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拜天地
姜熠看着一人独对数人的玉谨,竟有种强烈的冲动要冲上去保护她,脑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喊:“阿牛哥,我一定先找到你”。
苏雅继续煽风点火道:“她左肩接连几次受伤,即便痊愈了也不能灵活自如,各位可集中攻击她左肩。”
姜熠终于说话了。
“苏苏,要回宝剑又有何难,你为何要要了她的命?”
苏雅微怔,立刻道:“姜大哥,这个妖女罪恶滔天,你为何要维护她?”
玉谨左肩的伤又开始流血,虽然将几个人打退了,仍是有几分狼狈。
“谁是苏雅的心上人,站出来,让本上仙瞧瞧。”
苏雅摇着姜熠的胳膊道:“姜大哥,这里没人是她的对手,你还不出手吗?”
姜熠越发觉得苏雅奇怪,玉谨是好是坏尚需确认,她却极力煽动大家立刻绞杀了她。连个小兔子都不敢杀的人,如今却急迫的要杀一个人。
还未等姜熠说话,一直神思游离的姜达听到那一声姜大哥后,忽然开始攻击玉谨。姜熠立刻出手,将二人分开。
“姑娘,虽不知你为何同苏苏结了仇怨,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宝剑同你换,如何?”
苏雅道:“姜大哥,难道你不信我吗?”
姜达终于回过神来,也不解的望向姜熠。
姜熠道:“姜达,杀人容易,却不可滥杀,我觉得这位姑娘不像是恶人。”
玉谨笑着将苏雅的剑扔了过去,姜熠也把自己的剑扔给玉谨。
玉谨道:“我乃上清门玉谨上仙,当然不是坏人。我在栖霞山逗留数日,对那里的机关略知一二。若各位要攻打栖霞山,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些建议。不过,你们问问这位大师姐或许更快。只不知她愿不愿意帮你。”
苏雅拿着宝剑,确从未有过的失落无助,泪眼婆娑的看着望向自己的所有人。立刻有人开始安慰她,并谴责玉谨,暗讽姜熠不辨衷奸。
一直未曾开过口的女主人沈梅娘忽然道:“各位还真是让梅娘大开眼界。从这位苏姑娘进来,你们就如同发了情的蛤蟆一样一直呱呱呱呱叫个不停。似乎安慰恭维这位苏姑娘倒比商议如何攻打栖霞山还重要。”
立刻有女子附和道:“我看这位玉姑娘就不像坏人。难道容貌好的人说的就一定是真话吗?”
“听闻栖霞山弟子多俊俏,狼女也别有一番滋味,不若你们都归顺了妖狼王,做个上门女婿,岂不更妙?狼狗,狼狗,也挺威风的。”
“就是,苏姑娘一颗歪脖树可禁不住你们这么多条狗。”
这半年来苏雅风头出尽,早已引来了诸多门派女弟子的怨恨,如今都站出来替沈梅娘说话。男子们大囧,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沈梅娘是姜达的妻子,行事果敢狠辣,他们可得罪不起。玉谨趁众人说话之际,偷偷蹭到了姜熠身旁,笑眯眯道:“你再看看,我身上的气息你可熟悉?”
姜熠笑着望向她,刚要说话。
苏雅忽然大哭道:“你们……我苏雅从未得罪过诸位,为何如此出口伤人?按你们的道理,长得丑的人说的就是真话,同妖狼和鸿鹄谷牵连不清的就是好人了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你一味煽动大家杀了玉姑娘,多少有些看着心虚。”
“我有何可心虚的,我不过是打不过她而以。”
“苏姑娘容貌塞天仙,却也不该让这么多狗儿为你效力,你不若挑一匹,剩下的赏给我们几个玩玩儿。”
“你之前勾引凤少主,数次邀他去你的别院,孤男寡女,难道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不要血口喷人。凤大哥几次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略备茶水待之,有何不可?你们一个个不过是嫉妒我的美貌。”
“美貌配上你的心术不正,倒是相得益彰。”
“戚洛雪连妖狼王都能收与裙下,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都被你尽学去了吧?”
“不会是凤少主受不了你水性杨花,不要你了吧?”
终于有名男子看不下去了,狠狠道:“越说越不像话,若不是看你们几个弱流女子,我一定打扁你们。”
“呦,小狗开始咬人了,好怕呀。”
“姜大侠,我们都是来商议大事的,尊夫人和这几位女侠却如此咄咄逼人,出口伤人。骂我辈是狗,这就是你姜府的待客之道吗?”
姜达回过神来道:“梅娘,不得放肆。”
沈梅娘看了眼姜达,心中怒气难消,碍于众人面前总要给夫君留些颜面,虽闭嘴不再说话,却依旧挑衅的看着苏雅。
“各位见谅,我一定严加管束。各位女侠也请消消气,我已准备了上好的果酒,我们边吃边聊。商议大事要紧,其他小事都可暂且放下。至于这位玉谨姑娘……”
苏雅哪肯善罢甘休,喝道:“沈梅娘,你的夫君原有婚约,你费尽心机勾引他,逼迫他洞房之夜弃了自己的妻子,害的那女子无路可走,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众人噤声,关于这个传闻,大家都有所耳闻,只是不知详情。忽然有人就想起来了,当年与姜达有婚约的似乎就是苏姓的女子。
沈梅娘不卑不亢道:“男欢女爱,原本就当心甘情愿。我同姜达青梅竹马,我们才是被拆散的那一对。”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抢了别人的夫君,还在此大言不惭。”
“明明是你死赖着姜大哥,不肯放手。”
“所以你就不顾廉耻,投怀送抱,珠胎暗结,强抢了别人的夫婿吗?”
“你……”
姜达终于忍耐不住道:“苏雅,你变了容貌而来,就是要羞辱梅娘的吗?”
“我没那个闲心。我若有意为难她,一早便说了。只是你夫人嫉妒我的美貌,同那几位丑八怪一同辱骂于我。没想到你弃我于不顾,竟是为了这种不顾廉耻的风尘女子。”
沈梅娘怒极,挺剑就刺。苏雅打不过玉谨,确是打得过沈梅娘的。过去种种,加上今日的诸多羞辱,让她愤懑不已,下手异常狠辣,众人来不及阻拦,沈梅娘已经受伤,剑也掉落到地上。
姜达立时站到沈梅娘身前,看着苏雅道:“是我对不住姑娘,若杀了我解恨,姑娘请动手。”
苏雅收剑在手,泪目道:“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还要多谢你当年的不娶之恩。才让我有机会遇到姜大哥。”
玉谨同苏雅只隔着一个姜熠,见她如此伤心,好似自言自语道:“既然那容貌对你如此重要,便送给你吧。”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玉谨已经飞走了。姜熠正要追上去,忽然之前出口羞辱苏雅的几个女子一同亮出武器,将苏雅围在中间道:“抓了她,看看戚洛雪会否为了自己的爱徒弃束手就擒。”
苏雅可怜巴巴道:“姜大哥,他们这样欺负我,你都不帮苏苏吗?”
姜熠无奈,女子之间争风吃醋,他又能如何。只是今日状况频频,他此刻也是内心焦作,他走到苏雅身旁,那几个女子知趣的都让开了。
“苏苏,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拦,姜熠带着苏雅离开。8249
姜熠漫无目的走在前边,身后的苏雅亦是心思千回百转,本以为可以在姜达面前扬眉吐气,确不想被沈梅娘羞辱了一番。本以为姜熠会为自己出头,他确从头到尾未发一言。想到当年被遗弃在新房,痛哭无助,想要自我了解的自己,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奔涌而出。她蹲在原地,头埋起来,身体不挺的抖动。
姜熠无奈道:“苏苏,我暂时也没有其他容身之处,不若我们回雪林吧?”
“我不回去,那里孤零零的只有你我二人,而你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的娘子。”
“上清门被灭当日,我去过那里,我一直怀疑玉谨就是我的娘子。可我赶到时,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两个带着面纱的女子飞向远方,去追赶另外一个女子。苏苏,我真的不愿相信这事与你有干系。”
“姜大哥,真的与我无关。玉谨因为嫉妒凤大哥喜欢我,几次三番为难我,我才会胡言乱语的。”
“她虽然抢了你的宝剑,却没有要你的命,还愿意交换,你确为何一再怂恿大家杀了她?”
“我不过是说的气话。”
“为何姜达说你容貌变了?玉谨又说将容貌送与你?”
“我栖霞山有一门秘法,幼时开始修炼,可令人容貌变化。”
“苏苏,我越发觉得你好生陌生。当初你看到戚洛雪同妖狼王在一起时,竟丝毫不意外,甚至欣然接受,还替她找借口。”
“姜大哥,你既然认得姜达,当知他当年悔婚对我的伤害。我无颜活在世上,想要自我了断之时,被我师傅救了下来。师傅对我有再生之恩,又授我法术,如我亲娘一般,我又能如何?和你们一同去杀了她吗?”
“苏苏,我还要回去找姜达。听姜达说,你失踪后,你母亲哭坏了眼睛,父亲也病倒了。这些年一直由他派人照顾着。你回去看看他们吧!”
“姜大哥,你不要抛下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认了,都是我的错,苏苏都改,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苏苏,我会去找你的,乖!”
苏雅神情大变,冷冷道:“你不会来找我的,你宁肯相信玉谨,都不肯信我。我为了你不惜性命,背叛师门,你确将我弃如敝履。姜熠,你好狠的心。”
姜熠看着发疯般的苏雅,忽然道:“苏苏,你最不该的便是同所有男子牵扯不清。我曾经一度迷恋你的容貌,以为你就是我百年来找寻的人,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我,我没有,我同他们清清白白。我承认我有一点点虚荣,可我真的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
“那么凤烨呢?你对他没有动过心?”
“我……”苏雅怔住了,她确实对他动过心,只是她不愿意承认,道:“我没有,姜大哥,是我师傅逼迫我,让我无论如何都留住凤烨。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了,你要相信我。”
“她让你勾引他,留住他,你便去做了,你把你自己当什么?”
“姜大哥,我确也觉得师傅很多事做的不够光明磊落,只是苏苏年幼无知,许多事尚理不清头绪。自从遇见你,我才知道过去种种的不堪,也因此才心甘情愿脱离师门。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都改。”
姜熠看穿了苏雅,忽然有种轻松自在之感。
“你,好自为之吧。”
姜熠毅然离开。他没有再去找姜达,而是独自一人回了雪林。
刚一入林,剑光刺眼,一把宝剑卷着风雪砍向自己。姜熠同那蒙面人打斗许久,见她手中拿着自己的剑,肩膀伤口又开始渗血,立刻猜出了她是谁,及时收了手。
“姑娘怎会在这里?”
玉谨摘掉面纱,一瞬不瞬的看着姜熠道:“我在等我的夫君回来,这里都是他的气息。”
“那你等到了吗?”
“你是不是?”
“是。”
玉谨眨巴着眼睛道:“你怎么确定你是?”
“姑娘问了千人,终于有人愿意说是了,你又不肯相信,当真是自寻烦恼。”
“若你真是,将来必定要后悔这样同我说话。”
姜熠走向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二话不说抱起她回了木屋,处理好她肩部的伤口后,勒令她一月内不许使用左臂。
玉谨纳罕道:“为何我遇到的男子都这么自然的为我处理伤口?凡人说男女授受不清,你也不懂吗?”
姜熠向前一步,有几份咄咄逼人道:“还有谁为你处理过伤口?”
玉谨昂着头,也向前一步,不甘示弱道:“凤烨,就是上次拿了石魂的那个人。”
“石魂都肯送给你,看来你们关系匪浅。”
“那一日我拿走的是假的石魂,真的石魂还在他手上,不知道如今他参悟的怎么样了?”
姜熠有些气结,心里因为苏雅的事本就愤懑,如今玉谨提到凤烨,他一腔怒火更盛。
“既然姑娘有了心上人,就不该来雪林寻我。”
“我睡的太久了,头脑不大清楚。可我能感觉得出,凤烨是我很重要的人。”
“那我呢?”
“我见到你第一眼就很开心,开心的想飞上一圈。再见时就想靠近你,跟着你,依偎着你。如今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好似这半年多的彷徨无助都没了。”
她的一番话浇灭了姜熠的一腔怨气,双眸闪着水光道:“我也是一样的感觉。”
“似乎刚刚有人说,本上仙自寻烦恼。”
姜熠将她左臂按住道:“不许用左臂,今后无论什么情况,伤口都只能我来处理。”
“若不是凤烨及时发现我,我的左臂怕是已经废了。”
姜熠补充道:“尤其是凤烨。”
这半年的凡间游历,心眼多少是长了点,玉谨不敢提自己在凤烨面前心跳加快之事。可刚刚姜熠碰自己伤口时,两人离得那样近,她的心也是跳的欢快,大抵所有人离得近了都会这样吧,她这样安慰自己。玉谨吵着又饿又困,姜熠去给她弄吃的,吃完她就睡了,睡得十分香甜。
玉谨留在雪林养伤,姜熠如同照顾苏雅一般照顾她,心境确大不相同。无论为她做什么,都甘之如饴,舞剑、看书、下棋都省了,就腻在她左右,两个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有时两人就静静的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天上飘落的飞雪,也能看上许久。他无比确定,她就是他找了百年的人,对于那个屡次出现在她话里的凤烨,格外忌惮。几次盘问后,玉谨和盘托出自己同凤烨前前后后相遇的种种。姜熠醋坛子一发不可收拾。当初知道苏雅去接近凤烨时,心里都是鄙夷和恼怒。如今虽是心里难受,确不能怨她,反倒觉得是自己的错,没能及早找到她。更在黄石林时将她弄丢了。他开始暗下决心,从今以后片刻不能离开她左右。两个人好似真成了双生子一般,寸步不离。只是夜间,还是要分开。玉谨霸占了唯一的床,姜熠每日都在雪林外的树上歇息。
玉谨心疼道:“我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熠哥哥,我们成亲了吗?”
姜熠想了想,发觉自己也记不起来了,骗她道:“自然成过亲了。”
“那你为何不同我同床共枕?”
“我……我怕你一时难以适应。”
“若被人知道我夜夜将夫君赶到雪地里休息,我不就成了恶婆娘?”
“瑾儿,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若我们再成一次亲如何?”
玉谨眉眼弯弯的笑道:“好呀。”
“你等等。”
半个时辰后,姜熠回来了,手里是两套大红的喜服。二人分别换上喜服后,拜了白茫茫还在飘雪的天地。夫妻对拜后,姜熠心急的抱着新娘子进了木屋。两个人都有些羞涩,握在一起的手渐渐的滚烫。姜熠终是将她搂入了怀里,耳鬓厮磨贪婪的嗅着她的体香,克制不住的吻了下去,手轻轻的在她身上游移。忘我沉醉之际,玉谨突然一把将他推开。
姜熠惊道:“我弄痛你了?”
“熠哥哥,万一戚洛雪的妖术只是换了我们的头呢?”
“你和苏雅真的换了容貌?”
“嗯,你还不信我吗?”
姜熠怔愣片刻,又将她搂如怀中。
“你总是胡言乱语的,我以为……”
玉谨噘嘴道:“你也觉得我脑袋不好?”
“不是,我只是……”
还未等他想好如何哄她,她又笑了起来。
“哼,我的智力已经在恢复了,等我全好了,我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们。”
“瑾儿,是我不好,我若早赶到一刻钟,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倒也是,不然以本上仙风华绝代的姿容不知会有多少人前仆后继的为我效力。”
姜熠的脸拉的老长,玉谨笑眯眯道:“也就不用费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你了呀!”
“你为何之前没对我提起容貌的事?”
“我第一次见到苏雅时,并没有防备,因为她身上也有我熟悉的气息。可她不该抢了我的容貌后,依旧灭了上清门。我原该恨她,杀了她,可我就是下不了手。那容貌对她若重要,送给她又何妨?”
“你倒是大方。你可知道你那张脸对我的诱惑力有多大,若我对着那张脸时间久了,认定苏雅就是你怎么办?”
“那你就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行,我们这就去找苏雅,将容貌换回来。”
“算了吧,她也挺可怜的。”
姜熠贪恋的吸吮轻咬着她的唇瓣道:“瑾儿,你要让我天天看着你望梅止渴吗?”
玉谨脸蛋瞬间滚烫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不然,不然,我们就……。”
“不行。”
“你也对她狠不下心,不是吗?我们也不能一直,一直不……”
姜熠不可否认,他确实如玉谨一般对苏雅下不了手,却又绝非是儿女之情。
“总会想到办法的,我先忍耐一下。”
姜熠合衣躺在玉谨身侧,只敢握着她的手,却还是心痒难止,索性又出了门,宿在风雪中。
日光照在白雪上,闪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熠哥哥,我们也算偷了几日清闲,我身上的伤也好了。我们这就去找他们吧?”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在凤烨身上下了定位咒……”玉谨的声音越来越小,又转高道:“在凤萧和那个被戚洛雪关着的美男子身上……”
玉谨落荒而逃,姜熠在后边穷追不放,两个人抱着在雪地里滚了许久,相拥着深情凝望着彼此。
“瑾儿,我如何做,才能让你忘掉他?”
“忘掉谁?”
“凤烨。”
玉谨思量片刻道:“熠哥哥,瑾儿对你从无隐瞒。我遇见凤烨虽然在前,对他的那种亲切的感觉也绝不会毫无理由。只是我没了记忆,没法将这一切理清楚。我醒来后,头脑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一个人,对我很重要的人。我遇见你们几个人虽然都觉得很亲切,却也各有不同。凤烨在我中的地位仅次于你,和你在一起后,我甚至对他有很深的愧疚。既然你不记得我生命中出现过凤烨,那会不会是我前世的记忆?我一直强烈的感觉时间不够了,要逃出去,却又不知道要逃向哪里。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去抢石魂。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所处的这个时空不对吗?”
“你被魔害死后,我大病了一场,醒来后浑浑噩噩了许久,总觉得你还在这个人世。我这一生都在为天下苍生考虑,确丢失了最重要的珍宝。天下苍生如何再与我无关,我只想尽快找到你,无暇去思考别的。如今你这样说,确实是有些不对。若你和他前世纠葛……”
姜熠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内心的感受,只是无比忧伤的看着她。
玉谨道:“前世的记忆也好,今生的遭遇也罢,总归,你对我才最重要。”
这一句话让姜熠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许多。
“我们先去找谁?”
“先去寻凤萧和那个美男子吧。”
姜熠掐了掐她的脸,两个人立刻向西飞去。
45)石魂幻境
凤萧和孟昱丞一路向西,一路遭遇追杀,总算是到了西凤山,确发现西凤山除了万里火域,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玉谨二人赶到时,他们正被狼群围攻,狼狈万分。玉谨二人的加入,很快将妖狼全部斩杀。
孟昱丞道:“上次匆忙,还未感谢姑娘的大恩。”
玉谨看着他二人手拖着手,笑道:“好说,好说,你好生对我的徒儿即可。”
“师傅,你没同凤师傅在一起吗?”
姜熠握着玉谨的手就没松开过,此刻攥的更紧了,道:“闲话少叙,我们这就去找你的凤师傅。”
三个人跟在玉谨身后,飞了许久才发现越来越靠近雪林。四人落地之时,看到了雪地上伫立的三人。凤烨带着小七和玉穗正站在木屋之前。当凤烨看到姜熠拖着玉谨手的一瞬间,好似一把尖刀在一下一下的剜着他的心,追悔莫及。他追到商都,又追到这里,终究是晚了。悔不改那一日大意的让她溜掉了,竟真的永远失去了她。
凤萧走过来道:“师傅,我们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你来这里了。”
凤烨淡淡道:“我参悟了许久,也未能参透石魂的秘密,想将它送还给玉姑娘。”
姜熠转身进了木屋,孟昱丞拖着凤萧也跟了过去。凤烨素日总是冷冷的,淡淡的,今日的眸子里确满是忧伤。玉谨看着他的神色,心也一样的疼了起来。
“恭喜姑娘找到了失散的夫君,凤某就此告别。”
玉谨接过石魂,双眸黯淡道:“凤烨,你可是喜欢我?”
凤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是。”
沉默片刻,玉谨道:“凤哥哥,自我见你第一面起,我所说的话,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不掺任何假。你对玉谨很重要,你对玉谨的好,玉谨也一一记在心里。可我确定熠哥哥是我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我没了记忆,不确定我是不是以往伤害过你。你们都觉得我傻,但只有我发现了,我们几个人是绑在一起的,不可分离的。熠哥哥和我都对百年前的事记忆模糊,你们几人的记忆亦是残缺不全的。这个时空一定有问题,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解开谜团。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而留下来?我们一同解开所有的谜团,找回各自的记忆?若真是玉谨亏欠了你,玉谨定会想办法补救。”
凤烨依旧背对着玉谨,心内起伏不定。他也什么都不记得,又如何能怪她。怪只怪自己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也许前世,他便是这样错过了她。他极力控制着情绪,淡淡道:“说姑娘傻的定是凤儿,姑娘也不曾伤害过在下。”
“就是,我这般在乎你,怎么可能伤害你。说不好是你前世辜负了我。若真如此,你要如何补偿我?”
凤烨又喜又气,依旧淡淡道:“不知姑娘将我们聚在一起做何打算,凤某愿闻其详。”
玉谨走到他面前,望着他道:“你不生我气了?”
凤烨再度转过身,背对着她道:“姑娘不曾让凤某生气过。”
见他似乎并未生气,玉谨这才将所有人叫了出来。
凤萧道:“师傅,我真的没有说过你傻。”
“哼,你可是没少说我脑子不大好。”
“是,是不灵光。”
“你们偷听我和风哥哥说话?”
“是不小心听到的。”
姜熠最后一个走出了木屋,为了不刺激凤烨,他没有再握着玉谨的手,只是挨着她,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几个人围坐在雪地上,每个人开始陈述起各自的记忆。
姜熠醒来时模糊的记得是自己误将一个女魔头引回来。那魔头误导大家,错将玉谨当做魔而杀害了。他伤心欲绝,又受了重创,醒来时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妻子还活着,他要去找到她。
在孟昱丞的记忆里,他自小生在栖霞山,戚洛雪是她的师姐,也是她的未婚妻。后来就一直被关在山体的密室里百年。
在凤烨的记忆里,他父母双亡,被仇家困在西凤山百年。他日日喷火试图挣脱束缚,将西凤山变成一片汪洋大海的炼狱。后来,小七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将他救了出来。
凤萧就如她之前讲述的那般,生在乞丐堆里,没爹没娘,被各种拐卖,几度险些被打死,还莫名其妙的遭遇各种追杀。
从各自的记忆来看,这几个人除却玉谨的直觉,似乎并无任何交集。
姜熠道:“当日石画阵中,凤少主可有什么发现?”
“每一幅画,可视作为一关,专门攻击人的元神。石画多到凤某无法计算,对我元神的攻击确是微乎其微。只是到了最后那两幅画时,我的元神才开始剧痛震颤,面前一幅幅景象飞过,应接不暇。我在那两幅画中看到了我自己和凤萧。而在那些数不清的石画卷中,我见到了戚洛雪五次。”
“在石画中,凤少主和凤萧是何身份?”
“第一卷里,我和凤儿应是皇子、公主,第二卷里我为官,凤儿则有些落魄。”
孟昱丞道:“当初我同戚洛雪闹翻了,就是因为偷听到她派人去追杀一个女子。不知为何,如今我觉得,她追杀的应该就是凤儿。”
姜熠道:“凤萧元神被封印,法力低弱,杀她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有一个推测或许说的通,那就是戚洛雪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惶惶不可终日。”
孟昱丞道:“戚洛雪还曾多次唆使苏雅去寻玉谨的仙体,想来同你二人和玉谨的关系有关。”
姜熠脑中电光石火闪现无数个念头,道:“若一卷画代表一世,凤少主看到了自己的两世,遭遇了两次石画猛烈的元神攻击,是不是说明,凤少主在这里只呆过两世?而这里的其他人世世代代都在这里,闯入石画阵后,元神一次次被攻击,若不及时放弃,就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何那么多高手无法通过石画阵,凤少主确轻易穿过石画阵,并拿到了石魂。”
玉谨道:“凤哥哥只能看到凤萧,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有血缘关系,凤凰真血互有感应?”
“极有可能是这样。而我们彼此之间都有莫名的好感,说明我们应该是一同进入这里的。并不属于这里。”
玉谨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我上一世遇到了凤哥哥,这一世遇到了熠哥哥,所以……”
玉谨看着二人都不大好看的神情,及时闭了嘴。
凤萧哈哈大笑道:“师傅,你还真是傻的可爱。”
“我们当中,一人沉睡,一人被困,一人流离失所,一个人寻妻,我被囚禁栖霞山,似乎有人就是不想我们遇到彼此。而凤儿一世不如一世,倒真像是有人狠毒了她。”
“戚洛雪让苏雅顶着玉谨的容貌去勾引凤少主,又放任苏雅随着我回雪林。她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挑起我们几人不合吗?戚洛雪想方设法要嫁给孟兄,又各种手段迫害凤萧,或许你们前世就已经是爱侣,所以她恨凤萧夺走了你?”
“这样说来倒是通顺。可戚洛雪几乎处处占了先机,若能做到如此,这整个局就只能是她布的。或许是个庞大的阵法,或是一个法器中的时空,又或是其他方法建造的单独时空。”
“困住我们又为了什么呢?我同凤少主不合,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凤萧已经十分确定戚洛雪就是害自己一世飘零的罪魁祸首,愤恨道:“最毒妇人心,说不定她就是贪图丞哥哥的美貌,才将我们困入阵中。又见不得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才挑拨你们三人关系。”
玉谨道:“那苏雅呢?我对她的感觉如对你们一样,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下不了手杀她。”
“苏雅或许是戚洛雪挑拨我们关系的一枚棋子。”
“若真如此,石魂里一定有我们出去的信息。这么重要的东西,戚洛雪又怎会让我们轻易得到?”
“得到并不很难,只是我们无法破解,所以她并不担心。”
姜熠看向玉穗道:“玉姑娘,你名字中带玉,玉谨又说服凤少主收留了你,可见你同玉谨有些渊源。你在栖霞山那么久,可知晓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我知晓的并不比孟师叔多。我也是最近才无意间发现大师姐偷了玉谨上仙的容貌,师傅又让她留住凤少主。”
“戚洛雪之前可同妖狼族有联系?”
“确是没有的,反而师傅极力避免同妖狼族有牵扯。围捕鸿鹄谷,师傅每每亲自率队,而妖狼族为祸人间,师傅只派了大师姐带领我们同其他门派前去讨伐。”
“她打不过妖狼王,所以才回避?又或许,他们本就认识?不对,是她认得妖狼王,妖狼王并不认得她。”
“如果我们是误入其中,那么其他人类和妖魔又是什么呢?生生世世困在这里的吗?”
“前两世为凡人,这一世确是真身,会不会是她已经控制不住了?以至于我们的记忆都模糊不轻,她也已经无力弥补?”
孟昱丞道:“妖魔,魔,刚才姜兄也说记忆中将魔引了回来,可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魔?”
玉谨道:“或许还有个人能帮我们解惑,鸿鹄谷那只白凤凰。”
凤烨道:“她确曾说了一些勘破天机的话。”
姜熠道:“有孟兄在,想必此刻已经有大批妖狼奔袭而来。我们先去黄石林,再去寻鸿鹄谷。”
七个人再度来到了黄石林,被石画阵弹飞落在石林上的那些尸体还在,景象惨烈。众人几番尝试后都没有任何收获,姜熠的猜测确应验了。不多时,妖狼王带领着狼群将七个人团团包围。姜熠、孟昱丞同玉谨自动背靠背,使出剑阵共同御敌,三个人都被彼此间的默契惊住了,若说前世无牵连,绝无可能。凤萧封印被解除后,又经凤鸣指点,大显神通,操纵火焰烧的无比欢快。凤烨杀敌的同时,还要试试小心护着小七和玉穗的安危。这一场厮杀惊天动地,若无妖狼王还可脱身,有他在,狼群有若训练有素的战士,各司其职,攻防有序,数量之多,防不胜防。妖狼王妖性大发,将几个人逼近了死角。姜熠堪堪拖住了妖狼王,身上被群狼抓的血痕累累,眼见着就要命丧妖狼王之口。姜熠拖住妖狼王,是要给几个人逃跑的机会,而这六人如何能不顾他死活,独自逃生。谁都没注意到,玉谨双眸一点金色光芒闪过,幻空碟努力想要冲破封印而不得,她确遭到了巨大的反噬,整个人如风中残叶飘飘落下,被凤烨一把接住,立时数匹狼咬向他身体各处。
眼见着这几个人都没了还手之力,千钧一发之际,黑压压的一群黑蜂飞过,鸿鹄叫声惊天,如一阵风飘过,七个人消失不见。
鸿鹄谷主白一正是那日大战凤烨的白凤凰。她漂亮的凤眼在凤烨身上流连忘返。她命人将昏迷的凤烨抬进自己的卧室,其他几个半死不活的就丢在地上任其自生自灭。不多时,她去又复返,思来想去,还是命人将凤萧也抬走了。
姜熠、孟昱丞和玉谨三人背靠背坐在地上。孟昱丞笑道:“以我们三人的默契度来看,倒像是一起身经百战了数百次。”
姜熠道:“可见你多没有眼力,生生插在我和玉谨中间。”
孟昱丞头磕了磕姜熠的后脑道:“你若这样,我便只能站在凤少主那一边了。”
姜熠看了看身旁的玉谨。她一直静静的不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白一拿着一粒药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凤烨好的太快。她丢了半粒药到他嘴里,看着他那容貌,总觉得不趁他昏迷时做些什么,便吃了大亏。她依偎到他身上,抚摸片刻,脱去自己的外衣,又去脱凤烨的外衣,嘴巴片刻不想离开他的脸。凤烨甫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女子正沉醉的亲吻自己,不禁勃然大怒,一掌轰了出去。白一倒飞出去,停在窗前,笑眯眯的看着凤烨。
“凤少主大概误会一一了,我是在帮你驱狼毒,你不妨试试,你的毒已经清了大半。”
凤烨恼怒,再要出手,忽听外边传来姜熠急切的叫声。
“瑾儿,你怎么了?瑾儿……”
凤烨咻乎出现在玉谨面前。但见玉谨面色惨白,眉头紧锁,唇齿打颤。凤烨头也不回,伸出手对着身后的白一道:“解药。”
白一竟有几份怕他,乖乖的将一枚解药递了过去。
“凤少主不怕解药是假的吗?”
“若玉谨有事,鸿鹄谷将是第二个西凤山。”
玉谨服下药后,神情慢慢的松缓下来,却依旧没有醒来。凤烨回头看向白一,白一有几份心虚道:“她身上的狼毒虽易解,受的反噬之伤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来人,将玉姑娘抬进去,好生伺候着。凤少主,你的毒还未除尽,还是要卧床休息的好。”
凤烨看也不看她,跟上了带走玉谨的那几个小妖。地上背靠背的两个人同时看向白一。
姜熠道:“若白姑娘肯出手相救,在下定然在凤少主面前多多替你美言。”
孟昱丞道:“孟某也不会吝啬溢美之词。”
无论如何还要结盟,自然不能不救他们,可乖乖给了他们解药,又有些心有不甘,白一美目乱转,从怀里拿出另外两粒药,是平时用来糊弄小妖们的解药,也能解毒,却要难受个几日。
姜熠道:“这药丸气味不太一样,白姑娘,你是不是拿错了。”
“要还是不要?”
“他不要,我要。”
孟昱丞拿了药丸就丢进了嘴里,姜熠无奈只好也吞了。白一兴致缺缺,让小妖们随便将二人安置在闲置的房间里,又偷偷的跑去看凤烨了。
半梦半醒间,姜熠猛然惊醒,看到玉谨正眨巴着眼睛,趴在他身上看他。
“瑾儿,你没事了?”
“好的很,感觉有用不完的力气。”
“反噬之伤也好了?”
“我吞了几粒戚洛雪炼制的灵药,好多了。熠哥哥,你没事了吧?”
姜熠知道她骗自己,那么众的反噬之伤,不可能几日就好。他费力的支撑起身体,将她环在怀里,道:“我也有用不完的力气。”
“那我要骑大马?”
“瑾儿,虽然我们成亲了,可若让人看到了,依旧会笑话我们。”
“那我要背着。”
姜熠笑着背着玉谨走出房门,看到孟昱丞那憔悴的样子,就知道二人同病相怜,毒是解了,确浑身疼痛不已,虚弱的只想躺着哼哼。那解药多半是另一位剧毒炼制而成,以毒攻毒,必然身体会收到损伤。
孟昱丞笑道:“怎么一大早就背上了?”
凤萧道:“师傅,你丢不丢人啊?”
玉谨跳下来,看着凤萧道:“小凤儿,师傅还没骑过凤凰呢,你快显个原型来。”
凤萧一边躲,一边笑道:“师傅,你怎么比过去更幼稚了。”
玉谨抓不到凤萧,又歪着头看向凤烨道:“凤哥哥,我要骑凤凰。”
凤烨心里荡起一丝甜意,面上淡淡的,看了看姜熠那不善的目光,转身离开了。玉谨又去看白一,白一皱眉也溜了。凤萧哈哈大笑,玉谨出其不备又出现在她身旁。凤萧大惊,一飞冲天。玉谨扯着她美丽的尾羽也飞上了天,开心的咯咯直笑。两个人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凤烨再次现身道:“她怎么了?”
姜熠道:“醒来后心智似乎更小了,看这样子也就四五岁。”
白一道:“凤少主,原来你喜欢孩子气些的,其实一一也是可以的……”
凤烨不语,想着那一日她轻薄自己,眼中的厌恶快溢了出来。他又十分不想其他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隐忍不发。
“白姑娘不会是因为凤少主才顺带着救我们几人吧?”
“我对凤少主一见倾心,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凤烨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凤少主若想我将我所知的都说出来,需要答应一一一个条件。”
“我不会娶你的。”
“娶不娶,我们可以相处一下试试。一一虽不若玉姑娘貌美,确也……”
看着凤烨快要吃人的目光,白一转而道:“我的条件是,你们离开时要带上我。”
姜熠道:“白姑娘请讲。”
白一缓缓道:“那要从我如何来到这里开始讲。几百年前,我身死之后,元神被吸引到这里,困在了一个丑陋的石头里,便开始了一世一世的轮回。起初是没有前一世的记忆的,可当我浑浑噩噩的轮回百次后,便涅槃了百次,元神之力剧增,开始能记起前一世的点滴记忆,到最后再生时记起了全部的记忆。我才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小小的兀自运转的时空,所有被困这里的元神,无论人、妖、仙都在一世一世的按照某种规律轮回着。我一直试图解开这里的秘密,逃离这里,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办法。直到有一世,我见到了戚洛雪,她是这里唯一不是元神的存在。她法力高强,我不敢正面对上她,只能暗暗的关注她。可她并非每一世都会在。这里的元神也会时长的有消减或增多,并不稳定。后来我将目光锁在每一世都众星捧月,身份贵重的那几个人身上,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也断定戚洛雪就是这幻境的操控者。后来戚洛雪发现了我的异常,想要铲除我。我便集结了这里所有的妖灵,建立出这个幻境中的小时空,来躲避她的追杀,躲避一世世的轮回。直到那一日你们闯入,戚洛雪再次入了幻境,我便知道我逃出去的时刻快到了。至于玉谨姑娘的智力,我猜,或许是因为她有了苏醒的迹象。戚洛雪不得已,才慌忙对她试了沉睡咒,以至于她在这一世初初就一直在沉睡。没有记忆,忘却所有哀愁,心智回到孩童时。”
“我们五人如今是元神,还是本尊?”
“本尊。”
“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受伤或者死去,都是真实发生的?死后,元神脱离肉体,将永生永世禁锢在这里?”
