬牙支撑,竭力奔跑。能否完成前后夹攻,全靠这两条‘腿’了。

    小方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随着人流下了山,跑到铁鹰身边。他说三个时辰就能到,那是指山里人,走惯山路的人,而这些义军将士大都来自辽军,过去很少爬山越岭,所以三个时辰根本不够。小方没想到这一点,因此惶恐不安,非常害怕。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一不高兴,举手一刀,自己的脑袋就没了。

    铁鹰一直担心错过攻击时间,但侥幸的是,将士们总算坚持下来了,在预定时间内赶到了目地地,不过,大家太疲劳了,包括自己都是两‘腿’如铅,步履艰难,更不要说那些士卒们了。自己在大山躲藏了好几年,走山路算是很快的了,现在却气喘吁吁,连杀人的力气都没了,其它人就更不行了。以这样的疲惫之师攻杀辽军,纯粹找死。

    “小方,你对这一块地形很熟吗?”铁鹰一边抹着脸上的汗珠子,一边问道。

    方小儿摇摇头,眼‘露’恐惧之‘色’。远处传来的轰鸣声连绵不绝,就象打雷一般,轰隆隆的极其吓人,而鼓号声非常清晰,隐约还能听到‘激’烈的厮杀声。方小儿已经知道这支军队要包抄到辽军后发展开突袭,所以他想跑了,他可不想把一条命白白送掉。

    “你是不是想跑?”铁鹰看他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就象山里受惊的兔子,随时打算开溜,忍不住笑着问道。

    “不不不……”小方吓了一跳,连连摇手。

    “仗打赢了,你有功劳,虎王肯定会给你赏赐。”铁鹰笑道,“金银绢帛,漂亮‘女’人,应有尽有,你想不想要啊?”

    啊?还有这种好事?小方心儿狂跳,瞪大眼睛望着铁鹰,难以置信。虎王这么好,不但给金银绢帛,还给漂亮‘女’人?真的假地?我不会在做梦吧?你没有骗我吧?

    铁鹰看他有趣,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小方瘦弱的肩膀,“我担心你跑了,白白丢了这么多赏赐,可惜啊,所以特意提醒你一下。”

    小方哪里还听得进去,满脑子就是金银财宝,眼前都是笑靥如‘花’地美‘女’了。发了,发了,祖坟冒烟了,哈哈,这辈子就跟着虎王‘混’了,直娘贼,天底下到哪找这样的好人?

    铁鹰留下了一部士卒,叫部将带着小方,在山道狭窄处,砍伐树木设置路障。如果偷袭失败,遭到辽马军追赶,这些路障就能救命,反之,如果辽军逃跑,这些路障也能阻滞辽军的逃跑速度。

    后山正面战场。

    义军的攻击异常猛烈。

    突击第一阵冲上去之后,立即和辽军展开厮杀。守在山脚下的是彰武军,看到义军人数少,以为可以捡个大便宜,蜂拥而上,要报仇。

    但仅仅过了片刻,云朔军杀了过来。主帅赢秦身先士卒,指挥五百人一哄而上,战局顿时改观。

    彰武军的士气转眼消耗殆尽,士卒们马上溃败,弓箭兵第一个跑,撒开脚丫子,掉头狂奔。

    萧干就在山腰督战,当即下令阻杀,临阵逃亡者,杀无赦。彰武军走投无路,只好调头再战。

    正在‘混’‘乱’的时候,义军第三阵开始攻击了。虎烈军第十一正将李猛亲自率队冲锋。

    临时赶制地第二架超巨型车桥出现在山道上,将士们推着车桥,一路高呼,气势如虎。

    “轰……”随着一声巨响,车桥冲进了冰河,势如破竹,直抵对岸。

    第十一将三部将士,七百五十人,分做两队,呼啸杀进,一时间,人‘潮’如龙,杀声如雷。

    辽军拼死反击,山腰和山顶地抛石车怒声咆哮,石弹凌空飞舞,肆意攻击,箭阵也是紧随其后,黑‘色’云团一个接一个,刺耳的厉啸声几乎淹没了山下地厮杀。

    ‘毛’军抬头看了看天‘色’。

    “距离申时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两刻。”柴云盯着远山,心里窒息难当,因为太紧张,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两刻之后,攻击就要停止,但从目前的战局来看,义军根本不可能在两刻内拿下后山。辽军还有两道防御阵势,还有很多士卒,萧干就是拿人填,也能把义军挡在山脚下。

    就在此刻,总帅府再传急书,金军攻势如‘潮’,后军伤亡惨重,难以支撑,第四道防御阵势岌岌可危。

    ‘毛’军沉默良久,无奈轻叹,“传令,集结一万匹战马,两刻之后,阎王军、虎烈军第五、第九、第十将,火速赶赴后军战场,支援总帅。”

    接着他转脸看向张高儿,“鬼帅,你可以出击了。”

    张高儿身如鬼魅,眨眼间冲出了七八步,飞身上马,带着扈从疾驰而去。

    “传令第九正将杜山,第五副将解悟,准备渡河攻击。”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义军将士飞越冰河,一往无前,浴血奋战。

    义军后军阻击战场。

    金军持续攻击,义军第四道防御阵势岌岌可危。

    金军损失越来越大,尤其在攻击义军第三道防御阵势的右翼阵地时,一次就死了一千八百多人,契丹军因此给打废了。

    伤亡越大,金军越是骑虎难下,完颜宗望因此愤怒,焦急,他就象一头笼中猛兽,团团‘乱’转。此刻他已没有回头路,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打赢了就能看到太阳,打输了……不可能,完颜宗望不会输,这一仗也不可能打输。

    斥候急报,义军主力正在攻打后山。这是个好消息,非常好的消息,就连一向稳健的完颜娄室也认为此仗铁定打赢了。义军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焉能不败?

第二卷 跃马横空 第九十八章 血战

    义军给‘逼’急了,义军总帅李虎亲自赤膊上阵,双方在第四道防御阵势上舍命厮杀,损失都很大,但义军极其顽强,其意志之坚韧,其士气之高昂,让金军为之胆寒。

    时间一长,金军叫苦不迭了。明明把对方杀退了,明明知道对方死伤惨重,已经撑不下去,但一转眼,义军又上来了,人员又补充了,体力又恢复了,继续打,周而复始,正面战场上金军的汉人军队竟然给打废了,五千人的军队只剩下了两千多人,折损了一半多,坚持不下去了。

    完颜宗望情急之下,把渤海人调了上去。

    完颜宗望等不下去了,他打了近四个时辰,从早上打到现在,伤亡极其惨重,估计伤损人数至少有六七千,这是不可思议的事,虽然这几年金军也打过不少这种苦战,但在一场战斗中阵亡这么多人,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如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还一无所获,皇帝会震怒,自己也将颜面尽失。

    不过,金军阵亡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女’真人,死去的大都是汉人,都是步卒,所以金军目前军心还稳定,还有实力,还能继续作战,但天快黑了,快到申时初了,必须要发力,发动致命一击了。

    义军军队的具体人数没人知道,不过说对面的军队只有一万两千多人,这显然是个陷阱,是李虎故意挖得陷阱。正因为有陷阱,李虎才蓄意‘激’怒自己,让自己拼命进攻。假若自己这这里打趴下了,打废了。他就可以带着四十万汉人大摇大摆地南下。

    目前看来,李虎的陷阱似乎有点作用,他利用有利地形挡住了金人,让金人遭受了重创,不过。他自己的损失也很大,不出意外地话,也有五六千人的伤亡。虽然他有壕沟和拒马阵等防御设施,可以有效减少伤亡,但他的手下并不都是‘精’锐,比如那个已被金军打废的黑山军。如果他们不是在最危急关头点燃壕沟,自绝退路,和契丹人以命搏命,他们早被契丹人杀得狼狈而逃了。

    完颜宗望调用了第二支契丹

    这支军队原是辽国皇帝地宫帐军,‘女’真人担心它临阵倒戈,一直不敢用,把它放在东北部边境对付高丽人,后来调到东京驻戍。

    宗望再次把义军的右翼阵地做为突破口。

    右翼现由虎烈军第八将防守,这支军队由原怀化军组成,连续‘激’战后也是损兵折将。已经两次补充了兵力。义军能守到现在,至关重要一点就是用俘虏不停填补伤损。否则早就崩溃了。

    如今五千俘虏只剩下两千人了,但即使是这样,防线依旧摇摇‘欲’坠。负责正面阻敌的虎烈军第六将就曾二次面临崩溃的绝境,罗中原情急之下,把已经打废了的黑山军第一将又拉了上去,他自己充当主将,身先士卒。把指挥作战地事丢给李虎。自己跑去杀人了。

    三千契丹人赶到了右翼战场,金人的攻击兵力达到了五千多人。

    此刻李远的第八将与辽军在中阵反复争夺。防守重心已经退到后阵,因为损失严重,他向李虎要求兵力补充,但就在这个紧要关口,契丹人发起了攻击,凌厉一击,把义军打得晕头转向,毫无还之力,不得已,只好仓惶后撤。

    义军点燃了壕沟,试图阻隔辽人,哪知辽军早有准备,这次他们人多,而且是一起上,前面人杀敌,后面人抬着排筏往壕沟上一架,冲过去继续杀。

    义军措手不及,匆忙迎战,连喘气功夫都没有。

    契丹人非常强悍,体力又极其充沛,各结战阵,奋勇攻杀,很快就把义军杀得连连倒退。

    义军无奈,再退,点燃了最后一道壕沟,并向总帅李虎求援。

    契丹人夷然不惧,再攻,又冲过去了。偏偏在这紧要时刻,李远被契丹人的长枪刺中腹部,血流如注,倒下了。副将陆和接替指挥,‘混’战中被契丹人围杀,脑袋掉了。两位主将一伤一死,大旗先后倒下,虎烈军第八将随即崩溃,将士们掉头就跑,狼奔豕突,溃不成军。

    谭弘毅带着第十三将五百骑士及时杀到,拼死抵挡。

    “急告总帅,右翼失守,快,快。”

    号旗兵急忙举旗,连连摇动。空中箭矢如雨,就这么稍一疏忽的功夫,连中数箭,翻身坠马。

    金军越过阵地,呼啸杀来。远处金人的马军开始动了,打算随后攻杀,包抄义军。

    “向总帅求援,快,快,金军要杀过来了。”谭弘毅一边奋力砍杀,一边大吼大叫。

    这名号旗兵刚刚举旗,还没等挥动,坐下战马就被契丹人砍倒了,跟着战刀划空而过,号旗兵地头颅离体飞起。撤。虎烈军第十三将各部马军即刻上前阻敌,掩护步军后撤。

    接着,李虎亲自带着五百铁卫火速支援右翼。

    金军战鼓擂响,完颜宗望一声令下,各军急速推进,奋力攻杀。

    谭弘毅和他的部下寡不敌众,节节后退,因为地形不好,战马跑不起来,坐在马上反而成了金人的靶子。谭弘毅断然下令,弃马死战,把金军挡在山岗上。

    金人太多了,五千多人都杀了过来,漫山遍野都是人。

    谭弘毅不怕死,豁出去了,但他的部下不一定都像他那样勇敢。有人逃跑了,打马就跑。有人跑开了头,其他人胆子大了,也跑,转眼跑掉一小半。

    谭弘毅和一帮不要命的兄弟以马结阵,顽强抵抗,但随即被金人掩没了。义军将士纷纷倒毙,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虎截住了虎烈第八将的逃卒。

    他愤怒,他想杀人,但此刻不是杀人的时候,此刻需要重振士气,需要鼓起勇气再去杀敌。

    “睁大你们的眼晴,抬头看看前面,那里有四十万汉人,有四十万兄弟姐妹,他们需要你们的保护,需要你们坚强地双臂,他们正在看着你们……”李虎在逃卒面前打马狂奔,怒声狂呼,“我们为谁而战?为谁而死?我们是汉人,我们为汉人而战,为汉人而死。‘挺’起你们的‘胸’膛,鼓起你们地勇气,无畏无惧,杀虏,杀虏……”

    铁骊直立而起,仰天长嘶,李虎紧勒马缰,举起手中大旗,声嘶力竭,“杀虏……”

    五百铁卫纵声呐喊,“杀虏……”

    铁骊前蹄落地,腾空而起,驮着李虎呼啸而去。

    铁卫紧随,如风卷过。

    第八将的逃卒们呆呆望着铁卫的背影,望着迎风狂舞的虎王大旗。

    忽然,有人掉转方向,向战场跑去,边跑边喊,“杀虏……”喊声悲凉而嘶哑,让人心神震颤,魂为之夺。

    “杀虏……”更多人跑向了战场,叫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渐渐轰然炸响,“杀虏……”

