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讲话
楚行开始对学生们讲话了。
如今楚行手底下也是有御用文人的,在他开场之前,李岩等人会将他的说辞,提前替他写好,作为备用。
为何说是备用,因为他们的将军,总是忍不住,在人多的场合滔滔不绝,而将他们提前备好的稿件扔在一边儿。
这一次,他们的将军明显是又开始表演了。
刚一开始还说一些,李岩等人文采飞扬的词汇,接着便开始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了,不过李岩等人也清楚,与这些普通的学生,亦或是那些军户沟通,楚行的随心所欲,反而更受欢迎一些。
因为楚行这几年的色彩太过于传奇,敬佩他的人实在是不要太多。
尤其是那些青春正年少的学生们,不知道有多少将楚行当做他们个人的偶像。
或学武,或从文,想着有朝一日,立下与将军一样的功业。
与楚行在朝廷默默无闻,亦或是虽然小有名气,但是也是以耕种闻名于世,不仅仅可以自给自足,保证辖区的基本安稳,甚至可以参与一些大规模的战事,也不至于拉胯。
有些极端情况下,楚行还可以借调一些粮食给洪承畴或者陈奇瑜,这在很多人看来,已经非常不错了。
就连崇祯皇帝跟徐光启偶尔在平台开会的时候,提到楚行,崇祯的言辞都是,楚行这位小将军非常不错,虽然战斗力不咋样,但是他田种得好,给朕解决了很大的麻烦。
如果没有他这样勤勤恳恳的人,帮着朕垦殖庄稼,消化流民,主动给朝廷大军提供给养,西北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
只是他现在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功勋,朕还不能过分的赏赐于他,有朝一日,待国家稳定,朕肯定是不会忘记这种有功之士的。
这便是崇祯对于楚行的认识,一个默默无闻,为大明辛苦耕田的人。
有朝一日国家太平了,他会补偿的人,其实已经悄无声息的发展为一尊庞然大物。
大抵楚行的情况是,草原的各部落非常清楚,那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能躲的远远的,就躲的远远的,洪承畴也很清楚,知道那是個炸药桶,能够晚一天爆炸,就晚一天爆炸,而徐光启也知道,楚行或多或少的有些私心,但是事已至此,在大明这种师生绑定的情况下,楚行完蛋,他也跟着完蛋,所以徐光启肯定不能主动说什么。
而且徐光启也很清楚,没有朝廷的束缚,楚行过得非常好。
如果朝廷真的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振作,楚行肯定也不敢真的造反。
这是徐光启的主官反应。
唯独楚行麾下的百姓,楚行治下的军民,是将楚行当做神一样看待的。
因为对比之下,楚行实在是太好了。
整个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唯独他们居住的地方,是一片净土!
他们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颠沛流离,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但是加入平山墩这个体系之后呢?
不仅仅有土地,还有了房屋,有了工作,大家可以一日三餐,餐餐吃饱饭。
而且他们的孩子还可以读书,他们如何不拥护楚行呢?
这些父母,每天源源不断的跟着他们的孩子,灌输楚行的好,这些孩子又如何不发自肺腑的敬重楚行呢?
所以当楚行开始讲话时,在场的少年们,鸦雀无声,不论出身,所有人都用无比崇敬的眼神看着楚行,仿佛楚行就是他们的神。
只听楚行的声音硬朗无比,激情洋溢的在校场上回荡,“恭喜尔等,成为安塞第一高级中学的学生,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是科举出身,认为读四书五经,学习八股文,科举取士,鲤鱼跃龙门,才是人间的正道。但是现在咱们没有这个条件,战乱之下,你们科举,赶路都是个问题,而且你们就算是科举出来了,时局也不会给你们那么多时间去适应,去成长,所以咱们不得不改变一下当今的思路,这也是第一高级中学出现的原因。”
“而且,大家伙心里或多或少的应该也清楚,四书五经那一套,未必可以将国家治理的好,亦或者说,四书五经那一套,曾经或许适应大明,但是时下未必可行了,今岁,陕西、山西、河南、顺天府、浙江,到处都在闹灾,各地都在易子而食,到处都是流民遍地?为什么会是如此摸样?我想在场的你们,比谁都清楚,因为你们也颠沛流离过,你们也经历过,你们应该很清楚,那些口里喊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读书人,是怎么当官的,是怎么为百姓做事的。”
“如今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就只会空谈,讲大道理,从三皇五帝到成吉思汗,他们能说上三天三夜,但是你问他,黄台吉兵临城下,我们该怎么解决,他们说是陛下您的道德问题,您要是道德高尚,黄台吉自己就退了!这就好比,一个人遇到了强盗,我问你,我该怎么击退强盗,你告诉我,我不够文明,我要是个文明人,强盗压根不敢来碰我一样!”
“如今,咱们第一高级中学,就是要教导你们,如何多一点务实,少一点空谈。”
“在未来,你们读的儒家经典,你们学习的数学,你们学习的物理化学,学习的兵书战策,学习的一切学问,都是可以问百姓做事的。你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些地方小学的孩子们,最终就算是不能进入高级中学,他们依然有很多地方可以展现他们的才华,他们可以去山区,乡镇做老师,他们可以去商铺做账房,他们可以军中做文书。因为他们的学问都是务实的,所以他们可以即刻参加工作。”
“今后,你们在高级中学读书,毕业之后,哪怕是不能做官,也能有一身本事,选一个适合你们的方向。”
“本官培养你们,从来想的都不是如何让你们更好的当官,而是如何更好的培养你们,让你们可以找到一条,施展自身才华,实现自我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杨鹤
恰恰如楚行所说的那样,以平山墩为例,由李岩他们培养出来的小学生,哪怕是成绩比较差,军队、商贾、工厂、官府都是抢着要的。
为什么?
因为这些小家伙,年纪大概都在十五六岁,拥有一定的文化底蕴,而且视野非常宽广。
他们本身就代表着先进的生产力,而且可以很快的跟当地的用人部门结合起来,适应用人部门的节奏,快速学习用人部门的节奏。
如果换在之前,先不说大家伙读了四书五经,除了写写信,打打官司之外,他们能做什么?
这些务实型的人才不是没有,但是那都是大商户、大家族辛苦培养出来的,那是属于极其稀缺的人才,而且依赖性很强,这些人一辈子也只能为他们的雇主服务,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便是楚行推广的教育的有点,他从整体上提升了学生的素质。
给了他们一个更加广阔的展示自我的机会,让更多的人可以改变命运,改变自己的家族。
当然,前提是楚行一直非常有钱,可以源源不断的给教育投入成本。
而且,楚行的治下,一直是比较平稳的,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安心用在学习上。
如今从整体而言,整个大明,除了江南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一家势力,能够如同楚行这般,认真的培养读书人了。
楚行讲话完毕之后,朝着学生们作揖行礼,表达了他一個将军对于这些天之骄子的尊重。
而师生们,也自然而然的给楚行行礼。
这些学生的年龄,不一而足,有年纪比较大的青年,也有十余岁的孩子,但是都是天资极其聪颖的一类人。
当然,这也是楚行一直推广营养的原因。
丰富的营养,是真的会让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跟那些世家大族的孩子一样聪明的。
用楚行的话说,牛奶也好,羊奶也罢,真的不只是改善一个孩子的身体,同时也有智力,刚一开始还有很多人,用鸡窝里莫非还能飞出金凤凰来质疑楚行。
但是当那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买了昂贵的奶羊,给孩子们一碗一碗的喝下羊奶之后,发现孩子不仅仅是身体变得越发强壮,整个人也越发聪明之后,他们不得不佩服他们将军的高瞻远瞩。
为了让学校能够快速、良性的培养人才,楚行几乎是将这所高中当做大学在搞,里面有大量的服务人员,从食堂到校场,都是有专门的人才为这些学生们服务。
不要小瞧搞教育,搞教育比训练士兵还要花钱呢!
但是这份钱,楚行花的是甘之如饴。
当楚行讲话完毕之后,这些学生们都去上课了。
楚行站在窗外,房间安装的是,平山墩生产出来的大块玻璃,虽然影子有些模糊,但是还是可以看清楚学生和老师的身影的。
这个国文老师在讲解悯农。
虽然楚行一直强调数学、物理、化学到底有多么多重要,但是语文却是一个民族的根,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努力去做一件事情。
所以这些国文老师,都是他跟李岩一起挑选的,真正的饱学之士。
他们能抛开传授高深的经学不谈,而诚心实意的去培养这些孩子们的品性,楚行也担心他培养出一群白眼狼来,最后不为平山墩,不为百姓做事。
看着学校一副欣欣向荣的姿态,楚行非常开心,慢悠悠的准备回去,却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一直躲着不肯见自己的人,杨鹤。
历史上的杨鹤,已经几乎凉凉了。
他因为在陕西的处置不符合崇祯的心意,亦或是崇祯完全不需要他了,便彻底将其放弃,所以杨鹤的晚年是极其痛苦的。
但是他意外的遇到了楚行,所以哪怕他现在不能为朝廷做事了,但是他的生活依然很悠闲很富足。
只要不离开楚行的辖区,就没有人知道,杨鹤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即便是崇祯问起来,京师的锦衣卫也会告诉他,杨鹤现在在过着,每天对着黄土地奋力工作的日子。
“老先生,您怎么来了?”楚行对杨鹤恭敬的问道。
杨鹤唉声叹气道:“如今天下大乱,除了你的治下还能勉强生活,其他的区域真的是寸步难行,这三边之地,我也算是执政过一段时间,我自然希望看看外界什么样子,结果出了辖区,真的是寸步难行,你不知道,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衣服也是最便宜的衣服,结果一群流民上来,二话不说,就讲我抢了。如果不是我年纪大,肉有些柴了,这群人还要吃我。”
楚行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他从来没有限制杨鹤的自由,他之所以杨鹤,一来是杨鹤的孙女跟自己家夫人是闺蜜,他不想看到他夫人每天唉声叹气的。
二来是,杨嗣昌颇受崇祯喜欢,他想结个善缘。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崇祯的变态之所在了。将人家老爹害的发配充军,结果还指望人家儿子给他立下赫赫功勋,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得。
这或许就是封建王朝的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吧。
楚行憋着笑,看着杨鹤,因为他从未限制过老人家的出行,因为在他看来,杨鹤那么大把年纪了,不至于自己到处乱跑,万一被人家发现了,还很麻烦。
但是他没想到,这老大人真的想不开,自己跑出去溜达着玩了,还让人家抢了一把。
当下问道:“你去西边儿了?西边儿现在怎么样?”
杨鹤无奈的说道:“出了你的辖区,也就几十里地,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到处都在吃人,是真的人吃人,老夫是吓得直接往回跑,依然被抢劫了数次,太难了。”
楚行立刻严肃起来,因为自己派遣到那边儿的情报人员,并未送回准确的信息,十有八九是死在战场上了。
因为流民过境,可能真的是连一只耗子都不放过,更不要说情报人员了。
这些流民别管你是商人装束,还是什么,只要是活得,他们都敢吃,甚至他们还会吃自己人,所以楚行的情报有滞后性,也就不难理解了。
“您能详细说说吗?”所以忽然见到一个从战区活着回来的老人家,楚行也是很激动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百姓苦(上)
二人许久不见了,当初一个威震西北的三边总督,朝廷重臣,楚行想见一面都要使银子的大佬,如今已经成了出一趟远门,都能让人家抢劫的连裤子都不剩的老人。
而楚行也从一个没有什么威名的小游击,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军镇势力,虽然在朝廷上叫不上什么名号,但是秦地和蒙古,谁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就连不可一世的黄台吉,到了他的地盘,都得被他揍一顿,逃的屁滚尿流。
尤其是今日,杨鹤远远的望着楚行,在高台上,发表讲话时,与当初完全不一样,所有人看向他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般巨大的身份上的变化,自然是不剩唏嘘的。
不过楚行还是那個楚行,他从未有任何变化,对待杨鹤这位昔日的老大人,他依然抱有十足的尊敬。
倒不是说,楚行觊觎杨鹤家族的关系,而是他从心底,对这位昔日里,想着解救秦地百姓的老大人,存了一分尊敬。
杨鹤如今年纪大了,事情也少了,便与楚行滔滔不绝的打开了话匣子,楚行也不是小气鬼,派人布置了一张小桌,上面拜访了茶水,一老一少,便很是自然的对坐,一边儿对饮,一边儿聊了起来。
一旁的亲卫,都很诧异的看着这个满头白发,身材瘦削的老人家。楚行便吩咐他们先行下去,留下他侍奉老大人品茶。
对于杨鹤这种老派文人来说,这种环境,这种氛围,他还是颇为习惯的。
他一边儿饮茶,一边儿说道:“起初,有洪承畴的余威在,陈奇瑜又有大军坐镇,西边儿还不至于乱起来,毕竟洪承畴的铁血,在老夫当政时,就出了名的。敢造反,结局往往是投降是死,不投降亦是死,老夫也是脑子坏掉了,想看看这片土地,有没有转好的迹象。”
“其实也怪你,将治下管理的那么好,让老夫产生了一种幻觉,那就是外界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
“老大人体训民情,下官佩服。”楚行拱手示意道。
“呸,你这小东西,少给老夫戴高帽!”杨鹤蔑视的看了一眼楚行,冷笑道:“如今谁不知道,如今你楚行是司马昭之心,一心想造朝廷的反?也就是崇祯老儿,是个睁眼瞎,被上下一顿骗,还以为你是忠臣良将呢!”
楚行被杨鹤这般蔑视的嘲讽,顿时搞得有些尴尬。
他倒不是尴尬,杨鹤说他有心谋反,而是他没想到,杨鹤这种老牌的文官,会直接咒骂崇祯老儿。
您这般做派,有些过分了啊!
毕竟人家是你的君主,你想名垂青史的时候,就叫人家圣君,没有名垂青史的机会,就骂人家崇祯老儿,有些前后太不一致了啊!
见楚行瞠目,杨鹤苦笑道:“怎么,没想到老夫会出此大逆不道之语吧?”
楚行摇摇头,并没有接这话,但是杨鹤这种老狐狸,如何看不出楚行心中所想。
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其实,当初在中台,我与崇祯老儿一席话,我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你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了手中的部下,都敢拼命搏杀!可是他崇祯呢?用臣靠前,不用臣就直接要人家脑袋,哪里有他这么做君主的!”
“当初,你以为老夫来陕西这破地方,是为了他么?放屁!老夫是当了一辈子的官,摸了一辈子的鱼,想着不能看着老百姓这么受苦!老夫是不怕死的,老夫是想对得起这一辈子吃的粮饷!”
“可是崇祯老儿,真的伤透了我的心啊!”
“楚行,你扪心自问,我当政这几年,虽然做得不算好,但是换做别人来做,谁做的能有我好?结果呢?崇祯一句话,要砍我的头,如果不是你们前后奔走,我现在连骂街的劲头都没有了。”
楚行给骂街骂的口干舌燥的杨鹤倒了一杯茶水,陪笑道:“老大人,咱们说事,说事,不谈朝廷!”
杨鹤抿了一口茶,无奈的摇摇头,“哎,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两句!没办法,谁见着如今陕西这般局势,谁心里不难受啊!”
楚行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杨鹤最终竟然产生了这般变化,到了恨崇祯入骨的节奏了。
杨鹤说道:“当初我当政的时候,虽然很多人也吃不上饭,但是起码能够看到希望,如今呢?如今是连希望都看不到了,先前他们之所以不造反,是因为洪承畴兵锋强盛,大家伙造反就死,饿死起码没有那么疼。”
“哎,请恕楚行无能之罪,但凡有条件,楚行也不愿意看着那么多饥民饿死。”
杨鹤摆摆手道:“你小子的事情,老夫是知道的,一次性移民板升城三十万众,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别看现在你声名不显,但是这一次性活命三十万,将来史书少不了称赞你一笔。”
“而且,哪怕有朝一日,你小子失败了,史官也不会骂你太惨,不提别的,就仅仅是收回河套这一事,多少人,多少代没做成,你小子做成了,还不值得称赞吗?”
