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兵
传旨的公公来王府时,安念与笙芜正在房里吃着涮羊肉。
听闻圣旨驾到,安念像踩了油锅的蚂蚁,以最快的速度漂移到了大堂。
因为慕容轩去皇宫之前跟她说,今日会给她一个惊喜。
是千两黄金?还是万两白银?该不会是封地吧!安念心里笑开了花,眉角眼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公公脸上的粉涂得比安念厚了不止两层,他仿佛天生一副笑相,翘着兰花指道,打趣道,“看王妃的表情,是对太子的奖赏听闻一二了?”
安念敛了敛快要溢出屏幕的激动,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一笑。
公公的音调极高,声音又尖又脆,高声道,“王妃接旨——”
安念立即乖乖地跪下。
“王妃安氏,贤良淑德,今特赐名为一品诰命夫人,赏免死金牌——”
安念嘴角一抽,这就完了?没有银子?没有金子?只有一个封号?
还有一个不能换成金子的免死金牌?
“王妃,接旨吧。”
安念回过神来,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臣妾接旨。”
公公一走,安念拎着圣旨,火急火燎地去找笙芜吐槽。
“我还以为慕容轩的惊喜是什么?竟然是个封号!”
笙芜给她顺着气,“安念姐姐,一品诰命夫人可是很厉害的,听说只比皇后少一级。”
安念一挥手,咬牙切切,“都是虚名,我感觉王妃比那什么夫人顺耳多了,”她拿出怀里的免死金牌,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看着笙芜,“你说,这能换多少银子?”
“你觉得自己的小命值多少钱?”慕容轩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冬日的肃杀之气,他解了虎皮大氅,脚步生风,坐在了安念的身边。
他这王妃,竟敢拿免死金牌换金子?
“我觉得,我的小命得值…一座皇城?”感觉身边一股久违的压抑感,安念乐哈哈地笑了一声,将一块羊肉夹给他,“王爷,外面一定很冷吧,来吃块肉,暖暖身子。”
慕容轩脸色稍霁,动了筷子,铜锅里的汤沸腾着,冒出缕缕的热气,他沉思片刻,望向笙芜,“师父回来之前,你就住在王府。”
“不然我去哪?”笙芜一双明亮含笑的眸子望着他,调皮道,“二师兄,你是嫌笙芜吃的东西多了?”
“那倒不是,”慕容轩慢条斯理地吃着,向安念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淡淡道,“她比你吃的多。”
安念只顾着吃,没空怼慕容轩。
笙芜望着安念盘子里堆成的小山,嘿嘿笑了一声,又支手问道,“二师兄,我爹有跟我留什么信吗?”
慕容轩一滞。
段离尘只留了一具尸体。
他胸口中了数刀,刀刀致命,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凶器极为狠厉,像是央昭人常使的弯刀。
所以,大师兄放弃了游山玩水的计划,顺着线索去了央昭。
慕容轩喝了一口烈酒,喉咙火辣辣的痛,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蒸腾的热气,映出点点星光,他轻轻笑了声,淡淡道,“师父说,你是个闯祸精,叫我多担待。”
“二师兄,你骗人!”笙芜扁了扁嘴,又似乎在喃喃自语,“不过,这语气倒是挺像爹爹的。”
慕容轩心中一紧,师父那浑身是血的模样如在眼前。
他放了筷子,勉强笑道,“你们先吃,我去点兵,明早出发。”
安念也搁了筷子,嘴角张张合合半天,字终于从嘴中崩了出来,“这么快啊…”
“安念姐姐,”笙芜握住她的手,开口道,“二师兄他,他已经出去了。”
“出,出去了呀,那咱们吃。”安念复拿起筷子,兴趣全无地扒拉了两下碗中的肉,眼尾渐渐地红了起来。
“笙芜,要不你慢慢吃,我出去一下!就一下!”
安念边说边火速递站了起来,溜得比刚刚圣旨来时还要快,整个王府响彻着安念慷慨激涌的声音,“王爷,我跟你一起去点兵吧!”
“王爷,您等等我呗!”
“王爷,您走的哪条路?”
……
天色一片漆黑,万物沉寂。
慕容轩脸色比天色还黑,一手拽着安念,一进屋门,就沉沉道,“说吧。”
安念乖乖地低下了头。
“王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在军营哭了。”
“还有呢?”
“我不该在军营连名带姓地叫你,可,可…”
“还有呢?”
安念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柳眉中间压成了一座小山,“王爷…我这也情有可原的。”
情有可原?慕容轩稍稍转晴的脸色又是乌云密布了,斥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军营,那是军营!王爷我错了…”安念两只手不停地捻着,泫然欲泣地望着他,“王爷,您可千万别生气!”
“王爷!我一想到明天这个时候见不到你,我,我——”
“我就挠心挠肺,特别难受!真的!”