    所有的人都跑了起来,向同一个方向,向战场,一往无前。

    李虎迎头撞上了马军逃卒,不要他说话,逃卒们看到虎王大旗,看到铁卫,看到狂奔而来的步军将士,当即拨转马头,返身冲向了战场。

    ‘激’烈的厮杀再度在右翼战场展开。

    虎王亲临战场,亲自上阵,义军将士为此士气大振,酣呼鏖战,奋勇杀敌。

    李虎长枪‘舔’血,一枪‘洞’穿了金卒,怒吼声中,双臂发力,硬生生将金卒挑飞。金人看到虎王大旗,蜂拥而上,杀贼先杀王,杀了李虎,这一仗就不要再打了,义军势必兵败如山倒。铁卫拼死阻击。方进带着一队在前,王大忠带着一队在左,李兵带着一队在右,三队铁卫舍生忘死,以命搏命,誓死不让金人接近李虎。

    但敌人太多了,整个山岗全部铺开,一抬头,一转脸,看到地都是金兵。

    契丹人结阵攻杀,异常犀利,紧随其后地汉军举弓张弩,肆意‘射’杀,两军配合默契,节节推进,而义军打散了,谭弘毅的两部马军是一坨子,李虎地五百铁卫是一坨子,重新杀回来的虎烈军第八将又是一坨子,三坨子人马都陷进了金军的围杀。

    将士们凭着一腔热血,一身胆气,跟着虎王的大旗,竭力阻杀。义军的目标只有一个,挡住金人,拿刀砍死他们,不让这些狗娘养的畜生冲过去。

第二卷 跃马横空 第九十九章 大旗

    铁卫接二连三地战死,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下,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化作了记忆。

    李虎疯狂了,不顾几个贴身‘侍’卫的阻挡,冲到了最前面,“杀,给我杀,杀死他们……”

    长枪如电,笔直刺进了金兵的腰腹。金兵狂嚎,任由长枪穿体而过,连冲两步,举刀就剁。李虎睚眦‘欲’裂,也是连冲两步,手中枪直没入柄,不待金兵战刀落下,他弃枪伸手,一把抱住了金人,跟着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金兵的脖子。金兵措手不及,痛声惨嗥,手中战刀虽然去势不减,但剁空了。李虎一抬头,嘴里竟然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神情异常狞狰,“去死吧……”李虎一头撞倒金人,跟着夺过金兵的战刀,仰首厉啸,举步再上。

    对面金兵吓了一跳,被李虎那张血糊糊的脸吓住了,错愣间,战刀雷霆劈下,脑袋腾空飞起,脖腔内鲜血狂喷,溅了李虎一头一脸,眼前一片漆黑。

    几支长枪同时刺来。李虎躲无可躲,两名贴身‘侍’卫同时扑上,硬是用身体挡住了锋利的枪尖。长枪‘洞’穿而过,枪尖刺上了李虎的‘胸’铠,但力量已经不够。李虎一把抹去脸上的血,眼前一幕让他浑身震颤,怒火霎时爆炸了,“狗娘养的,老子宰了你们……”李虎身如电闪,战刀如虹,劈头盖脸地剁了下去,咆哮间,人头飞起,断肢残臂四散而‘射’。

    铁卫营杀开一条血路,与谭弘毅的两部马军会合。这两部人马已经死伤近半。如果没有马阵相阻,估计早被金人杀光了。

    李虎找到了谭弘毅。老谭浑身浴血,肩胛处连中两箭,右‘腿’被砍伤。已经无力再战。看到李虎支援而来,老谭惊喜万分,扯着嗓子叫道:“总帅,快撤,快撤。我们挡不住了。”

    “不准撤……”李虎看看周围的义军将士,大声叫道,“后面是四十多万汉人,那里面有你们地父母,有你们的姊妹,有你们的妻儿。为了他们,我们不能撤,今日只有死战,死战……”

    李虎从掌旗兵手上拿过大旗,举了起来,纵声狂吼,“兄弟们,跟着我……”接着他一手举旗,一手拿刀,掉头冲向了金兵。一往无前,“杀虏……”

    “杀虏……”

    义军将士们放声狂呼。呼啸向前,再不回头。

    罗中原留在最后,守在阵地上,誓死不退。

    壕沟里的火在燃烧,空中地利箭在呼啸,一队队的金兵在攻击。

    排筏不够用了,金兵就用死尸填沟。一层层地码。然后踩着死尸冲过来。

    留下阻击的义军虽然有两个部,但只有两百人。他们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然而,主力还没撤下去,他们只能坚守。当然也可以逃跑,不过马军就在后面的山岗上蓄势以待,逃跑的人都被他们‘射’死了。

    既然逃不掉,那还可以选择投降,但今天地厮杀太惨烈了,‘激’战中你若丢下武器投降,等于自寻死路,凶狠的金人会一刀砍了你。这种情况下,谁会收降俘虏?

    罗中原的扈从越来越少,他们先后倒下,倒在罗中原的脚下。金兵一直试图围杀他,但几次都没成功。这次他们集中了十张弩弓,一起‘射’击,连自己人一块杀。最后几个扈从也倒下了,只剩下罗中原一个人,正当金人蜂拥而上之际,一队义军杀了过来。

    “护住罗帅,护住他……”唐羽跑在最前面,看到敌人举箭偷袭,当即把手中战刀掷了出去。金人弓箭手措手不及,被一刀穿透,惨叫倒地。

    强悍的愣子杀到了,一手盾牌,一手战斧。盾牌呼啸扫过,两个金兵大意轻敌,当即倒飞而出。战斧雷霆劈下,金兵举盾‘欲’阻,“嘭”一声响,盾牌碎裂,跟着战斧剁中脑壳,头盔碎裂,脑浆连同鲜血一起喷‘射’。

    “杀……”罗中原战刀飞舞,不退反进,连杀三人。金人长枪并举,五支利刃同时刺中罗中原的‘胸’铠。罗中原痛呼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战刀凌空而下,势如奔雷,一刀砍断五支枪柄。

    罗中原摇晃‘欲’倒,眼前金星狂舞。一名金兵绕到他地背后,抡刀剁下。罗中原再遭重创,踉跄前冲,嘴中鲜血喷涌。又是五支长枪,金人再刺。‘胸’铠已经变形,长枪再刺,当即穿透。

    愣子冲了过来,一盾撞上,五支长枪拦腰中断。厉啸的战斧横空划空,五颗血淋淋的人头冲天而起。

    “愣子……”唐羽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

    偷袭罗中原的那名金兵腾空而起,一刀剁向愣子的脑袋。愣子又高又壮,唐羽的喊声刚刚入耳,他的大脑袋本能地缩了起来,高大的身躯也急速转动。金兵的战刀从天而降,正中愣子地肩胛。战刀锋利,破甲而入,鲜血迸‘射’。

    愣子痛得仰首惨呼,手中战斧轰然坠地,但另一只手上的盾牌却凌空砸下。金兵落地,不待站稳,盾牌就跟着下来了,“轰”一声,脑袋被硬生生打碎,变形地兜鍪也陷进了头顶。

    罗中原踉跄后退,感觉天地飞旋,自己就象一枚轻飘飘的落叶,随之舞动,三步之后,轰然倒下。

    唐羽就在他身边,眼明手快,一把抱住,“罗帅,罗帅罗中原努力睁大双眼,努力想喊,想叫,但嘴‘唇’颤抖,就是发不出声。血从‘胸’铠的破‘洞’里往外喷‘射’,身体逐渐变冷,面如金纸。唐羽大骇,一把扯下罗中原的‘胸’铠,手忙脚‘乱’地按住流血地‘胸’口,扯着嗓子叫起来,“走,走,快带罗帅走,快……”

    几个士卒冲过来,抬起罗中原就要跑。罗中原意识逐渐模糊,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两个字,“大旗……”

    唐羽猛一抬头。大旗被金人夺去了。

    罗中原抓住唐羽的手臂,眼‘露’乞求之‘色’,“大旗,大旗……”

    大旗不能倒。战场上还有一百多号人在血战,左右两翼战场也还在‘激’战,大旗一倒,意味着中阵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唐羽一跃而起,放声狂呼,“兄弟们,夺回大旗,夺回来……”

    疯狂,疯狂的厮杀,几十个义军士卒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过来,誓死要夺回大旗。金人倒下了,大旗被抢了回来,但旋即再丢,再抢。短短时间内,大旗周围倒下了几十个人,尸体相叠,死状惨烈。大旗终于到了唐羽手上,他举着大旗掉头就跑。金人追杀。义军士卒拼死阻击。

    三十步外,罗中原静静地躺在那里,声息全无。

    唐羽把大旗用力‘插’进土里,蹲下,拿起罗中原地手,扳开他地手指,让他紧紧握住了大旗。

    唐羽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痛声惨嗥,“罗帅,请你举着大旗,兄弟们誓死相随,决不言退。”

    大旗在风中狂舞,厉啸,好象罗中原正在举刀酣战。

    “死战,死战……”唐羽仰首悲号,“今日已成汉人鬼,杀……”

    最后一道壕沟。

    黑山军第二将主力已经撤下山岗,只剩下副将胡雷带着两百人拼死阻击。

    金军投入了后备军,攻势愈发猛烈。黑山军将士阻挡不住,有人开始掉头逃跑了。胡雷红了眼,断然下令,把壕沟上仅存的四块排筏全部推进沟里,自绝后路。没有退路,只剩下死战一途。

    金钲敲响,断后阻击地将士可以撤退了,但无路可撤,而且也不能撤,金军太多了,后方更是号角连天,显然金人的马军已经上来了,准备冲锋了。此刻撤下去,金军呼啸杀进,撤退中的主力势必遭受重创。

    黑山军的人越来越少,金兵抬着排筏,准备过壕杀进了。

    “点火,点火……”胡雷扯着嗓子连声吼叫,“点燃壕沟,快,快……”

    火把早就备好了,就‘插’在壕沟边缘。胡雷的几个扈从手忙脚‘乱’地掏出火石,但不待点火,金人的利箭就‘射’来了,准备点火的那名扈从当即中箭,翻身栽进了沟里。其它人继续,但金军已经杀到了壕沟边上,无论如何不能让义军点燃壕沟,所以发疯一般攻杀,只要有人跑到沟边上点火,立即成为金人弓箭手的靶子,很快就被‘乱’箭‘射’杀。

    就在这时,正将高浩带着一百人过来接应。久候不至,阻击将士显然撤不出来,必须要人接应,所以高浩又回来了,但眼前的情景让他骇然心惊。壕沟前方的阵地上,到处都是金兵,远处山岗上,旌旗飞扬,金军主力正严阵以待。这要是让他们冲过来,杀下山岗,跟在主力后面追杀,黑山军第二将肯定要崩溃。

    “点火,快点火……”胡雷看到高浩,喜出望外,纵声狂呼。

第二卷 跃马横空 第一百章 冲阵

    高浩下不了手,迟疑片刻后,他命令手下再搭排筏,让胡雷和阻击将士们撤出来。

    胡雷急了,又叫又喊。金兵也急了,攻杀更猛。胡雷吼了两句,转身厮杀,战刀左砍右劈,剁翻两个,回头再喊。如此反复数次,但高浩置之不理,执意要救他。

    胡雷再转身,霍然看到金人的长枪兵。五支长枪,正面刺杀。胡雷躲无可躲,当即被长枪‘洞’穿而过。胡雷忍住剧痛,再回首,声嘶力竭,“点火……”

    高浩睚眦‘欲’裂,痛声惨嗥,“点火……”

    十几支火把同时投进了壕沟,转眼间,火焰腾空而起,火龙肆虐,壕沟立时陷入了火海。

    金人大怒,长枪高举,当即把胡雷的尸体扔进了燃烧的壕沟。

    “‘射’,‘射’……”高浩仰天悲啸,心痛如绞。

    长箭厉啸,穿过火海,狠狠钉进了长枪兵的‘胸’膛,直没入羽。

    义军主力撤回到第五道防御阵势。

    负责沿路阻击的马军各部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左翼战场上,义军虽然竭尽全力,奋力搏杀,但兵力严重不足,随着时间的推移,伤亡的加剧,义军支撑不住,节节败退。

    李虎带着铁卫营拖在后面,死命阻击。谭弘毅拿了根长枪做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后退。他带两部人马支援,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了。这些人驱赶马群为战阵,且战且走。

