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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全文阅读

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txt下载     明月出祁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利益交换

    一个合格的政治领袖,如果放在社会底层的话就是一名教唆犯或是高明的骗子,如果再掺杂一些传销组织者们常用的洗脑手段,一支意志坚定的少年军就很容易被鼓动起来。李岘在每个火枪营里都设置了一名宣教监军的职务,就是专门来干这种活的。

    新合并的火器工坊每月生产出来的火枪也只有两千只,如果冶铁堡和会川、陇城等几处工坊完成改造的话,产量也只能提升到每月五千到六千支左右,李岘组建火枪部队的速度和规模实际上是以工坊里的产量来决定的。

    在交待完兴州的事情后,李岘就转回了陇右,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根基。在会川城过完麦收,他便带着仁玛和依娜两个小老婆开始巡视他这些年在青唐一带开辟出来的“领地”。赵芸儿没能跟着一起旅游是因为她又怀孕了,这上点让李岘都感到有些意外,这汉家的女子的生育能力确实要比仁玛和依娜两个强大得多。

    吃抓肉的时候一定要用大锅白水煮出来,不需要在里面放任何佐料,而且风干的牦牛肉需要与新鲜的羊肉和马肠子、牛肚等放在一起煮,吃起来才有草原的味道。

    赵怀恭的名字还是当年童贯给起的,他和董伽罗部、木家都是当年青唐唃厮罗王族的后人,而且赵怀恭还是青唐王族的直系后裔。只不过当年的青唐各部早已四分五裂,赵家的势力甚至还不如董家、木家和包家几个部落。

    作为积石军蕃部兵马钤辖,赵怀恭平日里汉书读的不少,显得温文尔雅,很有点儒士的风范。只不过在喝了酒之后,一般情况下就会暴露出草原人野蛮的本性出来。只不过,今天在喝了半瓶白酒后,居然还能保持清醒,就让李岘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咦,赵钤辖这一年多没见,酒量见涨呀?”李岘伸手从盘子里拿起小刀,削了一大块风干牦牛肉扔到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哪里哪里,是李帅驾到,属下不敢喝多。”赵怀恭抹了把额头的汗珠。

    李岘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又埋下头来专注地剔着一根腿骨上的蹄筋:“这天不热啊,不用紧张,知道某家这回为什么专门跑到你家里来作客么?”

    赵怀恭低着头:“知道,溪赊家派人过来联系过我,说是夏国晋王许诺下了很多好处。只不过我是一口回绝了,而且也把情况给刘帅作了报告。”

    李岘摇了摇头:“我要是你,就会先答应下来,然后再向刘帅报告,这样能狠狠地坑上察哥一回,这才是表示忠心的正确方式。”他说着端起酒杯,“这些年大家的日子过得还都不错,我看各部落的牛羊都增加了不少。不过呀,明年我准备在内地进行一次大的军事行动,骑兵数量有所不足,大家帮忙的就凑些人马出来,这份情谊我会记在心里,以后报偿!”

    “你现在是熙帅,直接下征召令不就行了么?”

    李岘把碗里的酒一口干了,然后又抓起一截马肠子塞进嘴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赵怀恭:“我这个人做事,最不喜欢强人所难,大家就是一个兵不派也没意见。这只是份生意,到最后我绝不会让大家吃亏就成。现在国难当头,我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并不会立刻给大家付报酬,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份情谊没有什么坏处。”

    赵怀恭点了点头:“我明白李帅的意思,回头就会召集大家商量一下,不知您什么时候要人?”

    李岘想了一下,然后才说道:“秋后吧,骑兵有些战术需要在一起进行配合训练,日子需要提前一些。还有今年我这边需要的牛羊数量较大,大家都稍微节俭一下,平日里多吃点粮食,少吃些肉食,我出的收购价比往年提高一成。”

    从陇右的蕃部和羌部征召骑兵其实是一种交易。这些部落拥有大约三万五千余骑兵,总归是一些不稳定的因素。从另一时空的历史上来看,陇右和青唐的羌部和蕃部在北宋灭亡之际并没有趁机作乱,只是在金军彻底占领了陕西后,才最终投降了西夏。赵怀恭和赵怀德兄弟甚至因不肯投靠西夏,而举族内迁到了四川,继续投靠南宋。

    但是陇右是李岘的根基,他可不愿冒这份风险,把自身的安全寄托在这些蕃部和羌人的忠诚上。现在的陇右可不比过去,绝对是富得流油,这些人如果被鼓动起了贪念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所以李岘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到陇右和青唐的大部落里挨个都转了一圈,当面在这些头领们的身上硬是敲诈出了一万多骑兵出来。他并不是特别看重这些骑兵,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这些部落的实力。

    办完了这件大事,李岘终于是觉得自己能够稍稍安心了一些。

    北辽国看来是真的急缺武器,耶律大石派出的商队在七月就又抵达了陇右。

    不过这次来的熟人只有萧斡一个,另外还带来了一万五千匹马、五千多头牛和一千二百头骆驼,辽人需要的东西很多,铁器、茶、布匹和丝绸是主要的几种物资。当然,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武器和盔甲。

    这些马匹明显都是从漠北征集的蒙兀马,身材矮小,平均比河曲出产的良马矮了大约十多公分。只不过蒙兀马耐力很好,而且比较温顺,最适合长途行军,李岘准备把它们分配给新组建的火枪军来使用。

    萧斡向李岘争取了半天,李岘最终是答应卖给他三千把骑刀和一千副骑弓,至于盔甲,他却故意又吊起了对方的胃口。

    “我准备明年向金国发起反攻,如果北辽国肯在明年夏天同时出兵反攻临潢府的话,我可以免费提供一千副甲胄、三千把骑弓另加五千把骑刀。这些东西总价值要超过了一百万两白银,只当是大宋国这边请辽国出兵牵制金人所付出的报酬。”李岘很平淡地说道,这些物资的生产成本也要超过了十五万缗,他付出的代价并不算小。实际上没有北辽这边,他也有很大的把握能收复河东,只不过如果北辽这边真的出兵,会吸引金国很大一部分注意力,会让他在今后所面临的压力要轻松了不少。

    萧斡在听了李岘的话后就两眼放光,不过这种大事他却做不了主。

    “这种事情还要由天佑帝来亲自决定,我们这样做使臣的是无法擅自答应的。”萧斡在斟酌着自己的词句,“不过,李元帅提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我想大王应该是会同意的。”

    “好,东西某家可以先给你们,回去还请转告大石大王,作为朋友我相信他的承诺。如果明年他出兵进攻临潢府,这些东西某家就白送与他了,假如辽国按兵不动,还请来年照价付钱便可。”李岘大笑了一下,很豪爽地说道。

    至于耶律大石贪没了这点东西,他并不很担心。

    现在的北辽国,拥有二十多万兵力,又控制了蒙兀大部,出兵袭击金国北京,并不是不能办到的事。

    这只是利益交换而已,他所付出的代价,应该让耶律大石还有赚头。

    况且临潢府一代是奚部的老家,北辽国目前的六部大王萧干若是听说了,也会跃跃欲试。本来他就不甘心自己的奚部部众,大部分落入金人的手中。

    李岘只是开出一份价码出来,至于那耶律大石肯不肯答应,他倒也是无所谓。

39、崩散

    东京留守宗泽在建炎二年五月金军开始北返时就因操劳过度,忧愤国事而病倒。

    他后背上长出了一大块疽痈,起初不以为意,却没想到肿块越长越大,到了五月中旬,就发展到痛楚难忍,夜不能寐的地步。宗泽这人了是固执得很,躺在病床上,仍然是每隔三天给跑到扬州的官家赵构上一封奏折,恳请官家回銮汴京,守护社稷宗庙。另外还在策划北伐大计,命令王彦、薛广、张用所部渡过黄河,收复河北各地州县。

    官家赵构生怕宗泽的北伐行动会招惹到金人的怒火,急忙派大学士宇文虚中以摄东京留守事。宋金议和使的身份赶到汴梁,下令终止一切针对金国的军事行动。

    在病榻之上的宗泽在得知情况后,更是郁愤难当,请宇文虚中夫自己书写了最后一封恳请天子还朝,主持北伐,并推荐张所继任东京留守的奏折后,没过几天便是溘然而逝。

    奉命北上议和的宇文虚中暂时留在东京处理宗泽后世,也是依宗泽所嘱,奏请官家任命被贬的张所继任东京留守。可是官家却最终任命北京留守知大名府杜充改任东京留守,武康军承宣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仲荀出任东京副留守兼兵马都统制。

    杜充在八月初就任新的东京留守,即遵照朝廷的旨意,命原来宗泽派往河北的部队立刻返回东京附近屯驻,不得与金军生事。他这一决定刚宣布,即遭到了原来留守府的一众官员们一致反对。这留守府的官员,都是原来宗泽的部下,受宗泽的熏陶,都以收复河山、光复河北、河东为目标,现在杜充的做法与宗泽的遗命正好相反,自然是遭受大家的抵制。

    杜充感受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却也懂得隐忍,暂时没有发作。却不思怎么应付金军,把主要的精力集中在清除异己,维护自己的权威方面来。

    很快、朝廷新的命令下来,罢免了东京留守司通判,宗泽之子宗颖的职务,命其回乡为其父特服丁忧。其后,又有数名主战派官员被调职、降任,东京留守司就变成了杜充一言而决,独断专行的地方。

    杜充从大名府调到东京,而且是文官出身,手上却没有自己的部队。他是相州人,于是逐渐把军中自己的相州老乡岳飞倚为心腹,从武经郞擢为留守司右军统制。岳飞所部当初在卫州被金军打散后,擅自脱离都统制王彦的指挥,南撤到汴梁,按律当斩。不过东京留守宗泽正是用人之际,只是将其从武经郎降职为秉义郎,略加处分。其后岳飞所部在与金军作战中立下了几份功劳,宗泽又恢复了其武经郎的职衔。

    此时开封四周,驻扎着宗泽生前所招募的两河义军、盗匪队伍等各种武装共计有十余万人,杜充没有宗泽的威望,加之他从本心里也不信任这些“杂牌军”,言语之间不免流露出猜忌之意,遂使这些“义军”部属们离心离德。

    九月中旬,杨进和丁进两人感到杜充有吞并其部众的意思,在杜充派人招两人去留守司开会后,竟然不告而别,引军径自跑去了新郑,脱离了留守司的指挥。

    十月初,杜充接到密报,驻扎城南的王善、张用所部也有所异动,立即将中军统制马皋、右军统制岳飞和李宝、桑仲等部将招到留守司,布置他们剿灭王善、张用所部的事宜。张用也是相州汤阴人,算是杜充和岳飞两人的同乡,也和岳飞一样,当年以乡兵“弓箭手”的身份参加过童贯收复幽州的战役。

    在金军第二次南下时,张用招集乡军,前往濮州投靠了宗泽的北路军,算是最早投宗泽部下的队伍。张用很崇敬宗泽,对于杜充无意抗金,又以丁忧的名义将宗颖去职的作法十分不满,所以拒绝了杜充的招揽。虽然目前还驻扎在开封城外,却早已萌生去意。

    杜充本想把张用、王善等人招进城来囚禁或是杀掉,无奈这些人机警得很,自从杨进和丁进两人率部从离开开封后,就再也不以身犯险,只是派出手下到留守司来应会差事。

    马皋、岳飞等人引军从西城前往南城,张用早已得到了消息,自领本部人马出营拒战。与此同时,驻扎在东城的王善也得到了消息,率领本军人马也来为张用助战。岳飞所部通过一个夏天与金人的几场战斗下来,战斗力提升不少,虽然只有二千五百余人,但部下寇成、王经、郭青、王贵等人却是个个勇猛。张用先是击败了李宝所部,与王善两人一起活捉了李宝,但却被马皋和岳飞两部一阵冲杀,张用和王善所部虽然有将近三万余人,却大多是乌合之众。战斗中岳飞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张用所部惊骇之下,顿时溃散而逃。

    张用和王善所部亲军也被溃兵挟裹,无法再战,两人带着部众逃往陈留,收拢残兵,只剩不足五千人。张用和王善两人怒恨交加,却也不敢回头与马皋、岳飞再战,只得带着残兵,窜往淮南地区。

    这杜充平日里以文武双全自诩,当自个儿是那如诸葛武侯一般羽扇纶巾的人物,而岳飞骁勇善战,在这场兵变中击败张用和王善,化解了杜充最大的危急。加之两人的同乡关系,杜充奏禀扬州的官家升岳飞为武德大夫,加英州刺史衔。

    岳飞在杜充的大力提拔下,也算是正式迈入了大宋国中级将领们的行列,手上的部队也被扩充到了五千人马。

    不过杜充依靠马皋、岳飞等部队击败和吞并张用、王善两支部队,却让驻扎在京东一带的曹成、李宏、马友等张用一班“结义兄弟”纷纷率部脱离了东说留守府的控制,流窜于山东、淮南一带,又变成了为祸一方的巨寇。而且原来宗泽千辛万苦所聚拢起来的十来万抗金部队,如今因为这场内耗减少了大半,杜充手上的部队只剩下马皋、岳飞、薛广、李宝等部队,加起来已经不足三万人马。

    由于在建炎二年金军没能度过黄河,宗翰和宗辅两人也是心里郁闷难消,今年金军一部分兵马实际上并没有北撤,一直在河东、河北一带清剿义军,稳定各地的治安。

    十月初,秋收刚过,宗翰和宗辅两人就分率大军开始了再一次的南下。

    金军的行动十分迅速,十月中旬,金军前锋完颜银术可和完颜宗弼两支部队就已经抵达相州附近。相州知州赵不试决定坚守待援,他的提议也得到了大将薛广的支持。他们坚守相州的想法虽好,可是这回指挥作战的却不再是老将宗泽,而是满嘴大言,但内心里却十分胆怯的杜充。

