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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双鹤     迷失在一六二九txt下载     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六三 颜好,一切都好!

    北京城这边,最初表示有与短毛结亲意向的公侯贵族,是有六户人家,还有一家英国公府是不确定,总共七位姑娘。而琼海军这边,愿意参与相亲活动,并且愿意为此到北京来的小伙子却有九人。

    其中几位原本是专程冲着那位“明朝林妹妹”而来的,不过现在他们的想法已经有所转变。因为胡雯在和所有女方见过面之后,去就告诉他们:这次的女孩子平均水平都非常高,即使按现代标准也普遍在九十分以上。那位李家小姐才貌确实极为出众,但在所有姑娘中,居然还并非是最出色的。

    “你们这可算是赚到了,若换了咱们原来那个社会啊,最多只能远远看人家几眼,连牵个手都休想!”

    朱月月和苏暮雪略带酸意的评论让一帮大龄男人无不心花怒放,他们在这个时代不缺钱不缺势力,对于未来夫人的要求无非就是相貌和性格。而这些女孩子普遍年龄都没过十六岁,性格脾气什么将来还可以慢慢调教,那就只有颜值最重要了颜好,一切都好!

    胡雯这边原本还担心狼多肉少,来个九个人,若是只能配成七对未免不好看,但事实证明她完全多虑了双方最早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琼海军还没开辽东副本呢。等到肖朗在旅顺口一战成名,用铁的事实证明在琼海军面前就连建奴鞑子都不堪一击以后,他们琼海军在大明勋贵心目中的行情又和先前大不一样明朝勋贵大都是武职出身,虽说大明朝长期以来重文轻武早成惯例,但恰恰是这些勋贵家族心里头最清楚:在这个已经看起来不太妙的时代,一支强悍武力代表着什么,又能够给家族带来多么长久的益处。

    所以几乎是在辽东消息传到京师的同时,就又有新的豪门赶紧表达了想要加入到这场联姻中的想法。但这时候反而是原本那几家开始推三阻四的从中设置障碍竞争对手总是越少越好。等到相亲团真正抵达京师,听说求亲者还比原先计划的多了两个,根本没等琼海军方面表达什么想法,这边已经开始为那多出来的两个名额展开一场私下争夺了。

    就在前两天。这名额变成了一个胡雯没有当场拒绝成国公府的要求,后者就立马强势宣布他们也将加入到这场联姻当中。就算王晨最终看不上那小寡妇,朱家肯定也会再安排一个侄女儿顶上。大明朝开国至今还比较有势力的四家国公府,徐氏两家一是在南京太远。另一家定国公府则正好是今年逢大丧事,实在不好议亲。剩下英国公府原本已经有个侄女参与,还想着要不要再添个女儿进去呢,老关系的成国公府过来一说,这两家老牌国公府一起力。占去个名额也就理所当然。

    于是剩下那个名额真的成了香馍馍,胡雯这才现原来在京师各大豪门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们短毛才是小鲜肉当然对此她本人还是乐观其成的,反正不管对方最终做出什么决定,哪家胜出,通知一下就好,她自会上门拜访。

    胡雯这边带着一帮女同志忙着走访豪门,代表团的男同志们也没闲着,他们也在为团队奔忙跟大明朝进行新一轮的商贸合作谈判。

    由于老李教授的一番开导,现在大家都已经基本认同了委员会的判断:琼海军与大明朝的关系不可能仅仅通过一纸条约就完全确定下来。今后随着双方彼此间了解的加深。各种利益交错纠缠在一起,以及经济上的往来日益繁多,各种条约谈判有得好签呢。指望人家明朝人开头上一次当,签了一个不平等条约,以后就会老老实实一直自认吃亏的遵守下去这是意淫小说主角们的专利,短毛中没有这样的人才。

    所以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了,钱谦益那个招安条款算是奠定了双方的政治合作基础,在这方面双方都不想改变。不过茱莉与其签订的附属经济条款现在看起来已经有点“不合时宜”尽管其实距离招安成功才过了一年半,两年都没到。可大明朝终究已经反应过来,不甘心再一味充当经济上的冤大头了。

    而琼海军既然仍想从大明的市场中获益。那少不得就要分出些利益来给大明朝廷。所以双方将本着“友好协商”的态度,对这部分条款进行一些小小的修改和调整,但具体调整多少,那就要看双方的势力。底线,以及谈判人员水平高低了。

    本来按照明朝方面所处的地位,他们在这种谈判中应该是很占优势的,毕竟市场本身是在大6上,而大明朝廷则在这片土地上拥有近乎无限的巨大权力。不过明朝官员对于这种谈判的生疏和漫不经心几乎完全抵消了他们的先天优势。实际上,在那些大明官员眼中。他们根本不认为这是一场双方地位相等的谈判。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朝廷向下面某个藩属势力提出了要求,但对方有些本钱,也敢于讨价还价,朝廷不能象对待寻常僚属那样予取予夺,必须要付出些代价但也仅此而已。归根结底,这是大明帝国内部的事情。

    琼海军这边名义上的谈判负责人是郭逸,但真正操办具体实务则是林汉龙。他在与周延儒等几位大明高官接触了一两次之后便立即现了这一点。不得不说古往今来的官僚都差不多,林汉龙以前作为小包工头,从政府部门手中接项目时多次与此类官僚打过交道,非常熟悉他们的思维套路。然后林汉龙便相当务实的建议代表团相应调整己方谈判策略,不再是以谈判对手身份,而是作为工程的承包商,为大明朝廷提供服务而来。

    硬拗是没有意义的,明帝国在名分大义上的死板立场史上早有记载:据说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下时也只是要求崇祯封他个藩王,然后便愿意西安去,但明帝国却依然拒绝。至于后金方面与大明朝多次有文往来,却仅仅为了争执一个称呼上的问题而导致连最起码的交流都做不到有这些教训在前,林汉龙才不想为了区区一个名分问题跟明朝闹翻呢。作为在改革开放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太清楚哪些东西该坚持,哪些又完全可以灵活对待的。在他们原来那个时代,就连国家政策上都在玩“打左灯向右转”的把戏,况且这种商业谈判没错,只是商业谈判而非政治。他们要争取的是商业利益,而不是什么政治名分后者根本不指望明朝恩赐,只能依靠自己去抢夺。

    所以在说服了郭逸等人之后,林汉龙很快便从谈判代表到了他的老本行包工头服务商。这段时间他跟郭逸以及陈涛三人每天就穿着一身不怎么挺括的皱西装没办法,从现代社会带来的礼服不能天天穿。而本地另作的,哪怕裁缝手艺再好,在这个时代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厚重毛纺面料,只要一天没慰烫就立马起皱手中也夹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如果不是出入都乘坐高级马车,身后还跟着一队警卫士兵的话,他们仨真跟刚改革开放时那类皮包公司小经理没啥两样。

    他们仨出入的地点也充分体现了明帝国对于这场谈判的漫不经心是在钱谦益钱大老爷的私宅,准确点说是在礼部尚钱阁老府的房中。不过他们的主要谈判对手却是周延儒上一次跟短毛谈判时朝中无人在意,结果被个白身的钱谦益捞到了大便宜:短短两年内从白身到起复到入阁,虽说这也跟他先前积攒下的名望有关,但这华丽丽的三级跳依然绝对是开创了大明官场的一项新记录。

    所以这周大辅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此事交给旁人了,肯定要亲自操刀。而钱谦益坚持要把谈判地点放在自己家里的缘由也就很容易理解了周延儒跟短毛商议修约,万一修出个彻底推翻他原先条约的结果来,岂不是把他老钱变成了朝廷罪人?如今的钱谦益也算很有点政治头脑了,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却也不能不防,所以哪怕就是天天无聊到干坐在旁边喝茶,他也必须要全程加入到谈判中去。

    当然琼海军这边完全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跟老钱的合作一直以来也很愉快,所以既然老钱有疑虑,他们也就顺水推舟的邀请钱大人全程参与了。除了这两位之外,既然主要是涉及到财政方面的事务,刚刚上任的户部尚杨一鹤也免不了要请来谈一谈。但杨一鹤在谈了一天之后便现自己胜任不了这项工作他原本是漕运尚,才刚刚接手户部,根本不熟悉情况。而且大明朝的户部作为最直接面对明王朝财政窘境的部门,那真是不折不扣的烂摊子,杨一鹤才接手就后悔了。

    虽然表面上满不在乎,但真正的参与者都知道这次谈判事关重大,杨一鹤也不敢硬撑,在经过反复权衡之后,他决定还是跟周延儒沟通一下,把原本的户部尚毕自严请来,由这位最了解大明朝财务状况的干才来跟短毛面对面沟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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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四 棋逢对手 上

    毕自严,字景曾,山东淄川人。哪怕按照最传统,最严苛的标准,他也是属于大明王朝最顶尖的那一批官僚人才之一,正宗的士大夫阶层——其十九岁时便中了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之后的宦途历程更是丰富多彩:从松江府推官开始,历任刑部主事、工部员外郎、河东副使、洮岷兵备参政、榆林西路按察使兼右布政使、太仆寺卿、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中央、地方、清流、浊吏,文资、武备——全都干过!堪称是明王朝中极其少有的通才。

    如果后世把明朝这些官员做成游戏资料卡,毕自严的“政治”一栏数值绝对在九十以上,若是资料再细致一些,其中有“财计”这项数值的话,整个大明朝廷中更是绝不可能有比他更高的人了。毕自严从天启年间出任户部尚书,一直作到崇祯五年,期间左右腾挪,上下招架,总算是让崇祯朝前期没露出太大的财政窟窿。光凭这一手,就绝对称得上是当今大明朝廷中最擅长于财计,同时也对大明王朝财政绝境认识最深的官员——没有之一。

    然而在崇祯这个末代皇帝手中,任何大才都干不长——朱由检这人天生的就不信任大臣。即使忠贞如孙承宗,谄媚如温体仁,圆滑如熊文灿,精明如洪承畴……崇祯朝不是没有人才,但是这些人在崇祯皇帝手下却很难充分发挥出才能,经常会由于这样那样的一些莫名其妙原因,不是被他自己撤换掉,就是被逼的大出昏招,结果一败涂地。

    毕自严的遭遇也算是典型事例:他本来在户部干的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岔子,却由于帮助旧交华亭县令郑友元在盐税银子缴纳数目上造了假——本身那盐税银子就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旧欠”,周围随便糊弄过去的人非常多。但偏偏他因为跟太监张彝宪不合,被后者告发,毕自严一头撞到了皇帝的怒火上。结果就为了区区千把两银子的事情——还不是贪污受贿,大明最优秀的户部尚书却以欺君之罪下狱了。

    历史上这位毕尚书被关了一年多,终究没查出什么问题,最后为了维护皇帝的面子只是将其革职回乡。但是在把毕自严赶回老家之后没多久崇祯就后悔了——大明财政每况愈下。他这才知道人才的重要性。于是向来刚愎自用,从来不肯认错的朱由检难得唾面自干一回,在崇祯八年的时候重新起复了毕自严,并且让他官复原职仍旧担当户部尚书。

    然而那时候毕自严已经六十七八,身体无论如何吃不消了。而且读书人毕竟有一口傲气在,在监狱里也算是看透了皇帝的性格,知道这位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虽然接下起复的圣旨挽回面子,但随即便上表请求致仕,根本不去京师赴任,崇祯也拿他没办法。三年后病逝,终年七十岁。

