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一 招安(中)
直到吃饭的时候。曹吉祥犹在咕哝抱怨——太监果然是很小心眼的人群。
大多数人都不愿理睬他——明朝太监在历史上的名声向来不佳。只有赵立德,以前在看守所碰过各种各样的人物,来到这儿之后更是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却还没见识过真正太监是啥样,于是在安排陪客的时候便主动请缨,坐在了曹吉祥旁边,此时正饶有兴味观察着这位公公的一举一动。
听他罗嗦了半天,阿德忽然笑道:
“那文书内容多得很,听说你又不怎么识字,真让你念,难道都能念得出?”
对面闻言回头,很不高兴瞪了赵立德一眼:
“咱家全都背下来了!”
曹吉祥耐着性子回应道,对方说他“不怎么识字”其实让他非常恼怒,要知道哪怕是皇宫里,大多数太监都是完全不识字的,这样的人一辈子只能做些杂役粗活,而能够识文断字的太监则有可能进入司礼监,协助处理文书事务,或是被派出去担当军监,矿监或税监等等……至不济也能外出传旨送信,收点红包。小日子会滋润许多。所以哪怕在太监群体中,有文化也是非常吃香,很了不得的事情。
曹吉祥识字确实不多,但这已经是他刻苦学来。宫廷里有专门培养太监识字的机构,但只有极少数人能进,曹吉祥没那个运气,他只能和其他那些非常有“上进心”的太监们一样,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学习:趁着伺候小主子上课的时候偷偷学一点;或者在别人心情好的时候问上两句;又或者逮到去书房打扫的时候看上三四页……总之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被列入宫廷“高级人才”队伍。这回又花了多年积蓄去打点上司,拉下脸皮求干爹曹化淳帮忙说项……终于得到这次机会。
昨天临时说要换着宣旨,当时他就非常郁闷——传旨太监出门经常会碰到圣旨上有文字不认识的情况,那帮给天子拟诏的翰林们总爱用生僻古字,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显示他们的渊博。而太监们就算认字也不会很多很杂,万一在宣读皇帝诏书时念错,或者哪怕仅仅打个愣儿,被人捉出来都是一条错处。麻烦可大可小,运气不好甚至可能掉脑袋,就算勉强混过这一关,被认为“业务不熟练”,以后再有类似的好事也轮不上了。
所以公公们对此非常小心,他们的对策是死记硬背——每次在传旨之前都请人把文书通篇诵读,自己跟着背熟了,到时候就不会出岔子。曹吉祥本来早把那篇不长的圣旨背了个滚瓜烂熟,临时忽然说要换,前面的功夫全都白费,那心情自然不会好。
只是出门时干爹曹化淳特地嘱咐他:“钱大人此番重回京师非同寻常,眼看就是要大用的人。那边情况又唯有他最熟悉,跟短毛关系也好,千万不要跟他顶撞,一切听从安排就是。”
于是曹吉祥只好捏着鼻子认下,昨天连夜花了大量时间去背诵新的内阁文书。可那篇正式招安文书可不比皇帝旨意只有寥寥百余字,若干条若干款,一二三四排列下来……光书页就厚厚一沓子。要一个半文盲一夜之间背一本书,也实在有点难为他。
“咱家昨晚背了整整一宿啊,你们怎么能这样!”
——费了那么多功夫,事到临头却被人放鸽子,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说他“不怎么识字”!曹吉祥的心情坏成了什么样子可想而知。若是旁人敢这么调侃他大概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可看见眼前这位窄衣短发,更有那股子傲然气势,是个不折不扣的“真髡”,曹吉祥就没敢发火。
没有了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本钱,这位内廷公公也就是一普通人而已,倒比旁人还多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时候只能哭丧着脸抱怨两句,摆出一幅悲情面孔博取同情了。好在对面那短毛倒是通情达理,眯着眼睛思索片刻之后,点点头:
“倒也是,让你白辛苦了……这样吧。回头我跟上头反映一下,批一笔费用下来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这样可好?”
“好!好!”
曹吉祥立马变脸,露出两颗大板牙只笑得见牙不见眼,阿德笑笑,之后劝酒布菜,桌面上气氛一下子融洽起来。
酒至半酣,双方也算比较熟悉了,彼此间说话渐渐随便起来。曹吉祥以前大约没喝过高度白酒,刚刚品尝到这边提供的浓香型五十二度大曲时先是一吓,但很快便贪杯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些晕晕乎乎了。
有人喝多了会吐,有人喝多了要睡觉,而这位曹公公一喝多则是话特别多,拉着阿德手臂连连傻笑不止:
“你们……你们运气可真好。朝廷招安反叛以前也有过,可从来没有能像你们那样捞好处的。”
“哦?有什么特别好处吗?”
阿德皱着眉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身上那只手,但也没把它撩开。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阿德对于一般普通人的心理都有几分了解,但唯独对太监……完全没概念。他坐过来的主要目的,本就是要了解京城舆论的导向。此时倒是个好机会,正可以探听到北京城以及宫廷里面的普通小人物对于他们这些短毛的观感看法。
已经通篇背诵过那份招安文书的曹太监迷迷糊糊抬起头:
“其它的咱家不懂,可有一点咱家可记住了——你们都成了举人老爷,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好处啊。一窝子反贼,一下子成了一百多个举人老爷……咱大明朝啥时候给过这种恩典!”
朝廷的招安文书阿德他们都已看过,基本是按照双方协议撰写,其中只有一点小小变化,那就是大明朝给穿越众里每一个男人都赐了功名,而且不再分什么高等低等,除李老教授依然是赐同进士出身外。其他人全部直接授予了举人资格,甚至连某个当初登陆时不过初中,眼下才不过十七八的小伙子都混了个举人,这可着实令人惊诧。
“难道举人在大明不值钱了吗?”
有人不禁这样问道,但随后就发现绝非如此——当那些本地人听说朝廷竟然如此大方,给所有短毛男子都赐了举人功名之后,脸上所显出的羡慕嫉妒神色近乎于疯狂,甚至就连养气功夫极好,号称得了王阳明心学真传,可以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王璞王介山也有些失态,不顾上下尊卑的扯着前来传旨的钱谦益连连追问“此谕当真?”
对此钱谦益只是微笑颔首,按照他的解释,京城里那些大人们哪怕仅仅出于面子考虑,也不可能全盘接受他所带回的那份协议,但由于不了解实际情况,怕把事情搞砸又不敢胡乱修改,最后只好在这方面下功夫,多派发几个举人下去,所谓“加恩”么,这是肯定不会让短毛反感的。
不过到后来,大家才通过其它方面了解到,大明帝国之所以打破常规,如此轻易就肯授予朝廷名器。却正是钱谦益本人奋力争取的结果。他以大明士林之首的地位,以及做过好几任主考官的经验,向皇帝以及朝中同僚们保证:这一百多短毛确实人人皆有大才,所学虽与中原洄异,却绝对当得起举子之名。
以明王朝的保守和自大,居然肯在这件事情上做出让步,钱谦益在其中费了多少努力,可想而知。所以事后李教授曾郑重向他道谢,而钱氏只是含笑逊谢:
“诸位助我之处甚多,钱某无以回报,聊尽心意尔。”
——短毛帮他重回朝堂。而且从这里所学到的技巧,掌握的资源,足以帮他飞黄腾达。钱谦益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总想找机会报答一下。可短毛这边什么都不缺,最后想来想去,也只能在这方面尽一份力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当天的宴席上,穿越众还只是对此事有些意外而已。现代人没什么太大感触,但明朝本土人士则个个惊羡不已。喝醉了的曹吉祥翻来覆去就一直对阿德唠叨着,说他小时候在家乡看到一个举人老爷是如何羡慕;程叶高则回忆起自己当年中举以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至于考了数次都没能上榜的李长迁,严文昌等人,更是一脸的惊喜,暗自盘算这一次全是“真短毛”中彩,下回自己这些率先投效的有没有机会也弄个功名……
这还不算,当消息终于在所有人中间传开的时候,县衙门的内堂,女客吃饭的那间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意外喧闹声。
自从过门之后一直循规蹈矩,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胡凯太太冯怜像发了疯一样在内堂里到处奔跑,随便看见一个人就大喊:
“我是举人娘子啦!”“我家相公是举人老爷啦!”……诸如此类,搞得旁边众人都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女性版的范进中举吗?”
“那么谁去扮演一下胡屠夫?……嗯,去找她男人过来,胡凯,胡凯呢!”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胡大个子满脸通红挤过去,把他老婆往肩膀上一抗,绕到后厢房收拾去了,至于是打脸还是打屁股就只有天晓得。
另外两位本时空太太,舒中的小夫人佩佩是黎族人,对于汉人内部的阶级划分没什么概念,也就没什么特别反应。但北纬的小妻子林程程却是知道好处的,虽然没有像冯怜那样当众失态,在宴会上小脸儿也憋得通红,还是旁边胡雯看她情绪不太对,怕跟冯怜一样,赶紧让北纬过来照料她。
结果林程程一看到老公,也不顾众人在旁。从椅子上一下子就跳到北纬背上,抱着他的脖子,象个八爪鱼似的坚决不松手。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相公……我好开心!”
旁边众人全都大笑,北纬那样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也禁不住有些赧然。但他只是拍了拍小妻子的手臂,见林程程坚决不肯下来,也就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象个大负鼠似的背着老婆出门散步去了。(!)
三五二 招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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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人员亦散。
闹腾了一整天的临高县城慢慢平静下来。朝廷的使者们被安排进馆驿休息去了,来看热闹以及吃白食的满城百姓也都兴高采烈拎着一斤白糖三尺布料的大礼包各自回家去——短毛行事素来大方,来吃流水席的乡亲不但不用送礼,临别时还能拿一个礼包走。几个自诩读过几本书或是听过茶馆评书的闲汉一边走一边就得意洋洋向旁人吹嘘道:
“这就叫‘分金大卖市’,想当年梁山好汉受朝廷招安时也是如此这般……”
街面上到处撒落着鞭炮碎纸屑,还有浓浓的烟硝味儿,已经有负责卫生的老苍头开始清扫。作为最早的被占领区,临高县的“短毛化”非常彻底,到现在满县城的人几乎都在为短毛打工。青壮年平时在工场船厂等地干活儿,到农忙时则被组织起来下乡抢播抢种——这里所有的可耕地或租赁或赎买,都已经并入吴南海的农场化管理;女人们除了在非农忙期间伺候土地,照顾家人,平时也会从短毛的编织厂,纸弹壳厂那边接点活带回家干,赚取酬劳补贴家用;就是老人,平时也要帮忙清扫街道,保持卫生。
大明朝的军队平叛时总爱以“通匪”为名勒索地方,劫掠乡里,如果他们当真有本事打到临高来,追究起通匪贼人来倒是绝对不会冤枉人——本地确实人人“通匪”,没有例外。
故此琼州府那边还要依靠城管队监查市容,防止有奸细混入,在临高这边则完全没必要,都是熟面孔。任何一个陌生人出现,走不出一条街就会被人盘问。而琼海号上那一百三十九位乘客在这里也是绝对的名人,他们也许不能认识这里所有人,但本地人绝对个个认识他们。
刚刚出去散步归来的庞雨就充分体认到了这一点,一路上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这让他有些奇怪——当初琼州保卫战刚刚获胜,大败两广及西洋舰队时,本地人的敬畏之心达到顶峰,以至于只要他们一出门,路边就有人下跪朝他们磕头。为此委员会专门出了安民告示,要求老百姓保持镇定,该干啥干啥,不要干扰短毛老爷行事。此后大家出门总算可以我行我素,不用受到那种特别“礼遇”了。
今天乡亲们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热情?庞雨暗自诧异,果然过了不久,终于有一个平日里比较熟悉的小伙子在打过招呼之后,满脸忍耐不住的表情向他问道:
“庞军师,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走?”
“是啊,就跟《水浒传》里一样,梁山好汉受了朝廷招安,散尽金银出兵打方腊去了……听说朝廷是要你们去山东平乱吧?”
这小伙子一起头,旁边马上围过来一群人:
“是啊是啊,庞军师,可要小心啊,梁山好汉打方腊可打残了,一百零八将没剩几个。”
“剩下的也都给朝廷收拾光啦,朝廷不怀好意,庞军师你们不可不防!”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表达着对短毛的关心,当然,更多是对自家前途的担忧:
“你们都走了,我们可咋办?”
“咱家小二子辛辛苦苦,刚在工场里升了技师,说是薪水翻倍的,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诶呀呀,吴大善人租了我家的地,租金预付了五年的,都用来盖新房子买新家俱了,现在可没钱还他啊!”
……诸如此类的言辞令庞雨头大不已,解释了半天,好容易才让这些刚刚体会到幸福生活不久,很有点患得患失心理的群众们相信,他们短毛决不会放弃海南根据地。
待人群散去,再往前走一段路,却见北纬和他的小太太也正在面临着差不多的情况,被一堆人围着问长问短,都是打探未来前途。说起来是短毛接受招安,可看场中形势,似乎反倒是这些本地人更加关心紧张。
北纬可没庞雨那舌粲莲花的本事,但眼下形势也容不得他生气,只好站在原地。倒是旁边的小夫人林程程两手插腰,叽叽喳喳跟那些闲汉磨嘴皮:
“……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基业,谁会放弃,你们听评书听傻了?”
“……才不会上朝廷的当呢,我家相公最厉害了!”
总算打发走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见庞雨过来,两人相对苦笑一下,一起走回营地,路上便商议着,回头要阿德他们在本地老百姓中间作作宣传,把人心稳定下来。
而林程程则挽着北纬的胳膊,开开心心一路走一路蹦蹦跳跳,还时不时把脑袋贴到老公身上表示亲昵,这在明朝社会绝对是伤风败俗,估计就算在吕宋那边,当着她家里人的面也断然不敢这么大胆。不过短毛这里宽松得很,北纬更是对这个小妻子宠溺之极,对于程程的这些孩子气行为,无非是笑着拍拍脑袋而已。
回到仓库大院,这里依然喧闹不已。作为穿越众在大明朝最早的落脚点,时至今日,尽管白燕滩主基地那里已经有更好的条件,仓库大院里依然为这一百多人都保留着集体宿舍和床位。不过大集体发展到现在,大家各有职司,平时多半分散外地,这次因为要参加朝廷招安的仪式,大部分人都返回了临高,倒是很难得的会面之机。不少同舍朋友聚在一起互道别情,相谈甚欢。
但庞雨他们才刚走进门,就看到冯宇飞正盯着跟她负责类似工作的徐工程师不停追问:
“凭什么区别对待?你哪点比我强了?是学历比我高还是业务比我好?凭什么我就不能作这个举人!”
——大明朝的功名只赏赐给男人,无论是皇帝恩旨还是内阁招安文书,对于穿越众里那三十几位女同胞们都只字不提。显然,女博士对于明朝政府这种“重男轻女”的做法非常不满,不过她朝徐慧发难就明显有点蛮不讲理,尽管后者一再声称这不是自己所能决定,冯宇飞依然不停冲徐慧发脾气,搞得徐工程师狼狈不堪,最后只好躲到男厕所里去避难。
另外一边茱莉也有类似情绪,钱谦益曾说朝廷之所以颁下如此恩典,她所准备的那些礼物也起到了很大作用,但回馈好处却没有她的份,这一点让她很不满意。
不过茱莉的思想并不象女博士那样转不过弯来,她倒也没拿无辜的老解当出气筒。茱莉很快找到了调节自己情绪的好方法——大明朝虽然没有给女短毛们任何诰封,皇宫里却专程为她们准备了许多礼物。在和王娇娇等人争抢了一番来自大明内宫的珍品奇物之后,茱莉的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
送礼这种事情,在大明朝的社会规则中其实是一门非常博大精深的学问。针对什么人该送什么样的礼物,大约多少价值,收到别人的礼品之后该怎样回礼……这其实都有一整套规矩的。可穿越众对此一窍不通,钱某知道得也很有限——若是他懂得这套早年间也不会被人赶出京城去了。
所以短毛通过钱谦益之手向大明皇帝崇祯及其家庭送上的礼物虽然非常合其胃口,却是有点不伦不类的,既不能算国礼也不能算家礼,价值什么更是很难衡量。这可给大明的礼部官员以及崇祯皇帝的家庭女主持人周皇后出了个难题——该怎样回礼呢?