    作为东京留守的杜充不光不派兵积极救援相州,而且还下令在卫州、新乡一带的王彦训率所部“八字军”三万余人南渡黄河,撤回开封屯驻。举足无措的杜充在听到金军即将渡河的消息后,更是下令从卫州一带掘开黄河大堤,让黄河水改道淮河入海。但是黄河的改道并没有阻止金军的南下,而是等到来年洪水泛滥时,成了淮河流域最大的祸患。一向物产丰饶的淮河流域,由于这次黄河改道,在南宋初年,变成了年年水患不止的重灾区。

    相州城被金军挞懒所部包围,而作为东京留守的杜充又拒不发兵救援,成了汪洋里的一片孤岛。到了十一月,依然滞留在黄河以北的大将薛广率领武锋军出城与金军接战,却陷入挞懒和宗弼两人的包围之中。薛广率部在金军的包围中苦战三天,最终全军被歼,薛广也在最后阵亡。相州知州见外无援兵,城内粮草也将耗尽,命人将妻子和四个儿女投入井中,自刎而死。

    自靖康初年金国南下以来,一直坚守不降的相州城最终陷落,自此,黄河以北的宋国领土,尽皆落入到了金人的手中。

40、河东(一)

    十一月,完颜银术可再次从河阴渡过黄河,却又被宋军翟兴所部杀得大败,银术可身受三处箭伤,居然大难不死,但他在逃回黄河北岸后,就再也不敢轻度黄河。宗翰率主力抵达怀州后,见河南府宋军防守严密,又鉴于杜充扒开了黄河大堤,河南骑军暂时行军不便,遂与希尹、谷神等决定先引军东向,转攻大名府,与宗辅大军会合后,再攻取开封、洛阳。

    雪花在零零散散地飘落而下,天空中阴沉沉的。

    初冬时节,苍凉的太行山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沟壑纵横的大山之间,生长着稀稀落落的矮树和灌木,依然还有大片的黄土或是青黑色的山石祼*露着。整片山地,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天气中。

    在这种天气下,有一小队人马,在山脚下的山谷间小路上缓慢穿行着。

    这地方叫乐平山,也就是后世以造梯而闻名的昔阳县大寨大队所在的地方。这片山地间道路难行,有些地方甚至就没有道路可以通行,躲在这种地方,倒是不用担心金国的骑兵能够追踪过来。

    行于山间的队伍大约有五、六十人,大约有二十多匹驮着货物的骡马和毛驴,他们在手里拿着武器,头戴毡帽,身背木弓,穿着褪色很严重的朱红军衣,居然是宋军服饰。

    太行山区,由于条件艰苦,民风相对剽悍,生活在这一带的河北人和河东人,倒是能与陕北、陇右的平民性格相近。

    金人南侵,北宋灭国,原本就活不下去的两河百姓更是纷纷占山为王,在太行山里建立了数十处山寨。原本金人的目标盯在汴梁,幽州、河北、河东地方的各路义军日子还好过一些。但是至今年以来,金军将目标放在了这些义军身上,幽州到河东,有十几处山寨被剿灭,甚至还发生过几次屠杀,让这些山寨抗金的决心变得动摇起来。

    这支小队伍的头领是梁进,他是怀德府一带抗金义军“忠义保社”首领梁兴的从弟,此次沿着清漳河直到平乐,是为了联络从真定府退到这一带结寨自保的五马寨义军而来。这梁兴原来是河东泽州厢军队官,在金军南侵后,泽州、隆德府等地厢军溃散,梁兴与赵云、李进等在晋南组织“忠义社”,打起抗金大旗,聚拢了数千人马。不过今年以来,梁兴所部义军被完颜娄室和完颜宗英所部清剿,日子很不好过,于是派人来寻找退到河东的河北路“五马寨”义军,希望大家联手自保,抱团取暖。

    虽然大雪开始封山,但金军的清剿力度却一直没有减低,河东各地义军所面临的形势依然是十分严峻。

    随着战火蔓延,中原的形势已经是一塌糊涂,乱成了一团。不久前河东的义军听说大帅李岘和姚古回来了,军心都为之一振,可惜的是陕西各军一直紧守着黄河西岸,丝毫没有东渡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河东南部各地的义军大多溃散,或是被金人招安,唯有梁兴所部的“忠义军”依然还在坚持高举着抗金义旗。

    在涉县的时候,梁进又遇到了一伙逃到山里结寨的“八字军”余部,对方在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后,将梁进迎入山寨,好生招待了一番,并派出了四个年青人跟着他们一起来寻找“五马寨”的义军。“八字军”自从王彦率主力退回河南后,余部溃散,只不过有些人的脸上被刻下了“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大字,为金人所不容,只得逃进太行山里做山贼。

    今年“五马寨”在赞皇县与金军大战一场,结果被金军击破了山寨,余部退到了平定军静阳寨,另外在真定府以北还有一支“太行军”,据说那是一支得到官府正式任命的部队。金人虽然占了河东、河北,但是这些地方毕竟地盘不小,金人兵力有限,也掌握不了地方,特别是太行山区,实际上控制在这些义军的手里。

    自从金兵入寇,这河北、河东的官军是望风而溃,大宋国的官员也大多是开门投降,金人没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但是两河地方的民众却是比那些官员们有骨气得多,不甘作金虏的奴隶,好汉们自发地举起抗金义旗,给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要说起太行山地区的义军,以“太行军”规模最大,不过“太行军”的山寨一般都设在深山里,金军没法清剿,只能暂且放过。梁兴这次派梁进联络“五马寨”,也是听说“五马寨”与“太行军”有联系,意图通过他们与“太行军”搭上关系。

    ……

    赵五带着人马从邢州回来,见到军寨中已经安稳下来,心中大为宽慰。他这一次是奉命去邢州破坏沙河县的治铁监,以避免其用于资敌,行动倒也算顺利。由于事前得了刘滔的警告,“五马寨”在夏天金军的围剿中撤出了一万多人,总算是没有全军覆没。不过太行山区本就没什么农地,粮食出产很少,与真定府和赵州这种平原地区完全不同。

    如何养活手下的一万多人马,解决粮食问题,成了赵五最大的心病。

    由于受战争的影响,真定府、赵州和邢州一带农田荒芜,流民遍地,不少原本殷实的富户也被各地的“义军”抢劫一空。他这一路从邢州回来,看到路边和村里的榆树都被剥了皮,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遍地都是背井离乡,枯瘦如柴的饥民。

    这就是战争,没了官府的赈济,最终被冻饿而死的都是老弱的百姓,反倒是那些多如牛毛的“义军”山寨里抢来的存粮不少,还是相对富裕。赵五也曾打过抢劫这些山寨,以解燃眉之急的主意,不过这些山寨都设在险要的山头上,寨堡坚固,想要攻克下来,也非易事。

    想到这里,赵五顿觉心中烦闷,于是也没带亲兵,背着手到山寨外散心。

    这乐平寨设在清漳河上游,周围都是五马寨的人,倒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赵五正在思考这支义军的前途,刚走出大寨门外,却远远望见马扩带着几人骑着马从北面的山谷里赶了回来,顿时喜出望外,大步迎了过去。

    “怎么样?”赵五见到马扩下了马,立刻迫不急待地问道。

    马扩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也不富裕,说是可以支援我们一部分粮食,但主要还得要靠我们自己解决。如果我们真想要投靠他们,却需要将部队交到他们手上,进行改编。”

    赵五没有吭声,听说太行军在吞并一些山寨后,杀了不少山寨头目,这让他心生忌惮。等到了人家的屋檐下,还不是任由别人摆弄,很明显,太行军是冲着吞并两河地区的义军而来的,而且做起事来有些狠辣。

    两人一起回到大寨里,进了聚义厅,赵五又继续看向马扩:“依老兄之见,他们真的是李大帅的人么?”

    马扩从火炉上煮着的茶壶里倒了一大碗热茶,捧在手心里慢慢喝着:“这倒没错,若不是我提到与那李大帅还有姻亲,那几个头领也不会答应支持咱们一些粮食。不过太行军军纪很严,那些投靠他们的山寨头领们平日里自大惯了,受不得约束,有几个想拉出自己原来的队伍自立山头,结果却被他们宰了。”

    赵五听到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为了兄弟们的出路,某倒是受不得别人的管束,只要不是成心报复就好。”

    马扩笑了笑说道:“那倒不至于,大不了呼们把部队交到他们手中,你和我一起去陕西投奔李大帅,也能谋个差事。”

    赵五听了后却摇头:“老兄是文武双全,到了大帅帐下倒是有用武之地,咱家大字识不了几筐,也只有呆在军中与敌人厮杀才好!”

41、河东义军(二)

    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节,承天军寨西北的冶河山口处,从前年开始便修建了一座拦河水坝。这水坝为青石混凝土结构的重力溢水坝,高达三丈多,积蓄的水量能让冶河谷两岸不多的农地都能得到灌溉。

    平定军和井陉关一带,煤矿和石灰岩资源丰富,烧制出水泥并没多大难度,主要是缺少钢材,这是让张栓比较遗憾的地方。

    冬季的水库蓄水不多,河水在大坝外形成一层白色的冰墙,显得非常壮观。

    承天军寨在唐代叫做承天军堡,是控扼河东、河北之间井陉谷道的重要关城,传说当年与河北窦建德作战时,平阳公主曾亲率麾下娘子军屯驻于此,因此也常被人称之为娘子关城。这地方在另一世界明清以后称之为旧关,与明代在其以东十余里新修筑的娘子关城相区别。

    河东地方拥有山河险胜,太行山、五台山、王屋山和吕梁山四面环抱,西面又有黄河天险,端是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自春秋时董安于筑晋阳坚城以来,将近两千年的时间,北方的草原民族就被阻挡在了雁门、代州以北,无法染指河东之地。可惜的是宋太宗赵光义竟然彻底拆除了这座护佑了华夏民族数千的北方屏障。

    失去了晋阳坚城的保护,这才让契丹人、女真人能够越过太原,长驱之入,不费吹灰之力,就全取河东农业发达的三大盆地。

    如果晋阳坚城这座北大门还屹立于世,想要攻取河东决非易事。

    太行山中多东西走向的横谷河道,一般称之为陉,俗话说太行八陉,其中就有六条是由河南或河北穿过太行山通往河东的咽喉要道,若是封锁了这些军事关隘,实际上就是阻断了从外界攻取河东的可能性。

    以平定军为根据地的太行军目前唯一能够控制的就是冶河谷地所形成的井陉道。

    赵五、马扩和梁兴等一行人马跟着赵澈从百井寨过来,沿着绵蔓水南岸的谷道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座壮观的冰封大坝。承天军寨就横亘在河谷北侧险要的隘口处。

    不过,在关城西侧,沿着沿着河谷的山坡,还修建了样式统一的红砖房屋,似乎是屯田的民居,不过规划得十分整齐。毕竟现在整个平定军都纳入到了太行军的军管范围,在河谷地实行军屯的都是军中淘汰下来的老弱军户,依然还保留着军籍,生产的粮食也是为了略加弥补军中的供应不足。

    太行军的主要粮食来源还是来自于在真定府、定州、赵州和太原府等地方的征粮,只不过太行军并不会竭泽而渔,一般只征收粮食亩产的一成,与那些抢劫的山寨不同,很有些官府的作风。甚至还会和金人一样,清剿一些为祸地方的“义军”山寨,以安定地方。

    现在金国势大,女真骑兵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太行军为了避免与对方发生正面交战,在夏秋之际都躲入了深山之中,粮食的收获不多,在这个冬天的日子过得也很艰难。不过,在冬天开始的征粮活动中,这支部队还算军纪严格,基本上很少发生强掠地方的行为,除非是一些地方武装不开眼,与之发生强硬对抗。

    金人的威胁这是其一,实际上太行山河东义军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粮食问题,这限制了整个部队的发展。这里面以在上党一带活动的梁兴所部“忠义军”的情况最好,他们所在的地方稍微富饶一些,收获差不多能让手下的五千多人马不至于因为饥饿而散架。另外,义军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反而来自于那些投靠了金国的官员或是地主武装。

    在这个世界,河东的地主武装虽然被李岘给清理了一遍,但是残留下来的势力还是很强大,这是清剿各地义军最卖力气的队伍。

    由于抗金义军势力最大的太行军在今年实行的是隐藏实力的收缩政策,河东、河北两地投靠金国的地主武装十分活跃,使得各地义军都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太行军目前所依靠的还是陕西那边的部分输血补充,双方通过小股的骑兵部队快速穿过太原盆地,将一部分奶制品、干肉和盐等必要的补给品送到平定军,以弥补粮食的不足。如果在金军完成了主要战略目标后,在中原地区的统治一稳固,这些义军所面临的,才将是全面的围剿。

    大家都很清楚最终的结果,正是因为这种压力,以“五马寨”和“忠义军”这代表的大多数河东义军才在这个冬天,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加入到了太行军的行列中,来接受对方的整编和统一指挥。

    因为现在只有太行军有能力带领大家击破娄室大军的阻拦,返回到关中地区。

    张栓、刘滔和赵澈等人为这些义军首领准备了一场简单的接风宴会,大家甚至连酒都没有喝好,就直接开始了对各支义军进行整编的准备会议。虽然会议的方式很随意,大家围坐在一张长桌前畅所欲言。但实际上这三位李岘门下出来的太行军将领却十分强势,张栓先是宣读了几份出自陕西帅府的任命,像是赵五、梁兴和石子明几支规模较大的队伍算是自成一军,几人被任命为各军将主。

    马扩原来被张所任命为河北西路都统制,级别不低,但手下却没有什么人马,这回却被李岘任命河北西路招抚副使,算作是河北西路招抚使种师中的副手。由于种师中现在长安养病,马扩现在负责河北西路的具体事务,职位和权力都增加了不少。

    梁兴原本就是厢军军官出身,现在被正式任命为一军主将,也算是得尝所愿,唯有赵五和石子明等人都是河北绿林出身,在张栓又宣布了几项必须严格遵守的军律后,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其后,刘滔重点谈到太行军可以支援各部一部分粮草和武器,但粮食问题主要还是要依靠各支部队自己解决,同时各部队要服从统一指挥,由太行军所派出的教官对各部队进行整编和训练,另外就是严格军纪,不得随意劫掠地方。

    虽然有些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不过各路义军头领在离开承天军寨前都表示会服从太行军的统一指挥。

    送走了这些义军首领,赵澈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现在自个的粮食就紧张得不行,现在还要赈济这些乌合之众,就指望他们能够堵住太行陉和滏口陉?”