    作为正统的中国文人士大夫,毕自严除了经历官场,也留下了许多著作,以及大批藏书。他自己的子孙倒没怎么用上。但毕家作为当地望族,对同乡的读书人多有支持。几十年后同样出生于淄川的一个年轻文人由于屡试不第,倒是有闲工夫把毕家藏书都给看了个遍,并且在若干年后创作出一部传世名著出来——那位文人的名字叫做蒲松龄,写的书便是《聊斋志异》。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毕自严倒还没有心灰意冷彻底告别官场的打算。皇帝抓他主要是一股子怒火上头,觉得自己被骗了,如今半年多过去,再怎么大的火也消了。老毕如今虽然还是待罪之身,但也没再关在监狱里。而是找了个寺庙让他“交代问题”——有点像是后世“两规”的待遇。

    在宦海浮沉了四十多年,又做过一任主考官,毕自严在官场中的人脉相当深厚。自他下狱以来就不断有人为他求情,现在接班人杨一鹤直接提出要撂挑子。周延儒实在无人可用,只得去跟皇帝打个报告,说要不咱们还是让毕某人戴罪立功吧。

    朱由检对于跟短毛的这次谈判也相当看重——他现在缺银子缺的眼睛都绿了。钱谦益先前向他汇报短毛入京事宜的时候,含含糊糊说这次有可能从短毛手里把东南盐政的财权收回来一部分——天可怜见,就这么几年时间,东南一带大明的官盐渠道已经完全被琼海军和郑家联手的私盐买卖挤垮了。堂堂朝廷现在居然还要通过谈判才能从短毛手里弄回点盐税银子,实在是丢尽了脸面。

    然而对于琼海军这帮人,朱由检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了——前些天那个后金贝勒德格类的脑袋才被送至京师。虽然整个下半边脸都被轰没了,实际上只有半拉子头壳,但无论从蒙古还是后金那里得到的讯息都证明这是个真货,短毛当真帮大明干掉了死敌努尔哈赤的一个嫡系血亲,这可是几十万明军多少年来都没能做到过的丰功伟绩!

    然而短毛居然没向朝廷请赏,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据说连这半个骷髅头都是从乱葬坑里好容易才翻出来的,若非当时有人亲眼看见那位肖将军把枪管子塞进德格类嘴里击碎其头颅,还真不能确定这颗脑袋的身份——在短毛眼里鞑子兵都是一个样,死人而已。

    所以朱由检现在根本判断不了那帮短毛到底是忠是奸——他看人就这两个标准。然而那伙人却是在两方面都很极端:琼海军接受招安不过区区一年半,可对大明的助益之处当真是超过了其它所有军镇,但对朝廷体制的破坏力却也是同样巨大。他现在只能糊里糊涂从钱谦益那里听取一些关于短毛动向的汇报,并从这些汇报中尽量找出对大明有益的部分来加以实现。

    钱谦益说的很含糊,他又不傻,肯定不能跟皇帝拍胸脯保证什么——上一个在皇帝面前拍胸脯的是袁崇焕,其下场人人知道。所以在朱由检的概念中,短毛这回是否愿意拿出钱来还在两可之间。他本就是个心急躁切的性子,心头有事情压着,连这个年都没怎么过好。

    尽管周皇后竭力安排,又让王承恩从琼海市场那里弄来许多新鲜南方货,把内廷妆点的漂漂亮亮,几场宫宴菜色品种也远胜历年,连一贯爱跟她闹点小别扭的田妃都挑不出不是来。可作为宫廷主人的皇帝陛下本人,脸色却始终阴沉沉的,搞得其他人也只得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恣意。这个年宫廷里富贵华丽都不缺,唯独喜庆气氛不多。

    皇帝这么着急,下面大臣日子自然更不好过。若非被崇祯皇帝催着,周延儒也不会恬着脸皮硬是加入到那场勋贵集团组织的相亲见面会中去——那次钱谦益就没去,之后闲聊时还找机会小小讥刺了周首辅一下,说他过于操切,连这种女人家的事情都掺和,恐怕会被对方看轻。

    周首辅才高八斗,在和钱某人的口舌之战中通常总是占上风的,但这回却只能眨巴眨巴眼听着,心说你要是坐家里一天收到三张来自内宫的小纸条,你丫肯定比我还急。但这话却不能公开说,只能埋在肚子里。

    被皇帝催着干某件事的唯一好处,就是借此提条件时容易些。周延儒在这当口上提出要赦免毕自严,让他去跟短毛在谈判桌上好好较量一番,崇祯想想也真是只有这个人选最合适。于是便下了道口谕,让老毕参与到这场谈判中去。

    对于这位大明前户部尚书加入谈判,最能直接感受到其人压力的便是林汉龙和郭逸等人了。前一天他们还笑眯眯跟周延儒,杨一鹤等大明高官谈笑风生的闲扯淡,嘴上拍着对方的马屁,心里却暗搓搓想着:

    “跟咱们谈经济?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是说你们在座所有人——都是战五渣!”

    没想到第二天一来,发现对方换选手了,杨一鹤与周延儒都笑眯眯跑边上跟钱谦益喝茶去了。对面坐了个满脸大胡子的糟老头儿,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林汉龙用了好几天功夫打造出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气氛瞬间告破。

    然后周大首辅再一介绍……我靠,上得山多终遇虎,这回可是碰上个boss级别的了,想不到这帮明朝老官僚也有睡醒的时候——毕自严的大名,琼海军这边负责经济口的人都知道啊。先前还有人说亏得朱由检已经把他弄下去,这回不用面对这老家伙,谁知人家还是让他上场了。

    好吧,好吧……林汉龙在站起来与这位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六旬老人握手之时,心里头也升起一种很复杂的使命感。转头看看郭陈二人,却见他们也都不自觉的把身上西装整理一番,脸色变得肃穆起来。

    虽然作为谈判对手来说,对方表现的越傻越好,可那毕竟是大明朝,他们的宗祖之国!自己这批人,终究还是从对方的血脉流传下来。现在对方终于警醒,派了这么一位懂行的过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就让咱们来好好的谈一谈吧——为了咱们共同的未来。(未完待续。)

六六五 棋逢对手 中

    readx();    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些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易,光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际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要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际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首,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断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备,闻言继续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发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正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发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发出笑声——谁都知道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发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发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意,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首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首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陆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道。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其余杂佐不计。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

    对于毕自严自信满满的推论,这一回郭逸却是冷静摇头:

    “老爷子,这回您算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未完待续。)

六六六 棋逢对手 下

    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段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易,仅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际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要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际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断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备,闻言继续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正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出笑声——谁都知道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意,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6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道。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主要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再算上少量杂佐。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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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七 钓鱼

    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段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易,仅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际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要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际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首,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断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备,闻言继续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发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正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发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发出笑声——谁都知道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发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发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意,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首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首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陆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道。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主要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再算上少量杂佐。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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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八 还是谈钱吧

    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段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易,仅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际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要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际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首,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断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备,闻言继续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发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正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发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发出笑声谁都知道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发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发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意,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首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首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陆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道。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主要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再算上少量杂佐。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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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九 实质性问题 上

        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段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易,仅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际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要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际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首,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断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备,闻言继续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发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正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发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发出笑声——谁都知道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发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发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意,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首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首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陆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道。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主要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再算上少量杂佐。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

    对于毕自严自信满满的推论,这一回郭逸却是冷静摇头:

    “老爷子,这回您算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六六六棋逢对手(下)

    “哦?愿闻其详。”

    虽然是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孙子还小点的年轻人当面说错,毕自严却一点没有被顶撞的恼怒,反而显出兴味十足的表情。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端了谁的碗,就服谁的管。您说大明一县只需负责四名主官的俸禄,可我们都知道光凭四名主官肯定是控制不了一座县城的。他们必须要有大批僚佐人员辅助。而这些人也不可能把嘴巴扎起来,他们肯定也要有收入,而且这收入还要足够高,以对得起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那么这笔钱由谁来出呢?如果是县官,那么那些僚属只需要对县官本人负责;如果是当地大户,那么他们就会变成大户募养的走狗——谁给钱听谁的,天经地义。”

    郭逸说的兴起,一时间大概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竟然拿出了平日里在夜校里给学生上培训课的劲头,铿锵有力道:

    “官府是什么?官府是体现统治阶级意志的工具!我们控制着那三地,所以当地的行政人员必须要贯彻我们的意志——但这前提条件是我们要能保证他们的经济收入。不把牧羊犬喂饱了,就不能责怪它们会去偷吃羊群啦。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事情,也只有朱……能干得出来。”

    郭逸本来顺嘴就要嘲讽一下朱元璋的——养成习惯了。平时他们谈论起明朝政策时,十有**最后都是以对那个乞丐皇帝的的嘲笑而告终。不过在最后关头他总算想起这不是在海南岛上的夜校中给自家学生上课,才硬生生刹住了车——在自家课堂上说这些话的好处是可以逐步潜移默化,消解掉那些农民学生对皇权的敬畏。但在明帝国的京师这边,当着一帮子大明朝顶级官僚的面开嘲讽,郭逸毕竟不如解席那样“有胆色”。

    其实对面几个官儿已经听懂了,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做出一副啥都没听见的架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完全就把郭逸这段发言给忽略过去了。

    毕自严也依然笑眯眯的,接着郭逸前一句话道:

    “照这么说,你们是把所有官衙吏员和白役都给养起来了?可难道就不怕重蹈前宋时冗官冗费之祸么?”

    “冗官冗费?”郭逸嘿嘿一笑,“不干活光拿钱那才叫冗官,可是毕老爷子您自己也是堂堂一部尚书,您应该很清楚行政工作需要多少人手哪。别的不说,光是我们琼海军下辖的财政部门,就有好几百人规模,否则怎么应付得了那么多的开支项目呢?”

    “好几百人?”

    郭逸这句话说出口,却见对面几位尚书大人脸色均是变得十分古怪。过了片刻,却还是毕自严沉吟道:

    “老夫所在之户部,司掌天下财计。大明两京十三省,一百四十府,一百九十三州,一千一百三十八县……举凡各地赋税,口算岁入,官员俸禄,粮饷分发,诸务尽集于斯。然而部内堂官仅有七十四人,僚属杂吏一百六十五人,加起来总共还没超过二百四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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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零 实质性问题 中

        这位状元郎首辅大人果然还是有些水准的——他隐约意识到了国家铸币权的重要性,但毕竟受限于时代,还并不能真正理解其中蕴藏着的巨大力量。

    林汉龙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咱们琼海军想要伸手介入大明的金融命脉。但正如他刚才所说的——既然是双方合作,总要拿出一个能让对方接受的解释来,否则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呢?

    想了一想,他开口道:

    “对于咱们经营实业的人来说,有一句话,叫做‘政策风险才是最大的风险’。做任何生意,名正言顺其实最为重要。我们确实可以在没有大明朝廷许可的情况下做成一些生意,但这样的生意毕竟有风险,而且规模也不能过大。但如果能取得朝廷的认可,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说着,他指了指毕自严手中那本盐业账册:

    “比如咱们在大陆上的盐货交易,您看到的这本去年帐目,显示大约有三十万左右的收益,但请别忘了——这只是咱们琼海盐还是‘私盐’身份时的利润。一旦咱们的琼海盐能够真正作为官盐在大明市场上自由销售,那无论销售规模的增加还是通关成本的下降都会比现在强出不知多少去。最终体现在账本上的,便是利润的大幅度上升。”

    “能升多少?”