最后是本着必须要维护朝廷以及大明第一家庭脸面的原则,并按照中原王朝对外藩“薄来厚往”的老规矩,礼部和宫廷里各自准备了一份厚重回礼——海外髡人不懂大明礼仪,大明的回礼却不能让人轻视。礼部倒也罢了,无非丝绸,陶瓷,漆器,景泰蓝等传统工艺品,专门有机构负责准备这些回赐之物。而作为第一次收到许多新鲜礼物的皇宫,其回复礼物却是由周,张两位皇后,以及田袁等妃子共同集思广益而成,非常的精致与贵重。
——首先就是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衣服。通常古代互送礼品,极少有送成衣的,因为不熟悉身材尺寸不好剪裁,此外颜色,花纹,装饰等细部,因为不了解对方喜好也很难处理。
但明朝关注这伙短毛也已有两年,光是锦衣卫那边相关的文报记录就有好几大柜子,更不用说王璞程叶高等人定期送回的述职报告。虽然对于那些短毛究竟掌握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本领一直没能探明,但至少能知道他们不擅长什么——女短毛个个都不擅长女红,这是毫无疑问的。就是得到最好的衣料,她们也只能做一些简单到让人发笑的式样,从西洋人那边俘获到两个粗陋裁缝,竟然就被当作至宝对待,做出来的衣服式样伤风败俗,却还沾沾自喜……这些报告曾经让皇宫里无聊的女人们当笑话传播了好一阵子,这时候都被拿到后宫作为参考资料了。
在分析过这些短毛的优劣条件以后,周皇后决定让他们见识一下大明朝丰富灿烂的服饰文化,之所想到这方面还是因为看到了锦衣卫的报告,说自打琼州剿匪作战失败后,海南甚至两广沿海地区的部分老百姓开始模仿髡人的穿着:短衣窄袖双筒裤,乃至于打绑腿,因为这样行动更方便。若是一般民间行为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两广官员弄来了短毛的军服样式,上书请求朝廷考虑让全军效仿,这就不可容忍了。(!)
三五三 宫装丽人
今天五千字大章节更新。
原因有两点。第一是感谢书友们对这部作品的鼎力支持,竟然把《迷失在一六二九》顶到了年度作品的前十名之内,这是我没想到的。
迷失应该说是一部比较小众的作品,能够得到四千多票实在出乎意料,我想应该是有一些特别热心的朋友在全力相助,再次特别致以谢意。
希望还有免费票的朋友能继续支持,既然已经进入了前十名,总想能保持下去。现在投票好像不能在小说页面上直接投了,要麻烦点去活动页面上投。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今晚如月海组织的歪歪活动,我全程旁听了。大家的热情非常令人感动。
迷失和骑士都会继续写下去,这一点尽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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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冯宇飞在外面把徐慧追得鸡飞狗跳之际,大多数女性穿越众却都挤在后面一间大屋子里。这里本来是王若彬的枪械作坊,也是仓库大院里最为宽敞高大的屋子,一应设施最为完备。现在机器当然早被搬到白燕滩主基地去了,不过屋子里的电灯,自来水,排气扇等设施并未拆除,乃是临高城中少数几间能通上电的屋子之一,于是被当作大会议厅使用。
地上原本是铺了实木地板,这时候又垫了一层毛毡。几十口镶金包银的楠木箱子整整齐齐排列于地,箱盖已经被掀开,显示出里面的金碧辉煌,抑或是珠光宝气。
——整整数十大箱的精美衣物,头面首饰,以及绢纱丝锦衣料等……总之都是最能让女人心动的好东西。虽说现代人女权意识高涨,不过象女博士冯宇飞那样,哪怕在明朝社会也仍然坚持要跟男人享受同等待遇的巾帼英雌倒也不多。大多数女性还是更关心那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比如箱子里的这些东西。
大家来到明朝近三年,虽然实行的“原始**”制度,但每个人的私人物品还是增加了不少,其中又要以女同志们的衣柜增长最为明显——到现在,几乎每一位女同胞的私人房间里都有至少三座大衣橱:一座是放置日常穿着衣物,一座放置漂亮华贵的西洋古典裙装;而另一座,则当然是用来摆放精致美丽的中国传统古典风格汉服了。
曾几何时,汉服作为华夏文明的象征,在网络上很是流行了一阵子。尽管在日常生活中,为了穿着和行动方便,多半还是以简单实用的现代衣饰为主,但这些女同胞们只要一有机会,还是会尽量给自己添置一些“时装”——各个时代,各种风格的都有。
最早是自己做,想当初程叶高夫人为教她们女红手艺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但这些现代女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只能说更适合作为抽象派艺术品看待。后来是找了本地裁缝来帮忙,可惜海南岛偏远地方,不可能有什么高明裁缝,作出来的衣裳也只能讲究个实用性了。
直到共同分享了安娜小姐的两位家族专用裁缝之后,女士们的衣橱在质和量上才普遍有了很大提升。不过那两位高级裁缝只会做西洋装。而华人么,终归要对本民族的服饰更加亲睐一些。
随着整个团队势力的扩大,军事组或贸易公司那边经常能获得各种高档衣料,这些东西都是女士优先的。每次分配到好料子,女同胞们总要到处张罗着去找好裁缝来帮作衣裳。这时候她们已经可以从广州等大城市聘请到名师,做出来的衣服也基本上能体现出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准了。
不过这次,她们所得到衣服却是出自大明皇宫,按照中国人什么好东西都要归皇帝享受的观念,宫廷里的尚衣监乃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裁缝机构。无论衣料还是做工均是不同凡响。就算这些衣服都是日常产品,大路货,任一件拿出来也要大大胜过民间工艺,哪怕是广州城里最好裁缝的作品,也远远不如——这年头,所谓“宫廷御用”,可不象后世那样仅仅是个招牌而已。
…………
大会议厅被临时封锁,成了女士专用房间,十多面大镜子靠墙而立,之间用轻纱布幔相隔,形成一间间独立的小更衣室。女生们一边嘻嘻哈哈说笑着,一边从箱子里翻找着适合自己身材的衣饰拿进去一一试穿。衣架上乱七八糟堆放着换下来的衣服,时不时就看到一条只穿着内衣的白花花身影冒出来。到箱子里翻找一通之后抱着一件新的再钻进更衣室……只惊得站在一旁侍候的几位宫装女子乍舌不已,心说这些短毛女真是泼辣大胆,世俗礼法什么,果真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年纪幼小,对汉族衣装也不太感兴趣的黎家女孩佩佩则负责守在门口,只要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按照姐姐们教她的唧唧哇哇乱叫一通:
“淑女专用房间,男士自觉止步……啊,茱莉姐?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才来呢,好衣裳都快给挑完了,更衣室也没有空闲的了……唔唔,那边娇娇姐大约快好了,过去合用一下吧。”
最里面的一间更衣室中,王娇娇已经选好了一套称心合意的女装:杏黄色对襟小袄配真紫色月华长裙,披上一条红罗纱帔,显得雍容华贵,只是头发还披散着,此时正在与一位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商议着。
“吴尚功,帮我看看这衣服该配什么发式?还有相应的头面首饰,总要对应起来才好。”
——这次明宫回礼送足全套,除了衣裳首饰等物品外,估计这边对于修饰化妆之类也是不太精通的,干脆调派了几个以前在内廷中侍候过的女官过来。当然,正式“在编”的宫人是不可能给派过来的,但大明宫廷和这时代很多官僚机构一样都充斥着冗员。每年都有新的秀女被选入宫,到了一定年限的也应该放出宫去。但明王朝选拔宫女习惯从平门小户中挑选,总有一些家境贫寒离开宫廷就活不下去的,多半还是会被允许容留在宫中。
上一任天启皇帝的妻子。懿安张皇后是个很念旧的人,当初在她手里就留下不少编制外的大龄女官。到周皇后这边虽然给大嫂面子,允许她们继续留在宫中混日子,但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终究也是一桩烦心事。
这次正好碰上要往海南那边派人,虽然路途遥远,却觉得说不定是个机会——要知道凡是给短毛干过活的人,印象最深刻就是他们的工资待遇极其丰厚。程叶高等人发回来的述职报告,虽然不敢公开宣扬,但字里行间对于这方面总是难免透出几分洋洋得意……就算嘴上不说,比方那位素以清廉著称的王璞王介山,自从落到短毛手里“从贼”以后,每隔两三个月就托人随家信一起送回老家的银饼子,这可绝对瞒不过锦衣卫去。
所以最终是招募了十多个自愿出宫来碰碰运气的退职女官,让她们跟随钱大人的宣抚团队一起前来海南。这些人手里都是很有点技术的,就比如眼前这位姓吴的女官,以前曾在专门负责掌督妃嫔宫人女红课程的尚功局中服侍多年,不仅一手针线功夫出色无比,对于梳头化妆等方面也很有见解。被专门派过来,就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帮受礼人改动衣裳尺寸,以及为她们在妆容方面出谋划策。
听到王娇娇的要求,吴女官上前打量片刻之后笑道:
“给王姑娘梳个牡丹髻可好?配上赤金满池娇分心的钗子,再用翠叶嵌的七宝琉璃花相衬,正是当下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子呢。”
很中肯的意见。若是旁人估计也就采纳了,偏偏王娇娇平日里对于服饰妆容最是上心,自个儿很有一套主张的,先前询问只是为了取个参考,听到吴女官的话,略略皱了皱眉头:
“好是好,就是有点老相了,而且按照你们大明习俗,只有出嫁妇人才梳高髻吧?我还是随便梳个纂儿好了。”
吴女官笑笑,眼前这位大小姐容颜绮丽,确是一等一的人才。不过虽然保养甚佳。终究也能看出已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况且眉心早散,分明已不是处子,却依然要别人以“姑娘”相称,这时候又要求梳一个只有未出阁少女才用的发式……不过管她呢,反正这边是人家自己的地盘,爱梳什么就梳什么好了。
于是就帮她梳头,中途王娇娇却又要求多多,头发要求梳一半留一半,除垂髫之外还要留一部分披在肩上。首饰也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插了一支累丝缵珠金凤钗……吴女官反正入乡随俗,按照主人的要求尽情折腾。等到最后成功,当王娇娇在揽镜自照时,她却在背后微微一怔——眼前这幅妆容半遮半掩,衣裳繁复而头饰简单,在一身妩媚气外又带出几分清新,如果在大明本土肯定会被视作不够端庄,但却肯定能叫男人们酥了骨头。
“早就听说短毛行事上大有门道,没想到在女子的仪容妆表上也颇有独到之处。她这副样子若是进到宫里去,说不定连田妃娘娘都要甘拜下风……”
正在暗自惊讶之际,却见王娇娇不慌不忙,又从梳妆台抽屉里摸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刷子扑子之类,打粉底,铺眼影,描唇线……吴女官在大明皇宫中也算见识过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化妆技术了,可一看到眼前这些复杂,而且分明是非常专业的各类化妆小工具,更是暗自乍舌不已。
“还以为钱大人送进宫的那些已经是极品贡物,原来她们自己用的更要高妙数倍不止……”
眼睛再在周围随便摆放的几面大大小小玻璃镜上逡巡一圈,心中感慨更深——这次短毛进贡的玻璃镜子不在少数,但在分赐亲信大臣,打赏近支藩王之后,能送到宫中的也没剩下几面,僧多粥少,远远不能满足需要。除了皇帝本人和皇后,皇嫂等处,也就几个最得宠的嫔妃宫中能分到一两面。无不当宝贝一样万分呵护——这东西可不比别的赐物,一般吃食用具之类,无非争个面子而已。但若是天天能用如此明亮清晰的玻璃镜化妆,其细微精巧之处更易辨析,画出来的妆容自是要比用青铜镜子好得多,在皇帝面前也更容易取得宠爱。
关系到圣眷兴衰,这可是后宫女子们保障自身前途的唯一大事!若非如此,当初田妃和周后也不会为区区一面镜子就撕破脸皮争斗起来,双双在宫廷中大失体面。最后连累袁妃一起倒霉,最终结果是一拍两散,大家谁都用不上,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说起来倒也算达到了某种平衡。
——从这方面考虑,崇祯这位年轻天子还是很有几分决断的。
正当那位吴女官在暗中思量之际,却听后面脚步声响,茱莉掀开帘幕走进来。见王娇娇犹自细细画眉,禁不住噗嗤一笑。
“哟,难怪李启含专门去白燕滩仓库领回了照相机,这会子正在外面傻乎乎兜圈子呢,想必又是你的要求了?”
“我只是请他帮忙拍几张照片而已。”
王娇娇头都不抬,依然专注于自己的眉毛,茱莉摇摇头道:
“你拒了他那么多次,有了事情却还是这么随意支使他……”
“男人么,总是要考验考验的。”
“呵,刚才在宴席上,程县令的太太和几家大族贵妇都开始探口风了,小心风筝断线哦。”
王娇娇终于放下眉笔,看了对方一眼:
“嗯,我帮你挑了一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褙子,就搁在那边春凳上,换上去看看效果如何?”
明显是不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了,茱莉笑了笑,不再多说,走过去拿起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作为贸易公司的负责人,她经常在外面交际,接触到的世家大户很多,对于明代衣饰的审美观自是也不差,对镜照了照之后便是摇头:
“不好,穿着跟花袭人似的,我还是自己去找找吧。”
她回过头,望了站在墙角听得正起劲的吴女官一眼:
“吴尚功是吧?麻烦帮我去挑几件衣裳可好?”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连钱大才子都要称其为女中豪杰的解夫人,吴女官自是早有耳闻,连忙应诺着快步跟上,心头却在暗暗纳罕。
…………
大会议厅外头,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手捧照相机的小伙子。并不是只有李启含一人被要求帮忙拍照,在得到这批代表明帝国最高水准的内廷宫装之后,穿越众里绝大多数女性都会忍不住要试穿一下。
……花费上好几个小时去挑选,化妆,若最终只是对着镜子照一照便收拾掉岂不可惜?于是姑娘们各自找人帮忙拍照或摄像,虽然只能以数据形式储存在电子元件里,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播放,女同志们依然努力想要把自己最美丽的形象永远保持下来。
女生换衣服总是最麻烦的,何况是一群,耳听着更衣室中不时传出的娇声软语,外面汉子们也在互相开着玩笑:
“哈,李道长,总算又得来个好机会,可要抓住噢。”
“当然当然,我一定会努力到底的!”
“咦,老敖,你不是没女朋友吗?咋也把尼康大炮筒给搬出来了?”
“我努力撒网不行啊?……只可惜你老凌是没机会啰,外头美女再多也只能干瞪眼珠子,嘿嘿,带着老婆穿越的悲哀啦……”
“切,她早说要入乡随俗,只要有中意的,不在乎我纳妾。”
“说归说,你敢去试试吗?”
“…………”
一帮子人嘻嘻哈哈,好容易,等到大会议厅的房间外门稍稍推开一条缝,佩佩探出来半个小脑袋:
“准备啊准备啊,都快要好了!”
外面汉子们也是凑趣,当即齐声大喊倒计时“十,九,八……”
另外一头,则干脆把瞭望塔上探照灯都给转了过来,亮堂堂一个大光圈映照到门前。
“……三,二,一,零!”
哗啦啦一声响,大会议厅正面的十余扇雕花落地锦窗被同时推开,二十来位宫装丽人齐齐亮相在众人面前。也许她们并不都是天生的绝色美人,但明代宫装配上现代化妆术的威力,还是让在场所有人眼前登时一亮。
瞬间,赞叹声口哨声四处响起,闪光灯噼噼叭叭亮个不停,而以王娇娇苏暮雪为首,那些穿着明代女装的现代女则个个高昂着头,宛如一群骄傲的白天鹅。
在她们背后,包括吴女官在内的,刚刚从大内宫禁来到这海南岛上的那十余名女官个个目瞪口呆注视着眼前一切,这些短毛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不过换几件衣服罢了,却兴师动众的摆出如此大阵势,着实令人震惊不已。
不过再看看那些骄傲的“白天鹅”们,刚才化妆以前的素颜她们都看见了,说实话,除了少数几个确实称得上天生丽质外,大多数也只能说清秀而已。然而当她们互相帮忙,彼此在脸上涂涂抹抹折腾了一番之后,眼睛似乎一下子变大了,嘴唇变得如丹朱般艳丽无比,脸上肤色更是白里透红,晶莹润透,一点都没有寻常宫粉的那种铅色。
然而最让她们感受到冲击的,却是体现在气质上,短毛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规矩?居然让他们的女人都如此高傲以及自信?
女官们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她们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是来对地方了。(!)
三五四 老解的诗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夫人今天真是容光焕发呀。”
拍完照回到自家房间,解席马上摆出一副猪哥笑脸恭维着自家太太,茱莉回头横了他一眼:
“哟,不错嘛,刚混上个举人就会掉书袋了,是老爷子教你的还是王璞那边听来的?”
“嗨,瞧不起人咋地,就不能是我自家大才作出来的!”
解席有点气急败坏道,茱莉禁不住噗嗤一笑:
“是吗?你是大才子,那司马光是谁?”
“司马光?砸缸的那个?关他啥事?”