慕容轩见她信誓旦旦,一副“谁骗人谁小狗”的确凿模样,甩了甩衣袖,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下次还敢不敢了?”
安念做发誓状,“不敢,真不敢了。”
慕容轩严肃地盯着她,“下次若再犯,军法处置。”
“真的不敢了,臣妾谢谢王爷不杀之恩。”
慕容轩双手负立,一副不徇私情的模样,“既然要谢,你打算怎么报答?”
“我,我,”安念一脸坏笑地凑过去,踮起脚,用手挑着他的下巴,“要不,臣妾给您生个猴子?”
“为夫觉得甚好。”
哥哥
第二日,慕容轩带兵出发,一起同行的,还有安志成和穆老将军。
出门之前,慕容轩拿走了安念的锁生离,还有凤倾城送她的,用来装锁生离的匣盒。
说是要留个念想。
一转眼,王爷已经走十日有余了。
而留在府中的安念,每日的生活充实而单调,无非就是查查府里的账册,顺手经营着刚刚盘下的新铺子。
偶尔得了闲,安念便与笙芜一起,去荟萃楼吃吃醉虾,到醉红颜打两个首饰。
心情好的时候,安念也会与上官盈斗斗志,比比勇,周旋一番,至于心情不好——便让香儿随意找个理由将人打发了去。
香儿不厌其烦,每次都往门口一戳,“我家小姐正出恭呢,没空见你。”
气得上官盈直跳脚。
慕容轩不在的日子里,安念尽量不去想他,想他的时候,便会刻意找些事情做。
日子倒也并不难熬。
每隔三五天,皇宫都会派人来接她一次。
太子记得他答应王爷的话,得好生护她周全。
因此,皇后虽然对安念恨得牙根痒痒,也不敢在太子和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安念并不喜欢去皇宫,虽然说往事如烟,该忘就忘,但每次安念看着记忆里的亭楼瓦台,朱门紫殿,前世那些痛苦撕心的感觉,还是会猝不及防,向她奔涌而来。
尤其是当她看见江婉月的时候。
上辈子,江婉月挑唆她与太子的关系,与安蔷一起设计陷害她腹中的孩儿,还乱棍打死她的母亲。
安念记得,上次宫宴之时,她明明是给江婉月下了死命令,一辈子待在浣衣局的,可是,当她去东宫找安蔷时,却听到了江婉月被封为婉妃的消息。
“妹妹,你知道宫中新封的婉妃吗?她趁我怀有身孕之时,爬上了太子的床。”
安蔷说的时候眼眶通红,紧要着牙关,生怕下一秒,眼泪便绝了堤。
安念心中先是一惊,安蔷与太子成亲不到一月,竟已经有了身孕。
不过,这也难怪皇后为什么一定要将太子的婚期与王爷定在一块了。
安念不知道江婉月是用了什么手段,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安蔷。
毕竟上辈子,是安蔷趁她怀孕之时,与太子暗度陈仓。
结果,这辈子得了因果之报。
安念默了许久,越发觉得安蔷好像变了很多
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盛气凌人,不再不可一世地蛮横倨傲,她变得什么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甚至对安念,自己以前老爱作对的妹妹,都突然亲和了起来。
还将自己在宫里的委屈和埋怨悉数说与她。
许是安蔷在宫里不仅要与那些新宠们钩心斗角,更要不负皇后的期望,心里压抑的太久了。
安念突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同病相怜来,她给她泡了一杯茶,学着太妃的语气,宽慰她道,“人生如茶,总有大起大伏的。”
安蔷眼含感激地看着她,这高高冷冷的皇宫里,她太久没听到过有人情味的话了。
安念被姐姐星星点点的眸子一望,心里越发不忍,潇洒道,“姐姐,如今你怀着太子的孩子,它就是你的资本,你肚子里是璃南未来的皇上或长公主,你还怕她一个侧妃不成?”