    毕自严立即追问,林汉龙笑了笑,看了杨一鹤一眼:

    “刚才杨大人说要把分帐比例具体到二十万两的数目,我没好意思说——真要照这个数字走账,到时候大明多半要吃亏的。我们现在的盐货市场之所以仅限于沿海省份,便是因为进入内陆的代价太大——渠道商户以琼海盐不合法为理由,要求极高的经手费用,以此来补偿他们可能会因为贩卖私盐而受到朝廷法办的风险。”

    “但是贩往内陆的琼海盐并不少。”

    旁边周延儒皱眉道,林汉龙点点头:

    “那是经过二手甚至三手转卖的,而能做这类生意的人背后肯定有人——多半都是当地的‘有力人士’。未必需要是什么大官,一个巡检司或捕快房的小吏就足以干成这件事。因为他们是执法者,目前琼海盐没有合法身份的事实给了他们借选择性执法捞好处的余地。而这也是导致成本上升和销售不稳定的最大因素。”

    “这就是你说的‘政策性风险’?”

    “是,大明帝国的法律在这里变成了那些地方执法者构筑贸易保护壁垒,把我们的正规销售渠道挡在其控制区域之外的最佳理由,而一旦琼海盐被朝廷承认为合法。他们就失去了这个借口,再想要找其它借口敲诈勒索,难度就大了很多。我们自己的销售渠道便可以正大光明进入到内陆市场中去。其利润规模么……根据我们商业组人员测算,至少可以比现阶段扩大一倍以上。”

    林汉龙这段话用了太多现代商业名词,让对面几人听得有点迷迷糊糊。但他们却立即抓住了重点:

    “你是说一旦琼海盐成为官盐,你们现在那个铺子的收益马上就可以增加一倍?那么朝廷的分红也可以相应增加到……三十万两?”

    林汉龙犹豫了一下,在商业谈判中拍胸脯做保证是最忌讳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对这几位大明帝国的顶级官僚,在他们面前所说的一切如果不能百分百兑现,对于整个琼海军的声誉影响会相当大。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毕自严又诚恳道:

    “林小友,既然大家说好都开诚公布,那老夫有些事情也不必瞒你——现今大明的……嗯,财政状况很是不好。万历年间银饷最高可以收到三百七十余万,可如今却连三百万都凑不足了。而各处天灾**,兵火不断,都需要朝廷拨银子出去,连续好几年都是入不敷出。如今户部所属的几处承运库早就空了,也就指着天子内库里还能拨一些下来,否则恐怕连百官俸禄都发不出。倘若你们真的可以把这笔年贡提升到三十万,差不多相当于朝廷岁入的十分之一,对于大明的补益就绝非五万十万小打小闹能比的,朝廷酬功自也不同。”

    旁边周延儒也连忙点头:

    “不错。如果真能达到三十万,吾等在天子面前的说辞可大就不一样了。对汝等所求之事,自是大有好处。”

    对方两大巨头都这么说了,林汉龙自然也不好再推脱。好在原本这个数据也在他们的谈判底线之内,所以想了想后,林汉龙点头道:

    “如果琼海盐改为官营之后一切依然按我们原本的方式操作,朝廷派遣的人员过来不给我们找麻烦,那么我们可以确保第一年的分红不少于三十万两白银。”

    “后面呢?每年还能增加六万两么?”

    杨一鹤又追问,他老人家很重视这些细节问题。对此林汉龙只是笑了笑:

    “后面几年我们将逐渐退出。这条销售渠道最终可是大明朝廷自家的,到时候经营的好,收入自然高,经营不好就赚的少,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负责下去。”

    顿了一顿,看看对面那几位的脸色,他又补充道:

    “其实根据我们商业组的计算,琼海盐在大举进入内陆市场两到三年内,规模和利润都应该会有一个爆发性增长,到时候收入可不是区区几十万,而多半是以百万计算的——但这话我可不敢向诸位打包票,因为我们不知道那时候是谁在经营。如果按大明习惯还是派太监来管理的话……”

    林汉龙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对面几人也都会意苦笑起来——在文官面前小小嘲讽一下太监,绝对是拉近彼此间关系的最佳法门。就好像现代人碰面,三句话必骂领导,也算是一种风俗习惯么。

    其中毕自严更是深有体会——他就是被太监张彝宪一黑状告倒,非但丢官下台,还进天牢大狱待了一阵子。崇祯皇帝不知道怎么搞得,总觉得手下那几个太监在某些方面擅长些,便一定是专家了。比如在武事上,皇帝就很倚重高起潜,认为此人说的话比那些总兵督师还要可信。而在经济百工之事上,则特别听信张彝宪的奏报,先前就让他负责监督户部和工部,这回如果当真收回了盐务,十有**又会是此人来监管盐税。到时候就算短毛上缴再多银两恐怕也到不了户部之手,而是直接送去内承运库了。

    不过朝廷内部怎么分配利益,短毛是肯定不管的,老毕也不想在他们面前自曝其短,白白让人笑话了去。所以尽管心有戚戚,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接续下去,只是点头道:

    “好吧,那我们就以三十万两计,三十万两买朝廷一个铸钱许可的话……”

    他转头看向周延儒——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首辅大人拍板。尽管在座所有人,包括毕自严本人在内,都觉得这应该没啥好犹豫的,谁要不答应肯定是脑子坏了。

    周首辅脑子当然没坏,相反还灵敏的很,虽然从情理上他找不出任何反对这桩交易的理由,但在内心深处,他却总有一种感觉——短毛不会干吃亏的事情。这桩交易他们肯定能从中捞到好处,而且还是大好处,否则人家不可能花费每年三十万两白银的代价来交换。

    只是想来想去,他始终想不出这铸钱能给短毛带来什么好处——大明朝廷每次铸铜钱基本都会亏本,如果说短毛当真象先前某个官员上书中猜测那样,用大量杂质铸劣等银钱,用不了多久民间老百姓自然会相应调整对这钱的估价,损失的只是他们自身信誉而已——大明宝钞在这方面可谓教训深刻,经验也同样丰富。

    所以周延儒并不怕短毛造假钱,要说造假钱谁还能跟朝廷竞争呢?朝廷可是直接拿纸当钱用的!朝廷用律法权威都没办法强迫老百姓接受宝钞,短毛当然更没办法。

    又想了一阵子,还是没头绪,干脆直接问——反正这帮短毛行事出人意料,跟他们打交道也不必太费心思了,直接询问反而简单些:

    “盐是可以吃的,可你们做银钱生意,能从中赚到钱吗?”

    林汉龙哈哈一笑,直率道:

    “当然,金融服务的利润可是很高的,例如最简单的,汇兑业务:商人出门做生意,携带大笔银钱很不方便,也不安全。我们就可以提供异地存取服务。他人在海南岛,先把银钱存入我们设立的金融机构,然后到了北京城,另外一处相同机构中,凭我们开具的汇票和预先设定好的密码,再领一笔相同数目的银钱出来。我们收取千分之五到十的服务费——这就是一笔好生意。”

    “另外还有存贷款业务:某人手头有一笔闲钱,暂时用不上,便可以存到我们的机构中,我们付给他一些利息。而另外一些人则是手头不凑巧,急需用钱周转,那么只要他信誉足够好,或者有抵押品,我们便可以把钱借给他——当然他也要付利息给我们,而且肯定比前者高。这一进一出的利息差额,便是我们的收益了。”

    周延儒还是听得似懂非懂,但总算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镖局,帐局,当铺……原来你们是想把这些生意混起来做,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这中间牵扯甚多,三教九流介入其中,盗抢行骗在所难免,一般人恐怕很难涉足……唔,以你们的能耐,倒真能做得起来。”

    林汉龙脸上露出某种古怪笑容:

    “按照我们的习惯,我们通常把这种金融服务机构称之为‘银行’。”(未完待续。)

六七一 实质性问题(下)

    毕老头出手确实不同凡响,他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跟琼海军扯盐政,而是直接谈到了琼州,吕宋以及台湾三块地盘的总体收入上——户部尚书对这方面果然最是敏感。↖頂↖点↖小↖说,

    “老夫在被下狱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这段日子有些闲功夫,更是翻看了不少关于琼海镇的奏报。你们在那三地做的可真不错啊。琼州府的岁入已是远远超越了广州,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所有上等州府中都堪称第一;台湾岛上虽然只有南北两地可用,粮食却非但足以自给,还能大批外运帮你们招募流民;吕宋那边……是叫马尼拉城吧?一年来光与西夷交易,仅商税就有十数万两白银……按三十税一计算,仅仅贸易一项,马尼拉城去年就有五百万以上的金银在出入!而这些贸易多半是你们名下的那家商行在做……”

    说到这里时,毕自严凑近一点,脸上带着那种只有内行人才理解的笑容:

    “老夫大致帮你们估摸了一下:每年至少两百万以上的收入,不算虚报了花账吧?”

    林汉龙和郭逸对望一眼,额头上都显出几粒汗珠来——虽然毕自严的猜测实际数目还有些距离,可在完全没有看到过琼海军内部账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就能大致估算琼海军的财政收入,这跟内行打交道果然麻烦啊。

    郭林二人一时无言,倒是旁边陈涛反应快点,连忙接口道:

    “老爷子,您也别忘了算我们的开销啊!”

    林汉龙轻轻摇了摇头,这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咱们至少有那么多收入么,被这帮子大明高官听在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才刚一谈到具体钱数问题,边上周延儒钱谦益杨一鹤……几个人的动作明显放缓,耳朵也都竖起来了——按照历史学家黄仁宇的观点。明朝官员向来缺乏数字化思维,看问题往往只是大而化之,而很少能耐下性子经营实务的。他们可以把人性钻研的非常透彻,可一碰到需要具体量化的问题就多半抓瞎。

    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如此,而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有缺陷——中国自古以来的科举选拔制度都只重视文章而忽视数学的。周延儒这几天尽在跟林汉龙吹牛聊天……难道他当真不想跟林汉龙谈些实际问题?怎么可能,如果有可能周延儒巴不得把别人统统踢走自己独占这份大功劳才好呢,可他做不到啊!

    ——周延儒在万历四十一年,年仅二十一岁时就连中会元状元,可谓少年得志,威风八面。要说头脑肯定是极其聪明的。但是他一生精力尽在儒家学说。要说圣人经典,孔夫子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熟极而流,倒背出来估计都不成问题。但林汉龙跟他谈某地开个电报局子要投资多少,收益率在几年后可以达到盈亏平衡……这些话题他靠着天生聪明还勉强能听懂,但也只是“能听懂”的地步而已。真要细致讨论,甚至跟对方讨价还价,他自知绝非短毛对手,还不如藏拙。

    假如硬要去谈会怎样?——先前的实例正坐他旁边喝茶呢:堂堂东林魁首,一代文宗钱牧斋。当初招安那会儿实在无人可用,赶鸭子上架的勉强跟短毛谈了谈经济问题,最后谈出一个年贡两万的结果。当时还以为占了大便宜,可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肯定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如今再跟钱阁老谈他招安短毛的功绩,其它都好说,可唯独千万别谈到经济,一谈他就急!