“小子没有那么好,老大人谬赞了。”楚行还是很清醒的,他觉得杨鹤再给他摆迷魂阵,就跟当初在三边总督府忽悠他是一个套路的。
“老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小子让您绕的头疼!”楚行尴尬的笑道。
杨鹤端着茶盏,摇摇头,吹了一口,笑着说道:“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老夫与你这般年纪时,养气的功夫就比你好。”
见楚行此时有些气恼的模样了,杨鹤便笑着说道:“我有一言,想必你的属下,已经与你说过了。”
“小子,别畏首畏尾了,放开手脚干吧。”
“老夫在三边为官这几年,也留下不小的政治遗产,陈奇瑜也好,洪承畴也罢,他们一门心思都放在军事上,民政官却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只要你想,老夫一封书信,便可以替你省下不少事情。”
“老大人,何至于此,若是这般,不仅仅是楚行,便是您也怕要背负千载骂名的!”
杨鹤摇摇头道:“骂名又如何?若是背负骂名,便可以让那些百姓脱离苦海,老夫可甘之如饴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百姓苦(下)
杨鹤摇摇头又说道:“你小子别总是装,一味的隐忍,自己确实痛快了,你可想过那些可怜的百姓!”
楚行摇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时间的扬名,确实痛快,也威风了,后面的事情便不好处理了。至于百姓的苦,楚行也看在眼里。”
杨鹤撇撇嘴道:“你那里看得见!”
他指了指安塞县,说道:“我知道,你楚行的行径,自从辖区变大之后,便一直巡游,比老夫当初巡游要勤十倍,百倍,甚至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惜得罪亲家,将亲家的嫡系子弟,说杀就杀了,为此还背负了不小的骂名。”
对此,楚行确实有些震惊,他诧异的看着杨鹤道:“没想到,这事儿您老人家也听说了。”
“老夫是老了,但是老夫不是瞎了!”杨鹤瞪了楚行一眼道:“你以为老夫凭什么,劝你往前多走几步?”
“还不是你见不到人间疾苦,看到有人吃不饱,你便杀贪官,还不是你善良,看到子无母亲,便收为银子,还不是你心怀大义,知道百姓被劫掠,便不管一切,与蛮夷拼力死战!虽说,这年头骂你是乱臣贼子的人不少,但是提起你的事迹,谁不给你挑大拇指!”
“臭小子,你真的以为你使得那点银子,就值得朝堂上大人们给你说话了?你扪心自问,就你那点银子,收买别人尚可,你收买的徐光启那个老顽固?”
楚行被杨鹤质问的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杨鹤一针见血道:“我们都是做臣的,给谁做事都是做!崇祯管不好天下,崇祯管不了百姓,有人能管,有人能救,为何我们要从中作梗?你以为你小子的小动作,当初老夫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现在的动作,京师的徐大人不知道吗?”
“莫非大家伙都知道?”
“你是真的愚蠢!”杨鹤毫不留情道:“大家若是不知道,怎么帮你欺瞒崇祯!”
“我告诉你,在你这件事情,有两种官,一种是收了你银子的,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大开方便之门,另外一种就是收了你银子,替你默默做事的,他们未必是贪腐,他们是希望有人能为国家做点什么,他们根本就不忠于朝廷,而是忠于天下!老夫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这朝中,还有这般人物吗?”
“混账!”杨鹤骂道:“全国亿兆子民,科举取士选拔出来的人物,都是废物吗?你真的当卢象观所做的事情,卢象升他们不知道?你小子掩耳盗铃,连自己都骗了吗?”
杨鹤的一番话,如洪钟大吕,让楚行恍然大悟!
原来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只是大家心中存了一份念想,大家或多或少知道自己为百姓所做的事情,暗中帮助自己遮掩罢了。
杨鹤见楚行的表情忽然沉重下来,“这一趟,虽然老夫吃尽了苦头,但是有一点,老夫却是坚信了,那就是指着现在的朝廷,这天下没希望了。你能想象么,这些狗官在本官被发配之后有多可耻?人家都说蚊子腿没有肉,可是我觉得,即便是蚊子腿落在这群狗群手里,也能炸出来二两油来!”
“这些狗官盘剥之甚,已经让百姓恨的朝廷,到了日夜咒骂,一旦有火星,便四散奔走,箪食壶浆的地步?为何陈奇瑜一走,这帮人立刻造反,他们莫非不知道,宁夏之困,王成功之困一旦解决,大军旋即就能灭了他们吗?”
“实在是心中太苦,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了。”
“所有人都知道造反会死,但是也要搏一搏!”
“天灾不及人祸!”楚行感慨的说道。
谁能想到,被洪承畴和陈奇瑜镇压的抬不起头来的流寇,在他们的大军一旦离开驻地之后,就立刻再次造反起来。
而且可以连连攻克县城,将本来暂时安定下来的区域,再次变成一片火海呢?
杨鹤继续说道:“老夫也不知道,这些义军反王到底叫什么名号,可是你可知道,这些反贼有多么的深入身心吗?真的是一呼百应,拿出千余斤杂粮,就能拉出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大家吃上一口粥,就能跟着他们走。”
“在我逃回来之前,西边儿已经出了几十只义军,我跟你说,也就是老头子年纪大了,没有人关注,不然一个活人,也逃不回来,你以为老夫为何跟你费这個口舌,我是担心你的情报系统,在那边儿已经成了瞎子!”
楚行被杨鹤的话震惊的不行道:“已经崩坏到了这种局势了吗?”
“如果只是局势崩坏还罢了,关键是以人肉做军粮,天地不容啊!现在陕西除了你这里,哪里还有多余的军粮,这些路的反王,几乎家家户户都掘人坟墓,购买军粮,砍杀活人,剃人骨头,只为吃一顿饱饭。”
“如今的西面一带,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臭小子,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本来就是乱臣贼子,也不在乎什么名节,赶快动身吧。”
楚行闻言,看着昔日的老大人,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愤怒的老年人,有些哭笑不得,他所言的情景,确实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严重,但是绝对不至于让自己改变策略。
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他暂时还不能做。
所以在安排了杨鹤下去休息之后,楚行立刻召来了牛金星和李岩来找自己商谈大事。
听闻楚行的诉说之后,牛金星率先开口道:“西边儿的乱局,就像是一个坛子里钻进去一窝毒虫,他们自己会互相厮杀,咱们只要坐山观虎斗,除掉最后一只毒虫,就能获取最后的胜利。”
“确实如此。”李岩点点头道:“这个时候,不要因为怜惜百姓,就冲动行事。”
而且两位谋士,还有一条不愿意提及的想法,那就是必须让秦地的人口再消化消化,只有人死的差不多了,压力才会小一些。
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只有被流民攻破,差地杀绝了。
楚行才能过去,轻而易举报仇杀人,拨乱反正,然后将那些流贼闹过地面的土地,分配给那些贫困的百姓。
第二百四十六章 楚行不相等
楚行的思路与二位谋士的想法却截然不同,说到底他对秦地的百姓是有感情的,他不允许战乱的情况一直持续发生,坐看这么多百姓死去,易子而食、同类相食,在他看来实在是太恐怖了。
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所以犹豫再三之后,楚行依然说道:“本官不想等了,都是父老乡亲,我不能看着流寇肆虐,让他们成为一具具无处安放的枯骨。”
“二位在平山墩做事时间也不短了,也接触过那些百姓,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艰难。”
“我们除了自己所谓的大业,还要心里有几分百姓,不然我们夺这个大业做什么?”
“即便是我们如今体量大了,兵马多了,也不能忘记初心。”
楚行依稀还记得,当初自己跟弟弟逃难,流落在一个老书生家里,
听杨鹤说,如今的情况更加惨烈
为何连杨鹤这种受到儒家教育那么多年的读书人,都支持楚行赶紧往前走几步,实在是差点被吃掉的痛苦,严重冲击打了他的世界观。
让他这种老顽固也意识到,必须有一個救世主站出来救人了。
牛金星是一个纯粹的谋士,他只在乎他的主公到底如何,至于百姓的生死,他完全不在乎的,如果非要举例子的话,他就是传说中的毒士,但是跟贾诩那种,还有很大的差距。
他只有毒和一些不错的见解罢了。
谋身他做不好,给主公出谋划策,大局观都差一些。
倒是李岩,虽然年轻,但是一直担任着合格谋士的角色,他跟楚行一起经历过修行,知道楚行心中所想。
同时在思索了一番之后,他也觉得楚行所言,是有很大道理的。
陕西是楚行未来争雄天下的根基,若是被彻底打乱了,那陕西的精气神就没了。
元气消散之后,想要短时间内恢复,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楚行是当家人,做事情的确实他们这帮人,李岩犹豫了一番说道:“如果提前出兵,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钱粮很不充足。”
“后期在图谋占领更多的土地,甚至整个陕西,眼下我们先拿下西边儿这块乱地。”楚行说道:“当然,我也很清楚,如今担忧的并不仅仅是钱粮问题,还要抽调兵员,让军户转成战兵,成本确实不小。”
之前作战的精锐,要驻守各地的城市,如今又有了板升城,连带十几个县,每个县分润一些兵士,到楚行手底下没有多少了。
如今真的要聚拢大军打仗,肯定是要曾兵的。
“什么?战兵?”闻言李岩有些焦急的提醒道:“咱们可没有那么多本钱,让军户转成战兵,我们的钱粮问题会很严重的。”
如今救他们的支出很庞大,首先便是没有边际的建设费用,平山墩一脉虽然有极其发达的手工业和轻工业,各地的商人源源不断的进入,但是在楚行的命令下,整个平山墩治下的每一座城池,都按照他们的特色,进行着大建设,大垦荒,此外还要安置流民,这花费的钱粮本身就是个天文数字。
其次,便是军费的开支,众所周围,平山墩的兵马精锐过于天下,但是为什么精锐却没有想过?因为救民军真的太舍得花钱了,每日的饭菜,将士们的武器铠甲,训练费用都是个天文数字。第三,便是赈灾,除了最早加入救民军的队伍,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是一张张的寻盆大口,他们就算是开垦了土地,短时间内也难以自给自足,李岩要将财政收入,从富裕的城市,转移到贫困的城池中去,养活更多的人口。
此外,还有研发上开支,教育上的开支,与各级官员打点上的开支。
可以说,平山墩的财政体系非常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崩溃,如今楚行却说要增加战兵,这让李岩如何不忧虑。
见楚行不为所动,李岩无奈道:“将军,你要明白,我们目前的情况是,我们的人马全面铺开,红盐池、板升城、榆林、绥德对此建设,都是天文数字一般的开销,我们不能因为盲目扩充兵马,就导致这些建设停歇,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财支援的。”
楚行问道:“大中型世家不可以适当的放放血吗?”
李岩摇摇头道:“将军,世家也是您的子民,之前迁徙到板升城就已经让他们伤筋动骨了,如果再强迫他们毁家纾难,怕是会留下一个不仁的名号,将来我们走出陕西,怕是要与全世界的世家、富豪为敌,这是不可取的。”
楚行思索了再三之后,有些犹豫道:“我们是否可以用我们平山墩各家企业的名义,进行担保,跟老百姓、世家、商人借钱呢?”
“用我们的金窝窝跟他们担保,借钱?”这倒是个新鲜事物,牛金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岩同样也搞不懂。
因为他们一直延续着朝廷治理地方的思路,哪里缺钱了,就调整一下赋税,实在是缺钱缺的厉害,就开始搞搞专营,比如盐铁只允许官府经营。
至于跟老百姓借钱,这种事情,他们还真的没操作过、听说过。
“是这么个思路,咱们手下的皮革厂、肥皂厂、奶厂、玻璃厂、呢绒厂,都是盈利颇丰的企业,我们拿未来的收益作为担保,跟大家伙借钱,我想是可以试一试的。”
李岩思索了再三,想想这些假作坊的盈利,缓缓的点点头,“也只能如此试试了。”
半个月之后,平山墩治下的各个下去的官吏开始积极行动,女会,工会也开始纷纷配合。
理由是,连年大灾,虽然平山墩治下受灾比较轻,但是建设城池,迁徙百姓花费甚重,而且还需要养活大量的士兵,将军不愿意今日幸福的生活被中端,因此需要大量的钱粮。
经过将军府高层的商讨,准备以各家优质企业为担保,向社会各阶层借钱。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姓们议论纷纷,觉得非常稀奇。
要知道,楚行是代表着官府,他明明可以抢,却选择了借,所以大家都有很是诧异。
一时间,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开始纷纷议论这一项政策。
第二百四十七章 踊跃支持
让楚行真的感动的,还是最早追随楚行的安塞百姓,从商人到百姓,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竟然主动牵头,农会、商会、工会、女会,甚至村长、族长,各方势力的带头人,都开始主动捐款。
甚至连一些小学的小学生,都将他们往日里父母给他们买肉包子的钱捐出来。
他们不求任何汇报,也不会去买将军府推出来的债券,他们觉得他们今日的美好生活,都是将军赠予的,所以他们要回馈将军。
楚行知道此事之后,他感动之余,肯定不会让大家白白支持,一来以后有什么好的政策,肯定是要紧着安塞来,其次便是命有司将所有捐款人都记录下来,并赠予他们一份价格不菲的债券。
这便是楚行的投桃报李。
之余其他州县的百姓,也积极主动的购买债券。
一来,他们觉得楚行缺钱了,他们得主动帮一把,这种好日子刚过了没多久,不能让楚行因为没钱了,而中断了。
二来,就是平山墩将军府,在他们看来,比朝廷讲信用多了,没有人觉得楚行会赖账。
那可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
长久以来,楚行辛苦建立的威信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谁会怀疑一个为了百姓敢拼死而战的将军,会欠他们钱不还呢?要知道大家伙的命可都是将军给救下来的。
并且将军给了他们房屋,给了他们土地,这才让他们有机会去种田,去工作,积攒下财物。
榆林。
这里是昔日的九边重镇之一,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
既然榆林归楚行管辖,而且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划在楚行治下,楚行肯定在此地大力发展工商业,然后吸纳更多的劳动力,同时大肆开垦土地的。
一来,只有大家都有工作,有一口饭吃,才不会继续生乱。
二来,只有榆林自己发展起来,才能更有实力,抵抗随时可能产生的战乱。
吴甡穿着普通文士的衣服,身边儿跟着一种亲随,在榆林正在了解民生。
楚行可以买通很多人,让他们替自己遮掩,但是同时有很多人是无法买通的,比如说眼前这位吴大人。
楚行的狼子野心,他比谁都清楚,但是他也很痛苦。
他不知道,他要不要将这些消息禀告给崇祯。
一来,楚行做的非常好,当初的人间地狱在楚行的经营下,重新变得繁荣起来,拿榆林举例子,当初他来榆林的时候,这里盗匪遍地,流寇漫山,百姓就跟猪狗一样,连一条活路都没有。
但是自从楚行入驻此地之后,这里一家家作坊经营起来,无数的百姓有了工作,大量的牲畜和铁器的支持下,农田也重新得到了开垦。
最主要的是文教,在楚行的努力下,那些中断的学堂重新开业,虽然在吴甡看来,楚行的课堂里教导的内容过于庞杂,但是这里的夫子,却从来没有忘记教导他们儒学。
吴甡因为替天下赈灾,去过太多的地方,很多地方的文教已经彻底断绝了。
读书人都跑路了,谁还去教人读书识字,但是在榆林却能见到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小学,课堂里的朗朗书声,听起来是真的让人迷醉。
吴甡承认,他已经替楚行隐瞒了许久了。
他觉得此子虽然狼子野心,但是对待百姓真的不错。
他虽然信仰儒学,但是却也更希望,有人能够实现天下大同,而不是那种动荡混乱的社会。
当然,他也希望将楚行治理土地的办法,偷偷的学一些,然后送到朝廷哪里去。
因为他觉得,楚行的办法虽然好,但是那是小仁,只有让天下都过上平山墩一般的日子,那才是大仁。
所以在所有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吴甡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平山墩。
他希望以自己的见解,去了解平山墩,然后总结出经验,献给崇祯。
此时,吴甡的一個弟子,看见大量的百姓,怀里拿着钱或者银票,排着队去官府门口。
那文士上前问道:“你们是去缴纳赋税吗?”