“可…”安蔷攥着帕子,思索片刻,艰难地开口道,“我现下无法服侍他,太子…已经好久没来找我了。”
“他不来找你,你可以找他啊!”安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真不知上辈子安蔷是怎么把自己打败的,这点心计都没有。
“我…可我怀孕了…”
安念叹了口气,这辈子安蔷的战斗力下降的并不是一点半点,她附耳过去,低声道,“诶呀我的亲姐姐,夫妻之间除了…也有很多的事可以做的。“
安蔷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可以每天给他换着样做小菜,做糕点,还可以送他折的星星…总之,就是持续在他面前刷脸。”
“这未免太幼稚了吧,”安蔷有些为难起来,“再说,太子很忙的,我怕打扰他。”
“你是他的太子妃,他高兴还来不及,”安念苦口婆心地劝着她,“太子喜欢看你跳舞,你就隔三差五去一趟他的必经之地,随意跳一支。”
安蔷眼中闪出点点亮光来。
安念眉角跳了跳,她这辈子本来是想好好欺负欺负安蔷的,没想到,最后倒开始为人家出谋划策了。
命运啊命运,还真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安念又与她说了会话,便回了王府,门口的府丁递给她一封信。
安念看了个开头,便有些站不住了。
上面写着,“欲救生母,坐上马车,勿带救兵,城郊外见。”
信里有母亲常戴的那对耳环。
她四下一瞧,路口处果然停了一辆马车,她火急火燎地向那边跑去。
慕容轩走之前,安排了数十支死士暗中保护她,此时,一个死士发现了安念的不寻常,便用眼神示意同伴,悄无声息地紧跟其后。
马车穿过西木街,又弯弯曲曲地饶了好几个圈子,跟着安念的死士们,在兜圈子的过程中,或中了暗箭,或陷如伏坑,死的死,残的残。
此时已近午时,虽然是寒冬,阳光却也很是温暖,安念坐在疾驰的马车中,心乱如麻 。
这该不会是皇后设的陷阱吧?应该先回将军府去看看母亲的,万一她们没抓母亲,自己葬身在这荒山野岭可怎么办?
安念拿出信封里的耳环,光泽和质地与母亲所戴的那双确实都能对上。
外面的车夫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压低了帽檐,爽朗一笑,却带着压迫和威胁,“姑娘,你放心,你娘确实在山里面呢。”
安念被吓得一惊。
她不敢出太大动静,便蹑手蹑脚地掀了一角车帘,只能看见飞速闪过的枯树,还有转的飞快的车轱辘。
安念如坐针毡,手心渐渐地沁出一层冷汗,她紧紧地攥着双手,指甲陷进手心,希望能借着疼痛寻回自己的一丝理智。
结果,还没等她想好对方可能是何许人,怎么与对方周旋时,马车停了。
更让他惊掉一只下巴的是,她下车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那日向傅元善扔猪骨头的大叔?
“大叔?”安念唇角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让我过来的?”
“叫哥哥。”百里赤渊笑了一声,“你可是弄错辈分了。”
凤倾城从后面走了过来,“他确实是你哥。”
安念只觉瞬间额顶炸裂,什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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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商
“念儿,有些事情,娘现在不得不告诉你,”凤倾城拉着安念的手,下一秒,眼泪便流了出来,“念儿,咱们去看看你舅父吧。”
舅父?安念额角一跳,她今天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一会儿多了个哥哥,一会儿又多了个舅父。
风吹树叶的声音飒飒作响,天空里的太阳被乌云挡住,时隐时现,周边的环境呈现出一股阴冷的诡异感。
安念呆呆地坐在冷硬的石头上,柔嫩的手指嵌进冰凉的地缝,指缝被沙砾磨破,一块块青黑色的石头染上鲜红的色彩。
凤倾城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没有言语,静静地立在那,眼泪平缓地流着,似乎没有尽头。
许久,安念终于回过头来,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勉强保持着镇定,向凤倾城挤出一抹笑意,“我是璃南王妃,他们都等着我呢,娘,我先回去了。”
“不许去!”百里赤渊脸色一片青黑,食指一挥,一把弯刀从安念的腰间擦身而过,“你流的可是央昭的血!”
安念看着伸进树干约一尺深的弯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吓掉一半,她勉强找回理智,一字一句道,“前方战事吃紧,你只不过是想把我骗进央昭,用来牵制王爷,我宁愿死,也不会成为他的包袱。”
“好妹妹,你确实聪明,”百里赤渊爽朗地笑了声,“不过,没有你,他也必输。”
安念心里咯噔一跳。
百里赤渊笑得更大声,抬头看着阴晴不定的天空,感慨一声道,“我也没骗你,您舅父快撑不住了,他惦记着你娘惦记得紧,睡梦中都在叫着婕儿。”
安念眉头皱成一个铁疙瘩,“婕儿?”
凤倾城含泪点点头,“娘原来叫百里婕,念儿,跟娘一起回去。”
安念坚决地摇着头,眼里一片毅然。
百里赤渊不知又在哪找出一只弯刀,眼神凶厉,刀尖划着衣袖而过,威胁道,“你若不乖乖的,可别怪哥哥对你不客气!”
安念吓得嘴角一哆嗦。
她感觉浑身发凉,整个人都像被泡进冷水里。
直到她的眼角,瞥见凤倾城用手指画了一个圈。
每次她调皮闯祸受到父亲的责罚时,母亲都会给她比划这个手势。
意思是你先认错, 娘一定会说服你爹,不会让你抄书跪佛堂的。
安念在这个平淡无奇的手势中看到点点光亮,娘有办法救他。
况且,还有父亲,他与母亲有十七年的情分,她就算心再狠,也不可能对爹视而不见的。
安念微微放下心来,她扫了一眼周边密密麻麻的人马,并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那个,咳咳…,”安念看着一脸锐气,长相凌厉的百里赤渊,喉咙里艰难地吐出“哥哥”二字,“既然舅父对娘如此放心不下,我也不能如此狠心,我就陪娘走一趟。”
“你不想继续等你的璃南王爷了?”