    钱谦益摔过的坑。周延儒肯定不会再去踩一遍。所以他才果断同意让老毕上来。毕自严绝对属于文人中的异类,短毛在他面前谈具体数字那叫班门弄斧——对于陈涛的软弱反驳,老家伙似乎早有准备。闻言继续呵呵笑道:

    “没错,老夫还真大致计算过你们的开销,确实不少。朝廷派驻在你们那里为官的员额,所获薪俸远比朝廷自身按律例发给的要丰厚许多,此外每季还往往有大量的额外赏赐……这足薪致廉之策么,以往朝廷里提起倒也不止一次,只是没想到真正得以实现,居然是在以偏远著称的琼州岛上。”

    说着,毕自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瞥了一眼之后道:

    “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县令一级的正七品,月俸为七石五斗粮米,你们是按一石算一两直接给的银子,其间没有本色折色宝钞之类冲抵,已是相当优厚。而逢年过节的还有各类补贴,到了年底更发双俸……统算下来,琼州岛上一个县令,每年收入大概在三百六十多两,差不多正好一天一两银。”

    “呵呵,这可比老夫的官禄还要高啊,老夫去年从朝廷户部领到的银子,各项加起来统共才三百四十余两。”

    旁边周延儒笑眯眯插了一句口,引起厅中一众官僚都发出笑声——谁都知道大明朝的俸禄纯粹是摆设,当官儿的要真指望朝廷发银子养家绝对会饿死。

    但毕自严却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点头:

    “老夫宦游多年,对各处规矩关节也都有所了解。县令一职,不是太贪酷的话,每年净落个三四百两银也差不多了。你们直接把这笔钱给在明处,倒是免了不少是非。只是人心苦不足,老夫一直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大手笔的支出,当真就能保障官吏们个个清廉如水么?”

    这边郭逸摇了摇头,正色道:

    “不能保证,但至少可以让大部分官吏把主要精力放在政务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捞外快贴补家用。在合法收入足以维持体面生活的前提下,大部分人还是能够遵纪守法的。此外合法收入高了,外人想贿赂他们的代价也会大大增加……”

    郭逸身为管理委员会成员,正好是主要负责人事这一块,对这方面的资料掌握就比较翔实。此时被毕自严引发了话题,忍不住便附和了几句。看了看对面几位大明高官,他又补充道: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大明派来的官员普遍操守反而要比本地雇佣人员好得多,基本上很少有贪污受贿行为。”

    这句话人家果然爱听,对面钱谦益立即轻笑一声:

    “派过去的人皆是千挑万选,一时俊彦,怎会为区区一些阿堵物就忘了圣人教诲。”

    提起这方面话题,钱阁老顿时就很得意,明朝外派到短毛领地上的官员在前期没啥人敢去,他老钱只好安排自己的亲信门人弟子,以及忽悠了一批东林党中的热血青年前往。而后续证明那帮人去对了——现在外派到短毛辖下已经被视为宦游之地的首选。从前到文选司去求外放的,最佳目标大都是南直隶以及苏杭一带。而现在求爷爷告奶奶的全都巴不得外派琼州或台岛,或者哪怕是洋夷土著盘踞的吕宋也成——除了能拿到短毛的高额补贴外,去干个年把年,在吏部考评上就往往会被打上个“经济之才”的标签,回来后必然高升大用,绝对属于优等肥缺。

    在座诸人中周延儒周大首辅其本职恰恰是吏部尚书,专门分管官员派遣的,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可能公然去给短毛唱赞歌,所以只是笑笑便罢。

    郭逸也只好笑笑,从大明本土派来的官儿当然不可能个个是圣人,他们之所以在琼台吕三地表现得特别乖,主要还是这三地制度足够严密——琼海军实施的制度可是根据后世官僚体系设计的,用来约束几个明朝读书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而且赵立德在给他们作“岗前培训”的时候,也把其中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你老老实实干别乱伸手,三年任期下来光薪水加补贴,至少一千多是稳拿稳的。再加上在商贸方面的合法进项,一任下来两三千金的收入在六七品官员中也很看得过了,况且未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期。

    可要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规则之外捞一把……甚至不用咱们短毛亲自出手,周围虎视眈眈等着找岔子把你挤下去好取而代之的本地“公务员”就有一大把呢。更不用说给退回大陆后肯定会面对恩主及上官的怒火了——其间该怎么选择,能考中科举的肯定都知道。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在这儿细说了,毕自严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口提及,之后并未深谈,依旧是把话题扯回了开销方面:

    “按朝廷制度,县治之设,理应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各一,朝廷主要只负责这四人俸禄,再算上少量杂佐。也就是说一县之中,官员俸禄每年加起来不应该超过一千五百两。琼州岛上一府三州十县,官禄所费,五万白银足矣。而台湾吕宋二地俱是新设,府县尚未定论,官吏亦是不足,老夫取琼州之半计算,三地相加,一年十万左右的官员开销,差不多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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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二 君前奏对(上)

    “臣不敢说完全弄懂,但此物运作的最基本道理,那位前来商谈的林先生倒是解释得颇为清楚了。那东西其实并不能真正传递人言,只能利用某种自然之理,传送一阴一阳两个最基本符号。而偏偏就是这两个符号,琼镇之人便有办法将其化作千言万语——那是将数术之道用到了极致的结果。微臣细究其理,颇觉与我中华伏羲六十四卦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其并非无源之学,而是同样来自于天地间的大道至理,只是髡人不以其修身,而将其用在了外物之道上——倒也自成体系。”

    朱由检听得有些费力,而周延儒解释的也同样费力——没办法,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出最为简单明了的解释了。毕竟这种涉及到科技上的东西,本身就是复杂之极,绝对不是圣人微言大义,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

    见皇帝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周首辅赶紧又补充道:

    “琼海镇那边已经答应,会找机会作几次‘技术性汇报’,将此番要传于与我大明的相关技艺都尽量解释清楚,倘若陛下有兴致,届时可以安排他们入宫来说明。”

    崇祯犹豫了一下,这会不会被大臣抨击说“玩物丧志”?毕竟当年他哥哥天启在这方面可没少挨骂。不过随即他一转头又看到了钱某人——掌控舆论最厉害的东林党,如今其魁首自己正跟短毛勾搭紧密呢,想来不至于在这方面找他麻烦。于是便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这么说他们还是比较实诚的,并未拿一些虚头花脑的东西来哄骗朝廷?”

    “他们提出的事物虽然颇为新奇,但居然都能自圆其说,臣与钱阁老,杨尚书,以及毕景曾几人陆续都有提出诘问,他们的回应全都清晰明确,不象是临时能编出来的。就是关于那三十万两银子的根由。臣几番询问之下,他们也说出了原因:乃是彼辈意图在我大明内陆开设银钱铺子,必须要借朝廷名望取信于人。所以才愿意拿出这一大笔银子,买个名正言顺。”

    “借朝廷名望。在我大明境内做银钱买卖?”

    皇帝的多疑性子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日后短毛若行欺骗事宜,民怨岂不尽归于朝廷?”

    此节却早在周延儒意料之中,他笑了笑,从容道:

    “臣也担心此节,故而仔细盘问了他们那种所谓‘银行’的经营方式。而那位林先生亦解说得非常清楚明白:许多我们大明商户做不好,做不了的事情,在他们那边却是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譬如以短毛之船坚炮利,他们用战船押运的钱物无人能够盗抢;再譬如短毛有‘无线电报’,虽相隔千里仍可联络自如,也就很难被人造假欺诈……这些事情正好是髡人最为擅长的,故而就连臣听了以后也觉得他们这买卖大可做得,完全没必要行欺瞒之举。”

    正说到这里时,却见旁边钱谦益主动欠了欠身子,朱由检转头示意。于是钱阁老站起道:

    “启奏陛下,据臣所知,杨尚书和毕老先生已于昨日一起动身去了天津,就是专门去探看琼镇在那里新设的一家‘银行’铺面,若是其规矩确实可行的话,马上他们也会在京师之中也开设一家银行分号,就与琼海市场设立在一起。”

    “与琼海市场设在一处么……”

    朱由检沉吟起来——北京城中的这处琼海市场最近可是不得了。随着琼市坊仓库群的陆续启用,以及短毛大部队的到来,其物资供应数量比起原先一下子有了本质上的提升。而那里的性质也从主要是供短毛“驻京办”使用的物资供应站,跟短毛或者宫廷没关系的进不去。到现在已经逐渐在向购物中心的方向转变。就连普通人也能进去购物了——只要你有钱。

    这一变化给北京城带来的冲击那真是非同小可——作为大明帝国的都城,在北京城中的富贵人家那绝对是居于大明之冠。而另一方面:明朝末年,北方地区,又是大冬天。这几个因素叠加起来。哪怕是大明京师,其物资匮乏程度也达到了一个在现代人看来绝对是无法忍受的程度——这还是指的那些富裕人家,有钱买不到东西,没钱的更不用提。

    于是,当琼海军以现代物流的观念,将大量南方货品通过海路。运河,以及四**马车送到京城之中,并且不设任何政治条件的,向那些有购买力的人群敞开供应后,引起的反应真只能用“撒盐入油锅”来形容了。哪怕这家市场才刚刚在年节期间开业了一个月都不到,哪怕它现在还只是在所谓的“试营业”期间,却已经成了为最近所有京城上流人士目光的焦点,谈论的核心。所有人都以能进去逛一圈,买点南方货品为荣,以至于当下不得不跟明光堂一样——如果不是身份特别高,来头特别大的顾客,想去购一趟物还得提前预约。

    琼海军虽然并不刻意走上层路线,但他们的产品档次和价位都摆在那边,虽然在现代人眼中已经是非常平民化了,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底层贫民自不用说,北京城里一般小门小户也不太能消费得起的,那些富贵人家才是他们最主要的客户群。

    再加上这些货物中许多又是打着“宫廷御用”名头过来,以此免除沿途种种敲诈勒索和苛捐杂税,另外就是最好的商标广告。而既然借用了这个名义,当然也要向皇宫中有所表示——在贸易公司的物资调拨计划中本就安排好了一定比例份额,是作为“代言费用”无偿提供给紫禁城里使用的。王承恩作为宫廷负责后勤的总管与之交接,于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可算开了眼了,在琼市坊里见到的物资流通规模绝对超过了他的任何想象。

    以至于王公公有一次喝多了私下里跟亲近的干儿子小太监吐槽,说从前九千岁魏公公当权的时候总想把什么好东西都往宫里扒拉,搞得全天下都民怨沸腾。而他在这一个月中从短毛那儿拖进宫的东西其实一点不比魏公公那会儿少了,但人家却给的高高兴兴,而且街面上也不见任何抱怨,士民反皆以能用上与皇宫中一样档次的东西为荣——这就是人家的本事啊。

    这么多物资拖进宫来,光皇帝一家子肯定是用不了的,王承恩也不是魏忠贤,没胆子统统将之中饱私囊,至少不敢私藏太多,所以大部分物资还是提供给了整个紫禁城中的人群在使用——比如现在紫禁城中铜镜已经很少有人用,就连最底层的小宫女都能到公共的大穿衣镜前整理一下仪容。若是愿意花些私房钱,买上一面蛋圆形的玻璃小手镜用于梳妆打扮也是极好的——对于在宫廷里生存的女孩子来说,仪态姿容可是决定她们命运的大事,说不准哪天就对上了皇爷的眼呢?