“是的。在这个幻境中,六十年为一轮回。只有到了六十年才会毁灭,重新开始。可你们闯入后并没有向其他元神一般混入当世,按着既有的轨迹经历浮沉,而是直接重启了新的一世。第一世不过几月,忽然坍塌,又启一世。第二世亦是草草结束,又启第三世。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不过,有一个人一定知道。是不是,小七姑娘?”
小七神色大变,辩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洛雪有几次出现时,身旁一直跟着一个婢女。西凤山机关重重,若不是你知道其中机窍,凭你那点微弱法力,如何救的出凤少主?”
“你胡说,我不是戚洛雪的婢女,我和你们一样。我能破机关,只因我一心要救少主出来,不顾生死,老天眷顾我。”
“哈哈哈哈,别人看不出,我却看的分明,你也不是元神,何况,我见过你那么多次,还听到了你们的一些对话。”
凤烨蓦然看向小七。当年她闯过重重机关,血葫芦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便已将她视为亲人。两人相依相伴了那么久,他从未有过怀疑她。即便她几次出手害苏雅,排挤凤萧和玉穗,他也从未动过赶她走的心思。确没想到,她接近自己竟是因着其他的目的。
小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主人,小七从未做过一丝一毫对你不利之事。”
“让我烧了你的脸蛋,看你还怎么魅惑主上。”
一团烈焰喷向小七,凤烨瞬间挡在她面前,红白焰火相撞,瞬间消弭。凤烨看着小七道:“小七,你可还相信我?”
小七看着凤烨那张期盼的脸,不愿再欺瞒他,泣道:“少主,并非小七有意欺瞒你。救你出西凤山已经触了她的逆鳞。若我全说了,她一定会杀了我的。况且,戚洛雪对我有救命之恩,小七,无论如何不能背叛她。”
“你不说,你的命也一样会丢。”
白一再次出手,凤烨接连阻拦,将小七拦在身后。他看向姜熠等人道:“凤某请求各位,放小七一条生路。”
白一道:“若放了她,她一定会去给戚洛雪通风报信。”
“主人,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一定不被她找到。”
姜熠道:“凤少主,并非我等不信任小七姑娘,只是若放她离开,戚洛雪既然是幻境的操控者,必然能轻松的找到她。我们可以不逼迫她,但她也不能离开这里。若我们侥幸能够逃脱,自然放她一条生路,凤少主以为如何?”
“谢谢姜兄好意,若一世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便要关小七一世吗?她虽有错,却也没有害过我们,不然之前几次我们都不会那般轻松脱身。出去与留在这里对凤某并无分别,我这便带小七离开,若我们不幸被戚洛雪抓到,我会亲手杀了小七,自我了断,必不会出卖大家。”
玉谨和凤萧落了下来。
玉谨诧异道:“烨哥哥,你要离开我们吗?是熠哥哥欺负你了吗?”
凤烨的心如微风拂过一般,颤了一下。又怎会没有分别,没有她的时空,又有何意义?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凤萧二话不说直接对小七动手,小七本就不是对手,立刻受了伤。
凤烨拦道:“凤萧,住手。”
“这个人心肠歹毒,放到哪里都是个祸害,不能留。哥哥,你不要忘了,我同你有血缘关系,你难道撇下我,跟着这个包藏祸心的人走吗?”
白一也道:“凤儿说的对,要么关起来,要么杀了。”
凤萧和白一同时出手,凤烨只吃了半粒解药,伤势尚未痊愈,尽管两人束手束脚还是伤了他。玉谨立刻飞了过去。可两个重伤未愈,且法力受压制的人,如何是凤萧和白一的对手。姜熠和孟昱丞各自担心着心上人,本欲分开几人,却也无辜被卷入战斗。
小七咬咬牙道:“主人,小七虽然身不由己,对你的情意不惨半分假,我定不会出卖少主。”
小七说完一番话,双手舞出奇异的招数,竟凭空消失了。众人这才罢了手,白一有意去追,看了看凤烨,还是作罢。其他人更是没有阻拦的意思。凤烨望了望玉谨,转身要去追小七。凤萧流着泪,拽着他的衣袖道:“哥哥,你真的狠心撇下我不管吗?”
玉谨学着凤萧的样子拖着他另一只衣袖,憋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姜熠立刻将她拽到自己身旁,道:“凤少主何必如此?我们并没有怀疑你。她虽然暴露了,到底什么也没说,戚洛雪并不会怎样她。即便没有小七,我们几个一同努力,出去的机会才更大。”
孟昱丞也挽留道:“我也不愿意见凤儿日日伤心,凤少主还是留下吧。”
白一笑道:“只要有石魂在手,我们便有翻盘的机会。凤少主不必太过担心,见她方才使的法术,多少还是知道这幻境的机窍,保命不成问题。可若要逃出鸿鹄谷却也没那么容易,一旦她出去了,我的人就会跟上她。若有什么意外,我保证你第一时间知道。”
凤萧直接将凤烨拉到身旁,凤烨才算勉强点了点头。
46)恢复记忆
小七离开后,几个人又坐下来从长计议。姜熠几人分别将各自少的可怜的记忆以及雪林中分析的一些结果说于白一听。
白一道:“我倒是认同小凤儿的想法,那戚洛雪就是个伤心病狂的妖婆,才会操纵这个大阵愚弄人的情感。”
姜熠道:“还是要去黄石林再看看,白姑娘可愿随我走一趟?”
白一看了眼凤烨,后悔应该喂他一粒药,那样她就有机会同他单独相处了。如今孟昱丞出了鸿鹄谷就会招来妖狼,凤烨和玉谨伤未愈,也只有她和姜熠除去最合适。她有些不情愿的的点了点头。
玉谨道:“熠哥哥,我也要去。”
“谨儿乖,你留下来照顾他们可好?他们伤还未好。”
他说他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她就真的信了,乖乖的点了点头。而姜熠一走,她又缠住了凤烨,非要骑凤凰四处遨游,还要凤烨同凤萧比谁飞的快。凤烨为难的看向孟昱丞,孟昱丞直接溜走了。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最好不要在场。
刚刚离开鸿鹄谷,白一便道:“小七现在正向着西凤山方向飞。”
姜熠笑道:“白姑娘以为我是要去找小七吗?”
“难道不是吗?”
“即便她是戚洛雪的婢女,知道的也不会太多。就算知道事情始末,也定然不知道如何逃离这里。我们去黄石林。”
“我只是个元神,对你们的攻击有限,姜大哥未免也太过警惕了吧!”
“白姑娘多心了,只是你在这里几百年,自是比我们要熟悉些。”
两个人再次来到黄石林。以石球为中心,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矗立着无数形状各异的石头。若在这空间里的元神都如白一般被禁锢在这些石头之中,黄石林应该更为壮大。要么它只是另一时空的倒影,要么这里只是大阵的一部分,且是关键的一部分。石魂的存在,不可能只是为了记录世世代代在这里发生的事。
“白姑娘可知你的元神被禁锢在哪一个石头中?”
“并不知道。”
“也不知道如何利用石魂?”
“从来没人拿到过石魂,如何知晓?”
姜熠将石魂窝在掌心,试探着贴向石球。他紧闭双目,不断输送法力,整个人突然凭空消失。石球内自成一个时空,之前石魂现世前虚浮在石球外的那些画卷又出现在面前。所不同的是,之前浮出石球的是一幅幅长方形的画卷,如今确是球形的画卷,就好似石球是由一层一层的球形画卷组成。姜熠随着石魂在浩瀚的画卷中徜徉,终于来到了那最后的两副画卷前,刹那间无数记忆的碎片铺天盖地的袭来,那两世的爱恨纠葛一股脑涌入大脑。他来不及心惊发生过的一切,又跳回戚洛雪曾出现过的几幅画卷之中,赫然发现自己并非在画中,而是进入了画中的真实世界。他追踪着戚洛雪每一世的踪迹,无一不是消失在石最底端,所有画卷交汇的那一点上。再没有任何发现后,他穿过所有画卷,快速向那一点飞去,一片虚无之中,忽然出现一股无形浑厚的力量阻挡了他的前进。他同那无形的巨力几番较量,最后搏命一击之时,惊觉丹田有一股强行压制的力量破壳而出,身体本能的使出他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术法,强行压制那股力量的爆发。那股暗藏的力量如洪流爆发一般迅速席卷全身,令他神志大乱。他开始更加大力的一下下冲击着那无形的阻碍。他听不见石林外的地动山摇,更听不见白一一声声的呼唤,疯魔了般一下下的轰击着前方,直到自己脱力,颓然坐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静室,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恍如隔世。前方蒲团上做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慈眉善目,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莫要害怕,老夫只是一片元神碎片而已。孩子,你的元神已经得到了净化,戾气尽消,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是谁?”
“栖霞山上清尊者。”
“这个大阵是你创建的?”
上清尊者显然不想多说,他走了过来,大手覆在姜熠头上。忽然他“咦”了一声,后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看来洛雪又惹了祸。缘起缘灭,自有定数,也罢!”
“上清尊者可否告知在下如何出阵?”
“这里困不住你,回去吧。”
再次睁开眼时,姜熠发现自己依旧坐在黑暗的虚无之中,原来刚刚是自己的元神离体了。上清尊者为何说困不住自己?究竟要如何出去呢?他要再去问问那老者。他又试着攻击石球中心,依然有一股巨力抵挡着他,确无论如何再也没有进入上清尊者所在的空间。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发现,石球之中只有戚洛雪消失的那一点受到了阻碍,那么那里极有可能是唯一同外界的连接点。一个人的力量薄弱,弱大家合力击之,是否可以打通这一点而逃出去?姜熠在石球中心兜兜转转许久,再没有任何发现后,便跳了出来。
此时的石林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狼群将气息奄奄的白一围在中间。姜熠立刻飞身去救白一。就在这时,妖狼王终于现身了。他同姜熠过了百招后,诧异道:“你是谁?”
白一也莫名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姜熠。
姜熠手中还握着石魂,看向妖狼王道:“石魂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妖狼王立刻扑上来,试图争抢姜熠手中的石魂。他惊觉自己不是姜熠的对手后,号令群狼一同扑上来。白一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姜熠一力维护她,就在混战之时,白一竟一把抢走了姜熠手中的石魂。丘上渊同姜熠转而同时攻向白一,石魂在空中飞来飞去之时,撞击到了姜熠的头部,进而直接没入他的眉心。顷刻间,入阵前的所有记忆全部复苏。
震天箭破开云雾后,他们七人走入栖霞山石林幻境大阵之中,便失去了意识。经了两世的轮回,对于入阵前的那些记忆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一时间心中怅然若失。姜熠再不拖拉,即是不死轮回的元神,杀了也无妨。他下手狠辣伶俐,很快的,丘上渊身后只剩下了几匹狼,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丘上渊第一次遇到对手,足以杀掉自己的对手。他惊骇莫名,见大势已去,果断带着狼群逃走。白一也早在姜熠屠戮狼群之时,溜之大吉了。
姜熠追踪狼群数日,妖狼索性王舍了所有妖狼,独自逃了。姜熠又来到了栖霞山,栖霞山上已是一片荒凉,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别说找到戚洛雪。
在返回鸿鹄谷的路上,姜熠遇到了一个蒙面怪人,那人头上身上布满蓝色羽毛的装饰,身形看上去有几份熟悉。
“苏娴,你可见到过苏娴?”
姜熠震惊,这个空间应该没人知道苏娴是谁。
“你是谁?”
“与你无关。”
“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到底见没见过苏娴。”
蒙面人疯了般扑面袭来,姜熠同他过了数招,讶异道他竟是魔,是他在这个空间见到的唯一的魔。蒙面人见自己不敌,立刻也逃了。
姜熠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调息修整了数日,之后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回了鸿鹄谷。
孟昱丞见他回来了,立刻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不过离开了几日,鸿鹄谷内已是满目狼藉。姜熠紧张道:“发生什么了?玉儿在哪里?”
“你走后不久,戚洛雪就带着栖霞山的弟子闯了进来。所幸被我们守住了,只是死了好多小妖。”
小妖们还有来世,众人也没那么难过。
“白一没有回来吗?”
“回来过一次,她见死了很多妖怪,立刻又离开了,什么都没说。”
孟昱丞带着姜熠来到凤烨的房间,凤烨正在将法力源源不断的输给小七。
玉谨、凤萧站在一侧。玉谨见到他,立刻笑着迎了过去,被姜熠猛地搂如怀中。
凤烨收手后,看了一眼姜熠。姜熠依旧搂着玉谨,好似生怕她会飞了一般。
小七虚弱的跪伏下来,道:“主人,是小七连累你了,我原本要回西凤山,期盼着或许哪一日你会回来。不想戚洛雪抓住了我。她不顾我们百年的主仆之情,对我百般折磨。我什么都不肯说,她竟然将我扔入了狼群,那些狼……即便我受尽凌辱,我都没说出一个字,主人,你要相信小七。”
姜熠道:“白一曾派人跟踪过小七,她确实是飞去了西凤山。”
凤烨道:“我若不信你,又为何要救你?”
小七泣声道:“若非我还有用,怕是早死在她手上了。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服侍她百年,竟不及一个见了几面的男子,哈哈哈。”
凤烨见她伤口又在流血,安抚道:“你好生休息吧。”
“不,主人,我还有许多话要说,现在就要说。玉谨姑娘说的对,时间不多了,再不说,怕是来不及了。”
“好,你说吧。”
玉谨将小七扶回床上。小七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一千多年前,上清尊者在人仙妖交接的一片峡谷深处发现了一片石林,天地孕养,自成一阵。最初也只是困住一些飘过的恶灵,渐渐的阵法自身力量增加,开始主动招引四处游荡的元神,甚至有一些活物也被困其中。起初多是些恶的东西,后来慢慢的连善灵也被禁锢住,甚至一些残存的执念也被吸附而入。这些元神恶灵被禁锢在石林之中,自发的开始一世一世的轮回,受尽轮回之苦。上清尊者见状,生了恻隐之心,遂决定留了下来。他尝试了百年,终于将大阵改造完毕,让它只能吸引恶的东西,并通过一世一世的轮回之苦,洗去他们的恶念戾气,得以逃离幻境,重入轮回。戚洛雪是上清门上清尊者坐下第一大弟子,也是当年八仙之一的洛雪上仙。她容貌出众,法力高强,一派天真烂漫,甚得上清尊者喜爱,定为下一任的掌门。后来她随着八仙四处游历,除妖降魔。有一回,她下山回来后同上清尊者大吵了一架,自愿脱离了师门。一百年后,她再度回来,性情大变,从此也不再下山,没人知道是何缘故。不久后,上清尊者寂灭,她接替了上清门门主之位。可是她整日酗酒沉沦,无暇它顾,这大阵渐渐地开始时长发生异状,她也只在不得已时,才出手补救一二。随着石林幻境困住的东西越来越多,自身力量太过强大,又开始招引和困住有肉身之人,这些人在幻境中经历几世轮回后,便再也走不出去,肉体化为石林中新的一尊石像,元神被永生永世困在这里。戚洛雪偶尔会出入幻境,专做些拆散人姻缘,挑拨离间的勾当。说起来这些行径总有些幼稚,她便只带着我和几个奴婢进来。上清门的弟子们并不知道她在幻境中做过什么,只以为她在修复大阵。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她当年下山时受过情伤,才会性情大变,见不得别人恩爱情深。那一日你们误入石林阵,她即便不入阵,也可像往常一样做个看客,摆弄操纵你们的一生。她却强行重启大阵,带着我们几人一同入了阵。经了这三世后,我才看明白。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孟公子。你们几人的身份,以及种种纠葛,一部分由大阵自行演化而成,一部分是戚洛雪的精心设计。然而,这大阵本身威力巨大,戚洛雪若置身事外尚可操纵一二。若是入了阵,便不能随心所欲做她想做的事,亦不能施法术,只能为自己选择一个有利的身份,像凡人一般用阴谋诡计,算计陷害,却也经常不能如愿。终究是受着那一世里纷纷扰扰的影响,情感亦都是真实的,包括她同少主的母子之情。她是大阵的操控者,同大阵休戚相关。第一世,凤萧无意伤她那一剑,彻底破了那一世的幻境,她无奈放弃离开。也是因为在那一世,她看出了你们几人之间的关系。于是在第二世,她因为恨孟公子对她无情,心里只有玉谨,也见不得姜熠同玉谨情深意重,故意让她二人伦为娼妓。因为知道凤萧和少主是亲兄妹,便设计给凤萧和少主下迷药,反被凤萧下了迷药同丘上渊……也就是这一世的妖狼王,发生了苟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哈哈哈。”
小七笑的凄惨,猛烈咳嗽一阵后,又继续道:“可惜,你们又让她苦心白费,不但没被拆散,感情似乎更深。她再次负伤而逃,本该去疗伤,确不顾劝阻,阻断轮回,强制开启了第三世。她以除去恶灵为由,并带着几个心腹弟子入了阵。原本前两世你们只是被控制在石林幻境的中央部分。她却疯了一般,将你们放入大阵之中,并免去了所有禁锢,令所有灵可以自如施法。她以为这样,即便无法达到她丧心病狂的目的,也可以斩杀你们,确不想你们没一个法力是弱的。而她带进来的上清门弟子,都无辜死在了狼妖手下,沦为这里的灵。”
“玉谨和苏雅的容貌互换,你可知如何破解?”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秘密的,并不知道如何破解。”
“白一在前两世为何没有出现?”
“不是不存在,是白一躲着戚洛雪而已。元神再怎样厉害,也不如肉身具在的灵,更何况她是大阵的操纵者,威名赫赫的八仙之一。白一只能骗着那些小妖同她一起设了个小结界,集合众人之力四处流传,躲避戚洛雪的捕杀。只不过戚洛雪对这大阵并不关心,白一才侥幸脱了轮回,活了这么多年。不过,它那些小妖吞食别人的元神,躲避轮回,几世下来却也力量越来越强。”
“这一世,玉谨为何沉睡了百年?”
“玉姑娘在第一世便有苏醒的迹象。第二世里,玉姑娘见姜熠负伤累累,元神受了刺激,到最后竟然恢复了记忆。戚洛雪不得已,强行用法力让她沉睡,抹去了她的记忆。姜公子也因为重伤,才在雪林昏迷了许久。她有意将所有人都分开,就是不想你们能见面。不想,我放了少主出来,玉谨姑娘提前醒来,凤萧又被玉谨救了下来。更让她受重创的是孟公子毁了婚约,被你们救走。于是她下了决心,要杀光你们所有人。”
“妖狼王是谁?”
“他是妖狼族的族长丘上渊,因爱慕戚洛雪而流连栖霞山几百年,不肯离去。若没有他,戚洛雪身负重伤,也无法顺利开启第三世。”
“他可有记忆?”
“没有,只有我和戚洛雪是带着记忆的。前几世的那几个奴婢因为受了伤,这一世也没有进来。”
“为何说我们时间不多了。”
“若这一世你们没能走出去,将永生永世也走不出去了。”
“还有多少时间?”
“石魂被拿走后,重新计算一甲子,第一个年头过去,就无法出去了,应该只剩十几日了。”
“若我们将戚洛雪杀了会如何?”
“前两世会自动破阵,这一世,只能让大阵无人看顾,要如何逃出去,谁都不知道。”
“石魂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关于大阵如何操纵等等,戚洛雪倒是从不假手于人,门下弟子也无人知晓。”
“这里为何没有魔?”
“这阵原本就是自然孕成,或许因在人仙妖境内,故而没有魔的踪迹。原本上清尊者只是希望这阵不要去害人,也并未想着要招惹妖魔,并将其困在阵内。”
玉谨忽然道:“苏雅也是同我们一起进来的吗?”
“是,只是戚洛雪似乎非常喜欢她,第二世开始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玉谨道:“我们三人之间有什么情感纠葛?”
小七看了看凤烨,又看了看姜熠,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姜熠道:“小七姑娘,你好生歇息。我们自会找到出去的办法。”
众人离开,凤萧和玉谨听了冗长的故事后,觉得乏味无比,两个人又飞入空中玩闹。
姜熠眉头紧锁,望着前方出神,忽然道:“玉堂,你可记得疫魔的手段?”
孟昱丞惊讶的看向姜熠,道:“我叫孟玉堂?你恢复记忆了?”
“恢复了。”
孟昱丞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先问他些什么好。
身后走来的凤烨道:“为何不恢复她的记忆?”
“出去后便再难见她这样笑了,让她再自由自在几日吧。”
凤烨看着他欲言又止。姜熠直接道:“我和玉谨在入阵之前便以情定终生,要让凤少主失望了。不过,凤萧确实是你的亲妹妹”
凤烨早已猜到是这个结局,听到姜熠证实后,还是无比的痛苦。若出去了,怕是连句话也不能说了吧?他苦笑一下,忽然现了原型,火红的凤凰飞到玉谨身旁。玉谨高兴的骑在他身上,扯着他的羽毛,让他去追凤萧。
孟昱丞笑笑道:“我不怕,快唤醒我的记忆。”
姜熠无比沉重的看着孟昱丞道:“玉堂,你真的想好了吗?”
孟昱丞惊诧道:“难道我和凤儿是仇家?”
“你一定不想现在就恢复记忆,我很难想想你将如何面对凤萧。”
孟昱丞心惊,看着恣意放纵大笑的凤萧,不敢想象出去后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景象?
姜熠忽然大笑起来,孟昱丞知道他又在逗自己,毫不客气的挥剑砍了下去。闹腾一阵后,姜熠取出石魂,如法炮制的放入孟昱丞的眉心。等了许久,孟玉堂摇了摇头,他仍旧记不起任何事。空中的三人飞了回来,凤鸣和凤飞分别试了一次,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玉谨淘气的抢过石魂没入眉心,脑中轰然一声巨响,记忆潮水般汹涌奔来,眼眶瞬间湿润。她紧紧闭着眼睛,确定不会再有眼泪出来,才睁开了眼,笑道:“果然只有熠哥哥才可以。”
同样的方法为何只有姜熠恢复了记忆,难道石魂只能恢复一人的记忆?众人疑惑不解之时,鸿鹄谷的结界发生剧烈的震动,白一带着各种鸡崽儿,猫崽儿一般的小妖进了来。
姜熠和白一迅速互看了一眼,各自揣着心思,没有拆穿彼此。
凤萧道:“谷主,你带回来的都是什么?”
“那些逃窜出去,幸存性命的小妖。”
“你还真是爱戴这些小妖。”
“他们陪了我几百年,我绝不会抛弃他们。”
姜熠看了看身后的玉谨道:“不要我背你了?”
玉谨回过神来,浅笑道:“好。”
她伏在姜熠背上,脸贴着他的背,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她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丘洛雪和妖狼王都消失不见了,应是大阵快要重启,他们已经提前离开了。姜熠带着大家去寻苏娴和方克戟,无论在阵里发生了什么,他都要将他们平安的带出去。
结界重启前,鸿鹄谷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群妖横行,妖狼王不在,妖狼群肆无忌惮的袭扰凡人,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一路不断遇到妖怪,几个人因妖群的阻隔而再次走散了。
47)破阵
同姜熠分开后,苏雅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回了苏家老宅。苏父、苏母以为女儿当年早已含恨死去,如今见她又回来了,还是这般仙子容颜,老两口欢天喜地,对她更是百般疼爱更胜从前。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老两口相继离世。
又落得孤家寡人的苏雅心灰意冷,在商都过起了纸醉金迷的日子,身边终日围绕着无数男子,心里确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姜熠。到了夜里,她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宅院里,百感孤寂。他说过会来寻自己,却再也没出现过,怕是永远都不会再相见了。她不禁笑自己愚蠢,以为有了这等容貌便再无不遂,却连心爱之人都无法挽留。商都并不大,她之后也见过姜达几次,假意温存撩拨于他。除却对当年之事的歉意,他依旧对沈梅娘死心塌地,丝毫没有回头之意。师傅,那个时时对自己谆谆教诲,爱护有加的师傅,竟还嫁给了妖狼王。栖霞山弟子死的死,逃的逃,早已不复存在。人妖两届动荡不安,那些自命清高,满口仁义道德,心怀天下的男子确终日围着自己转,只为博佳人一笑。这个世界竟如此荒唐、可笑。
就在她对月独饮,心伤不已之时,一个蒙面人悄然出现在她面前。
苏雅惊道:“你是谁?”
“你把苏娴藏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有她的气息,为何容貌确变成了玉姑娘?”
苏雅呆呆的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苏娴是谁。”
蓝翎一把扯下了面纱。看清他那张脸后,一些奇异的画面飞快闪现,面前的男子称她为“小东西”,提溜着她回了王府,带着她练兵,为她拨虾,宠溺的揉着自己的头,下一刻两个人一同倒在了床上,脑海里满是蓝翎爽朗豪迈的笑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猛烈撞击着她的元神,令她头疼欲裂,电光石火间所有的记忆归位,容貌也渐渐的恢复了,眼里已溢满泪水。
蓝翎颤动着声音道:“苏苏,你果然是我的苏苏。”
他一把搂住了苏娴,久久不肯放手。
“我逃出来后找了你好久,还好你没事。”
忽然他皱了皱鼻子,瞬间又消失不见。他消失的如此突兀,让苏娴快要以为自己刚刚产生了幻觉,可复苏的记忆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醒了,她看到蓝翎了。可她是如何突然恢复了记忆的?还是所有人都已经恢复了记忆?想到这几世的经历她又懊悔,又心伤,更害怕,害怕从此连跟在冯阿牛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在戚洛雪的唆摆下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大家的事,尤其对玉如烟,可即便经历了几世纠葛,她依旧无法得到冯阿牛一丝一毫的爱意,反增了厌恶。思及此,心中便只剩下了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就在这时,冯阿牛带着小七和玉穗出现在她面前。冯阿牛看到她后,喜道:“瑾儿,你竟然先到了,你可找到苏苏了?”
苏娴看着冯阿牛,原来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他把自己当成了玉姐姐。她刚要开口说话,戚洛雪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丫头,将计就计,只要你得到他的人,他便再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苏雅犹豫片刻道:“我来时,她便走了。”
“你没同凤少主在一起?”
“走散了。”
“无妨,他们一定可以找过来。我们在这里等他们。”
这里是苏家的旧宅,如今只剩下几个老仆人在。几个人安顿下来后,苏娴独自郁郁回房。冯阿牛多少有些失落,以为她惦记着凤烨的安慰,才会如此态度疏离冷淡,也便没有缠着他。
回到房后,戚洛雪的声音如魔咒般在她脑中不断出现,每一句言语都如利刃穿心。苏娴猛然起身出门,终是敲开了姜熠的房门。
冯阿牛抚着她的鬓发道:“玉儿,我知道你恢复记忆了,凤少主……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们愿意的,你莫要想太多。”
苏娴试探着问道:“阿牛哥,你也恢复记忆了吗?”
“嗯。”
“苏娴,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先找到她,带她出去再说,她是个乖巧的丫头,只是太过年轻,丢失了记忆后,受了戚洛雪的蛊惑才会那般对我们……不过出去后,我们还是将她送回焚经阁吧,我没想到她对我……是我太大意了。”
苏娴眼中满是泪水,头埋在他怀中,久久不肯出来。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主动去亲吻冯阿牛。冯阿牛回吻了她几下,道:“不担心你同苏苏互换了身体了?”
“我路上遇到了石英,他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我依旧是我。”
冯阿牛内心是喜悦的,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再度推开了苏娴道:“玉儿,还是等等吧,我都可以等,你还等不了吗?”
无论苏娴如何挑逗,冯阿牛都没有同意。他不能为了一时的愉悦,再同玉如烟失之交臂。
苏娴忽然道:“阿牛哥,难道你心里还惦记着沈梅娘不成?”
冯阿牛怔了片刻,他能理解玉谨同凤烨,确不确定玉如烟是否会介意他也曾心属过沈梅娘。
“说来对梅娘不公,每一世遇到你之后,所有人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你同苏苏一世夫妻,当真一点情愫都没有吗?”
“没有,我只当她是我的妹妹。”
戚洛雪道:“丫头,玉谨他们快到了,想办法带他离开。不要让他们汇合。”
“阿牛哥,在你们到来之前,有个怪人出现过,他说来自阵外,可以带我们出去。我见到你一时高兴,竟忘了说了。他说会在黄石林等我,我怕去的迟了,他就走了。我们先去找他吧,让小七和玉穗在这里等他们可好?”
“你遇到蓝翎了?”
还未等戚洛雪阻挠,苏娴脱口而出道:“是,我见到他了,只是他带着面具,我没认出来。”
“也好。这阵里似乎控制不住魔,找到他,或许我们就能离开。”
戚洛雪道:“苏苏,马上带他离开,不要遇到小七。”
苏娴坚持要立刻离开,意面夜长梦多。冯阿牛虽也被她说服了,要直接去黄石林。确意外的遇到了小七。听了冯阿牛的话后,小七忽然冷笑道:“玉姑娘真的遇到阵外的旧人了?”
“千真万确。”
“还是个魔?”
“一身魔息,应该是魔。”
“那你应该已经恢复了记忆,容貌也当恢复如初了。”
冯阿牛立刻意识到面前的人可能就是苏娴本人,并非玉如烟。而自己在遇到蓝翎前就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不能确信是否遇到大阵外的人就会自动恢复记忆,可她之前的言行举止确实很反常,下意识的就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苏娴一边听着戚洛雪的话,一边辩解道:“你以为你用苦肉计,就能骗的了所有人嘛?阿牛哥,你莫要听她胡说。她就是戚洛雪派来监视我们的。这几世戚洛雪事事占了先机,我们时时受控,都是因为她出卖了我们。”
小七据理力争道:“上清尊者曾说过,这里困不住魔。大阵开启还有人能悄无声息的闯入,并带着记忆,那必然是魔。戚洛雪和丘上渊会突然消失,一定是发现了这一点。如今她们怕是正急着如何抓到那闯入的魔。”
冯阿牛立刻明白了当日上清尊者元神碎片说过的那几句话,也确定小七说的才是实话。
他向前一步,尽量温和道:“苏苏,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没有人会怪你。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何还要骗我们去黄石林?可是戚洛雪要你这样做的?”
“我就是不想你见到玉姐姐,你还不明白吗?阿牛哥,我爱了你四世,你对我真的一丝情意都没有吗?”
“我……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玉儿。”
“你撒谎,你宁肯爱沈梅娘,都不肯爱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
苏娴歇斯底里的嘶吼,再度引来了蓝翎。他不问来由的攻向冯阿牛。两人缠斗之际,苏娴一转身竟独自飞走了。
凤鸣同玉如烟一路前行,玉如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确始终保持着分寸感。凤鸣也不去拆穿她,能这样再同她独处一段时间,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只是见她极力伪装,显然是极为在意自己的感受,心中无比甜蜜的同时,又无限伤感。见她依旧说个不听,不想她这般累,遂道:“瑾儿,姜熠不在,凤哥哥背你可好?或则我带着你飞。”
玉如烟立刻噤声了,想到自己追着让他背,缠着要骑凤凰遨游,一时羞愧不已。就在这时,她的容貌忽然恢复了。凤鸣呆呆的看着那张脸,眼中蓄满了泪水。虽没有记忆,这三世累积的情感在心底依旧掀起轩然大波。
“凤哥哥,你怎么了?”
凤鸣轻抚其面,道:“瑾儿,你的容貌恢复了,我只是太高兴了。”
玉谨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容貌恢复了吗?是不是很好看?”
“瑾儿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玉如烟故作得意笑看着凤鸣,凤鸣确不能再多看她一眼,慢慢松开了手,转身飞走。
当两人来到商都时,孟玉堂同凤飞也已经到了苏府。苏娴不见了,冯阿牛抓住了蓝翎。
冯阿牛问:“你可以随意出入大阵,确不能带她出阵,若想救她出去,你就要乖乖听我的。”
蓝翎道:“只要能救出苏苏,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要设法找到戚洛雪,逼她入阵。还要找到我们几人的兵器。”
“我打不过她。”蓝翎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又道:“况且,我时常控制不住我自己。”
“动动脑子,三皇子,你一定可以的。我可以教你一些方法,让你暂时压制住体内的疫魔。等我们出去后,我们再想办法,看看是否能将它从你体内逼出去。”
在冯阿牛的调教下,蓝羽渐渐感觉到体内疫魔的抗争似乎变弱了许多,也不再哇哇乱叫扰得他心神不宁,随时想要发狂,想要吸人血。他谢过冯阿牛后,出阵去寻戚洛雪。
玉如烟恢复了原貌,冯阿牛如释重负。见她神情难掩的哀伤,同凤烨三人谁都不说话,一时间无比的尴尬。
孟玉堂见三个人的窘态,没心没肺道:“瑾儿,原来你生的这样美,难怪这两位一世一世的惦记着你。”
冯阿牛想说,你也曾惦记着,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没有前尘旧事烦扰的孟玉堂比之从前豁朗许多,这样的玉堂似乎也更加的开心。
凤萧道:“冯大哥,只有你一人恢复了记忆,可否再多说一些呢。”
冯阿牛简单的将几个人的身份和共同经历说了说,关于情感纠葛确只字未提。
“蓝翎心智多少受了疫魔影响,不知能否胜任。我们还是要再去一趟黄石林,看看合众人之力,能否撕开一处缺口逃离幻境。在这之前,我们要先找到克戟大仙,这一世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了。”
玉如烟有些难以启齿道:“我,我知道他在哪里?”
众人看向玉如烟,玉如烟眼光闪躲,无奈道:“我在商都寻你之时,遇到过他,感觉他比较亲厚,就询问他是不是我的夫婿。谁想到被他夫人听到了,痛斥他金屋藏娇,还将他一顿拳脚暴打,真是好生可怜……”
众人闻言大笑不止,气氛总算松快了许多。
冯阿牛又道:“没想到克戟大仙这一世居然怕老婆。既然知道他在哪里,就好寻了。去黄石林之前,我们还要再去找一下姜达,让他将所有会法术之人都集合过来。这大阵虽涤荡恶灵,未免吹毛求疵,这世上又哪有丝毫恶念都没有之人。更有许多人不过是无辜卷入其中,恶灵不能放过,姜达等人若能救出,也要救上一救。”
凤飞道:“我们不去寻白谷主吗?”
“该出现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出现了。此人还是要提防一些,戚洛雪似乎已经无力超控大阵,我担心戚洛雪同她做了交易。”
众人顺利寻到了被戚洛雪遗忘的方克戟。在第一世时,他是冯阿牛的父亲姜老国公爷。第二世是戍边的方将军。这一世竟沦为了商贩,足见戚洛雪对其何其不在意。来到方家之时,不知何故,他那貌美的小娇妻正轮着扫把满院子追打他。他明明会法术,确老实挨打,可见有多爱这小娇妻。
小七牵着方克戟的娇妻琦玉,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其他的房间。
冯阿牛等人言简意赅将事情前因后果讲给他听。方克戟确宁愿这一切都是真的,守着妻儿生活下去,也不要回去做什么一派之掌门。在几人几番游说下,尤其在知道自己在阵外也是有妻女之时,他才稍稍动了心,随即提出一个条件,要带自己的娇妻一同离开。左右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众人欣然答应带上他的小娇妻,并实言相告,极有可能无法带妻女离去。无论如何,大阵马上就要重启,来世他也未必能再见到自己的娇妻,索性这一世堵上一回。
入阵的七人除却苏娴都已集齐,几个人再次来到了黄石林。姜达也已带着所有人来到了黄石林。姜熠一直将石魂藏在元神之中,如今它对他极为驯服,似是认了主。石魂引路,众人一同进入石球,顺利的找到了戚洛雪消失的节点。然而合众人之力百般尝试,没有任何突破,也没能再看到上清尊者的元神。
姜熠道:“小七,若杀光这里所有的生灵会怎样?”