见男人仍是一副糊涂嘴脸,茱莉抿了抿嘴,也不多说,自顾自坐到镜前开始卸衣装去头面下首饰——宫装造型漂亮是漂亮,麻烦也多,打扮起来极费时间,收拾掉也不轻松。
好在解席很识趣,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有个人帮忙就要好多了。现在茱莉终于理解为什么古代夫人小姐都要有贴身丫鬟伺候了——这套装束没两个人根本搞不定,无论穿还是脱。她在贸易公司的时候手下小秘书们很多都是丫鬟出身,平时替她打理衣裳倒比管理文书更加起劲,看来也是习惯成自然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见解席已经非常主动地在铺床展被,茱莉禁不住又是抿嘴一笑——仓库大院不比白燕滩主基地那边宽敞,人人都能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在这里大多数人还是要合住集体宿舍,不过作为夫妇当然可以得到独立的房间,这点福利还是能保障的。
解席和她虽然没正式结婚,但大伙儿都已经把他们当作夫妻对待,一应待遇自然也都是比照已婚人士,分配了一间独立用房。只是茱莉随兴得很,心情好的时候接受“解夫人”身份,心情不好就一句话:还没结婚不需要承担夫妻义务,然后直接把老解打发回去睡集体宿舍。
今晚心情不错,再看解席一副努力做小伏低的样子,虽然很笨拙,却也可见其诚心。茱莉嘴角愈发微翘起来,驯夫术是每个女人不学自通的本事,但其间分寸把握,全要靠自己小心把握。保持距离感很重要,但如果作张拿乔的过了份,却也没意思。
更何况随着他们这个团体得到明帝国的正式承认,又都得了举人功名,那帮子现代男在明朝社会中的行情正急剧拉升,茱莉掌管穿越众对外贸易口子,对此自然最先体会到,先前她在更衣室里对王娇娇说的那些话可绝不是虚言。
——海南岛地处荒僻,世家大族不算多,但多少也有几家。这些大家族对于他们短毛政权历来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即使在他们控制了海南全岛政权之后,本地大户对于他们的态度依然是若即若离。不反对,但也绝对称不上亲热。
茱莉的贸易公司曾多次举办过商业酒会,按照习惯都是邀请全家与会,不过除了象琼山许氏这样有求于他们的商业阶层,那些所谓“诗礼传家”的传统官绅氏族最多只是由当家男人出面应酬一下,从来没有带家里人出席过。平时除公务外也基本不交流。
本来贸易公司这边也习惯了,但当朝廷招安的消息传出以后,这种情况就开始发生变化。等那钱谦益来过岛上,虽然只在琼州府待了半天不到就动身前往临高,但琼州的几大家族却都立刻得到消息,此后的几次酒会,不但有男人出面,各家主妇的身影也开始出现。
等到了这回朝廷正式招安,虽然仪式是在临高举行,但琼州那边各大世族基本全部到齐,不仅其当家人亲自前来道贺,各家主妇还都带了儿女子侄过来,其中颇有一些正当妙龄的千金小姐,按照其家族的规矩,平时都是要关在深闺后院,绝不允许抛头露面的。竟然也被带了出来,长辈们的心思不问可知。
至于早就熟悉的程太太,更是把自家那位圆圆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随身携带,碰到宋阿姨胡雯茱莉等人时也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她知道这几位都是短毛女中能拿主意的,平素里关系也不错,于是话里话外都是这孩子怎么孝顺听话,女红又好,又会管家……就差直接在脑袋上插一根草标了。
相比之下,穿越女的市场行情可就要凄惨得多,这年月外头男尊女卑的封建大环境就不提了,就是女孩子们稍微露出一点想要自己单飞的念头——比方说前段时间提出要去大陆上开“萌萌熊”分店的想法,也马上遭到了无数冷言冷语打击。就连内部都不能统一看法,惹得胡大姐胡雯几次三番跑来做思想工作,试图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年纪更轻一些,也更能理解她们的茱莉却知道,那这些女孩儿何尝是当真想要去大陆上冒险,她们只是好奇罢了。就好像一群在安乐窝里呆惯了的金丝雀,虽然明知道外面不可能比家里更好,却还总忍不住想要把脑袋探出去,看看外面不一样的风景,希望能遇上不一样的人……
然而那帮大老爷们儿也都不傻,他们之所以坚决反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茱莉先前听到一个小伙子低声咕哝,直接就道破了天机:
“……我们的女人,怎么能让外面人染指!”
作为一个整体,这帮家伙的大男子气概重得很,“我们的女人”叫起来理直气壮。可是一旦具体到个人头上,象李启含那样有勇气当面表白,几次三番被拒绝后依然锲而不舍的执著硬汉子就没剩下几个了,倒是废柴宅男本色露出来不少。口口声声说要搞什么“内部消化”。却又畏畏缩缩没几个主动的。最近似乎是知道自己身价看涨,有些家伙居然还摆出了臭架子,着实让人恼火!
可形势比人强啊,就比方眼前这个,若在现代社会肯定是早被踢飞,但放到明朝么,也还算是马马虎虎了……
思虑片刻,回头见解席还在充满希望的看着她,茱莉忽然展颜一笑,一双杏眼中波光盈盈,朝对方勾了勾手指头:
“过来吧……”
…………
虽然未必有茱莉了解得那么透彻,但女生的感觉总是相对灵敏一些。这天晚上,凡是有胆子提出邀请的,基本上都得到了不错的回应。
王娇娇终于接受了李启含的邀请,答应陪他一起在城里散散步——穿着宫装。苏暮雪则是和敖萨扬一起去了海边,这让大家比较吃惊,因为他们先前毫无征兆。事实上大多数女孩这时候都找了个男伴在外面闲逛,即使一些以前没什么接触的都凑一块儿了。
有人很不厚道地猜测她们其实只是不想那么快就把宫装换掉,哪怕多美一会儿也是好的——不过话说回来,宫装美女统共也就二十多,而单身汉可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再要除去那些已经名花有主的,能有机会挽着一位宫装美人走在众人面前,倒也是一件颇有面子的事情。
庞雨运气不错。以他在女生团体中不怎么样的声望,居然也成功邀约到了一位,不过人家对他额外有点小要求……
“有必要吗?这衣服穿起来实在是……唉,你看凌宁黄晓东他们,就衬衫或者西服不是也挺好的嘛。”
——此时的庞雨正双手平伸,象个稻草人似的站在宿舍走廊上,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一件明代儒衫——明帝国送给他们的当然不仅仅是女装,男人衣服也不在少数。不过比起璀璨华贵的宫装女裙,明代男装就要乏味多了。没什么吸引力不说,走路一个不小心还会绊脚,自然也就没人去穿它。
但眼下朱月月显然不这么想。她一边努力把两边长长衣袖撩上去,免得拖到地上沾了灰,一边很认真地在帮庞雨束腰系带。
“当然有必要啦,我费那么大工夫才换上的古代衣服,可不想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一块儿!”
好不容易,把领口袖口全部梳理好,看看差不多满意了,正准备出发时,却见朱月月又从旁边椅子上拿起来个什么东西:
“等等,等等,还有头巾没戴呢!”
“晕啊,小姐,我们是短毛,没长头发怎么固定头巾?”
“不怕不怕啦,你看他们连假发髻都准备好了!来,帮我捧着镜子……”
朱月月笑眯眯举起手中物品,果然是一顶连假发髻都包括在内的网巾,象帽子一样只要往头上一套就行。
“再说我头发是挽起来的,你要是不戴头巾可就比我矮了!”
庞雨苦笑,看看朱月月脚下——他知道这姑娘爱穿高底鞋,这时候果然也不例外。不过后者马上把脚缩回到百褶裙里去:
“鞋子在里面又看不见的,而且他们给的绣花鞋太漂亮了,我也舍不得穿,要当艺术品保存起来。”
“好,好,好,今天你说了算。”
望着朱月月那副认真的样子,庞雨心头忽有感触。先前外面不少人都觉得这帮姑娘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换件衣服都要大惊小怪的折腾。但他此刻却隐约能体会到她们的无奈——作为一群莫名其妙被抛到数百年之前的时空难民,在他们这个团体中始终弥漫着某种伤感情绪。男人们还好些,毕竟常常有事情要忙,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啥都顾不上。而女同胞们除了几位特别厉害的,大都要相对清闲些,但也因此而有更多时间去体验伤感……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思乡之情忽然涌上心头,想到自己这一生恐怕再也没机会回到家人至亲身边,就是唐健王海阳这些铁汉男儿也要禁不住洒一捧泪。更不用说女性了。以前大家相邻而居时,经常能听到女生宿舍那边只要有一个人哭,很快就都会哭作一团,任谁怎么劝都没用。
后来分散居住,这种现象渐渐少了,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没听见而已。但大家都能感觉到,女孩子们正在改变她们的生活态度,哪怕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她们也会将其办成一次欢乐庆典,就像今天。
有人曾抱怨说这帮大小姐太注重于享乐,但李老教授和委员会里很多人对此却表现得非常宽容,现在庞雨明白是为什么了——她们努力发掘生活中的每一点快乐,每天都尽量让自己生活在欢笑中,也许这正是她们逐渐摆脱伤感的一种方法吧……
正在深思之时,庞雨忽然感到背后凉飕飕一个巴掌拍在自己肩膀上。回头一看,解席阴森森白惨惨一张大脸猛然出现在眼前,连身上也是白花花的,下头一晃一晃……看不见脚!
…………
“靠!鬼啊!”
本来就有点走神的庞雨一下子惊跳起来,定了定神才看清对方——老解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纯棉睡衣袍子,脸部正对着头上月光,在阴影背景下显得特别阴森苍白。此外他腰间还搭着一条特别长的白毛巾!
大家熟归熟,庞雨还是举起手中镜子朝对方照了一下,此举让旁边朱月月笑得直不起腰——因为角度关系,特别是没被冰凉之手拍上那么一下,她倒是没给吓着,否则一准叫得全临高城都能听见。
“噢,抱歉抱歉,出来倒水,手上还有点潮……”
解席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为啥会吓到人了,不过他马上放低了声音:
“我说,兄弟,你教我那两句诗不是你自己作的?”
庞雨一愣:
“当然不是,北宋司马光的作品——你用来跟自家老婆**,管出处干嘛?”
“啊?……难怪了……”
解席拖着拖鞋,一手拎着个洗脚盆,踢踢沓沓返回“鸳鸯楼”那边去,远远还听他在自言自语的咕哝:
“明天找王璞要几本诗集去,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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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五 军议(上)
吃过,玩过,笑过,闹过,总也要干点正事了。
次日午后,委员会参谋组军事组一干人等齐聚大会议厅,再加上预定要去大陆上发展的那几位同志,其他一些“相关部门”的代表,以及若干有空前来旁听会议的闲人……难得总人数超过了七十,都可以召开一次全体大会了。
会议厅早晨才刚刚整理出来,空气中犹自弥漫着一股淡淡脂粉香气,几位同志用力吸吸鼻子,很是陶醉的表情,看来昨晚过得不错,解席也是其中之一。这位老兄眼下正捧一本诗集摇头晃脑诵读,据说这是读古书最好的阅读方式,有助于增强记忆。但在旁人眼里却是显得很傻帽儿,已经有好几个在偷偷笑话他。
不过解席却毫不在乎,因为茱莉也正在含笑看着他,与旁人的嘲笑眼光不同,茱莉眼中却是充满了鼓励之意——她当然并不指望老解当真读书考状元,但只要是女人,看见自家男人热衷于读书,都是开心的,这一点无论古今皆同。而解席也因此而更加专注——外人的眼光算什么,自家老婆的看法最重要!
另外一边,李明远教授与阿德正在闲聊,两人闲聊的话题主要是关于那位曹太监的——昨天酒宴结束之后,阿德说到做到,暗中给曹吉祥塞了一长条子用纸筒包裹好的银元卷儿,让后者开心不已,早将原来的怨念抛诸脑后。
这年头白银的购买力还很高,根据参谋组从钱谦益那里打探来的“行情”,哪怕是北京城里送给当朝阁老的重礼,价值也就在两千两银子左右。一般太监能得个十几二十两的贿赂就已经很满足了。而且短毛的银元成色十足,在岛上还有火耗银子的优惠,比官价纹银还要好使,这方面招抚使团里那帮人虽是初来乍到,却是早就摸了个门清。
不过短毛这边钱财虽然富裕,却也不会平白无故作冤大头,阿德肯在自家地盘上向一个外来户行贿当然是另有原因的……
“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这位曹太监可以与之长期打交道么?”
面对老教授的疑问,赵立德思虑片刻,点头道:
“还行,虽说有点小贪,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最重要是他比较识相,能够正确认识到自己的位置。我观察他好几天了,以前在北京时怎么样不清楚,至少在海南岛这边,遇上了几次不痛快的事情倒还可以忍耐,不是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只一味耍横的蠢货。”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与其长期合作。那回头跟钱大人说一声吧,就安排他担任海南方面的税监好了。”
——当初和钱谦益所签订的条款,其中关于海南岛上缴款项一条比较模糊。除了规定仍按往年标准向朝廷缴纳粮食和银钱的赋税外,短毛开埠经商所缴的商税却没有约定具体数字,而是依照实际收入计算。
这样一来朝廷必然要派员监管,而按照明王朝的一贯风格,派来的肯定是天子家奴——内宫太监。关于这方面,大家已经有思想准备。只是根据历史上那些纪录来看,大明宫廷外派出来的税监矿监之中很少有好东西,基本上都是那种吃拿卡要贪得无厌的混账货色。他们这边当然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人物放肆,所以就要找一个老实点的,至少要能知道害怕。
眼下看起来这位曹太监似乎还行,那就给他一个机会。理论上税监人选应该是由内宫自行委派,不过短毛这边不比寻常边镇,眼下时机又很凑巧,他们若开口指定了人选,宫廷里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明王朝还指望这边帮忙解决山东的麻烦呢。
于是那曹吉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了一个天大便宜——要知道外派担任税监乃是宫中太监所能得到的最大肥缺,正常情况下没有特别硬的关系,以及没有大出血朝相关人士塞足银子,绝对不可能得到这等好差的。
以这位曹太监在宫廷里半红不黑的地位,弄个前来传旨的差事已经是散尽家财了,接下来哪怕他把自己论斤卖掉也不可能再凑出买税监的钱来,可偏偏这边看他顺眼,就交了好运——运气这种事情真是很难说。
“对了,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很犯忌吗?”
——明朝英宗年间也有个名叫曹吉祥的太监,不但御马监司礼监都执掌过,还总督过京城三大营,位高权重。只可惜到后来野心太大,居然想要造反,结果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下场凄惨。
有这样一位“名人”事迹在前,很难想象大明宫廷中还有人敢叫曹吉祥的,难怪连李老教授都感到诧异。
对此赵立德倒是打听过一段,闻言微微一笑: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他原本姓刘,家里兄弟两个,老大叫吉祥老二叫如意,后来进宫为了巴结曹化淳才改姓了曹。不知道曹化淳是故意不提醒他呢还是自己也不知道,还真没人跟他说过这些前朝旧事。”
——后世的人读历史书,某朝某代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被记载下来的都是清清楚楚。但当时人们却有很多忌讳。尤其是这种涉及到谋反的旧事,更是被人讳莫如深。这位曹太监并非宫廷里科班出身而是属于“自学成才”,能接触到的宫廷秘闻想必不多,宫廷这种地方又是内斗激烈,人与人之间都互相提防着,人家就算知道也不会好心去提醒他,出现这种乌龙事件倒也不奇怪。
不过……“曹吉祥,刘如意?这兄弟俩的名字还真是各有特色。”
就连李老教授都禁不住大笑,旁边几位闲人好奇过来问清原委之后也都跟着大笑,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要和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倒霉蛋同名,也真是够衰的。
笑归笑,之后老爷子还是让阿德找机会提醒对方一下,趁早改个名。他们既然想跟这位曹公公合作,总不希望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换人。
在谈笑一通后,唐健和王海阳等人先后进入会场,人员到齐,会议正式开始。这次会议最主要的议题就是接受招安之后下一步对山东的作战计划——人家大明朝又送东西又给学历,就是指望着这边能尽快出兵。昨天老爷子他们主桌上,钱谦益旁边一位最主要的副使就是来自大明兵部,几次三番问到出兵事宜,看来是着急得很。
“眼下已快到七月末,按照史书记载,差不多也就是在今年的八月份,明帝国从山海关防线抽调来防备满洲人的重骑兵,在野战中击溃了山东叛军主力,重新夺回山东战场的主动权,如果我们拖到**月份还不能结束,今后恐怕将不得不与这支明军配合作战——打算这么干吗?”
“来自山海关的重骑兵?就是那支鼎鼎大名的关宁铁骑?”
下面有人询问,阿德翻了翻历史册子,点点头:
“不错,是五千关宁军,而且史书上明确记载,在这支部队里有一个大名人叫做——”
他拖长了声音,脸上也显出一丝复杂表情:
“吴三桂!”
…………
下面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叫嚷“连他一块儿干掉算了!”,不过更多人也和赵立德一样表情复杂。这里的人都知道吴三桂是个大汉奸——但那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眼下这位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大明军中人气极高,号称“勇冠三军,孝闻九边”,更被整个关宁军体系视之为明日之星,未来的关宁军首脑人物。
就在刚刚过去的崇祯四年,那场给明帝国带来太多麻烦事的大凌河之战中,奉令支援大凌河城的锦州总兵吴襄打到一半临阵脱逃,居然连一手提拔他的大舅哥都不管不顾,还连累了其他明军全军覆没,结果被理所当然的逮拿下狱,号称要革职严惩。
不过这时候的辽东关宁军已经有了军阀化趋势,关外部队自成体系,明廷虽然拿下吴襄,却不敢怎么当真惩罚他,最后不痛不痒的给了个“原任戴罪,立功自赎”的判决。而所谓“戴罪立功”的机会,就是这次山东叛乱了。关宁军对付满洲外敌不行,打打叛军还凑合。在历史上也正是凭借此次平乱山东的战功,吴襄不但官复原职,还更进一步,升为都督同知,顺带可荫封一子。
但是在有了短毛的这个时空,这位吴总兵还能不能通过山东平乱捞到如此战功就很难说了,对此李老教授到没有立即做出决断,他只是温和的看着解席——计划中此次山东攻略的总指挥官。
“怎么样?小解,你觉得有那必要吗?”