    虎烈军第八将的士卒们布阵于两翼,‘混’在马阵中。一边阻杀,一边以密集的箭阵掩护铁卫营后撤。

    金军铺天盖地地追了上来,死活不松口。尤其那些契丹人,被义军打惨了,死伤近半,活着地人咬牙切齿,发誓要诛杀李虎。如果不是这位虎王突然杀进来,义军早被杀绝了。杀跑了,契丹军也不会被打废了。

    一个要跑,一个要追。双方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渐渐的,义军撤到了山道上。此刻金军所处的地势较高。他们从上往下攻,占了很大便宜。铁卫营地伤亡有些大,而李虎也杀累了,嗓子也喊哑了,没有先前那么勇猛了,只能咬牙死撑。

    “呜呜……”就在这时,一支马军突然出现在侧近的山岗上,其锋锐所指,正是两军的侧翼所在。

    金军大骇。义军也惊骇万分。战场,神情恐惧。两手小手紧紧抓着副缰,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怕吗?”罗思南敲敲他头上的兜鍪,俯身问道。

    小罗兰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罗思南轻声娇笑,替他放下兜鍪上的面罩,“你是个勇士,一个无敌小勇士。”

    罗思南轻抚长发,戴上兜鍪,放下面罩,举起长枪,然后回头望向自己的身后。

    徐大眼,还有五百铁卫,刀枪并举,气势如虎。

    “攻击……”罗思南猛地踹上马腹,雪骐扬蹄痛嘶,跟着腾空而起,呼啸而下。

    “虎烈……”徐大眼舞动长刀,仰首狂呼,“冲阵……”

    “冲阵……”五百悍卒同声呼应,打马如飞,如同一头头咆哮猛虎,对准金军侧翼,雷霆一击。

    距离太近了,金军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义军悍卒象利箭一般,拦腰杀进。

    罗思南长枪挥动,如蛟龙入海,霎时掀起重重惊涛,挡者披靡。徐大眼和五百悍卒锋锐进击,如呼啸‘潮’头,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金兵掉头逃窜,或被战马撞飞如秋日落叶,或被利器所杀尸骸翻涌,或被狂飙践踏尸骨无存。

    “轰……”金军炸了营,慌不择路,狼奔豕突,漫山遍野四散而逃。喊,“上马,撤,撤……”

    铁卫营,马军,还有虎烈军第八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上了马,包括那些受伤地士卒,也被拽到了马背上。战马不够,就两人骑一匹,一个个打马如飞,急速后撤。

    金军号角吹响,令旗更是漫天飞舞,兀术亲自带着‘侍’卫亲骑出击了。

    “撤,撤……”罗思南长枪横举,率先拨转马头,撤离战场。

    徐大眼和悍卒们紧随其后,五百马军在战场上突然转向,呼啸而去。乎全部阵亡,剩下十几个人深陷重围,既听不到撤退的号角声,也无力后撤,只能杀一个赚一个。

    前来接应的马军停在远处地山岗上,看了片刻,除了大旗依旧在风中狂舞外,已经找不到活着的人了。他们调转马头,走了。

    金军疲惫不堪,将士们浑身浴血,摇摇晃晃,难以支撑。

    义军最后几个士卒也倒下了,金军不想和他们拼命,一阵‘乱’箭,‘射’死了事,但还有两人没死,他们背靠背,护在罗中原的尸体旁,护在大旗左右,还在坚持。

    金兵围在四周,举起弩弓,正要‘射’杀,突然人‘潮’分涌,一队骑士从人群中打马而来,当前一人正是金军统帅完颜宗望。

    唐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不屑。愣子扭头看了看,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骂了两句。

    完颜宗望看看地上地尸体,又看看唐羽和愣子,一腔怒火蓦然爆发,杀气喷涌。李虎这个汉虏就是个疯子,血腥而残忍的疯子,为了那四十万汉人,他竟然不惜代价,和自己拼命。今日一仗,金军损失非常惨重,而义军也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双方两败俱伤,这样打下去,就算抢到了四十万汉人,自己付出地代价也太大了。

    完颜宗望挥挥手。

    金军撤阵,纷纷退下。

    唐羽疑‘惑’不解,望着完颜宗望。

    “回去吧。”完颜宗望说了三个字,然后紧紧闭上了嘴巴。接下来的战斗就是生死决战,李虎完蛋了。

    唐羽无所谓,你叫我回去,那我就回去。

    愣子傻里吧唧的,还在那里严全神戒备,时刻准备厮杀。唐羽拍拍他,“把家伙收起来,回去了。”哦,回去啊,金人不打了,人家不打了,那当然回去了。

    两人撤阵,战刀回鞘,盾牌背好。

    唐羽在地上找了两根长枪,把罗中原的尸体放在枪柄上,用皮带捆好。愣子在附近死尸上找了个水囊,旁若无人,仰头就喝,咕嘟咕嘟响,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递给了唐羽。唐羽先喝一口漱漱嘴,接着不急不慢地喝了几口,一边喝,一边还悠闲地看看金军。

    金军正在列阵,鼓号齐鸣,旌旗飞舞,准备继续杀进了。

    唐羽把水囊往地上一丢,拔起了大旗。两人一前一后,举着大旗,抬着罗中原,大步而去。的男人,并肩而立。在他们的背后,是第五道防御阵势,义军将士已经就位,准备厮杀。在防御阵势的后面,是一道三十步宽的巨大壕沟。在壕沟地后面,三十多台抛石机虎踞而列。在抛石机地周围,站着数万百姓。在这些百姓后面,就是总帅行辕,义军大纛高耸如云,迎风狂舞,猎猎作响。

    暮‘色’中,血红‘色’的虎王大旗出现在人们地视野里。

    百姓们惊喜不已,齐声欢呼,“虎王,虎王……”

    李虎回来了,带着遍体鳞伤的军队回来了。

    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将士们沿着一条通道,打马而行,直奔壕沟之后。伤者被送往老营,其它人重列战阵,再上战场。

    李虎则直奔吴雄、高浩而去。谭弘毅以枪为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罗帅呢?”李虎问道。吴雄、高浩脸显悲‘色’,低头不语。

    李虎浑身战栗,几乎窒息了,他一把抓住了吴雄的手臂,厉声问道:“罗帅在哪?”

    “总帅……”吴雄眼圈忽然红了,声音嘶哑,泫然‘欲’泣,“马军去接应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你说什么?”李虎感觉自己要炸了,“你说他死了,是不是?”

    谭弘毅也骇然变‘色’,身躯摇晃了几下,要倒了。高浩急忙扶住他。罗中原死了,黑山军的副帅死了,这个消息太惊人了,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死?”李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疯子一般又吼又叫,“他怎么会死?”

    “总帅,冷静一点……”吴雄吓了一跳,低声劝道,“仗还没有打完,这个消息不能传出去。”

    李虎悲愤至极,双手握拳,仰天长啸。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一章 决战

    良久,李虎才从悲痛中挣扎出来,无力问道:“还有多少人?”

    “虎烈军第六将还有两千人左右。黑山军第二将也还有两千人,但副将胡雷阵亡。”吴雄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和不安,“黑山军第一将还剩下千把人。虎烈军第八将是你带回来的,以我看,最多也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另外就是老谭的第十三将,两千人大概差不多。还有铁卫营,罗帅也来了,两营铁卫加在一起,七八百人差不多吧。”

    “我们损失大概多少?”

    “一万步军,加上补充上去的三千俘虏,总共有一万三千人,但现在只剩下六千多人了。”吴雄说道。

    李虎心里一沉,默然无语。步军损失六千多人,加上刚才‘激’战中损失的马军士卒和铁卫,义军损失已经超过七千了。尤其是步军四将,已经连续三次补充兵力了,其原班人马损失之大,可想而知。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前军攻打蒺藜山损失有多大,但夜里围杀辽军的损失人数至少有六七千人。两战加起来,义军损失上万人了,但没办法,义军要想逃出樊笼,逃出绝境,就必须付出这个代价。

    “还有多少俘虏?”

    “两千。”吴雄问道,“是不是即刻补充?”

    李虎抬头看看天‘色’,此刻应该过了申时初,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两刻时间,援军就会飞速赶来。只要拼死守住这最后一道防御阵势,今天晚上就能平安度过了。打了一天,义军损失惊人。金军的损失也不会少。‘女’真人是主攻,没有地利,伤亡应该更大,如果在天黑之前,再打一下,再消耗一部分金兵,完颜宗望就无力再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义军南下了。

    自己‘激’怒宗望。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攻,不惜代价。等他发现上当地时候,已经骑虎难下,只好继续打了。打到最后,损兵折将。再也打不动了,徒呼奈何?如今自己两面受敌,在逃出死地之前,必须打废掉一个,否则一个在前面堵,一个在后面追,自己非常被动,只能任人宰割。

    李虎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有人‘激’动地喊起来。“大旗,大旗……快看。有人活着回来了。”

    李虎霍然转身。

    远处山岗上,两个义军士卒高举着大旗,抬着一个人,大步而来。

    “快,去看看……”李虎非常‘激’动,冲着铁卫大声喊道。

    方进带着几名铁卫飞身上马,刚刚跑出几十步,停下了。

    金军大旗出现了。

    接着一队队的金军步卒走上了山岗,转眼间,漫山遍野都是金军了。

    义军将士目瞪口呆。

    他们吃惊的不是金军地推进速度,而是那两个义军士卒。那两人距离金军不过几十步,却毫不畏惧,‘挺’着腰杆,举着大旗,抬着伤者,理都不理金人,自个走自个的,偶尔还停下来喘口气,擦擦汗。

    匪夷所思的一幕。

    方进疾驰而回,神情悲愤。

    “总帅,罗帅阵亡了。”

    李虎霍然抬头,原来两个士卒抬回来的是罗中原。李虎悲痛难忍,刚想抬脚去看看,忽然想到即将开始的决战,他又停下了。

    “盖上。”李虎哑声说道,“你亲自把罗帅送到帅帐,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方进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李虎回头看看吴雄、高浩、谭弘毅,黯然苦笑,“来不及补充了。马军下马,加铁卫营,再加四将步卒,我们还有九千人,够了。”

    吴雄三人互相看看,面‘露’决绝之‘色’,毅然点头。

    “擂鼓……”李虎举手狂呼,“和金狗决一死战。”

    宗望驻马远眺。

    第五道防御阵势看上去就象一个大牛头。义军中阵就是牛脑袋,顺着牛脑袋向下是一个坡面,这个坡面足有两百多步,足够马军展开冲锋,但义军显然不敢和金人拼马军,他们在坡面上挖了十几道壕沟,沟与沟之间埋设拒马鹿砦,还是以步军阻截。

    阵势的左右两翼是两座陡峻的山岗,如同牛头上的大牛角。义军在“牛角”上也部署了重兵。

    稍稍抬头,可以看到牛脑袋上地义军大纛,还有密密麻麻的人群。

    金人并不清楚义军到底有多少兵力,只有一个大概数字,但那些数字都是夸大其辞,当不得真,无法据此做出准确判断,所以宗望乍一看到漫山遍野的人,有些吃惊,但让他更吃惊地是,义军竟然还有抛石机,虽然数量不多,但在这种地形下,抛石机集中轰‘射’山坡,会给攻击军队造成很大的杀伤。

    宗望有苦难言,其它金军将帅的脸‘色’也很难看。

    今天这一仗打得难受,打得窝囊,打得憋屈。虎落平阳被犬欺,老虎下了山,有力使不上,长处发挥不出来,处处挨打,既愤怒又无奈。现在金人就是那种感觉,既愤怒又无奈。打了一天了,损失惊人,眼见‘肥’‘肉’就要到嘴了,当然不能半途而废,要接着打,但接着打损失会更大,最后即使吃到那块‘肥’‘肉’了,也是得不偿失。

    宗望不说话,其它人也不说话,一片肃穆。

    现在还能说什么?事已至此,只能咬牙支撑,继续打,不惜代价攻击了,划不来也得打。

    打仗打到这种进退两难地地步,金军还是第一次,上至宗望,下至各军将帅,对辽东义军,对虎王李虎,无不恨得咬牙切齿。事先谁能想到,一场稳‘操’胜券的战斗,一场可以轻而易举、一鼓而下地战斗,竟然打成了一场死伤累累的消耗战。

    回头看看尸横遍野的战场,当真是‘欲’哭无泪,不过,愤怒也积累到了极致,当决战来临之际,也就是愤怒爆发之时。

    宗望举起了右手,拳头紧握,接着一挥而下,“攻击。”