那百姓一边儿走,一边儿说道:“这位公子,说的是什么胡话,这又不是收税的日子,缴纳什么赋税?而且,咱们榆林是新城,今年是免税的,听说明年也只需要缴纳六成赋税。”
“那你们拿着钱和银票来这里做什么?”书生更加震惊了。
那百姓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怕是新来的吧,入了黄册没有?”
那书生一看,没想到这老百姓还挺谨慎,一问他入了黄册没有,自己这边儿一停顿,立刻有十几个百姓虎视眈眈的围了过来。
吓了那书生一跳,赶忙从怀里掏出路引和凭证,递了过去道:“在下是吴甡先生的弟子,来榆林游学的。”
“哦哦,原来是吴大人的弟子,那吴大人我记得,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确实挺善良的一位大人。”那百姓笑道,随即挥挥手道:“是好官的弟子,来咱们榆林游学的,大家不必紧张。”
那书生一脸的尴尬之色,若不是要问事情,此时他已经跟这百姓打起来了。
那百姓却不管他们这些书生心里怎么想,开口说道:“今年将军外出救回来不少百姓,肯定钱不够用了,这不要跟我们借钱么,听说是以作坊的利润做抵押,咱们都来支持一下。”
“你们不怕楚行赖账吗?他就是个将军!”书生一脸惊讶道。
要知道,这些普通百姓,一年下来,才能攒多少钱。
这看他手下拿着好几两,怕是一大家子的积蓄。
“一看你就不适合读书,一点心眼都没有,”那百姓反问道:“若是将军没有钱,拿什么养军队,拿什么发展城市?将军只是借钱,又不是不还,你们夫子不给你讲道理吗?将军取之于民,是用之于民,这是双赢的好事啊!”
原来楚行的农会也好,工会也罢,都有开启民治的作用,大家经常在工作之余,是要一起听戏,听书,进行学习的。
书生大惊,他倒不是不知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
这大道理,他自从读书的时候就学过,可是他跟先生学习的时候,先生告诉他,书上的道理跟现实世界并不是完全互通的。
为何这个道理,到了榆林又行了?
书生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去见吴甡,并将对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吴甡。
吴甡听完,也只是一声长叹,没有解答。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吴甡见崇祯
在吴甡看来,楚行治下竟然有了几分王道乐土的样子。
为政者,处处以民为本,想着怎么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而百姓处处为官府着想,想着怎么让官府强大起来,这样才能更好的庇护他们。
这一点,与大明王朝完全不一样的。
大明王朝的官员们,想的都是,怎么在老百姓的蚊子腿里榨出油来,而老百姓想的是怎么投献土地,合理的避免朝廷的赋税,商人们想的是我们不要交税,交税活不了。
一个是官府与百姓之间和谐到了极点,双方互相支持,进入了一个非常良性的循环。
一個是官府与百姓之间,矛盾达到了极点,随时要爆炸的局面。
如今四处升腾而起的民乱,不就是朝廷与百姓之间的矛盾到达了一个极致的表现吗?
可是朝廷又该如何摆脱这种局面吗?
吴甡心中甚至隐约觉得,这就是朝廷气数要尽了的表现,但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接受。
毕竟大明王朝绵延了二百多年,是朝廷给了他一切,他无法接受大明王朝最后崩坏的结局。
所以吴甡最后决定,就行在楚行的治下看一看,是不是只有榆林这一片区域是这个样子,结果让他们越发的震惊了。
因为他们发现,越是往西,越是往南,这种情况越夸张。
甚至很多区域的百姓,根本不求购买官府所谓的债券,而是直接搞捐款。
不过大家族做这种善事的很少,此外便是一些往来陕西贸易的商人,他们得到了平山墩大量的好处,却不肯捐款。
甚至暗处搞破坏。
因为这些大商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平山墩的日子过得舒服,对他们的需求其实反而是降低的,反而平山墩过得日子艰难一些,他们却可以趁机挟持平山墩,要一些好处。
这些商人,不仅仅不愿意购买平山墩的债券,甚至还想尽一切办法,跑到百姓手里吸纳货币。
一切贪图便宜的百姓,因此也购买了大量他们用处不大,却可以改善生活的物资,将银两输入给了那些商人。
当然了,只要楚行伸手打压他们,这些大商人也不会过分,因为楚行的存在,他们才有陕西这个贸易之地。
所以他们会想办法限制楚行,从楚行手里获取好处,但是又不敢太过分。
板升城。
卢象观在这边儿主政,便将尽来异常活跃的商人全都叫来训话。
这些商人,如今以晋商为首,虽然他们在楚行这一方生意做的不是最大的,但是谁都知道晋商已经投靠了平山墩,而且背靠山西,实力雄厚。
而且,楚行也愿意给晋商一些好处,因为晋商盈利之后,确实可以提供一定的工作岗位,提供一定的赋税,以及降低对女真人的支持。
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所以晋商最后还是逐渐朝着楚行这一方靠拢的。
“见过大人。”一众来板升城贸易的大商人纷纷行礼。
板升城名义上是顺义王,也就是俄木布的,但是实际上都是一群汉人在做事,这种事情也就是崇祯自己不知道。
汉人商人们,没有一个不清楚。
甚至卢象升还专门给卢象观写信训斥过他,训斥他一个汉家儿郎,怎么能够给蛮夷做事。
这种操作,纯属是脱了裤子放屁而已。
“坐下吧!”卢象观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或者说自从他主政板升城以来,就没有好看过。
因为一来,他要面对家族各方面的压力,二来就是各方势力太不让他省心了。
大家都觉得他是新立的部寺,所以对他欺辱过甚。
毕竟卢象观不仅仅年轻,而且性子偏软,还从未有过杀人立威的事情。
这一点跟李岩就不一样,李岩一担任军师,就举起大棒,将楚行的身边儿李自成的老友刘宗敏给走了一顿。
接着上下谁敢不给李岩三分薄面?
一群商人诚惶诚恐的坐下,难免心里恐惧,生怕卢象观突然翻脸,给他们来一群刀斧手,在现场将他们砍了。
毕竟虽然这里是汉人的地盘,但是名义上草原上,谁知道卢象观会不会这么搞?
卢象观身心疲惫,毕竟现在他治理的不仅仅是板升城,还有十几座小城,几十万人口,每日处理的政务是一大堆,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因为任何一个懈怠,都会导致隐瞒,导致意外,最后让百姓饿死。
所以卢象观感觉他年纪不大,都开始要长皱纹,生白发了。
他自然没有心情跟这些大商人绕弯子,直接了当的说道:“你们私底下做的什么好事,打的什么念头,本官比你们还要清楚,我也不跟你废话。”
大商人一个个胆战心惊,一来怕死,二来不想失去板升城这个莫大的市场,第三便是板升城的战马生意。
晋商们纷纷开口辩解道:“大人,并非我等在暗处给您捣乱,实在是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卢象观冷笑道:“将军发布债券,想要从百姓手里吸纳金银,用来购买粮草,添置兵器,那是用百姓手里的钱,去做大事,你们想办法掏空百姓的口袋,让将军去哪里借钱?莫非你们愿意支持将军吗?”
要知道,楚行的债券可是要付利息的,百姓们拿钱去买了债券,虽然短时间内不能消费了,但是从长远来看,是能有一个不错的收益的。
另外一个江南的商人说道:“大人,这话不能这么说啊,我们做的就是往返的生意,不可能只往西北买货,不销货啊,不然这往返之间,就相当于少了一半的利润啊!”
卢象观撇着嘴,他如何不知道,楚行以仁政养民,百姓手里或多或少的是有一些积蓄的。
百姓手里有钱,大家伙不想办法挣一笔么,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卢象观疲惫的揉了揉脑袋,笑着说道:“我直接专达将军的意见,你们赚钱可以,但是不要太过分。如果平山墩的未来因为你们受到影响,最后受到损失的反而是你们。”
一群商人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楚行管得太多了。
他们来做生意,本身来说对楚行是好事,如果他们不来,就凭借一个破西北,能玩出什么话来?
他们往返做生意,肯定是要销货的,而且他们贩卖的物品,物美价廉,最后跟百姓也是双赢,怎么这事儿楚行也管?
我们都是照章纳税的,从来没有说,少交给楚行他一分钱,怎么还不行?
晋商代表开口道:“大人,我们就算是不想卖,但是百姓也有需求,如今平山墩本地的商业并不全面,很多东西都是需要从外界购买的,即便是我们不卖进来,百姓们也会跟其他人购买的。并不是我们不吸纳他的金银,他们就没有需求了。这是一种商业行为,并不受我们主观上的引导的。”
“你们不折腾,官府总能多借到些银子。”卢象观冷笑道。
其实楚行可以用行政手段,甚至军事手段,但是这么搞,一来损失的是他的信誉,二来是百姓也要跟着受苦。
楚行比谁都清楚,陕西的条件到底有多么差。
你说他是完美的兵源地,这一点完全没有问题,因为陕西的汉子们,吃饱饭,去打仗那叫一个嗷嗷叫。
但是其他的,眼下就真的没有多少优点了。
楚行要想有长远的发展,就必须搞工商业,甚至未来还要大行其道的发展工业,若是真的跟商人搞决裂了,这后面的日子就真的没发过了。
楚行也不是不可以去攻打一些膏腴之地。
比如说山西,那边儿就比陕西要富裕很多,但是这么一来,就会出现很多问题。
第一,成为朝廷的眼中钉,会面对朝廷源源不断的进攻。
第二,便是连锁反应,朝廷跟他拼命,就会给其他人机会,比如说女真人,到时候未来会成为什么样子,谁都不好说。
楚行需要发育时间,朝廷也需要替他顶一阵子。
一众商人,在卢象观的问询下,确实老实了不少,但是回去之后,具体会怎么做,就不得而知了。
…………
一直负责赈灾的吴甡,在研究了许久楚行的方略之后,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京师。
抵达京师之后,他直接奔赴首辅周延儒的府邸。
首辅周延儒一听说是吴甡来了,压根就不想见他,谁都知道吴甡负责是搞什么的,这种人能够少接触便少接触,万一惹了一身骚,这后面还真不好处理。
气的吴甡直接在门前,怒斥道:“怎么,堂堂首辅连见人一面的胆量都没有吗?”
首辅周延儒没有办法,若是让吴甡这样咒骂下去,还不得将自己的名声彻底败坏了。
只能将他引入内堂,最后商谈了一番之后,首辅无奈的摇摇头道:“你这事情,本官决定不了,还需拜见陛下。”
吴甡不疑有他,他觉得若是能够将平山墩的模式,在朝廷施行,哪怕是只有一个试点,也是一件好事。
来到东安门前,内阁的小轿停下,内阁首辅对侍卫说道:“烦请通报陛下,就说本官有急事禀告。”
侍卫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阁老会跑来皇宫,知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连忙去禀告。
层层传递,最后崇祯迷迷糊糊的也起了床,召见了内阁大臣。
“怎么了,这般慌张,莫非女真人又打过来了?”崇祯连忙问道。
内阁大臣看了一眼崇祯,摇摇头说道:“陛下,吴甡找臣商议大事,臣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要见过陛下,是这般这般……”
崇祯眉头紧皱,他觉得吴甡莫不是疯了,这种事情怎么不先于自己商议,当即传令道:“让他速速进宫见驾。”
吴甡进入乾清宫。
见到皇帝,吴甡赶忙叩首道:“臣吴甡见过陛下。”
崇祯一脸疑惑道:“吴甡啊,吴甡,枉顾朕对你百般信任,结果你有大事,不与朕商议,先去见了首辅,你莫非想要谋反不成?你还是不是朕的臣子了?”
吴甡知道,自己已经被首辅给出卖了,但是他丝毫不惧,“陛下,臣自奉命赈灾以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脚步遍布陕西各地,赈济灾民何止几十万,如果说臣不是您的臣子,这天下谁还敢说忠心于陛下您呢?”
崇祯看着眼前的吴甡,一时间也感慨起来。
当初的吴甡是何其的意气风发,当时自己跟他在平台召对,他偏偏如玉,如同画中走出来的公子哥,如今已经是满头白发,瘦骨嶙峋,如同年迈的老人一般了。
只是让崇祯如何也不能理解的便是,为何吴甡返京之后,第一面见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臣子。
一时间,崇祯感慨的不行。
心中不断回荡着那句古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或许,吴甡便是自己的忠臣吧。
当然,他如果知道,吴甡跟那些其他的臣子一样,隐瞒自己平山墩一系列事情,甚至板升城被楚行占据,俨然发展成为独立王国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他,崇祯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吴甡拉出去,甚至凌迟处死。
“说说吧,你想让周延儒帮你做什么?”崇祯问道。
崇祯一脸好奇的看向吴甡,他隐隐约约的察觉,自己的这位臣子,一定有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要告诉自己。周延儒告诉自己的肯定只是冰山一角。
吴甡沉吟了一番开口道:“陛下,臣想跟陛下说一说所见所闻,陕西的情况,以及天下的情况。”
崇祯苦笑道:“爱卿,你以为朕是傻的吗?如今天下到底崩坏成什么样子,朕比你清楚啊,如今从西北到山东,从辽东到江南,各地烽烟四起,百姓易子而食,尸骨遍野都是,朕都知道,你说这些没有用。”
崇祯叹息一声说道:“朕比谁都清楚,朕的大明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这座四处漏风的大厦,随时可能倒塌!”
“朕不需要有任何人跟朕说下面有多苦,因为这话每天都有上百人跟朕当面说,写奏折说。”
“可是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真的减免赋税就管用了吗?减免了赋税,朝廷还怎么运转?裁撤兵员,就有用了吗?裁撤了兵员,谁去抵挡女真人?”
“朕需要的不是你们说大明现在如何艰难,朕需要有人告诉朕,如何解决眼下这困局!”
“朕需要的是有用的建议!”
吴甡叩首道:“陛下,臣这一次就是带着有用的建议来的,只是不知道陛下能否接纳。”
崇祯见到吴甡一脸肃然的表情,颔首道:“爱卿,请讲!”
第二百四十九章 崇祯的难以理解
吴甡心里很清楚,当他决定要将他在陕西的所见所闻禀告崇祯,并希望时局有所改善的时候,他的未来很有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
所以他非常珍惜这一次的机会。
吴甡思索了一番,整理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将楚行的一桩桩治理地方的手段,以崇祯能够听明白的话语,一一告诉了崇祯。
大体意思,无外乎就是,如今朝堂上吏治败坏,地方更是败坏到了极限。
如今全国烽烟四起,百姓生活流离失所,但是并非不可救药。
只要按照一定的办法,休养生息,创造就业,耕种土地,大明就能逐渐恢复元气。
听了吴甡的话,崇祯忽然冷笑了起来。
“吴大人,既然你与朕说了这番话,可见你还是忠心的。朕也不瞒你,你说的这些朕已经听说过了,你这些法子,是在平山墩学来的吧?”
吴甡心中一凛,但是却不敢承认,赶忙垂首道:“陛下,这都是臣赈灾途中,自己琢磨出来的!”
“混账!”
崇祯勃然大怒道:“你是朕的臣子,竟然给一个参将打掩护,你真的以为朕是聋子,是瞎子吗?如今在西北,楚行已经是土皇帝了,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朕以为你作为朕属意的臣子,会如实禀告,没想到,你也给他遮掩,朕的心……”
崇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觉得,若是连吴甡这样的仁人君子都开始隐瞒自己,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被朝臣抛弃,成为了真正的独夫了。
吴甡见崇祯已经知晓事情的曲折,但依然不肯承认,“陛下容禀,若是暂且抛开楚行个人所为臣不甚了解之外,平山屯的治灾策略,还是可取的。”
崇祯冷笑道:“你说,怎么個可取法?”
吴甡说道:“陛下,臣想您应该也很清楚,陕西乃是贫瘠之地,楚行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养活数十万众。”
崇祯对此也甚是好奇,“楚行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屯田,工商业。”
崇祯越听越糊涂,“他一个将军,你说他屯田,拥兵自重朕信,你说他发展工商业,他拿什么发展工商业?”