解席皱着眉头考虑半天,最终却摇摇头:
“理论上我们是步兵,能有骑兵协同作战当然最好。可是关宁军在这方面劣迹累累,大凌河之战,锦州之战,还有当下还没发生的松山大战……丢下友军自顾自逃命的事情他们可干得太多了。”
“不错,我们在打仗时如果有一支明朝骑兵近在身边,哪怕他们号称是‘友军’,也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啊。到时候反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防备,得不偿失。”
旁边北纬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也是预定的军事指挥主官之一。有这两位说话,基本上可以做出决定了。
“那么……”
老爷子一锤定音:
“我们的动作就要快点儿了,争取在明军大举介入以前,把事情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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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最后一天,预祝大家明年一切顺利!(!)
三五六 军议(中)
三五六 军议(中)
“此次山东攻略作战,第一目标,是在威海卫-刘公岛区域建立起一座兼具港口,商栈和要塞等多种功能的大型综合基地,今后以此处据点为核心,招募流民出海,尽可能为海南,台湾,以及吕宋等地增加拓殖人口。同时在周边地区开展贸易活动,并逐步向京畿地区渗透。”
“第二目标,则是完成我们对明帝国的承诺:平定登州乱军。不过在平乱的同时,我们也希望能尽量保全登州城中被裹胁的大量平民,那些是我们开发海外所需要的壮丁。如果让明朝军队一同介入,在战后他们多半会被遣送回乡,所以希望能在明军抵达之前就把叛军解决掉。”
“此外,海军兄弟们还有第三项任务,那就是顺道把几位想要前往大陆发展的同志送到他们的目的地去,以及沿途布设无线电转发站,确保山东与海南之间的通讯畅通。当然,今后咱们山东部队的给养,弹药……所有补给物资,也要由海军负责。”
“关于部队安排,计划如下:出动六个步兵连;三个炮兵连,其中一个火箭炮连队;外加侦察大队全体人员,以及相关通讯,后勤,医疗和辅助人员……共计两千一百四十四人,以上为陆战部队。”
“海军方面,以‘公主号’‘总督号’‘伯爵号’三艘西洋大帆船为核心,配以广字壹号到伍号,福字肆号到柒号,共十二艘大型船只组成第一运输船队,负责运载前往山东部队和辎重;由福字壹号到叁号组成第二运输船队,负责运送前往大陆沿海地区的同志;另外由‘雪风’‘时雨’‘野分’三艘快速纵帆船组成独立侦察舰队,提前至目标海域探查敌情……连同水手,陆战队和辅助人员,海军共将出动九百七十三人。”
“关于人员职责:军事方面负责人为解席和北纬,所有军事行动均需经过你们俩人同意,并由你们具体指挥;参谋官为庞雨和敖萨扬,负责制定详细作战计划,确立我军在山东的行动方式;炮兵指挥官为马千山和吴季;后勤事务负责人为林峰;海军方面由凌宁总负责,第一运输船队以‘公主号’为旗舰,由黄晓东决定舰队内部事务;第二运输船队由文德嗣负责;侦查舰队则由黄星指挥——当北纬不在船上的时候。”
“最后,如果指挥官因受伤,失踪或……死亡,无法履行职责时,部队指挥权按以下顺序依次移交:解席,北纬,庞雨,凌宁,敖萨扬。当指挥权移交到凌宁手中时,先前所有作战计划全部取消,唯一任务就是带人撤退回海南——希望不要落到那种下场。”
——军议会上,由庞雨代表参谋组向大集体汇报整体行动计划。虽然关于山东作战的策略先前已经讨论过多次,不过真正最后成文,还是在这几天。在这个团体中没有秘密,所有重大事务都必须拿出来交由大集体讨论。更何况这是穿越众成军以来首次真正进军大陆,又是这么大的规模,大家自然想法多多。
庞雨介绍完方案后还没多久,便有人开口质疑了:
“要带这么多兵去?我们的正规军现在全部兵力不过三千多吧?一下子拉走两千,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啦。海军方面也差不多把大船都调走了,万一海南本岛遭遇什么危险如何是好?”
面对这样的疑问,解席率先哈哈一笑:
“确实,这次吸取了上回台湾攻略的教训,尽可能的集中了力量:不但三营全体出动,并且还将从一营二营抽调走大批兵力——不过大家别忘了,我们除了三个营的正规军以外还有大堆的准军事力量。琼州那边有城管队和新建的琼州卫,现在都装备上火枪了;临高这边则是各个单位的保卫处——我知道咱们这边差不多每个单位都私下里设置了小军火库,里面的家伙除了没有重炮以外可丝毫不比正规军差。就算这里不留一兵一卒,我想南海上恐怕也没什么势力能干得过。更何况,我们最强大的武力象征——琼海号可还在家里待着呢。有它在,哪家船队敢往琼州海峡里面钻?”
一番话说下来,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在窃笑不已——解席讲的一点不错,这边的很多单位都秉承“大企业小社会”习惯,关起门来自成体系。单位里面小而全,什么部门都有,其中对保卫处的建设更是重中之重。
因为这个穿越众团体从一开始组织就很松散,委员会根本无权阻止各单位武装自己,于是借着武器制造部门近在眼前的优势,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当有一批新枪出来时就通过各种关系雁过拔毛,到现在就连医院这等阴盛阳衰的场所,其枪库里都有四五支崭新的琼海步枪摆放着……更不用说农业,机械,矿山等人口大户。
说起来这也是某种戒备心理,这群现代人对于政府和军队的**,以及来自其他人的威胁始终抱有戒心——哪怕委员会和军事组都是他们自己推选出来的。虽然不象美国人那样主张人人持枪以防暴*,以生产部门为单位的各个小集团也都各自保有武力,这样今后万一遭受到“政府”或者其它小团体的不公正待遇,对方好歹也要考虑考虑代价。
当然了,这种自行武装不可能无限增长,毕竟他们还是一个大集体。在委员会和军事组的调节之下,各单位经过漫长和艰辛谈判后,终于就保有武器数量和质量等问题达成一份协议,有人戏言这是海南岛版本的“华盛顿《限制海军军备力量条约》”,虽说是玩笑口吻,但也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无论这种制度优缺点如何,至少在当前,它有一个好处是很明显的——各生产部门都完全有自保之力,而不必依赖军事组。这样一来参谋组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就要轻松许多,所有正规军都是机动野战力量,不用担心被定死在某处。
解席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没人再好意思说老窝空虚之类的话了。但只过了片刻,又有一个小伙子陈添举手,他是属于二营王海阳手下的连长,不过这次也被抽调,即将随同出征。
“解大哥,庞参谋,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明白——咱们这次调往山东,打完仗之后是还要回来,还是以后一直待在那儿了?”
“将来三营计划是驻守山东的,不过二营和一营的抽调部队都会归建。包括火箭炮连队和侦察大队也将调回——扫平登州叛军后,山东那边就属于腹地了,要解决的大都是经济和民生问题,只要不跟明朝闹翻就不需要留太多兵。当然如果你想要留下也没问题,换换人就是。”
这次是唐健主动插话:
“而且在从山东得到人力资源补充之后,部队肯定是要扩编的。到时候会尽量用在大陆上有实战经验的士兵担任士官去带新兵。一营二营的抽调人员将来都会作为扩编骨干,所以你们在山东要尽量多积攒一些经验,准备好承担更加重大的责任。”
“大明朝会这么好说话?让我们在山东优哉游哉占一块地盘而不来攻打?”
下面又有人提出异议,这边庞雨和敖萨扬互相看看,都笑了:
“所以才特地安排了两名参谋——关于如何与明帝国打交道,就是我们的责任了。具体做法到时候要随机应变,最终目标是希望能达到跟海南岛一样的效果,让大明承认我们在威海的基地。”
“我什么时候出发?”
举手的是张申岳,他现在已经是大明朝陕西某县的县太爷了,官凭牌票都由大明招抚使团一并带来,不过人家倒是好心劝他别太着急去上任——那地方正是反贼流寇非常猖獗的地区,“死于王事”的官吏已非止一人,好几个县里当官的都死绝了,有大量官缺可补,但朝中却没有任何生员愿意去送死,张申岳自愿去那边,对于大明吏部来说倒是求之不得。反倒是钱谦益的使团中间,因为对短毛群体印象很好,虽然带来了官牌,却都跟他说最好别去。
不过张申岳内心早有主张,连解席都劝不住他,明朝人当然更不可能。庞雨已经领教过他的执拗,也不再多说,翻了翻纪录:
“你也是和第二运输船队一起走,文德嗣负责运送你和你的卫队到福州,我们在那里联系了一家镖局子,名字叫做‘福威镖局’……大家别笑,那家老板不姓林,姓赵。他们以前有走镖去陕西的业务,这几年因为流寇太多才取消了,不过路径还算熟,会派向导带你过去,不过安全问题要自己负责。”
“嗯,这就足够了。”
张申岳满不在乎的点点头,他的行李中间可没什么值钱东西,除了大炮就是弹药,外加一个全副武装的加强排卫队,完全就是出兵打仗的态势,若真有哪家山贼不长眼敢劫他的道儿,那才叫倒了八辈子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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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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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七 军议(下)
之后,又有不少人提出了疑问,不过都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毕竟这次行动策划已久,涉及到的人员兵力又非常多,相关人员有什么疑虑顾忌的早就交代清楚。到这时候才来提出问题的,多半都是一些先前事不关己,此时凑个热闹的酱油众而已,自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到会议差不多快要结束的时候,唐健照例请李明远老教授说几句话。其实先前制定作战计划时,老爷子全程都有参与,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说,只算是由委员会主席宣布结束的意思。
却没想到老爷子接过话筒,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才慢条斯理道:
“确实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再补充一下……庞雨,你们这次安排的医护人员力量好像薄弱了些?”
“哦?”庞雨一愣,赶紧翻一翻手上计划书:“除了各连队自己的医护兵外,又从临高和琼州的医院里各自抽调一批人员组织了专业的医护队,都是老杰克和石大夫亲手教导出来的学徒,应该够用了。”
——这份后勤计划当初老爷子也是过目了的,怎么现在突然又提出异议?老教授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
“我没其它意思,只是觉得光派学徒过去终究还是危险了一点。打仗要用到医生的话,十有**都是外伤,可迄今为止他们中间还没有能独立做外科手术的吧?万一你们中间有谁受伤,不能得到及时治疗的话,恐怕很危险啊。”
“这个……”
庞雨愕然,出兵打仗,配备的医生当然是希望越强越好,可在他们这个团体中间,能够熟练做外科手术的只有两个半——杰克?汉德森和石亦生两位专业大夫,外加一个当初医学院的实习生汪大林,都是现代人。可是老杰克现在远在菲律宾呢;主基地这边肯定要留一位优秀医生坐镇,石亦生责无旁贷;而汪大林当初的医学专业其实是传染病防治,这几年来虽然常常给老杰克或石大夫作助手,但他主攻方向本就不是外科,动手术方面只能说是二把刀。况且前段时间他正带着一支巡回诊疗队下乡送医送药顺带调查海南全岛的热带传染病防治情况,为将来大规模移民开发台湾作准备,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在临高了。
这样一来出征部队能够调用的只有学徒生,医疗部门是最早大规模招收本地人充当学徒的单位之一,老杰克与石医生手把手教了那么那么久,这些学徒对于一般的创伤包扎,紧急救护之类倒也能拿得上手。但真正要说开刀划肚子动外科手术,这帮小学徒绝对没那胆子,就是他们敢动手,这边也没有谁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他们手中。
问题不仅仅出在技能的传授上,学习外科有一项基本训练——尸体解剖在这十七世纪的大明社会属于绝对禁忌。即使穿越众在这海南岛上已经是说一不二的绝对主宰,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剖开人体给学生做示范。
而即使他们这边能够控制消息不走漏风声,也不能保证那些学生愿意接受此类教育,毕竟这年头鬼神之说深入人心,也许偶尔会冒出来一两个不信邪的先驱叛逆者,但是作为一个整体,指望那些学徒一下子都能摈弃传统,从心理上接受他们亵渎尸体的行为,显然不可能。
所以只能慢慢观察,看学徒中谁胆子比较大,又不太在乎封建传统的,才挑出来旁敲侧击的询问他对于此方面态度,只是这种观察很容易看走眼。老成持重的固然往往思想保守,就是那些外表飞扬跳脱的,在其内心深处,对于传统观念的维护也未必不坚决。
石医生曾经看中过一个小伙子,人很聪明,胆子很大,对于传统礼教不屑一顾,接受新事物也很快——应该说是最好的人选了。更妙则是当这边大致跟他介绍了关于尸体解剖的情况后,年轻人也很有兴趣的表示愿意尝试一下……然而当石大夫真正带他上了一堂解剖实习课,小伙子在抱着脸盆呕吐半晌之后,拔脚就跑县衙门首告去了。
程叶高倒是没理会,直接一句“胡言乱语”就把人赶出来了,这边也没拿他怎么样,可小伙儿自己却疯了,整天叫嚷遭了报应,鬼神上身之类,在当地很是轰动了一番。后来不得不请军事组出马把人隔离起来,才没把事情进一步闹大。
至此以后,石大夫那边愈发谨慎,轻易不敢再“慧眼识人”,倒不是怕惹麻烦,而是不想为这种事情再毁掉一棵好苗子——那小伙儿他本来还想重点培养呢,搞成现在这样子,他也很心痛的。他们又不是宗教机构,没兴趣去强行改变人家的信仰观念。
“如果石大夫能一起过去的话,情况想必会好很多?”
李老教授接下来的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老石能参加出征部队当然最好,可那样一来海南本岛怎么办?光靠一帮子土著医生治病?就算老爷子本人愿意这样大力支持远征军,旁人却未必都这样想啊。
不过还没等旁人提出异议,老爷子又补充了一句:
“至于这边么,我想也该是把杰克医生调回来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庞雨禁不住挑了挑眉毛:
“……这样当然最好了。不过,他们肯么?”
庞雨有些不能肯定——杰克?汉德森的动向问题不仅仅关系到他一个人,而是代表着这个穿越众集团内的整个西洋人群体。如果说当初刚登陆时大家还可以忽略老杰克的美国人身份,而仅仅把他当作一位医术高超的外科大夫看待。那么等到公主号被俘,美第奇公主安娜塔茜娅及其部下们自愿或不自愿加入到这个集体中以后,在这个本就小团体多多的穿越众集团中自然而然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小团体:西洋人集团。而当琼州保卫战结束,大批西洋俘虏的加入,又使得这个群体进一步扩大……
有些人为此感到不舒服,由此甚至引发了一系列的矛盾,不过团队主流始终保持着“海纳百川”的气度,而且包括安德鲁船长等人在内,这群西洋人也一样为穿越集团的发展扩张作出了很大贡献。
等到老杰克奉调前往菲律宾时,包括安娜在内,大多数西洋人都自愿跟随,而当时驻守在那边的北纬等人也将当地各项权力尽数交托,这可以说是对他们先前所作贡献的褒奖。但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某种形式的隔离——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团队里总有人叫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还是分开来比较好。
所以当前在菲律宾那边,虽然所有歧视华人的政策都被取消;理论上收上来的税金也应该交到海南岛来——但这边从来没收过,都是让当地自行支配;而且华人也完全有权参与当地的行政管理——这条同样仅仅停留在理论上,当地的华人氏族只热衷于经商赚钱,对政治完全没兴趣。所以现在那边的大多数公共事务依然还是由西洋人管理,老杰克和他的伙伴们在那边肯定比在海南岛上滋润得多,至少不会经常被人用怀疑眼光看待。
“他愿意放弃那边实权总督的地位,还回来做个医院院长?”
老解说话总是那么直接,对此老教授只是笑了笑:
“事实上正是杰克医生本人的意愿。”
“噢……那就没问题。”
解席耸耸肩,立马回头转向石医生:
“哈哈,老石,这回你可推托不掉了,继续跟着俺吧,咱们到山东再开医院去!”