    金军正面强攻,两翼牵制。

    双方‘激’烈厮杀。义军将士的体力明显不支,而金军换上了预备军,五千体力充沛的汉人、渤海人和其它蕃种士卒,轮番冲阵。

    第一阵迅速丢失,接着第二阵又丢了。

    虎烈军第六将副将朱投就在第三阵。这位猛将过去是个杀猪宰牛的屠夫,早年也参加了李弘大起义,失败后他逃回家重‘操’旧业,年初听说王者归来,拎着把杀猪刀就上山了。今天他也受伤了,中了一箭。这家伙皮糙‘肉’厚,把牙一咬,把箭拔出来,接着杀。杀了一天,累得不行了,战刀断了十几把,手脚发软,看到金兵冲上来,奋起余力,砍翻两个,然后气也喘了,手也举不起来了,被几个金兵打得连连倒退。

    金钲响起,第三阵又丢了。

    金军越战越勇,士气如虹,势如破竹,连续攻占了第四阵,第五阵,第六阵,距离坡顶越来越近了。子,兴奋地大喊大叫。

    罗思南猛然回头,用力挥动左手,“攻击,攻击……”

    战鼓惊天擂响,号旗翻涌,数千名手挽拉索的百姓齐声呐喊,用尽全身力气拽动拉索,三十三台抛石机一声怒吼,几十个厚实地土袋呼啸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地弧线,一路翻滚,一路咆哮,以雷霆之势砸向金兵。

    “轰轰轰……”土袋几乎同一时间砸进金兵战阵,一时间人‘潮’翻涌,惨叫声此起彼伏。

    金兵正蜂拥而上,半个坡面上塞满了攻击悍卒,突击队在前,弓箭手在手,战阵非常严密,此刻突遭抛石机的攻击,根本来不及反应,纷纷中“弹”。

    这个“弹”从外形看上就是转满了土地草袋,但土被夯实了,里面塞满了尖尖的木桩,砸到脑袋或者身体上,非死即伤。这东西是百姓发明的,临战使用非常有效。

    抛石机可以迅速组装,搬到战场上,但没有石弹,这玩意就是个废物,不管是五梢还是七梢的重型抛车,都是废木头一堆。正当罗思南一筹莫展的时候,百姓们想到了办法。老营里有很多草袋,这些草袋都是从龙化和山城带来的。一般来说,每个城池的库房里都有草袋,以备不时之需。义军同样也需要草袋,现在就派上用场了。草袋装土,夯实,‘插’上尖木桩,足有三四十斤,不比石弹差。义军不缺人,十几万人同时出动,男‘女’老少齐上阵,一个时辰就准备好了一万颗土弹。

    有了土弹,抛石机就能大显神威了。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二章 与天斗

    金兵措手不及,被砸死砸伤好几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批土弹又到了,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跟着义军的箭阵也发动了,马军和铁卫营的将士们列于战阵之中,疯狂‘射’击。

    金兵正被土弹砸得晕头转向,战阵有些散,这下又遭箭阵攻击,伤亡更大,当即掉头逃跑。不跑就是等死,当然要跑了。

    金军第一次攻击遂告失败。

    完颜宗望毫不气馁,下令再攻,不过他把攻击方向改了,再次选择义军左翼做为突破口,这次他集结了蕃族诸种三千人,加上汉军两千人,共五千兵力强攻左翼山岗。

    义军左翼由虎烈军第八将和黑山军第一将戍守,两将都被打残了,主帅非死即伤,为了鼓舞士气,李虎亲自到左翼指挥。

    金军连续从左翼实施突破,左翼战场成为今天双方将士的坟墓,无论是李虎还是两将士卒,站在这块战场上都有些莫名恐惧,感觉今天左翼就是块不祥之地,谁在这块地方谁倒霉。

    果然,预感变成了现实,不祥之地就是不祥之地,金军再一次把攻击方向指向了义军的左翼战场。

    血腥厮杀再度开始,左翼战场再度开始吞噬生命,无论是蕃族还是汉人,谁都无法逃脱死神的诅咒。李虎豁出去了,带着一队铁卫杀在最前阵,无奈士卒们体力不支。一触即溃,李虎和铁卫们失去策应,只有后撤。第一阵很快丢失,接着第二阵第三阵更是不堪,士卒们越打越无力,体力透支到了极限,根本招架不住,纷纷后退。

    李虎再度冲到最前阵,拼死阻杀,但随即也没劲了。几刀砍下去,竟然觉得战刀重若千钧,举不起来了。再砍一刀,剁到金兵的长枪上,结果没把长枪剁断。反而被长枪崩裂了虎口,战刀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李虎魂飞魄丧,骇然惊呼,“撤,撤……”

    金兵早就盯上他了,一群刀斧手奋力缠住四周铁卫,七个长枪兵结阵上前,长枪齐举,厉啸杀进。李虎双手举盾。连挡七下。连退七步,最后终于力尽。一头栽倒在地。金兵大喜,七支长枪同时刺下。铁卫们魂飞天外,不顾生死,舍命相救,但来不及了,七支长枪已经近在咫尺,突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就在长枪即将落下的片刻,扑在了李虎身上。

    “扑哧……”七支长枪刺穿了背铠,透体而过,然后撞在了另一侧地‘胸’铠上,停下了。

    铁卫们疯狂杀到,徐大眼、方进、王大忠……一个个全疯了,睚眦‘欲’裂,吼声如雷,战刀如狂风暴雨一般四下砍杀,七个长枪兵转瞬倒下,四周金兵更是如雨中落叶,纷纷倒毙。

    李兵死了,被七支长枪‘洞’穿而死。

    李虎痛声惨嚎,悲愤至极。

    徐大眼冲到他身边,抓住他手臂,拖着就跑,“走走走……”

    铁卫护在四周,且战且退。

    金兵呼啸杀上,李兵的尸体迅速淹没在人‘潮’之中。

    左翼连丢八阵,濒临崩溃。

    李虎和铁卫们酣呼鏖战,誓死不退。筋疲力尽的将士们围在虎王地大旗下,前赴后继,浴血奋战。

    完颜宗望下令,再投两千兵,拿下义军左翼。兀术亲自带着‘侍’卫亲骑杀了上去。马军步战,同样骁勇,当即把摇摇‘欲’坠的义军将士打得狼狈不堪,再丢两阵。

    再打下去,左翼义军就要崩溃了。李虎下令举旗,求援。

    第十三副将梁斌带着两千人杀了过来。马军将士的体力相对要充足一些,另外他们今天主要负责掩护主力后撤,没有阵前厮杀的机会,一个个憋得火冒三丈,这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顿时一拥而上,奋力搏杀,全然不顾‘性’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死这帮狗娘养的‘女’真人。

    左翼陷入‘混’战。

    宗望松了一口气,李虎终于支撑不住了,虽然这只老虎还在咆哮,但已经是强弩之末,蹦不了几下了。

    “传令,投入后备军,攻杀敌左翼。”

    左翼战场沸腾了。

    金军连续向左翼战场增兵,虽然攻势更猛了,但宗望求胜心切,忙‘乱’之中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左翼战场太过狭窄,兵力太多,拥挤在一起,声势惊人,但进展不快,而义军依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顽强抵抗,依旧还可以勉强支撑。

    金军从左翼突破的意图已经暴‘露’,义军随即把最后一千兵力也投进了左翼。双方一万多人,在小小的山岗上,杀得血‘肉’横飞,惨烈至极。

    前方血雨腥风,后方也是忙‘乱’不堪。

    罗思南下令,移动抛石机,把抛‘射’方向对准左翼山岗,把所有土弹全部‘射’出去。

    很快,抛石机再度咆哮。数万百姓也疯狂了,在如雷般的战鼓声中,拽动拉索地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巨大的呐喊声冲天而起,响彻了战场,它比战鼓声更有震撼力,更加‘激’奋人心,更能‘激’励士气。

    今日汉人齐心协力,同生共死,与天斗,与地斗,与蕃虏斗,死战到底。就象嗜血猛兽,张开血淋淋地嘴巴,肆意吞噬。

    山岗在抛车的重击下痛苦嚎叫,而拥挤在一起的金军则完全成了抛车地靶子,死伤惨重。

    宗望神‘色’冷峻,眼内杀气凛例。

    现在不能撤,撤下来,士气就泄了,再想攻上去,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擂鼓……”宗望凌空一拳,厉声喝道,“攻击,攻击……”

    完颜娄室轻轻叹了口气。

    左翼战场已经变成死局,那里就是一座坟墓,虽然杀进去就是死,但大家却争先恐后,义无反顾地杀进去,一直杀进地狱。

    他转头望向右翼。右翼也在厮杀,金军也在不断推进,而且已经越过山腰,‘逼’近山岗顶部了,那里才是金军真正地突破

    完颜娄室策马走进宗望,向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指向右翼战场。

    宗望凝神看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我亲自带人攻击。”娄室平静地说道,“给我两千人就够了。”

    宗望手上已经没有步军了,部分蕃种马军早已充当了步卒,再调兵力,就是调‘女’真人了。

    宗望没有犹豫,当即调拨了两千‘女’真人。只要拿下右翼,义军的最后一道防御阵势遂告失守,然后金军就可以任意宰割了。黑山军第二将早已到了极限,高浩和将士们都在咬牙坚持,但金军突然增兵攻击,给了他们致命一击,战阵连丢,更要命的是,他们没有援军,义军的后备军已经支援左翼了,再也没有兵力可以调用。

    右翼战场上举起了双兔旗,向李虎求援。

    李虎当即命令第十三副将梁斌指挥右翼战场,自己亲自带着徐大眼和数百铁卫赶去支援。

    罗思南也看到了黑山军第二将的求援,那都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家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深陷死地而不救。

    “姐姐,黑山军求援了,快去救他们。”小罗兰脸显惊‘色’,连声喊叫。

    “好,我去救他们。”罗思南伸手抓住小罗兰的后襟,“你下去,在这里等我回来。”说着就要把他放到马下。

    “不,我要去,我要去救他们。”小罗兰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马脖子,“姐姐,我已经上过战场了,我不怕,我也可以杀人。”

    罗思南用力拉了两下,没拉动,随即作罢。没有时间了,他要去,那就去吧,罗家地人,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吹号,集结……”罗思南娇叱一声,一脚踹上马腹。雪骐嘶鸣,急速奔驰。

    小罗兰转身抱住姐姐,在马背上站了起来,从腰间取下号角,仰首吹响了集结号。

    “呜呜……”

    五十名铁卫催动战马,紧随罗思南之后。

    三百名老营护卒从各处打马冲出,纷纷聚集而来。

    老营伤兵也跟了上来。这些伤兵基本上都是能动地,大战中也跑到前方来帮忙,看到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了,他们毫不犹豫,拿起了武器,再次冲上战场。

    一些百姓也跟了上来。大战中,他们也很累,一直在挖沟挑土,没日没夜地干,他们没有武器,只有铁锹、铁镐、铁耙和扁担,但在此危急时刻,他们也豁出去了,毅然杀上了战场。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三章 失守

    两千名俘虏站在山道边上,他们一直关注着战场,他们看到了血腥的厮杀,看到了自己的袍泽在浴血奋战,看到这些反贼们为了保护无辜的百姓,舍生忘死。

    此刻防线已经摇摇‘欲’坠,防线失守,这里所有的百姓,包括他们自己,要么被金人屠杀,要么生不如死,给金人做牛做马。此时此刻,挡住金人才是生存下去的唯一生机,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上阵厮杀了。大家都是汉人,身体里流淌的都是同样的血液,当生命即将已经化作尘土之际,汉人兄弟只有携起手来,同生共死,才能为生存杀出一条血路。

    “放开我……”有个俘虏突然叫了起来,“我要杀虏,我要跟着虎王杀虏。”

    接着更多的俘虏叫了起来,“放开我们,我们要去战场。”

    “如其让金狗屠杀,不如屠杀金狗。”

    “宁为汉人鬼,不做蕃虏狗……”

    罗思南策马疾驰,充耳不闻。她没有权力释放他们,也不敢相信他们,因为对面就有成千上万的汉人正在帮助‘女’真人屠杀汉人。

    “扑嗵……”俘虏们跪下了,两千多人,黑压压的一片,都跪下了。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厮杀,不得不跪下来给自己争取最后一丝生机,草芥蚁蝼,哪有生命可言?“愿随虎王杀虏罗思南驻马停下,缓缓摘下兜鍪,‘露’出一张美丽面孔,如丝长发随风狂舞,狂野中透出一股如梦娇柔。

    俘虏们突然安静下来,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女’。或许是因为这个美‘女’主宰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窒息,让他们期待。