    “先生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些山寨,打直仗来虽然不行,但是若是为患地方,总是一大祸害,总归让军纪约束着要好得的。至于整个河东的仗怎么打,那是先生的安排,我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刘滔说道,“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大家勒紧腰带,熬一熬也就挺过去了。”

    张栓道:“特么的,到时候先干李植,投靠金人的汉奸里,就这厮蹦跶得最欢。”

    “现在跳得高的到时死得快,他们的劣迹都在小本子上记着呢,先生说过这些投降的汉奸需要进行全面清算。”刘滔也笑道:“这些官员们轻易就投靠异族,就是因为最后得不到清算。听说刘豫为了投降,竟然危害了齐州兵马钤辖关胜,这样的奸人,诛其三族都不足以平民愤!”

    此时大名府也被金军攻破,武将郭永、刘浩在奋力守城,不料北京留守张益谦和转运判官裴亿却开口降敌,郭永父子四人皆战死,而刘浩也在突围过程中身受重伤,最终死于黄县境内。这刘浩在靖康年间曾与金军作战中打过几回胜仗,是张所最为倚重的干将,到现在,靖康年间隶属于大元帅府名下的几位抗金将领,最终都被这些投降的文官们坑死完了。

42、南逃

    宗翰与宗辅两路大军在濮州会师,两人之间又起了争执。

    宗翰的意思是先取汴梁、洛阳,再南下淮扬。而宗辅则明确表示反对说:“等你取了汴梁之后再南下,恐怕康王早就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他现在跟个兔子似的,不若相国你去取汴梁,我们兄弟直取扬州,省得让康王逃得没影。”

    宗翰这边哪里肯让宗辅兄弟再得大功,双方又经过一番商议和争论,最终决定先活捉康王赵构,双方各出三千精骑直取扬州,大军随后而至。先擒了康王,再招降留守东京的杜充不迟。

    俗话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城位于大运河和长江的入河口处,是淮南东路的中心。不过这座城市在经历过隋唐时期的繁华后,在晚唐和五代的战乱毁于兵燹,有宋一代就再也没有恢复起来。宋代的扬州,早已不再是盛唐时期的全国第二大城市,其规模在国内只能排在十六、七位,和京兆府差不多。

    官家赵构从南京应天府搬到此地后,又碍于面子,不肯主动渡江,就将行在暂时安置在原来的州衙里,将州衙一带改作了行宫,原来的州衙改成了崇政殿。这位康王好女色,属下的官员和宦官们一阵搜罗,整个皇宫里的女子迅速就扩充到了六百多人。这位年青的官家不思怎么积极抵御金人,反而是夜夜笙歌,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替赵家传宗接代上面。

    除了例行的早朝外,这位官家几乎不理政事,将朝政都交由几位亲信太监和黄潜善、汪伯彦两人去处理。

    大约是因为这位年青的皇帝纵欲无度的原因,除了在应天府时潘贵妃生下一个儿子外,其后被充入后宫的数百女子竟没有一个怀孕的。

    二月二日夜,正在御床上颠鸾倒凤,努力播种的赵构接到值班内侍邝询的急报,说是金军骑兵已经攻破天长军,正直接杀奔扬州而来。

    官家赵构在听闻奏报后顿时吓得那话儿也萎了,也顾不得询问有多少金人骑兵,就连忙穿起衣服,甚至连满朝文武也顾不上通知,只叫上了几名内侍和御营都统制王渊带着数百亲军,就仓惶逃出了扬州。

    赵构在王渊的保护下骑马出逃时,被街上的行人认出,这一下,扬州城内顿时大乱。

    令人深感耻辱的一幕出现了。

    很快扬州城内皇宫内的宫人陆续出逃,其后是官员,百姓和守军也听说是金国大军将至,也纷纷涌向城门,在慌乱间被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由于官员和军官们也纷纷逃向江边,扬州城内竟然无一人来组织防御,城内外驻扎的将近六万御营兵马一哄而散。

    二月三日傍晚,金军前锋耶律马五率五百骑兵抵达扬州城外,原来拥有数万兵马守备的扬州城竟然不战而降。这玩意根本没治,从官家到下面,一群当官的都是胆小如鼠,弄得手下的军卒也都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绵羊,战力十不存一。即使原本还有些想抵抗的,也都是随着大流往江边逃跑了。

    扬州城的失陷,连靖康年开封城的失守都还不如。

    耶律马五以五百骑兵轻取扬州,自然也是不敢再到江边去追杀逃跑的军民,只能是紧守扬州城池。

    直到二月四日下午,完颜拔离速、兀林答泰和完颜彀英所率领的六千骑兵才陆续赶到扬州。拔离速等率领五千多骑兵追到江边,从扬州出逃的军民一哄而散。竟然有数万人跳入长江中企图游过长江,结果又有一万多人溺水而死。

    拔离速不仅在长江边上俘虏了数万宋军,甚至还缴获了数千匹军马,这也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就连拔离速和彀英两人也都是满头雾水,怎么,这些宋军连骑在马背上逃跑都不会么?

    官家赵构只带数人乘一小船狼狈逃过长江,此时天降天雨,只好躲到江边的河神庙里暂时休息避雨。镇江知府钱伯言在听说官家逃到江南的消息后,立刻派兵沿江搜寻,总算是将官家迎到了镇江府衙当中。

    此时官家赵构不仅被这场突变吓得得了严重的阳萎,不能人事,还被彻底吓破了胆子。

    只在镇江呆了一天,赵构便不顾劝阻,在王渊和刘正彦等的保护下,宣布将行在迁往被方腊焚毁后还没恢复,残破不堪的杭州。

    在江北这边,完颜拔离速见没有捉住赵构,他们手上也只有五千多人马,也是心虚得很,不敢在扬州多作停留,劫掠了数万民众立刻北返。临撤退前,拔离速还下令纵火焚毁了扬州这座繁华的江南城市。

    大火之后,原来有十多万人口的扬州城,只剩下了两千余人。

    淮扬道上凄雨迷蒙,不过这官家、官府和官军的做法更是让这些被掳的百姓感到心寒。

    此时守宿州的韩世忠、守楚州的刘光世的部队也不敢与金军相抗,放开大路,任由宗辅和宗弼统帅的金国东路大军一路南下。而完颜宗翰则在徐州与宗辅分兵,带着中路兵马。转向开封,希望能把杜充的部队包围在开封一带。

    面对金军在建炎二年底发动的这场新的攻势,作为东京留守的杜充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思怎么进行积极抵抗,却一门心思在思考怎么逃跑才有利。他是即想离开东京,就怕承担弃城而逃的责任,左右下不了决心。

    只不过杜充却是深知身在乱世武力的重要性,在王彦率八字军三万余人撤回开封之后,他即下令将其部众的一半分配给了马皋、岳飞和李宝三名亲信的部下。这样,岳飞所统帅的部众在吞并了部分王善、张用的部队,再加上这次得到的五千八字军,达到了一万余人。

    岳飞在这些部众中挑选出了三千名精兵作为中军,由自己亲自统领,这就是后世岳家军中最精锐的“背嵬军”的由来。

    杜充在听到金军从大名府南下的消息后,便决定率领留守司主力部队南撤,另外,责成副留守郭仲荀代他守备开封。随之,在他一走之后,郭仲荀也是如法炮制,将守御的职责推给了留守判官程昌寓。这么一级一级推下来,等到四月下旬宗翰抵达开封城外时,城内的官员都已经跑完了。

    马皋、岳飞和王彦等武将虽然很不情愿,但是面对顶头上司的命令,这些中级军官们却没有与杜充对抗的勇气,况且他们的前途,还都捏在杜充的手心里。

    杜充擅自率兵离开留守的开封,不仅没有得到相应的处分,反而得到了一份新的任命:“兼江北宣抚副使,节制两淮、京东、京西与应天、大名府军务,许便宜行事。”也就是说杜充还升为了长江以北各军的总指挥,主持长江防务。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此时的杜充却根本不顾朝廷的命令,带着部队从芜湖直接就过了长江,然后跑到了建康,这才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宗翰的进军速度并不快,他一直提防着宗辅兄弟万一捉住赵构的这份功劳,所以也没有急于向汴梁进军。

    宗翰和宗辅这两路人马在宋境是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在大名府被郭永和刘浩率部挡住了几天外,其余的时间,金军所到之处,宋军是望风披靡。这一路从京西路往南行来,他们甚至连一次抵抗到没有遇上。

    耶律马五只用五百骑兵就轻取扬州,取得这样的战果让宗翰和宗辅也是意想不到,虽然是跑了官家赵构,宗辅下领宗弼率两万精骑过江,继续捕捉康王,而宗翰也令完颜拔离速和完颜彀英两人率军从中协助。

    在他们的意识里,宋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金国彻底覆灭宋国已经是指日可待。

    可惜的是,一条从陕西传来的噩耗,顿时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43、收复河东(一)

    二月二,龙抬头。

    建炎三年的二月二,同州冯翊以北三十多里的山地。天气阴沉,看起来不像是龙抬头的好日子。

    立马在只生长着几棵栾树的山头上,李岘脸色阴沉地放下了手上的望远镜。

    “哈哈哈……你摆下那么大的布带,就是为了对付这不到五千骑兵?”杨可世在一旁幸灾乐祸,“呵呵,还亏你费了这么老大劲,把整个冯翊城里的百姓都给搬空了。现在金人就要过河,不如现在某家就带人杀出去,把他们围在这片河套里,保险跑不出几个!”

    “特么的,老子哪知道金人竟然如此胆大,完颜娄室的手上就三万多人马,竟然还分成了三股,这拿老子手上的这二十万人也忒特么不当个菜了!”李岘也是气急败坏,自己在洛水边上为娄室准备了一场盛宴,结果对方却不给面子,只派了完颜挞野和厄鲁古两个手下,带了五千多骑兵过来。

    现在消息已经传了回来,娄室率一万多人从丹州过的黄河,然后直扑鄜州;挞野率一支偏军入同州;另外婆卢火率一万余骑直奔华州、渭南,金军分为三部分入陕,让他之前的准备都付之东流。

    “娄室这次分兵入陕,让我们想要全歼他们的目标基本落空,可以肯定,如果我们这边打起来,娄室在得到消息后必定会往北边跑,鄜延路的各营寨里都是步军,可没办法能拦住他们。”姚友仲在一旁说道,“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往南边来救挞野和婆卢火。”

    何蓟在一旁不耐烦地说道:“管那么多干什么,现在我们拦住丹州河界,娄室只能是先往西夏跑,干掉入陕的金军,河东就剩不下多少金军了,我们先收复河东再说。”

    李岘在听后也是笑了笑:“也是,一万七千多精锐的骑兵损失在陕西,恐怕完颜宗翰在听到消息后会心疼得跳着脚的骂娘!我们晚点再行动,等金国的骑兵过河时,先让火枪兵收拾他们一顿再说。”

    杨可世在后面笑道:“你就是喜欢耍些阴谋诡计,把简单的事情搞得乱七八糟,那挞野如果省悟过来,掉头就跑,我们这些人可是追之不及。”

    李崕轻笑了一声:“只怕是金人根本瞧不起咱们的野战能力。”

    李岘大笑着说道:“各位稍安勿躁,都少不了肉吃!”

    挞野指挥的金国骑兵已经开始准备渡河,初春时节洛水的水量并不大,河里结着残冰,许多地方人马可直接涉水而过。

    洛水对岸,宋军严阵以待,红旗漫卷,迎风飘扬,三千名火枪兵在河岸上列成三队,沿着河坡排开了,铅弹和火药已经被压入枪膛。

    杨可世用望远镜远远地看了一下,然后看向李岘:“你是准备正面作战了?金军似乎分出了两支骑兵准备包抄侧翼。”

    “没错,这些火枪兵总是要正面应对骑兵,金国的铁骑是块不错的试金石。放心,梁超的骑兵在帮他们守着侧翼呢。”李岘平静地说道,他现在有所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娄室会从丹州突破入陕。

    挞野和厄鲁古率领骑军主力已经在洛水东岸整齐列阵,金军从侧翼分出的两谋克骑兵已经开始了渡河。在他们的映像里,只要侧翼遭受攻击,宋军就会立刻崩溃。洛水河两岸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除了北边是山地,大部分地方都可让骑兵任意驰骋。

    挞野眯着眼看向对面宋军阵列,比寻常的步军方阵要稀疏得多,而且只排列了五行,军阵前只布置了一些简单的鹿砦等物。

    “前面的宋军甚至都没训练过简单的步军枪阵,难道他们认为这么单薄的阵形就能拦阻住冲阵的骑兵?”他举起手中的马鞭大笑着说道,说到这里,挞野这才想起来,宋军手里拿的是突火枪——被掳去云州的宋国工匠曾经打造出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拿来吓唬人还行,真正到了战场上却没有多少用处。

    宋人的烟火武器,唯有那种投掷出来的石砲能够对骑兵构成一些威胁,其它的大都没有什么作用。

    这是宗翰大人总结出来的结论。

    不过,让挞野感到意外的是,他所派出的两千名攻击宋军侧翼的骑兵却被从后面树林里冒出来的宋国骑兵给拦住了。

    原来宋人在河对岸是摆的花架子,目的是妄图以优势的骑兵来对抗攻击他们侧翼的部队!想到这里,挞野举起了手中的腰刀,高声叫喊道:“吹号!强行渡河,儿郎们,先杀掉对岸的宋国步军!”