石大夫嘿了一声,没说反对的话——在他而言,这就是同意了。
“另外还有几句话,我想和这次出去的同志们谈谈,不仅是即将前往山东的人,也包括到其它地区的……”
老李教授缓缓站起来,目光在周边那群即将出征的年轻人身上掠过:
“这是我们大家回到明朝之后,真正踏上从前那块故乡的土地,更进一步去接触大明朝的核心内容。关于安全方面,参谋组和军事组都已经作出了妥善安排,这里也没必要再强调了。只是有一点,我想要提醒大家——武器再先进,最终仍是要人来使用;计划再完善,最终也还要人来执行的。”
“你们这次登陆以后,将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他们对待你们的态度各有不同,对于那些抱有恶意的人,唐队长想必已经告诉过你们该如何应付。但是,由于我们这个大集体所表现出的强势力量,我想,大多数情况下,别人向你们表露出的多半会是善意,或者说,看起来象是‘善意’……这时候集体为你们准备的防卫计划,安全措施,全都不会发挥作用。如果你们自己率先丧失了警惕,万一形势有变,反应不及的时候,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旁边小胖子刘明强禁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不就是让咱们小心糖衣炮弹吗,老爷子,您也太小看咱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了,到时候咱把糖衣吃下,炮弹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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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刘的自信,李教授并不反驳,只是微微颔:
“那就算我老头多话好了:是不是糖衣炮弹,真情还是假意,离开了大集体的智慧,到时候只能依靠个人的阅历和头脑来判断了。我相信你们的头脑都是够用的——但必须是在足够冷静的前提下。这世上很多陷阱诡计,事后看起来往往都是粗糙简单,但在当时却能生效——因为目标已经丧失了正确的判断力。”
“所以,请大家牢牢记住:即使分开了,你们依然是这个大集体的一员,大集体的财产仍然有你一份。我们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强,未来收入必定越来越多,所以你们这一辈都不用为金钱担忧;另一方面,年轻人血气方刚在所难免,但请大家牢牢记住这一点:当你对某件事物,或某个人抱有愤怒或是迷恋等强烈情感的时候,其判断能力往往会失常。所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情绪,在任何情况下,尽可能的保持冷静。”
“听懂没有?你们没必要贪财,也别中了人家的美人计或是激将法。只要自己内部不出问题,外面人想搞我们是很难的。”
唐健在旁边用大白话给老爷的忠告作注脚,在场的小伙们则暴出一阵哄笑——酒色财气,惹祸之源。明朝的酒对他们没什么吸引力,但后面三项面前,这些现代人可未必比明朝人能把持得住。
“后,还有那句老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若遇到麻烦了,或是有疑问无法决断了,不要怕丢面,果断求援,在后方的同伴们一定会提供帮助。牢牢记住这一点:在你们背后有个坚强集体作为后盾。我们只有作为一个整体,能在这明末社会生存下去!”
…………
军议会结束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各自回去,庞雨专门找到赵立德,与他并肩而行。
“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老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敲打敲打大伙儿?”
庞雨近忙于制定山东计划,没怎么关注外头消息,从各地传来的情报现在都是赵立德在处理。
阿德回头笑笑:
“你倒是挺灵敏的——前两天刚刚从台湾那边传回的消息,郑家人给叶孟言等几个留守人员……每人送了两个美女。说是特地从扬州那边采买来的‘瘦马’,从小接受的专业调教,就是用来伺候男人的。”
“啊?他们怎么处理的?”
庞雨一愣,虽然已经能猜到结果,但还是抱着万一希望询问。但阿德的回答果然没有出乎意料之外:
“还能怎么样,高高兴兴笑纳了呗……那帮兔崽近玩的有点疯,据说有人两三天都没出房间。奶奶的,咱们这团体迄今为止还没有死过人,要因为马上风死一个,那叫笑话呢。”
“一帮白痴!”
庞雨禁不住大骂——人总是自私的,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这个团体迄今为止还能够保持精诚团结,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分配基本平均,大家的待遇都差不多,没有太大差别,所谓原始**是也。
当然随着分工细化,各人能力不同,选择的道路不同,收入差距也会越来越大,这一点无可避免。但先前团队中任何一个意识到这方面问题的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尽量不做这出头鸟。即使有得到意外之财的,也都尽量化私为公,比如先前解席等人在琼州府时的作为,这并不是琼州团队的道德如何高尚,只是他们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而已——有一就有二,你可以到外面去捞好处,我当然也能。但如果所有人都只想着出去捞好处而放弃了在后方的繁琐工作,那么这个集体分崩离析的日也就近在眼前。
不过眼下驻扎在台湾岛的那几个年轻人显然没这意识,送上门就是自己的了……何况还是美女,要那些二十郎当岁正当龄的小伙拒绝这份诱惑,确实也难了点。
“好吧,好吧,他们那边没处理好……那么,我们这边打算怎么处理?”
庞雨又问,此风断不可长,军事组和委员会肯定要对此做出反应,否则将会给其他人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
阿德则挠了挠头:
“军事组内部开了一个会,唐队长非常恼火,不过有人提出这先是咱们参谋组的失误——让几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家伙单独统兵在外,还指望他们能跟老谋深算的郑家人打好交道,这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庞雨默然,当初其实是打算让文德嗣主要负责那边事务的,不过文某人本来就要两头跑,充其量也就在送补给是去视差一下当地情况。等山东问题再一忙起来就顾不上那边了,结果变成了年轻人独挑大梁的局面。
“可有什么弥补措施么?”
“那几个是肯定要调回来的,唐队长会把他们放眼皮底下看着。如果坚持还要出去开拓领地,那就按照他们原来的要求,安排到三亚去开分基地。只要没有外敌侵扰,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了。”
“至于台湾岛的基地,王队长会亲自带二营剩下的人手过去驻扎。将来我们和山东半岛的联系肯定需要用台湾岛作为中转站,收集到的人力资源很大一部分也要送往台湾,那边肯定是要大力展的,需要强力人士坐镇。”
“这样的话,菲律宾那头派谁去?那里可比台湾岛危险得多。”
“唉。正为这事儿头痛呢……”
阿德又在挠头,自从他加入参谋组以后就经常抓脑袋,到现在前额都有点秃了。
“老杰克那边我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是光自个儿回来呢还是把整个团队都拉回来。如果是前者我们只要派一个人去接替就好,要是后者就得派一整支队伍过去了……奶奶的,说起来大集体里面不该有小团体,可我现在只嫌小团体太少,再多几支能独当一面的队伍就好了。”
“怎么,杰克医生自己并没有做出决断么?他电报上怎么说的?对了,我还不知道杰克医生那边是怎么回事?在菲律宾干得不痛了?怎么突然要回来?”
谈起老杰克的话题,庞雨又是一连串的问题,阿德对此是苦笑不已:
“他并没有直接说要回来,但是来了一封很长的电报。先是祝贺我们成功洗白了身份,在这个时空的中国正统王朝中获得了合法地位。然后,就开始争取自身的权力……”
“争取自身的权利?”
“是,人老外说话就是直接——杰克认为我们把欧洲人全部安排到菲律宾……有搞种族隔离的嫌疑!”
“……,其实他倒也没说错。”
“老杰克在电报中明确表示,他不想看到我们的领导团体因为肤色和人种关系,对菲律宾地区采取歧视性政策,这对于当地居民很不公平。”
“这个好像没有吧?除了第一次运回战利品,我们连税都没收过。”
“可那边只是个贸易中转站,断绝了与欧洲的联系,与大6的联系又被华商包揽,光留下金银毫无用处。杰克希望我们能像对大6开放海南岛一样,重对欧洲船舶开放港口和市场,这样可以继续维持菲律宾的活力。”
“这可是个大议题,确实需要他回来仔细商量。”
“另外……”阿德犹豫了一下,方道:“杰克的电报中还写了一层意思,表达得有点隐讳,但我跟老爷应该没判断错——他隐隐约约觉察到,当地白人似乎有意推举他为领袖,重自立。”
“他们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叫不正常,类似‘非我族类’这种谚语又不是只有我们华人有,何况是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合乎了某些人的心意,他们总算可以名正言顺搞清洗活动了。”
庞雨略带深意的看了阿德一眼,后者脸上不置可否,不带任何表情,只是满不在乎的摊了摊手:
“所以老教授决定把杰克医生等人调回来,免得这种思潮再继续展下去。只是我担心他们这批人回来之后矛盾重又转回海南岛上——刚你大概也看到了,肖朗他们那几个人脸都黑了。”
——在这团队里很有那么几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以机械组的肖朗为,他们倒是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总公开宣称自己是彻底的大汉族主义者。
“黑就黑呗,大不了继续在全体大会上吵架好了,反正一人一票,谁都有权表意见。”
“嗨,说得轻巧,你反正马上去山东,倒是不用管这些麻烦了。”
阿德半是玩笑,半是羡慕道,庞雨嘿嘿一声,没有回应。
在他心中,却忽然浮现出当初老杰克在去菲律宾以前和他说的那一句话:
“……别忘了,这个集体不光属于你们,也是属于我的——在这里,我不是客人!” 三五九 福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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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蝉鸣不绝,正是南国夏浓季节。大明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建衙之地福州府城西门大街外,青石板路笔直伸展出去,直通西门。当街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雄狮,旗子随风招展,显得雄狮更奕奕若生。雄狮头顶有一对黑丝线绣的蝙蝠展翅飞翔。左首旗上绣着“福威镖局”四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大宅朱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同样写着“福威镖局”四个金漆大字,下面横书“总号”两个小字。进门处两排长凳,分坐着八名劲装结束的汉子,个个腰板笔挺,显出一股子英悍之气。
“呵,瞧这架势!”
此时沿西门大街走来几人。正是冲着镖局大门过来的,堪堪走到门前时,队伍里为首一人却忽然停下脚步,抱起双臂看着那门头,口中啧啧不已。
“这景象可真有点眼熟呢——王镖头,失礼勿怪啊:这家镖局的主人当真不姓林?”
旁边一位四十多岁,本地武人打扮的中年汉子闻言哈哈一笑:
“文先生真是说笑了,我家赵总镖头一手五虎断门刀法凌厉绝俦,更兼为人豪爽义气,这两广福建一带武林道上提起金刀赵大侠,人人都要翘个大拇指道声‘好’字,开创这福威镖局也已有二十余年,与那姓林的有甚关系。”
文德嗣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放松之意:
“没关系就好,我可不想遇上某个号称东方不败的变态……”
走在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张申岳闻言却是嘿了一声:
“真要有又怎么样,拉上火箭炮攻打黑木崖,也是很有趣的体验吧?”
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边上王镖头心中暗暗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自从在广州府初次接触到这些短毛之后,他们说的话语,做的事情,无一不是令人惊讶,到现在却也渐渐习惯了。
他们这一群人停在人家大门口,镖局子那头当然早就看到。当即便有两三个小伙儿迎上来,不过这些人之所以被安排在门口,本就是因为他们聪明伶俐不会得罪客人,老远就堆起了满脸笑容。待看清这边有一位熟人之后,更是远远一个大礼就行了下来。
“啊,这不是广州分号的王师叔吗?早就接信说您老要回来,师父他老人家都念叨好多遍了……陈七你个没眼力价儿的,还不去开门!开大门!”
王镖头呵呵一笑,作为一个开镖局子的,说起来也是一家大分号的主持人,但他在这群短毛面前却实在没啥地位。虽说人家跟他说话一直客客气气,但那只是出于习惯而已——这帮短毛教养极好,哪怕跟要饭的说话也还是那么平心静气。而他却是一直小心翼翼奉承着,倒不是因为对方如何强势,而是因为对方乃是超级大客户,这条线若经营的好了,整个福威镖局的规模都能再上一层楼去。
此时回到自家总号,总算能被人奉承两句,心情登时大好,当即笑骂一声:
“白二你个小兔崽子,这两年功夫不见长,口舌倒是愈发伶俐了。将来做不好趟子手倒也能去商铺做个正儿八经的小伙计……拿去玩儿吧。”
手指一弹,一个小银角子飞出弧线丢过去,白二手脚灵活一把接住。圆溜溜的起初还以为是铜钱,仔细一看居然是银子,登时眉花眼笑愈发恭敬了。
“谢师叔赏!请,请,里面请!”
——这就能看出做得好不如做得巧了,这白二只伶牙俐齿的说了几句好话,行了几个礼,便在师叔面前得了乖卖了好,还到手银钱赏赐。而先前被他支使去开门的那个陈七吭哧吭哧费了好大力气推开两扇红漆大门,眼巴巴守在门边,却压根儿没被人注意到,眼睁睁看着一群人从他面前走过去。
正要失望之际,却见跟着王师叔一同走进来的那群短发汉子中有一人回过头来朝他笑笑,随手也丢过来一枚亮晶晶的银钱:
“谢啦,拿去喝茶吧。”
陈七手脚也不慢,双手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将那银币合在掌心,讷讷抬头正要道谢,却见对方早已去的远了。
…………
等客人们都进了内院,外头大门一关,门口一帮闲汉登时围拢过来。
“白二陈七,运道不错啊,没说的,明儿个惠风楼早茶你们俩请了!”
“两个人合请哪行,至少一人一天么……”
一帮人围着他俩起哄,陈七只是傻乎乎跟着呵呵笑,白二却要灵活许多,拉住陈七手道:
“师弟,我看你那银钱和我的似乎不太一样,拿出来瞧瞧?”
陈七也没多想。把那银币放到白二掌中,两相一比,果然大不相同——不但比白二那枚重了许多,花饰纹样也更加细致。这边众人都不识字,看不懂上面的面值。但白二的银币颜色黯淡,一面有字一面光板,而陈七那枚不但银色鲜亮许多,除了正面有字外,反过来之后在背面还刻着一个非常精致的人脸像,头戴冠冕,好长一张马脸,下巴都快要勾出来——民间大都没见过朱元璋的标准像,但传言总是听说过的,当即便有小伙计惊叫出来:
“啊?这莫非是……太祖爷朱皇帝的御容?”
众人都是一惊,还没想明白要不要下跪,那白二已是将手掌一合:
“诶,兄弟,你家嫂子早就想打一根银簪子,却总是找不到好料,正好这块银饼子成色十足,咱俩换一换吧……明后天惠风楼早茶都算我的。”
也不等陈七回答,白二已经抬手叫道:
“明天,后天。惠风楼两天的早茶,兄弟们捧个场啊!”
旁边闲人自是一起欢呼,陈七当然觉得不妥,但他为人一向木讷,见大家都在兴头上也不好开口反对,怔怔拿着白二硬塞给他的那枚“小”银币发愣。
正在郁闷之际,忽听旁边有人哧笑道:
“白二你个没出息的,只会欺负自家师兄弟么。你手里那个是壹角,陈七那个是壹圆,你拿十个来才能换人家一个呢。”
说着,只见后院墙角边绕出一人。大约刚才已经听清了事情始末,过来也不罗嗦,直接招招手让白二把钱交出来。在他面前白二可不敢弄鬼,不但老老实实交出银钱,还要和周边汉子们一样,恭恭敬敬拱手施礼:
“冯师兄好。”
“冯师兄也回来啦,咋没跟王师叔一起进门呢?”
——眼前这汉子姓冯,乃是福威镖局广州分号主持人王远亭的大弟子,跟随师傅闯荡江湖多年,已经可以独立带人走镖,是个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为人正直而又不乏精明,在福威镖局诸多二代弟子中很有威望。此时虽是面对一帮上不得台面的看门人趟子手之流,却也正色一一抱拳回礼:
“各位师弟好,我是运送货物从侧门进来的……嗯,这个还给你,陈七你运气不错,这一个银元实打实的值当五钱银子呢,省着点够你们家吃半个月了。”
他将手中银币随手抛还给陈七,划出一条漂亮的银色弧线令众人羡慕不已。短短数息之内心情大起大落,这陈七再怎么不灵活也总算有几分开窍,捧着银币傻乎乎直笑:
“谢谢冯师兄了,回头一起去惠风楼坐坐?”
那位冯师兄摇摇头,洒然一笑:
“有我这当师兄的在,哪儿轮得到你们作东,况且这两年广州那边着实红火,福州总号这里怕也及不上了——没说的,今儿晚上惠风楼的鲍鱼宴全席,这边有一个算一个,都来捧场啊!”
一听这话,满院子里登时一片欢腾:
“不愧是冯师兄!”
“冯师兄就是不一样!”
“广州那边真是那么红火吗?我也想去了……”
…………
外院喧闹声响,内庭院里的会客大厅倒是安安静静,宾客主人各自分位而坐,一边品尝着新上市的武夷红茶一边细声交谈,不象镖局子谈生意,倒有点文人聚会的味道。
福威镖局大当家,江湖人称“金刀”的赵破山总镖头今年已是五十来岁年纪,在这个时代上了五十岁的人通常都早早就显出衰老之象来。但赵破山却依然精神矍铄。头发虽略有灰白,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精力十足。
跑江湖的,首要就是讲究个眼力,赵破山已观察了那几位“短毛”不少时间,在言谈话语之间也进行过试探,不过没能探出什么。对方倒是很坦率,问一句答一句,言辞中透露出的信息也不少,但大部分他都无法理解,只能忽略过去。
对方的来意刚才已经表达明确:想要雇请福威派人跟他们走一趟长途,但不要求提供保护,只希望能提供一两位有经验的向导,除了指示道路以外,沿途在与当地势力发生交集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就行,费用按正常行镖算——听起来是很不错的一笔生意,只是目的地稍微有点吓人……(!) 三六零 福威(下)
增加更新,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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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路?那条道儿现在可不好走啊。遍地盗匪不说,还尽是些新拉杆子的强梁,压根儿不管江湖规矩的……”
赵破山放下茶碗,轻轻叹了口气:
“不瞒诸位说,当初在下也曾满腹雄心,想要开通到陕西的镖路,好不容易把一路上各个帮派山寨都打点停当,西安城里连分号都置备好了。没想到流贼忽然蜂起,一下子整个陕西,连同周边的山西,河南,全都乱了套。我们整整一队人在行镖时遇上贼众,连尸骨都能没抢回来几具……那一次连赔偿带抚恤,差点就拖垮了福威,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打陕西路的主意。”
“关于这方面,我们和王镖头谈的时候已经充分了解,所以在雇佣价格方面都已经相应的作了提升。只要求贵局派几位向导即可,安全问题由我们来负责——包括贵局人员也是一样。我们可以承诺:如果贵局的人在途中因为我们的事情而遭遇到不幸,无论死亡还是伤残。后续抚恤和赔偿费用都由我们来支付。”
尽管刚才已经说过,文德嗣依然很耐心的再次重申了一遍。他以前也是做小经理的,对于此类商务交涉并不陌生,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另外,此次雇请向导所需的费用我们已经全额支付,并且根据王镖头的要求,按照我们那边的最优惠价格折算成了白糖和精盐,现在想必已经送到贵局后院了吧?”