“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们会被封回石像之中,等着下一世的轮回。”
“石魂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亦不清楚。”
这时,忽然身后传来数声巨响,黄石林中的数个石像瞬间化为粉尘。冯阿牛立刻猜到是蓝翎在外界毁坏了石像,幻境中有了映照。若杀了生灵无用,毁了禁锢他们的石像又会发生什么呢?冯阿牛贴着石球大声喊道:“蓝翎,毁了石球。”
他不确定蓝翎能否听见他的话,但见片刻后石林开始震颤,不断有石像崩碎开来。冯阿牛带着众人再次进入石球,一同轰击那处节点。石球外轰隆爆破之声不绝于耳,石球也开始剧烈的震颤,那层层的画卷如水波般荡漾,斑驳陆离的光影令人恍惚,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让人神情恍惚,呆滞了般站在原地不动。冯阿牛挥出半魄铃,半魄铃顶在节点处,快速旋转,叮铃作响。一阵旋风般哀嚎之声响起,那些画卷惧怕般急速后退。众人立刻恢复了神识,听着冯阿牛的号令,将所有力量汇聚于半魄铃,只听一声脆响,节点处竟被半魄铃打穿了一个孔洞。半魄铃如受重击,呜咽着飞回主人身旁。众人还来不及大喜,孔洞处瞬息间射下万道霞光,并开始攻击石球内的人。那霞光是大阵的镇压之力,何其壮大。没了半魄铃的震慑,石球内的层层画卷不再只是晃荡,开始龇牙咧嘴般攻击众人。那一世一世的记忆便是无形的利器,击的所有人哀嚎不已,疯疯傻傻。姜达同他带来的那些人再无还击之力,悉数被弹出石球外。过往的画卷对冯阿牛几人伤害不大,而他们所经历的那两世的画卷确是威力无比,攻击他们的肉身,也摧毁他们的心神。在被画卷弹出石球前,冯阿牛下意识的将石魂扔向了那个孔洞。
轰然一声巨响,一时间天昏地暗,乱石倒塌,飞沙走石,好像天地要倒置一般,令人头晕目眩,瞬间失去了意识。
48)回归
再睁眼时,意外的没有来自大阵的攻击,一切喧嚣归于静寂。众人仰头去看,真实的石林阵如镜子里的影像一般出现在头上方,镜内镜外的两个石球顶部相连,天空融为一体。丘上渊好似倒挂在头上方,同蓝翎正在激烈的打斗着。戚洛雪带领着上清门的所有弟子围坐在另一方的石球前,不断输入法力,试图继续超控大阵。刚才袭击众人的霞光,便是她超控的。戚洛雪看着阵中的人道:“再过一个时辰,大阵就会自行毁灭,你们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蓝翎不敌,直接躲进了幻阵,不见苏娴,立刻喝问道:“苏苏呢?”
“我们还未寻到他。”
蓝翎抖手甩出几件兵器,又再度消失不见,自去寻苏娴。
冯阿牛几人接住了各自的兵器,一种熟悉的感觉涌遍全身。丘上渊立刻来到戚洛雪身旁。
冯阿牛道:“若你想留下玉堂,我们不会阻拦,为何非要将我等全部关在这里?”
孟玉堂狠狠瞪了冯阿牛一眼。
戚洛雪惨笑道:“本座就是见不得你们情深义重,不离不弃。”
“如果留住我们,不是要生生世世看我们恩爱缠绵?”
“不过才三世,我不信再有一世,遇到更好的人,你们不会厌倦,不会变心?”
孟玉堂道:“再有多少世,我都不会爱上你。”
孟玉堂轻易的就激怒了戚洛雪。
戚洛雪附在石球上,狠狠道:“你们当真以为你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吗?姜熠,你心里一丝一毫没有沈梅娘吗?玉谨,哈哈哈,你心爱的玉谨也早就对凤烨暗生情愫,若不是小七做了手脚,如今他们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凤萧,你敢说你同姜熠做了那么久夫妻,一丝情爱都没有吗?”
戚洛雪看向凤鸣,意外的温和了许多,道:“我的儿,你同小七有了夫妻之实,你已经走不出来了。念在你我一世母子情缘的份上,我定会给你安排个好的姻缘。至于你,孟昱丞,你第一世痴恋玉谨,第二世转而恋上凤萧。你真是没有让本座失望,我该在看到你第一眼时便杀了你,你这个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东西。”
凤飞道:“老妖婆,你果然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当初抛弃你的人定也是看出你这般蛇蝎心肠,丧心病狂,才不要你的。”
戚洛雪大怒,竟直接飞入幻境,挺剑刺向凤飞。众人合力围攻戚洛雪,丘上渊立刻也飞了进来。
冯阿牛道:“留住他们,我们一同毁灭,也不枉了洛雪上仙这般苦心。”
戚洛雪怎么也没想到她困住的这几个人法力如此高强。单打独斗她定然不会输,只是她在阵中几番受伤,强行开启第三世又遭了大阵反噬,如今又只有她和丘上渊二人。而姜达带来的人虽都是元神之身,也抵不过数量之众。那个姜熠更是深不可测,令她和丘上渊都十分忌惮。二人被数百人围攻,纵然她法力再高深,也开始渐渐不支。
她大喝一声道:“上清门弟子听令,全部入阵。”
上清门大弟子无胡道:“师傅,不可,为了困住这些人,我上清门已经损失惨重。”
田巍颤声道:“大师姐,你要毁了石林阵,毁了上清门吗?你这般任性胡为,如何有面目去见师傅?”
“带你们的师叔离开,若我死在阵中,他便是你们的新掌门。上清门所有弟子听令,进阵杀敌,违令者格杀勿论。”
戚洛雪一声令下,所有外界的门下弟子都涌了进来。这些弟子并不知道内情,以为师傅就是要诛杀试图逃跑的恶灵。他们不是阵里的元神,而是实实在在的栖霞山的弟子。戚洛雪无心门中之事,这些弟子都是田巍一手调教出来的,各个英勇善战。
厮杀依始,被砍杀的元神好似被那镜面吸走了一般,飞出幻阵,元神显露真身,如各种不同颜色的烟霞般纷纷没入外界的石像中。其中有一个元神竟如水一般清澈透明,也没入一枚石像中。
戚洛雪趁机又逃了出去,丘上渊扶着重伤的丘洛雪道:“洛雪,放他们走吧?为了她们,牺牲上清门所有弟子,值得吗?”
“就算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也要将他们永生永世困在这里。”
“只因为他长得似他吗?”
“是,丘上渊,你还不明白吗?我戚洛雪从未爱过你,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宁可爱一个没有心的石头,都不要你,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戚洛雪泪光闪动道:“本座的事,无需你管,你可以走了。”
丘上渊道:“洛雪,是否困住了他,看着他受轮回之苦,你便不再伤心了?”
“是。”
“好。”
丘上渊再次入阵,化作巨型妖狼,不为什么,只为了拖延时间,只要将这些人留在这里,洛雪就不会再心伤,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又何妨?他巨大的身体伤痕累累,确岿然不倒。妖狼群被他召唤而来,加之骁勇善战的上清门弟子的帮助,一时战力大涨。面对恶灵可以痛下狠手,面对毫不知情的上清门弟子,几个人明显的手软,这一番换做了冯阿牛等人勉力支持。就在这时,早该出现的鸿鹄谷妖群姗姗来迟。白一出其不意突然向玉如烟出手,玉如烟毫无防范,生生挨了白一一记重击。冯阿牛立刻扶住了玉如烟,凤鸣愤然飞向白一,红、白凤凰纠缠交织在一起,滚做红白两色的火轮,撒下漫天的焰火。凤鸣法力不再受压制,白一确是不忍伤他,反被其一招重伤。
两个石球相接处的石魂转动的越来越快,大阵的时空开始轰鸣不止,眼见着就要坍塌为一片废墟,留给几人的时间也不多了。
冯阿牛忽然道:“戚洛雪,若我毁了这石魂会怎样?”
戚洛雪面上有一丝惊慌飘过,立刻稳住心神道:“那便同石林玉石俱焚吧。”
冯阿牛邪魅一笑,一招手,石魂飞入他手中。他瞬间捏爆了石魂,无数五彩琉璃斑驳闪耀的光点没入石林幻境中无数生灵之上,石林幻境如泡沫一般消散。所有元神如数万道霞光一般没入石像之中。在先前的打斗中被毁的石像奇迹般自动恢复,吸引那些无主的元神。眼见着那些石像好似有了生气,像一个个睡着了的人一般。
在冯阿牛捏爆石魂前,白一就飞回了鸿鹄谷。此刻鸿鹄谷如一个虚幻的气泡一般,浮动在半空之中。那些藏身鸿鹄谷的妖灵竟然没有被石林吸走,只要白一愿意,她即刻可以逃离。她却停在半空,看着被石魂阵困住了眼神呆滞的凤烨。
“你答应过我,让我带走他。”
“你并没有替本座杀掉玉谨。你没听到我之前的话吗,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再不走,本座就要改变心意了。”
白一狠了狠心,操纵鸿鹄谷正要离开之际,冯阿牛冲破了石林阵的禁锢,竟然追上了白一。两个人在空中大战了百来回合。白一愤怒道:“你的玉谨死不了,你为何阻我逃脱?”
“我不拦你,但若这些恶灵流落人间,必然有生灵罹难。”
“他们追随我数百年,我答应带他们离开,我不能失言。”
“那就要看姑娘的本事了。”
鸿鹄谷的小妖们一同帮着白一围攻冯阿牛。只是他们甫一走出鸿鹄谷结界,法力弱的又被石林阵吸走,困入石像之中。最后鸿鹄谷结界被冯阿牛击碎,无数恶灵再度被石林吸走。白一大怒,无奈根本不是冯阿牛的对手,只得带了几个小妖仓皇逃走。
冯阿牛落地,见到孟玉堂几人分别被无数石像层层包围住。他情急之下奔向石林,立刻被眼花缭乱的石像禁锢其中。转瞬间,眼前再不是一望无际的石林,无数的人影在眼前晃动,都是这两世里身边最亲近的人,两世的母亲,兄弟姐妹,亲朋好友。这些人带着各种情绪,喜怒哀乐,诉说着各自哀思煽情的话,苦劝他留下来,梅娘惨死时的凄惨画面也一再闪现。而玉如烟等人也陷入同样的困境之中。
凤鸣的执念一直在玉如烟身上,他已经走不出石魂阵,并没有石魂纠缠着他。他幽魂般来到玉如烟面前,他那心碎的眼神,憔悴的模样,让她痛不欲生,潸然落泪。玉如烟哀伤的看着两世里的那些亲友,望着面前实实在在的凤鸣道:“凤哥哥,瑾儿对不起你。”
凤鸣目光呆滞,含泪笑道:“瑾儿,为了我,留下来,好不好?”
“我若留下,阿牛哥,阿牛哥怎么办?凤哥哥,对不起!”
石林外,戚洛雪抱着重伤的丘上渊,惨然道:“你当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上你。”
丘上渊笑道:“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未想过回报。”
“为何他不能这样对我?”
“情爱之事怎可强求?”
一滴泪划过面庞,戚洛雪哽咽道:“可我们曾经也那样的相爱过。”
丘上渊眼睛微阖道:“如果得不到,就杀了他吧。”
丘上渊脸上带着笑,闭上了眼睛。
戚洛雪扬天长笑,飞身来到孟玉堂面前。围着孟玉堂旋转的无数人影又化为沉睡的石像。戚洛雪凄然道:“只要你留下来,我就放他们所有人离开。”
孟玉堂依然道:“我并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留下?”
“我不愿意。”
孟玉堂再次被幻影包围,目光再度变的呆滞。戚洛雪看着身后走来的苏娴道:“苏苏,杀了他,师傅答应你,一定帮你留住姜熠。”
苏娴举起剑,看着石魂阵中呆傻的孟玉堂确下不了手。他待她一向温和亲厚如哥哥。他知晓她心意,时长安慰她,陪着她,宠着她,她怎能对这样的玉堂哥哥下手?
“师傅,我下不了手……”
“那就杀了玉谨。”
苏娴又看向阵中的玉如烟,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存在。而不远处是冯阿牛,那个她做梦都想嫁的人。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出了栖霞山,他便会将你送回焚经阁,你降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到他。也永生永世得不到他的爱,你甘心吗?”
三世的爱恨纠葛在脑中盘旋,苏娴忽然发疯了般飞向玉如烟,连发数剑,玉如烟身上鲜血如注,她好似看不到苏娴,也不知道疼,一丝反抗都没有,依旧呆傻的看着眼前的幻影。就在苏娴挥出最后一剑时,蓝翎再度现身,一把抱住了她。
“苏苏,你会后悔的,不要听她的,跟我走。”
蓝翎带着苏娴就走,戚洛雪也不去阻拦,也已无力阻拦。
若要出阵,便要杀光眼前所有你在意的人,冯阿牛含泪挥剑刺向沈梅娘,第一个冲出了石魂阵,赫然看到阵中鲜血淋淋的玉如烟。他怒不可遏,飞向玉如烟,那些石像立刻化为有灵有肉的石人,一同攻击他。
凤鸣看着忽然鲜血淋漓的玉如烟,一阵撕心离肺的痛让他猛然惊醒。石魂阵外的冯阿牛一边打,一边呼喊道:“玉儿,醒醒,杀光所有人,你就可以出来了。”
凤鸣立刻砍向玉如烟面前所有的幻想,玉如烟不为所动,依旧深情的看着凤烨,不住的念道:“风哥哥,瑾儿对不起你。”
凤烨忍受着元神割裂的剧痛,抱着玉如烟一步一步向石林外走去。石魂阵中的石魂无人攻击他,在靠近石林边界之处,他终于忍受不住剧痛,轰然倒在了地上。他怀中的玉如烟滚落在地,被他猛然使力轰出了石魂阵。冯阿牛飞身而至,将玉如烟负在背上。又飞了向孟玉堂,天魔恶煞一般轰击着围绕在孟玉堂周身的石像。每摧毁一座石像,便有一缕元神飞出。
栖霞山的弟子们道:“师傅,若石林被毁严重,就困不住那些恶灵了。”
“我这一生不如意,我也要让他们万劫不复。凡出石林阵者,格杀勿论”
戚洛雪疯魔般再度盘坐在石球前,不断输出法力,操纵石魂阵困住他们。
凤烨再度爬起来,摇摇晃的奔向自己的妹妹,在他的帮助下,凤飞很快出了石魂阵。瞬时间记忆的复苏让她热泪盈眶,来不及多想,她和冯阿牛合力轰击包围孟玉堂的石像。凤烨再要去帮忙,已经没有余力。当孟玉堂也逃出石魂阵后,随着石像不断地被毁,无数恶灵被放出来。石林阵上空黑烟弥漫,鬼哭狼嚎,大阵震颤不已,戚洛雪又遭了一记石魂阵重噬,轰然倒地。
一时间大阵无人看顾,犹是如此,镇压之力大减,方克戟和凤烨依旧无法走出来。方克戟抚摸着自己的娇妻,柔声道:“琦玉,我留下来陪你,生生世世烦着你。”
“当真!”
“只要你不弃了我。”
琦玉含笑道:“能同你有三世情缘,已是我的福分。我又怎能如此自私,不放你离开。”
琦玉猛然一声断喝,自爆了元神,万千斑驳绚丽的光点随风逝去。方克戟忽觉身上某种束缚消失了,随即是撕心裂肺的痛。他拼命地想要抓住那些光点,确什么都没抓到。冯阿牛三人合力要将他拖出去,他确抱着自己孩子的石像,死活也不肯放手。当他终于被强拖了出来,几百年的记忆洪水般涌入大脑之时,回身再望着那些石像,一时哭,一时笑,呆傻了一般。
凤鸣七窍流血,再度倔强的站起身,依靠在石林边上望向众人。
凤飞惨叫道:“哥哥,你怎么了,你不同我们走吗?”
“凤儿,哥哥出不去了。”
“为什么?不可能,你可以救我们,为什么自己不能走出来?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要,我要带着哥哥一起走。”
凤飞立刻想起戚洛雪的话,痛苦的嚎叫着飞向凤鸣。
戚洛雪大叫道:“那就都不要走了。”
戚洛雪一掌击向石球,将所有法力汇入石球。无胡等几个大弟子大呼不要,确已是晚了。眼见着戚洛雪的身体被瞬间吸干了水分一般,只剩了一层皮包在骨头上,变得异常丑陋难看。上清门的弟子都扑了过去,跪了一地,痛苦的喊着“师傅……”。
石林中所有石像全部化作石人,将四人再度围在了中间,这一次只是单纯的截杀。而那些石人因为戚洛雪力量的衰竭,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的一击。方克戟和凤飞将一腔怨恨都发泄在了石人之上。四个人虽都受了重伤,确再度冲杀出了石人阵的包围。凤飞看着万千石像中,哥哥的身影在晃动,好似下一刻就要化作一尊石像了。她声嘶力竭的哭嚎着要再度冲进去,疯狂的喷出凤凰真火,烈焰焚烧着石林。孟玉堂拦不住她,也随着她飞入石林。冯阿牛将玉如烟交给了方克戟,自己再次入阵。三个人已经可以自由出阵,确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凤烨带出来。戚洛雪看着自己骷髅一般的双手,疯狂大笑后赫然下令,让身后的所有上清门弟子围杀三人。
阵外的玉如烟缓缓睁开了眼睛,蝶儿想要冲破束缚的巨力同赤婆加注封印之外的压制之力进行了几番较量,她口角又开始滴血。孟玉堂和冯阿牛拖着嚎哭的凤萧走了出来。
冯阿牛无奈安抚道:“若毁了石林,放出恶灵,便是滔天的罪孽,我们先离开,总会有办法救凤少主出来。”
“你是怕我哥哥出来,抢了玉姐姐吧?”
孟玉堂喝止道:“凤儿……”
凤飞趴在孟玉堂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恸哭。
玉如烟看着万千石像中冲自己笑的凤烨,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她也笑望着他,猛然调动全身的气息,强行吞掉了她不能承受的龙丹之力,呼唤着幻空碟,两相使力,猛然重开了加固了的封印。她振翅高飞,接连不断的轰击着石球旁的戚洛雪。所有试图阻挡的上清门弟子都被击倒,戚洛雪如干瘪的皮囊飘飘的落下。看着几个人痛苦的表情,她的笑声无比的绝望,无比的瘆人,又无比酣畅。上清门弟子都跪了下来,一同说着:“师傅放他们走吧。”
戚洛雪对着大弟子无胡道:“无胡,杀了他们所有人。”
无胡看的很清楚,当日这几人像是刻意前来拜会,而被困阵中。冯阿牛在逃出石魂阵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拦白一带走那批穷凶极恶的恶灵,这些人至情至善,根本不是恶人。反观师傅的所有行径,早已违背了师祖遗训。
无胡走出来道:“所有人住手,将师傅他老人家带走。”
立刻有人将气息奄奄的戚洛雪带走。
无胡道:“小七早已被禁锢在石林中,而凤公子同小七有了纠葛,即便我师父不加阻挠,他也是走不出来了。各位还是走吧。若石林再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而此刻的玉如烟如疯魔了般,根本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她同凤飞两人,不断的轰击凤鸣身旁的石像。人影越来越虚幻的凤鸣道:“瑾儿,停手吧。凤儿,莫要再浪费力气,快离开吧。”
明明只隔着几个石像,确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凤烨的手。玉如烟终于心神具碎,倒了下去。冯阿牛闪身入阵,将她抱在怀中,道:“凤少主,我们会再来救你的。”
凤鸣默然点头。就在这时,小七突然走了过来。她看着凤烨道:“我和琦玉其实都是戚洛雪的贴身婢女,因我二人之前同石魂里的人有了纠葛,原本过了三世,就应该肉身化石,元神被永远禁锢在这里。戚洛雪倒也顾念几分主仆之情,施法让我们没有石化,留待它日想到办法后再救我们出去。只是我二人被情所困,都背叛了她。琦玉死的壮烈,我亦不能苟活。能与少爷有三世缘分,是小七的服气,若不是我胡为,公子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一切皆是小七的错。希望来世,我还能再见到公子。”
说完,小七也自爆了元神。凤烨瞬间脱离了石魂阵的束缚,颤微微的身子被凤飞扶住,怔然望着一点点消散的小七,竟是那般的心痛。紧接着入阵前的所有记忆全部复苏,泪眼再望玉如烟,终是心力憔悴,昏死过去。
栖霞山弟子再没有阻拦,冯阿牛抱着玉如烟,忽然回身道:“敢问这位大师兄,贵派可曾派过门下女弟子下山,并去助过摩西国王室?”
无胡道:“我栖霞山弟子近百年没人下过山。”
“可知同我们一同前来的苏姑娘去了哪里?”
“被此前的那个魔头带走了。”
“多谢。”
冯阿牛带着几人离开了栖霞山。
49)天下第一卦
七人数月未归,栖霞山云雾大阵外日日有人徘徊。冯阿牛众人甫一出来,立刻有数人围了上来,见到血葫芦般的几个人,同时发出惊呼。
苍嘉山的几名弟子立刻迎了过来,扶住自己的师傅。方克戟回望身后层层云雾再度封锁住的栖霞山,哪里还有自己的妻女。他又茫然望向身前的妻儿和一众弟子,猛地喷出大口鲜血,昏了过去。苍嘉山众人来不及于众仙道别,匆忙谢过冯阿牛,带走了方克戟。
郁金仙子等人扶住了孟玉堂,佟家兄妹立刻上前接过昏迷的玉如烟和凤鸣。在看到佟玉麟的瞬间,冯阿牛终于如释重负,也倒了下去。佟玉麟和几个儿女立刻将几人带回了松裔山。
冯阿牛只昏睡了几个小时,便醒了过来。之前那些来迎接的仙人们还都没有离开,佟玉麟关切的询问冯阿牛到底发生了什么。冯阿牛也只说,误入栖霞山石魂阵,经了三世轮回才逃了出来。栖霞山弟子同疫魔和荡石虫没有关联。只是上清尊者寂灭后,大阵失了控制,叮嘱众仙最好商议出个办法,助上清门修复大阵,或是干脆毁了石林阵,毁了那些恶灵,其余的便也不肯多说了。为不妨碍几人养伤,众仙又叙话片刻,各自献上仙草、仙丹后也都离开了。
冯阿牛少有的沉默寡言,日日亲自查看这几人的伤情。而即便在昏迷之中,几个人也在各自努力的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三世记忆,酸甜苦辣混作一团,竟一时不想醒来。
几日后,凤飞和孟玉堂先后醒了过来。紧接着凤鸣也醒了,只是仍旧很虚弱。凤飞时不时偷偷的看向孟玉堂,凤鸣则直勾勾的看着昏迷的玉如烟,几个人的神情都有几分呆滞。
孟玉堂不知从何说起,又要如何面对,对玉如烟旧情难忘,对凤飞亦是情深难舍。而无论如何不舍,那不过是一场梦境,丹穴山凰王之女又如何会嫁给他这样的一个凡人。从醒来后就没来由的心里发慌,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时间心乱如麻,本就不善言谈,索性闭口不言。
凤飞又怎会不知孟玉堂在入阵前就喜欢玉如烟。在常武山经受九天雷劫,神志不清之时,他不管不顾维护玉如烟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样深沉隽永的爱意又怎会因为一场梦境而改变。更何况是在失了记忆,又被自己几世纠缠,醉酒下才有了的肌肤之亲,如何能作数?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勇气捅破那层纸。
几日后,凰王得了佟玉麟的消息后,派人接走了一双儿女。孟玉堂看着离去的凤飞,想要挽留,确不知如何开口。凤飞再度回眸望了孟玉堂一眼,没有等到挽留,转身之际已是泪流满面。
当日苏娴一直躲在附近,也看到了那一场大战,这几人是如何走出的石林阵。她弃了蓝翎,一路尾随而来。明明知道除了蓝翎,没人看到她出剑伤玉如烟,确依旧在松裔山外流连数日,直到凤家兄妹离开,才鼓起勇气上山来。
冯阿牛和孟玉堂并未苛责与她。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肯说出蓝翎的下落。当日孟玉堂将蓝翎交给教中人带回平都,他却中途打伤了人,逃了出去,如今又不知去向。想到平都,孟玉堂那没来由的恐慌愈演愈烈,直到他意识到那恐慌来自元神中的阿花,才惊觉也许是家里出事了。他看了看重伤昏迷的玉如烟,不想冯阿牛分心,只说孟母急招他回平都,未多说什么,也匆匆离开了松裔山。
孟玉堂离开后,冯阿牛伤势大好,不顾佟玉麟几番挽留,带着玉如烟离开了松裔山。苏娴以不放心玉如烟为由,也跟了过来。冯阿牛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放出了自己的木屋。静,令人窒息般的寂静,只听得见林间的虫鸣鸟叫。
数日后,玉如烟惊叫着醒过来,凤烨七窍流血站在石林中的景象在眼前挥之不去。她跑出木屋,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一时怔愣不已,不确定自己是否依旧在石魂阵中。
身后的苏娴窃窃道:“玉姐姐,你怎么了?”
玉如烟猛然回身,看到了苏娴和冯阿牛,那一句“凤哥哥在哪里”生生憋了回去。
冯阿牛道:“他们回丹穴山了,玉堂回了平都。”
玉如烟有几丝恍惚,竟不知接下来应当如何?他能平安出阵便好,如今他走了,是否她们便不再相欠了?她眼中有泪光闪动,转过身去,不敢去看冯阿牛。
“若你还是不放心,等你伤好了,我们去看看他们。”
玉如烟颤声道:“不必了……我想出去走走。”
玉如烟独自跑进山林里,望着头上透过树叶撒下的斑驳光影,痴了般站了许久。她知道冯阿牛就在身后,确不敢回头去看他。漫无目的的在山林里游走了半日,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牵着那伸过来的手,走出山林。
玉如烟并未将石魂幻境中苏娴的所作所为当回事,依旧待她如旧。只是她心事沉重,整日的发呆,也未同她说上几句话。让苏娴错以为她依然在恨自己,心绪错综复杂。
玉如烟醒来了,苏娴没有了再留下的理由,冯阿牛坚持要送她回焚经阁,不容反驳。
几日后,二人送苏娴来到人仙交界处的焚经阁。
接天映日的荷塘中有一叶扁舟,一黑一白两个人正在下棋。
白衣人道:“卞兄可有高见?”
“苏兄,若想破煞,当紧闭山门,百年不见客。”
“如此简单?”
“怕也难做。”
苏娴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多日来的阴霾总算散去不少,娇滴滴无限委屈的喊了一声:“父亲。”
苏庆柏大喜,瞬时来到近前,掐着女儿的脸蛋道:“野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怎么瘦了这许多?”
“当然是思念父亲才回来的,父亲,这是一路护着我的两个朋友。”
卞机看到苏娴身后二人之时,脸色大变道:“苏兄若想顺遂,便不能让这二人入阁。”
苏娴不解道:“卞伯伯,你莫要装神弄鬼,这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
苏庆柏冷淡道:“多谢二位送我女儿回来,苏某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
“父亲,你怎能对我的朋友这般无礼?”
“苏朗,带你妹妹离开。”
苏娴被苏朗强行带走。冯阿牛和玉如烟对于苏庆柏的无礼除了意外,并未太在意,拱手告辞离开。
苏庆柏看着喊叫不止的女儿,道:“卞兄可是从那二人面相上看出了什么?”
“那女子是孤狼之相,亲近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娴儿会不会有事?”
“我观娴儿此次回来,面相大改,身有戾气,恐有异变。苏兄万不可心软,再放她下山。”
“苏某从今日起必当紧闭山门。”
“娴儿带回这两个人已然将煞气带了回来,我劝苏兄及早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人容易带走,可我满山的经卷,这天险之阵法,如何带走?”
“都舍了吧。”
“舍了?焚经阁万年的基业就此作废吗?就没有其他的法子吗?”
“没有。”
“容我再思量思量。”
“这天险大阵无人能破,何必担忧?”
“世上岂有不能破之阵法?若不能看护好大阵,必然招来天下浩劫。”
“我已言尽于此,苏兄请多保重。”
卞机长叹一声,摇摇头,拂袖离去。
荷塘的尽头,依山傍水立着一座宏伟壮观的楼阁,其上匾额写着“焚经阁”三个大字,然而这里并非是真正的焚经阁藏经之所,不过是主人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阁楼背倚着一座终年云锁雾绕的峻拔山峰,一朵朵姿态各异的云朵绕着整坐山峰盘旋向上,每一朵云朵上都有一座楼阁,那里是苏家人和焚经阁弟子的居所,一座阁楼便是一关。接近山顶的住所才是现今苏家掌事这一支族人的居所。其上被云雾完全遮盖住的山顶楼阁才是真正的藏经之所,奇闻阁。
苏娴大哭大闹了许久,苏庆柏狠心道:“将她关入阁中,好好收收心。”
苏朗心疼道:“父亲,妹妹才刚刚回来……”
“还不快去。”
苏朗不敢违抗父命,将苏娴关入奇闻阁。
痛苦卡文中……
50)树灵
苏娴拼命的拍门,声嘶力竭的哭叫着,听得一众人心软的一塌糊涂,又不敢放她出来。哭喊了半日,苏娴声音嘶哑的已不能再发出声来,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轻轻啜泣,脑子里不自然的浮现那几世的记忆。她刻意的想要只记起同冯阿牛少的可怜的甜蜜瞬间,玉如烟的身影确总是不其然的闯入,笑望着她,温存言语,送上好吃的、好玩的给她。转而又是冯、玉二人两情依依,不离不弃的画面。那些画面刺激的她瞬间忘却了玉如烟对她的好,扼杀了所有的悔意,心中只剩了横刀夺爱之恨,竟有些懊悔自己心软,没能一剑杀了玉如烟。大抵冯阿牛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他的眼中从始至终只有玉如烟一人,自己又算什么?极力想要甩脱,摇尾乞怜的跟屁虫罢了。她心中满是沮丧,幽魂般在一座座经房前飘过。她是一众姐妹中最小的,万千宠爱中长大,自从老祖寂灭后,父亲开始对她格外严苛,稍有不对就将她关入阁中。细算起来她在这阁中呆的时间似乎比自己的闺房还要多。
奇闻阁名为阁,同凡世的阁楼却又不尽相同,远远望去一片金碧之色,没有供人眺望的外部跳台,除却正门外,再没有可以出入之处。内有林林总总数以万计的经房,经房之中还有经房。阁楼内设有乾坤八卦阵,经阁的位置依天象时时发生变化。经房前的匾额上写的都是苏氏的秘文,非苏家人,没有人知道经房内藏得是何经。莫谈阅经,想要找到需要的经房也非易事。
路过魔经经房门前,苏娴停住了脚步。当年她便是在这里撞见的冯阿牛。彼时的她也只能看看阁中那些普通的经卷,确架不住好奇,满楼阁的乱晃,想撞撞运气,看看是否能闯入哪间厉害的经房,看到有趣的经文,好到师兄、师姐面前炫耀一番。她时不时被经房的阵法振飞出去,头上撞了几个大包。正当她揉着脑袋,气夯夯的拍打着一处经门之时,经房的门径自打开了。她惊喜的奔了进去,立时触动了禁止,楼阁檐角下的铃铛铃声大作。若是被父亲发现她擅闯魔经房,必然是一顿鞭打。她急忙在数坐经架里穿梭,试图找到藏身之地,就这样同也在寻找藏身之地的冯阿牛撞了个满怀。她脸上有了笑意,下意识触碰到经门的手指处传来一阵麻酥酥的剧痛,她立刻收了手,继续向前走,努力的不去想冯阿牛,不去恨玉如烟。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停在一处陌生的经房门之前。奇闻阁有八十一层,每一层有大大小小上千个经房,经房内几进几出又设下数道禁止,不同法力之人所能进入的深度也不同。有许多经房连她父亲和大伯也没有进入过。这间经房太小,夹杂在数以万计的经房之中毫不起眼,引起苏娴注意的是门匾上写着一个“蘇”字。这必然是长老们闭口不提,只有阁主才能进入的那一处经房。苏娴鬼使神差的用法术在房前写了个蘇字,匾额上的“蘇”字亮了一下,立刻提起了苏娴的兴趣。她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解除禁制的办法都试了个遍,也没能打开经房。
苏娴咕哝着:“难不成要用我的血?”
她拿着天鼠笔一下下的戳着经房的门,鬼使神差的用元神之力去冲击那个“蘇”字,经房的门不竟然的打开了。
苏娴不可思议的走了进去,进门绕过一座屏风后是一个小小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副仙人的画像,仔细看落脚的文字才知道这便是创立旷古大阵的苏家那位先祖。画像下是一桌一坐榻,供人阅经之用。书房另一侧便是一排排的经书架。苏娴好奇的穿过一座座经架,先前几座经书架上放置的是苏家的族谱和史籍,介绍苏家的由来,每一代阁主及长老的生平过往皆被事无巨细的记载下来。其他架子上是苏门的法术秘笈,更有许多收集来的其他门派的法术秘笈以及相应的破解之法。有一座架子上摆满了天下所有阵法的图略和破解之法。苏娴不禁哑然失笑,如果当初冯阿牛闯入的是“蘇”经房,或许就能找到他要的东西。她一座座的走过去,感兴趣的,可以阅览的就看上几眼。有许多之前觉得枯燥乏味的东西,尤其法术功法之类,竟也看的津津有味,禁不住又想起自己曾经夸下的海口,勤修苦练,再不要成为冯阿牛他们的累赘。即便她实现了,他们也不愿再见她了吧。她立刻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冯阿牛,不要再去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越往后走,苏娴越是心惊,其后大量经文都是关于旷古大阵和奇闻阁的。苏娴想不明白奇闻阁和旷古大阵本为一体,确为何要分经而列。奇闻阁的经文中有大量关于旷古大阵建造的过程,图稿,阵法等详细内容的记载,苏娴能看的有限,而关于旷古大阵和奇闻功的,她连靠近都觉得莫名的心慌。经房最深处的一个经架确吸引住了苏娴,让她连恐惧都忘了,那经架上赫然写着两个字“经核”。
当年孟玉堂问她经核是什么,她故弄玄虚了一番,实则是她也不知道经核是什么。若是苏家人可以自由阅览苏经中的书卷,父亲不会只字不提,这里绝对是苏家机密中的机密,可她今日确轻松的就进来了,显然是父亲有意让她进来的。难不成父亲有意让她继承阁主之位,她不禁哑然失笑,所有人都知道父亲一直属意的都是清哥哥,自己哪有做阁主的天分。她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经核”第一卷,手还未碰到,就被弹飞出去,撞在身后的经架上。之前的经卷,不能看的,她便欣然泛起。不知为何,着了魔般就想要拿起那经卷。她又尝试了数种秘术,都未能破除禁制。她突然想起在之前几个架子上看到的一些记载,诸多时候血确实是最好的破解封印之法,只是也极容易收到反噬。她鬼使神差的割破手指,想要将血滴在“经核”书卷之上,那滴血就在经卷上方滚动了几下,最后被弹飞,径直拍在她的脸上。好像找人戏弄了一番,苏娴有几份恼怒,挥舞着天鼠笔龇牙咧嘴的再度想要靠近它,这一次因她施法力度加大而受到的反击立更大。她被弹飞之后,又被后面的经架弹了回来,额头撞到经架上,眉心滚出的一滴血溅落在经卷上。但见经卷之上有无数微尘般绿色的光点漂浮上来,有几个光点没入她眉心,她毫无察觉。她呆呆的圆整双目,看着自动快速翻动起来的经卷,一些奇怪的文字图像瞬间飞入她眉心,她震撼之余,确又记不住都看到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那经卷还好好的放在那里,丝毫没有被翻开过的痕迹,好似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象一般。就在苏娴歪头看着那经卷,打算再试上一试时,山下传来了打斗之声。
苏家镇守旷古大阵以来,时常有妖魔打上山来,伺机窥探天机。只要能过关者,无论妖魔都可阅经,只是世人不知,入阁阅经的代价便是他们自身的记忆也会被列入逸闻经。她不以为意,又看向那经卷,鬼使神差的用手去碰自己落在经卷上的血滴,咻乎间,她整个身体没入经卷之中,再出来时,赫然发现自己身在奇闻阁后山的密林之中。
她想要去寻母亲,想了想,又飞放弃了。若回去了,父亲必然会再度亲自将自己禁闭在阁中,那时便真的出不来了。
奇闻阁所在山巅之后,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密林,如栖霞山一般终年被锁在云雾之中。之前几次离家出走她都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密林之中岔路颇多,黑咕隆咚的,飞禽走兽皆无,确时不时有一些类似呓语的异响,瘆人的很,每次她都慌不择路的乱跑一气。这次她头上出现了一团绿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不免心下大喜,一定是她偷阅“经核”经卷之时无意间摄取了一些微光,难道经核同这密林有关?不太可能,焚经阁重兵把守之地乃是奇闻阁及其下方的苏家人所在的居所,密林从来都是大喇喇的放在那里,无人看顾。之前几次都能顺利出去,今夜倒是奇怪,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原地。难不成头上的绿光不是什么经核之力,而是妖魔所为?她能出现在这里,也是妖魔诱她前来的?她几次试图挥打头上的绿光,手从其中穿过,什么都没碰到。她不免有些打鼓,原地警惕的站了许久,并没有妖魔出现。
她实在是累了,靠在一颗大树上歇息,随手捡起一片树叶。以往总是来去匆匆,从未认真看过这片树林。如今才发现那树叶的形状近似方形,一面绿色,一面白色,白色那一面其上的脉络有的像文字,有的像图案。她猛然起身看向背依的大树。云卷云舒,刚好一片云飘过,露出巨树真容。黑褐色的树干挺拔高耸,直插云霄,树冠婆娑摇曳,层层叠叠的树叶遮蔽了所有天光,除却百人合抱过于粗大的树干外,看上去同普通的老树并没有不同之处。若不是今日无意捡起一片叶子来看,她也不会注意到叶子朝上的那一面是白色,其上脉络大有乾坤。
苏娴拍了拍那黑褐色的树干道:“人老成精,树老成妖,可是你这家伙戏弄我,不让我出去?”