    低沉的号角在原野上响起,金国的骑兵开始冲下河岸,冒着冰凉刺骨的河水,强行渡河!后队的骑兵挽起手中的骑弓,朝着河对岸的宋国军阵抛射出密集的箭矢,意图为冲锋的队伍提供掩护。

    宋军一方,面对金军射来的羽箭,长长的队列依旧纹丝不动地原地站立着,丝毫没有受到金军箭矢的影响。抛射而来的羽箭根本无法穿透士兵们的头盔和身上的薄钢锁甲,并未能造成多少杀伤。

    冲锋的金国骑兵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入河水当中,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

    “第一排,预备!”韦选深深吸了口气,高举起手中的雁翎刀,高声喊道。

    经过半年多训练的官兵们平举起手中的火枪,将枪托紧紧抵在右肩上,开始瞄准正前方的目标。

    不到一百步,冲在前面的金国骑兵在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声,已经冲到了河水中央,正在泅渡。河水淹过了半个马身子,让马速明显降低了许多。

    “放!”

    呯呯呯!

    ……

    一长排的火枪轰然爆响,整个宋军阵列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烟雾当中,六百支火枪,几乎同时喷射出火焰,正在汹涌而来的金国骑队顿时为之一滞,血花四溅,受伤的战马在凄惨地哀鸣,在河水里乱窜起来。

    只是一拨齐射,就有数十名骑手栽倒在冰冷的河水当中。

    “干得好!第二排准备!”

    “预备……放!”

    呯呯呯呯!

    硝烟在弥漫升腾,第一拨冲锋的五百金国铁骑只剩下了一半,河水阻碍着马速,让他们根本冲锋不起来,只剩下被动挨打的份、

    “第三排……”

    呯呯……

    挞野很吃惊地睁大着双眼,然后很果断地下达着命令:“吹号,退兵!”

    可惜的是,他听到的是一声惊恐的喊叫声:“将军,宋国的骑军!”

    随后,就听见警戒的斥候队所吹响的报警号角声。

    他回过头来,就看到北面的山坳处,漫山遍野的宋国骑兵从里面冲杀出来,旌旗招展,号角阵阵,喊杀声冲天响起!

    挞野和厄鲁古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中了对方的埋伏,跑不出去就是死!

    两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都是飞快地掉转马头,带头朝着冯翊城方向飞快逃窜。

    远远骑马站在山坡上观战的李岘笑眯眯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就这么一伙客人,怎么能让你们轻易离开,作东主的,怎么也要挽留一下!

    呯!呯呯!

    三声二踢脚在半空中炸响,随着一阵号角和喊杀声响起,康泰已经带着大队的骑兵,拦在了金军逃路的前方。

    李岘侧过头,发现杨可世和何蓟这两个二货已经亲自带着属下的骑军追杀了出去,不禁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同样稳坐钓鱼台的姚友仲一眼,不禁笑了一下。

    好吧,这种卖力气的粗活就由那些夯货们去干,咱是文化人,和他们不一样!

44、收复河东(二)

    同样的一幕也在华州城东上演着,刘锜、姚平仲、翟亮和李岌、苗傅所部的五支骑军在围剿着溃逃的婆卢火、习失骑军。李岘派到华州和潼关的四千火枪兵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婆卢火并没有强行攻城,让他的安排白费了心思。

    骑兵的数量是三万五对一万,占据绝对优势的西军打的婆卢火是狼狈逃窜,不过,在留守河中府的蒲察、谋衍和投降金国的李植接应下,最终婆卢火逃出了四千余人。

    李岘命杨可世和康泰两支骑军追击正在进攻鄜州的娄室部队。娄室在得到挞野所部覆灭的消息后,果然沿着洛水向西夏境内撤退,而驻守延安的鄜延路经略姚炳手上骑兵不足,无法追击和拦截,最终娄室所部顺利地从保安军退到了西夏的洪州。西夏人不敢得罪金国,李祐昌只得亲自陪同,并派兵一路“护送”着娄室的队伍从东胜州撤往云内。

    娄室的部队在陕西遭受重创,他属下本就是一支偏师,兵力本就不多,现在娄室的主力在陕北逃往夏境,整个河东只剩下蒲察手上的五千骑后和婆卢火的残部,金军不足一万。即使加上投降和宋军和辽军,也只有不足三万人。

    二月十日,李岘率陕西、陇右步骑军七万余人从龙门入河东,同时,刘锜指挥华州地方的五万余步骑军也从风凌渡入河中。

    在得到消息后,太行军和河东地方的各路义军也纷纷响应,赵澈所部收复太原;张栓率太行军一部与五马寨等义军一起收复辽州、威胜军和隆德府;刘滔所部与五台义军一起收复忻、代二州;折可求、折可存和折彦质率折家军收复岢岚军、武州和雁门关;梁兴所部克泽州和天井关,封锁了太行陉。

    蒲察见宋军之势已不可挡,遂放弃河中,与婆卢火、李植等部从轵关陉退往王屋山之南的济源、怀州一带,一面派人向中路元帅完颜宗翰紧急乞援。

    几乎一夜之间,河东之地尽复!

    李岘也有些恍惚,他本来预计在河东还要进行几场大战的,没想到会如此轻松。和金军在河北、京东路一样,西军在进入河东后,溜达着就把整个河东给收复了,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金国人逃跑起来,比中原地方的宋军一点也不慢。

    想想也是,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中,西军虽然被钱蓋、范致虚两人折腾得损失了大半,在富平之战时,以十八万人面对宗辅统率的十二万金军主力都差一点取胜。若不是张浚那个文官出身的蠢材选错了决战地战,究竟鹿死谁手,都尚未可知。

    而现在,陕西、陇右地区西军的总兵力高达四十多万,虽然李岘保留了一半的力量用于防备西夏人,他以七倍的兵力竟然没能全歼娄室的这支偏师就感到很不满意了,况且河东地区还有将近十万的义军进行配合作战。

    李岘在靖康二年救援太原时埋下的伏兵现在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此战看似轻松,李岘还做了许多无用功,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于全局的掌控能力远超同跻。先是示敌以弱,放开黄河防线,甚至将同州和华州的兵力及百姓都迁空,给金军造成宋军慌乱溃败的假象。其后一举击败入陕的金军主力,全歼挞野、厄鲁古所部,杀得婆卢火也是丢盔弃甲,其后河东之地便是一鼓而下,根本没给金人任何喘息调整的时间。

    其时机也把握得很好,此时宗辅所部主力已经抵达淮西,宗翰的大军也是在南京应天府一带,想要回师增援,根本就来不急。只要守住轵关陉、太行陉和白陉,也就是沁水、丹水和淇水这三条重要的河谷通道,金军主力就轻易无法越过太行山而进入河东。

    至于北面,李岘却命令高世宣、何蓟、梁超、李崕包括苗傅在内的三万余骑军继续采取攻势,而在陕北追击娄室的杨可世、康泰所部也从绥德军入河东,与折彦质的骑军一起攻掠云州各地。

    此时的河东各地,如果算上折家的五万余兵力,加起来已经聚集了将近三十万大军,整个的指挥和补给系统已经变得非常庞大。李岘也是只能通过一些数字来确认一些事情,具体每支部队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他现在坐镇晋州,一道道命令发出去:命刘锜为河东南路兵马都统制守太行陉,李孝忠守陕州,王荀守轵关陉,吴玠与梁兴所部守白陉和滏口陉,张栓返回平定军守井陉关和承天军寨。姚平仲和李岌所部两支骑军分驻河中府和泽州,为晋南机动部队。

    各部主要的任务是筑城修关,加强防御。

    “实际上我们现在完全可以打出太行山,一举收复黄河以北的失地的。”姚友仲很奇怪地看着李岘所下达的命令各部在关隘险要处修筑城堡的命令,于是开口说道。

    “太行山以南的河北西路之地就是个鸡肋,四处透风,根本无险可依。除非我们的实力足够强大,才能彻底保有那些地方,否则会牵制住我们很多的兵力。”李岘对姚友仲说道,随之又感叹道:“我们现在还是力量有限,特么的韩泼五、张俊和刘家那俩兄弟也是一点也不争气,手上有着好几十万兵马,见了金人就知道逃跑,恐怕很快金人就会把主要的精力用来对付咱们。”

    “杀鸡用牛刀,你这聚集了近三十万大军,就准备窝在河东?”一旁的王庶没好气地怼了李岘一句。

    “哼这军队的士气聚拢起来可不容易,我只要出面,这仗就不能打输,你知道不知道?!”李岘翻着白眼,没好气地看着王庶,“这就要开春了,你们今年的任务就是开荒种地,这三十来万大军人啃马嚼的,需要的粮草可不是小数。这河东有不少的良田,都给撂荒了,可惜的很呐,这几天就赶快拿出份军垦的章程出来。”

    这话让姚友仲在听了后有些心惊,李岘似乎在有意在西军中树立自己每战必胜的形象。虽然他打仗往往都是凭借着人数来取胜,可细细回想起来,自靖康年间到现在,他还真就没有打过一回败仗,一些风头不对的地方和有风险的战场都被他竭力地给避开了。

    “你还想在河东也实行军垦?”王庶有些吃惊地说道,“这河东地方的大部分土地可都是有主之物。”

    “呵呵,那有什么?!这些河东的大地主们主动投靠金人,这笔账可需要好好算算,没收土地都算是轻的了,对于那些充当金人走狗的汉奸,等时局稳定后要彻底清算。”李岘的脸上杀机一现,“至于那些出逃的富户,名下的田地则由官方出面购买下来,给他们一些补贴。总之,现在正是需要这些土地养军之时,谁要敢破坏这项工作,就是金人的奸细。”

    李岘这是在准备推行土地国有化,没有办法,他需要养军,三国时期曹操所推行的屯田制和西魏宇文泰所推行的府兵制就很不错。府兵制造成了隋唐的兴盛,但是到了后期,由于土地的严重兼并造成了府兵制的彻底破产,而改为募兵制之后因为节度使权力过大,兵力将有的现象也造成了盛唐的衰落。

    实际上土地国有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实施屯田的军户就只是国家的佃农。这种问题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想象的,可在陇右,李岘、刘法和赵隆三人合伙,早就停止了军功授田,军功只能奖励财物,但是绝不会给新开垦的农地。

    至于以后人口过多的问题,这个世界这么大,人多了就向外扩张啊!

    “国虽大,好战必亡!”《司马法》里的这句话适用于春秋战国时代那种诸侯混战的局面,强调的是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的重要性。秦国不好战,最后能够一统七国?可惜这句话到了汉代却被儒生们给读歪了。一个强大的中原帝国,人口在膨胀,如果再不扩张,那就等着自行崩溃和自相残杀吧。

    华夏民族的数千年来内战不休,自相残杀的悲剧正是源于此。

45、重建晋阳

    建炎三年,李岘所主导的这场收复河东的战役大概只进行了几天就已经落下了帷幕,西军大举进入河东,只用了十多天,就收复整个河东。消息一出,汉民振奋,金人惊惧!

    作为临时陪都的长安城更是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

    可是作为这场战役最大功臣的李岘却没在长安,他现在带着兵马到了太原,并带着一帮手下文武官员祭拜了晋祠。

    “中原北关气势雄,想见城阙云烟中。屹立千古大夏门,争教一炬成焦冲。从此河东失屏障,胡马直入河洛殇。几时山河欲承平,重看官家筑晋阳!”

    李岘在手里举着毛笔一挥而就,后退几步,对于自己书法水平的进步深感满意。刚才祭拜晋祠,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首元代诗人元好问指责宋太宗拆毁晋阳城的长诗来,由于脑子里也是记不太清了,所以按照那原诗的意思新编了一首律诗,又信手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又摇头叹息了一声:“若是那过去的晋阳坚城还在,哪能容得金人铁骑轻易就能南下整个河东!”

    一旁的王庶看了看诗文,不由皱了皱眉头:“大帅如此公然指责天家,这不太好罢?”

    李岘猛然回过头来,瞪向王庶:“难道是某家说错了么?”

    王庶只得无奈说道:“你没说错,我只是说有些不太好。”

    “哼,管他好与不好,有错还不让人说了。来人,把此诗文刻成石碑,也立到这晋祠里面。”李岘指了指自己刚写好的手稿说道。

    王庶顿时愁眉苦脸地说道:“你现在是整个西军的统帅,这是又想干什么?”

    “哼哼,某家这是要准备重建晋阳城!”李岘突然咬着牙狞笑着说道。

    ……

    由大将潘美在唐明村主修的太原城拆了不少原来晋阳城的材料,还算是坚固。不过在经历了靖康年间的那场大战,又被李岘纵火所焚毁,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城墙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豁口,金人也没有进行过什么修葺。

    李岘在收复河东后,整个的精力都用在了春耕和整修关隘上面。

    “你这是要准备修城墙还是修长城?”王庶躲在四轮马车的车厢里抱头长叹一声,李岘在地图上随手画了一个大圈,其范围大约把后世的整个太原市区包含了进去,东西宽六十余里,南北长八十余里,虽然说在是平原上修筑城墙比较容易,但这么浩大的工程都快赶上修长城了。

    “你闹哄个锤子,这圈城墙也没让你一年就修成,这一带留那么多屯驻的厢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他们夏天种地,冬天修墙头么。”李岘真想踹上这厮几脚,这活还没干呢,就开始叫若不迭。

    实际上他也没指望这圈城墙能有多强的防御功能,按自己要求修筑出那么大一圈黄土院墙出来,只是为了给河东的百姓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真正具有重要军事作用的是北面的石岭关和赤塘关,那里需要修筑两座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坚固堡城。

    只不过他划出的范围也确实是大了些,把目前的太原城和过去的晋阳老城都包含了进去,确实有些象是在修长城。

    李岘的防御计划是把金军挡在雁门关外,但也要预防发生一些意外。至于云州大同府到处透风,根本不好防御,也就是明朝的那帮怂人才会不惜工本,修出那么一道劳民伤财,又没有多大作用的边墙出来。

    到手的河东之地他是不会再吐出去的,河东实际上要远比关中更具有发展前途,这里有山有水,有煤有铁,这才是未来大力发展工业的好地方。

    “你这是骗死人不偿命啊!给老夫戴着顶河东转运使兼太原知府的帽子,这是准备老夫替你卖命吧。”王庶在跺着脚,“先不说这数百里的城墙,光这汾河上的三道拦河大坝就没法弄啊,这得耗费多少钱粮和人工?”