安念默了默,许久,挽出个勉勉强强的笑来。
“我想了想,我在这虽为王妃,但自从嫁过去,一直做牛做马,”安念将手负在后面,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似乎在衡量利弊,“我感觉去央昭做个郡主更舒服。”
“你身上还真是有姑姑当年的影子,”百里赤渊笑着看她,一寸一寸地将弯刀收进腰间,又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示意她擦擦流血的手指。
就在安念感觉蒙骗敌人成功的时候,百里赤渊的声音在她头顶一震,“不过,你可别跟我耍花招。”
“怎么可能?”安念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一下一下地擦着手指的血迹,“你是我…哥哥,咱们去央昭,你会保护我的吧。”
“那是自然,”百里赤渊又一把将弯刀抽出,在空中舞出个漂亮的剑花。
“你武艺真好,等到了央昭,哥哥能不能教我?”
“行啊,”百里赤渊笑了一声,看着锋利的刀刃,心道,我可就是用这把刀,杀了慕容轩的师父。
……
安念迟迟未归,王府上下不安,临近傍晚之时,宫中才传来了消息。
说是皇陵那边来信,太妃身体堪忧,王妃心急如焚,马不停蹄, 连夜赶往皇陵伺候。
凌月不信,又亲自去了趟皇宫,结果,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王府又怎知道,皇后为了夺权,一月前便与央昭定了私下协议,朝堂断给慕容轩粮草,助央昭斩杀慕容轩。
事成之后,央昭助慕容晨即位,十年之内不主动挑起战争,而璃南,让与央昭边境十五城。
凌月得了消息回去,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连夜给皇陵那边写了封信。
至于凤倾城,就没有安念如此难办了。
百里赤渊模仿她的笔迹,在房间里留下一张纸条,说是回家省亲。
二夫人本就对她看不过眼,恨不得永远从她眼前消失,也没当回儿事。
于是,安念和凤倾城,似乎有情有理又悄无声息地从皇城消失了。
百里赤渊带着她们母女和一行央昭的武士,乔装成来璃南做生意的央昭富商,奔波了半月有余,终于入了皇城边境。
一路上,百里赤渊将他们盯得很紧,安念只能与凤倾城说些家常话,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
直到一行人到了边境幽城,凤倾城在她的手心写了两个字。
萧隐。
又用口型告诉她,“是你的六哥哥,现在在北都。”
安念只觉天旋地转,这世上之事怎么有如此多的巧合,她甚至觉得,她不过是做了一个惊天大梦,梦醒了,一切都过去了。
只是,无论她怎样掐着自己的手心,哪怕是沁出血来,梦也没醒。
而且,她最怕的,也来了。
百里赤渊看着西南的方向,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妹妹,今日你就能碰见你昔日的夫君了,你可欢喜?”
安念动着嘴角,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爽朗地笑了几声,得意而傲慢,舔了舔嘴角,带着七分嘲讽,三分安慰道,“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他了,他们,已经断了七日粮草了。”
安念心中一痛,两手死死地攥着。
凤倾城站在百里赤渊的面前,命令道,“赤渊,带我们回北都。”
他哈哈一笑,声音又响又亮,“姑姑,你用脑子想一想,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娘葬在哪。”
百里赤渊不再笑了,眼睛闪出凶狠的光来,他咬着牙,期待地看着她,“姑姑,你真知道?”
“他们葬你娘的时候,我在后面跟着,”凤倾城从怀里拿出一只短笛,“这个是你娘的东西吧。”
抉择
百里赤渊慢慢接过短笛,嘴唇抿成了一条缝,眼尾发红,双手轻微地颤抖着。
凤倾城用手在他的肩上按了几按,以示安慰,低声问道,“赤渊,你知道你娘的身份吗?”
“一个不知名的…宫女。”
“不,她有名,她叫青桃,以前是姑姑的掌事宫女,后被封为桃妃,她的墓在北都的一座山上。”
百里赤渊嘴中喃喃着什么,一会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紧紧攥着短笛,开口问道,“姑姑,我娘她…她是怎么死的?”
凤倾城看着北都的方向,似乎看到了十余年前风雨交加的夜晚,她默了默,沉沉道,“是皇后。“
他的眼一点点暗淡了下去,像是即将要沉下去的黑夜,灰暗而无助,话语间竟显得有些无力,“她对我恩重如山,哥哥又对我如同亲手足,这不可能。”
“是真的,”凤倾城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短笛,视线又落在了即将沉下去的夕阳上,“当时青桃很得皇兄心意,你比素皓早出生了一个时辰,央昭一向立长子为君,皇后私信作祟,便在议储的前一夜,杀了青桃。”
凤倾城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此,青桃便被认为是不详之人,妃位不保,而你,也没有了被议储的资格。”
百里赤渊抱着头,无力地看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你在骗我,你在骗我,这不可能,我是央昭的四皇子,怎么可能是长子?”