“什么?远亭,这是怎么回事?”
赵破山一愣,回头看向自己最为信重的师弟兼副手,一边王远亭连忙站起,走上前道:
“大师兄,勿怪小弟自作主张,实在是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来来,先去后面看看货物,路上再跟您慢慢说。”
——福威镖局虽是赵破山一柄金刀打出的基业,但真正发展壮大却得王远亭之力甚多。赵破山的这位小师弟功夫寻常,头脑思虑却相当灵活,尤其是生意眼光很有独到之处。福威在两广一带的基业几乎全是他一手开创出来。
近几年时局日下,各地行脚商人大减,包括福州总号在内生意都日见凋零,只有王远亭广东分号能源源不断送银子回来支撑场面,在镖局子里头说话声音自然也有份量。此时赵破山纵有疑惑,也肯定要给他面子,听他的解释。
两人告罪去了后院,厅堂里只剩下几位短毛,文德嗣胸有成竹耐心品茶。张申岳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只派个向导还这么推三阻四的,若真不行我们直接行军过去算了,反正有地图,三百年前的山川地势不还一样!”
“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只要看到后院那批货。说起来那位王镖头实在很有眼光,干镖局子真可惜了,若改行经商一定能发大财。”
经手人文德嗣当然知道后院那些货物的价值——比贡品雪花糖品相还好的白砂糖,以及比青盐更细更纯的精盐,在整个大明,或者说全世界的范围内,不会再有比他们更好的同类商品了。按理说开镖局子的应该不关心这些,但那位王镖头的操作却早就远远超出了镖局的“业务范围”。
——要求把本打算以银币方式结算的酬金统统在海南岛上换成货物,利用免火耗和优惠价的好处,把这批银币的购买力发挥到最大。光这样还不算,王远亭还将福威镖局广东分号里所有可动用资金全都提取出来,同样都换成了糖和盐!然后再借助他们这次北上的机会,把货物通过琼海军的运输船直放福州,这一路上既不用担心海盗也不经关卡,就是大明官府也不敢来查琼海军的船,连税都不用交——很难想象这么漂亮的商业手段居然是出自一个镖师之手。
文德嗣虽然不参加贸易公司的业务,但据他大致估算。这样操作一趟下来,仅仅从海南运到福州,王远亭手中的银钱至少升值两到三成。如果再送到其它地方,那更是不可估量了。
又等了片刻,还不见人回头,看来果然被那批货给吸引住了。这家镖局子拿来待客的武夷新茶着实不错,文德嗣一时贪嘴多喝了几杯,难免人有三急。向门口小厮问清了茅房位置,过去痛痛快快放了一通水,走出跨院时却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讲话,正是那赵破山与王远亭——估量一下位置,隔壁似乎就是杂物院子。
“……怎么样,大师兄,就算咱们就此脱手,转售给南门大街上那几家商号,直接就能获利四成,若是还能运送到南昌,汉口那边,可就是几倍的利啊!大师兄,不是师弟自夸,福威总号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吧?”
“嘘……声音轻点,墙那边就是正堂后院,小心让人家短毛听见。”
赵破山对于自家格局当然很熟悉,但王远亭却满不在乎:
“没事儿,这招还是他们那位女掌柜教我的,文先生这一路上也帮了大忙。若不是借了他们的船,咱们走镖的岂敢插手盐货生意……哦,对了,现在可不能喊他们短毛了。圣上已经下旨,正式赐名‘琼海镇’,眼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明琼海军。”
墙后顿了顿,片刻之后才听见赵破山有点紧张的声音
“你大师哥我这辈子只知道打打杀杀,靠一把单刀打出福威这片基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几年接触到官宦多了,心里头却越来越没有底。在官府面前我们真是什么都算不上……私贩盐货,这可是大罪。远亭,不是做师兄的不知好歹,这次你为咱们福威立下大功了。可是如此大事,怎么不先通知我?先写一封信回来,或者哪怕船靠岸后人先来说一声也成哪!那么呼喇喇十几车盐货一起拖进院子,若不是阿冯带的队,我们是绝对不敢放进门。”
“咳,师兄啊,您可真是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明公正道落下文字?至于报信……船是前天到的闽江码头,可您知道当时码头上有谁在等候?——福建巡抚邹维琏啊!不光是他一个,福州府城的大小官员几乎全都到了,小弟那时候哪敢露头。后来还是沾了文先生他们的光,居然也作了一回府尊大人的座上客。文先生他们不善交际,我们昨天一整天都在帮着应酬。不要说师弟我了,连阿冯他们几个小辈都脱不开身。”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很久之后才听到赵破山颇为感慨的声音:
“是么,果然是老了,想我金刀赵某在福建武林道也算有点小小名望了,这辈子可连府尊大门都没进去过……也好,师弟你有这番机缘,将来福威的路子想必能更加宽广一些,仰仗你的地方也多……”
声音渐行渐远,两人大约是回去了。文德斯赶紧回到客堂,果然不一会儿赵王二人就回到大厅。两人都是满面春风。赵破山更是一进门就冲着张申岳行大礼:
“恕罪恕罪,方才不知您还是一位县尊老爷,失礼勿怪。”
这边自是谦逊一番,大家分宾主重新坐下。这回赵破山没有任何废话,一口答应接下这趟镖,反倒是王远亭,小眼睛眨啊眨的又提出了新要求:
“咳,文先生,张县尊,请恕在下冒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远亭指手画脚述说起来:按照他们的行镖路线,北上陕西要经过江西,张申岳的队伍早说过没什么行李的,但镖局方面却想顺便带一批白糖运往南昌府。在这种内陆地区白糖可以卖到极高的价钱,利润翻个十倍都有可能。
“从福州到南昌府,以水路居多,船运反正都一样,绝不会耽搁了先生们的脚程,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文德嗣禁不住笑了,这位王镖头还真是有商业头脑,难怪先前离开海南时茱莉专门跟他提过一声,说路上不妨注意下,若他在镖局子干得不顺心,干脆招募过来,贸易公司里需要这样的人才。
他倒不介意成人之美,反正顺手的事情,回头看看张申岳,但张申岳却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文德嗣沉吟片刻,考虑下该怎么措辞,随后笑道:
“钱么,赚不完的。我们的宗旨历来是双赢,让大家都能得利,关于这方面,所有与我们合作过的商家都可以确认这一点。这次送人前往陕西只是个开始,既然咱们张兄弟在那边,今后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送一批补给物资过去。如果这回合作的好了,以后将全部委托贵局运送。”
赵破山和王远亭二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显出喜色,而文德嗣也顺势继续言道:
“只是这第一回过去,虽说有贵局派人担任向导,我们也希望能自己记载道路,了解地理形势。所以这一回,我们打算以行军方式前往,若是沿途有威胁到后勤路线的土匪山寨之类,可能还要顺手拔掉……有可能会打起来。贵局有货物牵扯其中,恐怕……”(!)[(m)無彈窗閱讀] 三六一 北上途中(上)
“……这样啊,那没事没事,就按先生们的要求安排好了。”
话说明白,赵王二人也不多纠缠,本来就是搂草打兔子顺手捞一票的事情,不成也无所谓,更何况后面还有合作机会。与短毛才合作一趟就赚了大钱,知道后面还有,自是要好好的巴结住。
几人当即约定好动身时间,文德嗣这边时间很紧,他还要送其他人,本想明天就出发,但是镖局子这边说要安排人手,估算路线等等……最终拖了一天,约好后天走。
两天以后,当大家在闽江码头碰面出发时,双方都感到有些意外。文德嗣这边,原先只要两个向导,没想到人家镖局子倒是下本钱,一下子派了十多个人出来,光正规镖师就是四人,为首一人据介绍还是赵破山的师弟,先前就是打算让他去主持西安分号的,没搞成才不得不回来。
——原来自打听说以后还要往那边送物资,赵破山心里马上就热切了许多,当初没开成西安分号一直引以为憾,这回就想借着短毛的势把这条镖路重新开出来。于是还让当初预定开西安分号的原班人马出动,又补了几个新手——那白二陈七都在其中,充作趟子手,想必是记挂着短毛老爷的厚赏,还想得些好处。
福威镖局的热切出乎这边意料,而在福威那一干人眼中,眼前这支队伍则是令他们感到震恐了——张申岳以及他的护卫队员们个个身穿褐绿色扎染迷彩军服,加上武装袋,子弹盒,还有背在身上的琼海步枪……即使外表和大明军截然不同,可这一身硬邦邦的军人气质却是绝对不会让人误解的。
更不用说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根黑洞洞,乌亮亮,用四头大青骡子拖着的又黑又粗大家伙……福州府乃是大城,城墙上也架着类似玩意儿,虽然平民百姓不许靠近,平时远远看上一两眼倒也不会认错。
“红夷大炮!张……张先生,您确定您想纳的真是文官吗?”
先前文德嗣他们没遮掩,大大方方说自家张兄弟这个县令是花钱捐来的,所以现在福威镖局上上下下都觉得这些短毛老爷很可能是文化程度不够,叫人给骗了——也许人短毛是想要个武职呢?虽说大明朝文贵武贱,可看他们这架势,跟文职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吗?
赵破山等人有这样的疑问也不稀奇——前几天船刚到福州时张申岳他们也是这副行头,结果把专程前来结交的福建巡抚邹维琏给吓了一大跳,不但问了和刚才差不多的问题,还有些失礼的把张申岳的官凭牌票要去看了半天,好容易才确定这帮人不是去陕西剿匪的。
“是县令没错,不是说这一路上都不太平吗,所以我们才要小心戒备啊。”
文德嗣对这种表情已经看得很多,也依然平淡做出解释,而对面赵破山等人的表情和先前邹维琏的反应也一样——脸上笑呵呵连连称是,暗地里却悄悄撇嘴——道路“不太平”是针对商旅,行人而言,象你们这种带着全副武装的家丁不说,还拖一门大炮去上任的县令?就是主动撞到土匪窝里也只有人家逃跑的份儿啊!
一通闹腾之后,队伍终于还是按时出发了,望着镖局租赁的航船沿闽江逆流而上,白帆渐渐消失于烟水之中,文德嗣吁了一口气,转身也踏上自家的运输船。
“好啦,下一个目标:宁波府!”
抬头看看北边,文德嗣心中泛起一丝嫉妒,他这么一站一站送人,每次登陆都不得不和当地官绅周旋一番,唧唧歪歪的着实腻烦。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该跟去山东的第一运输大队一起行动。
嗯,不知道主力部队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到山东,还是已经跟叛军干上了?
…………
文德嗣这边想象着山东攻略部队已经冲到叛军面前,用火炮大杀四方是如何的过瘾……但实际上,解席和其他伙伴们此时离他并不太远。也才刚刚抵达松江府一带。
“前面就是黄浦江吴淞口了,要进去看看现在的上海吗?”
第一分舰队的旗舰“公主号”上,一帮现代人正远远观察着那座未来中国首屈一指的大都市,队伍里几个上海人更是爬到桅杆上,高举望远镜,企图寻找自家的位置。所以解席很体贴的询问大伙儿是否想更靠近点看看。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如愿的——此时的上海非但没有开发,还只是东海边上一个普通小渔村,就连地形也和三百年后大不一样。数百年来长江裹挟的大量泥沙不停在出海口处沉积,填埋出大片陆地。在这明朝时期,后世的崇明大岛还只是几座独立小岛,整个启东地区还沉没在海平面以下。
所以不等别人回答,船队长黄晓东就先开口了:
“这里全是大片浅滩,水文条件又跟几百年后截然不同,我们一点都不熟悉。万一有大船搁浅就麻烦了,最好别冒险。”
专业人士发话,当然只能听从,于是解席叹了口气:
“好吧,那还是按原定计划,在海岸附近补给一些淡水就走吧……嗯,打旗号给郑家船队,让他们带路去找登陆点,他们应该熟悉这里的水情。”
——此时在第一分舰队的侧后方,还另有一支颇具规模的船队伴随,打的是“鄭”字旗号。船和人都不算太多,但皆为精锐,其中更有两艘乃是郑家模仿荷兰夹板船型制的仿西洋式战舰,上次进击海南时都没舍得拿出来的,这回也在其中。
郑家舰队的加入说起来有点戏剧性——拥有三艘西洋重载大帆船为核心的第一运输船队虽然不必沿途停靠多个站点,却也不可能从海南一家伙直放山东去,途中还是需要进入港口补充淡水和新鲜的蔬菜或水果。为了保障军事行动的突然性,参谋组为第一舰队选择的补给港都相对较为偏僻。这样可以防止山东叛军得到他们出兵的消息——虽然从理论上说,不会有比他们走海路更快的速度了,但考虑到可能会有信鸽之类特殊手段,还是谨慎一点好。
而船队离开海南后的第一次靠岸补给更是被特地选择在了台湾岛,在这边肯定不会有山东叛军的探子,大部队可以放心在这里休整补充。顺便搭载王海阳所部登陆换防。
郑家在台湾岛上并未配属重兵,就算有也不可能阻止这支搭载着两千多步兵,本身也拥有近千海员的大船队鱼贯进入赤嵌城外的安平港。只是解席他们没想到在这边居然早有一位“老朋友”在等着——郑家二号人物郑芝虎专程来到码头边逢人就打招呼,看到解席时更是客气万分,老远就拱手大喊“兄长”不止,出乎意料的热情。
这边自是感到奇怪,他们要出兵山东对于明朝官员虽然不是秘密,但何时出兵,走什么路线,事先可都是完全保密,就是此番随军一起行动的几位明朝文武官员也不知晓,郑芝虎怎么会提前在台湾这边等候?作为郑氏家族的第二号人物,郑芝虎身上担子不轻,不可能平白无故跑到这座孤岛上消磨时间的——郑家此时尚未意识到台湾岛的战略价值,还没打算下大力气开发此岛,他们的主要经营目标依然是放在大陆上。
不过在向郑二询问时,这家伙却很狡猾的避而不谈,只是大谈两家友谊,又早就预备了极其丰盛的酒宴相待,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么,这边也不好太过于严肃。但庞雨等人稍微想想,很快便找出了漏洞之所在——还用说么,肯定是岛上留守人员泄的密。大部队的补给物资是要预先作准备的,这边的行军计划必须提前发给台湾方面,而那边厢人家已经把人送进了被窝,自是难以保密。
“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都昏了头了!”
王海阳当即怒气冲冲去找叶孟言他们几个算账,这方面别人不好多话,王海阳却没什么顾忌,那几个留守年轻人当初都是他的“管教”对象,后来接受军事训练,也主要是在他手里训出来,可以说是视为学生弟子,“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难免更强烈一些。见了面就是一通大骂,还上去每人踹了一脚。
没想到小叶他们一点没有逆反心理,非常诚恳的表示愿意接受组织批评,同时服从组织上的任何调动……反正怎么样都行,就一个条件:坚决要求保留他们所获得的“礼物”。
“哈,还真是情意深重啊?”
这边众人难免大肆嘲笑,不过当小叶等人半是心虚半是得意的将自家女人叫出来拜见诸位大哥时,厅堂上的嘲笑声立马全部停止,只偶尔传出几声赞叹。
——云鬓花颜,相貌姣好自是不用说了,虽说年岁稍稍**了一点,但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身材都已经显出来了。但令堂上众人惊讶的并不完全是容貌——若论天生丽质她们终究比王娇娇或是安娜这类东西方的绝顶美人还要差上一些,还不至于让看惯了美女照片的现代人特别感到惊艳。
让众人大受冲击的,乃是来自于这些女孩的神态姿势,尤其是她们走路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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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终总结真麻烦,写两千字总结比更新五千字小说还要烦得多!