“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你好。”
苏娴立刻握紧天鼠笔,环顾一圈,再回身时赫然看到个小人出现在面前。那小人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孩童模样,确是须发皆白,披散着头发,头上带了个树叶做的发冠,手里拿的拐杖分明是不知何处扯来的歪脖树。看起来应该是个树妖,却丝毫没有妖魔气息,倒是一身的书卷气息,同他的样貌极为不符。
“你是谁?”
小老头一脸肃然道:“守林人。”
“胡说,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守林人。”
“奇闻阁中的经史子集你看过多少?”
“你管我看过多少。”
小老头茫然四顾,道:“又要下山去会你的情郎了?”
苏娴圆瞪双目道:“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老夫帮你,你以为你能几次顺利逃出去?”
“笑话,方圆万里都是我焚经阁地界,就没有本姑娘不能出入之地。”
小老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娴头上那一团绿色幽光,显然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苏娴转身就走,半个时辰后,当她不知是第几十次又回到了原地,看着那好似嘲弄的看自己笑话的小老头立时大怒。
“哪里来的山精树怪敢来阻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娴自负这几个月也有了些长进,挥舞着天鼠笔袭向小老头,却连他的衣衫都无法靠近,最后落得筋疲力尽,满眼冒金星,屁股上还挨了一拐杖。
“你为何阻挠我下山?”
“这四下已全是妖魔,放你出去便是死路一条。”
“小老头莫要危言耸听,若四处都是妖魔,我便是再不济,也不可能嗅不到一丝气息。若你说的是袭阁的那些妖魔,如今怕早已被我父亲制服了。”
小老头不再说话,眼见着苏娴又是数次无功而返。
苏娴也没了耐性,打又打不过,便只能讨好道:“小仙人,你想要本姑娘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会帮你的,只要你放我离开。”
“外面真的那么好吗?”
“你未曾出去看过吗?”
小老头摇了摇头。
“是不想吗?”
“是不能。”
“你虽是个树妖,可也幻化成了人形,为何出不去?”
“心之所向,行之所往!”
“我看你就是吹牛,你是出不去吧?”
“也算是吧。”
“原来是跟我一样走不出去。还如此这般故弄玄虚,果然世间之大,无所不有。竟还有你这般酸腐的树妖,难不成你喜欢读书?”
“读书有何不好?”
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苏娴笑的前仰后合。
“你叫什么名字?”
“老夫没有名字,曾经有一个人给我起了个名字,老夫不甚喜欢。”
“什么名字?”
“苏弈。”
“岂不是叫你次次下棋都输于人家?”苏娴哈哈的笑起来,忽然道:“苏?给你起名字的人难不成是我苏家先祖?”
“你也觉得这名字不好是吗?”
小老头望着密密的树冠,犹自发呆,明明小孩子模样,却一副悲悯众生的架势,越发的显得滑稽。
“你刚才说守林,这林子有什么好守的?”
“千金易得,知音难寻,我要替他守着苏家。”
“好大的口气,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树妖而已,我苏家还无需你守护。”
“过了今夜便知分晓,你留在这里最安全。”
“哼,我偏要出去。”
苏娴又飞了出去。苏弈也不拦她,半个时辰后,苏娴垂头丧气的又回来了。
“还不错,这次走的又远一些了,可看出什么了?”
“不过是下棋,有什么好猜的。”
苏弈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惊喜和欣慰的笑容。
“长夜漫漫,你我又都走不出去,不若听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
“谁要听个树妖讲故事。”
既然走不出密林,还不如回去。苏娴转身就要飞回奇闻阁,半空飞出几个树枝,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绑在了树下。
手臂被勒的有些痛,苏娴讨饶道:“我乖乖听故事,你松开我好不好?”
小老头不理她,好似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树叶能看到月光一般,仰着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万年前,有一位仙人在一片死地撒下一片种子,日日不辍,以琼浆玉液来灌溉,期盼它们能破土成林。可惜千年以往,那些种子尽皆化为泥土,没有一粒如他期许般破土发芽,仙人渐渐的也将这事忘却了。又过了一千年,一颗嫩芽悄无声息的破土而出,它肆意贪长,很快变成了一颗小树苗,仙人的后代喜不自胜,依旧拿琼浆玉液来灌溉它。慢慢的小树苗变成了大树,大树长成了参天巨树。而仙人们不知的是它的根系比它的树冠生长的还要快,如畅游于四海,在地底任意穿梭。直到有一日那些根系受到了阻碍,不能再向前,那是一股来自一个庞大阵法的压制。毕竟是一颗没有灵性的树,行事全凭本能,能进则进,不能进,根系便不断向下深入。当到达了一定深度后,这些根系又可以向外扩展。那庞大的网状根系又开始四面八方恣意的延展,直到丝丝缕缕的根须又发出嫩芽,透出地面,长成一棵棵小树,进而小树越来越多,最后长成一片茂密的树林。当它的根系覆盖住了整个阵法的地下,它开始不自觉的从阵法吸收灵力。又过了不知多少载,巨树生出了树灵。蒙昧无知的新生树灵继续疯狂的汲取大阵的力量,如饥似渴的阅遍了阵中所有的经卷,一遍又一遍。潮起潮落又千年,他忽然生了取大阵而代之的野心。他狂悖不羁,自负博古通今,心怀雄心壮志,可贪却被禁锢在这一方小天地。他认为大阵不过是个死物,不辨善恶,连妖魔都可阅其经卷,危害苍生。只有靠超凡之人去掌控,才能发挥它的威力。而看顾大阵之人故步自封,不懂变通和善加利用,几千年来任其自生自灭,此消彼长。大阵不应仅限于这一方天地,它应尽一切之能事,收进天下密辛,助那些心怀天下之仁人志士,荡尽天下不公之事,扫除人间一切作恶的妖魔……他便真的这样做了,他开始加快吸吮大阵之力,以自己根须所化之巨树取代大阵之前的所有阵脚。忽而一日,一个号称书翁之人闯了进来。”
苏弈脸上难得出现了笑意,继续道:“他法术微弱,确自命不凡,喷珠吐玉,竟妄想说服树灵放弃操控大阵……”
苏娴暗想,好个爱吹牛的树妖。旷古大阵在奇闻阁,并非这片树林。一颗树苗无论如何天赋异禀,都不可能有吸吮旷古大阵灵力之力。何况她从未听说过关于树灵的只言片语。他说的话破绽百出,若果真有几份真实,那也必是个恶妖,说不好老祖的寂灭便同他有关。卞伯伯所谓的天劫只得也是他。苏娴废了半天的功夫终于破开了禁锢,提笔刺向苏弈。苏弈左摇右摆,苏娴依旧碰不到他。她又连番使出各路焚经阁秘术,依旧是奈何不了他。他略带嘲讽的表情,令苏娴勃然大怒,恨道:“即是树妖,当要怕火吧。”
苏娴邪魅一笑,随手弹出一枚气泡,里边放的便是斓火之焰。
大劫在前,本体不能有所损伤,苏弈急道:“不好。”
他猛然挥动歪脖树,地上的万千树叶飞扬而起,包围住斓火,白色一面向内闪耀灼灼白光射向斓火,两厢厮杀,火球瞬间爆裂开来,万千树叶化为灰烬,周遭十几棵树木瞬间枯萎凋零。苏弈不免心惊,果然是焚天灭地天地间第一的灵火,须臾间便伤了他的本体。
他不由怒道:“你竟戾气如此之重!”
苏弈本体巨树看上去毫发无损,只有他自己知道底下的数个根须已被烤焦。见斓火也不能伤它一二,苏娴转身就要逃。下一刻就撞在了苏弈身上,她刚要破口大骂,头上一直跟着她的绿光忽然顺着她的手钻入苏弈体内。紧接着她头脑里一阵轰鸣,耳边不断想着书卷翻动的声音,她猛然醒过来,惊道:“经核?你是经核?”
苏裔眼中总算有了些许欣慰之色,道:“孺子可教!”
紧接着苏娴的问题令他大为恼火。
“即是经核,岂不天下事无有不知?你能否告诉我,阿牛哥,就是之前跟我一起逃出去的那个人,他现在可好?”
“不知!”
“玉如烟,可会入魔?”
“天机无量……”
“我同他,阿牛哥,有无可能?”
苏弈恨铁不成钢道:“不知。”
“你即是经核,未来之事怎会不知?”
“岂不闻天有不测风云……”
苏娴不想听他废话,打断他的话道:“你是不知,还是不肯告诉我?”
“情情爱爱当真如此重要吗?这类的逸闻你读的也不少,还不能勘破吗?”
苏娴怅然道:“若能勘破,又何须自苦。”
“戾气如此之重,对你修行不利,该当多读些经卷,早除心魔,已成大法。”
“你又不是佛爷,说什么听不懂的鬼话。”
“老夫确实很喜欢佛经,道藏也不错,奇经中的经卷对你修心有用。”
“你到底告不告诉我?”
苏弈无奈摇头道:“难道是我错了,你如何能堪大用?”
“死老头,问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就是骗人的。你是不是把经核吞到肚子里了?”
苏娴忽然顿住了,过去这么久了,为何厮杀之声还没有停止,反而越演越烈。
“不好,焚经阁出事了,你还不放我出去。”
“你真想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吗?”
苏娴急切的点点头。
“我也无法保证你能安然回来,你还要去吗?”
“快放我回去,我求你了。”
“总算是还有一片孝心。”
苏弈一点苏娴的眉心,苏娴立刻没入那可巨树之中,当她再度睁开眼时,自己成为了奇闻阁棚顶的一片绿叶。
51)四冠妖
苏氏家族庞大,枝枝蔓蔓流传万年,已逾数万众。为防止藏经内容流出,破坏九州运气,泄了天机,不同于其他的仙派广收弟子,焚经阁门下弟子并不多,仍以苏家子弟为重。外收的一些弟子惧是资质尤佳,品行端正,无所依靠的孤儿,被几位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冯阿牛二人到访后,卞机不顾伤情未愈,匆忙道别,苏庆柏便知大劫将至,且近在眼前了。苏清恭敬的将几页纸呈给苏庆柏,他匆匆一瞥后,便立刻做了决定。苏庆松和苏庆樟分别看了那几页逸闻经收录的最新信息后,惊愕的看着苏庆柏,等着他下指示。
“清儿,将各支长老、你的几位师叔和师兄都叫过来,提醒山下各个关口这几日要时刻警醒,不可懈怠,防止有妖魔进犯。”
“是。”
不多时,庆字辈的长老、同辈的几个师兄弟以及下一辈中出众的几个孩子和弟子们都来到了议事厅。听说要举族迁徙,一时间人声鼎沸,争论不止。
苏庆柏道:“我意已决,你们也不要再争论了。”
紧接着苏庆柏点了十一个门中的高手,三人是苏庆柏父亲的徒弟,他的师兄,七人乃是从整体实力强的几个旁支中选出的高手,还有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苏庆樟。这十一人各有所长,惧都法力高强,且性格坚忍不拔,除却苏庆柏兄弟二人和他们的大师兄秦修外,其他几位惧是没有子嗣后代之人。可见苏庆柏对于如何迁徙早已在心底盘算了许久,只差一个决心。
苏庆柏不想族人慌乱,依旧如平素般泰然自若的安排着,最后道:“庆柏无能,使焚经阁招来祸患,还要有劳几位陪庆柏最后一程。”
苏庆磊道:“我们同气连枝,莫要说这些见外之话。兄弟之中我最年长,今日不唤你阁主,我们仍以旧时称呼相称,十三弟。当年旷古大阵纰漏无法补救,老阁主抱憾离世。十三弟少年英才,临危受命,励精图治,自创法术,修补大阵。也是因为受了大阵的反噬,才致使你法术再不能有所精进。我等汗颜,什么都没能帮上你。得你信赖,让我们几个老家伙还能为焚经阁做些事,是吾等的荣幸,哪敢不肝脑涂地,誓死保护焚经阁。”
秦休道:“师弟,我等嘴拙,说不出大师兄那番慷慨陈词,若你再说些歉意的话,怕是真的还拿我们这几个当外姓之人了?”
几个长辈谈笑风生,似乎丝毫未将举族迁徙,天劫将至放在心上。而几个小辈无不低着头,偷偷落泪。他们不知大阵出了纰漏,亦不知天劫在即,乍然听说,无不心惊,随之而来的是哀痛。
苏朗双目微红道:“父亲,难道真到了这一地步吗?”
苏氏下一辈子女众多,其中数朗、风、清、月四人最为出众。苏朗、苏月是苏庆柏的一双儿女,苏娴的哥哥和姐姐。苏风是苏庆松的长子,苏清则是苏庆樟的小儿子,也是几个人中资质最佳的,早早被苏庆柏视为下一辈阁主来调教培养。
“你卞师伯神机妙算,从无错迹。这一次,他为我苏家卜了这一卦,已是泄露了天机,损了百年的修行。”
苏月道:“若是妹妹带回来的人所致,何不杀了她们?”
苏庆柏道:“若能如此简单,卞机也不会让我们全部搬走了。何况,这二人实非恶人,且还是除妖降魔的天师。”
苏庆松道:“二弟,还是你带着大家离开,我留下吧。”
“我是焚经阁主……”
“我比你更懂如何控制大阵……”
苏庆柏心知大哥说的是对的,确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哥入死局。
“大哥法术最高,有望突破奇闻功五式,不容有闪失。且出去的人还要赖你护佑,这个重担只有你能挑。”
“当初父亲为何传你阁主之位?可见法术高低不是最关键的,智谋才是我焚经阁的重中之重,你才是最不容有失。”
“这是阁主的决定,休要再多言。”
苏庆松刚要反驳,苏庆磊插话道:“八弟是觉得我们几个照顾不好十三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多年来,十三弟从无失算之时,我们还是都听他的安排吧。”
苏庆松这才不再说话。
像女孩子般眼睛哭的红肿的苏风道:“大伯,旷古大阵何其厉害,岂是寻常妖魔能闯入的,况这世上能取经核之人也只有我苏家人。凡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众位师伯何不同我们一起离开?”
“风儿,莫要再哭了,待会儿又要被妹妹们笑了。大阵虽威力无比,依然需要有人超控,才能发挥更大的威力。若弃阵逃离,即便经核不被盗走,阁中机密经文尽被带走,可知会给天下苍生带去何等灾难?风儿最是心善,可愿天下苍生受苦?”
苏风摇头,苏庆柏继续道:“何况,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仓皇逃离,躲过这一次,这一劫迟早还会再落到我苏家头上。”
一根筋的苏郎道:“那我们都留下,我苏家从未做过坏事,无愧于天地,若要应劫,我们一起扛。看老天是否真要收了我苏家。”
“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阁中一些机要事,苏庆柏也只让苏清知晓,是以这一众弟子和晚辈都不解是怎样的劫难需要举族迁移。
“师傅,我们何时泄露过天机啊?”
“大伯,二伯,我苏家世代镇守大阵,何罪于天地呀?”
苏庆柏无奈道:“窥视天机,亦是罪!”
一众弟子跪伏于地道:“若无师傅收留,我等不知流落何处,终生受人欺凌,惨淡收场,焚经阁是我等的家,我们誓死要保护我们的家,师傅,请让我们也留下吧。”
苏家的孩子跟着也都跪了下来。
苏月道:“父亲,老祖在时常说妹妹是我苏家中兴之人,不若将妹妹一人送走。”
苏风附和道:“对,送走妹妹,我们都留下。”
苏庆柏道:“娴儿要送走,你们也都要走。莫要再多说了,各自回去准备吧,明早就走。”
秦云拭泪道:“夫君,我……”
“夫人莫要沮丧,你带着孩子们先离开,虽是天劫,却也没说落得满门死绝,总还有生机。守护大阵是我苏家人的使命,我和三弟都不能逃,你和大哥要照顾好孩子们。”
苏庆松眼中带泪道:“二弟,三弟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
“郎儿,去放你妹妹出来吧。”
苏朗刚走出门来,忽听山下传来打斗之声,若不仔细听,根本不易察觉。也不过片刻间,打斗之声骤然变大,显然是对方势如破竹,接连顺利的通过了几关,转眼以至半山腰。
苏庆柏几人听到打斗之声也走了出来。
一名重伤的弟子来到山顶,跪拜道:“师傅,有一群妖魔突然来袭,我阁中人不敌,死伤惨重。”
苏朗道:“父亲,我去看看。”
“不必了。”
苏庆柏话音刚落,一群黑衣人已然冲杀至山顶。
苏庆柏一袭白衣,其上布满文字,如一页书卷般在人群中飘过,瞬间将几个弟子面前的魔头击退。苏家人和所有门下弟子全都退到苏庆柏和苏庆松身后。
对面黑压压的妖魔之中走出一人来,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之姿。其左站着一位杨柳细腰,着黑色纱衣的男子,其右的男子一身黑色盔甲,头盔遮面,看不清面容。
苏庆柏上前一步道:“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无名之辈,不劳阁主挂心。此番讨饶,只为寻人。”
“寻何人?”
“敢问这是否为贵派之法器?”
老者手中捏着一枚棋子,正是当日冯阿牛几人闯黑沙教时,苏娴所用的追踪法器。
“普通一枚棋子,随处可得,如何可知是我焚经阁之物?”
老者呵呵笑道:“数月前令爱同几位友人到访我教,仓促之间些许事尚未完结,想要向令爱询问一下这几人的下落。”
“小女无知,易受人蒙骗,结识之人心怀叵测,早已被我拒于山门前。阁下若是问其来历去向,恕老夫无可奉告。”
“可否请令爱出来一见?”
“即便相见,必也得不到尊驾想要的答案,还请速速下山。”
“寻人不得,可否求经?”
“敢问尊驾索要何经?”
“天魔经!”
苏庆樟哈哈大笑道:“天魔经?好大的口气,难道天魔要现世了,还是尔等要放……”
苏庆柏打断弟弟的话道:“奇闻阁卷宗关乎万物生灵,恕本座不能轻易示人。”
何鲲道:“凡过山下关口者,皆可依据其闯关数,阅览对应书卷。尔等人仙最喜说众生皆平等,确为何我等不可入阁?”
苏庆樟早已压不住火了,吼道:“妖魔怎可等同视之?尔等擅闯我山门,肆意孽杀我阁中之人,简直欺人太甚。”
“打打杀杀焉能没有死伤,焚经阁定立规矩之时便该预见有此一遭。焚经阁依仗天险,据大阵为己有,确毫无建树,言而无信,难怪一直位居仙界末流。”
“猖狂小儿……”
观对方阵势,无论如何都没有退意,这一仗不可避免,关键在于打法,若混战开来必是两败俱伤,遭殃的便是那些小辈和弟子。苏庆柏拦住弟弟,向前一步道:“想阅经也无不可,那便依我苏家规矩,你我双方三战决胜负,若你们赢了,我便大开阁门,迎你们入阁。至于能否顺利阅到天魔经,便由不得本座了。”
鹤瓮笑道:“客随主便,全凭阁主安排。”
何鲲当先走了出来。苏庆柏本意要秦修出战。苏庆樟确早已挥舞着大刀飞了出去。苏庆樟是苏家唯一使用兵刃之人,修的多为刚猛的法术。何鲲为柳妖,这二人正是一刚一柔。苏庆樟法力深厚,远胜何鲲,无奈他是个胸无城府之人,招数亦是直来直去,毫无战术可言。而何鲲确是阴柔狠毒、奸诈残忍之辈。交战没多久苏庆樟便着了道,身上被柳条插了数个洞。若换了别人受此重伤,早已心神大乱,败下场去。他确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着再度冲杀向前。何鲲早已看清他招数的漏洞,左闪右躲,故意拖延时间,待苏庆樟耐性被耗尽,流血过多时,一招得胜,将个高大的苏庆樟困成了柳团,重摔在地。何鲲收回所有柳条,退到鹤瓮身后。
立刻有人上来将苏庆樟带到一旁去疗伤。苏庆柏料见了弟弟会输,只是没想到输的如此狼狈。第二局是关键之局,决不容有失。
苏庆柏走上前来道:“不知接下来尊驾要派何人出战?”
一个双瞳墨黑之人刚要上前,被鹤瓮拦住。一直站在鹤瓮右侧,身着黑色盔甲之人走了出来。他缓缓抬起头,一双血红的双瞳令人不寒而栗。
苏庆松惊道:“血魔!二弟小心。”
苏庆柏挥舞衣袖而上,周身立时萦绕无数棋子。只是这血魔亦非泛泛之辈,周身萦绕的血红魔息让人入临炼狱。这二人一个灵巧飘逸,一个诡异阴森。焚经阁虽不善法术,苏庆柏兄弟三人确也是仙界数一数二的高手。黑白棋子如箭矢一般急射向血魔,甫一遇上那血红的魔息,如坠血河,速度大减,若坠在红纱之上,随其飘动,再不能向前。苏庆柏变幻招式,凌空显出一方棋盘,其上黑白棋子光芒大放,直扑血魔。血魔双掌齐出,一股散发着浓重血腥之气的血流如洪水般喷薄而出,将棋盘推至二人中间。两人僵持不下,转瞬间又过了百招。棋盘时进时退,摇摆不定,当血红之气氤氲透过棋盘一寸之时,苏庆柏顿觉浑身血流倒涌,好似要争先恐后飞出体外。他挥舞着衣袖,黑白棋子如得军令,操戈列阵,急急变幻位置,瞬息间棋局已是千变万化,数枚棋子没入洪流,直奔血魔而去。眼见着棋子就要落在血魔身上,还未等苏庆柏反应过来,那些棋子悉数落入血魔之手,反向随着洪流,透过棋盘袭向苏庆柏。棋子落在苏庆柏衣袍之上,瞬间被他衣袍上的文字拘住。只是他没想到那些棋子上沾染的魔息悄没声息的浸入他的身体,一时魔息攻心,连连后退。就在众人都以为苏庆柏输了之际,但闻数声巨响,原来先前袭击血魔的棋子并未尽数被血魔挡住,数枚棋子悄无声息没入血魔身体,瞬间炸裂开来。血魔周身魔息所化之盔甲碎裂开来,露出熔浆般血红流动的身躯,这便是血魔的真身,盔甲被毁,他已是战力大减。既知是血魔,如何会不提前防范,苏庆柏手掌从眉心拂过,侵袭入体的魔息硬生生被他逼了出来,进入他掌内的棋子之中。他将那枚笼罩着血红之息的棋子掷向远方,但闻一声巨响,远处的一座山丘被夷为平地,鸟兽呼和逃离,有数个妖兽竟然瞬间入魔,可见血魔之息何等霸道。只是随之破裂的棋子散发的浩然正气,瞬间将短暂入魔的妖兽包裹住,鸟兽们茫然看向前方,被两股相杀之力震荡了元神,昏死过去。血魔再要向前,鹤瓮阻拦道:“败局已定,莫要逞强。”
苏庆柏稍事调息,气息很快稳定下来,再向前道:“接下来可是尊驾要出战了?”
“血魔之息不易排出,若是阁主继续应战,老夫可就胜之不武了。”
苏庆松走上前来,道:“鹤瓮,千年前横行妖域的鹤、兰、松、竹四大冠妖之首,我焚经阁好大的面子。就让在下领教领教冠妖的厉害。”
鹤瓮隐世千年,世上已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号。不过初初相见,便被道破来历真身,足见这位苏庆松法力在其弟弟之上。传言一旦被焚经阁之人道出真身,便是必败之局,是以鹤瓮先前不肯自报家门。千年前他便已罕逢对手,对传闻中的奇闻功虽有忌惮,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夸大其词,反倒愈发想要领教一番它的厉害。
鹤瓮抚须笑道:“那便叫老夫领教领教阁下的奇闻功。”
苏庆松一袭白衣,其上绘着松柏图案,鹤瓮则是一身黑衣,其上一只丹顶仙鹤。两个人挥舞衣袖交织在一起,若一副动态的山水画。即为冠妖手段何其厉害,即便是苏庆柏也没有胜算的把握。而奇闻功厉害之处便在于施法者对对方的过往经历知道的越多,杀伤力越大。同石魂阵中借助几世记忆攻击其中元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见苏庆松横笛在手,凌空飞扬,悠扬曲调一出,竟是满山妖魔闻之心惊。这便是苏庆松高明之处,既不知所有妖魔来历真身,便是一曲专门克制妖魔之音,而这只是个开始。紧接着一串串的青色字符从笛中飘出,细看那些字符竟只是这些妖魔的名字。但见数个鹤瓮的心腹之人如遭雷击,浑身震颤不已,各自开始抵御笛音的攻击。此番便是震慑之意,若这一站再胜,对方也只能望而却步,滚出焚经阁。但闻数声鹤唳,如有人乱拨琴弦,发出吱嘎之音,悠扬曲调顿时变得刺耳难听,一众妖魔确是豁然灵台清明。一轮圆月缓缓从阴霾中跃出,苏庆松以笛为剑,姿态潇洒飞扬,哪里像似在对战,倒似在对月舞剑,愈发的仙姿佚貌。鹤瓮袍袖飞舞,仙姿飘飘,亦是不遑多让。两个人你来我往已过了百招。忽然间,一张布满密密麻麻字迹的书页从苏庆柏袍袖间飞出,袭向鹤瓮。鹤瓮怅然后退,字符中所述往事在脑中一闪而过。一上来便吃了暗亏,鹤瓮不由得恼怒,又是一声鹤唳,赫然显出了真身。确是一只白身红顶,脖颈和尾羽墨黑的仙鹤。仙鹤一震双翼,刮起一阵妖风,法力微弱的人险些被吹落山下。它俯冲向苏庆松,灰绿嘴巴钳向对方。苏庆松亦是毫不相让,接连发出数张书页,尽皆被鹤瓮的嘴巴剪得七零八碎。犹是如此,鹤瓮依旧觉得好似全身的穴位被点中了一般,动作迟滞,力不从心,几度分不清现实于回忆,而重了数招。当一张只写着一个“曲”字的纸飞向鹤瓮之时,鹤瓮一声凄厉的惨叫,径自跌落在地,无尽心伤。鹤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这般轻易的就败在了苏庆松手下。他幻成人形,眼中一股狠戾之色一闪而过,虽是狼狈,依旧优雅的起身,清风皓月般笑道:“尊驾法术高绝,老夫输的心服口服。”
“既已认输,还请速速下山。”
“老夫早已言明,一来寻人,二来问经,既然我们输了,便不再生阅经之心。可否请苏姑娘一见?”
“尊驾已输,却还要步步相逼,打量我焚经阁好欺的吗?如今尔等皆被我大哥道出真身,若真开战,孰胜孰败还不一定吧?”
鹤瓮歉然道:“阁主误会了,吾等并无纠缠之意,只是想询问令爱几个问题,问完自会离开。”
“我若不依呢?”
一阵风刮过,一股浓郁的松柏香气伴随着兰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两男一女为首的数十个大妖现身,观其气势,皆非等闲之辈。一身青衣,手持竹杖的男子道:“那便灭了焚经阁。”
兰衣女子巧笑道:“鹤瓮,你真是给我们四妖丢人呀。”
墨衣男子不无讥讽道:“哎,兰妹妹莫要如此刻薄,若论真本事,鹤老头又怎会输?”
“你们还是少说几句吧,免得等会他们翻出什么劳什子经卷袭击你!”
苏庆柏这才明白过来,接连三站不过是鹤瓮的拖延之策。既然三妖没有找到苏娴,那么她要么还在奇闻阁,要么就又逃了。若老祖遗言当真,娴儿逃了,苏家有望重振,他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只是单凭眼前之人,虽是劲敌,确当不得天劫,说不得耗损些元气,也要借助大阵之威将这些人赶走,再谋大计。
这一次不用大哥提醒,苏庆柏便已知这三人的身份,遂道:“竹钰、松墨、兰萱,哈哈哈,就凭你们也想灭了我焚经阁,不自量力!”
三妖带人将山上山下都搜了个遍,没有发现苏娴的影子,那么苏娴定然是藏在奇闻阁中。鹤瓮心下计议已定,不再迟疑,道:“既然阁主顽固至此,那老夫便只能得罪了。”
苏庆柏大喝一声道:“清儿,速速带着弟弟、妹妹们躲进阁中。”
苏庆柏率先飞扑而上,阁中长老和其他高手悉数飞了过来。苏清立刻明白阁主之意,在一众长老掩护下,同其他几个兄弟边打边杀,率先飞入奇闻阁。只是遍寻苏娴不见,苏风心急的眼泪又要落了下来。
苏月道:“哥哥莫慌,那丫头哪一次不偷偷逃出去。”
苏清道:“大哥,如果我没猜错,二伯是要引他们入阵,我们法力微弱,若要配合,需的提前准备一下。”
“这么说,我们有胜算的把握?”
“虽已看破他们真身,到底不能绝对压制。有经阁阵法加持,胜算颇大。只是大战开来必是两败俱伤,且先将这些弟弟、妹妹们藏好。”
几个年轻人顿时斗志满满,先将年幼和法力低弱的人藏入暗格之中,然后各自飞往奇闻阁次等阵脚所在的经房。
苏氏一门浴血奋战,誓死阻拦敌人靠近奇闻阁。黑沙教众妖魔虽占了上风,却也多有死伤。焚经阁越是反抗,鹤瓮愈加坚信苏娴藏在奇闻阁中,且她一定知道许多自己想知道的事。鹤瓮为首的四冠妖及血魔等妖魔率先奔向奇闻阁。苏氏三兄弟立刻飞身去阻拦。
52)天劫
当无数妖魔就要冲进奇闻阁之时,忽然自奇闻阁的楼顶喷出一股绿色的液体,紧接着顺流而下,如瀑布般将奇闻阁完全包裹住。所有触碰到那绿色液体的妖魔碰触之处好似一粒种子落下,瞬间冒出嫩叶,千丝万缕的根须迅速深入身体,痒痛难止。
何鲲轻蔑一笑,舞动双手猛吸那些绿色汁液,涓涓细流不停的流入他身体。这些绿色汁液对于树妖的他竟是大有裨益。但见他脸上表情无比的愉悦,双眸星星点点的绿影浮动,片刻间竟是妖力突破一小境。其他花、草、树妖也纷纷效法何鲲吸吮那些汁液,好战的竹珏也丢下苏庆松,奔过来吸吮那些汁液,只是随着他们吸收的越多,笼罩住奇闻阁的瀑布丝毫未减,他们的身体愈渐膨大,立时有数个树妖自爆而亡。何鲲等几个妖大惊,想要收手的时候,确无法阻拦那些汇聚成海的溪流。一个绯衣女子瞬间来到何鲲面前,手中亮出一把轮状兵器,切断了那些吸住众妖的绿色水流。一众树妖虽意外的境界提升,确是心有余悸,再不敢靠近那绿色液体。
何鲲恭敬道:“要如何破阵,请姑娘赐教。”
杨绯是最得鹤瓮信任的下属之一,擅长破解机关阵法,也是黑沙教中少数不是妖魔的人。何鲲带着几个人跟在杨绯身后,几番尝试不得其法。杨绯也看出了那绿色并非什么阵法,倒似树妖的精气所化,而这些汁液似乎对苏家人没有任何影响。
杨绯见状道:“或许苏家人的血可以破解禁制。”
何鲲立刻和几个下属接连不断的将法术低微的苏家子弟砸向焚经阁,如同豆腐击在巨石之上,肉身崩碎,血液恒流,那护在奇闻阁上的绿色禁制丝毫不为所动。苏庆柏隐约猜出是何人在护着经阁,只是他原本就要请君入瓮,更不想阁中人白白惨死,立刻打开了奇闻阁门。当鹤瓮这一方几乎所有人都闯入奇闻阁时,苏庆柏和苏庆松对了一下眼神,带着人也飞入大殿。阁门自动关闭,绿色的汁液再次包裹住经门,再无人能轻易出入。
苏庆樟此前受了伤,苏庆松取而代之,同之前选出的要留守的十个长老进入阁楼后,在十二个方向凭空消失。紧接着所有经房的门自动打开,唰唰唰书页快速翻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带起一阵微风,暗含着墨香送入大家鼻中。苏清等人早已提前开启了大阵,如今各司其职,迅速摆开大阵,其余弟子也相继没入各个经房之中。一时间大殿上只剩了黑沙教一众妖魔,
鹤瓮这次出山后,连续灭了几个仙派,还曾在一刻钟内就毁灭了一个古老仙派,确久久攻不下一个以博闻强记,满山书呆子而闻名与仙界的小小焚经阁。今日他连番受挫,已失了往日的沉稳谋算。立刻下命令道:“能带走的经文全部带走,除了苏庆柏,所有人都杀光。”
一时间黑沙教众纷纷闯入数以万计迷宫一般的经房之中。甫一进入经房,那些经架开始诡异莫测的变幻位置,时不时有经卷、笔、墨、砚台等文房之物飞出来袭击妖魔。莫说带走经卷,连碰都碰不到。越往深入,那些文房之物,尤其经卷的袭击力更大。身处妖经和魔经房中的妖魔更是凄惨,那些记载他们来历的经卷甚至将一些小妖、小魔直接击的灰飞烟灭。再往前行,终于看到了苏家人的身影,这些人配合着大阵奋勇杀敌,没有一个人想着要苟活或是逃离,一向被耻笑文弱的焚经阁人竟是这般有血性的硬骨头,倒是让鹤瓮几人另眼相看。
经房匾额上的文字无人识的,鹤瓮带着杨绯和何鲲几人在魔经房中兜兜转转,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经书,渐渐也摸清了一些这里的运行轨迹。随着他们不断的深入,来自大阵的阻拦愈加猛烈。鹤瓮在下属的掩护下,闯入最深处的一座经房。他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快速翻阅那些经卷,惊喜的发现这里竟真的是天魔经房。可他翻了数个经架也没发现任何他想要的经卷,其上记载的不过是靠后天修炼,达天魔之境的那些妖魔的来历和一些已故天魔的经历。他直接奔最后几个书架而去。就在这时,苏庆柏飞身而出,两个人在经房中又是一番恶斗。奇闻功的首要因素便是阅尽万卷经,烂熟于心,存于元神之中,随时为己所用。道出姓名便已占了先机,将头脑中的经文借由元神化作锐器,伤人与无形。苏庆柏虽没一眼猜出眼前人是鹤瓮,却又怎会不知鹤瓮其妖的来历,被哥哥指点过,焉有不胜之理。若无这旷古奇闻功,苏氏兄弟如何能连番赢了万年冠妖的鹤瓮。而在鹤瓮眼里,这分明是作弊。他恼怒以及,又毫无办法。不等他号令,因之前轻敌败了一局,而心有不甘的血魔又缠住了苏庆柏。看着他下半身恢复了一半的盔甲,当知他又吸干了多少焚经阁弟子的血。苏庆柏冲冠眦裂,罕见的亮出了宝剑,劈杀而上。
当鹤瓮终于发现在暗格处另有一道经房时,直觉那便是自己想找的天魔经房了。他心中大喜,急急飞了过去,尚未靠近,一股浑厚无极的魔息席卷过来,瞬间将他振飞。紧接着所有经房奇异的瞬间变幻了位置,之前的经房消失不见,他被几架经卷困在了一角,久久不能冲出来。
善乐坊经房内正被苏庆松戏弄的无比恼火的竹珏显出原型,匝地三尺,贯穿几层经房,根系瞬间爬满整个奇闻阁的地下,他惊奇的发现在底下竟能吸到那之前的绿色汁液。竹珏不但妖力冠绝,更是智谋超人,为防止再度吸食过度汁液,妖力提升过快而自戕,他一边吸收那些汁液,一边将其转化成妖力,瞬间击打出去,威力竟高于之前数倍。追随竹珏的那些树妖尽皆效仿他显了原型。竹珏一人已难对付,如此多威力突增的树妖防不胜防。苏庆松对于他们骤然法术的变化一时不查,眼睁睁看着几个堂兄弟被他们搅死。
当鹤瓮在杨绯的帮助下终于脱身之时,除却竹珏占了上风,其他几处的黑沙教众尽皆被困住,死伤惨重。
鹤瓮再要向前,被杨绯拦住,道:“鹤瓮,我们还是撤吧。吕使早已说过,不得入奇闻阁。”
鹤瓮心知自己心高气傲落入了圈套,今日怕是难以成事,狠狠道:“撤。”
鹤瓮一声令下,何鲲抖了几抖,柳哨之音响彻整个焚经阁。所有妖魔纷纷退出经房,确一时无法打开阁门,连一向逃生的时空术竟也失灵了。
苏家人又怎会让他们称心如意离开,待他日卷土重来。所有焚经阁的人也都飞了出来,虽是又少了大半,确是一个个斗志更盛,不畏生死,还有何惧。
鹤瓮心知大错已铸,试探道:“阁主今日若将我等全部剿灭,必然引来灭门之灾。若放我等离开,老夫愿立下生死契,必不再来搅扰。”
苏庆柏心知这些人背后必然有更恐怖的存在,确不信他们经此一击,不再来寻仇。苏庆柏立刻下令杀光所有妖魔,就在黑沙教妖魔岌岌可危之时,阁门轰然倒塌,绿色汁液上爬满白色二截身的肥胖虫子,那些弱小的虫子蠕动了几下,尽皆被绿色汁液覆没,不再动弹。体型稍大的虫子立刻爬了进来,啃噬地上的尸体。不过片刻间,竟是啃了个干净。
紧接着一群白胖圆脑,容貌酷似的人闯了进来,正是绝响谷中在冯阿牛手下逃走的李家儿郎,为首之人便是在摩西国怕暴露虫师,不肯帮助玉如辰的李家儿郎的父亲李蛹。
苏庆柏脱口而出道:“荡尸虫!”