    “钱粮又不用你出,事情也有专门的人来负责,你只是在中间协调就好,嚎丧个什么?!”李岘不由怒道,这些天他也累得够戗,城墙的规划、水库水坝的选址、未来铁厂的规划、农田水利的建设等等,也是在不停操心劳累。自己在一大群亲兵的护卫下,骑在马上到处巡视看上去很风光,可是长时间骑马,屁股都被马鞍子给磨肿了,这几天实在是没办法才改换的马车。

    可是坐进马车里,又在听王庶这厮在不停述苦。

    具体的事情实际上是不用李岘去管的,李岘的学生和工匠技师中有些高明的人才,不过有些事情却要他亲自拍板来决定。王庶述苦的原因是李岘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光是这建设的花费就差不多能消耗掉河东数年的进项。他不是没见识过李家工坊的先进之处,实在是这耗费有些让人感到承受不住。

    李岘在太原呆了一个多月,被派往云州的骑兵队伍又开始陆续南返。由于宋军势大,完颜娄室的人马一直耽在西夏境内,眼睁睁地看着五万多宋国骑兵在云州、宣德府一带的北地纵横肆虐,也不敢下面应战。

    杨可世、康泰等人又掳回了数十万头牛羊、马匹和十数万百姓,这些百姓大多是被金人从河东强迁到了北地,现在又被宋军强迫南返,这来来回回的折腾,遭的罪可大了,也不知是前世得罪了哪路的神仙。

    宋军在北地收刮了一遍,只不过由于是骑军,没带攻城器械,倒也没能攻破几座城池,也没有真正伤及到金人的根本。

    李岘这么做也就是为了恶心一下金人,没想到完颜娄室还真被给气得病倒了。

    就与金军的作战经验来看,精锐的女真铁骑的作战能力要强于西军的骑兵部队,不过辽国的降军要差于西军。实际上真正的女真精锐只有三万多人,由于有大量的辽宋降军充入部队,金军的战斗力在不断下降。

    综合起来,李岘并不认为现在自己的实力会比金国入侵中原的三十多万大军差,只不过他并没有与宗翰和宗辅进行决战的意思,而是继续采取保守的防御战略。

    因为他坚信随着时间越久,他会变得更加强大,与金国之间的实力对比也会愈发有利。穿越者的优势在于建设,在于发明创造,而不是在战场上和敌人进行搏杀。

    至于金人统治下被奴役的百姓,实际上到了哪里也都是属于被压迫的阶级。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岘更喜欢那种坐镇后方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感觉,只不过现在他还作不到,每逢大战时,还需要亲临前线,以确立自己在军中的威信。至于他的军事主导思想,就是凭借着人多,围殴对手。

    华夏一族人口众多,占到了世界人口的将近三分之一,但是为什么无法像盛唐那样强大起来呢,这是赵宋官家自立国以来后就给这个国家身上套上了几层枷锁,不光重文抑武这一项。有宋一代,是历史上土地兼并最严重的时代之一,北方和中原地区七成以上的土地都掌握在勋贵、士大夫阶层的手里,这造成了整个国家的战争动员能力极差。

    打仗的时候总得用人吧,把如此多的人力用于战争,俺家的地谁来耕种啊?所以辽人厉害吧,咱们给他们点钱完事,大家花钱买个平安;西夏人闹腾吧,咱也花点钱图个清静。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要求按土地来征收税赋,就触动了大地主阶级的根本利益,所以以司马光为代表的大地主集团代言人们才会跳出来表示激烈反对。文彦博在反对宋神宗变法时就说:您是跟士大夫们共治天下,又不是和那些泥腿子们来平分天下,那么分给他们土地又有什么用?

    宋代的积弱,坏就坏在了这些士大夫、大地主们的手里,他们到了关键时刻连皇帝都能给送到金营里去,还有什么无耻的事是不能干的?

46、太行陉

    屯田制和府兵制是解决古代对于基层掌控薄弱,军事动员能力低下的很好办法,实施起来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解决均田制和土地兼并之间的矛盾。而土地国有化,就能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华夏历史上唯一尝试过推行土地国有化的人是王莽,只不过他所建立的短命王朝在办起事来时眼高手低,受到了地主阶级的激烈抵抗,最终弄得天下大乱。“倒行逆施”这个成语就是后来的儒家给王莽戴上的帽子,比较可笑的是,王莽是大儒出身,生前被儒家推崇成了圣人,还依靠曲阜孔家的支持才能顺利禅位当了皇帝。

    李岘倒是没有学王莽的半点意思,在河东开始血淋淋地清算那些投靠金国的大地主集团,没收上来的土地倒是极多,全都用来在河东实施军事屯田。

    他是只做不说,悄悄地干活。

    原来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都变成了军户,仅这一项举措,就让整个河东一下就多出了近二十万屯驻军卒。当然,这些新编入伍的屯驻乡军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李岘站在横望隘的绝顶上,本来也学着那当年狄仁杰望云思亲,给此地留下一段佳话,不成想刚酝酿出了情绪,却被刘锜这厮随口就给打断了。

    “直娘贼,这破地方,山上全是乱石,你知道我为了整休这些隘堡费了多大功夫?!”

    刘锜说的也是实话,这太行陉关隘在宋代久已废置,现在要想在短期内重新修复,确实是极为困难。好在这一带地势险峻,金国骑军想要顺利通过是门都没有,双方以步军作战,刘锜倒也不惧金军。

    “这地方易守难攻,金军一次最多投入两千兵力,你还怕守不住这里?”李岘翻着白眼:“我不是派人来帮你建水泥窑和砖窑了么?”

    “远水解不了近渴,那水泥窑和砖窑光建好就得用一个多月,我估计等那些东西烧出来,宗翰的大军差不多也就到了。我现在是用黄泥垒石块,手下这帮人可是辛苦得要死。”

    “我不是把陇右火枪军都交到你手里了么,从这里到天井关,这八十余里的羊肠谷道,还不够你收拾金人骑兵的?”

    “也是,我只是有些奇怪,靖康年间怎么就能任由宗翰轻易就打过山南的。”

    “呵呵,你在朝中也呆过几年,只怕那些指挥打仗的文官们甚至连地图都看不懂,谁还能想到这些关隘的重要性。”李岘笑道:“当年在潼关时,范致虚还想教我说是在平原里才能列好军阵,对敌时堂堂正正,某当时就想用鞭子抽这蠢货一顿。这统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上头还有一个文官在胡乱指挥。”

    “那你还给我派过一个监军过来?”

    “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况且这霍安国只是河东南路转运使,职位比你低,你可以不听他的。”李岘笑道,“这人呢,还算是个能干事的,所以我才把他弄过来帮你。这作一方帅臣的,可不能只是一门心思都用在军事上,需要军政两不误。这地方政务,也是作战能力的一部分。”

    刘锜笑了笑,突然转过了话头:“你原来不是准备放弃洛阳么,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金军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强,忽然发现洛阳也不是不能守住。金人不善于攻城,正好能够消耗一下他们的兵力,另外还可以分担一部分你这边的压力。”

    “某这有个毛的压力,若不是你在拦着,我现在就能把怀州和卫州打回来你信不信?”刘锜说道,“不过某家也知道你的心思,这样守着关隘最是省力气,看来你是不准备管山南那些百姓了。”

    李岘抬起头来望向远处,从这里望去,二十多里外就是太行山南的平原地区,荒草萋萋,原来的农田大都长满了杂草,倒也是满眼葱绿。他又把手里的望远镜举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对刘锜说道:“你说的事我同意了,你过几天带着骑兵过去扫荡一遍,我看山南边的草长得不赖,记得多打些牧草回来。”

    刘锜:“???”

    你这是有多抠门啊,为了省点草料钱,这就同意骑兵出动了?!

    说实在的打到现在,李岘也没觉得金军是特别的强,宋国这边一触即溃是因为上面就没有抵抗的决心,搞到现在,一听到金军来了的消息,当官的先跑,下面的军卒就乱了套。扬州的军报已经传到了西北,李岘都没什么感觉了,六、七万兵马,就让耶律马五带着五百骑兵轻易就占领了扬州,战死的没几个,反倒是自相践踏和掉到长江里淹死了好几万,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反正陕西军和陇右军在没接到命令前,是不敢擅自逃跑的,李岘早已经把话都撂下了,军卒们擅自逃跑,全家革除军籍,连地都没的种,而将领们敢逃跑,则以通金罪论处,不光会被以军律处斩,而且会以通敌的罪名抄没家产。

    反正是让你活着还没死了痛快。

    这临阵脱逃不受追究是南宋那边最大的问题。

    刘延庆和王渊两人打仗虽然滑头,但在童贯手下时为什么不敢擅自逃跑,因为老童当时真能弄死他们。后来童贯被夺了军权,他们守河北时也是没敢跑,金军第一次南下时,宗望的大军是卡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突到汴梁的。到后来他们看清了逃跑没事,反而还会高升,这才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现在刘光世、韩世忠和张俊三个真不愧从他们身上得到了真传,三路大军二十多万人守着淮南西路,居然任由宗辅的大军长驱直入,李岘都不知道这三个货带着好几万人马怎么那么能躲,居然和金军连个照面都没打。还有东京留守杜充也是弃城而逃,居然还升为了总管江北军务的最高指挥官,简直就是个笑话。

    这里面唯有刘光国表现得还好一些,在陈州击退了挞懒部将阿里哥的进攻,随后率部从颖昌退守信阳军。

    在整理了一些战报后,李岘发现自己的思维受另一世的历史影响很深,在潜意识也是认为如今的金军十分强大,不可与之正面抗衡。但在几次与金军的正面交锋下来,感觉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只是略微比西军的精锐骑军要强一些,但也很有限。

    这仗打到现在,他才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不是金军太厉害,而是宋军太无能。

    现在想想也是,连方腊领着一群造反的流民都能在两个多月里席卷整个江南东路,宋军的战力可想而知。另外就是王渊和刘光世两个滑头,两人手里加起来实际上还有数万西军精锐的,但是却不愿与金人硬碰硬,损失自己的实力。

    只要手里的兵马不遭受损失,他们的位置就稳如泰山,逃跑、避战之类的都不是个事。

    在仔细评估了双方的实力后,李岘发现自己原来制定的战略确实是有些保守,也许自己这边就根本不用放弃洛阳和南阳盆地。

    现在自己轻易就收复了河东,等于是解除了关中东面的威胁,而且也震慑了一下原本蠢蠢欲动的西夏人,让他们轻易不敢大举南侵。

    现在洛阳方面倒是不用担心,杨进和丁进两人在脱离了东京留守司后,走投无路之下,干脆投到了翟进名下,现在老翟手上掌握的兵力有将近十万,要守住洛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让李岘有些意外的是杨进,在另一世界的历史里,这厮在脱离了东京留守司之后,干脆又干起了老本行,在汝州纵兵劫掠。而翟进则是在征讨杨进时,马失前蹄,最终死在了杨进的手里。但是现在,似乎老翟没多少机会来报另一世的仇了。

    也许自己现在应该调整一下战略,加强一下南阳方向的防御力量?