见崇祯一脸的疑惑,吴甡心中大抵清楚了,这是有人给崇祯耳朵边儿吹风了。
不过楚行整的太大了,几十万,上百万的民众,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一直隐瞒的下去。
吴甡思索再三,拜倒:“臣,臣……”
“你我君臣,有什么揶揄的,直接说。”崇祯呵责道。
吴甡一咬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往外多说了一些,“陛下,楚行之前就是一个山贼之后,其祖父乃是安塞县令,也是因为功劳而赏赐的,其实本人在西北并无什么根基,他之所以在西北发展的那么快,靠得便是工商业,如今楚行治下,有畜牧业、纺织业、肥皂厂、皮革厂、铁器厂各类大小作坊、工厂上百家,仅此一项政策,便活民数万,如此算下来,便有数十万人有了生计。”
崇祯冷笑道:“此子倒是会钻营,不过也是些奇淫技巧罢了。”
吴甡继续道:“陛下,恕臣直言,满朝的大人们,虽然张嘴闭嘴都是仁义道德,可是却养不活一个百姓,楚行所行,虽是奇淫技巧,却活民无数,而且楚行为了百姓的生活,曾数次巡游,了解民生,惩治贪官。”
崇祯这次并没有愤怒。
反而有一种荒唐可笑的感觉。
因为这件事情,在崇祯看来,这件事情有些太滑稽了。
他甚至不知道后世的史官该怎么评价自己。
满朝的贪官,如同野草一般,割了一波,还有下一波。
每次朝会,谈起官职,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就算是抽签,大家都会讨论一番,是否公平。
但是说起,哪里百姓吃不上饭,哪里打了败仗,咱们君臣该怎么办,朝廷立刻死气沉沉,鸦雀无声。
而自己作为君主,明明知道很多臣子贪腐无度,家中的园子里藏着数不尽的金银,自己却拿他没有办法,因为少了这个贪腐的官员,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办事。
最关键的是,崇祯发现了一个非常无解的问题。
那就是某个官员,在任上贪污,已经形成了体系,自己打击了这一批,新来的官员,会重新组建新的体系,会让百姓重新受到二次伤害,甚至比之前更甚。
也就是说,他即便是打击贪官也是没有意义的。
崇祯甚至想哭。
是的,他真的想哭。
自己愁的一宿宿的睡不着觉,整天想着怎么治理国家。
可是国家一日比一日崩坏,全国的行省,就没有一个不发声叛乱的。
而自己派出去的大臣,有一个赛一个,只能勉力维持局势,想要解决困局,那是一点招数都没有。
崇祯早就发现了楚行的问题了。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直接派人攻打楚行?
要知道,楚行不造反还好,楚行真的反了,那西北才是真的翻了天了。
毕竟根据崇祯掌握的情报,楚行掌控者数十万的百姓,数万的精锐步骑。
自己派人去围剿楚行,打输了,西北乱成一锅粥,甚至西北转眼之间就会易主。
而打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楚行构建起来的体系,如果没有楚行的运转,就会瞬间崩塌,也就意味着,崇祯的手头会瞬间多将近百万之中的流民。
这才是崇祯明明知道,楚行有反心,却一直没对他下手的原因。
当然,对此崇祯也甚是愤慨。
连自己最为信得过的吴甡,都开始替楚行遮掩,自己做的这是什么皇帝哦!
满朝文武竟然替一个“反贼”遮掩,想尽一切办法来欺骗自己。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如今朝中关于楚行的议论并不多,朕也信不过那些通风报信之人,你是朕的忠臣,你千里迢迢赶回来,不避掉脑袋的风险,也要将平山墩的模式说给朕听,是抱了必死的信念,朕心里很是感激,你且说说,楚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吴甡心里暗道,陛下啊,陛下,若是论治国,您可能真的不如楚行一个年轻人啊。
但是他可不可能跟崇祯这么直白的说这话。
吴甡思索了一番之后说道:“楚行所行,乃是效仿其父,拱卫河套,防范草原民族,其实以臣来看,其未必有反意。”
崇祯奇怪的看向吴甡道:“哦?”
吴甡赶忙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楚行虽然手下号称有几十万众,但是却多是收拢游牧民族,对外开拓,从未有对内侵犯之意,就连陕西的土地,也是经过洪大人亦或是陈大人的命令,才肯行动。”
崇祯有些恼火。
这话说的太过分了。
什么叫做不肯夺取陕西的土地,只愿意去对外开拓?
你莫非不知道,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见崇祯不搭话,吴甡继续说道:“楚行之所以这么做,根据臣的调查,乃是继承了其父亲楚天霸之遗志,对抗异族入侵,而根据臣掌握的情况,楚行自从入驻平山墩之后,曾败卜失兔汗、俄木布汗,林丹汗,黄台吉,多尔衮等众多人物,大小数十战,活我华夏儿女无数。”
“而对内,楚行却是以抚为主,从未主动对外发动过战事,其治下之民虽众,却大多数是流寇见其治下生活富足,主动投奔而来。而且这个数目,极其庞大,怕是有不下二十万之众。”
“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啊!”崇祯叹息一声,旋即骂道:“若是满朝文武,不那么废物,又会让楚行走到今天。”
崇祯是不相信楚行是继承其父遗志之类的鬼话的,在崇祯看来,楚行就是要谋反。
吴甡赶忙颔首,不敢再多说了。
其实崇祯听了这么多,再根据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其实大体上,已经了解了这个叫做楚行的年轻人。
这个小家伙年纪并不大,如今顶多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但是自从自己登基以来,已经坐下了无数大事,只是这些大事,前期被有人冒领,后期被他自己隐藏了。
虽然说,楚行这小子有反心,但是崇祯也不得不感慨,他确实为了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
首先说,高迎祥安塞起义数次败走,都是这小子做的,但是功劳都被文官捞走了,他自己毛都没有捞到。
后面,楚行的战功,更是数不数胜数。
崇祯现在看来,从杨鹤到洪承畴,数次战场大战,都有楚行的影子,肯定不会是他们所写的奏疏中那般,只是负责押运粮草,提供武器。
而对外作战,则是崇祯最为欣赏的地方。
若是楚行真的愿意为大明做事,崇祯甚至愿意为他让步。
因为在崇祯看来,眼下时局,敢跟异族征战的将军越来越少了。
但是,崇祯对于楚行的好感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楚行除了优点之外,全都是缺点。首先楚行因为父亲被朝廷害死,所以他痛恨朝廷,但却因为自己早些年在民间的遭遇,对百姓呵护有加。
这也许是楚行治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原因。
而真正让崇祯感觉恐怖的,也正是楚行可以给百姓带来安居乐业。
因为高迎祥也好,张献忠也罢,这些反贼虽然折腾的很热闹,但是人心思定,百姓但凡是有点条件的,都不愿意跟着他们走。
可是楚行不一样,就连吴甡都说,有数不尽的百姓自己愿意去投奔。
若是给他充足的条件和机会,他是不是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击败自己这个皇帝呢?
对啊,追随楚行能过好日子,百姓肯定愿意追随他啊!
崇祯感慨,这么好的年轻人,如果不是杨鹤、洪承畴暗中阻挠,早一点让自己认识他,朕肯定重用他,到时候如何会让他产生反意?
崇祯又问道:“世家和士子追随楚行的多吗?”
这话可不是随便可以说的,吴甡想告诉他,山西、陕西、河南大量的世家子弟追随楚行,连卢象升的弟弟都跟着人家混。
但是这话如果说出去,明天自己就没有了。
所以吴甡思索了一番之后,总结语言说道:“世家大族投奔楚行的有一些,但是多属于旁系,乃是世家首鼠两端的老套路罢了。倒是寒门子弟,因为先前蒙古入中原劫掠,导致他们无家可归,为楚行所救之后,便选择投靠了楚行,这些人占比非常高。楚行乃是一山贼出身,对于读书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听说他手下有个叫做牛金星的谋士,乃是被剥夺了功名的举人。”
“一个被剥夺了功名的举人,也能做谋士吗?”崇祯好奇道。
吴甡叹息一声道:“莫说被剥夺了功名的举人,便是昔日的江洋大盗,一日被招安,也踏实的做了顺民,以臣亲眼所见,无数昔日里领兵造反的流贼首领,放下手里的刀枪之后,便在平山墩做出一番事业来。”
“朕修身养德,身边儿的臣子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才,为何却做不成一件事,”崇祯对此颇为不解,“为何楚行手下都是一些出身卑贱之人,反而能够走到今天这般样子呢。”
吴甡回答道:“楚行用人,赏罚分明,即便是叔父,犯了错误,也要责罚。而且在楚行手下为官,要受百姓监督,若是哪个官员做事,被百姓举报,查证之后,轻则发配,重则杀头。”
崇祯听完之后,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若是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谁比得过他啊!
他每年杀死的文武大员,每年赏赐的文武大员不知道有多少。
为何我大明的局势不见丝毫的好转呢?
崇祯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一宿宿的睡不着觉,一天天的吃不上可口的饭菜,每日想的都是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何驱逐那些蛮族,如何击败流贼,如何管理管理手下的臣子。
甚至他连自己家的祖宗们积攒下的内帑也都花了出去。
但是为何时局一点都不见好转,反而日益崩坏了呢?
崇祯越想越想不明白,他先前觉得,满朝文武都是废物,所以导致时局崩坏成这个样子。
但是今日,连吴甡都想隐瞒信息,不将平山墩楚行的具体信息告诉自己,可见他是担心自己坏了西北的局面。
所以崇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也许大明的悲剧,并不是完全在别人身上,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也要承担很重的责任。
忽然间,崇祯意兴阑珊起来,“爱卿,您先下去歇息吧。”
吴甡看了一眼情绪低沉的崇祯,也不知道说啥了。他本意是将楚行的治国策略告诉崇祯的,怎么最后策略没有采纳,反而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呢?
第二百五十章 无可奈何
崇祯的情绪极其烦躁,当庭杖毙了一个胡说八道的奴才,回到寝宫之后,满脑子都是关于平山墩的大量情报,因为这件事情对崇祯的触动非常的大。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为何自己一直不怎么关注的楚行,会在默默无闻间,做出那么多的大事。
上百万众,到底有多么难以安置,崇祯心里很清楚。
这件事情,便是举国之力以国库的银两加上他内库的银两,都做不成的。
可是楚行,却硬生生的靠一隅之地给做成了。
这也是崇祯不敢对楚行下身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你攻打楚行很简单,自己派洪承畴、陈奇瑜、卢象升、左光先不管不顾的去攻打,多半是可以直接打下来的。
就算是楚行再有本事,被一群名将围殴,那也是死的下场。
可是然后呢?
然后便是上百万的流民重新走出来,而被这些名将镇压下的流民,会变得更加的躁动,更加的肆无忌惮。
到时候时局,会比眼下变得更加混乱。
想到这里,崇祯又不由的想起了那些被将军们镇压在各地的流民,就跟野草一样,杀了一波,又有新的一波。
为何自己的先祖们,执掌江山之时,大明每当出现困难,就有英雄人物出来扶危救困,从堡宗的于谦,到万历皇帝的张居正,甚至宪宗都有個汪直,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
一群人除了给自己捣乱,就没有点正经本事。
不过崇祯今日也意识到了,并非自己的臣子没有能力,问题或许出现在自己身上。
比如,杨鹤真的没有能力吗?
杨鹤如果没有能力,他凭什么在陕西这么混乱的情况下,给自己维系稳定了那么久?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杨鹤当初真的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个老家伙,给自己稳住了西边儿的局势,争取了时间。
就凭女真人的动荡和陕西的动荡同时爆发这个事情,就能将大明王朝直接覆灭了。
洪承畴没有能力吗?
洪承畴如果没有能力,就不会在陕西江河日下的情况下,组织起一支兵力强悍的大军。
毛文龙和袁崇焕没有能力吗?
这两个人没有能力,怎么会立下赫赫战功?
最后说回来,楚行没有能力吗?楚行如果没有能力,怎么会大明的疆土上,打造一个如此的庞然大物。
说道底,还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没有做到知人善用,导致一系列的问题涌现。
亦或是说,自己真的不太懂什么叫做帝王之术。
谁都没有想到,吴甡的这次楚行,竟然让崇祯忽然间惊醒了,大明朝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跟自己有很大的关系。
是自己的很多行为,很多想法,让大明的时局崩坏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身为君主,哪怕是问题都是自己的,自己也不能说。
如今崇祯可以说,一肚子的疾苦,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皇后娘娘,也就是周皇后,在处理完内廷的政务之后,走到崇祯身边儿,她执掌后宫其实给崇祯解决了很多问题,让崇祯皇帝可以安心在前面执掌大局。
但是前面的事情,并不是一点都流不到她这边儿来的。
皇后娘娘心里很清楚,如今的时局,已经到了无比崩坏的局面了。
而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正在勉力的维持着一切,她也知道,这个时局,对于昔日的信王来说,真的太难了。
当初这个初登大宝的男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转眼间就消灭了盘踞在朝堂的阉党,使朝堂风气焕然一新。
他扶持有名望的大臣走向前台,执掌大局。
当时不知道多少人,都看到了新的希望,说逐渐衰落的大明,这一次是真的要再次兴盛起来了。
可是谁曾想,当朝廷没有了阉党,变得众正盈朝之时,再也没有人骂朝廷阴暗的时候,结果朝廷自己变得更加崩坏了。
女真人,灾荒,流寇,一件件,一桩桩,正在加剧着大明的灭亡。
一众有名望的大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这些大臣们反而比那些阉党更加的贪得无厌。
如今别说是崇祯,周皇后觉得不管是谁来当这个家,谁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阉党做不了大事,东林党更做不了。
总不能将东林党一股脑打死,然后重新来过吧?
朝廷如何禁得起这般的动荡?
现如今的崇祯只能咬碎钢牙,受尽百般委屈,知道自己被东林党给糊弄了,也得把这些苦楚全都咽到肚子里去。
信任东林党,从中挑选有能力的官员,同时扶持那些不属于东林党的官员,慢慢的改变时局。
皇后默默的给崇祯捏着肩膀,其实她肚子里有一肚子话想跟崇祯说,但是她又不敢多说,因为朱家有朱家的规矩,妇人不得干政。
别看崇祯现在黔驴技穷,但是他主意特别正,别人说的话他未必能听得进去。
他管不了外面的官员,但是管家里人还是能做到的。
皇后脑子里不由的想到了一个办法,如今北方到处都是战乱,三边之地、山西、辽东、顺天府、山东、河南全都乱成了一锅粥,义军反王的旗帜在大明的土地上,四处奔驰,祸害官府,殃及百姓,这日子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办法过下去了。
所以他觉得,崇祯最明智的选择,是南迁。
将国都迁到南京。
因为大明在金陵是有备份的,哪里是陪都,如果将朝廷迁到金陵去,国家是还有希望的。
现在北方是个乱摊子,谁都收拾不了,与其浪费国家的银钱,整日里跟义军打生打死,还不如一鼓作气,回到金陵。
要知道江南的整体情况,比北方要好太多。
北方连年旱灾,连年战乱,各种问题不断,但是南方没有。
南方的整体的环境非常好,官府也富裕一些,如果将首都迁徙到南京,也就意味着,朝廷可以顺序加大对江南的控制。
到时候收上来的赋税可以练出来精兵,百姓日子也好过,如此整顿上几年,也许再效仿祖宗北伐,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崇祯没有这个勇气。
“皇后,你说说,朕这个大明朝是不是要灭亡了?”崇祯忽然开口道。
崇祯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心里明明有属于自己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想开口,从别人哪里得到答案。
皇后也不敢跟崇祯说实话,她更不敢在这个时候打击崇祯,她只能做一个女人应该做的事情,那便是鼓励、安慰自己的男人,所以她思索了一番,温柔的开口说道:“陛下勤政爱民,雄才大略,我大明只会蒸蒸日山,如何会灭亡呢?”
崇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大殿,听着皇后说的话,脸上不由的苦笑起来。
这便是独夫啊!
自己还在想,为何像是吴甡这样的正人君子,都不肯跟自己说实话,不敢告诉楚行那边儿的事情。
楚行的事情,还是崇祯偶然间发现的。
为何是偶然间发现的呢?
因为崇祯发觉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西北的很多场战事,都有楚行的身影。
而且每逢大战,很多大将,比如毛文龙、马世龙、甚至孙承宗、卢象升都上书请求让楚行参战。
这让崇祯非常不理解。
为何一个靠种地出名的武将,你们不让他安生的种田,反而要他参加大战呢?