    罗思南犹豫,她需要人,义军也需要人。但这些人是否值得信任?忽然她想到了李虎,如果李虎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他是个赌徒,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全部家当来赌,他从不考虑赌输之后怎么办,因为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放开他们。”罗思南再不犹豫,断然挥手。“带上他们。上战场。”二将丢掉了最后一道阵地,一半以上的将士开始溃逃。

    右翼战场失守,义军第五道防御阵势随即告破。

    高浩无奈,举刀砍倒了大旗。

    大旗一倒,战阵丢失,防御阵势告破,义军只有全线后撤。

    中阵虎烈军第六将马上就‘乱’了,士卒们掉头就跑。

    吴雄无奈。举刀砍倒大旗。

    中阵再丢。

    左翼战场上,黑山军第一将率先奔逃,紧接着。虎烈军第十三将也开始溃逃。

    梁斌无奈,只好倒旗,率军后撤。

    蒺藜山战场。

    后山。

    铁鹰蹲在地上,剧烈喘息,刚才一阵狂奔,把他的体力几乎耗尽了。

    “铁帅,前方就是辽军营帐。”副将田复蹲在他旁边,举着一截枯树枝盖在脑袋上。小声说道。“各部已经从山林里包抄了过去,只待战鼓擂响。即可发动攻击。”

    铁鹰抬起头,透过树隙观看天‘色’。

    “时间不多了,估计快要到申时正了。”田复急不可耐,恨不得一步杀出,“现在辽军都在山顶和山前,后方营帐只有一些守卫巡哨,我们杀进去,放火焚烧,辽军必定大‘乱’。辽军一‘乱’,顾此失彼,后山就守不住了。”

    铁鹰比他更急,只是身为主帅,不好表‘露’而已。他擦了把汗,从背后拔出了战刀。

    田复大喜,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朝着趴伏在地的士卒们用力一挥手,“兄弟们,杀上去。”迅速摧毁了山脚下地辽军阵势,开始向山腰猛攻,但由于山势陡峻,义军攻击受阻,伤亡较大。

    一缕青烟忽然自远山之中袅袅升起。

    柴云心跳骤然剧烈,这一刻他几乎窒息了,他想喊,但竟然发不出声来。

    “呜呜……”对面山顶上突然号角长鸣,那是报警的号角声,慌‘乱’而惊恐,跟着就见号旗飞舞,一队队奚人马军调转马头,冲向了山后面。

    “铁帅……铁帅动手了。”有个帅府掾史又惊又喜,‘激’动地叫起来。

    ‘毛’军、霍六哥、高宝龙……众人齐齐抬头,紧张万分。铁鹰比预定时间至少晚了半个多时辰,侥幸的是,他终于赶到了目的地,并且发动了进攻。

    第二股青烟接着冒起,然后第三股……短短时间内,青烟变成了浓烟,黑云滚滚,辽军后方着火了。

    山顶上的辽军‘乱’了,旌旗摇晃,战阵移动,战鼓声也突然弱了,鼓手好象因为惊吓使不出力气了。

    山腰上地辽军也开始‘乱’了,后方出事,马军出动,显然是危急之事,更要命的是连天的号角声暴‘露’了原因。遭敌突袭?敌人?敌人不就是反贼吗?反贼突袭?反贼竟然跑到了山后偷袭?换句话说,反贼切断了辽军退路,大家都被包围了。

    慌了,恐惧了,从萧干到士卒,所有人都被那团滚滚浓烟吓得面无人‘色’,此刻那响彻山野的凄厉号角声更如阵阵霹雳,重重砸在他们脆弱不堪的心灵上。

    “轰……”

    几息时间,仅仅是几息时间,山顶上的兴府军率先崩溃。在凌晨的溃逃中,他们损失最大,有两个营整建制消失,全军只有一千五百多人逃了回来。那个场景太可怕了,逃回来地人惊魂未定,根本不敢再去想。这时突然看到后方营帐失火,听到叛军偷袭,叛军再度包围了他们,凌晨那个可怕地场景霎时占据了他们的心灵,强烈的恐惧让他们即刻失去了理智,他们张嘴就喊,抬‘腿’就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跑,有多远跑多远。

    兴府军瞬间崩溃,直接冲击了奚人马军。

    奚人更害怕,这帮狗娘养的‘侍’卫亲军逃起来两‘腿’如飞,而且还六亲不认,看到战马两眼就发红,他们要抢啊,抢不到就杀人,逮谁杀谁。

    跑。奚人调转马头,什么号令也不听了,老子有马,又是第一个跑,这条命算拣回来了,你们这帮无耻的汉虏去死吧。

    山顶上的人跑了,山腰上的人当然也要跑了,不跑等死啊。

    崇义军和长宁军的将士们争先恐后,夺路狂奔,当官的比小卒跑得更快,一个个像兔子一般转眼就消失了。

    彰武军魂飞魄丧,一个个如同垂死挣扎地野兽,完全疯了,他们一边逃,一边还拿刀砍人,嘴里不干不净地破口大骂,老子要逃的时候,你们不让逃,杀我们,现在你们逃得最快,狗娘养的,不让老子活,老子也不让你活,宰了你。彰武军地逃卒红了眼,临死反噬,自相残杀了。

    萧干崩溃了。

    虽然他竭尽所能,但还是没能逃脱失败的噩运,尤其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这场战斗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了。一万六七千人,好歹也是一大坨子,也是辽军主力,也一直拿着大辽国的俸薪,但在此关键时刻,竟然没一个人出力。

    萧干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到了此刻,他还想力挽狂澜,但没人理他。你是奚王,世代饱受皇恩,做大官,发大财,你当然要为狗皇帝卖命,要为契丹人卖命了,但我凭什么卖命?你们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肆意欺凌我,现在还想让我为你卖命?见你娘的鬼去,老子跑路了。

    逃卒亡命狂奔,呼啸而逃。

    彰武军地士卒们提着刀,逮谁砍谁,就象临阵倒戈了一般,咬牙切齿要报仇。地确,他们太愤怒了,愤怒得失去理智了。他逃跑的时候,你杀他,现在你也逃跑了,跑得比他还快,他想想都冤啦,肺都气炸了,当然要杀人泄愤了。

    正好,看到萧干了。彰武军地逃卒们一拥而上。狗娘养的,你打不过反贼就杀我们出气,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啦?今天反正都是死,老子砍了你,替冤死的兄弟们出口恶气。一大帮人造反了,举刀就砍。

    萧干的扈从们措手不及,平时嚣张惯了,哪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当即被砍翻,身首异处。

    萧易八和一帮王府官员们吓得魂飞天外,掉头就跑。萧干也怕死,看到有人造反了,拎着刀砍来了,二话不说,拨转马头,跑了。

    辽军像‘潮’水一般翻越了山顶,然后一泻而下,那一往无前的逃跑气势,也蛮吓人的。

    铁鹰和第七将的士卒们看到辽军扑来了,本想舍死阻杀,但仔细一看,不得了,铺天盖地,排山倒海,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将士们脸都吓白了。

    铁鹰断然下令,撤,向山上撤,只要保住人,就不怕没有机会。

    金钲一响,大伙儿撒‘腿’就跑,唯恐跑慢了给辽军杀了。跑着跑着觉得不对了,辽军不是跟在屁股后面追,而是沿着山道一个劲地往下跑。

    回头仔细一看,嗬……辽军逃跑了。既然是逃跑,那就不客气。义军一调头,反过来追着辽军打了。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四章 最后的疯狂

    战局惊天逆转,太突然了,义军将帅们目瞪口呆,想不到胜利来得这么快,太不可思议了。

    “咚咚咚……”战鼓声一‘浪’高过一‘浪’,山崩地裂一般,义军将士齐声欢呼,喜悦的呐喊声穿石裂云,直冲霄汉。

    战场上,义军将士奋起直追,杀声惊天动地。

    “宝帅……”‘毛’军‘激’动地大声叫道,“带着马军追击,追击,一直追下去,一直追到同昌城。”

    高宝龙躬身领命,飞奔而去。

    ‘毛’军长长吁了一口气,冷峻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传令,第五副将解悟,第九正将杜山,第十正将高缘,第十一副将刘辰,即刻率军支援总帅,快,快。”

    “急告总帅府,大军已攻占蒺藜山,正在向成州方向急进,百姓可即刻撤离,随大军杀奔成州。”

    虎啸台战场。

    李虎手举火把,驻马立于壕沟之前的土堆上。

    虽然来不及救援右翼,导致防御阵势告破,但自己绝不认输,更不能撤过壕沟。这条壕沟就是义军存亡的生死线,撤过去了,不但丢弃了四十万汉人,更丢弃了汉人的魂魄,汉人的骨气,汉人的脊梁。

    徐大眼和铁卫们把最后一块排筏推进了壕沟,也把义军将士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黑山军第二将飞奔而来。

    高浩和将士们看到了援兵,看到了罗思南和小罗兰带着两三千人正列阵而立,但他们来迟了,战阵已丢,金军已经从后面杀上来了。接着,他们看到了李虎。看到了李虎手中的火把,他们突然意识到,今日生机已绝,此处就是埋骨之所。

    虎烈军第六将随之溃败而来。他们也看到了高踞马上的李虎,还有那支燃烧的火把。吴雄、朱投。还有士卒们,纷纷驻足停下,再不敢撤退。

    虎烈军第十三将、黑山军第一将、铁卫营也蜂拥而至,他们也停下了。后举起枪杖。用尽全身力气敲了下去。

    “咚咚咚……”

    战鼓擂响。惊天动地。

    鼓声就是命令,鼓声就是出鞘的长剑,攻击,攻击,攻击……

    李虎在义军将士地注目下,蓦然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把火把全力扔了出去。

    火把在空中旋转,翻滚,坠落壕沟。

    “轰……”大火燃起。退路断绝,唯有死战。好似三条嗜血猛兽,要一口吞噬猎物。

    后方,数万百姓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义军,那一双双无助而祈盼的眼睛让人心神震颤,李虎感觉有千万支利箭穿体而过,痛,痛彻入骨,痛入肺腑。

    李虎打马飞奔。

    将士们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而移动。

    李虎神‘色’冷峻。杀气凛例。他冲过了恐惧而绝望的人群,他夺过了掌旗兵手上地大旗。他拨转马头,在阵前纵马飞驰。

    “我们是汉人……是汉人……”

    李虎高举大旗,两眼盯着义军将士,声嘶力竭,“我们有无敌的勇气……我们有坚‘挺’的脊梁……我们有不死的魂魄……我们是汉人……”

    李虎嘶哑的声音在马蹄中‘激’起,在暮‘色’中飞扬,在鼓号中阵阵回‘荡’。

    “炎黄的子孙,大汉的子民……”李虎拨马而回,纵声高呼,“拿出我们地勇气,‘挺’起我们地脊梁,用我们的血‘肉’祭奠祖宗的英魂。”

    李虎手指苍穹,“告诉他们……”

    “我们和他们一样勇敢,和他们一样坚强,和他们一样战斗,和他们一样拥有不死的魂魄……”

    “今日,我们为汉人而战,为捍卫汉人的辉煌、汉人的荣耀、汉人的尊严而战……”

    “今日当死战,死战……”“死战……”

    义军将士放声狂吼,他们的血再度沸腾了,在绝望和愤怒中沸腾了,今日已陷死地,唯有死战,宁为汉鬼,不做蕃狗。

    “杀虏……复汉……”李虎挥动大旗,在阵前飞奔,在阵前高呼。

    “杀虏……”

    将士们高举武器,气势如虎。百姓们同声欢呼,掀起惊天狂澜,天地震撼。

    李虎回到阵中,飞身下马,把大旗深深‘插’进土地。

    他拔出了战刀,他望向周围的人群。

    吴雄、高浩、谭弘毅、朱投、梁斌、徐大眼、方进、王大忠……将帅们面无惧‘色’,战意盎然,蓄势待发。

    他转身看向士卒。他们恐惧,他们绝望,但他们在呼喊,以此来缓解对死亡地恐惧,来忘记冷凛的绝望,他们声嘶力竭,他们要在生命终结之前,堂堂正正做一回汉人。

    李虎看到了罗思南,他那颗绝望的心忽然‘激’烈跳动起来。

    罗思南摘下兜鍪,深情地望着李虎。自突围开始,八天没有见面了,再见面,竟然最后一战地战场上,或许,这就是最后的诀别。

    李虎笑了,他知足了,来到这个世上,日日夜夜都是痛苦,唯有这一刻,他非常快乐,那张充满柔情的笑脸,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睛,就是自己今生今世的全部。