    又比如周皇后最近整天琢磨着该给哪几座宫殿优先换上玻璃窗,以及配上贴瓷砖带上下水和陶瓷洁具的盥洗室……等等。反正只要在琼市坊的那一千两免费额度之内,就不需要宫廷另外出钱——原本这个“免费额度”只是为了买蔬菜瓜果而设的,但后来在琼市坊中逛了几次之后,王承恩立马发现原来短毛能提供的可不是只有食品啊!皇宫里需要的东西也远远不止一些反季节蔬菜。海南岛上以后世技术和理念生产的大量工业制成品,日常生活用具,这些才是琼海大市场最能吸引明朝人的商品呢。即使大明皇宫之中,也不例外。

    于是在紫禁城中,衣食住行许多小地方,如今其实都在逐步的“短毛化”,大量来自南方的生活用品,正在迅速深入到宫廷生活的方方面面。也许朱由检本人还没察觉到这一点,但他至少能感受到自从那处琼市坊开张以后,宫廷中许多细微之处正在起变化。再加上皇后贵妃家里都有人在京师,以及锦衣卫和内厂的人时不时也禀报一些关于琼市坊的消息进来,朱由检对于短毛最近闹腾出来的那些动静并不陌生。

    “如果是和琼市坊设在一起的话,倒是不大可能作假……”

    用不着钱谦益再引导,朱由检自己就做出了这个结论。琼市坊里那些虽然川流不息,却依然能保持着堆积如山状态的货物,足以打消任何人对短毛的怀疑了。他们在那边开一家银钱铺子收铸金银,肯定没人会怀疑他们造假或玩短斤少两之类把戏——在朱由检的心目中,短毛的“银行”无非也就是跟当铺差不多的机构,捞钱手法应该也差不多。

    就这样他们居然还宁肯花三十万两银子……而且是每年三十万的代价来向朝廷买一个钱币上的名正言顺,也真是够大方的。

    朱由检其实是个性情非常急躁的人,一向就不怎么善于掩饰自己脾气。这回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到此时终于直接表达了看法:

    “既然他们说的话可信。那以三十万两银子,允许他们在琼州府自铸银钱……看起来朝廷倒是不吃亏。”(未完待续。)

六七三 君前奏对(下)

    皇帝的金口玉言,周延儒和钱谦益立即站起来,双双低下头去:

    “陛下明断,臣等亦是作此想法。”

    ——总算是过关了,周钱二人之间向来是有些心结的,但此刻却不约而同,都在心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同时两人不自觉瞥了一眼门边——武英殿中此刻总共有四个人,身份可都不低:一位皇帝两位阁老外加一位东厂提督兼领司礼监首领太监。不过曹化淳从刚才亲手给两位阁老先生搬了锦墩子过来后就一直捧着拂尘站在门口充当布景板,连个表情都没有。直到此刻见大功告成了,方才趁皇帝不注意朝两位阁老送了个笑脸过来——他也是属于主张跟短毛亲近的“自己人”派系。

    ——今天这场奏报本身就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当今内廷中对皇帝影响力较大的几位大太监,高起潜上次在登州跟短毛闹得很不愉快。张彝宪则是向来贪婪,听到跟银钱有关的事情肯定要插上一手,又跟毕自严有仇没准儿会暗中使坏,所以钱谦益悄悄联络曹化淳,特意选了个避开他俩的时机。

    剩下几人中曹化淳的干儿子曹如意在威海做“菜监”,小日子一向滋润得很——捞钱是小事,关键是短毛方面有什么内幕消息能早一步知道,这才是曹化淳最在意的。再加上还有钱谦益这层关系,所以司礼监肯定不会在这方面找茬。另外就是内廷大总管王承恩,最近更是依靠琼市坊混得风生水起,当然也不会来坏短毛的事。

    计划的很周密,但事到临头能不能成功,还要看天意——大明宫廷之中风云变幻,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太多了。好在今天运气算不错,一路都顺顺当当,到现在皇帝终于亲口表态,那就算是成了。

    “具体的条款事宜,还要劳烦两位老先生多多费心。与对方好好谈一谈。朕看那些髡人似乎非常在意黑字白纸的文书,有什么事情都是要拿出文书来说话。我大明煌煌****,可不能在这些地方落人口实。”

    来自天子的最高指示,周钱二人自是低头领旨。再抬起头时。钱谦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哈哈一笑……

    ——跟短毛打交道那么长时间,钱谦益也受了他们不少影响。尤其是在待人接物方面,短毛那种不卑不亢,无论跟什么人打交道都能保持一份从容淡定的自信态度,这份本事就让老钱很是羡慕。并且暗暗模仿。

    如今他就是在皇帝面前说话,也一样能用一种较为平等的姿态。包括语气,表情,言辞……等等方面,既不因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自陷谄媚,也不因对方年轻识浅常常犯错误而有所轻视,更不认为自己天然有指责和纠正对方道德品质方面的权利和义务,就是两个成年人之间彼此商量的口吻。

    相比起朝堂中其他臣子,这种态度反而让朱由检感到轻松,觉得钱阁老不是个拘泥之人。也就更愿意跟他打交道。

    比如此时此刻,钱谦益就颇为潇洒的并不等皇帝询问,便主动开口道:

    “臣这几日与那琼镇之人交谈,对方为首的一位小林先生倒也是个做实事之人,他说我们这次谈判,朝堂上决定同意或者拒绝其实不难。真正麻烦的,却是双方都同意之后,在那些细致而繁琐的‘实质性问题’上会牵扯大量时间精力,眼下细思,还果真如此。”

    说到这里时。他才向皇帝行礼道:

    “接下来,恐怕工部,兵部,还有东南一路的盐政提举官员都要派员参与。再在臣家里商议此事恐怕不太合适了。故而臣奏请开启礼部中堂,允许他们到礼部去谈——那里地方宽敞些,人员往来也不显眼。”

    见皇帝仍在沉吟,老钱却又笑道:

    “这几日总有阁老尚书家的车轿,天天停在寒家门口,一停一整天。已经是引来了不少物议。以后若是吏户兵工四部连同地方高官齐至,臣恐怕连锦衣卫都要上密奏了。”

    这句自嘲笑话果然让皇帝和旁边周延儒都笑起来,就连站在门口的曹化淳曹公公也很应景的笑了几声以示捧哏。而钱谦益瞥了他一眼,又开口道:

    “此事干系甚广,银钱数目也甚大,且与外朝内廷皆有牵扯。臣这几日听琼镇之人说起,他们那边举凡有牵扯到大笔银钱之事,必要从中枢派出人员全程监督,名曰‘财政监管’,以防情弊。臣以为此等大事,陛下乃是最终决断之人,却只能枯坐宫中,依靠他人转述了解进展,恐怕不太妥当。故此臣再奏请陛下派遣左近之人,坐于礼部旁听,以备咨询。”

    这句话一说出,崇祯皇帝朱由检当即就是一脸的大喜过望——他当政之初也是听了文官的话,觉得太监很不好,加上魏忠贤一案的牵连,曾下令将各处镇守太监尽数撤销。然而冷酷现实很快教育了这位天真的皇帝:“廷臣竞门户,兵败饷绌,不能赞一策”——原来文官集团也不是啥好鸟!

    于是自崇祯四年起,朱由检又开始大肆向各处派遣中官内臣督察工作。此举当然招致了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弹,先是专门负责上谏言的十几名给事中上书,然后便是吏部尚书亲自带着百官一起站出来进谏,引经据典,文章写得无比精彩。

    然而年轻气盛,而且还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的崇祯皇帝却跟他们说了句大实话,可也是心里话:“苟群臣殚心为国,朕何事乎内臣。”——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啊,可你们把精力全用在内斗上了。如果你们这帮文臣真要能一心为国,我又何必去依靠家奴!

    实话是最伤人的,因为崇祯皇帝这句话指出了那帮文官的本质,而且还是他们无法改变的本质——哪怕再让这群人********,回到天启初年时“众正盈朝”的状态下,他们接下来肯定还是会搞党争,会搞党同伐异,最后逼得皇帝不得不再重新扶植一个魏忠贤出来压制他们。

    于是皇帝的意志终于得以贯彻,许多地方和部门都重新出现了镇守太监的身影。但文官集团和天子之间的关系肯定也好不了啦——老板已经摆明不信任员工了么,要派家奴来监督,这让大家还怎么愉快做朋友呢?在翰林院,督察院,六科给事中这些年轻人较多的单位,对天子信用中官的弹劾与抨击几乎成为了日常话题。其它部门也许没那么多牢骚,但是却都在默默的行动着——从此但凡有事情没做好,便统统推到太监头上,说是他们坏了事。有些确实是事实,有些则就未必。不过文人在舆论方面的优势,使得他们总是能将话题引到这方面的。

    时至今日,在皇帝宝座上坐到了第七个年头的朱由检虽然已经比原来成熟许多,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很容易受到外界评论的影响。外面众口一词,都说皇帝大肆任用中官乃是昏君之兆,他心中当然不会舒服,但同时也感到很委屈——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太监中颇多贱人,被阉割的奴才能和自小束发读书的两榜进士相比吗?自己难道不想在历史上留下君臣相得的佳话?可没办法啊——你们这群文官所向往的“清平之世”,最好是圣天子垂拱而治,把管控国家的权力尽数交到你们手中才好。哥哥天启前期倒是这么做了,结果却是萨尔浒大败,建奴崛起,辽阳沈阳陷落。自己刚登基的时候也尝试过了,结果是让建州兵打到了北京城下!这天下可是我老朱家的,有谁家主人能看着管事下仆肆意糟蹋家业却无动于衷的?

    这次对于和琼海军的谈判,皇帝心中是极为关切的,对于其中情况当然是越早知道越好,了解的越详细越好。周延儒递给他的奏报再怎么详细客观,在多疑的皇帝心目中,总觉得这帮文臣肯定隐瞒了许多。可谈判是在大臣私宅中进行,他也不好说公然派个太监去人家内宅里坐着,或是让锦衣卫或东辑事厂的人去刺探大臣后院——毕竟这不是魏忠贤时期了,他手下也没那等人才,于是只能忍着。

    故此先前听老钱说要把谈判地点挪到礼部大堂去,心下便是一动,只是想到这样安排是否会把短毛身份提得太高,才有些犹豫。但随即居然听钱谦益主动提出可以让内侍去旁听谈判,这下子可就再无犹疑,当即点头道:

    “卿之所言,甚是稳妥,就这么办吧。”

    旁边周延儒脸色不太好看,但人家礼部尚书兼地主自己这么要求,皇帝又当场同意,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跟着行礼,然后一同退出武英殿。

    在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前头周延儒先出去了,后面钱谦益经过跨门槛时,旁边曹化淳却伸手替他拨了下门帘,说一声您当心,钱阁老便笑着道了声谢——于是两人不动声色的对望了一眼,各自暗暗点了点头,显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未完待续。)

六七四 各自的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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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钱二人结束陛见告退出宫,而皇帝依然留在在武英殿中,坐在圈椅上回顾着刚才的对话,又时不时把周延儒的奏折拿起来细细再看一遍。曹化淳没让其他小太监进来伺候,只留下自己在场——通常奸佞们向天子进谗言都会选择这种时候。不过曹化淳却完全没动静,仍然是像刚才一样站在门口,捧着佛尘充当布景板,就好像一件完全没有思想,没有杂念的工具——这也正是皇家对他们的要求。

    但其实在他内心中,这会儿正在翻江倒海呢——老钱果然够意思,忽然丢出这么个大礼包来,能不能接住可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皇帝的怀疑其实并没有错,那帮文官在天子面前的奏报当然是大大缩了水——在这位天子面前他们可不敢说大话,万一做不到那下场之凄惨可是有倒霉蛋演示过的。所以自从崇祯二年以后,大伙儿在天子面前都是谨慎再谨慎,明明能做到十分的事情也只敢说个五分数,这说起来还真怪不得文官。

    但对于自己在内宫里的政治盟友,钱谦益先前密会时还是交了底的——短毛那边许诺的数字,其实是第一年就至少有三十万两!以后每年还能增加六万——起码这个数。甚至按他们的推断,三四年之内,只要大明方面派的人不乱搞,仍旧按他们的方式方法去做,收益达到百万以上都有可能!