“青桃死后,皇后为保万无一失,给她安了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后来,她为平息大臣的众怒,便以四皇子的身份将你养在身边,”
百里赤渊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难以接受如此的“惊天猛料,”他震惊地坐在椅子上,连端杯茶的力气都没有了。
凤倾城对他宽慰一笑,替他斟了一杯清茶,继续道,“姑姑虽然十七年未归,但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病重的父皇,我也预料会有这天,不然,也不会毫不挣扎,乖乖跟你来到这。”
百里赤渊听后,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发红的双眼,嗓子带着沉重的沙哑,“你想干什么。”
“为你娘,桃妃平冤昭雪。”
当晚,百里赤渊一夜未眠,坐在冰硬的土地上,看着越发漆黑的天空,对着北都的方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而安念,对着满是故事的凤倾城,一点一点消化着如梦般的现实。
“娘,他真的会带咱们回北都吗,大师兄,他…真的是央昭六皇子?”
凤倾城搂着她,一点一点给她讲着过去的事情,许久,她看着跳跃的火烛,绽出一丝笑意来,“你放心吧,萧隐已经在北都接应我们了。”
“那,他在央昭的名字是?”
“百里亦墨,他已经恢复了六皇子的身份,只要咱们到北都,就安全了。”
安念心里像打鼓似的,砰砰跳个不停,她忐忑道,“可是,娘,慕容轩他,他…”
凤倾城安慰道,“你放心吧,他虽然没有粮草供应,但边境那么多人家,不会饿死的。”
安念还是放心不下,两只手忐忑地揉捻着,“可是央昭的银蛇毒无法可解,我怕他们下毒。”
凤倾城笑道无妨,轻声附耳道,“你不是把娘给你的盒子送给他了吗,那只盒子,就是香歧木,是药引。”
安念愣了片刻,嘴角一点一点弯了起来。
第二日,百里赤渊没有按着原定的计划带着两人去边境,而是便衣简行,进了央昭国土,直奔北都。
而慕容轩,因为断了粮草,军队吃紧,敌军不打不攻,死死地围住了所有的出口,想要将他们活活饿死。
于是,慕容轩只身犯险,趁着地方交班,在午夜十分烧了对方的粮仓。
就在火烟升腾之时,安将军与穆将军兵分两路,按着原定的计划,并没有回到重重敌军保包围的璃南城内,而是兵行险路,转头向央昭的地界跑。
第二日午时,慕容轩带着一身伤势,终于与两大军队的人马在指定地点会合。
皇城迟迟不发粮草,慕容轩用脚底板子想想也知道皇后打着什么主意,他看着数万个与他浴血奋战的兄弟们,咬着牙根,给央昭的大皇子,敌方领兵的将领——百里素皓,写了封信。
他要假意倒戈。
他要一边派皇城的暗卫将王府之人从地下暗道偷偷转移,一边借助央昭的力量回到皇城。
以数万将士做赌注的弄权者,没有资格深居高位。
结果,他的信刚刚落笔,一只红鸾突然飞了过来。
他在将军府看过它。
慕容轩心急如焚,以为是安念出了什么事情,直到他慌里慌张地看完之后一个字,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信,是萧隐来的。
他告诉他,可以在央昭的云城扎营,那里都是萧隐的人。
当然,他把自己的身世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包括安念的处境。
她和凤倾城,已经平安抵达央昭了。
慕容轩沉默半晌。
他突然想起他带着安念去央昭时,师父给俩两人占卜时说的话,会远隔重山。
他在边境,她在北都,确实是重山阻挡。
慕容轩抬头,看了看外面的万里蓝天,将写就好的信撕毁了。
他信萧隐。
钳制
萧隐现在已经恢复六皇子的身份,自然知道璃南皇后为央昭提供的便利条件。
拱手相让十五城,确实足以让人心动,也是帮助央昭扩张国土的大好条件。
若是别的皇子前去奋战,萧隐一定会在同门兄弟与央昭子民中间纠结一番。
并极有可能,毫不犹豫地去选择后者。
但大皇子百里素皓不行。
他已经是储君,若此战凯旋归来,不日便会登上宝殿,成为央昭的下一任君主。
百里素皓勇猛果断有余,却不懂为君之道,一心想要扩展疆土,若他即位,央昭只会陷入连年征战,百姓受苦受累的局面。
百里赤渊要为桃妃报仇血恨,而萧隐要央昭能够海晏河清,两人有共同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便是同盟。