苏娴入了苏经经房后,记忆所化的逸闻经中已经记载了绝响谷之事,此前几人刚刚看过。听闻这三个字,苏家人立时明白天劫就在眼前了。还未等苏家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面目阴鹜之人现身。正是曾出现在烈焰岛的万年魔头无渊,其后是一个紫衣女子和衣个青衫男子,还有个年幼的魔头。再其后是数个魔息冲天,尽皆在人魔六境之上的魔头。
无渊隔空掐断了一个弟子的头颅,吸进了嘴里。他囫囵咽下那名弟子后,看了看鹤瓮道:“你竟不是他们的对手?”
竹珏道:“教主,这些书呆子难缠的很。”
“哦?”无渊看向苏庆柏道:“你可也能道出本座真身?”
苏氏三兄弟先前燃起的热望被彻底熄灭,即便知道真身,又如何是万年魔头的对手。
“找到那几个人了吗?”
鹤瓮道:“禀教主,属下无能,一无所获,苏庆柏之女也不知去向。”
“还不交人吗?”
苏庆柏道:“大哥,开始吧!”
三兄弟衣袍咧咧,其上文字图案漂浮而出,纷纷袭向无渊。无渊轻蔑一笑道:“雕虫小技。”
但见无渊双眸璀璨若星河,三兄弟立时呆若木鸡,打出的文字图案瞬间乖巧的回到各自的衣袍之上。无渊邪魅笑道:“你的女儿在哪里?”
“不知。”
“可知她的友人是何来历?”
苏庆柏眼神呆滞,却没有回应。忽然他眉心出现一个“蘇”字,出其不意数枚棋子击在无渊身上,有一枚正中其面部。苏庆柏踉跄后退,苏庆松同苏庆樟也相继回复了神识,严阵以待。无渊想要再控制他们已经不能了。
无渊摸了摸腮部留下的血,勃然大怒道:“把所有人都杀光。”
鹤瓮立刻道:“教主不可,若都死了,无法回去同吕使交差。”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若主上怪罪……”
“哼,那便杀了没用之人,让这些虫儿快快长大。”
李蛹眼珠乱转道:“教主哪些是有用之人?”
“蠢货……”
“教主且慢。”
既然苏庆柏都不知道苏娴在哪里,如此损兵折将,势必要带回去有用的经卷。苏清被黑瞳押了过来,鹤瓮抓着他的头,看向苏庆樟道:“交出有关天魔和善乐坊的所有经卷,我便饶了他的命。”
苏庆樟含泪道:“孩子,你先走一步,为父一会就去找你。”
苏清笑着点了点头,瞬间自爆了元神,鹤瓮喷出大口鲜血,倒飞而去。于此同时苏庆樟奋起而来,袭向无渊,想要效仿儿子,自曝元神,确被无渊瞬间抓住,甩给了身旁的血魔。但见他全身血流破体而出,涌入血魔之口,转瞬间身体干瘪黑青,倒地而亡。血魔之前被毁的盔甲又完整了一部分,再吸一些血,他又可恢复盔甲了。
“清儿……”
“三弟……”
“樟长老……”
“师弟……”
“二伯……”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看着尸骨无存惨死的父子二人痛呼着落下泪来。大劫在即,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哀伤,苏庆柏一声令下,焚经阁众人再次如先前一般没入经房之中。
“给我翻出天魔和善乐坊的所有经卷。”
鹤瓮身体摇晃如风中秋叶,气喘道:“还有玄经的所有经卷。”
大战再度开启,一个李蛹已是相当棘手,唯有苏庆松能应对,如此多的荡尸虫,数倍于焚经阁之人,如决堤之洪水,潮涌般涌向各个经房。苏庆松尚可依据苏娴的记忆,自撰经符攻击李家儿郎。如今它们都显了原型,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苏庆松对他们的攻击开始如隔靴搔痒,只能阻止他们前进,却不能杀了他们。
苏庆柏虽法力不如哥哥,之前哥哥早已道出多个妖魔真身,他靠着奇闻功,一人辖制众多妖魔。随着他再度报出这些人的真身来历,所有长老都使出了奇闻功,一时所向披靡,一些弱小的妖魔尽皆被斩杀,守住了善乐坊的经房。
而其余的长老却连阻拦也无法阻拦,只能自保。李大朗等人横冲直撞,胡乱翻找,幼小的荡石虫爬进经房,肆意啃咬经卷。被啃咬损坏的经卷化作幽幽的绿光,一点点消失不见。那些经文对其他妖魔还有伤害,对荡石虫确是损伤不大。显然奇闻阁对消失了几千年的荡尸虫所知有限,更对那些刚刚被培育出来的虫子一无所知,竟被他们接连毁了数个经房。
无渊大怒道:“蠢货,让你们找经卷,不是毁经卷。”
荡石虫群开始如蚂蚁搬家般运来无数经卷,其中不少是魔经,确依旧没有关于天魔经和善乐坊的经文被运出。
而苏庆磊和秦修那一边因为何鲲和竹珏突然境界提升而节节后退。之前闯入过经房的妖魔对其中阵法多少有了经验,加之荡尸虫群的协助,瞬间又有数个经房被攻破,无数经卷被运往无渊身旁。鹤瓮和紫寒几人一一过目那些经卷,都不是无渊想要的,多为凡间的一些经卷,紫寒本要丢弃,鹤瓮坚持将全部经卷收了起来,留作后用。
看着越来越多的经卷被运出去,焚经阁中人痛心疾首,性命可以不要,经卷确决不能丢失。开始越来越多的人为了护着经卷而自爆元神,与敌人同归于烬。眼见着苏家人死伤惨重,命悬一线。就在这时,焚经阁顶开始滴滴答答的渗下一些绿色的汁液,开始还只是星星点点,最后开始如大雨般落下。紧接着地底传来响动,无数树根破土而出,穿插飞入各个经房,径自配合着奇闻阁的阵法帮着苏家人杀敌。所有树妖和花草精怪都受到了影响。
被树根卷住的兰萱怒道:“竹珏,你疯了?”
竹珏整个竹身都被树根盘主,只露出几片竹叶在外,之前吸取的绿色汁液竟然被那些根系疯狂吸走。他费力道:“不是我啊,松墨是不是你?”
同样露出几只树枝的松墨道:“谁来救救我?”
无渊身后的紫寒和清河飞入经房,咻乎间救出分处几个经房的几人。
竹珏立刻道:“多谢紫寒少主救命之恩!”
“多谢清河少主救命之恩!”
“父亲,他们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万不能成全了他们。”
无渊和他身后那些魔头终于动了。即便有阵法和莫名的树根相助,苏庆松如何能拦的住无渊,重伤之余也只能靠着阵法保命。那四处游走千丝万缕的树根万箭齐发般包裹向无渊,如同一张网将无渊紧紧裹住,其上有红色文字浮动,字字诛心,被困其中的无渊哀嚎不已。这下不但鹤瓮众人惊惑,连焚经阁之人都不明白这助阵的树根何方神圣,竟能困住万年天魔。紫寒立刻命六名护法去救父亲,人魔六境的魔头却不过片刻间尽皆被树根重伤,困在其中。
鹤瓮喊道:“李蛹,李蜂还不快去救教主和少主。”
李蛹带着自己的儿子们蜂拥而来,白花花一片的荡尸虫令人头皮发麻,二截身的虫子开始啃咬那些树根。荡尸虫的离开令苏家人压力大减,确已无法阻挡妖魔深入各处经房。苏庆柏和苏庆松欲借机送几个晚辈出去,同楼下守着经卷的妖魔又打在了一起。
根须千丝万缕,荡尸虫亦是无穷无尽,何况那李蛹和李蜂这等千年荡石虫,连大罗神仙都可啃噬。树根显然十分忌惮荡尸虫,瞬间将几个成年荡尸虫系绳结般缠了起来,挂在半空。树根的表皮上有文字浮动,李蛹几人一时无法挣脱出来。而那些幼小的荡尸虫确是防不胜防,在它们的啃噬下,细小的根须化作数万截,只剩了光秃秃的主干。几个粗壮的树根相互撞击,巨力震落无数荡尸虫。紧接着万根齐发鞭打如蚂蚁般四处游动的虫群,无数虫子被砸成白色透明的浆液,瞬时间腐臭的尸体味道充满整个楼阁。躲过攻击的稍大些的荡尸虫,竟被树根穿糖葫芦般穿成了串,白色浆液滴滴答答落下,这些没脑子的畜生剩下几口气了,还在咬着树根死死不松口。李蛹几人暴怒,瞬间显了原型,冲破封印,一口口咬向树根。最粗壮的那几根树根剧痛之下,瑟瑟发抖。而困住无渊的树根被无渊的万年魔息侵蚀的溃烂成一片。只是一个树妖就伤了无渊手下数个顶级魔头包括他自己,如何会是两败俱伤,分明是被人孽杀。无渊挣脱了束缚,摸了摸两腮被树根洞穿的血洞,大怒道:“鹤瓮,把这个树妖给我杀了。”
竹珏、兰萱、松墨几人全部赶来,只有他们最懂如何对付树妖。树妖虽受了伤,确依旧威力无比,纵横捭阖,对付着一众妖魔。无渊抓住最粗的一根树根,力拔山兮般,生生将它的根须尽数拖出地面,一掌折断。根须实在是太多,不断有新的破土而出,他如何斩的尽。这些根须不再能困住无渊,却接连不断的困住其他妖魔。
分身乏术的鹤瓮喊道:“紫寒少主,火,火。”
紫寒立刻想起自己在烈焰岛时,从纳德手中骗来的斓火火焰。她立刻将所有斓火火焰喷向数个粗壮的树根。一时间万条根须熊熊燃烧,最粗壮的几根树根果断断根求生,瞬间没入土中。无渊并非无脑之人,苏家人誓死保卫的地方,必是重经所在地。没有了树根的阻挠,无渊一人兜兜转转,再度闯入了天魔经房。他迅速来到最后那几排经架前,其中一个经架上写着:魔川篇。他不禁心中大喜,说着就要去拿经卷。就在这时,苏庆柏声如洪钟的声音传遍整个焚经阁。
“我三兄弟愧对祖先,既无能保护经书,便让他们消失于人间。”
所有人都明白了阁主同归于烬的决心。瞬时间所有经房的门同时关闭,经卷竟自燃烧起来,那熊熊绿火虽不是灵火,却因其焚烧的书卷而自带了威力,一些弱小的荡石虫尽数被焚毁。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转瞬间奇闻阁书卷尽皆被焚毁,经架犹在燃烧。一副画卷飞了出来,所过之处传来低低的吟唱,不是佛经,亦不是道藏,竟是苏家历代先祖的吟唱。一些弱小的妖魔元神如遭重创,一个个抱着头滚落在地。那些经架在大火之中,竟依然在有序的转动着,阻击妖魔。
鹤瓮痛心疾首,刚刚苦心培育出的荡尸幼虫损失大半,万幸他没有将荡石虫全部带出来,不然不知道主上会如何责罚与他。如今已由不得他后悔,此刻不撤怕是要同苏家人玉石俱焚了。李蛹和他的儿郎们还在奇闻阁里发疯,竟在尝试着要吞掉那些绿色火焰。
“教主,撤吧!”
无渊的须发也被绿火烧焦了,看着触手可及,如今燃着熊熊烈火的经卷更是怒不可遏,如何肯退。他一跃而起,一掌穿透那画卷,画卷底端开始燃起了火焰,那低低的恼人的吟唱依旧响彻四野,火势愈发凶猛。无渊犹在发疯般将藏在暗格中的孩童翻找出来,尽皆吞入口中,直到紫寒出言劝他,他才带着儿女飞离天魔经房。
他一路飞回,将苏庆柏和苏庆松夹在腋下。其他几个魔头也带出数十个焚经阁中人。荡尸虫群在大火中涌动,所过之处,苏家人的尸首尽皆被啃噬殆尽,连骨渣都不剩。
奇闻阁燃起熊熊烈火,附着其表面的绿色汁液悄然褪去,苏娴再无藏身之地,落到了地面,满脸泪痕,形容憔悴。
就在所有人步出奇闻阁之时,毫无防备,一只天鼠笔洞穿数个妖魔的头。苏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实力,确也是最后一击。苏庆柏和苏庆松摆脱了束缚,立时再度飞入奇闻阁,阁门随之怦然关闭。
苏庆柏不知是喜还是忧。
“大哥,你去吧,我还能守一阵。”
苏娴刚要喊父亲,被苏庆松一把捂住嘴巴,将她按坐在地上。他欣慰笑道:“娴儿什么都不要问,听大伯说。”
苏庆松一边渡法给她,一边道:“大伯将一身的修为传与你,这里从来困不住你,逃出去后设法找到经核,若不能,便一走了之。再没有人能束缚住我们的娴儿了,你可以做你自由自在的雄鹰了。”
“大伯,我不要您传我神功,我知道怎么出去,我带你和父亲一起离开,我们现在就走。”
“你父亲支撑不了多久了,待会儿就要让他们以为我们都死在了这里。你才能躲过这一劫。”
苏庆松一股脑将一身修为渡给了苏娴,力竭的瘫软在地上。苏娴哭道:“父亲,大伯,我不走。”
“你想让全族人都白死吗?快走,他们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娴儿记住,不要去寻仙界之人,你只会给他们带去灾难,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苏庆柏一把将女儿打入苏经房,并封上了房门。
不时有房梁门扇砸下来,兄弟二人背靠背坐在地上,苏庆松手中握着天鼠笔。
阁门被打开,无渊怒道:“你竟敢伤了我儿……”
原来苏娴那一招无意中将无渊的小儿子也伤了,天鼠笔,若在别人手上,便不只是重伤,怕是要命丧当场。无渊最疼爱这个小儿子,如何能忍了这口恶气。
苏庆柏兄弟背靠着背,坐在大殿中央,两个人大笑着看着门外的妖魔。苏庆柏催动法术,焚经阁火势愈演愈烈。无渊怒极,飞身进入,瞬间将兄弟二人带出焚经阁。
苏氏长老不受幻术控制,一些小辈确是没这抵御之力,尽皆被无渊所控,无奈他们知道的太少,更不知道苏娴去了哪里。无渊命令将这些人都喂了荡尸虫,所有人落入虫群之时皆自爆了元神,能杀一虫,亦算是死得其所。
虽是一无所得,倒也知道了这几个人的关系。无渊将苏风握在手里,爱哭的苏风此刻确是一脸视死如归。
“只要你说出你女儿的下落,或者那几个人的来历,我便饶了这几个人。”
苏庆松看着儿子苏风,笑道:“风儿,今日你没有落泪,为父很欣慰。”
“父亲,天道循环,这些人终归会不得好死的。”
无渊捏断苏风的头颅,连同父子二人一同扔给了荡石虫。苏庆柏一直闭目端坐于地,强制忍泪,不敢去看惨死的亲人,直到无渊靠近了女儿,他瞬时睁开了双眼。
无渊看着花容月貌的苏月道:“小美人,你的妹妹可对你说过什么?”
苏月冷冷看着无渊,一言不发。为防止她在自爆,无渊封了她的法力,一把将她扔向了荡石虫,李家儿郎一起上下其手,瞬间将苏月剥得赤身裸体。苏月泪流满面,痛苦的忍受着屈辱,却是不肯哭叫出来。秦云含泪看了夫君一眼,瞬间扑向女儿,自爆了元神。可苏月被几个荡石虫裹挟着,只是受了重伤,确是没死成。李大朗几人大怒,连血肉碎块也不肯放过,将秦云的尸身舔舐了个干净。
苏庆柏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外衫化作千万片,其上字符浮动,一同袭向无渊。于此同时他紧紧抱住了无渊,也想要自爆元神,却被无渊一拳锤碎了头颅。
鹤瓮那一句不要又是说完了,苏庆柏无头的尸身摔落在地,如同亲人那般,尸骨尽皆化为荡尸虫的口粮。
轰隆一声巨响,万年楼阁坍塌为废墟。
53) 旷古大阵
苏娴通过苏经房的经核之卷重回到密林之中。苏弈仍站在自己的本体身旁。
苏娴已经没有了眼泪,哀哀道:“你这般厉害,为何不救他们,为何不救我父亲?”
苏弈气息急促,脸色白的瘆人,好似身形又小了许多。
“父亲让我找到经核,你就是经核对不对?万一他们找到这里怎么办,我们还是逃吧?”
“我并非经核,亦不知它在哪里。我曾偷窥玄经,发现你是收获经核之人,亦是重启大阵之人。我走不出这片林子,找到经核就靠你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下一刻,苏娴出现在苏弈本体的树干之中,原来百人合抱的树干内是中空的,内壁上生出无数枝丫,这些枝丫将苏娴牢牢困住。
无渊命人将废墟翻了个遍,所有尸体都被翻了出来,残破的经卷也都收了起来。荡尸虫撒了欢的啃咬地上的尸体,虽是损失了大半荡石虫,活下来的因为吸食了太多仙人的精血而长大了数倍。一些大点的虫子竟可化成人形了。
鹤瓮拾起地上的天鼠笔道:“奇怪,之前并未见他用过天鼠笔。”
何鲲道:“一定还有人逃了出去,就藏在附近。”
杨绯看着原本被奇闻阁遮挡住的山对面的密林,感受到了一众前所未有的震慑之力。
无渊道:“小美人,怎么了?”
杨绯吓得浑身颤抖,跪下来道:“属下只是觉得那片密林有些怪异。”
“有何怪异?”
“只生一种树木便已是怪异,飞禽走兽皆无更是罕见。”
清河道:“父亲,要不要过去看看,或许有苏家人躲在其中。”
众妖魔来到密林外,遮天蔽日的树叶遮挡住了所有的月光,一片漆黑之中,不见风声,但闻树叶沙沙作响。除了树木长得一模一样,过分高大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无渊笑道:“怎么长得都一模一样,难不成也如你荡尸虫一般一奶同胞?”
李蛹在无渊面前也不敢胡来,道:“属下让孩儿们进去探探吧。”
鹤瓮道:“教主,吕使有交代,虫师事关重大,若没有主上吩咐,不可轻易调遣,今日已经……”
无渊对之前那出现的树根多少有些忌惮,确是口里不肯服输。
“嗯?你是听本教主的,还是听他的?看来你还想着回到他身边?”
“属下不敢,只是虫师不宜再有伤亡。”
“哼,多抓些女子,让他们哥儿们乐呵乐呵,便能生出无数虫师,有何难?”
李家儿郎淫荡的笑成一片,好似美女就在眼前一般。立刻有无数荡尸虫迫不及待的钻入入地底,涌向密林。不多时虫群又回来了,似乎也未发现什么。
当众妖魔就要离开之时,一直坚持撤退的鹤瓮茫然的望着眼前的密林咕哝道:“少了。”
“什么少了?”
“没什么,或许是属下多疑了。”
“说!”
“禀教主,荡尸虫的数量少了。”
“竹珏,探探地下。”
竹珏的脚立刻变成竹根,匝地三尺,迅速向前,拨弄撕扯遇到的地底树根。荡尸虫不过是无脑的畜生,只知道乱啃乱咬,如何能发现异常。竹珏确是万年的冠妖,立刻发现了不对。
“教主,树根有烧焦的,也有断裂的……”
没了旷古大阵,没了苏家人,一个受了重伤的小小树妖有何所惧。
无渊大笑道:“果然是它!给我拔光所有的树,让它断子绝孙。”
鹤瓮万分后悔不该将疑惑说出来,若再大战一场,即便带回去主上想要的东西,损失如此多的教众和荡尸虫怕是要落得元神俱灭的下场,可他已无力阻拦。众妖魔立刻执行无渊的命令,涌进密林,袭击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树木。黑乎乎中但见先前还在眼前的树木,确出现在了身后,转瞬间所有妖魔置身于树木围成的四角形方阵当中。众妖魔攻向哪一方,那一方的树木便急急后退,其余树木再度围过来,依旧被困在四角形方阵中。当众妖魔朝数个方向同时出击时,所有树木位置再度变幻,妖魔被分成了九伙,困在了九宫格之中。黑漆漆中忽然亮起无数光点,无数暗器袭来,立时有数名妖魔倒地。无渊依杨绯之言,号令所有妖魔袭击围成九宫格最中心的方阵树木,九宫格再度变为四方阵,依旧将众妖魔困在当中。
杨绯抓过一张死去的妖魔身上的暗器,确是一枚近方形的树叶,白色那一面闪了几闪幽光散尽,变作普通的绿叶,其上的脉络变得模糊不清。
杨绯道:“大家不要分散,也不要说话,不要让他们猜出真身。鹤瓮,看来我们被骗了,刚刚的奇闻阁不过是苏家自创的阵法,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才是旷古大阵。之前奇闻阁中的经卷不过是这里的一个映照。”
无渊看着娇滴滴如鲜桃般美艳的杨绯道:“这里你只需同本座禀报即可。”
杨绯骇道:“属下明白。”
“也就是说真正的经卷也在这里?”
“是。”
兰萱道:“哦,你的意思是苏家人重兵把守自己的阁楼,设下重重禁制,却将个旷古大阵放在一边不管,任其自生自灭。这经卷是藏在地底下,还是树上呢?”
“兰萱上使说的对,一切都是属下的猜测,若不是旷古大阵,应该更易破解。”
“你……”
兰萱一时气结,竟不知说什么,看来这阵是非闯不可了。
“你可有破阵的胜算?”
鹤瓮道:“教主,无论是否是旷古大阵,此番我们已是损兵折将,趁我们尚未深入,还是离开吧?”
紫寒道:“天魔经何其重要,鹤瓮,你不会不知吧?还是你担心我们抢了你的风头?”
“属下不敢!”
“苏家人已死绝,一个被斓火重创的树妖操纵的大阵,又有何惧?你说呢,小美人?”
杨绯道:“教主英明神武,他先前被教主和斓火重伤,即便能操纵大阵,也必然威力大减,此刻正是破阵的最佳时机。”
兰萱喝道:“杨绯,莫要再怂恿教主。”
“属下知罪。兰萱上使提醒的对,吕使时时叮嘱我们万事谨慎,不可轻易暴露。还请教主下令立刻退出去,若有闪失,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他凶狠的看了兰萱一眼,兰萱立刻不敢说话。
“小美人,你说下去。”
“但凡大阵无外乎阵脚、阵眼。在山顶时我仔细看过这片密林,中心那颗巨树必然是阵眼,也可能就是之前袭击教主的树妖。只是奇怪的是中心的阵型有处缺口,或是因为先前被斓火所伤,也有可能之前就遭人袭击过,那处缺口便是中心力量最弱之处。只是我等力量有限,轻易不能靠近那里。也只有教主这般手法通天之人才能靠近,并摧毁了它。”
这几句话说的无渊无比受用,吩咐道:“本座去会会这个树妖,你们替本座把所有树给我拔了,我看它还如何列阵。”
杨绯又道:“它虽受了重创,教主还需小心,只要拖住它就可以。待我等去除所有阵脚,大阵便会土崩瓦解。”
无渊此前连吞了数个魔晶,恼怒之下竟还当众吞了几个魔,一众妖魔胆寒不已。之前那树根不过是困住了他,并未能重伤与它,除却脸上的两个疤痕,他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受了杨绯的撺掇,愈发跃跃欲试。
紫寒道:“父亲,还是叫六魔和李蛹兄弟跟着你吧。”
“我儿说的对。小美人,等着我。”
无渊万年魔息护体,顷刻突破重重包围,消失在密林之中,李蛹、李蜂和六魔紧随其后。妖魔得了无渊的命令开始袭击这片奇怪的密林,树木如之前般不断变换位置,立刻又将妖魔困入九宫格中。微风浮动,树枝摇摆,一直朝上的白色叶子翻转过来,露出灼灼光华,瞬时照亮周遭一切。但见无数树叶飘飘落下,白色一面闪耀如星光,绿色一面发着幽幽绿光,竟是如此美丽而静谧的画面。忽然间刮起一阵旋风,天上的落叶和地上的残叶旋风般瞬间包裹住数个妖魔,顷刻间尽数斩杀。片片美丽的落叶极具杀伤力,那变幻莫测的阵型令人眼花缭乱,若非杨绯一再提醒,众妖魔早分散了。即便如此,依旧有一些妖魔被落在后面,进而被树木分散,鬼哭狼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鹤瓮又生了退确的心思,紫寒道:“鹤瓮,你想要临阵脱逃,弃我父于不顾吗?”
“属下不敢,这大阵奈何不了教主,确可以杀光我们所有人。”
“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无根岂能活?都忘了我父亲的话了吗?从现在起不要分散,沿着一个方向前进,给我一棵一棵扒光这片树林。李大郎,把你的孩儿们都唤进来,断了他们的根系。”
紫寒没有要灭了密林,而是要分而划之,先灭掉眼前这一小片树林。这些树木遭到地上的妖魔和地底荡尸虫的双相夹击,无法兼顾,且荡尸虫只聚集在小范围内,是这些根系的十倍不止,立刻有无数树木倒塌。紫寒的方法一时收到了奇效,却也只是一时之效,很快的众妖魔和荡尸虫再度被分散开来,各自为营,应对来自大阵的绞杀之力。无论人仙妖魔总会本能的趋利避害,分散的妖魔以为不断地向前,却不知只是分散在大阵的外围,随着他们不断寻找攻击弱的方向前进,蓦然回首间,才发现竟然出了大阵。也只有紫寒几个厉害的妖魔还在大阵之中。
不出意外的,无渊和追随而来的六魔和李蛹被大阵分散。先时大阵对无渊的攻击几可忽略不计,他每过一方阵,树上的树叶便会光华大放,有文字浮动。无渊只顾着闯关,也未去仔细看那些文字是什么,更不会想到那些就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经文。随着他不断靠近中心,大阵的阻拦之力也不断增大,虽不能困住他,确让他有几分狼狈。眼见着离中心那棵古树一步之遥,眼前树影晃动,他再次被困入四方阵中。但见地上的落叶扶摇而上,汇聚成一个面容清冷的女子。
女子向前一步,无渊下意识的退后数步,惊道:“魔后!你没有死?”
女子空灵冷冽的声音响起:“你很失望吗?”
无渊难得动情道:“诗蝶,你可知,你是我无渊一生中唯一心爱的女子……”
“所以你玷污我名节,构陷我儿,害我惨死吗?”
“若,若不如此,我父亲一定会杀了我。”
诗蝶骤然拔出发间一根发簪,发簪变作法杖,直袭无渊。无渊左闪右躲,竟是不忍伤到诗蝶。诗蝶白衣飘飘,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不断在时空中时隐时现。无渊看的竟有几分呆了,往日情形一幕幕出现,怔愣之际险些挨了一下。诗蝶步步紧逼,招招要命。无渊终于开始反击,他摒弃了投机取巧的幻术和控魔术,拳拳到肉,招招见血。眼见着诗蝶白衣上血迹斑斑,如风中残叶一般倒在地上。无渊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她道:“死了就没有痛苦了。”
就在他要掰掉诗蝶头颅之时,诗蝶幽幽道:“你可还记得那一夜?”
无渊的手停在了半空,道:“自然记得。”
“其实,其实我知道是你。”
无渊的手落了下来。诗蝶惨然一笑,搂住了无渊的脖子。就在她的手悄悄掏向无渊的心窝之时,无渊瞬间捏爆了她的头颅。竟有些失望般道:“她不会说这样的话!你不是她。”
被捏爆了头颅的诗蝶化作万千树叶,袭向无渊。无渊愤然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些映着诗蝶身影的树叶尽数吞进肚子里。瞬时有数枚叶片穿透他的脸,飞了出去。
“好你个树妖,欺人太甚,老夫来了。”
旷古大阵中的许多经卷关乎天下苍生,若任人随意阅览,必会受奸人利用,祸患丛生。是以苏家先祖设下阵法之时,又设下重重关口,不使经卷轻易被人取到。可若杀孽过甚,势必物极必反,沦为魔物。是以大阵对闯入之人多为围攻,逼其退却,并不会斩尽杀绝。旷古大阵尚不足万年,以无渊万年魔头之身,若不是他太过惫懒,也不至于废了这么长时间才进来。他头发散乱,衣衫上多处是划痕,脸上新添的疤痕使其变得更加丑陋和狰狞。
他看着那棵最粗壮的古树,立时怒火中烧,一掌击了过去。树枝摆动,数千条手臂挥舞而来,瞬间将无渊击飞。其后闪出一个人来,正是苏弈。
看到一个须发皆白手持歪脖树的小孩子,无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继而阴狠道:“此前可是你困住了本座?”
“无渊,魔川次子,万年魔体,擅长控魔术,幻术,性情残暴,吞食妖魔修炼,确是拳脚功夫稀松,愚蠢无极之辈。”
“哈哈哈哈,若非你偷袭,老夫万年魔,岂会被你个小小树妖所伤。”
“你看不到了,便让你的子孙来看看,到底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他一掌击向自己的本体,劲风呼啸,本体树干表面好像有万千溪流在涌动,树冠若缀满万千星光。但见他身形越变越大,最后竟比无渊还要高大,愈发的仙姿出众,有吞吐万物之气象。手中歪脖树也化作巨大,其上枝繁叶茂,带有文字符咒的一面发出耀眼的白光。没有人会注意到,苏弈击出那一掌后,大阵最外围的一圈树木瞬间干枯。
无渊不去理会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幻术和控术对苏家人无效,必然对它也无效,竟是罕见的使起了拳脚功法。裹挟万年魔息的拳脚何其刚猛霸道,苏弈挥舞着歪脖树,亦是势若雷霆,强强相撞。每一次相撞,歪脖树上便落下无数叶子射向无渊。竟是将无渊打的浑浑噩噩,只能招架,毫无还手之力。无渊被打出了火气,张开血盆大口,竟试图将苏弈吞入口中。无渊无论如何惫懒,到底也吞魔修炼了几千年,若非先前担心吞了苏弈恐有后患,一早便要吞了他。苏弈如离弦之箭射向无渊,眼见着就要落入无渊之口,手上歪脖树对准无渊,万千根须急射而出。进入无渊嘴里的根须被他嚼烂咽入肚中,其余裹住了他身体的根须被他爆发而出的魔息侵蚀的枯黑一片,连带着半截树干也变作黑色。无渊一招得中,灵机一动,苏弈先时便已本体受损,若再度受损,必然将无力反抗。无渊出其不意,一掌袭向苏弈本体,硬生生烙出一个血红的手掌印。树内的苏娴受到不小的冲击,捆绑住它的枝叉松开来,她一路急坠,落入底下盘根错节的根须之上。手掌触及的地方传来一阵凉意,好似树根包裹着什么东西。
无渊再度袭击苏弈本体,一页字符从树身浮出,将无渊重重击飞在地。若非他元神之力宏巨,这一击定将元神俱灭。紧接着万千枝丫开始袭向无渊。他愤恨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竟不是区区一个树妖的对手。他拔地而起,尤记得杨绯说过有一处缺口是最弱之处。他奔向此前被斓火烧焦的空地,接连拔起其后的树木,挥向袭击而来的枝干。这些树木离苏弈本体最近,也是它同万千树木以及大阵的连接,不容有损。苏弈手中歪脖树接连顿地三下,其上所有叶片悉数袭向无渊,仅剩了光秃秃的树干。这一下他已然是拼死一搏,若再失败,他便也只能同无渊玉石俱焚。无渊此前便被叶片所伤,没料到这一次攻击力更胜,一片叶子便是一册书卷,关于无渊的所有书卷。这一次摔倒后,他猛击地面,罕见使出家学奎地拳。一拳下去,地下一片根须尽皆折断。四野的妖魔和荡石虫还在攻击苏裔本体的分支,本体两次被继斓火烧伤之后再度受到重创,苏弈身形晃动,靠着歪脖树才勉强站稳,而无渊确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苏弈走到他面前,提起光秃秃的歪脖树扎向无渊的胸膛。时空骤然出现一道裂隙,一只苍白纤瘦的手出现,一把将无渊拖入异时空。
苏弈大惊,竟然有人借由时空术越过大阵直达中心。思及无渊的身份,他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却对其知之甚少。不由的想起书翁的话。
“你孤高自许,岂不知当你试图控制大阵,成为阵眼之时,你便也成为了一枚棋子,岂能阅尽焚经?”