所以好奇的崇祯派出了属于自己的细作,去调查此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关于楚行一桩桩在战场上大战的表现,关于楚行在驻地发展民生,拯救百姓的事迹,都传到崇祯耳朵里。
崇祯自忖,如果是正常的流程,以楚行的战绩,封个公爵都够了。
但是时至今日,楚行依然是个小小的参将,没有任何爵位。
满朝文武,上下一气,都因为各种原因,在隐瞒自己,不跟自己说实话。
到如今,连自己的皇后,嘴里都没有实话。
这让崇祯不得不感慨,自己真的是孤家寡人。
崇祯幽幽的说道:“全国各地都有旱灾,到处都是反贼作乱,如今西北出了个大人物,控制着百万百姓,而这么厉害的大人物,还是朕的臣子。朕治下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家治下的百姓,欣欣向荣,听闻他们的将军有难,争相捐款,便是那些在朕手底下不愿意纳税的商人,也老老实实的献上捐款,你说这不是亡国之兆吗?”
皇后娘娘自然也是听说了楚行的事情的,他当下安危道:“此人一时半会多半是不会反的,臣妾听闻这位将军一心一意拯救百姓,对抗外民,若是我大明欣欣向荣,越发强盛,他的心还是向着大明的。”
崇祯看向皇后娘娘反问道:“皇后,你觉得我们大明眼下这个情况,如何重新兴盛起来呢?”
皇后犹豫了一阵,他觉得崇祯这个问题,真的问的很可怜,他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要问自己怎么办?
当下诚恳道:“陛下心里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情要派遣文武能臣,以武治乱,以文治地。”
“呵呵,皇后娘娘说的道理,朕是懂的。”崇祯摇摇头无奈道:“可是你不知道前面的具体情况,咱们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啊,一肚子算计,就拿陈奇瑜那厮来说,朕的情报人员早就跟朕说了,这厮天天打着朕的旗号发财,再比如朝堂上的相公们,在家里的园子里,藏了上百万两白银,这些事情朕都知道,可是朕就是拿他们没办法,他们虽然奸猾,但是他们还勉强能做点事情,但是那些又收钱,又不给朕办事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朕每日兢兢业业的处理政务,他们却在家里享受着人间的富贵。这些狗东西,连楚行家里的奴才都比不上。楚行手下收拢了一群什么人?皇后娘娘你可知道吗?”
皇后自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摇摇头。
崇祯叹息一声说道:“他手底下是一堆的江洋大盗,流贼首领,可是这些人却一旦被招安,便一个个兢兢业业,为百姓做起事情来。你可知道他们官员跟百姓的关系到底有多和谐?你可知道平山墩那边儿发展的有多好?”
“连朕的臣子,吴甡这种正人君子,都要替他遮掩,不过他还是有点良心的,告诉朕,希望朕能够借鉴平山的模式发展。”
“朕如果不了解自己的情况,可能朕真的这么做了。”
“但是朕跟平山完全不一样啊!朕的大臣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很聪明,做事情非常谨慎,其实朕的心里跟明镜似得,为何士兵们频频谋反,为何百姓饿死的那么多,那是因为朕的军粮,走出仓库,还没有到半路上,就只剩下一半,到达目的地,甚至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这些大臣们,甚至不如一群太监!太监们虽然贪图银两,但是他们还有个限度,但是这些大人们,真的是一点节操都没有,他们不仅仅贪污朕发下去的银子,在地方上更是横征暴敛,将百姓们活活逼死。”
“朕如今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满朝文武,要么夸夸其谈,不能做出一点正经事来,要么就是稍微有点本事,结果是一肚子自己的主意。”
“这种情况下,朕如果学习平山的模式?那样只会让朕死的更快!让大明死的更快!”
崇祯连续不断的说出了一大堆问题,皇后娘娘这才知道,崇祯到底面对的是何种局面。
大体上来说,就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做事,全都想着怎么在朝廷覆灭之前,尽全力贪污。
皇后娘娘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劝谏崇祯。
因为她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家,也从未听说过这么困难的情况。
她只是心疼自己的丈夫,为了保护老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可以说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将他累的已经没有了人的样子。
她甚至希望自己的男人不要做皇帝,还是去做昔日的信王。
昔日的信王,不用去担心眼下混乱的时局,一肚子的潇洒,每日跟自己相亲相爱,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信王是多么的逍遥俊朗,可是如今的信王,却成了一个暴躁、易怒的君主。
被他杀掉的大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皇后很想说,如今的朝臣不愿意为你付出,全都是因为你杀的太狠了,大家对你失望了。
但是这话她有不敢说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对错,因为那些大臣们,很多在皇后娘娘看来,是该杀的。
“杀,杀,杀!”
半夜里,好不容易被皇后娘娘安抚下来,睡去的崇祯,忽然咆哮着说起了梦话。
周皇后满眼噙着泪,她不敢放声痛哭,只能握着崇祯的手默默的流泪,这江山该怎么办?
自己的男人该怎么办?
第二百五十一章 庆阳王家
尽管有商人从中作梗,暗中给楚行找麻烦,但是他们毕竟势单力薄,难以影响大局。
毕竟封建社会,对商人的限制还是挺多的。
卢象观、李岩等人对这些商旅进行了一番敲打之后,商人立刻收敛了许多,而且为了长远发展,还主动购买了一些平山墩的债券。
一来是平山墩的债券,真的可以换取不俗的收益,对于商人来说,这是一笔不俗的收益,二来可以换取楚行的善意,三来楚行有了钱,肯定会跟他们购买物资。
一来二去之下,他们也算是受益者。
当然,楚行也清楚,他们这般大规模的行动,这些商人肯定是跟着沾光的,但是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扼制的。
毕竟商人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资源。
他记得,当初朱元璋造反打天下的时候,为了争取这些商人,甚至要跟他们称兄道弟。
黄台吉也整日像是捧着宝贝一样,对待这些大商人。
这些商人,愿意老老实实听自己安排,还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将平山墩体系这一段时间内民间积攒的财富,一股脑攥在自己手里的同时,平山墩一脉迅速扩张的脚步,也再一次迈动起来。
大量的军官,工会管理者,乡老,举人,秀才被任命为官,这些人会随军同行,准备去占领更加广阔的区域。
大量的资源,通过整合,变成了武器和军粮,装备到了军中。
一支支新的军队成型,便开始按照李岩等人的谋划发动。
楚行这一次开拔,有一点不分青红皂白的意味,不管此地是否闹流寇,只要大军开到,就会明确宣称此地有流寇,大军需要剿灭他们,然后进城。
这一次,楚行不再跟先前一样,低调的不行,生怕别人知道。
楚行自己也想明白了,他早晚要跟崇祯决裂的,现在虽然不能公开声名,我们已经造反了。
但是如今实力已经逐渐雄厚,没有必要跟朝廷继续装下去了。
我们就是要光明正大的扩张,你朝廷是认也得认,不想认,捏着鼻子,也得认。
我们就是要吞并周围的土地了。
当楚行真的放开了手脚,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反而又出现了新的场景。
首先便是那些有野心,却没有机会入仕的读书人。
这些人在读书人的群体中占比很高,但是却一直没有发迹的机会,如今他们见楚行这般大张旗鼓,自然明白了楚行的意图。
读书那么多年,如果连这个强烈的政治信号都接收不到,他们也就白读了。
所以大量在家赋闲的读书人,选择加入平山墩,瞬间充盈了楚行的文官团队。
虽然楚行很讨厌这些只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但是他们能够积极主动加入自己,这也是个不错的信号,自己必须接纳。
而且这些读书人,在地方一般都有不错的影响力,他们愿意加入,那就意味着,他们周围的百姓也愿意投靠。
此外便是各地的官员了。
楚行大张旗鼓,准备大干一场,这些县令,知府,一個个老实的不行。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响,楚行说有土匪,有流寇,那就有呗。
现在世道那么乱,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啊!
若是能够趁机,加入楚行的体系之中,起码可以跟着喝口汤,不用担心,哪天睡着觉,有反贼杀进来,丢了命啊。
即便是楚行觉得自己本事不济,不愿意重用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做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吧?
当然,有些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前途,敲锣打鼓的欢迎楚行的。
当然,有欢迎之人,也就有反感的人。
有些世家、富豪是想要逃跑的。毕竟平山墩这帮人虽然对待百姓不错,但是对于世家、富豪是有些苛刻的,虽然你照章纳税、服从管理,他们就很平和。
可是在地方为非作歹,称王称霸习惯了,谁愿意听从别人管理。
再说了,他们的财富是怎么来的,不还是靠欺压百姓,强取豪夺来的?
真的安安生生过日子,怎么发财?
到如今这乱世来临,谁家手上不是一堆血案,真正干净的又有几家?
所以他们本意是逃离的。
可现实确实无比残忍的,因为四处都在打仗,他们想逃都没有地方去。
如今整个西北地域,都乱成了一锅粥,楚行这边儿还算好一点,他们的要求苛刻一些,但是他们一旦离开了家乡,遇到了其他官兵,亦或是反王的军队,真的是连一条活路都没有。
庆阳府,安化县。
王承恩家族便在这一代有着莫大的影响力,随着王承恩在楚行军中任职,他们家中逐渐恢复了气势,土地和田产都重买购置回来不少。
而且他们也修建了巨大的堡垒,虽然这一次,流贼横行,但是却被他们家族的青壮打跑,保住了元气。
王家人都觉得,这一次流贼走后,他们又可以光明正大的扩张一波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直低调的楚行忽然来了。
当楚行的实力进入庆阳,便迅速铺开了军队,各地的士绅和地主跟王家一样,都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因为平山墩不仅仅是消灭流寇那么简单。
杨鹤之前见过楚行,谈过庆阳府一带的情况,他跟楚行所言的是,西边儿的情况一团乱麻,到处都是在打仗,但是没跟楚行提及过战斗力。
因为老人家对于战斗力并没有清晰的认知。
在他的眼中看来,士兵只要拿着刀砍杀人,就已经是极其凶残了。
但是真的当这些流寇跟平山墩的士兵交锋的时候,他们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
那些没有铠甲的流贼,没有锋利武器的流贼,面对遂发铳的时候,根本就像是以卵击石。
往往一个冲锋下来,平山墩这边儿甚至还没对他们发起冲锋,他们自己就崩溃了。
这仗接下来,压根就不用打了。
因为平山墩跟官兵还有不同的一点,那就是他们拥有大量且经验丰富的骑兵,他们会像是镰刀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将这些人杀死。
楚行敏锐的发现,反贼的战斗力也在急剧减弱的一种状态。
虽然说,朝廷官兵在剿匪中,所遇到的情况,是越来越艰难了。但是实际上,根据楚行的观察,其实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因为随着战争的持续,官兵和流贼都被消耗的不行,双方的战斗力都在急剧减弱。
这也就不难看出,为何洪承畴在西北打的热火朝天,一旦遇到女真人就不行了。
这也可以思考,为何到了明朝最后一口气即将咽下的时候,孙传庭只靠杀大户,就能组织出一支亲兵,跟李自成打的头破血流。
实在是打了那么久,大家都不太行了。
但是这方面的困境,楚行却是没有的。因为从始至终,楚行对于战争的介入程度,都不是非常高,他的战争基本上都是跟草原打的。
而哪怕是他跟流寇之间,比如说赵四发生了战斗,楚行的投入和收入也是成正比的。
因为在赔钱的战斗,楚行都会收货大量的人口。
剩余的其他时间,他都是努力耕耘种田,发展贸易的。
所以眼下,当他的大军向西开进的时候,那真的是势如破竹,没有可以阻挡的人。
当楚行感觉,流寇没有那么难处理,主要矛盾便从镇压流寇,转移到了镇压世家和大地主上了。
毕竟他拿下庆阳府,可不是为了让这些世家和大地府、富豪继续作威作福的。
他考虑的肯定是地方的稳定,已经能否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财政收入和兵员。
一些闹事的,行为不端的,为百姓所记恨的世家成了他的目标。
楚行每到一地,会借鉴之前的安塞模式,召开大会,将当地各行各业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商谈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本地的元气。
眼下庆阳府跟安塞那些地方不一样,安塞是属于蛋糕已经做大了,而庆阳府这些地方,是属于在有限的时间内,蛋糕就那么大,想要有人吃饱,就必须有人放血。
不消七日,已经有四五个官宦之家、地主之家,因为各种不可描述的原因,被破灭了。
就连王家都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虽然大家都宣称,楚行的兵,只要做事情不过分,不欺负百姓,不蓄养农奴,就不会有麻烦,但是王家的人,还都是担心。
毕竟楚行所言的善,他的定义并不是非常清晰。
“家主,家主,大事不好,官兵登门了。”
不论什么年代,官兵进门都不是好事,更不要提平山墩这帮压根就不用他们劳军,主动送钱人家都不要的军队。
王家家主听完之后,心惊肉跳,感觉双腿发软,努力了半响都没有站起身来。
最后对身边儿的小厮说道:“快,把我搀扶起来,我不能慌。”
大家对待官兵都是有一套流程的,能藏在地窖里的,都藏在地窖里,实在不行的就躲在床底下,树丛里,还有一些实在是藏不起来的,就往脸上抹点土、擦点灰。
因为现在军纪败坏的不成样子,就拿洪承畴的军队来说,也是走到哪里,便抢到哪里,顺道还要对大户人家的闺女做坏事。
洪承畴本人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家族长吓得魂不附体,带着族人打开大门,带着一箱箱财富迎接。
他已经做好准备,万一这帮人不讲道理,便将钱财全都交出去。
他只记得自己家那王承恩说在平山墩暗中做事,辅佐楚行,可是看着架势,不像是真的得势的样子。
完了,早知道这靠山不让靠,他何至于这么放肆的扩张。
他也很后悔,陈奇瑜为什么要给自己面子,自己想买地就买地,想让族人当官,就去当官,让自己暴漏了实力,这下子刀子来了,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人宰割。
中门大开,王家族长出门相迎,只见一个平山墩的将军,领着一队亲兵过来。
王家家主赶忙上前行礼,上前称呼,“见过将军。”
“王烨!?”
族中一个少年,看着领兵的将领,一脸欣喜之色。
那王烨看着那个不懂事的少年,立刻脸色阴沉起来。
王家族长的次子王承印立刻一巴掌甩了过去,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王家家主也假装不认识眼前的将领,开口笑道:“将军莫怪,家人眼睛恍惚了。”
王烨抱拳道:“无妨,王家主,在下冒昧拜访,可否进去说话。”
“可以,可以。”王家家主明白意图,赶忙伸手示意。
进到内院,来到会客厅,王家家主说道:“闲杂人等都退下。”
很快,屋内只剩下一堆王家之人,包括之前在王家声名不显,一直追随王承恩的王烨。
王烨赶忙起身行礼道:“刚才让冒犯老太公,王烨在此告罪了。”
王老太公诧异道:“将军今日还是王家的王烨吗?”
王烨笑着摇头道:“王烨乃是王将军的王烨,非是王家的王烨。”
王烨的话语很清楚,我是王承恩的私将,与你们王家没有关系,我敬重你,是因为王承恩,并不是因为你们王家。
“承恩在军中还好吗?”王家老太爷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意味。
因为虽然王承恩入了平山墩一脉,自己也跟着沾了不少好处,但是王老爷子却对儿子的行为非常不满意,认为他从了贼,是大不孝。
甚至公开在族中宣扬,此生不想再见到自己这个儿子。
但是此时此刻,自己的命运却握在儿子手里了。
只是当初谁能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势力,会忽然之间,有这么大的威势。
连洪承畴和陈奇瑜这等封疆大吏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他们这些世家,更是在他们的兵锋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么?
王烨笑着说道:“将军现在日子过得不错。”
王承印忍不住问道:“王烨将军,您说的不错,是何种不错?”
王烨看王家一家人心惊肉跳的模样,便解释道:“恩主负责替楚参将,招募训练士兵,谋划作战方略,地方堪比李自成将军等人。”
李自成这个昔日头号大明反贼,如今在平山墩可是地位显赫。
而且很多出头的大战,都有李自成带队冲锋,所以大家都知道一些关于李自成的名号。
如今王烨说,地位堪比李自成。
一时间,王家人的恐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大喜。
飞黄腾达,一家子要过上好日子的大喜。
我儿子在楚行军中地位很高,那楚行拿下庆阳府,我们一家子岂不是要跟着过好日子了?