    李虎冲了出去,一个人,一把战刀,义无反顾,再不回头。帅们高举战刀,紧跟李虎之后,一路狂吼,杀气冲天。

    “杀……”罗思南长枪前举,飞奔而出。

    “杀……”小罗兰倒拖战刀,紧跟姐姐之后,两眼圆睁,小脸涨红,呼啸而进。

    “轰……”义军爆发了,近万名血‘性’汉人冲了出去,他们吼叫着,飞奔着,无畏无惧,“杀,杀,杀……”

    金军像‘潮’水一般冲了上来。

    义军如江河决堤,如海啸狂飙,排山倒海一般,铺天盖地地轰然迎上。

    两军相遇,勇者胜。

    双方最后决战,杀声骤然‘激’烈,山崩地裂一般炸响,直冲霄汉。

    李虎双手握刀,雷霆劈下。金兵盾牌碎裂,手中刀直刺李虎‘胸’铠。李虎痛声惨呼,手中刀去势不减,势大力沉,一刀剁进金兵肩胛。金兵惨叫倒地,手中刀在破铠的霎那倒飞而回。

    吴雄连声虎吼,战刀翻飞,转眼间剁翻三人,但不待他喘口气,金兵扑上,刀斧齐下,长枪如林,吴雄抵挡不住,连退三步,腰腹间已是鲜血淋漓。

    高浩和几个扈从结阵攻杀,如锋锐进击,金兵迎头围杀,箭矢厉啸间,连杀数人。锋锐不再,战阵告破,高浩势单力孤,当即被围。一队百姓杀了上来,铁锹铁镐呼啸而下,连杀两人,但他们也倒下了,身首异处,随即被人‘潮’所淹没。

    谭弘毅拖着一条伤‘腿’,艰难行进,每走一步都要留下一个血印。金兵连番进攻,但谭弘毅不要命了,不躲不闪,誓死要拉个垫背的,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当他杀死第五个金兵后,终因伤痕累累,力竭而倒。

    罗思南长枪如虹,一路‘挺’进,忽然一抬头,眼前都是杀气腾腾的‘女’真人。‘女’真人并不可怕,只要你比他更强悍,他就是死鳖,唯一让人感到头痛地就是‘女’真人地坚韧,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要攻击。罗思南连杀四人,体力严重消耗,随即被围。一个伤兵坐在地上,举起了弩弓,准备‘射’杀罗思南。

    突然,刀光一闪,一柄战刀砍在了脑‘门’上,震得他眼冒金星,扭头一看,一个小屁孩正举着一把战刀迎面剁来。小孩年纪小,长得粉嘟嘟的,又顶盔贯甲,看上去非常可爱,手里地战刀也是特制的,小孩用的。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耍赖,但他却已经拿刀杀人了。那金兵略一错愣,战刀已经剁来,再也来不及躲避了,面庞上硬生生捱了一刀,当即鲜血迸‘射’,惨叫出声。

    小罗兰一直跟在姐姐后面,小孩糊涂胆大,‘乱’冲‘乱’撞,也想做英雄。这种血腥场面他见识过不少,过去罗青汉就曾带他上过战场,所以并不害怕,只是没杀过人,想尝试一下,正不知如何下手的时候,看到有人要杀姐姐,急了,舍命相救。两刀砍下去,没砍死人,他更急了,扑到金兵身上,对准他的脖子又是三刀。金兵咽气了,鲜血从咽喉处四散喷‘射’,溅了小罗兰一头一脸。他没尝过人血是啥滋味,一边喘气一边伸处舌头‘舔’了几下,感觉很难吃。

    正在这时,罗思南又发飙了,长枪凌空飞舞,再杀三人。其中一人倒飞而起,一头撞到小罗兰身上。小罗兰措手不及,被撞个正着,压了个结实。金人身躯庞大,像头大牯牛,把个小罗兰压得连声惨叫,好不容易爬出来,四处一看,都是人,姐姐早没影子了。小罗兰吓坏了,一跃而起,一手扶着小兜鍪,一手拎着战刀,一个劲地向前冲。

    义军将士爆发了,他们呐喊,他们冲锋,他们鏖战,他们不死不休。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五章 汉人之桥

    金军以为义军已经溃败了,所以蜂拥而上,也没有战阵了,而义军被断绝退路,更是‘乱’七八糟的,凭着一腔热血,也是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整个战场一片‘混’‘乱’,几万人纠缠在一起,杀得天昏地暗,血‘肉’横飞。

    燃烧的壕沟后面,数万百姓依旧在呐喊,在吼叫,很多人热血沸腾了,也想杀上战场,于是开始向壕沟里填土,以土灭火,打算越壕而过,上阵杀敌,“跟着虎王,杀虏,杀虏……”

    先是几个人向壕沟里洒土,后来是一群人,再后来是成千上万的人,大家非常‘激’动,很多人甚至痛哭失声,“虎王,救回虎王……”虎王是他们的希望,只要虎王不死,他们就有生存的希望,但假如虎王战死了,被金人杀了,那一切都完了。

    抛石机还在怒吼,但土弹很快消耗殆尽,一万多颗土弹全部抛‘射’完了。

    负责填弹的人急得又蹦又跳,“快找石头来,快,快……”拽拉索的人也急得大喊大叫,扯着嗓子吼,但没人回应他们,老营主帅罗思南,一众执事,所有能打仗的人,都走了,把抛石机丢给了这些男‘女’老弱。这些人急得团团‘乱’转,围着重型抛石车捶‘胸’顿足,虽然抛车是战场上最厉害的武器,但没有石弹,也没有土弹,随即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木头。

    这时有个抱着羊羔的小孩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羊,用羊……”

    羊有几十斤重,抛出去也能砸死人,而且附近的圈栏里有几十万头羊。虽然都是大家的‘私’人财产,但现在命都保不住了,还要这些羊干什么?“轰……”就听到一声爆响,跟着几千人、上万人冲了出去,直奔远处的圈栏。

    转眼功夫。羊群赶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围上去,抓住一只羊,棍‘棒’齐下,打死了,往抛石机的皮兜里一丢,顿时号声再起,四五百人一起拉动拽索。特制的羊弹飞了起来。一路呼啸,“嘭”一声砸进了两百多步外的金军战阵里。

    “‘射’,‘射’,‘射’……”百姓们‘激’动不已,齐声欢呼,抓羊的,宰羊地,填弹的,拉索的。发令的,所有人各归其位,各司其职。三十三台抛石机再度怒吼,把一颗颗血淋淋的“羊弹”‘射’向了敌群,一时间空中羊群飞舞,血‘花’四‘射’,蔚为壮观。

    金兵密集攻击,正好成了抛石机的靶子,在抛车连续轰‘射’中,用之不竭的羊弹给了金军沉重一击。这大大遏制了金军地攻击势头。帮助义军拖延了宝贵地时间。

    宗望抬头望天,震惊不已。

    空中羊群飞舞。壮观,罕见,自有抛石机以来,以羊为弹者,大概只有辽东义军了,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狗急了要跳墙,人急了当然会拼命,穷极无策之下,义军竟然想出这种匪夷所思之策,宗望叹为观止,心里中突然涌出一种不祥之感。

    就在这时,他坐下的战马忽然焦躁不安,连声嘶鸣。宗望霍然心惊,转头望向周围的扈从。扈从们的战马也一样,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几个扈从翻身下马,以耳贴地,脸‘色’顿时变了,“前方有马军出现,就在前面,最多一两里路。”

    宗望突感窒息。马军?义军的援兵来了?难道他们已经击败萧干,攻克了后山?又或者,他们放弃攻击,转而以主力来援?但不管蒺藜山战场怎么样了,义军援兵已经来了,而且来得恰到好处,正是金军即将取得胜利的一刻,正是金军筋疲力尽之时,尤其可怕的,正是金军和义军‘混’战之际,此刻金军根本撤不下来,除非不顾代价,不计伤亡,强行后撤。

    宗望要崩溃了,痛苦、失望、愤怒、懊悔……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让他再也忍不住,怒声咆哮。

    今天这一仗,打得好惨。本想强攻一下,‘逼’迫李虎低头,结果李虎不但不低头,还玩命反击,不惜代价重创金军。就在金军进退两难之际,义军又以主力在蒺藜山围攻萧干,两线作战,从而促使自己下决心一打到底,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义军的顽强和凶悍给了金军连续重创,结果时间损失了,兵力损失了,一直到黄昏都未能击溃义军,反而把义军的援军等来了。这一仗,难道注定是无功而返,大败而回?

    宗望绝不服输,也绝不放弃。

    前面地义军已经不堪一击,那条巨大的濠沟正在燃烧,义军的援军过不来,最重要地是,义军从凌晨开始发动攻击,一直打到现在,不管是否拿下了蒺藜山,这支军队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了。只要能击败眼前这股义军,把它彻底歼灭,这一仗自己就没有输,相反,义军损失惊人,士气低‘迷’,军心涣散,这时前有萧干阻截于成州,后有金军追杀于蒺藜山,李虎和他的军队再度陷入绝境,他还是没有翻身,还得乖乖的听自己的摆布,战局依旧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

    宗望断然下令,“擂鼓,攻击,攻击……”

    虎啸台上空,忽然传来欢呼之声,初始不大,被战场上的厮杀声所淹没,很快,它穿石裂云,直上云端,在群山之中连绵回‘荡’。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翘首期待的百姓们终于盼来了最后的希望,他们欢呼,他们雀跃,他们呐喊,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欢呼声迅速传到了战场上,正在前线奋战的百姓们‘激’动得疯狂了,他们正在绝望当中,他们正在祈祷当中,苍天有眼,援军来了,终于来了,他们疲惫地身躯突然爆发出无穷地力量,他们恐惧的心灵突然迸发出无穷地勇气,他们叫起来了,喊起来了。

    抛石车仿佛具有生命,它们似乎感受到了百姓们的欢乐,它们也‘激’动了,也疯狂了,抛‘射’的速度更快,节奏更猛,威力更大,天空的羊群密密麻麻,远远看去,就象天上的羊群在云端里奔跑。

    更多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向壕沟里填土灭火,他们开始寻找材料制造排筏,但壕沟太宽,这种超长排筏不但制造困难,而且需要木柱支撑,急切间,人们一筹莫展,唯一能做的就是洒土,把堆在壕沟边的土填回去,先把熊熊燃烧大火熄灭了。

    战场上的义军将士们还在厮杀,他们也听到了,突然间,他们爆发了,在最绝望的时候爆发了,一时间杀声震天,攻势如‘潮’,杀,杀,杀……

    金军也听到了,但他们耳畔是隆隆的战鼓声,是攻击的战鼓声,他们要进攻,进攻,一直把敌人杀光为止,这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绝不放弃。来,如同‘春’雷在山中炸响,低沉、雄浑、猛烈、震撼。

    忽然间,一杆大旗从山中冲出,接着一列列的骑士飞马冲出,如同澎湃洪水从峡谷中咆哮而来,一路轰鸣,气势磅礴,

    战鼓响了,号角响了,欢呼声冲破了苍茫暮‘色’,撕裂了灰的天空,霎时间风起云涌,山河变‘色’。

    援军主帅第十一正将高缘飞马冲上一处山岗,远眺战场。

    前方战场上,人山人海,双方将士正在血腥厮杀,金军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正在步步紧‘逼’,而义军已经难以为继,正在步步后退,如果不是后方那一条长长的巨大火龙,估计早就崩溃了。

    虎王的大旗在战场上迎风狂舞,李虎显然正在那面大旗下浴血奋战。金人最强悍的军队已经形成一条锋锐战阵,正要给李虎和他的铁卫们以致命一击,然后杀到壕沟,阻截义军援兵。

    救援,要以最快的速度救援,但是,那条肆虐的火龙却阻断了进攻之路。

    援军越来越近。

    数万百姓竭尽全力填土回壕,他们用上了所有能用的工具,很多人甚至直接用手,但壕沟有三十多步的距离,太宽了,而他们在填埋燃烧物的时候,只想到要阻绝金人,所以铺设了厚厚一层荒草和柴木,大火烧起来之后,想在短时间内把它熄灭太难了。百姓们急了,情急之下,他们再度想到了羊,羊群就在抛石车附近,他们一哄而上,连拉带赶,有人甚至直接把羊丢进了壕沟,因为抛石车附近的羊群不够多,他们集中在一个地段填塞,很快,一段壕沟里的火熄灭了,有三四十步长,足够了,但是,壕沟还有一人多深,援军还是无法迅速赶到战场。

    援军更近了,呼啸而来。

    有人跳进了壕沟,扯着嗓子叫起来,“下来,都下来,我们的身体就是桥,我们就是桥。”