时空再度裂开,一个带着玉制面具的灰衫男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三男一女。之前被苏娴放斓火烧焦的一片空地上出现一方棋盘,棋局早开,白子稳稳占着上风。灰衫男子施施然坐了下来。苏弈仰天长笑,坐到了灰衫男子对面。
灰衫男子每落一子,清冷的声音便发出一道命令。被困阵中的妖魔和阵外之妖魔立刻依言分作数个分支,按着他的口令忽左忽右,时进时退,在大阵之中穿梭。苏弈每落一子,便有无数树木列阵阻拦,大行绞杀。眼见着黑子就要输了,对方确果断舍弃数子,变退为进,转守为攻,瞬间破了局。苏弈再落一子,紧追不舍。灰衫人不急不躁,继续号令妖魔进退,黑子渐渐又占了上风,顷刻间大阵中无数树木倾塌,爆裂开来。也不过须臾之间,苏弈竟输了。然而棋局确依旧在进行。两个人就这般厮杀了数局,各有输赢。
不懂棋的吕方也看出了问题,忍耐不住,低声问道:“琼姑,这是何故?”
甫一来到这里,四史之一的方琼便将一棵玉杖立在地上,玉杖顶端是一朵盛开的鸢尾花。方琼通过法杖清晰的看到了整个大阵前后的诸般变化,犹是她冰雪聪慧,也是这时才看懂机窍。
“此阵呈四方之形,其内有数万方阵,凡三百二十四格为一局。输了后退,以黑子最前一枚为界,再开新局。赢了向前,以黑子最末一枚为界,另开新局,直到通过所有关口,到达阵眼。”
常璟不解道:“我们已经到达阵眼,为何还要如此?”
“我们越过大阵,直达中心,大阵已有灵,如何肯轻易献经?唯有棋局决胜负。”
“那要厮杀到何时?”
“观先前几局,主上多胜少败。蜗居千年的树灵如井底之蛙,如何会是主上的对手。”
文若道:“下棋最忌心浮气躁,论定力,何人能是主上的对手?”
“琼姑你没有搞错吧,大阵之灵为何会是个树妖?那岂不是妖窟了?”
“玄经又称未来经,苏家人窥视天机,遭了天谴,是以一代不如一代。怕不是已无法控制大阵,才找来个树妖做阵眼。”
“妖力何以超控浩然正气之大阵?简直自掘坟墓。难怪这大阵充满煞气。”
一向安静的四个护法忽然聒噪不停,显见着就是要扰乱苏弈的心神。
苏弈连番输了几局,心浮气躁,极力想要摒弃杂念,依然是被四人的对话扰乱了心神。
“你刚愎自用,妄测天意,竟想代天行事。你一身书卷之气,岂止人心狡诈诡谲?既化人形,便生性情,岂能无缺陷,岂不闻秉性难易!你弱化了大阵,使得大阵有了煞气,你便是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苏弈越是要平静下来,越是急躁,耳边不断响起书翁振聋发聩的质问,竟是落错一子,满盘皆输。他立刻变幻战术,围杀而去。棋局胶着,大阵中的厮杀也激烈。如此这般你死我活的几番较量,双方均是死伤惨重。棋局再度僵持不下,忽然峰回路转,灰衫男子接连几子将黑子围住。遮天蔽日的树木分出一条路,紫寒为首的数个妖魔走了出来。
苏弈狠狠道:“阅何经?”
灰衫人淡淡道:“创世天魔经。”
苏弈双目如炬,一击棋盘,黑白棋子飞入半空,撒下白绿相间的光辉罩住二人,再度落回棋盘之上。吕方要向前,被方琼拦住。
“不可,只会伤了主上。”
棋局再启,黑白轮换位置,苏弈成了黑子。他反其道而行之,开局落在了正中心。灰衫人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运筹帷幄。这一番厮杀较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战局变幻莫测,扑朔迷离。棋局过半,眼见着黑子又落了下风,耳听得之前困入阵中的妖魔之声越来越近了。
苏弈的耳边又响起书翁的话:“你便是天劫的始作俑者,你便是灭我苏家的罪魁祸首。”
“你以为洞察了天机,可也看到了你自己的天机?你如何而来,去向何处?”
看着对面怔怔的苏弈,灰衫人淡淡道:“原来如此!”
苏弈猛然断喝一声:“我不甘!”
他瞬间破了幻想,一子落定。看不清灰衫人的表情,却能从他双眸中看出无比的忧伤。语调确如常淡淡道:“当真会如此?真的如此吗?”
“哈哈哈哈,万年魔头,无心之人,竟也情关难过!”
灰衫人眨了眨眼,眼神恢复先前清明,竟不知是何时被苏弈骗入迷局,所见之景象不知是幻想,还是大阵演化之天机。
此人魔力和心智都太过恐怖,哪怕拼得元神俱灭,也要诛杀之。苏弈猛拍棋盘,黑白棋子激射向灰衫人。吕方几人大惊失色,立刻飞身来救,却被那四方白绿相间的光辉阻拦在外。
“无心之人?无心之人!”
灰衫男子一声轻叹,他轻抚衣袖,袭面而来的棋子消失不见,再出现时确是激射想苏弈。苏弈舞动双手,以大阵之力化解了时空之力,棋盘飞入二人头顶。只见阵中二人围着四角快速旋转,不断交手,不断落子。棋盘密密麻麻的已经快被黑白棋子占满,灰衫人落下最后一子,已成死局。苏弈不可思议的看着棋局,不能相信自己竟又败了,且是惨败。
他愤怒的一声嘶吼,打乱棋盘,手中出现数枚树叶纷纷袭向灰衫人。灰衫人在狭小的时空中穿梭来往,将所有棋子收入手中,挥手撒向上方,白绿交织的辉光若喷涌的水流回落地面。苏弈猛地喷出一股绿色的液体,瞬间没入本体。
54)经核
古树发出悲鸣,片片落叶堆叠成册,其上金色大字赫然便是“创世天魔经”。大阵被破,此前妖魔所过之处的经卷尽皆成册,落在“创世天魔经”旁,其中便有无渊一直叫嚷的“善乐坊逸经”。大阵不问妖魔,只观结局。即无法摆脱同大阵的连接,苏弈也只不过是个阵眼,无法更改惨败献经的结局。
灰衫人走上前,并没有立刻拿走所有经卷,而是默然的看着古树。
苏弈悲怆道:“既已如此,何妨到底?”
突然大地震颤不已,如有千军万马在地底奔腾,千树万树冒出花蕾,瞬间暂放,异香扑鼻,那青白的花朵孤高玉洁,凛若冰霜。苏弈孤注一掷,竟将大阵所有灵力全部吸了过来,取而代之。手中歪脖树再度枝繁叶茂,花朵盛开,璀璨夺目。他挥舞着手杖猛然砸向地面,冒着反噬之力将所有经卷尽皆毁掉。那些经卷化为白绿光点没入地面。
吕方怒道:“好个言而无信的树妖,输了便反悔。”
似是早知他会如此,灰衫人丝毫不惊讶,袍袖轻挥,消失不见。苏弈挥舞着手杖,直飞冲天,去追灰衫人。无数飞花袭向灰衫人,灰衫人挥舞衣袖,裹挟着时空之力的光球撞向袭来的飞花,爆裂开来,撒下漫天花瓣雨。两个人瞬间交手数十招,风云变色,惊雷阵阵,山石崩塌。但见无限时空,一闪闪不时的出现裂隙,灰衫人此消彼现。时空好似被震碎的玻璃,被切割成无数片,倒映着苏弈身影的时空碎块呼啸而至。苏弈晃动法杖,方形叶片如箭矢般击碎时空碎快,尤在前行射向灰衫人。灰衫人再度消失,瞬时苏弈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时空旋涡,瞬间将他吸入异时空,大行绞杀。一声龙吟响彻天地,时空旋涡被震碎成数万片,飘飘洒洒而下,无数妖魔遭殃。似龙形的青气护体,苏弈再度现身,刻不容缓袭向灰衫人。
能迫使主上使出时空攻击术,对方非同小可。以吕方为首的方琼、文冠、常璟四使立刻飞了过去。
受了苏弈千百年操纵的大阵,一时像失去了主人的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远转迟滞,威力大减。已然靠近阵眼的荡尸虫在地底翻涌,妖魔四处进犯,无数阵脚爆裂开来。所有妖魔和荡尸虫在方琼的带领下,从被苏娴烧烂的那一处缺口涌了进来。大阵几近被毁,空中的苏弈遭到反噬,被四使纠缠,没能躲过灰衫人的一记重击,时光波从它胸口穿过,留下一道裂隙,裂隙附近的皮肉开始树皮化,好似分支的树杈顶着人身。灰衫人这般有若神祇再现的天魔,奇闻功已不能辖制与他,苏弈晃动法杖再度破釜沉舟,直接毁了大阵,收回了所有分支的力量,仅剩中心三百二十四格的棋阵保护本体。千树万树瞬间干枯,枯叶残花飘飘落地,那清白高洁的花朵被踩入泥泞之中。光秃秃的枝干收缩做一团,贴在地面看起来像是一枚枚原型的棋子。
方琼大惊道:“紫寒少主,攻击它的本体。快,快。”
话音刚落,方琼被歪脖树击中,口吐鲜血倒飞而去,手中法杖一指苏弈,无数鸢尾花若万花筒般飞向苏弈,落入他胸口的裂隙之中,炸裂开来,寻常妖魔必死无疑,苏弈确安然无恙,只是树身上多了数道深深的划痕。他一心只想着杀了灰衫人,无视四使对自己的攻击,忍着蚀骨之痛对灰衫人穷追不舍。
无渊在大阵外苟延残喘,调息养伤,一众妖魔为紫寒马首是瞻。她一声令下,山、医、命、相、卜、术六魔列阵,四冠妖各施所长,五色瞳魔大展神通,在杨绯的调遣下合力攻击那些保护苏弈本体的树木。万千荡尸虫爬满古树,好似那古树乃虫子堆叠而成,涌动的虫群奋力啃咬树身,不断有虫子被绿光射杀,发出哔哔叭叭的声音,立刻又有荡尸虫填补了空隙。地底的荡尸虫尤在撅着屁股死命的啃咬树根,眼见着苏弈本体千疮百孔,不断有浆液流出,竟似一个人哭泣的血泪。
四围的棋阵被破后,所有妖魔奔向古树。古树的万千根系破土而出,带出一串串被穿起来的荡尸虫,如鞭子一般挥舞御敌,砸的妖魔一头一脸恶臭难闻的浆液。树冠的叶片和飞花之上青色字符飘动,飞花贱玉般袭向众妖魔。
李蛹和李蜂看着一串串似糖葫芦般被穿起的子孙,勃然大怒。李蛹一声虫鸣,地底的荡尸虫都爬了出来,将树根团团围住,竟是要一点击破,直接将它咬断。眼见着李蛹和李蜂所在之处的树根一块块的消失,露出了中空树身,其内枝叉飞射而出,直接将最前方的李蜂头颅贯穿。仇怨加深,李蛹顾不得什么两败俱伤,命令儿孙们爬进中空的树洞,要内外一同噬空它。玉石俱焚之势,无数荡尸虫爆裂的同时,古树的树干也纷纷被咬断,掉落下来。像是拼的最后一搏一般,落下的枝叶做最后一击,便枯萎凋零。
苏弈本体千疮百孔,行将倒塌之际,之前借助时空术跳来跳去,意在缠住苏弈,拖延时间的五人忽然发起猛烈的攻击。苏弈胸口的裂隙越来越大,书翁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
“你为树妖便有了缺陷,威力剧增却有了缺陷的大阵如何抵得过没有缺陷的大阵?”
如果他不是自以为洞察了先机,几次放苏娴下山,便不会引来满山的妖魔。若他不试图操控整个大阵,便不会弱化大阵之威,也不会如此轻易被人破了阵。若不是他心软,想要救下苏家人,连番出手相助,便不会被斓火再度重伤。棋局便是天契,若不是他不肯献出经文,还毁了经文,违背契约,遭到重噬,大阵不必被毁,他也不会行将消亡。一切皆是他刚愎自用,作茧自缚,咎由自取。锥心刺骨的痛,让他忘了反抗,再度被时光波重创,摇摇欲坠,落入本体。
灰衫男子飘飘落下,好似猜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你虽吸了大阵的所有灵力,却也遭到了巨大的反噬之力,本体又接连受重创,你已没有能力杀我。万物皆有灵性,你既已有灵识,何必困与此地,若你归顺,我助你重启旷古大阵。”
“哈哈哈哈,老夫不过是个盗贼,尔等确是魔鬼。”
灰衫人急道:“退!”
刹那间古树似被车裂了般枝干花叶向四面八方急射,残局阵脚接连爆破,同样的粉身碎骨做最后一击。所有妖魔四散逃离,附着在古树身上的荡尸虫群来不及逃离,竟是真的同古树玉石俱焚了。但见整个大阵弥漫起轻雾般白绿的光芒,刹那间呈旋涡状,呼啸着咻乎钻入古树所在的地下。
众妖魔望着一望无际枯黄死寂的密林,一时不敢向前。灰衫人徐徐向前,看着只剩了半截裂开的树干,道:“竹珏,再探探。”
“禀主上,所有树木都死了。”
“连根拔起。”
竹珏、兰萱和松墨立联合施法,树根比它的树冠还要庞大,几个妖费了几番手脚也未能将树根拔起,只是将它推到,露出部分根须。
根须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一个方形的东西,松墨将其上的根须尽皆斩断,露出白玉相见四四方方的一枚法器,四方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雕像,围着中心一枚墨玉圆盘,形似棋子,法器底部则是个乾坤八卦图。通身透着浑厚之力,像是上古之物。
方琼高兴道:“主上,先前那些绿光应就是没入这法器之中,这便是经核了吧?”
灰衫男子不置可否,将法器受了起来。他缓缓步入千疮百孔的大阵,月光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万千枯干的根须拖起一枚枚黑白两色的棋子,这才是旷古大阵的真容。苏弈当年为了取而代之,将这些阵脚用根须包裹着拖入了地下。杨绯想要拾起一枚来看看,棋子立刻碎裂成数块,其内布满了细细的根须。却原来苏弈同大阵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分离。
无渊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窃窃道:“大哥……”
灰衫男子看不出悲喜,没有应无渊,缓缓步入时空裂隙。
一魔上前道:“禀吕使,黑沙教死伤过半,除却成年的荡尸虫,其他虫师全军覆没。”
远处的李蛹带着大郎们还在泄愤的啃着枯干的古树遗体,已报断子绝孙之仇。
吕常无视无渊,挥手给了鹤瓮一掌。
“谁让你擅自做主的?”
鹤瓮跪地道:“属下也只是以为苏娴被困在奇闻阁中。苏庆柏无论如何不肯道出那几人的去向……”
“抓一个丫头需要倾巢出动,你的差事办的越来越不济了,看来应该再回山里呆上千年了。”
黑瞳道:“吕使,若能带回天魔经和关于善乐坊的经卷,岂不也有助我们成事。鹤瓮亦是一片衷心。”
“怕是你的衷心用错了地方。旷古大阵岂是尔等能闯的?”
紫寒怎会不知吕方那一掌最想打的是她的父亲,愤愤道:“不能闯不也闯了,且我们胜了。”
“若非主上出手,还能有命在这里废话。”
清河道:“吕方,你不过一个传令狗,莫要太过嚣张。”
“损了黑沙教,断了荡尸虫,你是要助主上,还是害主上?莫要忘了当年是谁苦求主上出山的?”
鹤瓮立刻道:“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
清河四顾,不见灰衫人身影,低低嘟囔道:“大伯既然在附近,为何不早些出手,我们也不至于损伤惨重至此。”
吕方懒得同这些蠢货争论。
一向温和示人的文冠道:“若是无渊少主一早就随你们入了奇闻阁,怕你们当时便要同苏家人同归于尽了。当他们以为是最后搏命一击时,便已使出了全力。以至于无渊教主出现时,他们已无力再重启奇闻阁阵法,你们才没有全军覆没。同样的道理,只有当那树妖以为你们全部被困住,放手一搏。主上久观棋局,才有机会勘破大阵玄机,出奇制胜。旷古大阵实非我等能觊觎的。这也是为何主上明言不可入旷古大阵的道理,若非那树妖愚鲁,我们怕是要全部葬身于此。”
“天魔经和善乐坊经有助我们成大事,自然要放手一搏,何错之有?”
吕方道:“无渊教主,你可知为何千百年来鲜少有妖魔闯入旷古大阵,甚至奇闻阁吗?”
“有话边说,何必卖弄?”
“一旦你踏入奇闻阁,你的身前身后事便已化作逸闻经,落入阁中,你想要天下人尽知你的目的所在吗?”
无渊心虚的不再说话。
吕方道:“再去苏宅看看有没有可以带走的东西,不能漏掉一个苏家人,记住,要活着带去给主上。”
众妖魔纷纷飞入苏宅。
鹤瓮接连重伤,没有再入苏宅,跟在吕方身后。
“听说你还要求玄经?”
“属下以为玄经中必然有善乐坊的阵法图。”
“或许也有如何破解生死契的办法。”
鹤瓮慌忙道:“属下不敢。”
“莫忘了当年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吕使救命之恩,鹤瓮不敢忘。”
“这里交给你们了,主上受伤了,我们先走了。”
鹤瓮惊道:“主上受伤了?”
吕方没有回答他,岂止是主上,他们四人尽皆受到了重创,急需疗伤。只不过配合着主上做戏,勉强支撑,让苏弈错以为已无转机,而自爆而亡。
杨绯忽然道:“师傅,弟子知错了,带徒儿走吧?”
方琼看向吕方,道:“吕使,我这徒儿命苦,可否念在……”
吕方走近一步,低声道:“你能骗的了他,确骗不过主上,他毕竟是主上的弟弟,好自为之。”
杨绯心虚的不再说话。她此前故意激无渊入阵。别人看不出,鹤瓮和吕方几人不可能不知。方琼心下大为不忍,拿出一枚逃遁法器道:“且再忍耐一些时日,这个留给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杨绯忍泪切齿道:“多谢师傅。”
吕方、常璟、方琼、文冠四使穿过时空裂隙离开。
随着上面的人不断拔动树根,苏娴从那不知为何物冰凉凉的玉器上跌入下方,虽知有着无数妖魔的上方更危险,却还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包裹住玉盘下端的一根树根,随着上面人的力量加剧,树根被扯断,苏娴落入地底深渊,被树根带起的土掩埋在地下,手里还抓着半截树根,树根下好似还坠着什么东西。
外边没有了声音,苏娴施法拓出一块四方空间,这才来得及看手中抓着的树根,只见树根下面结着一枚黑乎乎的东西,似果核,又似一枚种子。她用手碰了碰它,一缕绿光随着她手的离开,好似被牵引出来一般,绿光越来越多,一个虚幻人形的苏弈出现在她面前。
苏娴泪目道:“你没有死?我要如何救你?”
“不过是一缕元神碎片而已。”苏弈望着手举着经核的苏娴,惨笑道:“原来你我一样,即是大阵之天劫,亦是转机。今后重建大阵只能靠你一人了。”
刚刚失了所有亲人,已是凄惨,如今将毁阵之责也落在自己头上,苏娴难免不满。
“方才你们的话我也都听到了,虽是我引来了妖魔,可若不是你干扰大阵,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就让他们入了阵,拿走经文又如何?大阵被毁分明是你的错,如何要怪我?”
苏弈忍不住一阵失望,这样的苏娴何堪大用,转而又释然一笑。他又过虑了,天机无量,岂是人力所能妄断?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苏娴点了点头。苏弈又把后半段故事讲了出来。
正如苏弈之前所言,旷古大阵确是万年前苏氏先祖借助天时地利建起的奇阵。旷古大阵布局庞大,先时还可用仙法掩盖,随着大阵力量不断增大,作为阵脚的棋子不断增加,已无法再掩藏。若大喇喇的将大阵摆在那里,必然会招来祸患,被居心叵测之人毁掉。苏家先祖便生了以树林遮盖之意,然而撒播下的种子尽皆被大阵碾碎,方圆万里寸草不生。苏家人不得已修建奇闻阁,造百座云梯楼阁,视为拜经的百个关口,复又云雾锁山,故作迷阵。让世人以为奇闻阁中就是旷古大阵,前此种种皆为掩盖山后之大阵。苏家人借由秘法,将大阵中的经文映照在奇闻阁,除却作为掩护大阵的盾牌之用,亦是为了方便苏家人阅经。苏家人遵照古训,除却穷凶极恶之人,人仙妖魔皆可闯关阅经。
一千年后,一颗嫩苗破土而出。又经过几千年,奇木成林,苏家人只道仓天不负苦心人,几千年努力终于实现。大阵即为天成,自有自保的本能,苏家人依旧秉承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之祖训,轻易不入阵。直到苏家号称书翁的先祖发现奇闻阁的经卷开始有缺失,部分经卷字迹消失,才惊觉大阵出现了纰漏。他多次入阵探查,才发觉那中心的奇木随着几千年的进化生出了树灵,且根系遍布大阵底下,满山皆是他的支脉所发的树木,它伴随大阵几千年,渐渐融为大阵的一部分,竟已吸吮了大阵一半的灵力。
再精巧的布局,总有被人识破之时。曾有一位上神越过奇闻阁,直接闯入了旷古阵,只为询问妻儿的下落。后来又先后有几个妖魔闯入旷古大阵。那几次,大阵受到了重创,经过了几百年才自动修复。苏弈无法理解苏家人至大阵于不顾,甚至放任妖魔入奇闻阁阅经。他阅遍所有经卷,自负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偷窥玄经,知道了千年后苏家和大阵必有一场天劫。既然苏家不但不能保护大阵,甚至成了它的束缚。他便要收回焚经阁中所有的经卷,担起保护经文和大阵的责任,并付诸了行动,开始操控大阵运转。
书翁同树灵兜兜转转较量了几番,不是它的对手,便开始日日入林同他辨经,说道,对弈。树灵自负博览群经,世事洞察,勘破天机,确没能辩过书翁。面对书翁的当头喝问,哑口无言。最后它同意配合书翁,再不伤及自己本体的前提下,将自己偷来的大阵之力还回去,也不再驱使大阵运转,顺其自然。两个人开始施展禁术,试图归还大阵灵力。就在树灵就要将灵力悉数还回大阵之时,他透过玄经看到了自己归还灵力后的下场,身死魂灭,而大阵终究因为苏家后人的无能而毁于一旦。他认为这是大阵透露给他的天机,甚至误认为书翁如此,就是要诓骗他,让他归还大阵之力,好让苏家人继续独占大阵。他毅然决然收回失去的灵力,并重伤了书翁。几日后,书翁因偷施禁术遭了反噬,又被苏弈重伤,郁郁而终。
苏弈狂躁不甘,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走出大阵。他没了可以争论的挚友,甚至吵架的人,千年怨恨,千年狂躁,千年愧悔,千年沉寂,千年顿悟。他参禅问道,阅遍奇经,思虑着前尘过往,在心中反反复复同书翁辩论。他早已知书翁并非有心要害他,只是他的能力不足以让他改天换命。若要躲过天劫,除却让他操控大阵,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而书翁的话时长萦绕耳边,让他犹豫着没有立刻去实施。又过了千年后,苏家又出现一位惊艳绝绝之人,便是苏庆柏之父苏鼎文。他颇有几分似当年的书翁,只是书翁一身经卷之气,苏鼎文确是柔中带刚。苏弈对于害死书翁之事,耿怀了几千年,对自己先前想法的犹豫不决,让他再度被苏鼎文大义凛然的说辞说服,愿意身死灵力回归大阵。只是苏鼎文并没有书翁的旷世之才,无法让苏弈将灵力归还回去。他又想要将苏弈同大阵之力合二为一,最后也没能成功,最后抱憾离世。再后来苏庆柏继承父亲遗志,几番进入大阵。苏弈没有现身见他,书翁那般堪比创阵先祖之人都不能成事,小小的苏庆柏又能如何?几千年的沉沦,让他变得心软,不忍再见苏家人因这死物而妄死。不是要无为而治吗,又为何要修复?这是他想反问书翁的话,只是挚友已不在。见不到苏弈,苏庆柏自作主张,以奇闻阁同大阵的连接之力,施展乾坤挪移之术,意外的将苏弈同大阵连通,即已结为一体,大阵自当回复天威之力。只是虽是连同了,大阵同苏弈的力量依旧是分而划之。苏庆柏因此受了反噬重创,法力再不能精进。而苏弈由此变成了孩童模样,妖力也大不如前。
卞机补完那一卦后,苏弈便知大劫在即,他即是大阵之灵,岂能不知玄机中的天象。若要守好大阵就要同苏家人一起御敌,尽量不让大阵暴露。黑沙教中人被困在奇闻阁时,那些汁液和根系便是他的本体。本可以将黑沙教之人斩草除根,确没想到黄雀在后,无渊又再度出现。那一站它亦是受了斓火重创。等无渊他们闯入树林之时,他想要困住无渊等人玉石俱焚,确又生了意外。好在上天自有安排,满山树木被毁之时,所有大阵的灵力尽皆回到了那枚果核之中。
在自曝本体,元神消散之前,苏弈眼前一晃而过无数画面。他看到一位慈祥的老人泼洒出无数种子,尽皆被大阵碾碎成粉,其中有一粒恰好落在了法器的青龙龙眼之中,躲过了大阵的绞杀。千年以往,嫩芽破壳而出,随着大阵的波动,东倒西摇的旋转,弱小的躯干倔强而努力的不断向上攀登,最后破土而出。一晃眼,大树繁花开尽,地底生出一枚果实,所有灵力注入其中。他欣慰一笑,原来他不只是树灵,亦是大阵之灵,经核之来源。若他没有收了所有大阵之灵力,便不能催生出经核。即为经核如何能看到经核之经卷。既为旷古奇阵,岂能不预见未来之险,留下机缘。这便是他氤氲而生的契机,亦是大阵也许能重岂之生机。困惑千年的谜团尽皆解开,他很想对书翁说,他错了,自己才是对的。只是一切似乎不重要了。
苏奕望着眼前的苏娴万般担忧。她虽得了经核,便真能重建大阵吗?
“你戾气过重,自私短视,今后当修心养性,勤加修炼。去寻你的那几个朋友吧,他们会帮你。”
苏娴心下不满,却也知他存着这一缕残念,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眼见着他就要消失于这个世上了。苏娴点了点头。
苏弈越变越小,飞入果核,果核咻乎转进了苏娴脑中。眉心处传来一阵剧痛,头脑一阵轰鸣,最后归于平静,苏娴摸了摸额间的伤疤,愣了一会儿,开始费力的爬出地面。
天色微亮,苏宅一片死寂。苏娴悄悄的靠近,想找找看还有没有亲人的尸首,好将他们都埋起来。突然身后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带到了暗处。
几个妖魔走了过去。原来鹤瓮留了一批妖魔看守焚经阁,就是要看是否有苏家人再回来。
人声渐行渐远,捂住她双手的手松开。
“想活命就不要出声,等他们走了,你再离开。”
苏娴看着玉如辰道:“是你。”
“可记住你仇人的脸了?”
苏娴呆愣愣的不知要说什么。
“你比我幸运,至少你还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好自珍重!”
玉如辰转身离开。
1) 魔娃
冯阿牛换了一处风景秀丽,更为偏僻的山谷,再度放出了小木屋。幻空碟再次冲破封印后,对玉如烟的反噬巨大,短时间内她无法自如用法力。二人就此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冯阿牛每日入山打猎,下水摸鱼,闲来练剑,日子过的静谧安逸,看不出那三世对他有任何的影响。
夜里,山里蚊子多,冯阿牛施法,闪耀着五彩光芒的气泡罩住二人。明月高悬,星河灿烂,流水潺潺,山风徐来,好似烦恼都可以暂时忘却。
玉如烟终于开口道:“想不到这样简简单单也很美。我儿时最喜欢央着姐姐带我去东望海抓鱼了。尽管我事后总是放鱼儿回去,我父亲还是时常恼我,让我莫伤性命。”
“怎的忽然想起这些?可是又想家了?”
“如果能这样一直呆在这里也好,好过我哪一日又不受控制,双手沾满鲜血。”
“幻空碟是个未解之谜,虽然霸道狠辣,目前来看只有你有危险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对你倒是忠诚,我们一定会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这一次,也不知放出了多少恶灵!”
“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将他们一一抓回来。”
从玉如烟苏醒后开始,二人就避而不谈石魂梦境中发生的事。当日玉如烟为了救凤鸣,而魔息入体,毁了无数石像,放出了数万的恶灵。每每思及她为了救凤鸣而不顾一切,冯阿牛都会又气,又恼,又心痛,又实在不忍怪她。她醒来后就一直少言寡语,时长发呆半日,或是在林子中乱走。两个人一天也碰不上几面,话更是说不上几句。后来连苏娴也走了,避无可避,她竟不知要如何面对冯阿牛。这样静静的坐在一起这么久,还是第一遭。
玉如烟望着溪水发呆,冯阿牛终究掩饰不下去,道:“玉儿……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若是还放不下,那便去寻他吧。”
玉如烟瞬时眼睛瞪的老大,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道:“你是要我走吗?”
冯阿牛愣了一下,道:“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见你如此……伤情。”
玉如烟猛然站起身道:“阿牛哥,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多保重。”
话毕,未待冯阿牛有任何反应,她已经飞走了。漫无目的的飞了一夜,胡思乱想了一夜,像似有什么召唤一般,玉如烟竟落到了当初幻空碟带她来到的那一片杏林之中。杏花又开了,微风吹落无数花瓣,落了她一头一身。她漫步林间,好像又听到有人温柔道:“是谁将你伤得这样重?”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满鼻的花香馥郁,她蜷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像个小猫般蹭来蹭去。那些细细碎碎,无聊又让人发笑的话语一串串的在耳边响起。他竟是就那般照顾了自己几个月。
耳听身后有响动,她心中狂喜,猛然回身却不是冯阿牛,竟是许久未见过的乌羽。
“你怎么会在这里?”
乌羽亦是有几份诧异,含糊道:“拜访一位友人?”
小小一个县城,能有何人是他的友人?一切太过凑巧,玉如烟万分警惕道:“何人?”
“新结识的朋友,说了玉儿也未必知道。”
“莫要再被人骗了龙肝,龙胆就好。”
“这世上也只有玉儿还关心我。玉儿,上一次我夺回龙丹,急于去烈焰岛寻贺明,恢复修为,故而不得不离开你。后来我四处寻不见你,几经周折才知道你去了松裔山。赶到那里后,你又离开了。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在这里不期而遇,你我当真有缘分。”
“你跟着我,无非是因为我体内的龙丹。”
“玉儿,在你眼里我竟是这般不堪吗?若我真的觊觎你的龙丹,当日为何不偷袭于你?”
“我并不想知道原由。”
“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里?那头缠着你的牛呢?”
“于你无关,告辞。”
“玉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不信任我?”
因着凤鸣之事,玉如烟不想再和任何男子有瓜葛,免得冯阿牛再度受伤。她转身欲走,乌羽将她一把搂入怀中。短短几月不见,乌羽的修为剧增。尚未完全恢复实力的玉如烟根本无法挣脱出来。
“我不信你们情比金坚,你对我一丝情意都没有。”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对于凤鸣和冯阿牛的愧疚双向撕扯着她如今敏感脆弱的心,竟一时无语,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乌羽惊道:“玉儿,你莫要哭。你支身前来,可是那头臭牛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让你伤心了?”
“放开我。”
乌羽望着怀中的人,既不舍放弃龙丹,又不舍伤了她,一时不知如何选择。一把剑悄然抵在了他背上,冯阿牛冷冷道:“放开她。”
乌羽慢慢松开玉如烟,转过身来道:“你既不能照顾好她,何不让开?”
乌羽一身黑衣咧咧带风,目光森冷的看着冯阿牛,恨不能立刻撕裂眼前之人。玉如烟回到冯阿牛身旁,亮出自己的寒冰剑。乌羽见状,万般后悔刚刚不该手软,就该直接夺了龙丹。美人心,海底针,如何可以再信?他对着玉如烟笑笑,化作一阵飓风,消失不见。
玉如烟转身跑向杏林,冯阿牛在身后紧追不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他奔去丹穴山,未寻到玉如烟已是懊悔万分,若她再出事,他已无力承受再失去她。他发了疯的四处寻找,索性玉如烟对半魄铃的控制力有所提升,靠着铃儿之间的感应,他才寻到这里来。
“为何没去丹穴山?”
玉如烟猛的推开他,转身又要走,又被他厚着脸皮拉进怀里。
玉如烟脸贴在他胸口上,许久,闷声闷气道:“你不会想梅娘吗?”
“不会,我曾为她难过,甚至心碎,可那终究是一场梦境,做不得数。你可分得清哪些是梦境赋予你的记忆,哪些是真实发生的?”
玉如烟想了想道:“自见到你们六人中任何一人起,发生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其他的都是记忆。”
“对。梅娘只在我的记忆中,在石魂阵中,我并未对谁动过心。”
玉如烟皱眉,再次道:“所以你赶我走?”
“我……我怎会舍得赶你走。”
“那你便是怪我,怪我对凤烨……”
玉如烟说不下去了,自责懊恼不已,即便在梦境中,冯阿牛都不曾对别人倾心,而自己竟然两世都对凤烨动了情,在第二世时更是要以身相许。她伤害了凤鸣,更伤害了她最在乎的冯阿牛。
冯阿牛心软道:“傻丫头,你世世记得我,没有被凤鸣拐跑,我已经要烧香拜佛了,又怎会怪你?”
“终究是不同了,是吗?。”
冯阿牛看着她,不知她要说什么,什么不同了,难道她对凤鸣用情至深到脱离梦境也不能忘怀吗?他不敢追问,内心无比的胆怯。
玉如烟抬起头,香腮带泪,忽然像孩子般哭了起来。
“我不是有意要忘了你的,我虽然从未说过,可是,没有人比你对我更重要,都是你不好,你没有先出现。我救凤……凤少主,只是因为我觉得我亏欠他太多,他若不好,我便无法安心同你在一起,并不是……”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那你不要不理我了,好吗?”
“我何时不理你了?”
“我醒来后,你便不爱同我说话,一直躲着我,我知道你在生气,可没想到你还想赶我走。”
“这几日……你是觉得我冷落了你,才默不作声的吗?”
玉如烟点了点头。
冯阿牛艰难道:“不是因为思念他……”
“不是。”
冯阿牛有些得寸进尺道:“那也没有想过他?”
“自然想过。”玉如烟并不想骗他,又道:“但我分得清,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冯阿牛将她抱得更紧了,道:“我们已经成亲了,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是你骗我的。”
“总归是你自己答应的。”
“不算。”
“那好,明日我去买些东西回来,我们就再拜一次天地,可好?”
“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入城?”
看着她孩子般的表情,冯阿牛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蛋道:“可是想吃什么了?”
“我想感受一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气。”
“自从见了你,我们就一直东跑西奔的除妖降魔,都是我不好,早该带着你去游山玩水。我们寻个地方休息半日,明日带你入城去玩。”
“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就将木屋放在这儿吧。”
冯阿牛将木屋放在了二人初相遇的地方。
玉如烟看着他忙前忙后,笑道:“我昏睡之时,你就每日在我耳边碎碎念,不会觉得无聊吗?”
“你可是在石魂梦境中想起了什么?”
“都想起来了,只是不知是真的,还是就是一场梦境。”
“说给我听听。”
玉如烟将在第一世玉瑾梦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确确实实都是她昏迷时发生过的事,只是没想到会在石魂阵中复苏了记忆。
冯阿牛邪笑道:“玉儿,你可知,你昏迷时很喜欢抱着别人?”
“你又骗我?”
“每次抱你出来晒太阳,你都搂着我的脖子不肯撒手。做噩梦时,只要我靠近你,你就会自动扑进我怀里,让我不要走。哎,我当时便想,怕是甩不开你了,不娶都不行了。”
“胡说。”
“玉儿,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的。”
冯阿牛把她拉进怀里,学着玉如烟的样子,或是搂着她的脖子安静的躺着,或是脸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痒得她咯咯笑个不停。看着怀里又温香软玉,笑颜如花的玉如烟,这回是如假包换的玉儿,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吻到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才放开了她,终归明日就要成亲了。
第二日,冯阿牛带着打来的野物,准备进城换些米和盐巴,再买一些成亲需要的喜服红烛等物。
一路上玉如烟都是左顾右盼,高度警惕。
冯阿牛笑道:“怎得这样紧张?”