    短毛说话向来是靠谱的,他们既然敢在正式的谈判桌上放出这等消息,就必然是有充足的把握。而关系到这么大一笔钱,到时候就算文臣们再怎么反对,皇帝也肯定要派出内官去插一手。况且今天老钱自己就给了天子一个完美理由:连人家短毛内部都是这么干的……啧啧啧,“财政监管”。多么正大光明的词汇啊。短毛那帮人别看不读圣贤书,他们说出来的话还就是比大明夫子的“之乎者也”听着顺耳!

    这类有关工匠和银钱方面的事务,以往皇帝通常是交给张彝宪去处理,而后者也因此变得不可一世。当初天子令他钩校户工二部出入。也就是去检查户部和工部账册的时候,这家伙居然自号为“户工总理”,跑到人家大堂上还要坐到尚书位置之前,又强令二部所有郎中以下官员都要一一去拜见他,搞得那帮书生堂官鸡飞狗跳。很多人甚至宁肯辞官不做也不肯受这屈辱。

    在曹化淳看来这纯粹吃饱了撑的,咱们刑余之人捧上天了也还是皇帝的奴才,当年魏公公那么威风还不是给皇帝一句话就灭掉。非要去挣这种虚面子干啥呢?文官好个面子就给他们呗。文人鬼点子多,帮你害你都是一念之间,这不——老钱只轻轻巧巧一句话,天上一个大礼包不就砸到自己面前了么!

    曹化淳和张彝宪以往没什么矛盾——那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但今后可就难说了。关系到上百万金银利益的事情,就是亲娘老子也不能相让啊!既然老钱今天专门挑了这个时机把话题抛出来,当前宫中除了皇帝就只有自己一人知道此事。那怎么也不可能让这差事落到旁人手里去了——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曹某人也做不了司礼监的掌印。早给人排挤到混堂司烧洗澡水去了。

    ……嗯,先要设法把去礼部旁听的资格搞到手,这个不难——礼部是清水衙门,没啥油水好捞,以前并没有派太监去坐堂督查,所以在这方面张彝宪与他相比并没有什么优势。而礼部是自家盟友钱谦益的地盘,自己又是司礼监掌印,一笔写不出两个“礼”字,这中间倒是大有文章可做……

    一边想着心事,曹化淳稍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皇帝的动静。见后者仍然在紧锁着眉头,仔细研究着周首辅留下来的那份奏折,似乎是对其中的内容还有些难以理解——确实,短毛拿来的东西。整个大明朝以前都没人接触过。就算以周首辅,钱阁老之大才,有诸多幕僚相助,在与短毛面对面交谈,有任何疑问都能得到对方正面回应的情况下,尚且领会的辛苦异常。皇爷却是独自一人深处宫中。想要搞懂这些新鲜玩意儿以求不被外臣欺瞒,实在是太艰难了。

    曹化淳有些同情的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当今天子其实并非英睿之主——在崇祯皇帝上台六七年之后,包括曹化淳在内的下面人终于开始渐渐意识到这一点。刚上台时干净利落解决掉魏忠贤的行动只能算是在信王府中隐忍多年之后的总爆发——那时候朱由检作为天启皇帝唯一的亲兄弟,在天启无子,自己长期留在京师,而不是按惯例作为成年亲王被打发到地方上就藩的时候,就肯定意识到有一天自己有可能会登上那至尊之位了。

    在信王府的漫漫长夜中,年轻的未来崇祯皇帝肯定考虑过很多上台之后的施政措施,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考虑最多,最周密的,毫无疑问就是如何搞掉魏忠贤——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太监的权力完全是依附在皇权之上的,说穿了他们只是皇帝的代言人,当主子对他们不满意时,随随便便写下一张二指宽小纸条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去——当年“立皇帝”刘瑾便是如此,魏忠贤也无非再次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而已。

    所以搞掉魏忠贤对于别人或许很难,可对于皇帝,哪怕是新上台的皇帝来说,其实却很简单,就好像用正确的钥匙去打开一把锁一样容易。然而当时全天下都被魏忠贤此前数年的滔天权势所吓倒,对轻而易举将其解决的新皇帝便一下子寄托了太多,太大的期望,将其吹捧成不世出的英主。而更糟糕的是——皇帝自己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

    于是,当崇祯二年,建州军忽然入寇,兵锋直薄北京城下时,皇帝的脸面就一下子丢光了——大明历史上,前一次被外敌打到京师还是在将近两百年前的土木堡之变。此后两百年间,哪怕以武宗之荒唐,神宗之怠政,可也从来没让人打到过家门口啊。“英宗”这个庙号明褒实贬,他朱由检可绝对不想被后人冠上类似的溢号。

    结果他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袁崇焕头上,用最残酷的刑罚处死了这个自己当政后亲手信用提拔的大臣,民间为袁崇焕叫屈喊冤的声音一直不绝,朝中臣僚也多觉得皇帝严苛太过,袁某纵然有罪也不至于如此对待。皇帝却始终不为所动,曹化淳以前不理解,但现在却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在被人吹捧到飘飘然之后,却又被残酷现实无情打脸,于是恼羞成怒之下找了个人泄愤而已。当然皇帝自己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天子的怒气却要臣子用身家性命来化解——这位皇帝也无非只是中人之姿罢了。

    换了以前的曹化淳,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认识,可现在么——有个在短毛那里做“菜监”的干儿子好处就在这里了。短毛那帮人对曹如意很好,这种“好”并不同于其它地方对太监出于害怕或是有利益需求而导致的谄媚,勾结之类,而是一种真正在人格上的平等和尊重——他们把曹如意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男人,只是身有残疾罢了。平时生活中间也并不忌讳他,甚至偶尔吹牛聊天的时候撞见他也不忌讳,反而会顺带着跟他聊两句——于是曹如意便断续听到了一些对于明朝人来说绝对属于“大逆不道”的言论,其中就包括对于当今天子本人的评价。

    在臧否人物这方面,短毛绝对是无愧于他们曾经的反贼身份,而且直到现在也丝毫没有已经接受了大明招安的觉悟。不过与其狂妄大胆和肆无忌惮相对应的,便是这些评论却都拥有无与伦比的合理与准确程度——曹如意是小太监不懂,听到这些话只以为是单纯的大逆不道之言,想想看朝廷派遣分守太监的职责,不就是为了监督这些不敬言论吗?便还是悄悄将其写进了密报中,也算是做到尽忠职守了。

    而曹化淳则不然,当他第一次从干儿子发来的密报中看到这些内容之时,当真是给吓得尿了裤子——作为一个伺候了皇爷半辈子,平时大半智慧精神都用来揣摩皇爷心思的内宫太监来说,他一直自认为当今天下应该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皇爷的脾气秉性了,对于皇帝的行事风格也能看出点端倪来。正因为做事经常能合天子的意,所以才一路顺风顺水的爬到了司礼监掌印高位。

    所以在看到曹如意转发来的那些片言只语后,他立即便意识到:那些短毛虽然从未来京师,可对皇帝性格方面的分析判断竟然准确无比,包括对皇帝新近所做的几件事情也都做出了预判,简直就像是子孙后代对老祖宗的盖棺论定。很多地方甚至达到了连他都想不到,或者说是不敢想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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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五 各自的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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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曹化淳立即据此作出了两个决定:第一,继续加强跟钱谦益的联系,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尽量跟老钱以及他背后的短毛站在同一个阵营——你们家顶头上司的心思完全被别人猜透了,他做什么都早在人家预料之中,就问你怕不怕?碰到这样的人怎么办——那还用想么,肯定是靠拢过去啊。Www。しωχs520。com既然短毛对太监并不排斥,而且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对大明也没什么坏处,那在跟他们交朋友和得罪他们之间当然是选择前者。

    至于其二么,就是让干儿子曹如意继续努力打探相关讯息了——对短毛无非是闲聊时随口道出的谈资,在他这里却是干系到自己未来祸福荣辱的天机啊!倘若能够经常从短毛那里得到一些关于皇帝性格与动向的预判,那他曹某人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对于他们这种天子家奴来说,揣摩上意那可不仅仅是往上爬的手段,更是保命的要求啊!文臣若一件事情做得不合皇帝心思,多半只是贬斥罢官。而他们太监若是哪儿没做好,得罪了上头,一声令下当场打死也是寻常,绝对不会有人来帮说情的。

    更不用说当今这位皇爷连对待文臣都很严苛,说贬就贬说杀就杀,现在虽然对太监还比较信重,那也只是因为用人之际,要用他们跟文官打擂台而已。真到了失去皇帝信任的那一天,曹化淳可不敢指望能得到比那些犯错文臣更为宽容的对待。

    故此还是谨慎再谨慎,万事不出错为好。若是能经常揣摩到皇爷的想法。做事慰贴上意那就更妙了——短毛似乎有这本事。所以哪怕曹如意在山东那边经济上收入不是很丰厚,并不象其它地方的徒子徒孙那样,常常有“孝敬”送来。曹化淳也丝毫不在意。只要曹如意送来的情报之中经常能出现一些对他有用的内容——未必一定要是涉及到天子的,包括当今天下情势。某些官员或名人的事迹和性情等等……都是可以对他起到很大帮助的。

    只是曹如意那头似乎有些误解,以为曹化淳要他注意搜集这些信息是要给短毛找罪证,以备秋后算账之用,最近发来的密报中正经话没几句,却啰里吧嗦说了不少短毛好话,又有许多为对方开脱之辞,显然是被短毛给拉拢过去了。

    对此曹化淳只能是哭笑不得——那小猴崽子还是太嫩啊,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自己是靠上了一个多么硬的后台!找短毛麻烦?秋后算账?——他还真以为大明朝廷有这能耐?

    作为拥有“批红”之权的司礼监掌印。曹化淳需要为皇帝预览各地呈报上来的奏折,甚至有些实在不方便直接呈报上去的内容,文臣还会首先跟他沟通,设法寻求一种比较委婉的手段让皇帝知道。所以对于帝国的真实状况糟糕到何等地步,曹化淳恐怕要比皇帝本人还清楚些。

    而另一方面,在山东的曹如意,在吕宋的史可法,还有在海南的周晟等人源源不断汇报过来的“髡情”也都在他这里汇总,两相叠加之下,可以说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才是整个大明朝中。真正对明髡双方实力对比有着最清醒认知的人——现如今还有许多外地官员始终认为琼海镇只是一伙接受了招安的反贼,虽然比较能打,又比较能赚钱。但跟朝廷的力量肯定还是天差地别,所以才会投降的。于是各种派遣琼镇兵马去剿匪,去对付流寇,去扫荡蒙古鞑子……以及向其要钱要粮食要物资……等等奇葩提议层出不穷。

    而在朝野民间,也有许多自认为孔明再世,诸葛重生的读书人高谈阔论,分析对于这样一支悍匪出身的军镇,应该如何设法将其分化瓦解,如何用高官厚禄收买其骨干。将其军兵部下打散后分配到大明各地,这样既能加强朝廷的武力。又能确保髡贼们再没能耐造反……有些甚至还正儿八经的向朝廷上书,一副指点江山舍我其谁的派头。

    以前在奏折中看到这类东西。曹化淳还有耐心批个两句“时机未到,心意可嘉”之类安慰话,但最近都是往奏折堆的最下层一塞,直接“淹”掉了——随着对琼海镇内情了解的愈发加深,现在他每次看到这种内容都会觉得是一种嘲讽。但偏偏还不能说明——朝廷仍需要保持这种误解以震慑地方呢。