王家老家主在努力回忆,自己之前是否有苛待王烨的事情,毕竟王承恩虽然受重用,但是今日王烨登门,俨然是儿子不方便出面的。
王承印则没想那么多,“既然家兄在军中地位不俗,是不是我们王家此次可以得到优待,我听说最近军队抄了不少恶劣的世家,我们王家是不是可以分一杯羹?”
第二百五十二章 庆阳
王烨闻言,当下便是一愣。
难怪自从楚参将在会议上敲定人口迁徙之后,王承恩将军便整日唉声叹气,不愿意再提家中之事。
合着这一家子,都是些愚蠢之辈啊。
如果说,先前藏着掖着,只拿一部分人口,糊弄楚参将,那情有可原,毕竟楚参将是领着一群人,朝着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的板升城去,大家心里担忧,属于理所应当。
可如今是什么情况?
如今是,楚行将军率大军西进,要将整个庆阳府一带纳入囊中。
而以平山墩的风格而言,每到一地,首先要做的便是调节财富,想办法给老百姓一条活路的。
咱们王家的财产,即便是藏匿的再好,人家楚将军是有锦衣卫配合的,人家能够查不出来,咱们王家到底藏匿了多少财产吗?
如今整个庆阳府,王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这個时候,你不想着捐献财产,还想着分一杯羹,是当天下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王烨是王承恩待带出来的军人,早些年只是王家的家奴。
他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的位置,肯定是付出过不少的努力,见识也比一般人强一些。
在他看来,这愚蠢的世家真的不少。
亦或是用将军常说的一句话说,肉食者鄙。
就是说,这些掌权者,坐拥财富者,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往往是愚蠢的,自私的。
拿楚将军的姻亲李家来说,明明报上了楚参将的大腿,但是手底下的年轻子弟,为非作歹的真不少,为此没少丢脑袋,平素百姓们咒骂李家的不在少数。
可是人家上层还是非常理智的。
从来不贪,愿意积极主动服从楚参将的意图,并且关键时刻牺牲家族利益,人家从来不犹豫。
说迁徙人家立马迁徙。
如今楚行即将攻克庆阳府,李家不少话事人,立刻将地契送到了将军府上,任凭将军处置土地和人口。
可是相比之下,王家就一直慢了半拍,之前将军商议迁徙人口,王家嘴面上答应的很好,暗地里却将家族的力量,悄无声息的从平山墩向西转移。
在王烨看来,这种情况下,家族能够保持住不衰落就不错了,这个时候不想着将功赎罪,竟然还妄想分一杯羹,这不是疯了,这是什么?
王烨犹豫了一番,反而是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我原本是途经此地,王将军托我送一封信来。”
将信递过去之后,王烨终究是没忍住,“王将军的意思,还是希望家族能够配合楚参将。”
他倒不是担心王家衰落下去,他是担心王将军,因为他们的家人,而在军中难堪。
王承印顿时很不满道:“怎么大哥做了平山墩的将军,给楚行卖命,还要我们配合?当初我们买这些地,养这些农奴,都是花了大价钱的,说配合就配合啊!”
王烨头疼的厉害,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不知道好歹的王承印一眼,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
王家家主看了两眼王承恩的信件,立刻笑着说道:“咱们王家肯定是愿意配合将军的!你且回吧。”
“族长高见,那就别过了。”王烨抱拳而退。
王家家主知道,这王烨已经不同于往日,肯定是王承恩给了他机遇,让他进入军中,成了将校了。
说不定将来也是一方人物。
当下挽留道:“要不吃了饭再走吧。”
“不必了,儿郎们的刀准备饮那些不法豪富家的血呢。”王烨说完,便骑着马迅速离开了。
王家家主将王烨送到门外,回到府内,王承印立刻问道:“爹,您刚才糊涂了不是,他王烨是咱们王家的家奴,现在就算是做了将军了,又如何?总归是咱们家出来的,莫非真敢夺咱们家的产业不成?”
王家家主瞪了王承印一眼,恨铁不成钢,“老夫往日是装傻,没想到你是真傻!孩子,我告诉你,你大哥承恩在军中一日受楚行的信赖,咱们王家在西北的日子就好过一天,有些时候,你不要看爹说了什么,你要看爹做了什么?”
“你真的凭借咱们王家当初的能力,可以东山再起?没有将军的默许,咱们能够在这里买那么多地?”
“如今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痴儿!”
“啊!”王承印一脸的茫然道,“爹,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往日里不都是说,跟楚行势不两立,跟大哥势不两立吗?怎么今日又这般?”
王家家主无奈的摇了摇头,“爹不这般说,朝廷能看着咱们肆无忌惮的买地买人,洪承畴能够没有反应吗?”
“爹,您原来是楚参将的细作?”王承印一脸震撼道。
“算你小子不算傻的太过分!”王家家主手里拿着书信,笑着说道:“咱们王家为何衰落?一个是因为你太愚蠢,什么都不懂,二是因为你大哥,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你爹我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你们操心!”
“我用他写信吗?”
“你爹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王家家主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手里的书信,一脸的不屑,但手指却死死的捏着书信。
王承印一脸狐疑道:“可是爹,先前一听说平山墩来了,您可是一脸难过的样子啊!”
“废话!”王家家主一脸无奈道:“楚参将一日不来,这收益一日便是咱们王家的,虽然是代管,但是这真金白银也是真的动人心魄啊!”
爷俩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心疼。
王家家主继续说道:“当然,早些年你爹也存了互相下注的意思,谁知道将来是洪承畴做大,还是楚行做大,亦或是朝廷振作起来,大明的百姓日子好过起来。可你爹我算是看透了,如今这天下大乱的势头是停不了了,朝廷也没有力气折腾了,这一次咱们陕西闹贼,其实战斗力反而不如先前,可是结果呢?”
“结果朝廷就是镇压不下去,导致十室九空,百姓死伤无数。”
“朝廷是没有办法了,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楚参将发兵。”
“这也预示着,再不久的将来,楚参将会成为西北数一数二的人物,咱们王家也不用在首鼠两端了,互相下注了。”
“儿啊,准备准备,挑选些伶俐的子弟,让他们去楚参将治下的学堂读书,先某个出身。家里的土地,看看楚参将要多少,一并给他。至于库里的粮食,除了家里人够吃的之外,一股脑的都给我捐出去。咱们王家要么不下注,一旦下注,就必须比别人要狠。”
“他们李家觉得嫁个女儿就了不起了,咱们王家直接给楚参将一个家族,我到底要看看,是谁更狠。”
王承印立刻说道:“爹,我也想去读书,然后做官。”
王家家主一脸鄙夷道:“算了吧,孩儿啊,你这点本事,你爹我是很清楚啊,你当官回头肯定连累我跟你大哥。”
“爹,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王承印不满道:“您凭什么觉得我不行?当初你就偏向大哥,如今有这么个好机会,您还不让我去。那我还不如跟着朝廷混呢,起码朝廷的大人们,见了我,还得给我三分薄面呢。”
“混账!”
王家家主呵斥道:“楚将军这是要开天辟地,这是要打江山的,身边儿的人物,那个不是英雄好汉,那个不是文人俊杰,你有什么本事?你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干啥?你要非找条做大事的路子,爹也不是不给你指,你去给楚参将做脏活吧。”
“爹,啥事脏活?”王承印闻言,顿时甚为心动。
老家主以手扶额,这儿子是真的养废了。
“所谓的脏活,就是很多楚参将想干,却不能干的事情,你想学,就在爹身边儿老老实实的呆着,爹会教你的。”
…………
董琬是万历年间的进士,调任庆阳府是今年刚发生的事情。
他是属于东林党里面比较悲惨的类型,还不容易花了大把银子,遴选到了他,结果却跑到了西北这穷哈哈的地方。
穷哈哈还不算,还没等他使出浑身解数,在蚊子腿上,榨出点油水来呢,结果百姓造反了。
他每日守在府城里,领着一帮青壮守城,可真的是费劲了心思。
庆阳府好歹是府城,是经过洪承畴和陈奇瑜两位大佬整治过得,整体的防御力还算是不错,而且其毕竟是府城,里面存放的物资和军粮都不在少数。
所以当义军再次风起云涌时,庆阳府首先成了重点进攻目标。
咱们这董琬董知府,可以说是尚未来得及享受知府大人的快乐,便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头一遭守城,他正在城头上鼓舞人心,努力巡视。
结果城内就有细作开始配合城外的义军造反,在城内又是放火,又是鼓噪,甚至直接烧了他的知府衙门。
导致这位知府大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董知府是没有办法了,这才跟士兵们同甘苦,共患难。
他倒不是不想投降,实在是这位董知府虽然没有本事,见识还是有一点的,他能清楚的看得出来,城底下的反贼根本就没有啥本事。
投降他们,自己绝对没有啥好下场。
还不如先坚守一阵,看看有没有办法等到援军。
而且他每日坚守在城头,真的是鼓舞将士的士气。
将士们也看得出来,城底下的流寇有多么的恐怖,他们吃的是两脚羊,烧的是骨头,真的让他们杀进来,这城内的老少爷们,岂有活路可以走。
所以士兵也一个个拼死抵抗。
于是乎,谁都没有想到,看起来不可能坚守的庆阳府,竟然上演了一出完美的官兵和义军的攻防战。
董知府听从官兵的建议,从投石车到猛火油,全都搞到城墙上去,只要起义军一来,便一股脑的往城底下投放。
而义军们因为久攻不下,也开始挖掘地道,开始搞攻城车,双方打的可以说是你来我往,还不热闹。
不过有一点,那就是庆阳府从始至终都没有陷落。
这一日,知府董琬正在城头上巡视,幕僚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对着董琬拱手行礼之后,立刻说道:“大人,比义军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董琬今日刚指挥了一场大战,正一脸疲惫的休息。
说是指挥大战,其实就是穿着一身铠甲,站在军旗底下当吉祥物。
这位董大人,是南方人,家里是挖矿的。
早些年他一直听父亲说,咱们挖矿的,要听工匠师傅的话,不懂的,就少参与,咱们只负责数钱,干活的事情,让人家师傅决定。
一旦瞎干预,肯定是要出大问题的。
董琬就将这个好习惯带到了战场上。
该怎么打,怎么防御,他都听手底下的老军伍的,他完全不参与。
他只负责提供粮草和稳定军心,所以这战斗打的很顺利,哪怕是城中只有几百个老卒,以及大量的青壮而已。
不过对于董琬来说,穿着厚重的铠甲,看着城下的箭矢不要钱的往城头射,城底下的尸体一层层的堆积,真的是让人胆战心惊,这一天下来,是真的疲惫。
“慌什么?让士兵听见,乱了军心怎么办?”董琬呵斥道。
“大人,平山墩出手了,咱们怎么办?”幕僚焦急的说道。
不远处的一个佐贰官立刻开口道:“什么?平山墩出手了?这可如何是好,当初洪大人临行前,一直叮嘱我等,要谨防平山墩渗透,一旦丢失了庆阳府,是要拿我们的人头的。”
这名佐贰官对洪承畴可以说是忠心耿耿,遇到这种情况,瞬间慌乱的不行。
城底下无边无际的流贼还没解决呢,结果平山墩又发兵过来了。
别看流贼拿不下城池,可不代表平山墩没有这个实力啊!
很多事情,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不清楚,可是他们离着平山墩实在是太近了,很多事情他们知道的非常清楚。
如今的平山墩治下,不仅仅百姓富裕,军队的战斗力也是一等一的。
若是对他们发动攻势,他们完全没有实力可以对抗。
董琬看了一眼这位对洪承畴忠心耿耿的佐贰官,他叫王安,后面不带石字,这个人自然而然的也没什么本事。
看着他慌乱不安的样子,他问道:“你想怎么办?”
第二百五十三章 罗尚文
王安的脸色极其难堪,他犹豫了一阵之后说道:“我早就说过,楚行此人心怀异心,洪大人、陈大人这边儿刚走,他便派人过来意图占据庆阳府!咱们除了报信之外,便只能死守,大不了以死殉国。”
王安此人对于洪承畴真的是忠心耿耿。
另外一位跟王安关系不错的官员,也长叹了一声,说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直面死亡的,当下说道:“此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禀告总督大人吧。”
董琬的幕僚在一旁反对道:“禀告洪大人又如何?洪大人眼下跟林丹汗血战,是能变得出钱粮支援我们,还是能够发兵来帮我们?莫非诸君不知道,洪大人也好,陈大人也罢,在发兵之前,都是在平山墩借了钱粮的吗?”
王安忽然间瞪大了眼睛,诧异且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庆阳很有可能是筹码?”
幕僚颇有点到为止的意思,说到此处,便不肯继续深挖了。
王安犹豫道:“若是如此,莫非我们要暂时栖身再贼子的营中?陛下那边儿该如何解释?”
想到自己可能作为弃子,王安虽然心里难受,但是还迅速转变了想法,他想着洪承畴既然便是有所退让,也肯定是跟楚行会清算的。
只要自己入了楚行营中,不忘洪大人,早晚会回归洪大人怀抱的。
“还想着跟陛下解释?只要平山墩的士兵进入城中,就要大行其道的土改分田,打击世家,这种事情如何跟陛下解释?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上书,咒骂我等!”
众人一时间默然起来。
众人心里很清楚,如今的大明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已经不是西北单方面糟糕了,如今整个北国都已经是十室九空了。
早先年,崇祯的天子脚下可能还有些虚伪的繁盛,毕竟天下脚下,京畿之地,官员不会做的太过分,权贵也多,百姓的日子也稍微富裕一些。
可自从黄台吉入京师一带,折腾了一顿之后,连最后一点虚伪的面具也给揭开了。
如今大明就是一颗根基已经彻底腐烂的大树。
现在就差一顿狂风,将这颗大树彻底吹倒。
而他们这些在陕西的官员,则看到了一副另外一番景象。
一個崭新的政治军事集团,正在冉冉升起。
平山墩之前做事,还遮遮掩掩,很多人不清楚他们内部的情况,可随着西北被彻底砸烂,大家口袋里都没有什么家底,甚至连百姓都没有多少的时候。
大家蓦然之间,就发现,眼下整个西北,忽然之间出现了一个人口将近百万,兵甲之士数万,且有源源不断财政收徒的平山墩体系。
如果说,他们只是耕战,大家可能还会自欺欺人一段时间。
毕竟种田是为了打仗,种田是为了镇压流贼。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的平山墩已经在他们治下所有的县城,府城大规模的开办学府,培养优秀的人才了。
一个军事集团,开始培养人才,而且这些人才还是方方面面的,他们想干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如今西北的局势动荡不堪,朝廷也不堪大用,洪大人虽然兵锋旺盛,但是跟被黄台吉打的抬不起头来的林丹汗交锋,竟然也一时间难以解决,其虚弱瞬间暴漏了出来。
所以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像是王安这种极个别的愿意忠心于洪承畴的官员之外,大多数都想投靠楚行了。
当然他们也有别的选择,比如说流寇。
可是流寇在他们看来,那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选择。
他们是读书人,他们擅长的是治理国家,而不是去东征西讨,去吃人。
虽然在他们看来,楚行是一个粗鄙的武人出身,而且行事手段颇为残忍,他们会调查各家的情况,根本不管你具体是什么条件,就会随意安插罪名,重新分配财富。
但是只要安心的在他手底下做事,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毕竟平山墩再怎么新颖,再怎么折腾,他们也需要读书人的。
只要大家安下心来,培养平山墩需要的人才,大家还是有翻身的机会的。
至于其他的势力,比如说辽东的女真人,那是完全不再考虑的范围内的,先不说是否存在卖国的嫌疑,光说这份距离,就完全够不着。
当然,还有非常重要的因素在内。
那就是楚行的兵锋已经到了,他们面临着选择。
是继续忠于朝廷,还是低下头颅,选择向楚行臣服。
董琬回到家中之后,手里拿着楚行之前给他写的书信,看了许久。
楚行对于他死守城池,保住百姓性命的行为是非常赞赏的,只要他愿意打开城门,让他手底下的士兵下来。
那么楚行会保留他的官职,让他继续治理庆阳府。
但是他要配合楚行行政体系的安排,是商人的该交税的交税,是地主的,该听从命令,重新分配土地的分配土地。
不过这一次,楚行提到了一点新的做法。
那就是庆阳这种主动投靠的城池,可以不采取大会的形势来揭发检举,通过论罪来夺取土地,而是采取赎买。
楚行会采取赎买的方式,再地主手中购置土地,分配给平民。
当然,价格肯定远远低于市场价。
此外,还有置换的方式,因为楚行在板升城那边儿拥有大量的土地,如果地主可以接受,楚行完全可以同意,以一比一点五的方式,换取土地。
董琬很清楚,板升城的土地,经过一定程度的培育之后,是比庆阳的土地要肥沃的。
而楚行的这个方式,对于不太看中地域的家族,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就怕是接受不了这个条件,有了钱财,又有平山墩体系的稳定氛围,经商也是可以赚钱的。
根据董琬知道的情况来看,楚行眼下对于商人的条件还算是不算的,即便是昔日里有过卖国行径的晋商,他也是可以容忍他们在自己的体系内经商的。
这几年形势越来越糟糕,洪承畴虽然作为三边总督打了不少胜仗,但是大明在西北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
那就是朝廷花费多少银子,培养多少大将,也难以结局困局。
眼前就可以看得出来,陈奇瑜、洪承畴、左良玉、曹文诏这样的大将都驻守各地,不断与各路义军作战。
说有效果吗?