“你有没有注意到昨日乌羽离开时刮起的那阵风?”
“你怀疑凌云城的那股妖风是他所为?”
“贺明曾跟我说过,他帮乌羽换了龙筋,服了无数灵丹妙药后,他还是恢复了一些修为的,虽然微乎其微,保命应当没有问题。我们在烈焰岛太过招摇,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盯上了我体内的龙丹,只是苦于一直无法下手。贺明还说,他是同烈焰岛上的一些亡命之徒一同离开的,那些人后来都没有再回去,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我们对乌龙的能力一无所知,也许他就是倾尽全力刮起了那股妖风,将我们分散,骗取我的信任。”
“当日在苏娴云镜中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应该就是他。”
看他丝毫不感到惊讶,玉如烟皱眉道:“你早就猜到了?”
冯阿牛掐了掐她的脸道:“小丫头,我还以为你被美色迷惑的什么都没发现呢?”
“我几时被美色迷惑了?”
两个人都下意识的都想到了凤鸣,神情瞬息万变。玉如烟峨眉倒竖,背过身去,生起气来。
冯阿牛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笑道:“要生气也该是我生气,明明是你说的乌羽长得比我好看万倍,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却是比你好看万倍。”
她从来只对自己使性子,只这一点已经另冯阿牛心满意足。
“比我好看,又温柔体贴,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还真是人中龙凤。那你还不快去寻他,他应该还在这附近。”
玉如烟转过身来,娇嗔的锤了他一下。冯阿牛温柔抱住她,她又开始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轻笑道:“你长得虽不出众,倒也算不得难看。”
“我好不好看不打紧,将来孩子像你就可以了。”
“又在胡说。乌羽昨日说来拜访一位好友,看起来不似作假。你在这附近逗留许久,可曾发现什么妖魔?”
“说来也怪,人妖交界之处,却是比其他地方的妖魔少的多。”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担心。”
“那我们便在这里多呆上几日,等你伤没事了,我们再去寻玉堂。”
“好。”
“走吧,娘子。”
玉如烟又锤了他一下,两个人手牵着手继续前行。走出一片树林,荒草及腰,能看到远处三三两两的人家了,耳听得不远处一老一少俩个男子在讲话。
“师傅,你看,它看起来也就是个一岁多的娃娃,哪里像是魔?”
“我说是魔就是魔,师傅的话你都不听了。你是怕了不成?”
“前几日那些娃娃都是能跑的,呲牙咧嘴的,见人就咬,满口带血,甚是恐怖。你让我灭,我就灭了。这个,我实在下不去手。”
“这些都是幻象,它越是看着无害,才最是可怕。我不是让你灭了它,你把它给我收了,带回去给师祖们看看。”
再行几步,走出荒草,终于看到了那一老一少。师徒二人穿着一样的灰色狍子,老者干瘦矍铄,黑白相间的卷发油麻麻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随便扎在脑后。少年的模样还算清秀,有点呆头呆脑的。二个人面前的地上坐着一个白胖白胖的娃娃,小手小脚一段段如藕节,关节处的肉肉堆在一起,好似扒都扒不开。五官被肉肉挤得没那么清晰,俩腮处的肉肉更是多的向下垂着,连带着嘴巴也向下弯着。它咧嘴一笑,露出上下各俩颗门牙,眼睛也变成了月牙。它就这样一脸无害的看着面前两个罗里吧嗦的人。突然,那娃娃鼻息微动,霎时间如炮弹一般精准无比的弹射到玉如烟的怀里。它伸手摸了摸玉如烟的脸,两只小胖手搂住了玉如烟的脖子,头靠在她肩上,竟呜呜的哭了起来,口里还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一老一少霎时来到二人面前。
老的道:“丫头,快放下这魔娃,小心她伤到你。”
玉如烟看着怀里玉雪可爱的孩子,不解道:“这不过是个娃娃,怎会伤到我?”
那娃娃好像觉得有人给它撑腰了,上牙咬着下唇,仰着下巴,颇为挑衅的看着那一老一少。
少年道:“你肉眼凡胎当然看不出了,这可是个杀人不咋眼的魔娃娃。”
娃娃在玉如烟怀里手舞足蹈,嘴里咿哩哇啦不知道说的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它在凶他们,奶凶奶凶的。
“我看到的就是你们俩个大人要杀一个小娃娃。”
“哪里是什么娃娃,嘴皮子说破了你们都不信,这是魔娃,他是要吸食人血的,等他吸食够了,那就不得了了,我师徒二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冯阿牛逗弄着那娃娃道:“魔娃乃是断了气的娃娃,经秘法练制而成,只听从主人号令,喜食人血,虽样貌可爱,确一身死气。这娃娃不仅漂亮,且活灵活现神气的很,不像是魔娃。”
“看你也是个懂行的。不错,那魔娃娃确实为死胎所制,炼化他的魔将自身精血放入他们体内来控制他们,训练他们魔功。那些魔娃娃无论多厉害,样貌看起来不过是个娃娃,因此容易让人放松戒备,往往便就此丧命,端的是厉害。曾经有一个魔娃一口气灭了一个村子的人,魔功在魔界罕逢敌手,若不是智力底下,做那魔君也未可知。所以,丫头,你还是听老夫的,将这娃娃交给我。”
魔娃求救的看着玉如烟,玉如烟轻抚它的头问:“我若交给你,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它?”
“生而入魔,魔息无从驱除,只能火烧了它。”
魔娃咧开嘴,上下两颗牙变得尖利无比,若不是玉如烟抱的紧,它便飞出去咬那老头了。
冯阿牛继续道:“前辈所言不假,但依我看,这孩子智力正常,身上确有魔息,更有一股活人气息,很是蹊跷。也不是所有有魔息的娃娃就都是魔娃,切不可轻言灭掉,害人性命。我看他极有可能是被人渡了魔功而已。”
少年道:“师傅,我同意这位少侠的说法。师祖常言,妖魔亦有善恶,不可一概而论。让我们谨慎而为,不可乱伤性命。”
“你个臭小子,你到底是我的徒弟,还是他的徒弟。”
“我当然是您的徒弟,我若是师祖的徒弟,我就要唤您大师兄了。”
“你几时听我说要灭了这娃娃了?我说要带回去给师祖看看。我说烧了他,那也是吓唬他二人玩呢。”
“若不是我一再阻拦,这娃娃怕不是早已灰飞烟灭了。昨天你一口气灭了那么多魔娃,保不齐里边就有这样的活娃娃。”
老头气的胡子上下串跳。
“小兔崽子,联合外人顶撞我,还要做我师弟,和我平起平坐?”
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一会儿就没了踪影。玉如烟看了看怀里的娃娃,道:“这一老一少莫不是想弃养这娃娃,才演了这一出戏?”
“我看就是一对傻子,法力高强的傻子。”
“很厉害吗?”
“这世上自称天师者多,对妖魔了解如此清楚的却少,那老者的法力尤在宫琪瑞之上。”
“到看不出,竟这般厉害。”
玉如烟同魔娃大眼瞪小眼,无比温柔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呀,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石魂梦境中,冯阿牛早已见过玉如烟呆萌的一面,如今又看到她如此,整颗心好似都化了般,也柔声道:“你看它这么喜欢粘着你,跟个粘豆包一样,不如就叫豆包吧。”
“豆包?太难听了吧?”
“民间说这样的名字好养活。”
“所以你就叫我阿花的吗?”
“如花似玉,不好吗?”
“难道你自己觉得自己体壮如牛,才起的阿牛这名字吗?”
“是否体壮如牛,今夜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在小娃娃面前胡言乱语。”
小家伙抿嘴一笑,眼睛又快笑没了,朝着玉如烟的脸上吧唧就亲了一口。三个人嘻嘻闹闹地进了城。
街道上熙熙攘攘,炊烟袅袅,一派烟火气息。路过一间包子铺时,小家伙突然发起脾气来,俩个小手去撕扯玉如烟的衣服。玉如烟大惊失色道:“豆包怎么了,难不成要吃我的血?”
包子铺的大妈摇头道:“娃娃饿了,要吃奶了,你们是怎么当父母的?”
冯阿牛忍不住哈哈大笑。玉如烟按住小豆包的手,噘嘴道:“豆包乖,不要扯姐姐的衣服,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个人慌忙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玉如烟悄悄的问:“你说,豆包会不会只吃人血,不吃人的食物?”
冯阿牛手探到包袱里一扯,扯出一只山鸡腿递给豆包。魔娃娃不情不愿的啃了俩口,又看向玉如烟,哇啦哇啦说了一堆,能听出来有点幽怨。
二人立刻带着它进了一家饭馆,点了一桌子的菜。小家伙乐坏了,挥舞着两只小胖手,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不过它不喜欢吃青菜,只喜欢吃肉,边吃边对着玉如烟挤眉弄眼的笑,表示自己吃的很满足。四邻的客人都称奇道:“哇,这么小的孩子就可以吃肉,还吃了这么多,了不得啊。将来必然是个将军呀。”
冯阿牛道:“豆包啊,你都这么胖了,还吃肉啊?”
豆包不理冯阿牛,吃饱后又伸出双手让玉如烟抱,手上的油污沾了她一身,饭粒也抓到了她头发上,一向爱干净的玉如烟确一点也没介意,任凭它挂在自己身上。
饭后,冯阿牛把打来的野物换成了米,盐巴和一些散碎银子。豆包一脸的兴奋,见了什么都高兴,一会儿要糖人,一会儿要风车,一会儿飞到树上掏鸟窝,一会儿在地上飞快的爬,把人家套圈的所有物品搂进怀里,死也不肯撒手,哭的那叫一个可怜。两个人没办法,只能把所有东西都买下。冯阿牛换来的些许银子都花光了,哪里还有钱买其他的,悔不该没问孟玉堂多要些银钱。
一晃就过了半日,三个人回到了树林中的小木屋。
2) 渔翁
豆包见了床就爬了上去,玩了一会玩具后,开始各种翻滚,最后趴在床上,撅着屁股就睡着了。玉如烟坐在旁边给它缝制了一件小衣服,然后去河里洗澡。
河边四周种下的花朵被仙法催动过,如今开的正艳。每天下午,她都喜欢在河里泡上一会儿。冯阿牛知道她这个习惯,每每都是站在远处舞剑。既不打扰她,又可以保护她。正当玉如烟泡在水里,低头闻着岸边斜伸进水面上的一朵花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胸,另一只手顺势攀上了她的肩膀。玉如烟花容失色,一掌拍了过去,那东西在水里像个球一样滚了几滚,周身红气护体,将玉如烟的掌力化了大半。玉如烟又是一掌拍过去,才看清面前的是豆包。她及时收了手,将小家伙举了起来。豆包一脸得意的笑,小嘴一撅,一口水嗤到了玉如烟脸上,随即咯咯咯咯大笑起来。冯阿牛听到似乎有打斗声,一闪身来到岸边,问道:“玉儿,你没事吧?”
玉如烟正双手举着豆包,黑如墨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双臂白如雪,酥33胸一半被头发遮住,一半裸露着,闪着水光。玉如烟见冯阿牛看的出神,不免恼怒,手拨浪花,水花瞬间化作数枚冰花,硬生生拍在冯阿牛脸上。冯阿牛立刻转过身去,道歉道:“玉儿,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有人偷袭你。我什么都没看到。”
玉如烟手一挥,衣服飞到身上。她抱着豆包回了木屋,给它擦干水后,换上了刚做好的衣服。豆包的头发有些长,看起来胎发还没剪过,玉如烟顺手给她扎了个冲天辫。小家伙美的不得了,不时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一脸得意。玉如烟按住魔娃的双手道:“豆包,以后要听姐姐的话哦。不许撕扯姐姐的衣服,姐姐洗澡时不要去捣乱,更不可以袭击别人。我知道你能听懂,你要是不听话,姐姐就不要你了哦。”
听到她说不要自己了,豆包撇撇嘴,双手伸着要玉如烟抱抱,眼泪一颗俩颗的就落了下来。
“不要哭,不要哭,姐姐说如果你不听话,姐姐就不要你了。我们豆包一定乖乖的,对不对?”
豆包双手搂着玉如烟的脖子,头靠在她肩上,好生委屈。窗外的冯阿牛柔声道:“玉儿,我以后也乖乖听你话,你也不要不要我,好嘛?”
一阵静默,玉如烟忽然问道:“我问你,我之前昏迷那几个月,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村里的一个婆婆。我发誓,我绝对绝对没有对你不敬。”
想到他对那婆婆说,她生的如此貌美,怕是会控制不住,大不了醒来就娶了她,玉如烟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玉儿,你不会惦记这个问题惦记了许久吧?我们此前已经……况且我们都要成亲了,也就不必如此介意了。”
啪,一枚冰花再次拍在冯阿牛的脸上。屋子里传来豆包和玉如烟的大笑声。
天色渐暗,玉如烟抱着豆包出了木屋。冯阿牛惊讶了半天,这胖乎乎的娃娃原来还是个女娃娃。玉如烟将豆包交给冯阿牛,自己去做晚饭。这种生活是玉如烟一直向往的,如今又多了个娃娃,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圆满,心中无比欢喜。等她做好晚饭,准备叫二人来吃饭时,看到冯阿牛正在教豆包走路。豆包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冯阿牛,一脸怒气道:“hawalfaalalalaengsiej”
冯阿牛道:“哪有人不学走路的啊?”
“dadididajigawaekeaae”
“是是是,我知道你会飞,那也要学走路啊,总不能从天上落到地上,就开始爬呀?”
“jijiongdididududawawawa.”
“对对对,我知道你是魔,魔也要学走路啊,总不能一直伏在地上,做伏地魔吧?”
“doudodawnaniwawanakaka”
“你长得像个肉包子一样,姐姐抱着你又热又累的,你不心疼姐姐吗?”
“aaawawakakakakatatatashasha”
“豆包、肉包都一样啊,反正你就是个包子。”
“gagagawalawuaeqiqiang”
“生气也没有用,你已经这么大了,总要替父母分担忧愁吧?”
玉如烟实在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抱起豆包,豆包双手搂着她的脖子,挑衅的看着冯阿牛。
三人落座,准备开始吃饭。一阵风拂过,一老一少坐了下来,提起筷子开吃。
“丫头,你这饭菜的香味我老远就闻到了,嗯,好吃,饿死我了。”
冯阿牛和玉如烟面面相觑。二人在木屋附近设的结界对这二人竟形同虚设。这密林深处,他们又是怎么找过来的,细思极恐。
“前辈,你不会是闻着饭菜味儿就过来了吧?”
“小子,这天下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人不多。”
“前辈好大的口气。”
“鱼竿,怎么样,这鱼不错吧?”
“师傅,咱们吃了他们的饭,他们吃什么呀?”
从饭菜上座后,豆包就开始双手往嘴里塞东西,看到饭菜眨眼的功夫就一扫而光,她怒不可遏,再一次炮弹般弹向那被唤作鱼竿的少年脸上。少年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一只手摸包,一只手拎着豆包道:“我一路为你求情,你确欺我心软,你怎么不敢欺负那老头。师傅你看,她竟然还是个女娃娃。”
豆包满口的饭菜咬不碎,咽不下去的饭都喷到了鱼竿脸上,嘴里又伊瓦伊瓦的说起来。玉如烟好生心疼,伸手夺回孩子,哄着道:“豆包乖,姐姐给你拿一些果子吃可好?”
老者见状道:“豆包?你们还给它起了名字,看来是不打算将魔娃交还给老夫了?”
玉如烟坚决道:“前辈,恕晚辈不能从命。”
“若想留住这娃娃,那就要看你二人的本事了。”
话音刚落,老者手中多了把破木拐杖。玉如烟将豆包放在地上,手中寒冰剑显现,第一招便是凌厉的杀招。冯阿牛不免担心,玉如烟自见了豆包后就母爱泛滥,此刻又使出劈空剑,担心她再次魔性复发。随即大声道:“玉儿退下,叫我来领教一下前辈的法力。”
老者郎声大笑道:“一起来,让老头我看看你二人的本事。”
见他如此嚣张,二人便不再客气,双剑合璧攻击老者。打了许久,不见输赢。冯玉二人心知这老者并未使出全力,若要赢他可没那么简单。就在这时,老者忽然变换做两个老者,分持一根木杖,袭击向二人,每个分身法力丝毫不减。俩个人应对都吃力起来,豆包见到玉如烟有些抵挡不住了,空中一个翻转,飞到玉如烟肩头。她一手搂着玉如烟,一手在半空画了个圈,那圈似凝固在半空一样。她小手一拍,火红环状物飞向老人。当火环在老者面前炸裂开时,豆包已然出现在渔翁肩头,张口便咬。另一个老者,倏忽飞回到体内,不慌不忙的扣住了豆包的下巴,让他无法咬下去。
冯阿牛朗声道:“请前辈勿要伤了豆包。”
“小家伙,你想咬我,还得一百年哦。你瞪什么瞪,牙都没长齐,就学魔咬人,你是要给老夫挠痒痒不成?”
豆包下巴被固定不能动,仍然倔强的撅嘴吐出一口气,化成一团红环拍在老者脸上,老者疼的嗷嗷叫,甩手将她扔给了玉如烟。
“丫头的剑法很是刁钻古怪,是个好苗子,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啊?”
“师傅,依我派门规,你只能收一个徒弟。”
“你这呆子,见我被三个人打都不帮我,我已有意将你逐出师门。”
“师傅呀,您要想好,若逐我出师门,谁还愿意去山里伺候七个老头子。”
老者不理他,转向冯阿牛:“小子,我怎么觉得你没用尽全力呢?”
“不瞒前辈,晚辈前些日子受了些伤,尚未痊愈。”
“能伤你的人,也不简单啊。你二人若真心要收养这娃娃,有些事必须要同你们说清楚。你们可知我见到这娃娃时是什么情景?“
“晚辈正要询问,还请告知。”
“几日前,村郊附近有人遭到魔袭,我师徒二人便顺路过去看看。只看到两个高个子的魔娃抬着一顶轿子,轿子里坐的就是这个小豆包。轿子后还跟了几十个魔娃,浩浩汤汤的进了村。我师徒二人杀魔无数,身上的煞气魔见了都要怕三分。不想这豆包一点不怕,号令所有魔娃一起来袭击我们。这些魔娃娃智力低下,我本不愿意伤他们性命,奈何数量太多,一群魔娃小耗子般扑到我身上。能收则收,那些戾气太重的,怕是化魔池也救不了他们,也只好全杀了。一时间血流城河,遍地都是娃娃的尸体。豆包趁乱飞到一个妇人怀里,凄凄惨惨哭了起来,那些愚昧的村民就将,就将我师徒二人打了出来。”
听了老者的讲述,冯玉二人都忍不住想笑,一个法力高深的天师竟被村妇打了出去。
玉如烟道:“前辈,为何这么多的魔娃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它的主人又命令他们做什么呢?”
“据村子里的人说,刚开始只是家畜丢失,后来有人开始遭到袭击,但是致死的却没有。魔娃凶残,不懂收放,出手便致命,行动完便回到主人身边。像这样魔娃控制着一批魔娃的,老夫也是第一次遇见。”
“有没有可能这些魔娃是豆包做的。”
“丫头,把豆包交与我再看看。”
玉如烟叮嘱豆包要乖后,将她放到老者手里。老者摸了摸她的头顶,又看了看她的指甲,最后要去看豆包的牙齿。豆包始终一脸警惕,当老人试图掰开嘴巴,看她牙齿时,她一口咬像他的虎口。老人也不惊慌,躲过她的攻击,提溜着她的衣襟又还给了玉如烟。
“这娃娃绝没有能力制造一个魔娃军团。我看了她的牙齿,虽锋利无比,确还未曾伤过人。”
“他同其他的魔娃有何不同?”
“体内人血魔血共生,魔力深厚,确是被渡了魔功,可见其主人对她的宠爱。此子一旦伤人后,必将魔性大发,假以时日,大魔头就要问世了。”
“师傅,你不要危言耸听。这样的娃娃我们见都未见过,她出来这么久也不曾伤人性命,也许就是个好的魔娃娃。“
“臭小子,再说话我把你炖了喂豆包。”
“有没有可能,豆包同那些魔娃完全不同,只是个被渡了魔功的娃娃?”
“豆包同魔娃同宗同源,所不同的是,魔娃都是死胎而制,豆包,似乎是活着时就被做成了魔娃,所以保留了人的智力。当然了,这一切只是老夫的猜测,若要一探究竟,只有找到她的主人。”
“这些魔娃娃除了消灭,可有救治的办法?”
“用父母之血洗净魔血,便可重生。不过需要在五岁前,魔娃长得比一般孩子慢很多,且只能长到五岁,便再也不会变大,一直维持着孩童的模样。”
“也就是说若要救豆包,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他的主人,再找到他的父母?”
“正是。”
“前辈刚刚说的化魔池无用吗?”
“可以一试,但化魔池凶狠霸道,会伤到这娃娃,毕竟她是半魔之身,我从未见过。”
冯阿牛惊道:“半魔?”
“留着人的血,有着人的智力,也只能称之为半魔。留她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她魔性大发,便会袭击你们,你们可想好了?”
“前辈,您也说那些受控于他的魔娃只是吸食了一些人血,却没有要人的性命。想必这孩子心地善良,人性未泯。我有家传秘术,可教她压制魔息,不去伤人。”
“丫头,你体内封印着的是何魔物?”
“是我老祖的坐骑,机缘巧合被封印在我体内。”
老者点头道:“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老夫担心你的秘术对豆包也未必有效。”
“若实在无法,我便带她去找她的主人,寻找祛除她魔息的办法。再无可施,我便带着她在善乐坊度过一生。”
“一面之缘,你肯为她做如此之多,她又如此依恋你,你们之间缘分不浅。丫头,记住老夫的话,不能让她尝到人血的滋味。如若魔性大发,趁发作前,杀之。”
玉如烟怀里的豆包又开始龇牙咧嘴了。
老者又看了看冯阿牛,道:“小子,你法力尚可,我却看不出你本相。”
“实不相瞒,我同玉儿身上都带有宝物,不让人轻易勘破,权当作是防身吧。”
老者还是有所怀疑,尤其是玉如烟体内封印的魔物。但对这二人的品性确是没来由的深信不疑。谈话到此结束,以为他们该告辞了。不想老头左右看了看道:“小子,我师徒二人住左边的卧室,你们一家三口就挤一挤吧。”
说罢,老者扶着肚皮就进屋了,没多时就听到了打鼾声。
玉如烟又简单做了些东西,二人坐下来吃。鱼竿带着豆包在院子里玩儿。她倒是不讨厌鱼竿,可见这孩子冰雪聪明。
饭后,玉如烟和豆包睡床上,冯阿牛就在地上铺了草席来睡。豆包偎在玉如烟的怀里,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分别,粉扑扑的肉肉脸,常常的睫毛忽闪着,两个小胖手还抓着玉如烟的衣襟,翻来滚去,最后又趴着睡着了。玉如烟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心又要融掉了。
“阿牛哥,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如果我们俩生一个孩子,也一定是这般可爱。”
玉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点害羞,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不用担心,我不介意你收养豆包,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好她。只是那一老一少怕是轻易不肯离开。”
“实在不成,我们就逃吧。”
“莫要再惦记幻空碟,不小心你和小豆包的魔息都被唤出来就遭了。”
“阿牛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就是我的孩子?”
冯阿牛整个人石化住了,当年为玉如烟诊脉疗伤之时,就怀疑她似乎怀有身孕。奈何自己一直都是治疗打斗留下的各种伤,唯独对这喜脉,女子之病没有经验,不敢确认。如今想来,当夜在十香馆救下玉如烟后,她确实是在崔婆的医馆附近消失的。
冯阿牛呆愣愣片刻后道:“玉儿,当初你可是……”
“我曾被佘蟠下了迷药,同佘宁拜过堂……”
冯阿牛又是一愣,终于明白她为何如此痛恨别人对她下迷药了。心爱之人百般算计,亲人全部被杀,又失了孩子,该是何等绝望痛苦,自己没好好照顾她,不带着她游山玩水,确带着她四处降妖伏魔,打打杀杀,当真糊涂。见他许久不说话,玉如烟又道:“阿牛哥……你可是介意了?”
冯阿牛立刻回过神来道:“不是,我只是没想到。那夜,你可是去了崔婆的医馆?”
如果能知道这豆包是出自善乐坊,那很有可能就是玉如烟的孩子。
“我并不知我有孕在身。崔婆给我服了催生的药,只是……那可怜的孩儿生下来就没气了。我为了躲避猿人的追杀,也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如今崔婆已经不在善乐坊,我会想办法找到他们,你莫要心急。”
“阿牛哥,你是否想知道我和佘宁之间……”
冯阿牛心中忐忑,原本就担心玉如烟放不下佘宁,如今又多了个更为让他头疼的凤鸣,平白的又冒出一个她和佘宁的孩子。若是这孩子一定要找父亲,玉如烟会不会心软再度接受佘宁?冯阿牛踌躇许久,满是伤感低沉道:“烟儿,我也拜过堂,取过妻,还曾被人控制着苟且过多年,你可介意?”
玉如烟转过身来,道:“你的妻子后来怎样了?”
“死了,被我当做魔误杀了。”
这情形倒同石魂梦境中倒有几份相似,想来是他始终无法释怀的心魔,玉如烟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阿牛哥,我早已放下了佘宁,凤烨也不会动摇我对你一丝一毫的情意,只要你不后悔。”
冯阿牛坐起身,戳了戳豆包崛起的小屁股,不满道:“我又怎会后悔?若不是这豆包碍事,今夜我们原本是要洞房的。”
玉如烟道:“不若明日让那老者为我们主婚如何?”
冯阿牛知道玉如烟想借嫁给他,来让他安心,心里无比甜蜜。
“玉儿是怕我跑掉吗?你莫要心急,我早晚都是你的人。”
“那我可要赖上你了。”
玉如烟笑着顶着他的额头,像个赖皮的小孩。
“玉儿,你记好了。我的名字牵涉过多,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的名字和真实来历。我的姓氏你应该已经知晓,只是我有生死契在身,许多事不能告诉你。待我自由那一日,我一定毫无保留的都告诉你。”
“好。”
第二日一早,豆包最先醒来,她怕吵醒玉如烟,像个球一样一滚,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屁股刚好砸在冯阿牛脸上。小家伙四肢舒展,咯咯咯笑了起来。一翻身,骑在冯阿牛脖子上,开始抠他的眼睛和鼻子,拍他的脸。两个人一个打,一个躲,闹成一团。
玉如烟起身去做早饭。隔壁的一老一少已经不在房间了。待玉如烟做完早饭,这师徒二人又突然出现在饭桌前,地上多了不少野物。
“小老儿从不欠别人的,这些就当作这几日的饭钱。”
“前辈要待很久吗?”
“我陪上你们几日,免得豆包出事。”
“前辈原是要去哪里?”
“江南一带闹色魔,据说有几个年轻人曾经险些抓住了那魔头。那魔头避了一阵子风头,如今又出来祸乱人间。我师徒二人想再去看看,如今魔界异动,人间有些不太平。”
“实不相瞒,此前便是我二人同几位天师一同斩杀了那数十个色魔,只是还是让那女魔头逃走了。那魔头擅长幻术,我们的一位朋友也死在了她的魔爪之下。”
老者颇为欣慰道:“原来是你们,嗯,孺子可教。”
“我二人原只是在这里休息养伤,如今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想去找寻我的姐姐。茫茫人海也不知我姐姐在哪里,既然老人家要去除魔,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可好?”
“吼吼吼,我又有好吃好喝的了。”
院子里和鱼竿嬉戏的豆包很是不满意,对着他又是一通咿哩哇啦。
“前辈,还不知如何称呼您?”
“渔翁”
“这名字,好……清奇。”
“老夫最喜欢钓鱼,也喜欢吃鱼。”
“所以那位小兄弟叫鱼竿?”
“怎么样,有新意吧?”
鱼竿道:“难听的要命。”
“你若不喜欢,鱼饵,鱼皮,鱼塘任选一个。”
“老人家,你昨日说那化魔池到底是何物?”
“我派山上有一泉眼,可荡去人身上的魔息,故名化魔池?”
“这化魔池世上仅此一个嘛?”
“仅此一个。”
“我有一个朋友,乃是平都孟家的公子。他说他们孟举派山中也有一口化魔池。”
“那定然是假的。这等宝物岂可处处都有,更何况在那人烟密集的平都。”
“不知老人家师从何派?”
“我乃单元山第十七代掌门,我单元派创派至今已逾万年,法术冠绝天下。”
“师傅,您又开始吹牛了。”
“吹什么牛,你闭嘴,你个小兔崽子。若不是看你无父无母可怜,我会收你为徒嘛?我若早日遇到这丫头和这个小子,又怎会收你为徒。愚钝无知,不识好歹。”
玉如烟道:“前辈为何只能收一个徒弟?”
“我单元山有一门规,每一代只收一个徒弟,你可知为何?
“不知。”
“带徒弟实在是太辛苦了!”
冯阿牛扶额,这老人家说话总是如此的,如此的出人意料。
“万余年前,我派老祖开山立派,最初只收了一名弟子,那位师祖天资聪慧,惊艳决绝。他胸怀天下,除妖降魔,少时便名扬天下。师祖想,就这么一个徒弟,还成日的出去降妖除魔。万一除妖时死了可怎么办?于是又收了一个女徒弟,你猜怎么着?”
“两情……相悦了?”
“就如你二人一样,整日的呆在一起,情浓意浓,倒把师祖晾在了一边。祖师爷寂寞难耐,没办法,又收了一个徒弟,你猜又怎么了?”
玉如烟听到他说情浓意浓便有些尴尬,抱着豆包离开了。
“不会是这位徒弟也喜欢上了师姐吧?”
“对。三个人上演了好多闹剧,最后女弟子脱离了师门,三徒弟消失人间,只剩了情伤难愈的大徒弟将一干事情都推给了师祖,自己下山去寻师妹了。所以孤孤单单的老祖便订立门规,徒弟多了烦恼多,一代只能收一个。如今,我收了鱼竿,他资质如此之差,我派怕是要凋零下去了。”
“凋什么零,谁让你们偷懒不肯多收徒呢!师公加上师公的师公,再加上师公的师公的师公,整个山上就七个老头,闷也被你们闷死了。”
渔翁拍了拍鱼竿的头道:“臭小子,你是不是见那丫头如花美貌,也动了春心了?我告诉你,我派只能倒插门,你不能脱离师门。”
“师傅,倒插门你懂不懂啊?是我嫁入女方家才是倒插门。不倒插门,你让我娘子整天对着七个老皮尸嘛?”
“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皮又痒了是不是?”
两个人你追我赶又没了踪影。冯玉二人收了木屋,带着豆包上路。不出所料,半路上一老一少又追了上来。
5) 魔君子规
渔翁五人结伴向南而行,一路追踪色魔月伶的行踪,蛛丝马迹竟是直指平都。渔翁便提出要顺路去平都孟家,看看那所谓的化魔池到底是真是假。原本冯、玉二人也是要去寻孟玉堂的,他走的仓促,神色慌张,冯阿牛多少有些担心。且以孟家在平都的实力,找出月伶,彻底铲除色魔兵团,便不是难事了。
自从有了豆包后,玉如烟每天都笑意盈盈的,像个孩子般终日同豆包猜来猜去,叽叽咕咕聊的不亦乐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冯阿牛时长抱怨被她冷落了,看起来像足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有了好酒好菜,渔翁亦是每日笑容满面,也不训斥鱼竿了,没事就抓来豆包耳提面命,一遍遍的教授她克制魔息的法术,一老一小时常以大眼瞪小眼互相警惕开始,到豆包受不了渔翁唠叨式的教诲,狂躁的开口要咬他为结局。一路上五个人说说笑笑,不觉就来到了平都。
平都,人心所向之地,繁花似锦,龙蟠虎踞,以萧家为首的燕、韩、孟、纳兰四大家族分守四方。不同于四大家族入世而立,四相教立派深山老林之中,创派千年而来从不参与王权争斗,凡尘俗事。只要没有妖魔大举侵袭皇城,便不会贸然出世。而孟举教是当世仅次于四相教和檀溪寺的另一大教派,虽创立不过百年,确曾一度势头压过了另外俩大教派。正如逸闻经中所记载的,孟举教创建人孟时千曾是盛名在外的一代豪侠,虎父无犬子,几个儿女皆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可惜在上一次人仙妖魔的大战中,孟时千和几个儿女,连同出色的门下弟子尽皆陨落,孟举教从此开始衰败没落。孟时千的幼女孟芳娇年幼受命,接任了掌门之位。她性子倔强,刚毅果决,带领残余教众自强不息,励精图治,后在夫君的协助下,不辱使命,终于令孟举教恢复了往日的兴盛。随着教中弟子不断增加,孟芳娇在夫君子戒的建议下,效仿四相教,将孟举教迁入了深山之中。也就是在那里,子戒发现了天然而生的一座化魔池。至此,他便在池后的洞穴中闭关,每当有魔被送入化魔池时,他才会出现。所有魔头也都是经由他手,除去魔息后,再放走。孟芳娇对他无比的信任,从不插手这些事。
远远的可以望到孟举教的山门了,豆包的鼻子开始快速翕动,整个人兴奋异常。
渔翁突然道:“不好,出事了。丫头,抱紧豆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她进去,在外面等着我们。”
三个人飞身入院,放眼所见触目惊心。满地残肢断骸,竟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死去的人像是被谁生吞了,掉落地上的不过是嚼碎的血肉和骨渣。所过之处血腥之气冲天,也难怪豆包会受了刺激。孟举派数千人竟无一人生还,风吹落叶,一股死亡之气袭卷像三人。冯阿牛越发担心起孟玉堂的安危。就在这时,竹林深处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母亲”。
那是孟玉堂的声音,冯阿牛立刻飞了过去,渔翁二人紧随其后。竹林旁,山石背后有一汪碧潭,碧潭深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他一身锦衣血迹斑斑,表情狰狞。他抓着孟芳娇的双肩道:“芳娇,你什么都没看到,你依旧会留在我身边,是吗?”
孟芳娇嘴角的血汩汩流出,眼泪无声滑落,道:“没想到我孟芳娇竟是有眼无珠。嫁与仇人,助纣为虐。”
“说,说你会留在我身边,你会留在我身边,快说。”
随着那男子不断的摇晃,孟芳娇缓缓闭上了眼睛。孟玉堂轰然跪在地上,痴傻般问道:“父亲,为什么?为什么?”
子规猛然松开了手,孟芳娇的身体落入水中。他捂着头嚎叫道:“我不是你的父亲,你快走,不然我也吃了你。”
“你难道忘了,小的时候,你也经常抱着我,陪我玩耍,给我买好吃的,教我读书,练剑……你难道忘了,你同我母亲的恩爱情深了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不过是骗你母亲的,我若不对她好,她又怎会嫁给我,并乖乖听话。”
“我不信,你一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才,才会错手杀了他们。”
冯阿牛轻轻拍了拍孟玉堂的肩膀,孟玉堂猛地回头,看到了冯阿牛,泪水滚落满颊。渔翁看着那所谓的化魔池,不过是一汪天然泉眼汇聚的普通水潭,四周埋了不知为何物的法器而已。那潭中站着的就是吞了整个孟举教的魔头,想必之前孟举教在外四处围猎的魔头,被带到这所谓的化魔池后,尽数被这魔头生吞了。
渔翁喝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痴傻状想了想,忽然大声自豪道:“我乃魔君子规。”
“是了,是了,原来是你。”
子规向前几步道:“你认得本君?”