47、盛典

    李岘以高世宣为河东北路兵马都统制,何蓟为副统制,王庶为河东北路转运使兼知太原府,驻守太原;刘锜为河东南路兵马都统制兼知河中府,姚平仲为副都统,霍安国为河东南路转运使;另外吴玠为知隆德府,梁兴知威胜军,两部人马守上党和白陉;张栓知辽州兼平定军守井陉关;刘滔知宪州和宁化军,赵澈知代州并兼和忻州,两人分守雁门和瓶形寨;再加上杨可才知汾州、王荀知华州和李岌为知晋州,这一系列的人事任命,让李岘的嫡系将领们也进入到了大宋中级官员的行列当中。

    另外,李崕和翟亮所部骑军返回洛阳。

    在差不多解决了河东的问题后,李岘直到五月中旬这才率杨可世、康泰和苗傅三支骑军,返回到长安述职。

    在二月初,李岘主动放弃朝邑、冯翊和华阴三城后,长安城内的反应是十分慌恐,大多数太子府的官员以为是和靖康年间一样,金军会长驱直入,直扑长安。若不是张叔夜、吴革、谢克家和张孝纯几个死命拦着,太上皇和太子祖孙两个惊慌失措,都准备要移驾逃往蜀中了。随后的消息传了回来,原来是李岘主动为金人设的埋伏,西军居然在华州和同州大胜金军,差不多全歼了入侵关中的金国骑军。

    李岘为了保守机密,此次行动甚至连太子府这边也没有告知,最终害得大家遑遑不可终日,连续好几天都寝食难安。紧接着就是西军一路势如破竹,一连串收复河东各地的捷报传来,如此大悲大喜,使得整个长安城上下都有些举止失措。太上皇甚至在接到捷报后怀疑和原来的虚报一样,等到后面的消息陆续传来,这才肯真的相信。

    一时间太子府上下弹冠相庆,明谕各地西军收复河东,另外准备择日告庙,向列祖列宗报告这一难得的喜庆消息。同时明谕京兆府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庆捷大典,稍稍令人可惜的是这场战役的几位主要功臣都滞留在河东无法回来,只有姚友仲和王荀、李孝忠带着一部分亲军赶回来参加了这场隆重的检阅仪式。

    五月十六日,李岘、杨可世引大队骑军到达长安,大军抵达灞桥时,太子派出以谢克家为首的迎接使臣团已经等候多时,在李岘和杨可世等接了太子的谕旨后,又分发财物犒赏三军。到了这个时候,作为勋贵代表的曹晃这才又重新见到了数月未见的李岘。

    可能是因为这几个月过于操劳的原故,李岘的脸色显得又黑又瘦,脸上的胡须也显得有些发灰,不过骑在他那匹火龙驹身上,却腰杆挺得笔直,很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势。在见到以谢客家、朱孝章为首的使臣后,脸上却挂着谦恭而和煦的笑容,熟悉李岘为人的曹晃很明显感受到了那笑容背后的虚假作态。

    他在礼节上显得非常熟练,言语中也是透着客气和风趣,与在场的每一位官员们都打着招呼,除了让人感受不到亲近外,礼貌方面简直无可挑剔。曹晃知道李岘的性子很是随意,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这样的表现就表示他从内心里并不相信这些人。

    “呵呵,又胖了不少,这样下去可不行,晚上要多活动一下。”在看到曹晃后,李岘突然就说起了玩笑话,这让曹晃在心里很受感动,至少在李岘心里还是很念旧的,没有把他这个纨绔不当朋友。

    “我也想跟你上前线!”曹晃不知怎么在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李岘吃惊地看了曹晃一眼,随即哈哈大笑,“好,不过这可是件苦差事!”

    一场盛典,太上皇和太子在城外万年县的大校场检阅三军。长安城内万人空巷,大多数居民涌出城外,来观看这场盛大的校阅仪式。可惜的是长安城里只有三万多户人家,任凭官家怎么动员,来到城外观看大典的民众也只有数万人,与当年童贯平收复燕京时在汴梁所举行的那场大典时的盛况相差甚远。

    这场景也不仅让首次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太上皇凭生了许多感慨。

    大军临近长安,需要十里一停,五里一通报,身穿朱衣,背插彩旗的信使在官道上来回穿梭,也显得十分热闹。从灞桥到万年县的官道已经被长安城出来的宫城禁军给封锁了,五步一人,十步一哨,闲杂人员一律不准上路。这些禁军倒也是衣甲鲜明,威风凛凛,只当过比正规的西军身上少了许多杀气。

    战鼓阵阵,号角连天,随之旌旗招展,大地震动,大队的骑兵沿着官道缓缓驰来。

    三万名骑兵在军旗的指引下,分成五军列成方队渐次进入校阅场地。万年县的军校场顿时显得十分混乱和拥挤,这些西军骑兵可没受过禁军那样的校阅经验,显得队形有些散乱。

    太上皇牵着太子和太子府的一众高官们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检阅台上,显得祖慈孙孝,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支军队。

    李岘带着杨可世等十数名军将来到台下,下马后以军礼拜见太上皇和太子,然后使劲扯着嗓子高声喊道:“臣李岘率陕西、陇右诸军一战而尽复河东之地,如今得胜还朝,还请上皇和太子检阅,天佑大宋,万胜!”

    他身后的帅起被高高举起。

    数万骑军随之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万胜!万胜!万胜!”

    高台上太上皇的嘴唇在嚅动着,由于现场有些风,连李岘都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随之台上的令旗高举,诸军则又齐呼三声万岁!

    检阅仪式其实很简单,各军依次在主将的带领下列队从高台下通过,就算是完成了校阅。只不过三万余人,走完这个过场,也花费了将近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最后李岘和副帅杨可世一同登上高台,再次接受太上皇的宣谕抚慰。

    太上皇乃封李岘为晋国公,加太子太保,领陕西、河东诸军兵马元帅;杨可世为赵国公,领陕西、河东兵马副元帅;没有参加检阅的刘锜则封为韩国公,领陕西、河东兵马副元帅;老将刘法为陇国公,领陇右诸军兵马元帅,姚古为燕国公,加太师衔;太上皇似乎很感激救过他的翟进,又加翟进为豫国公,为京西路兵马元帅。

    这次的封赏实际上有些尴尬,由于不是官家的圣旨所命,只是以太子监国和太上皇的上谕形式所发,按道理属于违制。可现在谁还管得了这么多。李岘率领诸军将上台依次接受封赏和拜谢,算是完成了这次的仪式。

    这次的封赏完全没有文官的什么事,这不免让人心生妒嫉,范致虚在李岘接受封赏时就悄悄对太子太傅孙觌说道:“看此子鹰视狼顾,又是一个安禄山般的人物,如此下去,社稷江山危矣!”

    孙觌眯着眼看着李岘在拜谢太上皇的封赏,脸上毫无表情,只当是没听见范致虚所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军在长安城外休整了五天,其后李岘就在朝会上入禀道:“臣刚接到从前线传来的战报,东京留守杜充不战而逃,金国右副元帅宗翰已经率军占领了开封,现在洛阳告急,臣欲率陕西军步骑五万往救洛阳。”

    由于太子赵谌只有十二岁,皇宫中由皇后朱琏与太子一起临朝听政,却听朱皇后闻言皱眉道:“李元帅率陕西各军出战,关内可否有危险?”

    李岘回答道:“目前娄室在云州,手上只有两万余人马,只要西夏人不大举南犯,关中并无什么风险。微臣此去京西,主要是为了安排洛阳和南阳一带的防御。”

    此时太子府诸臣并无人异议,唯有张克戬出言反对道:“京西军务,自有翟进、王禀主持,李元帅为陕西、河东帅臣,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吧?!”

    李岘闻言怒道:“洛阳、南阳安危势关陕州、汉中得失,这天下军事本为一体,什么叫我的手伸得太长了?这大宋国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都是让你们这帮什么也不懂,打起仗来就知道逃跑投降的无耻文人给搞坏的!”

    这张克戬被他一番指责气得不能说话,怒指着李岘道:“跋扈!”

    李岘随即奏道:“张克戬性格乖张,臣以为不适合为太子宾客,议论军*国大政,不过为官还算清廉,现在凤翔府知府空缺,还请皇后谕旨,命其为一方牧守!”

    此言一出,太子府诸臣属尽皆面面相觑,朱皇后也是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此事容后再议,李爱卿关于出兵洛阳之事,本宫准奏!”

    李岘辞朝回到陕西置制使署衙,发出命令,调姚友仲、杨可世、康泰、苗傅、何简所部共五万余步骑于潼关集结,准备出兵洛阳。在动身出发前,又得到上谕,命张克戬出知凤翔。看来太子府内经过一番争议,最终还是同意了李岘所奏,把张克戬贬出了长安。

48、突袭临潢府

    马扩被李岘升为河东南路防御副使,算是刘锜的副手,但却一直被李岘留在中军大营里参赞军务,也不知是为什么。

    李岘在出兵洛阳之前,突然把马扩叫到节堂里,将一份手令交给他,然后说道:“你去冶铁堡取一千副盔甲、五千副骑弓和两万把骑刀,再加上二百万斤生铁和两万匹布,把这些东西送到北辽国,交给耶律大石手里,然后换回军马、毛皮等东西回来。向导和驼队都已经准备好了,正好缺少一个和辽人熟悉的领头人。”

    他这番话把马扩想要上前线统军的希望给打破了,这让他很不情愿,于是马扩还是挣扎着说道:“国人都指责我引狼入室,所以我还是希望能带兵与金人作战,能以自己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名声!”

    李岘以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以马兄的性格,决计成不了飞将军李广,也学不了霍骠骑,不过我倒希望你能成为班定远一样的人物。等到将来要是收复西域时,我给你十万骑军!”

    “你现在资助辽人,恐怕到将来又是养虎为患。”马扩心有未甘地说道。

    “哈哈,这你放心好了,耶律大石虽然也算是个人物,可是某家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李岘说道,“不出五年,我就会把金人逐出中原!”

    马扩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答应道:“好,我跑几趟北辽国倒也没有什么,希望你将来说话算数,我学不成李广,学那苏烈平定西域也是足以青史留名。”

    李岘笑道:“我知道轮台天山北侧有一处断崖,学那窦宪勒石燕然最好,将来你若能学得了那苏定方,收复西域,自当在那断崖上铭石作文,记录下你的功绩。”

    ……

    天边,夕阳把漫天的晚霞渲染成了血红的颜色,而一片葱绿的草原上,却是真的到处都在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伏尸遍野,连潢河里的水似乎都被染红了。原野上,隐隐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痛哭声。

    建炎三年五月底,北辽国皇帝耶律大石遣大将耶律松山、萧斡里喇不率五万余骑沿哈喇河越金山,突袭原来的辽国上京临潢府。临潢府本是辽国的发祥地,契丹、奚部世居此地,祖部甚众。北辽军分三路突袭临潢府,金国守将完颜宗隽在庆州与松山进行了一场大战,结果被萧斡里喇从侧后包抄,宗隽大败,逃回临潢城后,只能是一面向驻守在大定府的谙班勃极烈斜也求援,一面死守死守城池,不再出城再战。

    北辽大将耶律松山、萧斡里喇一面围攻临潢城,一面派骑兵横扫整个临潢府。大军所过之处,契丹、奚部纷纷归迎,而被金国迁居到此处用来监视辽人的女真和渤海部落则遭受到野蛮的屠杀。

    在征服漠北各游牧部落的过程中,北辽国又重新拾回了过去草原民族的血腥手段,回归到了野蛮民族的行列。

    北辽国对临潢府的突袭,对于刚归于金国统治下的百姓来说,又是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大灾难。由于部落里的青壮现在都被征发前往宋地作战,被金国强行迁居此处的女真人、渤海人、辽人部落几乎被劫掠一空,成年男子几乎被屠戮殆尽,妇孺则被迫于契丹人、奚人部落一起告别这片熟悉的土地,向蒙兀高原迁徙。

    牛背上驮着孩子和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赶着牲畜,在辽人强行分配给他们的丈夫的叱骂声中,是一路走,一路血泪。眼看着辽人在撤退时纵火焚烧着田地里已经开始结穗的庄稼,那些妇人们更是忍不住嚎陶大哭……

    耶律松山目光冷峻地注视着这一切,丝毫不为之所动。他原是辽国的西北招讨使,率两万大军在可敦城戍守镇州已经有十余年,见惯了漠北各部落之间的抢劫与兴衰,也习惯了用草原人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打仗就是劫掠,在草原人的眼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不能抢回足够的东西、牲畜和人口,这大军出动就显得毫无意义……

    “启禀将军,完颜宗义依旧坚守临潢城,而我们则缺少必要的攻城器械。据探马来报,驻扎在大定府一带的金军已经开始出动了。”

    说话者名叫韩章,他本是辽国的汉人勋贵,随耶律大石一起逃到了镇州,现在颇受重视,被耶律大石任命为此次行动的参军,等于是耶律松山手下的主要幕僚。

    耶律松山没有理会韩章,而是看向了萧斡里喇,然后说道:“此次行动只抢到了一万多户人口,牲畜的收获还算不错,总算下来,还是有些得不偿失。”

    萧斡里喇笑了笑说道:“不算亏,宋人那边还许了一些好处,他们所提供的武器和盔甲质量不错,将军可以在回去后,向皇帝讨要一些作为封赏。”他是萧皇后的亲戚,所以知道的内情要多一些。

    北辽国的高层以耶律大石、萧皇后和六院大王萧干呈三足鼎立之势,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宗室和阻卜、鞑靼部落到镇州投靠到北辽国名下,耶律大石的势力在不断增长着。

    萧斡里喇继续说道:“咱们这回带的都是骑兵,只是为了突袭,攻不破临潢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大军长驱直入,起到了劫掠破坏的目的,没有数年时间,女真人都无法恢复这一带的人口和牲畜,只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达到消弱金国的目的,我们这一次就算是立了大功。”

    耶律松山冷冷地看了一眼被强行迁徙的部族队伍一眼,然后对萧斡里喇说道:“金人也不过如此,可惜的是我们的族人已经忘记了祖先勇武善战、坚忍不拔的传承,我们契丹人和奚人的长处在于勇悍的体魂和骑兵的战刀,可惜的是很多人已经变得和宋人一样懦弱!”