肯定是有效果的,各路义军,早期的领头人物,几乎全都被杀死了。
反叛大军,只要是成势力的,要么被直接碾杀,要么就是被追的到处逃奔。
但是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因为只要百姓吃不起饭,就会造反。
而西北这种吃不起饭的情况,除了楚行之外,压根就没有人能解决。
所以在不知不觉之间,一向是低调且默默无闻的楚行,忽然间变得亮眼起来。
就因为他手里有钱,有粮食。
董琬知道,自己想要调回去京师,亦或是去江南那肯定是没有机会了。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投靠了楚行。
他可是知道的非常清楚的,就连刘广生这种巡抚级别的大佬,也是在楚行手底下做事的,只是他做的非常隐秘,朝廷不知道而已。
招来家仆,董琬说道:“你想想办法,将平山墩治下所传授的学问,给我搞来一份,我要看看他们学习的都是些什么。”
董琬的头脑很灵活,他不屑于做一个传统的官僚。
他知道,楚行治下的官员跟一般的官员是不一样的,既然选择投靠,就要做核心任务,而要想要核心任务,就要转变为人家需要的人才。
环县。官兵大营。
环县本地的兵员,几乎都被陈奇瑜抽调而走,去围剿王成功去了,如今留下的也因为不堪流贼的袭扰,选择了逃走。
剩下没逃走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卫所兵,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能够去哪里。
此外,还有将军一千多川军。
这些川军是洪承畴借调来的,名义上是两千,实际上只有八百多人。
明朝吃空饷的情况非常严重,这种情况在洪承畴这里也是一样,不过他们是客军的缘故,洪承畴一直按照两千人的名义给他们发放军粮和军饷。
如果不这般发放,这帮川军就会去找洪承畴闹,毕竟人家是客军,人家是来帮忙打仗的,所以头疼的洪承畴直接将这群人扔给了比较富裕的陈奇瑜。
陈奇瑜本意是直接将这群人遣返的。
但是后来经过交流之后,陈奇瑜发现这个叫做罗尚文的游击将军,还算是有些才华,并将他收入了囊中。
虽然罗尚文各自算不上高大,但是一身的勇气,打仗是把好手。
之所以前期入陕作战,战果并不显著,是因为严重的水土不服,而且洪承畴只给他们军粮和饷银,却没有想着供应他们武器。
没有合适的武器,这仗还怎么打。
所以罗尚文在陈奇瑜手底下日子过得不错,可是说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这一次陈奇瑜出征,是将他当做未来的本钱培养的,让罗尚文就地招募士兵,训练以做未来大用。
而且大方的陈奇瑜一口气还给了他三千兵员的额度,让他使劲招兵。
罗尚文感激陈奇瑜看得起他,所以一直努力招募兵员。
可是这种好事,忽然之间变了。因为随着陈奇瑜与王成功之间的战事,陈奇瑜自己的钱粮也不够用了,跟楚行商量了几次借贷之后,楚行也不愿意给他们继续砸银子。
因为楚行手头的钱两要装备部队,要投入到建设中去也不够。
所以这群川军的待遇直线下降,之前陈奇瑜还能让他们吃饱,后来直接连饭都吃不上了。
罗尚文辛苦给他招募的军队,也是一哄而散。
剩下的兵马,顶多一个来月,不用流寇靠近,他们自己也会兵变,变成流寇。
“止步……”
看守军营的士兵,看着一队骑兵冲过来,吓得魂不附体,一边儿往后退,一边儿高声喊道。
对面虽然人不多,就四五十人,但是他们觉得,真的打起来,他们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牛金星微笑道:“此地遭受流寇侵扰,我听说你们这里也覆灭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依然坚守在营地,你们现在有人发饷吗?没人发饷坚持什么劲儿,不如直接投奔我们吧?不想投奔我们的,可以直接给你们发遣散费,送你们回家。”
守门的士兵当下便是一惊,他们也听说了平山墩大军正在靠近的事情,还想着要打一场大战,没想到人家直接来送银子了。
当下那川军哭丧着脸说道:“楚将军高义。”
牛金星看着川军也很是感慨,暗骂这朝廷不是人,人家千里迢迢来帮忙打仗,怎么连口饱饭都不给人家,这守门的卫士都饿的皮包骨头了。
当下一招手对后面的骑卒说道:“快去,跟后方说说,准备些饭菜,要一千人的,还有多熬点粥。”
几个守门的士兵赶忙往里面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喊,“赶紧出来登记,登完记就发银子,愿意回家的回家,愿意跟着打仗的分地。”
说实话,这群客军早就绝望了。
陈奇瑜一走,他们连饭都吃不上,老家是四川的,又不敢从贼,一时间压根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楚行这边儿,大军一来,瞬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其实,这一路走来,除了稍作抵抗的流贼,那些沿途的官兵,只要楚行拿出些银钱,拿出些粮食,大家就会毫不犹豫的反正。
别说是城外的士兵,就连环县的士兵,看见代表楚行队伍的大旗,也非常意动,恨不得现在就打开城池,欢迎他们进入。
环县周围被流寇祸害的不轻,他们压根就没有粮食进项,这些士兵已经饿肚子很久了。
不一会儿,便有后方的士兵,推着饭桶走了过来,很多士兵直接扔了武器,过来打饭吃饭,一边儿吃一边儿流眼泪。
实在是饿了太久了,忽然之间有一口饭吃,那种巨大的满足感,让人控制不住。
牛金星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大家先前还担心仗不好打。
看来将军是被杨鹤那老东西所描绘的人间地狱给吓着了。
军民已经困难到了这种地步,谁还愿意反抗呢?
就在牛金星志得意满,准备继续往营地深处走去时,一直川军兵马忽然集合起来,并且开始布置防御阵型。
这些都是罗尚文的亲信,他们不信楚行,在他们看来,陈奇瑜愿意接纳他们,才是地地道道的好人。
看着这群兵士,饿的瘦骨嶙峋,依然坚持着拿着武器准备抵抗。
他心里不仅感慨起来,自己临行前将军的话。
川军本将了解的不多,但是听闻川军有血勇之气,即便是他们再难,你也不要小觑,此行一定要小心。
牛金星看着紧张的士兵拱手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为何对我刀兵相向?”
第二百五十四章 招降
牛金星望着眼前的川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沉声道:“叫你们将军出来。”
不消片刻,一个百户装束的军官走上前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将军呢?”牛金星问。
这名全军军官用官话道:“我叫李戈,我们家将军去城里讨粮了。”
“都是爹生妈养的,自己能做自己的主,”牛金星道:“你们自己的处境,想必你们都很清楚,可愿意放下手里的武器,投靠楚参将?只要你们听话,今后便有充足的粮饷,吃不完的饭食。”
“陈参政也曾经说过一样的话。”李戈摇摇头。
李戈等人对于陕西等地的官员说话,现在是一点都不相信,一省参政说话都能跟放屁一样,眼前这个书生,说话就可信了?
牛金星笑着说道:“莫非尔等不知道平山墩之富?你们之前给陈奇瑜效力,可见过这般堆积如山的粮食?”
牛金星伸手一摆,只见不远处,正有大队的粮草运来。
伙夫的速度很快,远远的就能闻到肉粥的味道,士兵们不断的抽搐自己的鼻子,仿佛仅仅是闻到味道,就让他们的肠子都断裂了。
千言万语,不如一桶肉粥。
“我等愿意投靠楚参将!”
一群川兵毫不犹豫的下跪,对于他们来说,投靠谁,他们全都没有心理负担,饥饿已经让他们丧失了一切的理智。
牛金星压根就不在乎这帮人是否忠诚,只要他们放下刀枪,让平山墩的将士少造杀孽,一切都好说。
当天,这群川兵就吃到了饱饭,连夜进入了战俘营。
没错,这群官兵也是要进入战俘营的,未来能否继续打仗,成为平山墩的一员,也是要经过考核的。
这次西拓,有一次扩大了领地范围。
楚行肯定是要对军事进行一番改革的,不过目前平山墩体系已经逐渐区域稳定。
首先是核心区域安塞-平山墩,以楚行率领精锐部队坐镇,有兵员两万,都是平山墩最精锐的兵马。
红盐池有骑兵五千,坐镇的乃是李自成、刘宗敏。
板升城有不足一万,骑卒五千,坐镇的乃是俄木布和达尔虎兔。
榆林方面,有步卒五千,骑兵两千,坐镇的乃是王承恩。
延绥方面,有步卒三千,骑兵一千,坐镇的是秦英。
其他区域,各有兵将,但是兵员大多数一千到三千不等。
而庆阳府一带,楚行是准备交给红娘子的。
红娘子虽然是女将,但是带兵打仗确实不错,只是苦了李岩,一直苦苦追求,却一直追求不到,如今红娘子又不在眼前,可见其情侣坎坷。
而政务方面,具体则由牛金星负责,牛金星狡猾多端,正好让他负责处理庆阳府复杂的局势。
庆阳府城外五十里,俘虏大营。
楚行的大军,刚刚击溃了一支人数多达十几万的流寇,而楚行出动的兵马堪堪不到两千之数,便吓得这群流民主动放弃了武器。
楚行经过复杂的筛选,凡是吃过两脚羊的,就地斩杀。
不管此人是否反抗,只要筛选出来,就必须送他去见阎王。
因为在楚行看来,吃过两脚羊的人,双眼发着绿光,已经不算是人了。
而楚行眼前的这三千人,则是经过筛选,勉强可以算作是青壮,且有一定战争经验的。
而剩余的流贼则站在这三千人后面,大家伙一脸惊惶不安的看着楚行。
楚行说道:“尔等都是因为肚皮空空,被逼无奈走上了绝路,如今我们平山墩的大军开到,就是为了救你们的。被挑选为军士的,就地转为平山墩的军士,其余没有成为军士的,也可以分配土地,会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安置你们。加入我们,以后就不用整天担心被饿死了。”
“将军万岁!”
“将军万岁!”
与朝廷血战到底的流寇,轻而易举的被楚行收服,一脸对未来的期望。
他们早就知道平山墩富裕,加入了平山墩便相当于人生有了希望。
在城内,像是乞丐一样,祈求富户和官员,给他们一口粮食吃的罗尚文,得到了无数的闭门羹和奚落。
正一脸绝望的时候,牛金星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城里。
谁都不知道,牛金星是怎么进入到城池的。
罗尚文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個一脸沧桑,却充盈着笑意的中年读书人。
“将军,此人说要见你,他说他叫牛金星,是楚参将的幕僚。”
罗尚文瞅了一眼亲兵,示意他退下。
对于楚行,罗尚文印象不错,因为他虽然在陈奇瑜手底下做事,但是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平山墩的事情,知道那边儿可以吃饱穿暖。
罗尚文拱手笑道:“没想到,你们的本事真的不小啊,这城池有重兵把守,你们说进来,就能进来。”
牛金星苦笑了一声,“什么本事,我就花了两个包子的价钱。”
“两个包子?”这个代价,让罗尚文的表情上满是苦涩,说实话,他想给他手下的士兵,一人发两个包子也做不到。
当即有些苦涩的拱拱手道:“我这里有些窘迫,让您看笑话了。”
牛金星直白问道:“罗将军,难道不想改变这种窘迫吗?”
罗尚文环视四周,见并无人偷听,这才说道:“实不相瞒,陈奇瑜将军与我有恩。”
“陈大人收留贵部,给贵部一口饭吃,这件事情我们听说了。”牛金星笑道:“可是如今陈大人,剿灭王成功自身难保,将军忍心看着手下的将士被活活的饿死吗?况且今日白天,贵部上下,已经投靠我家将军了,此次我之所以前来,是我们家将军升起了爱才之心,命我走这一趟的。”
“哦?”罗尚文诧异道:“楚将军竟然也知道我的名号?”
“自然。”牛金星点点头道:“罗将军虽然并无战绩,但是仅凭敢战二字,就当得我家将军欣赏了。”
大明朝还没有摆烂这个词汇,但是眼下,朝廷从官兵到统兵的将领,却已经开始大行其道的摆烂了。
罗尚未听得有些迷糊,便说道:“当兵吃粮,卖力打仗,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牛金星反问道:“如今秦地,敢打仗的将军又有几个?”
罗尚文说:“现在这时局,愿意为朝廷卖命,愿意打仗拼命的人,越来越少了,也就打几下顺风仗,一见形势不妙,就树死猢狲散了。”
“我家将军正是相中了罗将军的这份能力和品质了。”牛金星微笑道:“大军粮草供应不济,将军可以拉下脸来,四处为袍泽求粮,遇到流寇,敢拼死而战,在我家将军看来,实属难能可贵,所以……”
罗尚文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待确认之后,对楚行竟然多了几分感激。
在他看来,手底下兵士,因为吃不上饭,背叛自己,天经地义。
而楚行在收拢了自己的袍泽之后,竟然依然愿意派人,冒险招降自己,看中自己,这份情义,这份理解,值得他敬重。
当下罗尚文拱手道:“愿意为楚参将效力。”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世家的抵抗
楚行西征之后,采取了一种全新的进攻方式。
因为他不需要跟流寇一样采取攻破城池的方式,获取物资,也不需要劫掠百姓,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所以他的行军队伍,几乎可以说是与百姓秋毫无犯。
尽管当地的百姓也没有多少了,但是楚行依然不肯让士兵惊扰百姓。
而是四处派出精骑,对庆阳府一带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搜刮式的大扫荡,但凡是有任何流寇势力,要么就地剿灭,要么就地招降,再不济也要赶出庆阳府去。
第一刀,便是断绝庆阳府当地的起义军势力,防止这群人袭扰自己的粮道,稳定当地的形势。
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楚行遇到的阻力算不上很大,但是却见识到了杨鹤口中的人间地狱。
为此,楚行专门修书一封,命平山墩派遣青壮过来,大肆修建漏泽园,将那些无处安放的尸骨焚化掩埋。
因为楚行很清楚,明末出现了各种瘟疫,如果不做好防范工作的话,将会引来巨大的麻烦。
同时,楚行还命令吴又可率领女军医,组建医疗队,大规模涌入到庆阳府,在士兵的拱卫下,对当地的百姓进行救治。
很多百姓在虚弱下,已经身患各种疾病,他们除了需要一口薄粥之外,还需要紧急救治,不然在战争结束之后,还会产生大规模的传染病,亦或是人员减员。
第二刀,便是占据庆阳府的所有矿场资源。
陕西比之山西,矿场资源肯定是没有人家丰富的。但是楚行并不在乎,在他看来,不论是官营,还是私营,只要是对于救民军有益,楚行就判定他们被反贼控制,自己重新抢夺回来的。
至于所有权,从今天开始,就归属平山墩所有了。
这一点,楚行不允许任何有异议。
因为矿场资源,属于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不论是金银铜铁,还是煤炭、硝石,这些都关乎着军队和民生,在楚行控制区域狭小的时间里,楚行是绝对不允许他们染指的。
“停!”