……
安念到北都已经一日有余了,这里百姓质朴,民风开放,街上卖着各种新奇好看的小玩意儿,但安念无暇去看那些,她只关心两国的战事,关心她爹和慕容轩的安危。
舅父召大皇子回北都的消息前几日就已经八百里加急松了过去,现在还是没收到那边的消息,萧隐推测,大皇子应该是知而不退。
毕竟胜利的果实实在诱人,只要大皇子随便编个没收到召书的理由,老皇帝也对他无法。
而大皇子,打了胜仗,百姓定会更加拥护他,他便可按着原定的人生轨迹,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钢绳,老皇帝和大皇子分别站在两端,用力地拉扯着,难以分得上下。
……
今日,凤倾城带着安念去看舅父。
皇帝老了,只能怏怏地躺在床榻上,双手干枯满是褶皱,一双浑浊不清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木讷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作为央昭的天子,他的寝宫已经太久没人来过,既然储君之位已定,也没什么装装孝子的必要了。
当老皇帝艰难地转过身,视线中出现十余年未见的胞妹时,他先是用力地抬着手,浑浊的眼里出现了一丝光亮,随之,嘴角动了动,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凤倾城跑过去,用力地抓住了老皇帝的手,眼中酸涩无比,心痛道,“皇兄,您怎么这么老了。”
十七年未见,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威震天下的君主,他老了,头发花白,连话都说不利索,早朝已经太久不去了。
他身边,除了几个贴身的太监,没有一个子女前来照顾。
他有十个儿子,六个女儿。
凤倾城看着年迈的老皇帝,眼泪扑簌簌簌地流了下来。
老皇帝用力地抬起手,将她眼角的清泪拭去,颤巍巍道,“婕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婕儿对不起皇兄,以后每日,婕儿都来看你,“凤倾城将安念带到老皇帝跟前,“皇兄,这是你的外甥女,安念”
安念面对凭空而出的舅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以前从未想过她有一个远隔千里的天子亲戚,看着老皇帝殷切又宠溺的目光,她嘴唇动了半晌,叫了一声,“舅父。”
“念儿,”老皇帝欣慰地对她点着头,问她舟车劳顿累不累,问她是否住得惯,像普通的山野人家一般,说着家常。
对于凤倾城当年为何失踪,去了哪,安念的父亲是谁却只字未提。
老皇帝不在意那些,他只希望他的身子骨能再撑些日子,多看看她们。
凤倾城和安念搬到了离老皇帝最近的宫殿,有事没事便会与他聊聊天,几天过后,安念也便习惯了自己有个亲舅父。
当然,这几日,老皇帝召大皇子回朝的召书已经连下好几道,百里赤渊带着五万大军亲自去了边境。
首先,命大皇子回宫,放璃南士兵回国土,其次,请他的外甥女婿来大都坐坐。
大皇子急功近利,已经在云城外围了好几日,但城中都是萧隐的人,他攻无可攻。
云城,便是十七年前,老皇帝叫他去边境历练之时,赐给他的城池。
大皇子气急败坏,奈何北都的召书连连催他回城,他不甘就这样放了慕容轩,更不想失去璃南承诺的十五道城池。
他就守在云城边界,不动分毫。
于是,百里赤渊带着五万人马,亲自前来“请”他了。
“大哥,别来无恙。”
百里素皓看着昔日对他毕恭毕敬的皇弟突然变了一副模样,本来还算温和的脸上现出一丝鄙夷,勾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笑道,“弟弟,你带着这么多人马 是何意?”
“父皇有令 ,让我带你回宫。”
“回?干嘛要回?“百里素皓仰天冷笑,寒得瘆人,大声道,”明明能轻而易举就取得胜利,为什么要放弃?”
百里赤渊擦了擦嘴角,笑了一声,“这你就问不得弟弟了,我只遵循命令。”
“赤渊!这么多年我把你当亲兄弟相看,你真要与我为敌?”
“从皇后收留我的时候便是错的!”百里赤渊看着远处的苍穹,从腰间缓缓抽出那把尖锐的弯刀来,“你到底回不回北都?”
百里素皓不屑地一笑,眼里闪出凶厉的光来,接连反问道,“笑话!父皇昏庸,你也不长眼睛吗!多好的机会,你是傻了吗!”
“随你怎么说,”百里赤渊无所谓地笑了笑,笑中像淬了毒,举起弯刀,“给我上!”