    一大群人跳了下去,转眼间人们蜂拥而下,成千上万的人,人挤人,人压人,人驮人,百姓们用自己的身体迅速架起了一座汉人的桥梁。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六章 奇迹

    解悟高声怒叱,紧紧拉住了马缰,战马扬蹄长嘶,急速刹住身形。

    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让他感动。

    壕沟里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不及弱冠的少年,有瘦弱的男人,有柔弱的‘女’子,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为了活着像个人,他们宁愿舍弃生命,这才是人,这才是汉人。

    将士们纷纷勒马停下,这一刻,他们心神震颤,他们热泪盈眶。

    壕沟里的人在呼喊,在吼叫。

    “杀过去,踩着我们的身体杀过去……”

    “我们是汉人,我们不怕死……”

    “杀,杀死那帮畜生……”

    “杀虏,杀虏……”

    解悟飞身下马,将士们纷纷下马。

    解悟拔刀在手,将士们举起了武器。

    解悟蓦然举起战刀,纵声呼号,“过桥……”他冲了出去,冲上了这座人桥,冲上了这座用汉人的魂魄和尊严铸就的大桥,一往无前。

    将士们齐声怒吼,跟在解悟后面,奋勇杀进,一时间杀虏之声冲天而起。

    “咚咚咚……”

    战鼓如雷,勇士如虎,一队队的义军将士冲过人桥,杀奔战场。

    战局突然逆转。

    虎烈步军四将全部杀上了战场,他们犹如从天而降的雷霆一刀,给了伤痕累累的金军致命一击。

    义军随即由守转攻,全面反击。而金军打了一天,损失严重,体力也到了极限,终于支撑不住,全线溃败。

    宗望目瞪口呆。

    义军的援军一路畅通,毫无阻碍地越过了燃烧地壕沟,以最快的速度杀进了战场,这是奇迹,神奇般的奇迹,匪夷所思的奇迹。

    只要半刻时间。最多半刻时间,金军就能完成对义军的分割,继而展开围杀,并且还能在壕沟边缘阻截义军的援兵,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刻,竟然产生了一个奇迹,它挽救了义军,它击败了金军。

    宗望想到了李虎。想到了传说中的故事,难道李虎真的是神仙?

    宗望咬咬牙,断然下令,撤退,鸣金后撤。

    金人的马军沿着山道两侧的山岗,缓缓推进,以掩护攻击军队回撤中军。待主力回撤完毕,则集结于山道,断后阻截追杀义军。

    “哐哐……”金钲敲响了。“呜呜……”撤退地号角也吹响了。

    金军功败垂成,功亏一篑,全线后撤。

    宗望拿得起放得下,绝不服输并不代表绝对不会失败,失败就失败了,失败了,回去重整军队,再来攻杀。绝不放弃。高缘指挥虎烈军四将步军快速推进。紧‘逼’于金军之后,一直向前攻杀。

    最残酷的一场血战结束了。

    将士们、百姓们,所有人,都在欢呼,都在奔跑,都在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人们高呼着“虎王……”,高呼着“杀虏……”

    虎啸台被雷鸣般的欢呼声掩没了。

    很快,‘激’动过去了。喜悦过去了。面对尸横遍野的战场,面对死去的兄弟。面对惨声痛嗥的伤者,人们痛苦不堪。很多人跪在地上抚尸痛哭,还有人在尸堆中哭喊着,寻找着,更多的人则含着眼泪,去救助那些可怜的受伤者。

    壕沟里地百姓还在坚持,受伤的将士通过这座人桥,被迅速送到老营救治。很多受伤者会因为这座桥而留住‘性’命。

    抛石机高昂着头,虎踞而立,默默地望着战场。曾经与它并肩奋战的百姓们正在用各种办法熄灭壕沟里的火,架设过壕排筏。

    李虎浑身浴血,拿着兜鍪,在尸堆中奋力奔跑,他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推开了人群,推开了蹲伏在地的铁卫,他看到了罗思南。

    罗思南面如白纸,静静地躺在地上,长发染血,铠甲破裂,鲜血染红了战袍,声息全无。

    李虎兜鍪坠地,无力跪倒,一股锥心的痛疼霎时袭遍全身,痛得他浑身颤抖,忍不住仰首向天,张嘴惨嗥。

    铁卫神‘色’悲凄,四下散开。人群肃穆,悄然后退。

    李虎把罗思南抱进怀里,轻轻擦去她脸上地血迹,。面庞依旧美丽,却再也看不到笑靥,听不到笑声了。李虎心痛如绞,紧紧搂着罗思南,泪水无声涌出。传来,清晰而动听。李虎蓦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摸’罗思南的脉膊。

    “活着,她还活着……”李虎狂喜,冲着周围的铁卫纵声狂呼,“去找医匠,快,她还活着,还活着……”

    铁卫们转身飞奔而去。围在四周的人们‘激’动不己,连声欢呼。

    几个士卒在尸堆中挖出了小罗兰。小家伙在‘激’战中被金兵一脚踹中了脑袋,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好几具尸体压在下面,吓得又叫又喊。士卒们把他拉了出来,听说他是罗帅的弟弟,急忙把他‘交’给了战场上的铁卫。

    小罗兰终于找到了姐姐,哭着喊着冲了上去,但姐姐躺在李虎的怀里,没有任何反应。所吞噬。高缘率军停于五里之外,收回了所有防御阵势。之外,就象一条美丽的星河,不过今夜它‘蒙’上了一层血腥和痛苦,让人倍感凄凉和伤恸。

    战场上,金军的尸体堆积如山,义军将士地尸体则被抬到山岗上,准备掩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地血腥味,惨不忍睹。

    壕沟里的火还在燃烧,但百姓们们成功熄灭了三处,用排筏架起了三架桥。

    将士们抬着伤者,陆续撤离。数万百姓来到战场上,开始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李虎拎着兜鍪,摇摇晃晃地走在战场上,漫无目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心灵已经被鲜血和死亡彻底淹没,不知道痛苦,也不知道悲伤,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一仗打赢了,四十万汉人安全无恙,金军的掳掠以失败而告终,但就这一仗本身来说,没有胜利者,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两败俱伤,如果放到当前局势来说,双方则是失败者,双方都打了个大败仗。

    自己错误地估计了无颜宗望的决心,错误地估计了‘女’真人的贪婪,假如事先预料到这一仗会如此惨烈,或许自己会听从罗中原地劝告,从前军‘抽’调一两个将过来……如今说什么都迟了,罗中原已经阵亡,将士们也折损大半,黑山军打废了,虎烈军第六、第八将也打废了,第十三将和铁卫营也是损失惨重,接下来地仗拿什么打?南下又如何生存?

    李虎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帅府支使胡涂正匆匆而来。

    胡涂的脸‘色’很难看。眼前这个战场血腥而恐怖,由此可以想像到战况地惨烈,这让他十分恐惧。一直以来,自己的职责就是赚钱,不上战场。跟了耶律马哥这么多年,虽然常年待在前线,但从不踏足战场,真正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走进血腥的战场,眼前的一切对自己的冲击非常大,让自己极度震撼。原来战场竟是这样的可怕,就象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站在尸堆中间,踩着血迹斑斑的泥土,吸着血腥的空气,他想呕吐,他受不了。

    李虎看他只喘气,不说话,于是问道:“帅府已经撤到蒺藜山了?”

    “到了。”胡涂胆战心惊地,说话也不顺畅,磕磕巴巴,“现在黄长史正在安排百姓撤退,考虑到大军要即刻攻打成州治府同昌城,所以老营和辎重必须马上动身,百姓和牲畜可以慢一步,但百姓们很恐慌,听说蒺藜山已经攻克,随即蜂拥而去,把路全部堵死了。黄长史想请总帅去一趟,劝劝百姓们,先把路让出来。”

    李虎已经见过了高缘,知道蒺藜山已经顺利攻克,但此刻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勃然大怒,“跛子是白痴啊?当然要让百姓先撤。这个狗娘养的东西,没长脑子啊?老子看到他,非要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拆了。”李虎手指王大忠,怒声说道,“你亲自去一趟蒺藜山,告诉黄涉,先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百姓全部撤过去,若违抗命令,老子砍了他。”

    李虎这一吼,周围人无不噤若寒蝉,神情惊骇。王大忠更是转身就走,狂奔而去。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七章 还能打

    胡涂有些傻眼。四十多万百姓,近百万头牲畜,都走一条山道,这要走多长时间?等他们走到成州,萧干早就喘过气来,要调援兵死守城池了。

    现在大军能否乘胜追击,以最快速度攻克成州,不但关系到南下成败,更关系到义军存亡,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啊。不过胡涂不敢说,怕啊,这位虎王太强悍了,用一万多人扛住了五万金军的攻击,打了一天,硬是把金人打退了,这一仗打完,这位虎王可不得了,威风八面,无人敢挡其锋锐,更没人赶‘摸’这只老虎屁股了。

    但是,黄涉叫自己亲自赶到战场面呈李虎,就是要说服李虎,而且这事同样关系到自家‘性’命,不劝不行啦。胡涂小眯缝眼眨了又眨,鼓足了勇气,劝了两句。李虎摇摇手,非常坚决。

    攻城?现在拿什么攻城?金军有可能卷土重来,趁着义军‘精’疲力尽之时再打。‘女’真人就是大漠上的野狼,咬住了猎物就不松口,不死不休,所以后方的兵现在不能撤。义军共有十九个将,如今七个将打废了,五个马军将那是本钱,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能把他们当步军用,这样只剩下七个将,也是损兵折将,如果拿去攻城,这七个将估计也要废了。军队打光了,打废了,就算南下了,出路又在李虎非常祈盼罗青汉能成功,假若怨军兵变或者造反,那萧干除了后撤,死守兴中府以外,别无它途。如此义军可顺利撤退,但这种事没把握,属于撞大运靠天收,自己要想杀出一条血路,还得靠自己手上的战刀。

    左右山和后山点燃了数百堆篝火,火光冲天,照亮了蜿蜒曲折的山道。

    山道上,人‘潮’奔涌,百姓们肩挑背扛,携老扶幼。驼马牛羊夹杂其中,熙熙攘攘,如同一条呼啸长龙。

    黄涉背负双手,在山顶上来回走动,烦躁不安。

    李虎的命令在他意料之中。自从完颜宗望提出以四十万汉人换取南下之路后,李虎地想法就发生了变化,对这帮跟在义军后面‘混’饭吃的汉人突然视若珍宝,不离不弃。或许是自己和柴云的劝说起了作用,抛弃追随义军的汉人等于抛弃虎王的声名和信义。所以李虎的想法变了,要拼死拼活保护这帮汉人。

    这种做法当然没有错误,但现在的问题是,义军还没有摆脱困境,还在辽金两军的包围圈内,只有打下成州,攻克同昌城。义军才算跳出了包围圈,所以当务之急是即刻攻打同昌城。

    按时间推算,萧干还在逃跑的路上,奚军也在逃跑,‘毛’军、铁鹰和高宝龙则率军随后追赶。到成州只有百十里路,马不停蹄的话,两个多时辰就到了。如果义军能抢在明天上午攻城,乘着萧干和辽军惊魂未定之际,再一次发动猛烈攻击,义军有相当大地把握夺取同昌城。

    攻城需要军队。更需要攻城器械。在山城的时候。义军赶制了不少攻城器械,这些东西如今都在老营,都在虎啸台,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们运到前线,然而,这些‘混’饭吃的跑得比谁都快,蒺藜山刚刚拿下,他们就开始撤退了。这一撤。人山人海。蒺藜山这一段山道随即被堵。天亮后,从蒺藜山到成州。整整百里长的山道估计都被堵上了,要想把这些攻城器械和武器辎重迅速运到同昌城下,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义军不能迅速攻克成州,拿下同昌城,等于还在包围圈内,还没有摆脱困境。

    黄涉越想越气,对眼前这帮只顾自己逃命的百姓又气又恨。义军拼死拼活,以伤亡上万人的代价才击败辽军拿下了蒺藜山,又在虎啸台挡住了金军,好不容易扭转了形势,创造了突围的契机,但转眼间,一个突围的大好机会就被这帮‘混’饭吃地葬送了。

    霍六哥和李锦随着人流走了上来,看到黄涉怒气冲天的样子,无奈叹气。刚才他们到山下看了一下,人山人海,挤得密不透风,要想全部撤完,至少要到明天上午。从蒺藜山到成州只有一条山道,道路狭窄,四十多万人和近百万头牲畜一路延伸下去,估计得要几十里路。

    换句话说,在义军没有攻占成州之前,蒺藜山必须部署重兵,以阻御金军。

    原野从军帐内走了出来。霍六哥看到他,急忙问道:“总帅那边可有最新消息?虎啸台一战伤亡如何?”