忽然刺耳的响箭声传来,那是斥候在示警,显然正在侦查的他们遇到了麻烦。
“准备,准备,准备。”
今岁其后的兵士立刻都行动起来,迅速准备作战。
“放箭!”
眼看这支官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山谷之中伏兵立刻杀出。
这便楚行第二刀,遇到的麻烦。
真正有点胆气跟楚行对抗的是,是当地的世家豪强,他们本身有土围子,矿山还有大量的矿徒和佃户。
他们不舍这么大的财富被楚行夺走,所以阴谋发起了伏击。
而楚行为了清散流寇,是将部队分散开来的。
眼前映入这群伏兵视线的是,商石静所控制的一千募兵和两千卫所军,以及大量运输粮草的青壮。
而眼前伏击他们的世家武装,硬生生的有一万五千多人。
楚行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遇到跟高迎祥一样的困境。
世家非常不欢迎他,并且对他发起了伏击。
当这种事情发生之后,不论是楚行,还是商石静都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所以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这些霸占着矿藏的世家也是有所底气的,他们之所以敢跟楚行硬拼,那是因为他们勾结者大量的地方官,甚至崇祯派下来的太监。
他们深知,只要楚行的士兵开进矿山,这些财富,就要易主了,双方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所以当他们知道,楚行分兵之时,便一狠心对楚行的兵马发起了伏击。
由于斥候提前发现了这支伏兵,所以平山墩的兵马,并没有走入他们的伏击圈,因此他们的伏击是几乎失效的。
而战争经验极其丰富的商石静也在第一时间做好了战争准备,就等着敌人脑袋一热,过来送死。
“火铳手准备。”
一水儿的遂发铳。
遂发铳作为新式武器,射程远,射速快,这一点朝廷的官兵都不清楚,更不要说打仗相对比较外行的世家豪强了。
所以这些伏兵,在商石静看来,着实有些可怜了。
因为他们的冲锋,完全没有正常行军打仗的套路,很多人在冲锋的道路上,越走越散。
不过大家伙依然在卖力的冲锋。
因为世家豪强,在战争前,给了这些矿徒和佃户一定的好处,并且告诉他们,楚行手里不会有那么多粮食的,他带了很多辅兵,那些辅兵都有铁锹,目的就是将所有人活埋,然后占据矿山。
这些矿徒和佃户也更愿意相信他们的主家一些,所以他们竟然还有几分为家而战的意思。
“砰砰砰”
遂发铳完全不讲情面,他讲的是化学和物理。
在科技和工艺的加成下,火器连连发射,冲锋在最前面的伏兵,立刻成排的倒下。
而刚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伏兵,瞬间慌了神。
“上刺刀,冲锋!”
商石静甚至连后背的弓箭都懒得拿出来,就将手里的指挥刀,对准了对面的伏兵。
明明对面才是伏兵,而且是他的数倍,可是他硬生生的打出了他伏击对面,且他人手众多的气势。
当看到明晃晃的刺刀发起了冲锋,这群伏兵再也升不起抵抗的意识,一股脑的选择了逃走。
大家伙虽然有点为家而战的觉悟,但是说实话,矿主们也顶多是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有力气干活而已。
可对方却拿着威力强悍的火器,他们根本就靠不到边儿。
傻子才肯在这個时候卖命。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逃兵,商石静抓了一些俘虏之后,便下令停止追击。
立刻有专业的审问团队,对俘虏进行严刑拷打,现在也不是讲仁义道德的时候,谁敢不说实话,立刻就杀头。
商石静立刻得到了准确的情报,直接带兵去找那些组织者的麻烦。
这些世家在流寇的进攻面前,其实还是比较安全的。
因为他们有属于他们的土围子,也就是土楼,非常高,而且里面蓄养了大量的青壮。
往日,流寇来进攻的时候,他们只要咋土楼上放箭,射火铳就可以了。
但是今日,他们派出去去伏击楚行的兵马,土围子里的青壮反而少一些。
商石静明人将弗朗机火炮摆在土围子面前,直接派人喊话,“滚出来投降,只杀首恶,若是犹豫,全部杀绝。”
“农奴、矿奴、佃户兄弟,你们的主家找我们将军的麻烦,我们将军不会给他们的好下场,他们的土地从此有你们的一份,还等什么,不赶紧开门投降,准备迎接新的人生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尤家
“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官兵能有好人吗?”土围子里,世家子弟连忙大声喊道。
“乡亲们,赶紧出来吧。平山墩治下百姓过得什么日子,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家家户户都有土地,有工作,现在隔三差五都能吃上肉了。你们也是苦命人,这一次楚将军是让我们给你们解救你们来的啊!”
“不准出去,我看看谁敢造次!”
这里的百姓,或许对商石静等人所言,有所疑虑。
但是平山墩百姓日子过得好,人家隔三差五可以吃到肉,孩子们能上学,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多少听说了一些。
这些百姓、矿奴之所以心存疑虑,是因为他们难以相信,有朝一日会有人救他们,改变他们命运。
在这乱世之中,他们见到了太多的恶。
当有一束光,照射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温暖,反而是危险。
因为他们当初,好多人都是被世家的一顿饭骗到这矿山上来的。
他们在矿山上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无尽的鞭打和折磨,几乎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死去。
几乎每个人都如同行将就木一般,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如今他们动摇了。
是啊,人都是渴望幸福的。
而当他们渴望幸福,渴望改变人生,他们的内心就会动摇。
而单单是这份动摇,就足够了。
当商石静下令进攻的时候,士兵们气势如虹,世家子吓得屎尿气流,而奴仆和百姓也直接扔掉了武器。
没有人在强大的武力面前,愿意抵抗。
尤其是他们觉得,即便是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
却是世家子,不忍心自己家辛苦抢夺剥削来的财物,顷刻间烟消云散,便立刻带着人分守各处。
当然,即便是他们狠心想要博命,矿奴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因为昔日的压迫,让所有人心中怀有恨意。
有人偷偷打开了大门,世家子立刻挥舞着武器,下令下人。
但是也只有几个过得不错的心腹,敢于动手。
其他人只是吓得连连后退。
平山墩的士兵顺着云梯攀爬上去,手里举着盾牌,后面挂着腰刀,气势汹汹,速度极快,同样也只是有少部分人,像模像样的抵抗两下。
如果说世家的势力很强劲,他们可能还被迫去卖命。
但是眼看着他们不行了,谁还敢得罪对面啊?
所以大家清一色的出工不出力。
就盼着这战争赶紧结束,不论最后的结果好坏。
而宣传攻势一直没有结束,嗓门大的士兵一直呼喊,“穷人兄弟们,咱们都是苦命人,没有必要为了一群恶人卖命,留着性命,跟着楚行将军一起过好日子难道不好吗?”
“对啊,你们帮他们打走了我们,他们回头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不是助纣为虐,祸害自己吗?”
“想想他们怎么克扣你们食物的,想想他们怎么欺压你们妻女的,今日便是机会,与我们一起反抗,杀了他们啊!”
“杀!”
思想是极其致命的武器。
随着宣传攻势的不断进攻,随着平山墩的士兵爬上了城头,立刻有大量的矿奴选择造反。
他们虽然畏惧死亡,但是依然带着一双双仇恨的眸子,看向了世家子弟以及那些恶霸、附庸,他们手里的武器,开始不断的挥舞。
而他们的身体虽然比不过那些世家子和恶霸强悍,但是他们经常劳动,身体本身就比较强装,再加上心中藏着一口怨气。
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让局势崩塌起来。
而内部的混乱,也给了很多动摇的矿奴机会,他们打开城门。
大门一开,战斗基本上就没有悬念了,剩下的只有报复和俘虏。
商石静是個极其心狠手辣的人,当初女真人和蒙古人那么凶残,他都敢领着他十几个兄弟跟他们拼命,更不要说所谓的世家了。
像是他这种无牵无挂,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的人,最不惧怕世家。
所以屠杀起来,也是异常的心安。
在他的视线里,但凡是敢反抗的人,都会被立刻杀死。
不反抗的,软弱的,则直接捆绑起来。
在未来,负隅顽抗之辈,哪怕是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也难逃挖矿的命运。
至于女人,那些可怜之辈会重新安排她们的人生,而那些恶霸和世家子的女人,则大体要沦为奴仆。
世家的土围子被占领之后,成为了商石静的临时指挥所。
简单的休息了片刻之后,商石静会继续进攻下一家。
商石静已经打出了火气,反正他也不在乎什么颜面,他随着将军这一次西征一来,几乎打的都是顺风顺水,敌人要么望风而逃,要么跪地投向,敢于伏击他的,这还是头一次遇到。
……
楚行在控制榆林之后,便广泛的吸纳了大量的世家子弟入伍,眼前这位尤翟文就是其中一位。
如今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成为楚行手下的一名游击将军。
此时他正在赶忙花马池。
宁夏后卫毗邻庆阳府,随着楚行攻势的推进,西部区域的抵抗逐渐减弱,所以宁夏后卫逐渐进入了楚行的攻击视线。
而花马池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自古便有灵夏肘腋,环庆襟喉之称。
在战乱时局之中,花马池受到的影响其实比较小,因为在此地任总兵官的乃是尤世威之弟,尤世禄。
尤世禄与尤世威都属于抗击女真的名将,最后战死沙场。
尤家不仅仅在榆林有着莫大的影响力,经过尤世禄经营的宁夏后卫,总体上来讲,也算是平稳。
虽然也因为粮饷的问题,军心不稳,但是流贼轻易不敢靠近,但是他们也没有能力对流寇进行围剿。
尤翟文忽然来了,尤世禄自然一惊,“你不好好的在榆林做事,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莫非楚行屯了庆阳还不甘心,连宁夏后卫也要吞并?”
“叔父,我就是来处置此事的。”尤翟文说道。
尤世禄催促道:“若是如此,本将也无法抵抗,你速速带领族中精锐子弟离去,伺机报效朝廷。”
尤翟文说道:“叔父,如今咱们尤家子弟多在平山墩效力,如何离开?”
“什么?”尤世禄惊骇道:“你们竟然投靠了楚行?咱们尤家世代忠良!你的良心都被够吃了吗?”
“良臣择木而息,能够勘定乱世的只有楚行将军。”尤翟文道。
“我怎么才知道?”尤世禄道。
“事情需要保密,毕竟族中不少人在朝廷做事。”尤翟文道。
尤世禄道:“那平山墩是否是楚行一个人说了算。”
对于外界来说,平山墩一直是个迷雾,外界能够接触到的信息,只有楚行一个人而已。
尤翟文道:“确实将军一个人说了算。”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尤世禄愣愣出神,他倒不是怕死,真的跟楚行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怕。
他忧虑的是百姓,以及宁夏后卫的安危。
现在林丹汗正在与大明征战,若是处理不好,宁夏后卫不稳,让蒙古人有机可乘,可就麻烦了。
见尤世禄面带犹豫之色,尤翟文道:“请叔父唤来族人商议一番吧,这种事情我们自己做不了主。”
“也罢!”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尤世禄也知道,抵抗是没有异议的。
但是他的内心非常复杂,可以说是有喜有忧。
喜在于,原来他们尤家早就有年轻子弟投靠了楚行,也就是说,楚行即便是对花马池动手,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尤家太多。
忧在于,他们尤家世代忠良,可能真的要终结于此了。
数日之后,平山墩的兵马已经分出一支,靠近宁夏后卫,即将对宁夏后卫展开攻势。
而在宁夏后卫,所有尤家子弟都前来开会。
尤家长辈尤文龙,宁夏后卫总兵尤世禄,两个人主持会议。
尤文龙是属于上一辈的老人物的领头人,如今牙齿都掉光了,但是身子骨还算是硬朗,开口说道:“那楚行真的有本事啊,一转眼就打到宁夏后卫来了。洪承畴和陈奇瑜都奈何不了他,咱们尤家肯定也不是对手,为今之计,要么举族抗击而死,要么就要投靠。首鼠两端是不可能了。”
听说楚行打过来了,有人顿时忧心忡忡,而有的人则是一脸喜色。
一脸喜色的,都是家族子弟,在平山墩效力之人,虽然事情做的隐秘,但是家里肯定是有人知道一些的,只是大家口风比较严,连尤世禄都隐瞒住了而已。
忧心忡忡者,自然是家中亲人,在朝廷为官的。
“我来说几句吧。”尤翟文作为家中年轻子弟之中的佼佼者,说话也比较让人信服。
尤翟文说道:“我的第一个建议,就是举族投靠楚行。”
见众人不敢言语,尤翟文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尔等还在犹豫什么?”
别人不知道楚行的本事,尤翟文这种在榆林加入了平山墩体系的尤家子弟,如何能够不知道?
先不提平山墩那些数之不尽的战马和骑卒,单说他们的火器,便已经可以横行天下了。
为何到如今,朝廷都不敢声张讨伐楚行?
为何楚行一旦决定西征,大军便势如破竹,攻城略地,甚至吞下了庆阳府还不甘心,又要谋求宁夏后卫?
实在是整个陕西,除了陈奇瑜和洪承畴,没有可以跟楚行对抗的人选了。
尤世禄开口说道:“我们尤家在西北的势力和地位,楚行能否安置?”
很明显,这才是尤世禄担忧的地方,既然选择投靠楚行,起码得能配的上自己的地位吧?
尤家在大明都是游击将军起步,参将、总兵一大堆的。
不能说,投靠了你楚行,都从小步卒做起吧。
尤翟文看了一眼尤世禄,缓缓说道:“叔父,楚行将军治下,有民百万,兵员五万以上,您是想过去做个参将,还是做个总兵?”
尤世禄瞪了一眼骂道:“混账小子,我一把年纪了,还贪图那些作甚?我是担心尔等的前途。”
在尤世禄看来,楚行也好,朝廷也吧,都是大明的一部分,毕竟楚行现在还是名义上的臣子,暂时划归他的治下也不无不可。
总比被人家强势碾压,给灭掉了强。
而且尤世禄总是感觉,朝廷已经日薄西山了,女真人的声势和反贼的声势越来越大,他们这帮人在西北,可以用无力回天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们想报效朝廷,朝廷用不到他们,顶多用他们镇压一下流寇。
他们想抗击女真人,朝廷有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在尤世禄看来,朝廷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朝廷覆灭之后,他们该作何自处呢?
他跟兄长不止一次探讨过这个问题,因为女真人表现出来的强势,已经不是一般的强势了。
他几乎灭掉了蒙古,打服了高丽,接下来征服大明是迟早的事情。
对抗这些异族,该怎么办?
他们这些视野开阔的将领,还是非常有忧患意识的。
而楚行的忽然出现,给了尤家一个机遇。
那就是上阵杀敌,对抗外来者的机会。
这也是尤世禄为何没有直接杀掉尤翟文,而是选择召开会议的原因。
尤翟文不急不缓的解释道:“只要弓马娴熟,懂得兵书战策,肯定有发挥本事的渠道,毕竟现在平山墩不仅仅是有陕西部分区域,就连板升城和红盐池都是平山墩的,这两股大势力,大家不会没听说过吧。”
众人面面相觑,早就听说,这两个地方跟楚行有一些关系,如今听尤翟文这么一说,大家恍然间觉得,这平山墩还真的是个庞然大物。
如果举族投靠,也不是不可以。
又有族人问道:“翟文,你说的再好,我们也是有所忧虑的,我听说楚行正在大肆清剿地主,咱们尤家也有不少田产,到时候这些土地怎么办?”
“诸位怕什么?”
尤翟文慨然道:“咱们尤家子弟,都是弓马娴熟的锐士,就算是楚行将田地都收走,咱们凭借本领,还不能立下战功,重新壮大家业吗?况且楚行将军,虽然收缴土地,但是所谓的收缴,只要是良善之家,都是给予钱粮的。现在安塞的贸易非常繁荣,咱们尤家的子弟,不愿意从军者,可以去经商啊!不愿意经商的,也可以采取土地置换,去板升城啊,那里的土地多的种不完。”
说着,尤翟文又问道:“互相残杀如何比得过快马加鞭,在草原上奔驰,为汉家驱逐异族来的畅快?朝廷现在做不到,但是平山墩可以!”
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大家都在权衡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