杀
夜色朦胧,地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大雪,将整个天地映出银白和血红交相辉映之色。
呼啸的寒风瑟瑟的吹着,风走黄沙,带着漫天的积雪,将倒在地上的士兵们半掩半埋。
四皇子与大皇子向来交往甚好,如今战场交锋,互不相让,像是两条争权夺势的饿狼,不可开交。
自古无情帝皇家。
夕阳西下,却因地上厚厚积雪的缘故,寒冷的剑依旧能反射出骇人的刀光,地上的雪影隐约带着憎恶的影子,最后,四皇子将弯刀,架在了百里素皓的脖子上。
那把弯刀,是百里赤渊弱冠那年,大皇子送给他的。
如今,反而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知道自己这一输,就会被百里赤渊押解回北都,等待他的,就是抗旨不尊的审判。
死。
黑夜,空气中的寒凉比白日少了好几十度,百里素皓盯着那把弯刀,冷笑了良久,眼里映出烈烈风雪和沙石走尘,狠厉道,“我从没有想过,有一日,我的敌人会是你。”
百里赤渊浑身是血,有大皇子手下的,也有大皇子的,他看着漠漠黄沙,也看着身中数刀的哥哥,眉头狠狠地蹙了起来,最后,狠厉的眸子紧紧一闭,将弯刀向前推了一大块距离。
与其死在发落后的唾弃中,不如死在铁骨铮铮的战场上。
刹那间,温润的鲜血喷涌而出,带着热气,很快弥漫消散在冰冷的黄沙里。
他死了,咽气的一瞬前还自嘲地笑了一声。
“来人!“百里赤渊未拔出百里素皓身上的弯刀,只慢慢放下了手,“送大皇子回北都,这把弯刀,给他陪葬。”
于是,副将带着一队人马,抬着大皇子的棺椁,千里迢迢地赶向北都。
百里赤渊紧紧盯着渐行渐远的棺木半晌,直到看不见了,才将视线慢慢收了回来。
“两位将军带着大皇子的残兵回北都复命,其余人马守在云城和陌城边界,璃南人马胆敢靠近一步,杀无赦!”
“是!”
“四皇子,那您…”
百里赤渊勾了勾嘴角,邪笑了一声,“本王去看看妹夫。”
……
慕容轩带着人马进了云城后,没有麻烦当地的府衙和百姓,在一座山上安营扎寨。
因为萧隐的嘱咐,百姓们时常会给他们带一些蔬菜和瓜果。
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慕容轩也常命令士兵给附近百姓带些野物。
士兵们和百姓相处得倒是融洽。
是夜,月如勾,月色笼罩着大地,一只黑影悄然进了慕容轩的营帐。
火烛跳动,在地面上投下参差不齐的影子。
慕容轩嘴角一挑,勾出一个漂亮的笑来,淡淡道,“你来了。”
百里赤渊从屏风后面走出,不答也不应,自顾自去桌上拿了一杯茶。
慕容轩脸上微微一笑。
百里赤渊品了一口,开口道,“这茶确实是好茶,看来六弟特意叮嘱云城给予关照了。”
慕容轩也端起面前的茶杯 ,细细咂了一口。
确实如此
百里赤渊一撩衣袍,于席上一坐,在地上投出一片浓密的阴影,爽笑道,“你明日便可带人班师回朝,我保证,在央昭境内,我的士兵不会有人为难你。”
慕容轩并未道谢,幽黑的眸子像黑夜中潜伏已久的凶兽,开口问道,“安念她好吗?”
他不答反问,“她所有的亲人都在,你说呢?”
慕容轩盯了面前一个虚空的点半晌,良久,才张了口 ,“你们不打算让她跟我走吧。”
“她现在已经被封为公主了,金银珠宝,无所不有,更何况 ,”百里赤渊好笑地笑了一声,“她想找几个男人,就找几个男人。”
慕容轩手里紧紧地捏着瓷杯,须臾工夫,那杯子很有自知之明地裂开了。
既然不让他带走,那就只能以后硬抢了。
……
第二日,慕容轩带着人马回到璃南,受到百姓热烈欢迎。
而皇后,一时未料到慕容轩竟然活着回来,一时慌了神。
他如今深得民心,皇后不敢明目张胆地给他安个罪名,只能暗地里派人使绊子,却无一人得以生还。
十几日后,慕容轩回到皇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皇陵。
他知道母妃当时前去皇陵,就是不想拖累他。
皇陵内不许入军队,只能皇家人能入内,入口有最精炼的士兵守着,她去那,皇后动不了她。
慕容轩也能放心。
只是,当他马不停蹄地到那之后,没有见到母妃,只见到了易嬷嬷。
“回王爷,太妃已经去世好几日了,她临终前,特意嘱咐我密不发丧,谁说怕扰乱朝堂,也想再见您一面…”易嬷嬷枯老的手一直在发颤,浑浊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慕容轩走到太妃遗体前,郑重一跪,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他眼尾都是如同泣血的晕红色,默了许久,才问道,“母妃可还有什么叮嘱的吗?”
“回王爷,她说现在皇后当权,已经将太子软禁了起来,她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说着,易嬷嬷交给他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是他藏在房间里,先皇立他为君的圣旨。
易嬷嬷老泪纵横,解释道,“太妃要我跟您说,姜还是老的辣,您屋中的机括,可是她教您的。”
慕容轩噙了噙嘴角,不吃不喝,在太妃灵前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他拿着那道圣旨,带着支持他的老臣,集结了他手下所有的兵马,去皇宫生擒了皇后。
皇后紧紧护着她头上的凤冠,大声斥道,“慕容轩,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职责,你只是监国,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王位!”