累死我了!(!) 三六二 北上途中(下)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当初看红楼梦时读到这里,庞雨不过认为是一句文学修辞而已。但眼下,他却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妙处。
那几位少女虽然都穿着曳地长裙,走路时绝不露脚,整个人就好像在地上滑行一般。但仅从她们那种凫凫娜娜的步态就能看出,这几位必定都是三寸金莲。
按石医生的观点,这种小脚女人应该算是残疾。对于这个时代总爱把好端端女性硬是裹成残废人士的习俗,大家以往一直认为正是封建社会野蛮愚昧,摧残妇女的铁证,对此当然没什么好感。不过,眼下,看到那几位女子走路时摇曳生姿的样子,座中不少男人开始有点能够理解当世偏爱小脚的原因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明代仕女啊……原来宫装是要这样穿的。”
那几位少女的动人之处不仅仅在于走路,她们的穿着打扮姿势神态,配合着头上步摇身上罗杉,组成一个非常赏心悦目的整体。其楚楚动人之处,绝对不是换上一身明代宫装却依然昂首阔步的现代女所能比肩。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扬州瘦马”,专门为取悦男人而调教出来的极品。在看过这些“礼物”之后,就连脾气最爆的王海阳也不得不承认,要小叶他们抵挡如此诱惑实在不可能。
“看来是不能退货了?”
庞雨还故意试探着问了一句,果然叶孟言马上跳起来连连摇手:
“不能退了不能退了!都开过封啦!”
稍微顿了一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兮兮看向这边:
“这个……这个是不用大家平分的吧?”
王海阳再也忍耐不住,抡起桌上茶杯朝他丢过去:
“操!没出息的怂货!滚!”
赶跑了那几个色迷心窍的家伙,大家却不得不正视当前事实——如果强要从小叶他们身边把人拉走,这几个年轻人很可能真会造反的。进了狗嘴的肉包子不可能再吐出来,郑家的这片“好意”看来是必须接受了。
“先把女人送回海南岛,让叶孟言他们几个跟到山东去磨练磨练,怎么样?”
王海阳提议道,但解席在略加考虑之后却摇头:
“免了吧,他们现在正是沉醉的时候,拉到山东去也不能专心,说不定反而误事。还是统统安排回海南,让李教授和唐队长去教育。”
于是关于内部事务就这样确定下来,而之后在和郑家代表蟒二交涉的时候,解席一开始就严词斥责郑氏家族拉拢腐蚀我方人员,居心不良!
郑芝虎则半真半假的大喊冤枉,说这纯粹是咱们的一片诚心,这批“礼物”可是花了大功夫。扬州瘦马调教不易,“成才率”非常低,就算在此风最盛的江南地区,也不是光靠花钱就能弄到手的,好不容易才找来这几个。
“说实话,这批上好货色本想孝敬哥哥您的,还有庞军师跟前,大约也要个暖脚的吧……只是不合被那几位小兄弟看见了,几番推脱不得,这才……嘿嘿。哥哥若是为此责罚于我,小弟倒是无话可说,下回咱再让人去江南买几个顶好的回来?”
解席一听脸就青了:
“放屁,你丫存心害我是不?想给我制造家庭矛盾?”
“嗨,瞧哥哥说的。此等人不过玩物尔,小猫小狗似的,高兴了留在跟前使唤着,觉得不好随便就打发了。嫂子管大事的,哪会为此等琐碎小事烦心。庞军师呢?一般的您恐怕还看不上眼,要不去让阿彩他们去寻个能诗善画的花魁娘子来如何?保证是清倌人!”
见忽然又扯到自己身上,庞雨只淡淡一笑:
“行了,蟒二,别转移话题瞎忽悠了。算你们聪明,知道从那几个小孩子身上打开突破口——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直说吧,你们这次有什么打算?”
见郑芝虎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还想支吾的样子,庞雨又笑道:
“要是还废话就没必要多说了,我们回头还要继续北上,时间很紧。赤嵌城这边马上将由我们王队长率军驻防——王队长的脾气本事你应该是知道的。而那几个拿了你们手短的小家伙都会被调回海南本岛。所以有话快说,否则你们这份‘厚礼’可就算白费了。”
郑芝虎的表情果然马上紧张起来。而在他开口之前,庞雨又率先摇了摇手指
“噢,对了,还有两点原则要再次申明:第一,武器不卖;第二,快船不卖。”
一番抢白之后,郑芝虎的脸色终于也开始发青:
“这个,庞军师,你这也太周全了,滴水不漏啊,咱家可是当真把你们当好朋友敬重的!”
庞雨则哈哈一笑:
“若非如此,恐怕也得不到你们的敬重吧?好啦,蟒二,有什么要求快提吧,我们行事的风格你也知道,既然收了你们的礼物,必然有所回报——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们这边决不拖泥带水。”
——于是最终,郑芝虎提出的“合理要求”就是这样了:郑家希望能派一支队伍参加琼海军在山东的军事行动,无论琼海军干什么,郑家军都会加以协助。
说得很好听,但这边很快便猜到了对方的用意——看来那郑芝龙至今还不相信琼州短毛出兵山东只是为了替朝廷平叛,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只是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看不出没关系,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插一脚进去,反正当前两家关系处得还不错,将来真有什么好处,凭着郑芝虎的死皮赖脸,好歹能跟着沾一份光……跟短毛打了几次交道。郑家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这帮人从来不会做吃亏的事情,而且他们不小气,并不介意与盟友分享利益。
就这样,当第一舰队离开台湾岛的时候,屁股后面又拖了一条长尾巴,还是由郑芝虎带队。为了避免喧宾夺主,郑家这次派出的人手不算多,扣除船工水手外,能够上陆作战的不过千把人,但全都是精锐部队,都经历过上回与短毛军火器部队配合作战的经验,知道热兵器战争该怎么打。
郑家船队很快便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这一路上他们对于航道的熟悉程度远非穿越众能比,尤其是靠近海岸线之后。黄晓东手头虽有现代地图和水文资料,但与当前实际情况有些不吻合,特别在河口地带,很多后世泥沙淤积出的陆地根本不存在,可停靠的港口当然也和现代相差甚远。
此刻,在吴淞口附近,若非有郑家船队引导,他们这只大舰队还真难以找到某个隐蔽于芦苇荡中的小渔村,若按照黄晓东的地图,他们这时候已经在宝山区的市中心了,可眼前却仍是一片碧波万顷。连公主号这等大船都可以通行自如,毫无搁浅之虞。
这么一支型制古怪的大船队忽然出现在海边,当地渔民起初有些紧张,但在观察到所有舰船桅杆顶部都高高飘扬着一面“明”字大旗后,人心很快安定下来。过了一阵子,甚至开始有小渔船载着活鸡活鸭,蔬菜水果之类靠过来,想做点生意。
船上物资还很充足,不过大家也不介意再买些新鲜的补给品调剂调剂生活——后勤组准备的压缩食品味道其实不错,但吃多了总会腻味。而且,按照行军计划。这一趟靠岸之后将不再耽搁,全军直奔山东而去。要补充鲜活农产品,到山东以前就这一个机会了。
在发现这支奇怪的大明水师完全用白银付账,而且出手大方之后,周边几个渔村的渔船全都放弃打鱼跑来做生意了。一时间各条舰船周边都围满了小艇,江面上充斥着叽叽喳喳的方言讲价声。庞雨和另外几个会说上海话的同志觉得自己应该能听懂本地方言,兴兜兜跑到船舷边上折腾了半天,结果却都失望而归——明代的上海话和现代也不一样。
回到船台上,却见凌宁一直拿着望远镜向西眺望,庞雨凑上去看看,除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与沼泽湿地,似乎并没有什么惹眼的东西。
“那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凌宁回过头,笑笑:
“没什么,只是朝那个方向过去三百来公里,就是南京了。”
“……南京啊!”
庞雨和凌宁都是南京老乡,两人以前还是同一所中学的——这一点直到穿越后才被发现,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因此很好,毕竟是四大铁之一么。而促使他们建立起友情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两人对于家乡都始终抱着深切的怀念之情,经常在聚一起回忆家乡种种,特别是老南京的诸多小吃名点,然后猜测能在这个时代的南京城里遇到多少。
于是理所当然的,两人早就约定好:有朝一日,必定要一起回去这个时代的南京城看看,也算是某种圆梦了。
“我问过船工,从这里坐船去南京,大约需要三天时间,回来顺流只要两天。”
这年头当然不能与后世相比,宁沪之间一小时十四分钟的动车组肯定属于奢望,坐船已经是最快的了,逆流而上还要麻烦点,三天已是最快速度。
凌宁目光闪烁,庞雨也有些怦然心动。但在仔细盘算了一下当前日期,以及史书上记录的山东兵变详情之后,他只能摇头:
“不行,时间太紧了。下回吧,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回南京去!”(未完待续。) 三六三 三套方案
九月二十日,北上舰队绕过了山东半岛最东侧的成山卫,威海已近在眼前。
当日,各路指挥官先后乘坐小艇来到旗舰公主号上,参加战前最后一次定策会。这里是当初安娜小姐的专用会客厅,现在被改造为船长官厅使用,所有能移动的艺术品都搬走了,不过墙上的壁画和雕塑仍在,艺术气息依然相当浓厚。
当然此时没人去关心那些艺术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厅堂正中的大比例山东地图上,这幅图是根据现代中国省市地图,加上本时空的地名和区划绘制而成,算是古今结合,大约也是这年代最符合实际的地形图了。
“怎么样?作战策略决定下没有,我们侦察大队马上要先行出发去侦测战场了,可总得告诉我们战场在哪儿?”
北纬抱着双臂站在大地图前,其实对他来说已经没必要再看图,整个山东地区的沿海地形都已经深刻在他脑海中,威海和登州附近的关键地区更是亲自去侦查过,对于地势已是了如指掌。不过他依然需要根据具体作战计划,去对敌军兵力部署作一番针对性调查,必要时还能干些破坏性活动——如果能像当初在马尼拉那样干上一票,后续大部队的任务肯定会轻松许多。
但做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要有一个明确清晰的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并不是因为参谋组失职,事实上参谋组早在海南时就做好了方案,问题在于他们头一回作这样大规模的实战计划,都有点勤勉过分了——庞雨和赵立德等人一通捣鼓,居然真象古时候那些最爱卖关子的军师们一样,同时拿出了“上中下”三策以供军事组决断。当然,在他们这里,称为“甲、乙、丙”三案。
而身为总指挥官的解席也是头一次独立带兵,同样有点谨慎过度,分析了半天利弊得失,却到现在还没能作出一个决定,只说路上综合各种情况再考虑,结果一拖再拖,到今天终于拖不下去了。
所谓三案,其中甲案是以全军在威海卫登陆,先在当地建立好稳固后方,以威海卫堡垒为依托,大部队完全走陆路向登州进发。海军舰船则约定好时间,待陆军抵达登州城下时自海上开炮助战,登州府离海极近,从海船上发射的炮弹或者火箭完全可以打进城里去。
这套方案的优势在于稳妥,不用冒在敌前登陆的风险——以琼海军的火力配备,面对面打陆战或者海战都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在登陆混乱时遭遇敌袭,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打成烂仗。
另一方面,因为陆军只有两千人,对于习惯动辄裹挟上几万号人打冲击战的叛军来说,很有可能不被放在眼里,从而诱使他们主动出城攻击。根据史书记录,当前叛军主力正在围攻莱州府,只要把登州剩下不太多的叛军防御力量打掉,并且向他们展示出足以破坏城墙的强大火力,那些人很可能在惊慌之下弃城逃跑,这样琼海军就能从从容容占下登州,并且自由处理城里剩下的平民了——这就是所谓“敲山震虎”的策略。
解席其实很中意这条策略,如果部队提前一个月出发他肯定毫不犹豫选择甲案——老李教授他们整理的那份历史记录极其详尽,上面记载的内容使得他们不但对于当前山东局势了如指掌,包括今后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也是清清楚楚。
——根据历史记录:眼下明帝国从各处调集来的平叛人马都已经汇集到昌邑一线组成了山东行营。这支部队原先的指挥官刘宇烈贪生怕死,迟迟不肯进军,已于近日被拿下。之后在巡抚朱大典,巡按谢三宝,以及监军高起潜等人的催促,或者说逼迫之下,明军将于农历八月十三戊寅,也就是公历九月二十六日誓师出战。
到了农历八月十九日甲申,也就是公历十月二日,官军与叛军主力在沙河一带展开激战。在此战之前叛军内部就有流言,说俺们收拾山东军马如同砍瓜切菜,来再多也不足畏惧,唯独担心来自关外的兵马——能跟满洲兵打硬仗的队伍不好惹。
结果次日一语成箴,他们果然迎头撞上了辽东关宁军。孔有德手下很多人是认识辽东军将的,一看之下哎呀妈呀祖二疯子来了这可怎么挣得住——辽东名将祖大寿的亲弟弟祖大弼曾在战阵中被人一刀砍在脖子上翻身落马,当时人人都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后来却活了过来,只在脖子上留下一条深深沟痕。然而从此以后这位老兄总觉得自己这条命反正是捡来的,打起仗来愈发的疯狂不要命。
据说有一回他带人在边境上巡逻,休息时部下刚给他倒好一杯热茶,忽然发现前面出现敌人,二话不说抡起大刀带着小弟们冲上去开片,砍完人得胜归来那茶居然还是热的,这件可以比拟当年关老爷的事迹传开之后,祖二疯子大名也随之威震辽东。
在祖大弼,祖宽,金国奇,吴襄等一批辽东将官冲击下,叛军果然被杀的大败亏输,由此解了长达七个月的莱州之围。
据说当官军追至莱州城下时,城中还不敢相信是援军到达,继续开炮丢石头准备打防御战,还是监军太监高起潜用绳子吊进城去,出示了巡抚等人的官凭音信,这才取信于人。此后在审问俘虏时发现,由于莱州城久攻不下,叛军已经胁迫周边百姓准备了二十万个土包,准备于八月二十日那天一起冲出,铺一座土坡杀进城去。幸亏在一日之前被击败,否则莱州必然失陷。
这关键一战之后,山东局势终于逆转过来,叛军节节败退,一路退回登州。登州城墙又高又厚,官军也拿不下来,干脆在城外筑起几条长堤将其包围。不过因为登州有一面直接临海,做不到彻底围困,在耗了将近一年之后,孔有德率领两万多残余人马和火炮乘船逃往辽东投降了满洲人,开始了他大有前途的“恭顺王”生涯。
…………
当然了,这段历史是在没有琼海军介入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当一帮子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决定加入这山东乱局时,形势肯定会大有变化。至少,在习惯用硝基炸药搞爆破的拆迁队面前,登州城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守得住的,城墙再高再厚也没用。
先前的全体会议早已经决定:琼海军应该在明军取得那场决定性的沙河会战胜利之前夺下登州。这样可以尽量完整的缴获登州城中人力资源。在此基础上,他们还希望能做到一点:那就是阻止孔有德投满,历史上此人投满使得满洲军的火炮军事技术大有提升,虽说在现代人眼中,孔有德所掌握的火炮能力也很低级,但他们依然不想让满洲军由此受益,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封锁渤海湾,阻止对方渡海逃跑也是一条可行策略,不过眼下有更好的机会:只要在沙河之战前把叛军赶出登州,他们必然会逃往自家主力部队那边。到时候正面有明军挡一挡,背后琼海军再那么一逼……叛军就很难逃脱全军覆没的下场了。这支部队在山东造了那么多孽,尽量一次性消灭,避免其流窜为害,也是很重要的考量。
“九月二十六进军,十月二日决胜,今天都九月二十了……可惜,时间上来不及啦。”
解席低声咕哝着,他之所以一直不做决定,就是想看看在时间上够不够用这条甲案。从威海到登州路上行程一百二十公里左右,光是部队行军就预计要六七天,如果考虑到遇敌交战等意外情况,就很难确定时间了。再怎么精打细算,至少要有半个月左右才够,可眼下只有十天左右,再要从威海登陆就太勉强了。
“那丙案呢?”
北纬立即问道,但解席马上摇头:
“丙案不予考虑,太冒险了。”
所谓“丙案”其实正是北纬最早提出。在实地侦查了登州城的地形状况后,他回来后便向参谋组提出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建议:登州一面临海,设有水城,有一条水道直接通往城内。所以北纬建议干脆让舰队直接冲到水城门下,以火枪火炮压制对方城头火力,以陆军夺取水城,强攻登州府!
考虑到己方所拥有的巨大技术优势,北纬想出这种战术倒也不算乱来。毕竟他亲自到那边去侦查过,最清楚对手实际战力。所以参谋组据此制定了丙案,只是解席坚决不同意。
“蓬莱水城到现代还是当地一景呢,我从小到大也不知去玩过多少次,那地势又不是不知道!”
作为莱阳老乡,解席对那边也是很有发言权的:
“那地方前身是宋代刀鱼水寨,后来明代扩建,是戚继光手里用来防备倭寇的顶级要塞。咱们的书上不是记载了么:明军收复登州,一度拿下登州大半,就是这座水城死活攻不下来——这座水城的防御力比登州城本身还强得多!”
所以到最后,老解只是非常坚决的摇头:
“……我们本来就是要避免在敌前登陆,现在反要在登陆的同时去攻打对方最强要塞?这种蠢事我才不做。”(!) 三六四 定策
“我当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敌军的火炮性能。水道地势,以及可能采取的战术,全都考虑过了。蓬莱水城再怎么坚固牢靠,毕竟是为冷兵器战争而设计,而我们的装备战术都要足足领先它三个世纪!说穿了就是依仗技术优势欺负人的,根本不用考虑顾虑那么多,拿下水城绝对没问题!”