    原野脸‘色’悲苦,低声说道:“黑山军副帅罗中原阵亡。”

    霍六哥和李锦相顾失‘色’,黄涉更是惊呼出声。罗中原阵亡?这太让人震惊了。黑山军副帅都亲自上战场厮杀,还阵亡了,由此可以想见战斗之‘激’烈。

    “黑山军第一正将文远、第二副将胡雷阵亡。”原野继续说道,“第一副将黄永重伤,第二正将高浩也受了伤。黑山军两将五千人,在战斗过程中又补充了一千五百名俘虏,但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两千两百多人,黑山军算打完了。”

    “虎烈军第六正将吴雄、副将朱投先后受伤。第六将两千五百人,在战斗过程中补充了九百名俘虏,最后活下来一千四百多人。第六将被打废了。”

    “虎烈军第八正将李远重伤,副将陆和阵亡。第八将两千五百人,在战斗过程中补充了六百名俘虏,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八百多人。第八将也算打完了。”

    “虎烈军第十三正将谭弘毅、副将梁斌受伤。最后决战时刻,第十三将马军改做步军,全部杀了上去,最后活下来一千七百多人。”

    “铁卫两营一直追随总帅厮杀,折损过半,准备将李兵为护卫总帅,以身护主,阵亡。”

    “老营主帅罗思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随其上阵厮杀的三百多名老营护卒、一千多名百姓,还有两千名俘虏,折损过半。”

    “整个后军本有五将人马,一千铁卫营,一万三千五百人,加上补充上去的三千名俘虏,共有一万六千五百人,如今只剩下大约六千六百人左右,一万将士在战斗中伤亡。如果加上老营阵亡的人数,虎啸台一战,我军大约损失一万两千人左右。”已。

    后军损失上万人,这一仗打得太惨烈了。不难想像此刻李虎地心情。后军无力再战,而金军虽然损失很大,但兵力多,休整一夜后,‘女’真人极有可能卷土重来,所以他需要兵力戍守虎啸台,需要争取足够的时间让百姓撤离。前面怎么样?”李锦忽然问道,“前面还有多少军队?能不能打下同昌城?”

    原野苦笑,摇摇头。

    “如今虎烈军第五、第九、第十、第十一将四将步军主力都在后面,这样攻打成州的军队,除了宝帅的四将马军外,只有铁帅的第七将,鬼帅的阎王军和驼帅的云朔军。”

    “马军不能拿来攻城,那是义军的本钱,打完就没了。第七将和阎王军、云朔军在攻杀辽军的时候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他们加在一起最多只有六千人。另外‘毛’帅手上还有六部兵力,这是攻打后山时从第五、第十和第十一将‘抽’调出来地军队,除掉损失地话,最多也只有一千人。也就是说,现在前军可以拿来攻城的兵力只有七千人,太少了。”

    黄涉看看霍六哥等人,连连摇头,一张骷髅脸非常难看,“同昌城肯定有留守军队,不出意外的话,萧干应该留个两三千人。就凭这两三千人,萧干就能挡住我们。”

    接着黄涉叹了口气,无奈、愤慨,“如今奈何?我们还是处在辽金两军的包围之中,冲不出去啊。”

    霍六哥垂首无语,神情很沮丧。

    李锦剑眉紧皱,沉‘吟’良久,突然说道:“雷霆军还有一千五百多人,还能打,我率军急行,连夜赶往成州会合‘毛’帅。”

    黄涉犹豫不决。

    雷霆军负责看守俘虏,李锦走了,俘虏谁来看?

    现在俘虏很多,‘侍’卫亲军加奚军,足有一万四五千人。义军攻克后山后,萧干带着奚军一路狂奔而去,丢下‘侍’卫亲军不管了。高宝龙随即带着马军围住了‘侍’卫亲军。这帮汉军魂飞魄丧,全部投降了,大概有六七千人。

    这么多俘虏,如果看守不利,闹出什么事,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黄涉不敢做这个主,但前军的确需要兵力,多一千人都是好的。

第三卷 一剑封喉 第八章 忌惮

    黄涉望向霍六哥。

    霍六哥听到李锦主动要去打成州,脑子立马开始转了。李虎在虎啸台一仗打掉了一万多人,把黑山军都打完了,这一仗虽然打得很震撼,很惊人,但如果没有李虎那个杀人魔王亲自坐镇,亲自冲锋陷阵,这一仗肯定不会打得如此惨烈。假如明天金军继续进攻,估计雷霆军、神龙军都要被李虎抓到虎啸台去,所以现在还是到前军待着比较安全,可以远离李虎,远离死神的召唤。

    “神龙军也还有一千多人,也还能打。”霍六哥的语气很坚决,“我即刻率军赶赴成州。”

    这话一说,黄涉反倒不犹豫了,既然你们都要去前军,那正好,顺便做苦力吧,把攻城器械带上,攻城器械主要是云梯,义军的云梯做得很简单,就是加长的普通梯子,两个士卒扛着就能跑。

    另外,黄涉也的确希望把霍六哥赶到前军去。萧干这一逃,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下了,钱粮武器,甚至连前两天‘花’钱买去的契丹贵族都丢下了。现在这些东西都由神龙军看守,黄涉正担心被霍六哥中饱‘私’囊,这下好了,霍六哥主动要去前面打仗,自己也无需担心了。

    “看守俘虏和守护蒺藜山的事就‘交’给虎烈军第十二将吧。”黄涉说道,“我马上把楚逍遥请来,两位把相关的事‘交’待一下。我急报总帅,等他同意之后,你们就可以出发了。”

    “有件事,我想请你代为禀报总帅。”霍六哥笑道。

    “啥事?”黄涉顿时警觉起来。这个老滑头又要玩什么‘花’样?

    “神龙军和雷霆军需要即刻补充兵力。”霍六哥说道。“现在俘虏很多,你告诉总帅,目前只要帮我们补齐损失就可以了。”他听说后军一直在用俘虏补充兵力,心里马上就有了想法。既然李虎在那种情况下都敢用俘虏,我为什么不敢用?我也敢用。

    李锦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不敢说,他现在对李虎十分忌惮。

    蒺藜山这一仗打完了,把李虎的威风也打出来了,从各军将帅到普通士卒,都对李虎佩服得五体投地。敬若神明。这一仗谁敢打?前有萧干四五万大军,后有完颜宗望四五万大军,义军深陷死地,走投无路,但李虎却不怕,先是打萧干,把萧干打得狼狈不堪。接着更疯狂,两线作战,前面打蒺藜山。后面阻杀金军。这无疑是自寻死路,谁知李虎却打赢了,前面攻克了蒺藜山,把萧干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后面打金军,死战,以五将人马对抗数倍于己的金军。硬是把金军挡住了。

    这位昔日地猪头发飙了,蒺藜山一战,尽显王者霸气,把敌人打趴下了,把自己人也打服了。

    李锦不敢不服气了,换个位置想一想,自己如果处在李虎这个位置上,无论如何不敢打这一仗,所以,敬佩之余也很忌惮。说白了。就是有三分畏惧。此刻若提出补充兵力,可能会引起李虎的戒备和反感,搞得不好兵没有补充一个,反而‘激’怒了李虎,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不敢说,霍六哥却敢说。霍六哥认为自己功劳很大,这一仗如果不是自己拿下了右山并且守住了,蒺藜山一战就不一样了。他认为自己完全有资格要求补充兵力。

    这件事黄涉更不敢拿主意了。“我急报总帅。”

    突围第八日。

    夜,亥时初。川州治府咸康城。

    城中怨军准备撤离了。董仲孙、胡家勇,还有前宜营的副指挥使黄铭义站在城楼上,远眺***辉煌的辽军大营。

    今天辽军的攻击非常有节制。燕王耶律淳显然上当了,以为怨军正急渡大灵河,向东南方向撤退,意图乘着大雪来临之前,先撤到黑山一带站住脚。既然怨军没有北上,而且正在撤退,那就没有必要发力猛攻,只要‘逼’迫他们尽快离开川州就行了。

    怨军此策其实正中耶律淳的下怀。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击败李虎,先把这最大一股反贼消灭了。铲除了这个内患,皇帝和宫帐大臣们也就没有借口了,当然会全力支持东征,至于怨军,更不可虑。怨军撤往黑山一带,等于自陷绝境,前有从南京道北上的辽兴军,后有自己统率的东征大军,前后夹击,怨军除了投降没有活路。

    入暮之后,辽军的攻击渐渐停止。因为耶律淳得到斥候的回报,怨军于今日下午攻克了五十里之外地黔州,其主力正在向宜州‘挺’进。川州的怨军要走了,没有必要再打,再‘浪’费体力了,不过,耶律淳并不打算放走城中的怨军,因为假如能围歼这股怨军,不但可以削弱怨军的实力,还能重重打击怨军的士气。

    另外,还有一种更好的结果,假如这股怨军愿意受抚,那么可以让怨军去打怨军,或许在很短的时间内,自己就能彻底解决怨军的问题,把怨军重新招至麾下。

    耶律淳并没有意识到,怨军这次是造反,和上次不一样了。上次怨军哗变,是因为缺少过冬的棉衣,而这次怨军兵变,他想当然地认为,是萧嗣先误信谣言,处置不当,要诛杀董小丑引起地,只要善加安抚就可以了。

    为了围歼城内怨军,耶律淳暗中调遣人马,越过大灵河,悄悄埋伏在山林之中,打算打怨军一个伏击。催促。入暮之后,他就要走了,但董仲孙坚决不同意,坚持要守到子夜才撤离。因为董小丑临行前有过嘱咐,过早撤离,等于给辽军追击的时间,必须拖到子夜,这样辽军只好在川州歇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赶路,如此可给怨军北上主力争取到整整一天的时间。

    这一天时间太重要了,可能会就此改变辽东的局面。

    “董帅,乾显营已经第三次来书催促我们撤离了。”黄铭义一边搓手取暖,一边低声说道,“乾显营说,只待我们抵达黔州,他们就急赴宜州展开攻击。时间很紧,我看还是尽快撤离为好。”

    董仲孙缩着脑袋,两手抱在一起,冷得直哆嗦,“哎,我们下去喝点酒吧。看样子耶律淳不会进攻了,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喝冷风,还是喝酒去吧。”

    胡家勇和黄铭义互相看看,无奈摇头。不要看这个秃瓢平时嘻嘻哈哈的,但‘性’子很倔,他认准了的事,谁劝也没用。

    三个人转身下楼,准备找个暖和的地方去喝酒。

    “恶鬼,我叫你派人出城去看看,你办了没有?”董仲孙一边走一边问道。“办了,办了。”胡家勇一脸不高兴,“这么冷地天,辽人怎会出来打伏击?我看你是太小心了。”

    “小心一点好。”董仲孙抬手打了胡家勇的脑袋一下,“没了这颗吃饭的家伙,你‘混’个屁啊?所以,要小心,事事都要小心。”

    三人正说笑着,负责斥候的都头从远处打马飞驰而来。

    “董帅,斥候在大灵河对岸的山林里发现了辽军,他们要打我们的伏击。”

    董仲孙脸‘色’一僵,半晌没说话。直娘贼,还真的要吃掉我们啦?胡家勇和黄铭义则一脸惊骇,齐齐望向老董。没想到真的给这个秃瓢‘蒙’准了,辽人要一口吃掉前宜营。

    “董帅,怎么办?”胡家勇问道。

    董仲孙感觉很难办。前宜营被围,那么东路军只剩下乾显营和兴中营了。兴中营不能指望,仅靠乾显营既守黔州,又攻宜州,显然不现实,如果耶律淳派出一支军队尾随追杀,东路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董帅,怎么办?”黄铭义眼‘露’惧‘色’,也问了一句。

    董仲孙急了,把头上的风帽拽了下来,用力抓了几下秃头,然后不干不净地骂道:“直娘贼,老子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让一泡‘尿’给憋死了。你们不要急,让我想想……”忽然他一拍脑壳,咧嘴笑道,“先喝点酒吧,身子暖和了,肚子饱了,或许主意就来了。”

    胡家勇和黄铭义大眼瞪小眼,无语。这个秃瓢,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喝得下酒?

    金军大帐内,几个火盆烧得很旺,帐内温暖如‘春’,但气氛却异常冷肃。

    完颜宗望坐在虎皮褥子上,浓眉紧锁,两眼盯着案几上的地图,一言不发。

    一帮金军将领则围坐在火盆旁边,神态各异,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不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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