    通过各地奏折和密报,曹化淳隐约能感觉到:最近这一年来,地方上对于朝廷中枢变得恭顺了不少,银钱和物资方面的输送也比原来有了些改观,至少比崇祯二年之后要强得多,渐渐有点恢复到崇祯初年,刚刚拿下九千岁后的态势了。尤其是在年末岁初,琼海军在旅顺口一战中大败建奴,击杀努尔哈赤第十子德格类的消息得到证实之后,更是天下哄传。虽然在京师之中出于某种考量并未大肆宣扬,但外地送往京师的新年奏报中,十篇里头至少有三四篇是为此发来的贺表,剩下那些谈正事的,也多半会以这个好消息作为开头,希望以此来获得天子的好感——天子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在负责预览奏章的曹公公眼里,哪怕以太监的厚脸皮,这些歌功颂德看多了还是会觉得有些惭愧的。

    ——其实朝廷真的管不了短毛,就连自己打算把曹如意弄回来,换个更听话更忠心的小太监过去,都只能在心里想想而不敢真正去尝试一下——那帮子短毛似乎很念旧情。钱谦益当初第一个吃螃蟹,往海南跑了一趟,帮他们促成招安大业。于是短毛就********的扶持他,非但将其保到尚书高位,送入内阁,连这次谈判,本来与礼部没什么关系的,却依然极其倚重他,连谈判地点都放在他家里,可见对其之信任。

    相比之下,对于朝中其他大员,那怕是当朝首辅的拉拢却都不怎么搭理。这可不太符合一般政治上的规矩——就算以前不清楚,到现在曹化淳也早就意识到:短毛的军事力量即使不能说超过了大明朝,至少割据一个海岛绝无问题。招安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他们自己愿意接受,跟派谁去没多大关系,老钱真是白手捡了个大钱包!

    以钱谦益现在的炙手可热,对比他去海南之前的凄凉冷清,要说酬功那是早就到位了。而人一得意便难免忘形,钱谦益这种文人,得了势之后总要显示出几分清高派头,之前一段时间对短毛显得有些不冷不热,直到最近才又重新热络起来。

    然而对方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对他的态度仍旧一如既往,这要么是短毛的反应太迟钝——从其他事情上看来并非如此,那么就只能是心宽念旧不计较了。而曹如意也是当初一起跟着去宣读招安圣旨的,难保短毛也只认他一个,曹化淳不想去赌这小子跟短毛的交情好到什么程度,只能提高对他的容忍程度了。

    ……脑海中虽然杂七杂八闪动着各色念头,但曹化淳的眼睛却时不时的瞄一眼皇帝那边,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伺候好皇爷才是他最基础,最核心的本职工作。他的身家性命,祸福荣辱皆是从此而来,这一点曹化淳早就领悟,所以才能在宫廷诸多太监中脱颖而出,做到二十四监之首的司礼监掌印高位。更何况,眼下这种情况,他更需要从天子那里得到支持,先前不说话只是为了等待时机,自己费尽心思创造出这个与皇帝独处的机会,可不是真为了只在屋子里当个摆设的。

    在等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他终于看到皇帝放下奏折,用手指头轻轻揉搓着额头,显出颇为疲倦的样子。但这时候天子也肯定需要找人商议——还能和谁呢?满屋子里就自己一个能喘气的。当今天子性情急躁而又多疑,若自己主动开口议论此事,必定会被怀疑有所企图,但如果是天子主动拉上自己谈,那就是两码事了。

    为了确保这段时间内没人能来打扰,曹化淳可是出尽手段,让自家徒子徒孙在外头布下了重重阻碍,在他达到目的之前,就算是皇后娘娘来找大约都能拖延一阵子的。所以他很自信——就此事而言,内宫中能首先在皇帝面前挂上号的,除了自己再不会有旁人了。

    果然,在用了几口参茶,稍稍恢复了一点精力之后,朱由检四下看了看,但武英殿中正如他之前所要求的:“摒绝一切闲杂人等”,除了站在门口那名奴才头儿,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再想想以曹化淳的身份地位也不是不能接触政务的,便朝他招了招手:

    “曹伴伴,过来一下。”

    ——果然成功!曹化淳虽然心花怒放,脸上却适时露出一个丝毫不显急躁的笑脸:

    “皇爷有何吩咐?”

    …………

    不久之后,当崇祯皇帝一脸轻松地走出武英殿时,曹化淳跟在后面,同样是满面春风。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在天子面如此不敬可是大罪,但曹化淳在认出了对面急匆匆跑过来那人的身份之后,就决定不追究了。

    ——匆忙跑来的正是张彝宪,看他满头大汗的架势,估计连里头小褂儿都湿透了。这小子消息还挺灵通么,只可惜,比起咱家,终究还是差了一筹!迎着张彝宪恶狠狠的目光,曹化淳却很大度的朝对方笑了笑,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一点怜悯。

    ——兄弟,你来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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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六 各自的对手(下)

    内宫中,曹张二位大太监从此以后难免做了对手。而在外面,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轿厢中,周延儒这位首辅大佬,此刻也是面沉如水,摆出了文臣之间很少拿出来的乌眼鸡架势。

    不过坐在他对面的钱谦益却依旧潇洒自若,笑眯眯从车座旁边附带的茶窠子中摸出一套紫砂茶具来,在小桌台上斟了两杯茶,朝周延儒做了个延请的手势。后者刚才在天子面前说了不少话,此时难免口干舌燥,而且心里想着马上没准儿又要大吵一场呢,便也毫不客气,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不过在喝了以后却觉得滋味不错,于是毫不谦让的自己动手又倒了一杯——跟那帮短毛接触时间长了,行动上也难免受到影响,尤其是在老钱这种明显刻意显摆自己跟短毛关系好的家伙面前,更没必要讲什么风度了。

    [钱谦益果然只是笑眯眯看着,一点没被激到。周延儒看了看周围陈设——这种四周边都镶嵌玻璃窗的大马车如今满京师里也就短毛一家有。下面的钢制弹簧底座更是能保证车辆在行进途中的舒适和稳当,否则他钱某人也不会装模作样拿一套高级茶具出来而不怕泼洒——这本身就是一种卖弄,偏偏周延儒也恰好能够理解这种卖弄。就算以前不懂,在跟短毛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也肯定懂了。

    “牧斋兄果然好本事啊,能够让髡人把自用的车驾让出来,满朝上下也只牧斋兄一人了。只是看这金碧辉煌架势,与牧斋兄之前的为人处事可不太相符啊。”

    看着车厢里那些充满西洋风格的装饰物,周延儒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讥刺了一句——钱谦益自己原本的马车其实也是从海南岛运来的车架子,下面的钢制车架,避震弹簧等一整套设施都是全的。乘坐起来舒适程度也许比这辆差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只是其外观内饰都还是明朝本土风格,看上去与外面满街跑的寻常富户油壁车并无太大差异。

    这也恰恰体现了钱谦益之前的作风:虽然骨子里是靠着短毛才重新发迹的,表面上却不肯承认这一点,仍然要摆出一副大明士林之首的架子来。

    而他现在乘坐的这辆车却是标准短毛风格——本来就是短毛自用的么。虽然琼市坊里已经有店铺开始接受京师富贵人家的订货,但因为只能在海南岛上的工坊中生产制作。就算现在缴足了银子,确定了颜色型制和样式,要提车也至少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周延儒能这么清楚,还是因为他自己也下单订了一辆。

    所以现在能乘着这种西洋式样大马车满京师里招摇过市的只有正宗短毛,以及这位钱谦益钱大老爷了,他似乎完全放弃了之前爱惜羽毛,要与短毛保持距离的想法,转而开始全力向对方靠拢,还唯恐全天下不知道一般的死命宣扬。

    周延儒明是说车。暗中讽人,言下之意钱谦益当然也能听得出来——毕竟是大明朝的顶级文人,相互之间即使互相嘲讽也撕的极有内涵,一点不见烟火气。而且在这方面老钱终究还是占了点上风的,所以姿态也就放得很高。仿佛完全没听出周延儒的嘲讽一般,笑呵呵解释道:

    “玉绳兄想太多了,不过家里原本那辆车轮轴出了点小问题,今日来面圣又不敢凑合。才临时找琼镇朋友借一辆先用着而已。回头等自家订的车到了,便要还回去的。”

    钱谦益笑吟吟的端起茶杯。朝周延儒虚敬了一下,又笑道:

    “旁人不知,玉绳兄难道也不知么?我们是一起在琼市坊里下的单子,提车时间当然也差不多,都要等半年后呢。”

    周延儒撇了撇嘴——就是因为明明咱俩一同去参观短毛新开的车马店铺,当场同时下的订购单子。结果我堂堂首辅尚要等半年,你却先“借”到一辆舒舒服服坐上了,这才让人恼火么!

    不过在这方面他也不好说再多,因为他自己在这方面也属于享受了特权的——除了面子没有大到能让短毛当场把自己的座驾让出来,其他方面他享受到的待遇和钱谦益完全一样。

    短毛这种四**马车乘坐舒适。装饰奢华,但人家开出来的价格也是绝对豪华——最普通的配置都要上千两银子,京师里一套标准的四合院都未必能卖到这个价。周延儒也是想着要跟钱谦益别别苗头,又想和短毛拉近些关系,才狠狠心决定买上一架——作为大明首辅,接受些人情往来很正常。但价值上千两银子的东西,又是短毛开的店铺,他原也没指望占什么大便宜,能给个高点的折扣就不错了。

    然而当他前脚签下订单,后脚让管家去缴钱时,那位陈大雷陈总经理却亲自跟周府管家见了面,告诉他按贸易公司的规矩,周首辅这样的名人肯用咱们的马车,那本身就是对咱们产品最好的宣传了。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周首辅的便宜,所以这车价可以作为宣传费用冲抵掉,就不必另外支付了。

    那管家一听不用付钱当然最好啦,回来向周延儒一汇报,后者也是暗暗心惊——都说短毛桀骜不逊,一味依仗强势而不知礼数,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么,该放软身段走人情的时候人家可一点都不糊涂啊。

    而且短毛这帮人说话行事还真是直白到了极点,连行贿都能找出个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出来——充抵宣传费用?哈哈还真说得过去——以老夫的身份威望,日常起居都坐短毛的车,势必会引来许多效仿者,不就是帮他们做了回活招牌么?不问他们收钱就算客气了,当然不必再偿付车价。这事儿就算闹到御史台前都有理啊!

    即使真有人指责短毛借此行贿也不怕——因为并不是所有高官都享受到这种待遇。可怜的温体仁温老爷又一次不幸被当作了反面对照组——他也同样派管家去琼市坊里订购马车了,然而人家彬彬有礼却又非常坚决的告诉他:由于当前下订单的人太多,作坊那边实在来不及做,所以暂时无法接受贵府的订货……您问要等多久?恩,也许两年,也许三年,说不准!

    可怜的温府管家在琼市坊里拿着银子居然都花不出去!即使他当场发飙把那个小掌柜——琼市坊里称为“客户经理”的年轻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人家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任凭唾沫星子喷在脸上都不带擦一下的,态度绝对好,可就是拒绝跟他温府做生意。

    温体仁也是堂堂阁老啊!而且势力不小,当初可是差点把周延儒掀下马自己做了首辅的。后来虽然功亏一篑,可其余威犹在,朝堂之中都没人敢这么挑衅他,更何况是一户商家!若是换了大明本朝的商户,无论他有什么背景什么靠山,敢这么跟当朝阁老炸刺儿,不要说在京师里绝对待不下去,牌匾字号肯定给砸掉,就连身家性命都休想保住!