    韩章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将军,大定府的金军已经出动,我们还是要早些安排撤退才好。”

    耶律松山傲然说道:“金国元帅斜也手上只有五千余骑,再加上叛臣耶律余睹等,也不到两万骑,若是来了正好,某家正想一舒胸中的闷气!”虽然他说话豪爽,实际上已经下令各部开始带着抢来的人口和牲畜陆续北撤。北辽国此次行动并不是无的放矢的冒险,而正是瞧准了金国在北地兵马空虚的时机,狠狠地劫掠一番。

    完颜斜也虽然是作为皇位第一继承人的谙班勃极烈和兵马大元帅,但是皇帝吴乞买却一直防备着他势力坐大,只是令其坐镇大定府,并不许统兵南下征宋。而金太祖阿骨达的庶长子完颜宗干这次也被留在了辽阳府。

    女真人本来就人口有限,虽然在征服渤海国和辽国的过程中实力骤增,也只不过拥有四十多万兵马,此次被宗翰、宗辅和娄室三人他领近三十万大军大举南下,企图一举灭宋,留在北地的军队只有十余万人,还分布在诺大的领土内。这次被北辽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完颜斜也也是不敢冒然救援临潢府的危机,只是在忙着从幽州和辽阳府调集军马。

    只不过由于宋军收复了河东,燕京留守完颜宗固手上的兵马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到宗干、宗伟率援军从辽阳赶到大定府,北辽军已经退过金山以西,金军已是追之不及。

    北辽国此次派骑军突袭临潢府,虽然没能攻破庆州城和临潢城,却是掳走了二万余户人口和大量的牲畜等财物,金主完颜晟大为震怒,命宗翰与宗辅立刻撤回一部分兵马,准备远征北辽。

49、汜水关(一)

    建炎三年六月初三,河南府汜水县,小雨。

    汜水关高大厚重,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十分压抑,在关城东侧的官道上,宋军押解着装满青色麦草的大车队伍络绎不绝。官道上已经很少能见到从东京或是郑州出逃的难民队伍了,这些流民队伍里的所有青壮都被“征募”到河南府的厢军编制内,然后被派往各地抢收“青麦”。

    这些田地里生长的春小麦才开始抽穗灌浆,就在“翟阎王”的一声令下后被强行收割殆尽,凡是胆敢违命反抗的乡民,都被河南府出动的军兵给砍下了脑袋。一时间从郑州到颖昌的乡野里,哀哭恸天,遍地积尸,原来在乡民口中人人称颂的“翟元帅”也从一名抗金英雄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二十天呐,只要再等二十天,这些小麦就能成熟收割,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能免受饥荒,继续生存下去。但是现在,那翟进为了坚壁清野,居然下令抢割青麦,甚至一些无法抢收的粮田也全都被河南府军纵火焚野,颗粒无剩。

    从五月下旬到现在,在京西的土地上不断地上演着一些惨烈的反抗场面,然而小股的农民暴乱和聚众反抗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根本掀不起多大的浪花来,剩下的只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成了翟进用来立威的榜样。

    到现在,民众的反抗已经从最初的遍地汹涌变得平静了许多,大多数普通百姓对于强割自家青麦,全族变成流民的事实已经变得十分麻木,唯有一些地方豪族,还会依托防御坚固的庄园,聚众进行抵抗。

    对此,这些聚众反抗的地主、豪族,无一被冠以金国奸细,民族败类的名义,遭到了翟进血腥而野蛮的屠杀。那些肯乖乖交出麦田,同意迁徙的地主、豪强还能保留下除粮食、牲畜之外的家产,而这些反抗的武装,家产全部被抄没充公,甚至连家族里的妇人们也被军官们当作战利品而被分赏。

    见过太多家破人亡的例子后,京西一带的地主豪族们虽然怨气冲天,但是没谁再敢违抗翟进所发布的军令。

    非常时期,行的是军法,什么刑不上大夫之类的惯例早被这帮粗鄙的武夫们抛到了九霄云外。管你是官宦之家还是勋贵之后,胆敢违抗军令者,皆以通金罪名诛杀之,同时籍没所有家产,同时连累的亲族被发配充军。

    如今的京西各地,遭受的兵灾甚至比过去巨寇过境还要严重。

    “收集的粮草全部运往洛阳,流民部分迁往汉中、关中,其余迁往荆襄,总之河南府周边寸草不留!”

    汜水关城内的军衙节堂内,翟进一边嘶哑着嗓子下达着命令,一边在心里暗骂着李岘,若不是他把绝大部分的骑军调去了河东,拥有将近五万骑军和近十万步军的河南府,又何惧宗翰的大军。

    他现在计划是死守汜水关一阵,等到秋粮收获后,再放弃这一带,然后死守洛阳,依托城防,消耗金军的实力。他倒是不太相信金军能够攻破洛阳城,除非是他们能够围困这座坚城一年以上的时间。翟进已经在城内储存了足够一年以上食用的粮草,准备打一场长期的保卫战。

    李岘在长安时就命令李峡、赵邻和姜栎三人率新组建的六千火枪军随李崕和翟亮的骑军一起前往洛阳。这支火枪军原本是准备配属在李孝忠名下,用来守陕州的,只不过现在李岘又改变了主意,将其配置在了洛阳一带。

    李岘率大军离开了长安,并没有前往潼关,而是经蓝田,过商州、武关,走山路去了南阳。在轻取河东之后,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形势,感觉金军的实力并不如原来想象中那样强大,自己并不一定非要放弃京西之地。

    南阳盆地,本就土地丰沃,人口众多,是大宋重要的粮食产区。而人口、兵源和粮食则是陕西、陇右军的一大短板。如果控制了南阳、荆襄和川峡四路,西军基本上是解决了后顾之忧,而且还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金国最大的问题是兵力不足,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在建炎年间这次全力南下没能覆灭南宋后,实际上金国的攻势就缓和了下来,其后在历次金宋战争期间所投入的兵力都没有超过二十万,在绍兴初年实际上主要是在依靠伪齐的军事力量来对南宋实行牵制。

    南宋那么怂,在见到金军只剩逃跑的情况下都没能被灭国,李岘觉得以自己目前的力量,似乎守住京西之地也并没有多大问题。

    所以他这次出兵的目的并不是担心洛阳会陷落,而是想保住南阳盆地不失。

    ……

    五月底,宗翰的大军在占领了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犹如一座空城似的开封后,并没有急于行动。河东之地的丢失让他是暴跳如雷,宋军对河东的反攻和娄室的战败主要是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大失颜面。而宗辅率东路大军在占领徐州和宿州后,并没有根据他的要求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着长江北岸进军,大有一举攻破江南的架式。

    宗翰知道太祖家的几个儿子是在准备看他的笑话。

    自从阿骨达去逝之后,为了对抗太祖一系的势力,在金主完颜晟有意无意地扶持下,宗翰一系的势力在极速膨涨,俨然压过了阿骨达一系的一众堂兄弟,成为金国内部最强大的一派势力。

    按女真人的传统,这皇位的继承向来是传给强者,而不是自家的儿孙。阿骨达死后,这皇位传给了自家的四弟吴乞买,而吴乞买在继承皇位后,立下的继承人是五弟斜也。现在有消息传来坐镇大定府的斜也身体有恙,这让宗翰也是动起了心思。若是按照南朝汉人的说法,这完颜家的宗室近亲,若是从老祖乌古乃算起,他宗翰算是真正的长房长孙,才是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

    如果斜也有了什么意外,从实力和传统上来讲,这大金国的皇位就应该轮到了他宗翰来继承,可是这就侵犯了阿骨达一系子孙们的利益。如果从阿骨达一系的角度来讲,排在第一位的继承人应该是嫡长子完颜宗峻。可惜的是宗峻在攻打临潢府时腰部中箭,而且在全面侵宋的前一年就已经去逝,其后宗望成了阿骨达一系十七个兄弟中的老大,可惜也在前年病逝。现在是宗峻和宗望等人的长兄,继承了兄弟宗峻的家产和妻子、儿女的庶长子完颜宗干成为了阿骨达一系众兄弟的老大。

    从争夺继承人的角度,阿骨达家的众兄弟把堂兄宗翰当成了最大的对手。

    不过宗翰得到了太宗完颜晟家中宗磐一众兄弟、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和叔父完颜希尹、完颜斡鲁等人的支持,现在有隐隐压过了宗干、宗辅一众兄弟一头。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陕西的宋军这次反攻收复河东,等于是照着宗翰的脑袋上猛敲了一棍子,担任东路金军元帅的宗辅自然是不肯过来,帮着宗翰进攻陕西和河东了。

    他们现在看笑话都还来不急呢。

    不过,完颜宗辅给出的理由是他现在正准备派军过江,活捉自降为国王,不断派人前来乞和的康王赵构。其实南宋诸军都已经逃往江南,宗辅派四弟宗弼统领三万人马在扬州尝试着过江,却遭到了宋国水师的阻击。于是完颜宗弼率大军沿长江一路扫荡江北,过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50、汜水关(二)

    此时的宋朝已经丧失了中原地区长江以北的所有土地,惊慌失措的官家赵构逃到杭州以后,不愿背负弃民南渡的责任,但这事总得需要找几个替死鬼出来。于是在刚到杭州后,立刻降旨将汪伯彦和黄潜善两人给免职,这俩一力迎合官家做事的家伙顿时又变成了奸佞。把张邦昌给坑死的吕颐浩为尚书右丞,成了宰相,另一位因为弹劾李纲而一举成名的御史张浚成了三宰之一的知枢密院事,主掌军事。而那位弃东京而逃的杜充也不知怎么就成了“千古名将”,被破格提拔为右相,主持沿江军务。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夏日的一场大雨过后,空气里充满了潮热的气息。

    由于节堂里实在是闷热难当,京西路兵马元帅兼河南府尹的翟进是早早地就回到了衙署的后院,换了一身便服,半敞着怀,在后院的廊厅里继续处理军务。作为现如今的西军主帅之一,他这副狂放不羁的形象与杨可世有得一拼。

    现在翟进手下的河南府军已经把郑州、颖昌府一带夷成了一片白地,田野里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杂草。这种坚壁清野的法子是李岘教的,可是却需要翟进来背这黑锅。目前汜水关城已经完全封闭,只留下了主城门还可以通行,城墙和附属的堡城也都加强了不少。与金人有过几回守城经验的翟进并不是很担心金人能轻易从这黄河边上的汜水关突入洛阳,唯一令他有些担忧的是汝州、郏县方向。

    翟进一边乘凉,一边看着手头的军报,突然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绕过这汜水县衙的大堂,匆匆朝着后院走来。翟进抬起头,就看到守在门外的几名亲军向两边让开,自家的老二翟亮在前,后面跟着李崕和一名不知名的偏将走了进来。

    几人来到翟进面前,抱拳行礼:“属下奉命由关中到京西路,到大帅帐下差遣。”

    翟进瞅了自家儿子一眼,却没理他,又看向了李崕:“你家元帅怎么跑去了商州?”

    李崕肃立回答:“大帅说洛阳这里有翟帅负责,无需担忧,他得领兵去南阳一带坐镇。”

    “他这是又不想放弃南阳了,变得真快。”翟进撇了撇嘴,“这洛阳的守军看着人数不少,但大都是刚招募的新军,训练没过多久,若是野战恐怕对付不了骑军,这洛阳南面汝河两侧敞着个大口子,防守起来可是吃力得很。”

    “这倒无妨,临来前元帅吩咐只须坚守洛阳便可。”李崕答道,“只是不知道汝州一带的城防如何?”

    “郏县城墙年久失修,怕是不顶什么用,不过汝州城防还算不错。”翟进说道,“我在那里派驻有两万兵马,金人也轻易无法攻下。”负责汝州城防御的是翟进的长兄翟兴,在之前翟进是准备在金军到郑州后把人撤回来的,不过随着李岘率大军前往南阳,翟进又随之命翟兴加固城防,准备坚守。

    如果不能攻破汝州,金军也轻易不敢深入洛阳周边。

    李崕松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翟进:“此次我们过来,大帅还让把原本配备给陕州的六千火枪兵也给带了过来,具体这火枪兵的使用,大帅在信中都有交待。”

    翟进把李岘的书信接过去,打开来看了一遍,然后在眼里流露出怀疑的神色:“这火枪兵有他说的那般神奇么?咱家原来又不是没见过,拿来吓唬人还行。谁是火枪兵统领?”

    赵邻上前一步说道:“末将赵邻,参见翟元帅!”

    翟进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问道:“李岘整出的新玩意真有他说的那般厉害?”

    赵邻正色说道:“若是用来守城,威力比神臂弩要强一些,如是野战的话,需要有骑兵来保护侧翼。”

    “这射程真的能达到一百五十步以上?”

    赵邻点头答道:“绝无问题,甚至可以更远。”

    “好,等明天就先带我去开开眼。”翟进站起身来,大笑着说道。

    要知道即使是神臂弩,直射的杀伤距离也不过在八十步左右,这火枪的射程居然达到了神臂弩的两倍,如果威力不差,绝对可以称之为守城利器。

    ……

    就在翟进在汜水关积极准备迎接宗翰大军的进攻之时,李岘已经到了南阳。王襄和王禀两人也一起到了南阳,王襄在见到李岘后,却在嘴里不停地夸奖刘江、吴铭和李岱几人练军有方,南阳军为之焕然一新。王禀到南阳时,只带了自己的中军统制高子祐和两千亲军过来,此时将近七万南阳和荆襄军基本上都控制在了李岘派来的学生们的手上。

    不过老将王禀倒没有与李岘争夺军权的心思,他答应离开自己根据地的河东和鄜延,替李岘过来守着荆襄,也是出于两人之间的交情。

    李岘到了南阳之后,立即开始大肆征募青壮,扩建方城和泌阳两城,他准备沿着嵩山、方城山、中阳山和桐柏山,构筑出一道防线出来。宋金之间是一场长期性的战争,不可能短时间内就结束,金国没有能力吞并宋国,而现在李岘也没有能力全面打败金国,至少在四、五年内,双方会围绕着中原地区的控制权进行反复争夺。

    等宗辅的大军从长江一线撤退以后,京西路应该会承受最主要的军事压力。

    与另一世界的历史完全不同的一页将会掀开序篇。

    李岘在南阳扩建和加固城池的同时,宗翰统率的十余万金国中路军主力也离开了几乎变成空城的开封,向中牟以南进军。杜充在去年掘开黄河大堤,河水沿着汴河运河两岸泛滥成灾,把开封以西几乎变成了一大片沼泽地,金军只好先往南行,绕过这片区域。

    虽然已是立秋时节,可是中原的天气依然酷热难当。历来习惯了随着季节、气候的变化游牧而居,夏日进山渔牧,秋季下山避寒的草原游牧民族并不怎么适应中原地区的气候,战斗力直线下降,这也是金军自靖康元年南侵以来,每年夏天之前都要返回北地进行休整的一个主要原因。

    在今年虽然下定决心要灭亡南宋的金军虽然没有返回北地,但是自从进入五月以后,几乎就没有什么大的行动。这也是李岘在三月就收复了河东,而宗翰大军却迟迟没有发动反攻的主因,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做不到。这冒着酷暑作战,宗翰害怕自己属下的战力甚至还不如宋军。