“你以前可是向哀家承诺过,不会以哀家为敌的!”
慕容轩轻轻笑了声,却笑的皇后头皮发麻,他扔出那道圣旨,不想跟她再多说一字,“杀。”
杀。
为了他报国之愿被任意践踏的真心,为了在边境饿死冻死的兄弟们,更为了差点失去十五城中的百姓们。
皇后,该杀。
圆满
皇后被杀的消息像长了腿儿般,迅速传到皇城的每个角落。
太子听闻后,先是不可思议,自言自语了半晌,随后,像发了疯般的,一会哭一会笑,甚至开始用头去撞柱子。
安蔷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不断地抚着自己肚中的孩子,害怕他有个好歹。
太子其它的侧妃在听到皇后这座大山轰然倒塌时,走的走,逃的逃,如同被狼撵了般。
包括江婉月。
第二日,慕容轩在朝廷老臣的拥戴下登上皇位,他手上握着璃南所有的兵权,更清楚朝堂之上每个人的底细和把柄,从王爷到九五之尊,似乎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慕容轩让太子从禁宫中搬了出来,暂时让他住在一处别院,太子的精神很不好,他厌恶自己的身份,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也逃脱不了母后死去的事实。
半月后,他将太子的印玺交还给慕容轩,决定再也不会回皇城。
他要做个寻常百姓,湖上摇船,月下赏花。
他走之时,慕容轩看着青瓷杯中不断翻腾的茶叶,默了一默,开口道,“晨儿,你母后是我杀的,但我不得不杀。”
慕容晨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双眼怅惘望着头顶的蒙尘,两手紧紧地攥在一块儿,又松了下去。
他知道母后对皇叔和百姓做了什么。
那是她应得的。
太子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泪珠,笑着转过身来,“晨儿明白。”
慕容轩心中不忍,又不知如何去安慰他,沉了沉道,“只要你回来,皇位该传给你的时候…”
“皇叔,不,皇上,”太子笑得一脸倔强,“您放过我吧。”
您放过我吧。
让我平淡地去过一生。
……
数月后
央昭的皇帝驾崩,四皇子百里赤渊即位,封安念为安和长公主,尊位与皇后等同。
安念得了封位后,并没感觉有多高兴,看见堂间一箱一箱的赏格,连打开看的兴趣都没有。
昨天笙芜从皇城给她来了信,说璃南在慕容轩的治理下一派欣欣向荣,大师兄还去待了几天,说是作为央昭特使,拜访一下璃南的尊主。
安念多想去皇城的人是她啊…
她想慕容轩都快出现幻觉了。
又一月后,萧隐回来了,还带回慕容轩想与央昭和亲的消息。
点名要安和长公主。
安和,便是安念的称号。
百里赤渊看完后,爽朗地连笑好几声,跟安念道,“没想到,你前夫君还是个情种。”
“她不是我前夫君,”安念一脸幽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国君,“我可没给他和离书。”
百里赤渊一脸钦佩地看着她,打趣道,“那照你的意思,是让哥哥再挑一个公主和你一起去?”
安念用清澈的眸子将他望着,一本正色道,“不用,让我娘陪我去,她也没给我爹和离书呢,总得对他有个交代不是?”
……
一个月后,安念作为和亲公主,入了璃南皇城。
在文武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安念一溜小跑,挂在了慕容轩身上,“说吧,你是不是想我了?”
后面的喜娘被和亲公主这一出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见没拜堂的二人去了帝王的寝宫。
这…这…皇上几月来都不进女色,今天这是…转性了?
安念挂在慕容轩身上,像是他的人形挂件,抚着他的胸口,调戏他道,“我还以为你早有新欢了呢。”
慕容轩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认真道“感情之事太复杂,我何必舍近求远?”
他拉长了语调,“再说——”
安念好奇地看着他,“再说什么?”
“璃南还没太子,我还需要你的配合。”
……
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阳光渐渐暖了起来,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岭南传来消息,许多百姓已经在那里扎根,那里气候温和,百姓安居乐业,虽然离动工还不到一年,已经可以窥见以后的繁华了。
慕容轩听了安念的意见,正在着手准备迁都之事。
安念整日挺个肚子,一会去御花园逛逛,一会儿跟宫女们唠唠嗑,慕容轩嫌她走路快,吃饭也快,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
墨枫和笙芜办了婚礼,慕容轩给了不少红包,只是,笙芜依旧没有段离尘的下落,好在有皇上皇后作为她的娘家人,墨枫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隐有时也会传信回来,今日去看了哪座山,昨日去了哪条河,还附上了亲手画的丹青画。
……
时光犹在,风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