    但琼市坊却偏偏是那个唯一不怕温阁老的例外,人家甚至都不用玩硬的——如今王承恩有事没事就爱往这里跑,就指着这里的货物帮他继续在宫廷里收揽人情呢,你想试试看让王大总管不痛快么?

    所以那温管家也只能在嘴上骂骂咧咧一番。然后气呼呼回去了,而温体仁得报后也同样气得傻了,居然当面问那管家:

    “我有做错过什么吗?”

    ——他跟短毛没仇啊!就算在朝堂上时不时跟钱谦益唱个对台戏,那也多半是秉承周延儒的授意,属于明朝官员内部的斗争而已。真正实际牵扯到短毛的政策,他可从来没从中坏过事。钱谦益不过一介文人,当真就是那么英明神武,事事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且不说温体仁在家里是如何的咬牙切齿,怒发如狂,外面又是如何将此事哄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连天桥说书的都给编排上了。但周延儒在听到此事时,心中却是暗暗惊叹的——不捏软柿子,要干就干阁老!说明短毛完全清楚自己的实力有多强,拳头有多硬,连他都忌殚三分的温体仁在短毛眼中居然只是个拿来立威的活靶子!

    然而除了那位倒霉的温阁老,短毛在和包括他在内的大多数朝廷官员交往时,偏偏却又很能放下身段,该给的好处,该让的利益,毫不恋栈就拿出来。且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东西,实在到让人难以置信——钱谦益的发迹便是最大实例,而他周延儒才不过稍稍表露了一下向对方靠拢的想法,便立即得到了价值千金的回报。

    如此软硬两手兼施,天下间有谁能抵挡?周延儒在先前的谈判中觉得短毛中枢派出来的这帮小年轻,虽然个个聪明外露,可性格大都轻佻,又多半缺乏城府,就算他最看好的那个林汉龙,也至少要经过十年磨练,才能勉强算得上大明首辅眼中的“可造之材”。

    可从马车这件事上,短毛商铺所表现出的老辣圆融,绵里藏针却是精明冷静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莫非短毛中最优秀的人才竟然不是从政而是从商的?他们派来与大明朝廷谈判的这批人,仍然并非髡人中真正的权谋之士么?这可也太狂妄了!

    ...

六七六 车中谈话(上)

    ——也就短短两杯茶的功夫,周延儒脑子里便转过那么多念头。而这些杂七杂八想法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的后果便是:他愈发下定了决心,可以跟老钱小小的“撕”一下,但是绝不能破脸。从马车事件上看,短毛对他的态度也就比老钱差一头而已,但比起朝堂中其他人,还是很有优势的,这个大前提可千万不能忘!

    所以在小小的讥刺了对方一句后,周延儒也不在这方面继续纠缠,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自从走出宫门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着的话题。

    “牧斋兄欲效张江陵呼?”

    轻轻巧巧一句话,加上周延儒手中把玩着那只紫砂茶杯的简单随意,似乎只是无聊中随便找了个话题,可原本一直做出云淡风轻状的钱谦益听到这句话却是脸色骤变,连手中茶杯倾斜,泼了半杯水在自己袖子上都没注意到。

    ——江陵张居正!大明立国以来最为成功,最有权势的首辅大臣。也是大明帝国历史上迄今惟一真正能做到以臣子之身,却代行皇帝之权的文臣。万历皇帝也算是有心机,有手腕的一代人杰了,但在张居正还活着的时候根本不敢跟他顶撞,只能等人死了以后才去报复他的家人。却又不敢公然降罪抄家,而是让军队包围其宅邸,硬生生把里面的人饿死——堂堂皇帝居然干出这种卑鄙事情,可见张居正生前给皇帝的压力有多大。

    可即便如此,全天下最多只能说一声张江陵跋扈,却无人敢说他是乱臣贼子。没有他秉政十年打下的厚实底子,大明帝国根本不可能有实力去支撑后面的“万历三大征”,更不可能让个皇帝窝在后宫十多年不上朝而居然国家不乱,这一点全天下人人皆知,连官方也不得不承认——所以万历一死,天启二年的时候朝廷便给张居正平了反,其生前的功绩和死后的荣耀都得到了追授。

    对于这位真正站到了大明文臣顶峰位置的前辈,眼下在朝廷里还算春风得意的钱谦益羡慕佩服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此刻周延儒直接问他是不是想成为第二个张居正,那可把老钱给吓到了——难道他还能回答说没错我想要抢你的位子?

    愣了一愣,钱谦益干笑一声:

    “张太岳之才学功绩,学生自是向来仰慕的。其文集。书解,亦是多次拜读。其条陈精悍,多激励之语,足以立懦廉顽,使人读之气壮。”

    ——老钱也算反应敏捷了。立即从事迹转到了评论文字上,这才是他的长项。可惜周延儒乃是有备而来,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他带偏了方向,也不跟钱谦益多扯,只自顾笑道:

    “外结强镇,内交权宦,且身为东林党魁,士林之首,文名满天下,弟子半江南……牧斋兄。平心而论,就算是张江陵当年,也未必有你现在的优势吧。”

    这话太诛心了,钱谦益再怎么也敷衍不下去,不得不板起了脸,正容看向对方:

    “玉绳,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时候周延儒反倒潇洒起来,拿起茶壶替钱谦益倒了一杯茶,仿佛他才是车厢里的主人:

    “牧斋吾兄,受之前辈!我要是有坏心思。就不会当面说这些话了——无论是挑拨离间也好,心怀疑虑也罢,刚才那些话,近来可是有不止一人在我面前提起过了。牧斋兄觉得在天子面前会没人说吗?”

    钱谦益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手中茶杯几次端起又放下,最后勉强道:

    “老夫一片忠心,只想为朝廷多出些力,岂是那等忧谗畏讥之辈!”

    口中虽然强硬,脸上却终究显出几分颓然之色,周延儒淡淡一笑——掌握了谈话节奏的感觉真好。

    “其实在这次谈判之前。我心里还真是有几分疑惑的——将心比心,牧斋兄,倘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心中会毫无芥蒂么?”

    钱谦益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没错,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确实已经有威胁到周延儒的实力了,后者忌殚他也是理所当然。

    但周延儒既然敢这么公然跟他谈论,当然也是早就有了成算,不会当真撕破脸。所以在谈话中略略占到上风以后,立即又放软了声调:

    “只是这次跟琼镇髡人的交涉,却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那位林小哥儿的一番话,细想起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我们若把太多的精力用在互相试探和猜忌上,就难免忽略了正事……所以弟不嫌冒昧,干脆还用谈判中的做法:咱们开诚公布谈一次,合适不合适的,弟反正想到就说,若是吾兄不愿,就不必回应。咱们只谈那些能谈得来的,如何?”

    钱谦益楞了一下,今天他敢在天子面前提出那个建议,某种程度上算是背叛了文官阶层的行为。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相应言辞,用以应对来自文官同僚的诘问。

    所以刚才在马车里潇潇洒洒的,喝茶摆谱儿,就是为了等着周延儒指责他:“你怎么能主动向皇帝要求派太监呢!”而他就可以气定神闲的回答:“就算咱们不说皇帝也肯定要派啊,与其派个不熟悉的过来,还不如弄个关系好点的。”……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然而没想到周状元完全不按他的套路来,开口就把话题扯到了另一方面,这可是他事先没想到的,一步之差步步落后,之后的话题自然就被对方掌握,自己只能被动应付。

    但此时见周延儒居然拿出林汉龙的那个小把戏出来,钱谦益也笑了——用短毛的法子来忽悠我?好啊,咱们来看看谁玩的更溜。

    于是钱谦益在稍稍愣神一下之后,立刻也露出了八颗白牙:

    “好啊,那咱们就按这规矩办!”

    …………

    车声粼粼,钱阁老家的那辆四**马车在街道上悠然前行,那速度慢的后面若有只乌龟估计都要忍不住狂按喇叭超车,但谁敢呢——马车旁边可是簇拥着首辅周和尚书钱两家的仪仗!他们就算当街坐下摆一桌麻将,旁人也只能安心等他们打完四圈再说。

    车厢里头,周延儒和钱谦益也都是言笑奕奕,显然相谈得甚是愉快。钱阁老那只小小的紫砂茶壶早就喝空了好几次,不过这等琐事自是不必阁老操心,敲敲板壁就立即有人送上滚开泡好的香茗,而钱家的马车夫也是拿出全挂子本事,车架又轻又稳,满满一杯茶放在车厢桌台上,愣是滴水不漏!

    不过车厢中两人之间的谈话就不是那么滴水不漏了,在周延儒率先放下身段,表达了想跟钱谦益“开诚公布”谈一谈的想法后,后者无论内心怎么想,面子上都要摆出一个配合态度,拿些“真东西”出来。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哼哼,果然是只有那些髡人才能说出口的话。功利粗俗!直白浅显!可是却深入人心哪……”

    在从老钱那里听来这句所谓描述“国与国关系”的言辞后,周延儒却和钱谦益一样,根本不认为这句话仅仅只能用于两国之间。而琼海镇一直以来诸多令他们迷惑不解的行为,似乎也有了一个突破口。

    “他们好像还真是按这条规矩在办事的……难怪朝廷问他们要钱要船他们全都轻易答应下来,只因为……”

    “他们可以从大明得到更多!”

    钱谦益微微苦笑着,朝周延儒点点头:

    “所以玉绳完全不必担心老夫效仿张太岳——琼镇诸髡绝非戚南塘,李引城可比,老夫指使不动他们的。无论他们做什么事情,都只能是他们自己想做,外人完全无法置喙。”

    周延儒似乎当真完全不担心钱谦益的威胁了,闻言反而皱眉道:

    “照这么说,牧斋兄对他们的影响力其实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大?这可麻烦了,朝廷原以为靠着牧斋兄的名望和恩义,多少还能羁縻着他们一些……但如果这帮人只看重利益的话……”

    “倒也不完全是这样。”

    钱谦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笼络不了琼海镇,那可是他在朝堂中的立身基础啊。要缓解周延儒的疑虑是一方面,可决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老夫在海南的时候,跟大部分髡人都照过了面。总感觉他们对老夫的态度很奇怪,似乎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一部分人,嗯,大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对老夫似乎很轻蔑。总是会莫名其妙说一些什么‘水太凉’‘头皮痒’之类的怪话,一两个人这么说也罢了,可那些髡人却都这么说……玉绳,你可曾听说过老夫有这方面的传闻么?”

    “水太凉?头皮痒?”

    周延儒凝神细思,之后摇头:

    “不曾,莫非是什么隐语么?”

    钱谦益也摇摇头:

    “我也不知啊,后来还专程派人回家乡去探问了一番,甚至托锦衣卫骆指挥使在街面上暗中查访,也都不曾听说过……以后若有机会,倒是要当面向琼镇诸人请教一番:有什么阴私隐秘事,是连老夫自己都不知道,却居然在他们中间大肆流传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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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介绍:
公元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己巳,“琼海207”号轮意外搁浅在琼州府临高县外红牌港的沙滩上,一群懵懂的旅游者,稀里糊涂开始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时空之旅。
“……是岁江阴城鸣,时吴鼎泰为令;及顺治二年乙酉,江阴被屠,距己巳凡十有七年。又闻琼州港外,有海外异人现。”
——————《明季北略》·崇祯二年己巳·志异迷失在一六二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迷失在一六二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迷失在一六二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