“好歹曾是一代魔君,竟将自己弄得人鬼难分,神志不清。”
“当年一役,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如今我魔功大成,我要带领我的魔兵,踏平人间和仙界。”
“你逆天而行,暴戾恣睢,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了你一次生的机会,你确继续残害生灵。我单元山今日便为苍生除了你这个祸害。鱼竿、阿牛,这魔头刚刚吞了大量精元,尚未完全吸收,必须立刻铲除。”
鱼竿和冯阿牛立刻站到渔翁身旁,三个人一同飞向碧潭之中的子规。子规全不把三人放在眼里,一声嘶吼如同一面声波墙,将三人生生振飞。三人落地,瞬时反扑,手中武器齐齐袭向子规。子规铁塔一般屹立不动,随手抓住渔翁的木杖,连带着渔翁一同在空中旋转了数圈,砸向地面,护体魔息将鱼竿和阿牛的兵刃弹飞而去。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这三人在子规面前如同不会法术的普通人一般,他只需用蛮力,就可将他们一一歼灭。初初交手,渔翁已知毫无胜算,惊恐于这么多年也不知他吞了多少魔头,又要有多少生灵罹难。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我待会儿想办法拖住他,你二人马上带着这傻小子和丫头离开。”
“师傅,你莫要想着慷慨赴死,让我一个人伺候那几个老头。”
“听师傅的话。”
渔翁一分为二,两个渔翁手中分别拿着一根木杖,木杖光芒大射,无数青色符文浮现,周身瞬间布满尖刺。两个渔翁一左一右抡着木杖砸向子规。子规多少有些轻敌,不想渔翁这一招竟带着雷霆之势,那木杖近身前变做巨大,身上的尖刺瞬间刺入他身体的同时青色符文随之覆盖他全身。他整个人被符文覆盖,脸上表情痛苦狰狞。渔翁大喝一声,让他三人速速离开。冯阿牛确好似没听到一般,使出奇怪的一套掌法,朝着子规身上多处大穴位而去。鱼竿亦是长剑飞舞,刺向子规,毫不示弱。天崩地裂一般,子规一声嘶吼,刚猛的魔息将三人再次振飞,木杖的尖刺将他衣服撕扯殆尽,也带下了他无数皮肉。他赤裸着上身,无数细小的血洞,汩汩流出血,血液中的青色符文滋啦啦作响化为乌有。他双掌轰向深坛,水花四射冲天而起,犹如瀑布般袭向三人。
三个人毫不退缩,继续向前。望着不屈不挠的三人,子规停止了戏耍,张开血盆大口,三人被巨力吸着飞向他的巨口。孟玉堂终于放下了母亲的尸体,执剑飞向子规。子规不曾防备自己的养子,胸膛顿时被朔风剑洞穿。他丝毫不在乎,轻易折断了孟玉堂的宝剑,一只手掌张开,将孟玉堂吸入掌中。孟玉堂含泪看了看子规,闭上了眼睛。子规看着孟玉堂,确是迟迟不肯动手,脸上再次出现痴傻状。他松开了孟玉堂,双手捂住头大喊道:“好痛,好痛。”
头脑里一直有个人在告诉他,不可以伤害孟玉堂,不可以伤害孟玉堂。孟芳娇笑颜如花的脸一遍遍浮现在他面前,那一声声的“夫君”让他脸上隐隐荡起笑意。
孟玉堂道:“父亲,你既狠心杀了所有人,杀了母亲,便也杀了儿子吧。”
子规双掌胡乱挥舞,好似要将孟凤娇从眼前赶走,口里大喊大叫道:“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也不想的。”
渔翁落地之时,伤势过重,无法再分身。他抓住时机,飞身倒立在魔怔了般的子规的头上,一只手抓着他的头,青色符文再次从上至下覆盖他全身。子规的身体好似被无形的网困住,越来越紧,他最后那一点人性因为剧痛而彻底泯灭,身体红光大射,灼烧着那些符文。两相角力,渔翁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头被子规捏在掌心。冯阿牛瞬间祭出半魄铃,声势浩大。子规铁塔般的身子向后几个趔趄,激起漫天水花。冯阿牛飞身将渔翁救下。
三个年轻人开始夹击子规。子规因着孟玉堂而时时分心,又对空中飞舞的半魄铃颇为忌惮,鱼竿趁机挺剑刺过去,洞穿了子规的肩膀。他的剑身也有符文,只是威力弱了许多,确依旧让子规痛的一声惨叫。鱼竿不停歇,剑身一路斜向下划去。冯阿牛接连几掌击中子规背后。子规恼羞成怒,一手按住鱼竿的剑,让它不再造成更大的伤口,另一只手猛然将孟玉堂和冯牛接连击飞,二人竟是直接昏死过去。渔翁使出所有的力量,法杖再次刺入他的身体,相比鱼竿的剑,法杖带给他的则是撕裂元神的剧痛。他一手掰断鱼竿的宝剑,一手奋力拔出法杖,顾不得符文钻入入手中的剧痛,砸向渔翁。渔翁再次摔落在地,气息微弱,已是爬不起来了。子规奔向前,抬脚要踩踏渔翁。半魄铃发出嗡嗡之声,再次将他击退数步,眼见着他周身护体魔光被半魄铃一点点吸光。子规亦是大惊,一掌将其拍飞,耳听一声脆响,上古之物竟裂了一道口子,光华大减,确依旧不肯退去,停在半空,叮铃之声不断,干扰他的心神。鱼竿在战斗时显现出了惊人的耐力和胆识,见半魄铃同子规对峙着,手持断剑再度刺入子规身体。接连被这个跳蚤般的小子所伤,子规勃然大怒,一掌砍断了他的头颅,将他的身躯扔进嘴里,一口一口的嚼碎吞咽下去。渔翁圆睁双目瞪视着爱徒仅剩的头颅,不敢相信自己的爱徒就这样被生吞活吃了,心痛至极,以至无言。他怒吼道:“老夫要同你同归于尽。”
他整个人扑倒子规身上,就好似寒冰扑到了灼烧的烙铁之上,周身冒着烟雾,整个身体越来越透明。冯阿牛同孟玉堂艰难爬起来,双剑同时刺向子规。子规抵抗着渔翁的嗜魔之力,两个手掌分别抓住了冯阿牛同孟玉堂的脖子,用他们的身体轮打着袭来的半魄铃。眼见这三人就要葬身魔手,玉如烟带着魔娃飞身而至。她听到了鱼竿的惨叫和渔翁撕心裂肺的叫声后,再也忍不住,飞身而来。
看到三人的惨状,玉如烟瞬间祭出半魄铃,人也同时飞了出去,挺剑刺向子规的眉心。空中相遇的一对半魄铃相撞,不断发出叮铃铃之音,震得子规头痛欲裂,终于松开了手。渔翁三人再次飘飘落地。
寒冰剑噬神之力初现端倪,确受限于玉如烟的实力。子规轻易的拨开了玉如烟的剑,一掌袭了过去。豆包看到玉如烟受伤,又如炮弹般飞滚到子规的肩膀上,张口咬住了他的脖子,汩汩的黑红色血液如水柱般流入豆包的嘴里。子规大惊,这娃娃竟自带吞噬魔力的本事,自己的魔力随着她的吞噬源源不断的流入她体内。他抓蚊虫般抓住豆包,想要将她捏碎。豆包憋的满脸通红,暴躁的一口咬住了他的虎口。子规吃痛,一把甩开豆包。一对半魄铃和豆包如蝇虫般开始围着子规不断旋转,伺机袭击他。玉如烟的剑擦着他的身体而过,留下冰灼后的一道骇人的疤痕。子规手中终于亮出了法器,一把斩刀,接连两下将半魄铃击飞,一脚将玉如烟踢飞。豆包魔息竟是同子规同宗同源,让他极难察觉。小豆包无声无息的又攀到了他头上,狠狠咬了一口,扯下他一块肉。子规大怒着要捏爆豆包,豆包顺势滚落到他手臂上,张口又咬了下去。玉如烟劈空剑携霹雳闪电之势再度砍向子规。感受着魔力的流失,子规惊恐万分,一边还击玉如烟的攻击,一边躲避半魄铃的控制,只能用魔力灼烧豆包,却发现对豆包毫无作用。当他再度将玉如烟打落在地之时,故技重施,将豆包扔向口里。冯阿牛大惊,飞身去救,再次被打落在地,猛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豆包就要落入他口中之时,小家伙打出血红的一掌,拍在子规的嘴上,阻住了去势。子规猛然抓住豆包,将它掼在了地上。豆包哎哎的叫着,一身一头的血也分不清是子规的还是自己的,眼见着子规的脚就要踩了下去。
“不要!”
冯阿牛的话音未落,咻乎间,玉如烟背生蝶翼,刹那间来到子规面前,先于他抱住了豆包。紧接着一剑横扫他的胸膛。
看到她背后的蝶翼,子规面显惊讶。玉如烟眸中金光大射,体内幻空碟的封印似破了洞的口袋,不断有魔息留出来,涌变全身。眼见她身体抖动不已,一股浑厚的魔息透体而出,无边的力量感让她连反噬之痛都感觉不到了。眨眼间她已经在子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招招带血,子规裸露的上半身已是遍体鳞伤。豆包双眼赤红,狂躁无比,既有第一次吸血,且是狂魔之血的兴奋和失控,亦有对玉如烟的担忧,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玉如烟。她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又飞了过去,死死咬住子规的小腿不放。他的鲜血比人类的鲜血更吸引她。子规彻底怒了,巴掌如蒲扇一般扇向玉如烟,大刀砍向铃铛,确一时对那吸血的小怪物毫无办法,只能再次将它甩脱。玉如烟空中几个翻转,忍着剧痛,瞬间又来到他面前,劈空剑划破长空,一下下击在他身上。
渔翁虚弱道:“阿牛,丫头只是速度快,力量还不够。如今那魔头被豆包吸了太多精血,元气大伤,我们要想办法封印了他。”
冯阿牛会意,他同孟玉堂再次挺身来袭,同玉如烟一同将子规围在中间。豆包坐在玉如烟脚下,抿着嘴,仰着下巴,一脸戒备,随时找机会要再吸他的血。一对扰人心神的铃铛,一个防不胜防的吸血小怪物,一个突然长了翅膀速度奇快的女魔头,面对眼花缭乱抓不住的四物,还有时时让他分心的孟玉堂,冯阿牛又接连不断的放出澜火之焰。子规狂躁不安,他原本以为自己魔功大成,却不想几个小人物竟迟迟不能收服,百年的隐忍却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他已是狂怒不已,招数更加没了章法。渔翁手中木杖再次变大变弯,如一条绳索一般缠向他,青色符文再次包裹住子规。像是通晓心意一般,一对铃铛再度在空中合体,撒下幽光,罩住了子规,帮着那木杖困住子规。几个人的法力源源不断的注入木杖,木杖将子规紧紧束缚住,尖刺一根根刺入他身体。他不停的反抗,双方来来回回的拉扯,木杖的封印之力眼看又要被冲破,冯阿牛操控半魄铃再次击中子规的眉心之处,他头脑昏沉,元神欲裂,终于停止了反抗。青色符文如一张网,将子规捆覆住。几个人同时瘫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如烟最先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豆包的肉肉脸快贴到自己脸上了,小胖手指上又有一滴血落进她嘴里。她坐了起来,喜笑颜开的亲了亲豆包的额头和脸蛋,将她搂入怀中,然后起身开始逐一查探三人的伤势。渔翁受伤最重,冯阿牛新伤加旧伤亦是奄奄之态,孟玉堂伤的虽轻些,一时半刻也无法苏醒。玉如烟喂了四人护元的丹丸,将四人移入最近的屋子里。
豆包见玉如烟没事,开始围着被封印住了的子规转来转去,试图再吸些他的鲜血。突然她惊觉的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站着的天神般高大的雷霆钧。她歪着头看他,嘴里挑衅的发出呜呜声。玉如烟听到声音后立刻走了出来,见来人不是魔,便恭敬问道:“敢问前辈可是孟家亲友?”
“在下四相教雷霆钧,刚才察觉魔息冲天,故而前来看看。”雷霆钧看了看水潭中孟芳娇的尸体和被捆住的魔息冲天的子规,叹道:“看来老夫还是来迟了。”
玉如烟带着雷霆钧进了屋子。雷霆钧看到了床上重伤的三个人,其中的孟玉堂他是看着长大的。
“如前辈所见,除了孟家少主,孟家所有人都被门外那魔头生吞了。”
“姑娘可否将经过说于老夫听?”
“我同孟家少主是朋友,我等赶来之时这魔头已经将所有人吞了。那化魔池原不过是个普通的水池,是他猎捕魔头的由头。应是他吞噬同类修炼魔功,魔功增进太快,以至心性大乱,一时控制不住魔性,才杀了孟举教所有人。我们不是他对手,只能合力将他封印住了。其他内情,怕是要等玉堂醒后才可知。”
雷霆钧无比震撼,子戒他是见过几次的,竟没看出他是个大魔头。之前禅魔坛那三个护法所说的有人猎魔修炼魔功竟然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平都有这么厉害的魔头,几大教派竟无一察觉。刚刚平都有大批妖魔入侵,他命风长老和电长老带人前去看看,二人尚未回来,情形不知。如今又出了个吞魔修炼的魔头,且还是前魔君子规,妖魔异动频繁,雷霆钧越发的感觉自身力量的薄弱。
“敢问这个娃娃?”
“这娃娃被人渡了魔功,还未曾伤过人,我们正在想办法祛除她体内的魔息。”
“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理这魔头?”
“这位渔翁前辈乃是单元山掌门,是他将魔头封印住了,如何处理,要等他醒来才知道。”
“单元山?想不到单元山真的存在,老夫到底是孤陋寡闻了。”
“单元山行事隐秘,喜好独行,前辈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姑娘弱不嫌弃,可带着朋友到我四相教疗伤。”
“感谢前辈好意,我略懂医术,可以照料好他们。四相教乃名门正派,这娃娃多有不便,怕会惹来麻烦。若前辈不放心,可改日再来探望。”
“敢问姑娘名讳?”
“颜如玉。”
“叨扰了,再会。”
雷霆钧走后,玉如烟没来由的心慌,感受到危机四伏,小豆包亦是警惕的瞪着懵懂的大眼睛四处乱转。玉如烟不再迟疑,立刻将昏迷的三人带离了孟举教。
3)骨妖
檀溪寺一战,玉如霞身受重伤,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一次截杀,好在有惊无险。截杀他的正是那些当日逃脱的人,其中便有邓旭。只是他太过狡猾,又一次溜掉了。玉如霞这一行,名为查找当日偷袭天龙教的门派,实则对各门派实力以及对皇权的态度做了一番调查。这一次带队的几个将领皆是平都四大家的子弟,连四相教也不得不给天家颜面,让风曦入宫给皇帝当护卫。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皇家的威慑力,看起来一切没有变化,四相教和檀溪寺依旧引领各大教派,实际上已经潜移默化的开始受限于皇权。雷霆钧于了凡大师皆不愿同皇室有过多牵扯,且也不善此道,硬生生将同盟会盟主之位推给了萧无极。众人推举萧无极为盟主不无道理,论法力萧无极不是最厉害的,论智谋,却是无人能及。萧无极不想同盟会沦为皇室手中任意驱使的卒子,同盟会每有行动,必先请示宋元龙,借机索要物资、兵力支援,为各门派争取有利条件。既有讨价还价,互为支援,各教派虽不入朝,又同入朝有何分别?宋元龙对萧无极的要求无有不应,也免去了许多过去对各门派的限制和压制,他只提出一个条件,便是要各门派传授所在州府的兵将们法术。皇家的兵将听凭这些门派调遣,四处征战,百利无一害。全民皆兵难以实现,而若大宋所有兵将尽皆精通法术,便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利刃。宋元龙坦诚将修建紫金伏龙罩,将整个凡间覆盖其中,阻断妖魔进犯的宏愿说于萧无极几人听。所有人都被他的良苦用心和深谋远虑而折服,心甘情愿臣服。一时间各大门派同皇家的关系更为亲密也紧密起来。
曹思钧、赖惊鸿和何玉鼎在长白门现身后,随着白灵销声匿迹。同盟会之人多方寻找,竟是丝毫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而当日逃窜的其他门派被同盟会派出的人追的如丧家犬,自知死期将至,开始垂死挣扎,四处作乱。最后这些人汇聚到一起,躲进了自成天险,湍流围抱的一座荒岛之中。同盟会决定一举清剿荒岛中的邪恶之众,这一次萧无极没有再索要兵力支援。虽然现今军中人人休息法术,时日尚短,修为有限,尚远不能参与此等清剿妖魔的行动。若寻求支援,派来的也必然是皇帝身旁的几个得力的护卫和他们训练出来精锐小队,其中必有四大家族的子弟。玉如霞听闻此事,自愿请命前往,她思量着邓旭或许就在其中,这一次一定要杀了他,为自己的妹妹报仇。想到上一次她回来时一身的伤,宋元龙心痛不已,便又将萧寒几人一同派去支援,并保护玉如霞。
虽是天险之地,到底聚在里边的恶徒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患。谁也没料到,玉如霞打着打着又失了心性,看着满地的尸体好像又回到了环采阁,回到了那黑漆漆的山洞,无数死在她手下的人仙妖魔狰狞可怖的向她走来。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竟拔不出捡来。等蕊如风几人发现她不对劲时,她身上已满是血洞。当众人要去助她时,她忽然又发疯般狠戾的将剩下的所有恶人尽皆被斩杀。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邓旭的踪影,玉如霞火气攻心,力竭的倒了下去。
玉如霞回来后,一病数月不起。梦里不是看到烟消云散的小妹妹玉如烟,就是受尽屈辱,曝尸荒野的二妹妹玉如辰。每当她怒不可遏,想要大开杀戒之时,耳边便会响起钟鼎的嗡鸣之声,好似有无数人在耳边悲悯的低吟,每每听到那些声音,心绪才渐渐平复,沉沉睡去。如此反复数月,眼见着她消瘦了一圈,神思倦怠,睡着的时间倒比醒来时还要多。醒来时也不肯说话,只呆呆的盯着门外。
冰雪消融,天气渐渐转暖,门外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玉如霞缓缓睁开眼,走出房门。鸟雀受到惊吓,飞向远方。玉如霞一路追着那些鸟雀,缓缓走出天龙教,穿街入巷,走着走着来到了环采阁门外。因为这里闹过妖魔,如今被荒废了。玉如霞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当时云青便已命人将整个环采阁清理了个干净,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只剩下空空旷旷的一座座楼阁。
虽然是干干净净的,玉如霞确总感觉地上依旧到处都是尸体,她清楚的记得胡碧儿和胡姬死在了哪里,那两个小猫精倒在何处,她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没有察觉一前一后两个人分别向她走来。
“我的孩子是倒在这里了吗?”
玉如霞猛然抬头,看到了同样行销骨瘦,身上带着伤的曲俏。
“何人竟能伤了前辈?”
“几个旧日仇敌。”
“你……”玉如霞艰难道:“是来祭奠她们吗?”
“你还是离开吧,我想,她们并不愿意见你。”
“你身上有伤,若无藏身之地,可以来我天龙教。”
曲俏忽然提高声音道:“不必了,你快走!不然我不知道会不会忍不住要杀了你。”
“如霞罪孽深重,求前辈杀了我吧。”
“死有何难,我要看着你痛苦的活下去。快点走,不要破坏我们母女团聚,走,走……”
“前辈……”
曲俏有几份言不由衷道:“你走吧,我宽恕你了。”
“前辈……”
“滚。”
蕊无情轻轻拍了拍玉如霞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环采阁。
“蕊师伯,我……我怎么了?”
“应该是在金乌钟中中途被打断之故。”
玉如霞呆呆的问:“师伯,你没事吗?”
“时长看到樽里死去的人,我妹妹,无忧……如霞,你我皆非圣人,怎会无错?”
玉如霞点了点头,兀自走在前面。
“我要去一趟四相教,你自己回天龙教可有事?”
“青天白日,又能有何事?蕊师伯去四相教做什么?”
蕊无情不善撒谎,迟疑片刻道:“问问金乌钟之事。”
“好。”
蕊无情复又赶回环采阁,先时曲俏一再驱赶玉如霞,他已然察觉有问题,感受到了四周袭来的浓浓杀气。等他赶到时,曲俏正同几个妖打的难解难分。这几个妖可不是寻常的妖怪,看上去怕不是都修炼了几千年的大妖,手中法器端的厉害。若非曲俏的九尾妖骨威力无比,已她带伤之身,根本撑不到蕊无情赶过来。
曲俏大喊道:“不关你事,快走!”
一妖道:“既然来了,便一同陪葬吧。”
“犬王,你我恩怨何必牵扯他人,我说过,用完水莲就归还。”
“本王当年就是因为太相信你,险些被那老狐狸所杀。几百年前的恩怨暂且不提,只要你乖乖交出水莲,我等立刻离开。”
“恕我不能。”
蕊无情挺剑加入,一剑一骨奋起搏杀。瞬时间房梁倒塌,瓦片纷纷落下,整个楼阁被拆的七零八碎。几个人边打边飞,飞入楼阁后面的庭院之中。若论战斗力,除却手持妖骨的曲俏,这几个人可谓旗鼓相当。无奈寡不敌众,妖群步步紧逼,两个人已被逼得没了退路。曲俏还要叫蕊无情离开,蕊无情不为所动,剑雨洒落满天,奋力搏击,替曲俏挡下一击,双臂被妖爪划出数道疤痕,手中剑也险些飞出去。情势危急,曲俏猛地显出原型,九尾狮猫一声“喵”叫摄人心脾,异色双瞳发出黄蓝两色妖光扫向众妖,九条尾巴竟是将蕊无情挡在身后。
犬王当先现了原型,却是一头壮硕无比的狼犬。它一声低吼,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曲俏。兔妖猩红的双眸发出血红之光,阻击狮猫瞳孔射出的妖光,使其不干扰其它妖怪的心智。忽然凭空出现无数花藤,散发出浓郁的花香,其上无数蜜蜂嗡嗡的飞向狮猫。又有一个妖怪手持铜锣,摩擦发出刺啦刺耳的声音,一时间各种尖锐的响动席卷而来。狮猫如遭五雷轰顶,看不到,也听不到,甚至失去了嗅觉。显然这些妖怪和曲俏交手过许多次,彼此之间甚为了解。这一切非常之法皆是针对妖猫之身的曲俏,曲俏被扰的心神不宁,接连失利。九条尾巴被无数蜜蜂覆盖住,一条腿被犬妖狠狠咬住。但见九条猫尾上的猫根根竖立,如银针一般刺穿无数蜜蜂,也就在它竖起猫毛之时,蜜蜂趁机钻入,蛰了它的尾巴。她撕心裂肺的惨叫让闻者心伤动容。从来都是蕊无情挡在别人身前,却是第一次有人将他护在身后。他一晃身,身姿摇曳,使出奇异的招势,砍断所有花藤。剑气如雨,袭向密密麻麻的蜜蜂。花藤尽皆枯萎,那浓郁的香气依旧让狮猫头晕目眩,一时竟忘了要还击,蒙在了原地。就在这时,一条比狮猫和狼犬还要高大的山猫虎视眈眈的一步一步向狮猫走来。狮猫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所有蜜蜂嗡嗡之声消失了,她猛然闪动双眸扑了过去。两只猫瞬间滚做一团。山猫迅猛,狮猫灵活。它掉在山猫的脖子上,一个旋转,竟是生生将山猫脖子一周的皮肉尽皆划开。山猫吃痛,猛甩头,将狮猫甩落开在地,一个腾跃,将其踩在脚下。凌空飞来一只剑,砍在山猫腿上。山猫一声凄厉的惨叫,愤怒的飞奔向蕊无情。失了武器的蕊无情被数妖踩在脚下,犬王张口咬向他的腹部。
狮猫见状,晃动九尾妖骨,半空出现无数截骨头,花雨般向四面八方辐射而去,一众妖怪被掀翻在地。紧接着万千猫骨化作一条巨型只有骨头的猫,地动山摇的飞扑向众妖。一时间众妖不是被撞飞,就是被踩踏蹂躏。妖怪们没有退却,尽皆跃入巨猫的骨架之中,想要摧毁骨猫。却发现如坠深渊,什么都看不见了,想要飞出去,尽皆被飞来的猫骨打落回去。偌大骨猫或踢腿,或旋身,或翻腾,骨架内的群妖东倒西歪。犬妖们纷纷咬住一根骨头,想要将其咬断。那猫骨坚韧无比,不但咬不断,反倒硌碎了牙齿。山猫身体越变越大,想要撑爆骨猫,所有妖怕殃及池鱼,躲进骨猫的毛腿中。就在山猫就要撑爆骨猫之时,所有骨头向内翻转,霎那间将山猫刺出无数血洞,骨猫瞬间出了血肉,有些部竟还生了毛发。山猫干瘪的奄奄一息的身体落入犬王怀中。
犬王怒道:“再不能让它见血。”
众妖再不敢轻易袭击骨猫,尽皆妖力护体,伺机而动。狮猫跳上骨猫,在骨架间穿梭飞跃,手中妖骨时不时袭击众妖,除了山猫,所有妖兽都受到了攻击,毫无还击之力。蜂妖再次唤出无数蜜蜂,花妖释放出浓香之气,狮猫惧怕的退出骨猫。
犬王一声令下,所有犬妖摆开三角阵,一时间犬吠不止,竟将妖骨震碎开来,就在众妖妖纷纷跃出去之际,猫骨在半空再度聚合,又将众妖困入其中,这一次它不再动,只是爬伏在地。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声媚笑穿了过来。
胡璇白奴同树妖同时现身。一个白衣男子冷笑道:“犬王这几百年竟是毫无进境,这些骨头可够你吃饱的。”
犬王疲于应对妖骨,哪有心思同人斗嘴。
伏在猫骨头上的曲俏露出尖利的獠牙,恨不能立刻吞了胡璇。蕊无情挺剑飞到猫骨之前。
“我不介意将你们都困入猫骨阵,同归于尽?”
“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的女儿不是我们所杀,水莲我们拿到手的,还不还回来。”
原来自从曲俏和狐家人先后离开平都后,都去了妖域。狐家人刚刚从汪家人受众抢到白莲,又被曲俏黄雀在后抢了去。这一路上双方也不知交手了多少次,狐旋还故意将犬妖引了过来。
百衣男子道:“曲俏,只要你交出水莲,我便帮你赶走这些讨厌的狗。”
“若不是你们抓了我女儿,他们怎么会被五杀。一个都别想跑。”
“大言不惭。”
“大言不惭的是你们吧?”
玉如霞和纳兰昊几人走了进来。原来玉如霞也觉察出曲俏故意赶自己走,蕊无情神色有异,还借故离开。她立刻去了最近的纳兰昊家
狐璇皱了皱眉头,道:“又是你?大哥,就是她害死了大姐和妹妹。这妖女打架不行,确是一身狐媚引得满城天师为他卖命。”
九尾白狐看了看玉如霞,总觉得有些眼熟。
“当真如此厉害?我倒是更要领教领教了。”
困在猫骨阵中的犬王道:“胡乾,你我何不联手,事后我可以将水莲借你一用。”
“好说。”
瞬时间胡乾带领着狐妖一部分袭向玉如霞众人,一部分去攻击猫骨。那九尾白狐胡乾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光靠玉如霞几人势必改变不了局势,曲俏不得已唤回猫骨应敌。里外结合,猫骨阵终于崩塌,却没有消散,万千骨头依旧空中飞舞着袭击妖群。曲俏和蕊无情皆是负伤累累,玉如霞几人很快也受了伤。就在众人岌岌可危之时,
萧无级带着滞留平都的各大派精锐走了进来。纳兰昊出门之前,便派人去了萧家。今日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都在平度,立刻随着纳兰昊的弟弟来到了环彩阁。
“该死。大哥,我们走吧。”
胡乾和犬王心知今日已不能成事,再过一会怕是整个皇城的天师都要被引来了。数个狐狸使出屡试不爽的伎俩放出臭屁,逃之夭夭!
蕊无情抱着遍体鳞伤的曲俏走了过来,纳兰昊想要接过曲俏,被玉如霞扯了扯衣袖,立刻退了回来。救了曲俏一命,玉如霞心情舒缓了不少。
几个人回到天龙教,一进门就同天织撞了个满怀。所有人都以为玉如霞还在屋子里昏睡,如今见她从外面走来,天炽双眼瞪得比铜铃还打。玉如霞急着命人将曲俏送去给柳夫人看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回身道:“天炽,你手里拿着我的衣服做什么?”
“我……这是,这是樽主的衣服吗?我以为,我以为是如意的衣服。”
“结结巴巴的,做什么亏心事了。”
孙冬良走了过来,喜道:“樽主,你醒了?你昏睡了数月,可是吓坏了我们。我刚刚还劝风师伯,要按民间土办法冲冲喜呢。现在好了,也不用做喜服了,房间也不用布置了。”
“什么冲喜之法?”
孙冬良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让和风师伯尽早完婚,冲喜,冲喜就是……”
萧寒憋笑道:“就是洞个房,你就醒了。”
“蕊如风,你给我滚出来!”
蕊如风真如风一般飞到她面前,衣服到处是褶皱,头发也乱糟糟的,双眼放光道:“如霞,你何时醒了?”
“你是不是脑子让金乌钟撞坏了,谁要和你成亲?我说了,我玉如霞不嫁给丑八怪。”
蕊如风没像上次那般愤然离开,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哼,你哼什么哼……我还没骂完呢。”
萧寒笑道:“夏老大,可以了,他也是一片苦心。你身上也带着伤呢。”
玉如霞瞪了天织一眼,立刻去看曲俏。如今在平都的族人中,柳夫人艺术最高明,本也无需玉如霞操心,她依旧守在曲俏身旁一日一夜。
曲俏睁开眼就看到娇花般的一张小脸,头不住的一点一点的,她嘴角上扬,无声笑了起来。这一下点头的幅度太大,险些摔下去。玉如霞睁开眼,立刻喜道:“你醒了?”
“暂时死不了。”
“追杀你的那些大妖可是奂彩阁之人?”
“往日仇敌!”
“你安心在这里养伤,没有人能伤害你。”
“凭你也想保护我?”
“也是,还要多谢你护着我师伯。”玉如霞有些手足无措,又道:“你应该饿了吧?我让他们拿些吃的来。”
玉如霞转身离开,曲俏忽然道:“他的伤怎么样?”
“无事。”
曲俏不再说话,玉如霞走了出去。
数日后的一个夜里,曲俏悄悄离开天龙教,只身来到奂彩阁。她随手甩出一个白莲法器,盘坐在地口中默念着咒语。随着她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大作,横扫整个奂彩阁,白莲之上出现无数彩色发光碎片,光影浮动,看不真切,但见漫天霞彩,耀的人睁不开眼。立刻有数枚碎片争先恐后的想要飞入白莲,曲俏立刻飞了出来,前后左右的击打想要跃入白莲中的彩色碎片,随着她不断舞动,越来越多的碎片华为乌有,满天繁星般的碎片如何能一一击散。白莲旋转的越来越快,眼见着时间不多了,曲俏一时焦急,竟被碎片所伤,她越是焦急越是无法阻拦那些碎片,眼见着有一枚碎片就要落入白莲之中,蕊无情骤然现身,击飞那片碎片,紧接着盘坐于地,双手摆出奇异手势,白莲速度减慢。
“你专心寻找,我来控制它。”
曲俏未说话,穿梭在万千彩色碎片中,忽然她面显喜色,将躲在最边缘,光芒最弱的一篮一黄两枚碎片击入白莲之中。白莲嘎然停止了转动,时间刚刚好,再慢一刻怕就来不及了。曲俏捧着白莲,如捧着稀世珍宝。
“谢谢你!”
“你伤未愈,不该冒险。”
“有哪个母亲会不急着救回自己的女儿?”
“回去吧!”
“你为何屡屡救我?”
蕊无情不解其意。曲俏又道:“第一次,他们围攻我,你对我手下留情。上次救我,今日又阻我找回我女儿的元神碎片。”
玉如霞拦住了就要上前的纳兰昊。
蕊无情道:“你是如霞的心魔,不容有失。”
曲俏姍山道:“我想也是如此!”
玉如霞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一股狐臭味飘了过来。狐旋和白奴身后跟着数妖现身。
“竟有闲心谈情说爱!”
曲俏不以为然道:“还想再打吗?”
曲俏缓缓走上前,竟是又将蕊无情挡在身后。
“你被犬王伤了,怕是连妖骨都无法驾驭了吧?难不成要这个绣花枕头保护你?”
“要是我们一起上呢?”
胡璇狠道:“该死!”
众人做好了作战的准备,没想到胡璇不过是虚张声势,数个狐狸使出屡试不爽的伎俩放出臭屁,逃之夭夭!
“你还要去哪里?”
“曲记。”
“你已无法再开启水莲,改日再去把。”
“我等不及了。”
“改日我随你一同去。走吧。”
曲俏没有再坚持,随着瑞无情回到天龙教。看着二人一同前来,玉如霞表情耐人寻味,笑道:“前辈的伤虽好了,蕊师伯却是还没好,还是不要到处走动,有什么事只管交代我就可以。”
“怎敢劳烦玉樽主。”
“我不过是个挂名的樽主,若说是地位,蕊师伯才是我天龙教的中流砥柱,不容有误。若是再入之前那般昏睡不起,该如何是好?”
如意一唱一和道:“说不好也要试试风哥哥的冲喜之法了。”
瑞如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曲俏脸上讪讪的,蕊无情却是没什么反应,也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蕊无情和玉如霞陪着曲俏回了一趟曲记,又去了小猫要过去时常取得地方。幸运的收来不少元神碎片。玉如霞又找来许多关于拼接元神碎片,起死回生的书籍来,替曲俏出谋划策。曲俏似乎心中早有定论,并不怎么理玉如霞。
一场春雨,润物细无声,千树万树抽出嫩绿的细牙。一直雪白可爱的小猫,在树木间几个跳跃,不多时便出了城。白猫落地,化作白衣女子。
“前辈为何不辞而别。”
“你说的那些方法并不能奏效,我要再回一次妖域。”
“前辈仇家太多,之身回妖域危险重重,不如……”
“不必了。”
曲俏又要走,玉如霞焦急道:“前辈,就让我近一些心吧。”
“我知道,我的孩儿并不是你杀的。”
燕归刚要张口,被纳兰豪拉了回来。
“他也不过是眼见着兄长被妖所杀,才会……”
“我并不想知道他是谁。当日我说原谅了你,并非只是敷衍。”
“我知道,前辈知道敌人在附近,是怕我受牵连,前辈仁善至此,实不该落得如此。若前辈不嫌弃,就留在我天龙教,我虽不能替代两个妹妹,却也一定会尽心侍奉左右。”
燕归憋红了脸,喊道:“我也可以。”
“你凑什么热闹。前辈,不论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我都诚心诚意的想帮你。你若要去妖域,我带一些人跟着你一同可好。”
曲俏的深情不再那么冰冷疏离。
“我年轻时也曾杀生无数,自以为代天行事,终成大错,悔了半生。焕采阁之事,你并没有错。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莫要再责怪自己,残虐偏激不可取,心慈手软却也不可取,只会让你在乎的人受伤。”
燕归抿嘴道:“前辈教诲,我等铭记于心。”
“我不留下,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拼接元神碎片的方法,我要再闯一次九妖洞,你们皆非妖身,无法进入,也帮不了我。”
“前辈,那你还回来吗?”
曲俏下意识的眼角扫了一眼蕊无情道:“顺其自然吧!”
“蕊师伯,你也劝劝曲前辈吧,孤身一人,四处飘零,何等凄凉。”
“你行事太过招摇,如今暗处也不知有多少人伺机而动。离开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玉如霞心里骂道:这头笨驴。
曲俏转身离开了。
玉如霞站了许久,才同纳兰昊几人进了城。
“夏老大,你当真要辞官吗?”
“我意已决,你们也不要再劝我了,我这就入宫去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