北纬似乎有些急躁了,尽管他以前也总是强调行事要谨慎,这次却一反常态,认为解席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过于保守。这让旁边众人禁不住猜想,是不是北纬一心想着要报复先前在山东吃的亏?
不过作为穿越众里最专业的军事人员,他都打保票说没问题了,那多半是真没问题。
“况且,你们不是想玩敲山震虎么?登州地区最难攻打的便是水城,我们直接拿下水城,正可以给那些叛军最大的震慑,让他们感到绝望,从而更容易弃城逃跑。”
——确实,从效率上看,丙案无疑是最高的:船一开到直接攻城,丝毫不耽搁。因此倒也颇有几个人流露出支持丙案的意思。
不过解席却出奇的固执:
“不。无论怎样,我不会让战舰去硬拼固定炮台。若是琼海号在这里也就罢了,西洋大帆船上面防火措施再好,毕竟还是木头的。咱不冒这险,用乙案足够了。”
甲案丙案都不行,那剩下也只有乙案了。所谓乙案其实就是甲案的改进版,战术战略都不变,只是把登陆区域换到了登州城附近:船队在距离登州府城不太远的海滩附近找一个登陆点,在那里把陆军送上岸。然后根据对方的反应再决定是直接攻城还是先打一场合战——假如敌军肯出城应战的话。
乙案在时间上比较紧凑,缺点则在于敌前登陆这一条有些犯忌。琼海军自建立以来还没玩过两千人规模的登陆行动,前段时间虽然作了一些针对性训练,部队在台湾岛时还搞过一次模拟演习,算是有点经验了。但就算解席这类半吊子军人也知道演习跟实际不能比,到时候登陆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状况都可能发生。其它都好说,就是怕耽搁了时间。万一这边大部队还陷在沙滩上,那边登州守军成千上万的冲杀过来,可就有大麻烦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其它更好策略,只能小小的冒一次险。不过相比起北纬要求顶着城头炮火往前冲的丙案,沿海岸线寻找一处防御薄弱的沙滩登陆毕竟要轻松许多。所以到最后北纬也没硬撑,还是尊重了解席的选择。
“好吧,那么登陆地点选好没有?我们好出发作侦察。”
解席只管决定目标,具体方案则是参谋们的职责。面对北纬的提问,庞雨和敖萨扬两人迅速拿出了更加细致的区域地图:
“已经选好了,就在这里,距离登州城以东大约二十公里的一处海角下方,我们的现代地图上是叫刘家旺村,不知道在明朝有没有居民点。但既然能形成村庄,总应该有可供登陆的浅滩。”
“二十公里吗?这个距离倒是不尴不尬的,城里就算作出反应也要一两天。”
“是的,计划是在一天之内完成登陆,但如果遇到预料之外的困难,尤其是火炮上岸恐怕会慢一些,就有可能会拖到第二天。而对方从得到消息,确认情报,到下决心出击,整理部队走完这二十公里的距离,我们估计至少要两天,有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做好迎击准备了”
“要是对方不出来呢?”
“那更简单了,无非用一天时间行军而已,待次日攻城,部队也不会太疲倦。”
稍作质疑后,北纬便点头确认了他们的计划,之后各部长官便开始分配任务,待每个人,每支部队的职责都明确之后,大家互道一声珍重,回头各自准备去了。
会议结束后。解席,庞雨,敖萨扬等几人走上甲板,却见船舷边上几位明朝文武官员正扶栏而立,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地平线——船队基本是沿着海岸线在行驶,距离陆地并不太远。
见解席他们走过来,一位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武官回过头来,拱手笑道:
“呵呵,看几位面色,想必战策已定?”
此人正是广州府的锦衣卫首领周晟,琼海军这次出兵,按明朝官员的想法肯定是要派人监军,朝中有些大佬甚至还想着指挥官的位置……不过琼海军这边根本不理他们,只答应带几名随军的联络人员,而且还是要这边同意的人选才行。
此举颇激怒了一些明朝官员,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只要短毛这支部队能尽快出兵就好。经过一通争执和协商,最终被允许作为联络人员登上公主号的明朝官员共有四人,二文二武,武官是周晟和廖勇这两个先前打过交道的锦衣卫,文官中也有一个认识的——南京兵部主事赵翼赵凤翔,他过来主要是想进一步了解琼海军火器在实战中的应用。至于剩下最后一个名额,则给了一个叫孙昊的人,是跟钱谦益一起从北京过来的官员。
此人年纪不大,三十刚出头的样子,官儿看起来也不算太大,和赵翼一样为兵部主事。不过隶属于北京兵部,比坐冷板凳的南京六部官员可要强得多。再考虑到明朝科举考中进士的难度。以及按部就班升迁熬资历的习惯,此人能在三十多岁就取得正六品文官职衔,应该说是个相当厉害的牛人。
不过此人的脾气也相当大。还在海南岛上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开口就是这边不合规矩,那里不成体统,乱七八糟废话甚多。岛上那帮人可不吃这套,要按现代人的脾气早把他一脚踢飞了,最后还是钱谦益亲自出马相劝,说你们这次连监军太监都没要,总得安排一个北京中枢的人物进来,这样朝中大佬们才能放心啊。
然后又提及孙昊本身的情况,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中进士,在大明朝历代文人中也算是拔尖的。少年得志难免轻狂些,但他是当初钱谦益做主考时取中的举子,再怎么傲气见了钱大佬也要尊称一声“恩师”,属于咱们自己人,将来又有大把前途,还是很值得栽培的。
既然钱老倌儿开口,大家也就给他个面子,同意把这位孙主事给带上,将来有军功少不了他一份。不过他们也要求钱谦益跟他学生好好谈谈,别再摆出这副嘴脸来。否则管你是不是东林的未来之星都得滚蛋——咱短毛又不犯贱,没事儿找个二大爷来伺候?
之后大约是被老师警告过了,而且王璞也以前辈身份跟这位孙主事作了一番长谈,王璞作为左光斗的学生,在东林党中“资历”可是非同寻常,孙昊在他面前也傲不起来。经过提点之后此人总算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不敢说什么怪话了。
不过这人没受过挫折毕竟不行,孙昊在船上这十来天虽然没捣乱,态度却很生硬,他显然还没学会应该怎么样和这群短毛打交道。此时见解席等人过来,周晟率先问候。廖勇赵翼也随即回头拱手为礼,只有孙昊依然绷着架子负手看海,似乎是想学习座师钱谦益的潇洒风姿,但在派头上显然差了许多。
这边也不去理他,只是和周廖赵三人答礼寒暄,对于周晟的问话,敖萨扬则是含笑答道:
“确实,战术计议已定。预计将于九月二十五日前后在登州府左近登陆,然后直接攻城。”
廖周二人互相看看,没说什么,他们是见识过短毛军实力的,虽然觉得这帮家伙胆子很大,却也不是太意外。赵翼则摸了摸固定在甲板上的一门十二磅炮,充满欢喜道:
“那到时候这大炮就能发威了?俺可要好好看看这炮比起红夷大炮如何!”
此时那孙昊终于绷不住了,也回头道:
“如此简单?若是登州之军出击呢?”
“把他们打垮呗。”
庞雨想都不想便回应道,孙昊脸上一阵赤红,大概想起了师长的告诫,但终于还是忍耐不住自己的尖刻性子,冷笑一声道:
“说得倒是轻巧,你们只有两千人,算上郑氏援军也不过三千。虽说贼军大部在莱阳,那登州府城里两三万兵马还是有的。你们以区区三千之众,便想攻取数万人马驻守之坚城?”
见他态度不好,庞雨没兴趣跟他争执,当然更没兴趣去解释什么:
“没关系,到时候孙主事可以留在船上,待我们拿下登州之后再上岸好了。反正无论岸上发生什么,这艘大帆船上肯定是安全的——这你总相信吧。”
说着便要走开,不料此语却让孙昊大怒,径直拦到庞雨面前:
“庞军师可是讥我孙某人贪生怕死么?”
还没等庞雨开口,解席已经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推开:
“我们的军事部署,只是告知即可,不需要你来批准。”
孙昊愈发的怒发冲冠,戟指解席:
“咄!如此跋扈妄为,擅议军机,却不让朝廷官员参与,你们还自认是大明朝的军队么?”(未完待续。) 三六五 走马取登州(上)
此言一出,旁边周晟等人脸色俱是大变。而解席这边,几个人互相看看,脸上却都显出很古怪的表情。
……再仔细想想,眼前四位明朝大使中,也就这位没参加过先前的“和平谈判”,难怪他到现在还摸不清状况。另外三位看来也没提醒过他。说不得,只好由穿越众这边亲自把话挑明:
“孙主事,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了……”
解席冷冰冰看着那两根快要戳到他脸上的手指头,上一次敢这么嚣张对待他的王璞直接吃了一记大耳刮子。老解双拳紧握,要是这孙昊太不识相,他不介意给对方来一下重的——王璞自从挨了那一巴掌之后就老实许多,这帮明朝酸丁想必都是一个脾性。
“我们虽然接受了大明帝国的册封,但我们的军队并不属于大明王朝,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我们可以为大明作战,我们愿意协助明王朝打击你们的敌人,但具体怎么打,用什么手段与方式,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划脚!所以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解席指了指了孙昊脚下的公主号大帆船,以及周边的大小僚舰。
“这支军队,永远是我们说了算!”
“你……你们……”
孙昊脸色煞白。不过他的反应也恰如一切文弱书生,除了“你你你”你了半天之外,也没什么手段可使,直到最后方才憋出来一句:
“此等大逆狂悖之语,吾定要呈报京中!”
“哈!”解席嗤笑一声,“请便。”
…………
几人不欢而散,分开时敖萨扬还特地注意了一下——果然,周晟等三人也自然而然离那孙昊远了点。
回过头去,他问解席道:
“有必要这么强硬吗?把他刺激的太厉害,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
“但也没有什么坏处。”
不等解席回答,庞雨先接口道:
“这种事情将来肯定越来越多,我们从一开始就把态度亮明,免得他们以后得寸进尺,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融入明朝的官僚体系。”
“但是这类文人很麻烦的,什么本事没有,唯独一杆烂笔头翻来覆去,多少风波都是由此而起。今天老解这一番话,天晓得会被他翻弄成什么样。”
敖萨扬皱眉道,解席则满不在乎嘿嘿一笑:
“无所谓,这些腐儒既然对付不了满洲人,对付不了李自成,当然也对付不了我们。随他们怎么闹腾,只要明王朝还处于困境之中,我们就不会成为主要打击目标。”
于是众皆无话,到吃中午饭时,孙昊果然没出现在饭厅,大概正忙着写报告呢。周晟等人倒是照常出现。没有孙昊在旁边,他们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船上餐厅是所有人公用的,明朝官员很难接受这边普通水手和军官混在一起吃饭的模式,虽然这么长时间下来了,还是不能习惯。几人去柜台那边领了套餐,便走到甲板上去吃。
走到外面时却正好看见解席他们几个也正坐在一起吃饭,既然碰上了再要避开太着形迹,便互相点点头一同坐下。让三人颇感诧异的是,刚刚还黑着脸的解席却主动向他们打招呼:
“嗨,今天没有大米饭,别介意啊。马上到山东了,想让全军适应一下面食。”
——老解这家伙不愧是干过小老板的,该硬的硬该软的软,前脚放完狠话后脚仍能摆出笑脸,这份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这边赵翼周晟等人愣了一下,连忙拱手回应:
“怎么会,咱们平时也吃这个,就朝廷那点子俸禄,谁能整天大鱼大肉哪!”
今天的午餐只有花卷馒头,紫菜海鲜汤,外加几片西瓜充作餐后水果。吃惯了大米的南方人可能会不习惯。对于当官的人来说可能也有点粗劣了。但如果考虑到琼海军这边是官兵一致,包括普通士兵水手也都吃这个,那这份伙食水平可不算低。
旁边廖勇果然呵呵笑道:
“你们这支军队打仗怎么样,我还没见到。不过光是在这饭食器械上花的银子,若传出去大概也足够吓死人了。大明诸军,哪怕是主帅亲兵,也从没见过这样供应的。”
“充足的后勤,完善的装备,还有必要的训练,这难道不是建立一支正规军队所最起码的保障要求吗?”
解席反而奇怪道,周廖赵三人互相看看:
“若是按照你们这种标准,大明朝恐怕连一支能称得上‘正规’的军队都没有。”
赵翼这个碎嘴子还是那么口无遮拦,另外两人脸上虽然尴尬,却也不好反驳。过了片刻,还是周晟开口把话题岔开:
“上午之事,孙太初虽然性情刚直了一些,却是一片赤子本心。先前有所争执,也是因为担忧贵军出师不利,挫动了锐气,方出急躁之言,还望解军门勿要放在心上。”
太初便是孙昊的字,据说是他自己取的——敢用“先天五太”之一的太初作为字号,这小子的狂傲可见一斑。而解席这边,刚刚接下了一个守备职位,人家立马一顶“军门”高帽送上,也算是给足面子。
见老解面色稍霁,周晟又从袖中取出一卷图册:
“这是他在北京兵部抄录下来,有关登州府的城防兵备状况。那孙元化愚昧昏聩,被贼人轻易骗开了城防。将耗费朝廷巨资铸造的红夷大炮二十余位,西洋炮三百余位尽数落于敌手。我们想轻便小炮或许会被拖去攻打莱阳,红夷炮却是笨重,此时多半仍旧架在城头上。”
“孙元化回京后被打入大狱,太初曾去见过他几次,从他口中问明了大炮的具体布设位置,都标在这张图上了,也许会对你们有用。”
说着,周晟将图册奉上,这回轮到解席他们吃惊了。几人互相望了一眼,庞雨双手接过阵图,打开细看,果然是一份相当详尽细致的城防布置图册。除了大炮位置,包括武器仓库,火药仓库,藏兵洞,甚至连城墙高度等资料也尽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原先部队的驻防情况,虽然眼下已是无用,却也可以作为参考。
“不错,这份资料很有用!”
庞雨大为欣喜,虽然他们不打算靠人力去攻城,但城头上那些大威力火炮却是肯定要处理掉的。而一旦攻破城门,对于城内敌军的反击路线。物资仓库的位置等方面,肯定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这些资料本来只能依靠北纬他们一点点去收集,现在有了现成图册,侦查人员只需对照图纸检验即可,那就要轻松得多。看那文字整齐细密,图形条理清晰,没有大量时间可弄不出来。看不出来孙昊那么骄傲一个书生居然还能耐下性子来做这等水磨工夫,这个文人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如果他一开始就拿出来,这边对他的态度肯定大有不同。
先前老解和庞雨都跟他冲突过,这时候不好开口,便由敖萨扬发言致谢:
“有了这份资料。我们行动把握又大了几分,请代我们向孙主事致谢。”
“另外……”
解席想了一想还是开口:
“我们琼海军的功勋体系和大明朝不太一样,官兵不会直接接收大明的封赏。不过你们和郑家军成员到时候肯定要从朝廷叙功的。孙主事拿来的图册用处很大,这份功劳,我们一定会给他记上。包括三位的从中斡旋之力,也不会忘记。”
解席还真是熟悉公务员的心理——这句话果然让对面三人个个喜形于色。当官的最需要功业,而大明无论文武,皆以军功为重。能在这次的功劳簿子上记一笔,对他们未来的事业发展可是大有好处。
周晟赵翼还好一些,廖勇性子粗犷,当即哈哈大笑,重重一抱拳:
“好,那就预祝各位先生旗开得胜,走马取登州!”
九月二十四日,凌晨,舰队抵达目标海域,登陆行动即将展开。
晨雾尚未散去,即使透过望远镜片,看到的岸边景象也依然是模模糊糊。不过大致上已能辨明地形。选定区域是一块浅滩,粗岩砂石地貌,踩上去不易陷脚,正是最好的登陆点。
岸边没什么人家,但在某处高坡上却有一座烽火烟墩,据先期登上岸去的侦查人员报告,那烽火台里驻扎了一支约三五十人的小部队。距离州府这么近,不可能是官军了,属于要先拔掉的钉子。
北纬原打算带些人手,半夜摸进去把事情解决掉也就结了,但总指挥官解席,参谋庞雨和敖萨扬等人却都另有想法。他们虽然同意北纬率领侦查大队的特种兵们于夜间秘密登陆,却要他们别对烽火台动手,只远远监视着就行。
“当初海阳和阿文他们在广州干得那一票可着实不坏,如今轮到咱们,岂能落后于人!”
于是在解席等人的要求下,凌宁指挥公主号,总督号,以及伯爵号三艘大舰靠近海岸。同时用舷侧火炮瞄准了那座小小烟墩。
“我们不需要偷偷摸摸行动,既然到了地头,就给主人打一个足够响亮的招呼吧!”
从望远镜中看到,那烽火台里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他们,正惊慌失措的乱作一团,解席高高抬起了手臂,随即猛然挥下:
“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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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家推荐一部作品《荣飞的梦幻人生》,我觉得是起点重生流小说中最好的一部,作者思想很成熟。(!)
本节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