    此次宗翰南征随行的大军除了两万女真铁骑和四万被称之为阿里喜的渤海国辅兵,还有五万多辽国和宋国的降军,总兵力大约有十二万人。除了在攻占大名府时有所损失外,几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宋军的抵抗。由于要留下一些部队分守各地,现在宗翰手上还有不到五万的骑军和三万多辽宋降军。

    女真人和渤海人实际上瞧不起辽人和宋人的战斗力,带着这些宋辽降部一起行动,只是为了在攻城时,让他们充作炮灰。

    这一路行来,除了一些小股的宋人斥候骑兵,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宗翰的大军在抵达郑州后,驻防卫州和怀州一带的完颜赛里也带着从河东败退的蒲察阿里、婆卢火和习矢渡河前来拜见。

    “宗辅兄弟执意南下捕捉康王,错失了今年一举平定陕西的机会,让本帅着实恼怒。如今宋人手里拥有陇右、青唐等养马地,这陕西宋军恐成大患。现如今河东失守,宋军轻易就能西出真定,切断我军归路,犹如悬在我们脖子上的一根绳索,不能不斩断啊!”在听了蒲察和婆卢火等人的报告后,宗翰沉默良久,这才对一旁的完颜希尹感叹道。

51、汜水关(三)

    完颜希尹在听后说道:“宋人历来不相信武将,现在元帅迫之愈紧,反而让他们齐心起来,不若以退为进,答应康王的请和,时间一久,其内部必然生乱。另外元帅可放归一些被俘的宋臣,令其写下降书作为把柄,可从内部瓦解宋国的斗志。”

    完颜希尹和宗磐、挞懒等都属于金国内部的主和派,这些主和派并不是不想吞灭宋国,而是主张以政治加军事的手段来慢慢控制和瓦解宋国,以达到最后吞并宋国的目的。而宗翰和宗辅等却是强硬的主战派,期望以战争的手段,来快速吞并宋国。

    “话虽不错,不过现在却不是进行谈判的时候,需要等到大军彻底平定陕西之后,才能与宋人进行谈判。”宗翰说道,“不过,你说的释放一些宋臣南归之计,倒也可以现在就施行。”若是现在就开始与宋人谈判,这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宗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不过,在听了婆卢火等人的汇报后,宗翰原本十分坚定的内心也有些动摇起来。

    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宋军在河东南部的太行各处关隘聚集了不少兵力,宗翰这些年来带着大军从云州到中原走了四个来回,对于太行各陉的险要十分清楚。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完颜娄室居然会被宋军主动诱入了关西,之后一战之下,兵力空虚的河东各地在十几天内就全面失守,根本不给他任何派兵救援的时间。

    这让宗翰十分后悔今年自己没有坚持先进攻陕西。

    在河东陷落后,宗翰派赛里和银术可率三万大军向河东进行了几次反攻,都被刘锜给打了回来。金人本就不善于攻城夺隘,而且太行山区险峻的谷道也让女真人倚仗的骑兵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看来想要夺回河东,还是需要从北往南进攻。

    只不过现在就承认失败,就会让自己积累下来的威望骤降,宗翰还是很不甘心,他决定先拿下洛阳,以挽回自己的颜面。

    荥阳城周边,宗翰的大军营地,连绵十余里。在夜空之下,火光和帐篷,散布在这片光秃秃的原野间。为了防御金人的进攻,翟进甚至下令将荥阳周边的树林都砍伐一空。为了制造攻城器械,金人的辎重车队,就根本得不到休息,在彻夜往荥阳西北的汜水关一线运送着从各地搜刮而一的木料。

    趁着夜色,几道人影爬上了黑暗中的山顶,有两人在手里摆弄着单筒望远镜,开始远远地观察着金营中的一切。女真人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在全力运转着,准备辗碎眼前这道阻挡他们前进的宋国防线。

    “这玩意不错,这十多里外金营里的情况却也是能瞧得清楚。某家估计金人如果攻汜水关不下,很有可能会从这五指岭一带绕过来,此地倒也是个不错的伏击之处。秦元,把这记下来,报与翟帅。”汜水关主将刘惟辅一边观察着金营的情况,一边对自己身边的禆将说道。河南府主帅翟进在安排完汜水关的防御后,已经回到了洛阳坐镇全局,在汜水关留下了出身熙河军的副将刘惟辅来指挥作战,另外就是把赵邻所指挥的二千火枪军也配属给了他名下。

    现在他手里拿的望远镜就是从赵邻手里得到的。

    站在他身边一直沉默的赵邻忽然说道:“虎牢关这地方,山谷纵横,虽然历代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过金人多骑兵,这里看似有几处通道,但是都不适合骑兵行动,我想金人不会把这当主战场。”

    刘惟辅轻轻一笑:“这确实不是骑兵能发挥的好战场,不过金人骄横惯了,把咱们也当成了杜充、王渊一般没卵子的怂人,以为他们大军一到,咱就会望风而逃。这一次这虎牢关下,先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再说!”

    虽然远隔数千里,但从南面传来的消息却不算慢,长江以北,淮河一线的宋军不战而溃,官家弃城而逃,金将耶律马五仅五百骑军就占领了拥有六、七万御营官兵防守的扬州城,这些消息让人听了后心里憋闷难当,从心里是愈发瞧不起官家和他手下的军将。

    这回,李岘突然决定在嵩山一线构筑防御,摆出与金军进行决战的架式,确实令各军的士气顿时振奋了不少。自靖康以来,陕西军和河南军在李岘的指挥下,鲜有败绩,这让全军对于战胜金军的信心都有了不小的提升,特别是这次一举收复河东,更是让军心大振。

    士气和信心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出来的,从刘惟辅的语气里就能听出,随着李岘到了南阳,在西军将领的心目中,对这场战事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七月二十五日,汜水关前一带,女真侦骑的活动明显比往日要频繁得多,这些骑兵以数十人为一队,不停地在试探着宋军防线的弱点。

    刘惟辅所部两万七千余人,六千部署在汜水关城内,另外在城外汜水河西岸几处山隘险要之处的军堡,也分别布置了七千余人马,严阵以待。有经验的武将在作战时,最是注重依仗地形之利,这和那些喜欢在广阔的平原上列阵的愚蠢文官们正好相反。

    二十六日清晨,刚刚日出,金营中的号角就开始不停在吹响。随着阵阵战鼓声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是大规模的骑兵在行动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刘惟辅全身披挂着盔甲,静静地站在城头,神色肃然地望着城外在来回升策马奔行的金国骑兵。

    城内宋军急促的战鼓声已经响了很久,城头上旌旗招展,手持刀枪的军卒们肃立在城墙上,早已严阵以待。在一些保守坚固的工事上面,投石机、弩砲、床弩等重型城防器械也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主将一声令下之后随时都能击发。

    昨夜的一场秋雨让气温显得有些清凉,空气中明显带着浓重的压抑之感。城外的金国骑兵在嘴里发出一声声的怪叫,放眼望去,田野里似乎都是一望无际的金军队列。一架架的巨大攻城器械正在被缓缓推向城池前沿,带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金国的骑兵并没有进入关城前的狭长的平谷,而是在汜水河东岸摆开阵势。

    赵邻不知什么时候也登上了城楼,他站在刘惟辅身后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说道:“只是一场试探性进攻,看来我的手下今天派不上用场。”

    刘惟辅冷冷地看着城外,在嘴里说道:“宗翰舍不得他的骑兵,只是驱使那些辽宋的降卒前来攻城。听说这些只会逃跑的忘八蛋们在投降金人后反倒变得悍勇起来,特么的!”

    赵邻指着那些正在推动攻城器械的军卒说道:“那有什么,将熊熊一窝,大宋的军卒似乎早就忘了临了脱逃当斩首的这条军律了,当官的文人带头逃跑,还能指望下面的军卒和敌人死战么?这军法啊,首先要管住的是军官们,让他们明白只要逃跑就会死,那样才会在战场上拼死也要闯出一条生路来。”

    两人正在说话间,就看见从金军的队列中出来三名打着一面白旗的骑兵,朝着关城前慢慢走来。

    赵邻饶有兴致地问道:“出来劝降的,该怎么骂他们一顿?”

    刘惟辅脸色阴沉地看向那三名骑手:“这出来劝降的,应该是降金的汉官,老子懒得和他们犯话!床弩……准备!”

    那三名金国使者在弓弩的射程外勒住了坐骑,那唯首的一人看向城头,然后用十分标准的官话大声喊道:“大金国右副元帅,国相宗翰……啊!”

    十几根如同标枪般的粗大箭枝射飞射而出,直接将三名使者连人带马都扎翻在地……

52、汜水关(四)

    “轰!轰隆!”

    一颗颗巨大的圆石划过天空,然后狠狠地砸在城头或是落入城内,落点之处,造成的死伤令人惨不忍睹。

    随着越来越多被掳的辽国或是宋国工匠被编入阿里喜队伍,女真人的攻城水平也在迅速提升,在荥阳的金军大营中,投石机、弩车、楼车、攻城槌、云梯等攻城器械的建造仍然在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咚咚……”

    浑厚低沉的战鼓声在汜水关外并不是很宽广的田野里回荡着。关城建立在汜水河以东,虽然没有河道的天然阻隔,但是关城北面紧邻黄河,南面是山地。山势虽然不是特别险峻,用来阻隔金国骑兵的行动却是足够。

    数十具战鼓一起擂响,声震天地。

    在金军的欢呼声中,完颜宗翰在一群金国悍将的簇拥下,亲临阵前。他已经年过半百,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满脸的风霜之色。不过却目光锐利,满面的虬髯更是让人望之生畏。他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被吹捧成了女真第一名将,他现在亲临阵前,由此而看出这位权势滔天的金国国相对于此战的重视。

    “本帅先前确实是有些低估了陕西南军了,看城头上的南军在投石机的重击之下,依然能够坚守城池,队形不见散乱,可见他们坚守的决心倒是不小。”宗翰望向城头,却见一些灰色的碉楼在被巨石击中后,基本上没有多大损伤,不由感慨道:“南人确有机巧,像这种灰石碉楼如此坚固,若是南军拼死守卫,确实很难攻破。现在,就让我们试试这些南军的决心到底有多强大吧!”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腰刀,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除了女真各部骑兵外,宗翰属下的渤海、辽、汉各军全部都需要轮番出动,对汜水关城发起自从征宋以来,金军所遇到的第一场硬碰硬的攻城之战。汜水关前不易展开兵力,一次性最多只能投入一万攻城部队,金军无法达成惯用的骑兵围城战术,只能是与宋军展开最激烈的正面强攻。

    刘惟辅的手上有近三万守军,实际上也只能在一线摆开一半的兵力,这使得他拥有较充裕的预备部队。另外翟进坐镇洛阳,在巩县还部署有二万余机动部队,能够在半天内及时赶到汜水关进行增援。

    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翟进考虑得十分周全,他手上的兵力并不比宗翰少,又拥有地形之利,并不怕金军能够攻破汜水关城。李岘训练场军抵达南阳后,把他原来有些担心金军主力从嵩山南侧的汝州绕路进攻的忧虑也给打消了。

    刘惟辅站在城头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碉堡内,神色肃然地望向远处数十架正在投掷石块的巨大投石机,坚毅的脸上略微带着一丝惊讶。他真没想到这种用钢筋和那种泥灰混和砂石浆料浇筑出来的建筑物居然比青石彻成的碉楼还要坚固,百十斤重的巨石砸在上面,也只是会崩裂下一小块混凝土下来,根本无法砸开三尺多厚的混凝土层。

    连投石机都无法对其构成根本性的破坏,这让躲避在碉楼内的宋军弓驽手们感觉十分安全。稍微有些遗憾的是,由于材料有限,翟进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也只是在汜水关城东墙修筑了八座这样的混凝土碉楼。

    根据原来的计划,翟进把大部分的水泥都用来加固洛阳城防了。

    汜水关北临黄河,南接嵩岳,扼守着洛阳通往中原的一处狭窄通道,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著名的古战场。汜水关在汉代称之为虎牢关,唐代改为武牢关,春秋战国时汜水之战,汉初楚汉成皋之战,唐初武牢关之战都发生于此地。在这个年代虽然还没有《三国演义》,虎牢关的名称还不如后世那般让人耳熟能详,人们津津乐道的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是只存在于小说演义里的虚构故事,不过三国历史上董卓手下大将徐荣确实在虎牢关?,以对抗过十四路诸侯大军。

    只不过汉代的虎牢关城在汜水河以西,而到了宋代,汜水关城已经移到了汜水河以东。汜水关在宋代虽然也是军事重镇,但历来并不受重视,关墙破旧,年久失修,防御力已经大为下降。直到建炎元年,在金军退兵之后,作为京西北路兵马总管和河南府知府的西军大将翟进这才重新大力整修汜水关城,以汜水河为屏障,在从黄河南岸到嵩山一线构筑出一道完整的防线。

    汜水关城从黄河南岸的玉门古渡到嵩山北麓余脉的凤凰山军寨,南北长约八里多,实际上真正的东关城墙只有不到二里,其余城墙都是建在矮山顶部,根本无法运用攻城器械。另外就是北关外还有大约不足一里宽的一片平坦沟谷之地。

    除了这两处地点,其余建在山顶间的曲折城墙也只有一丈多高,但在有宋军严密防守的情况下,金国的步军轻易也无法登上城头。

    随着宗翰一声令下,金军的一拨攻城行动正式打响。

    两里来宽的正面,实际上摆不开多少军队,首批攻城的十多架楼车、数台攻城车以及三千多抬着云梯的攻城部队,就已经将汜水关前的平地塞得满满当当。鼓声如雷,声震十数里之外,密密麻麻的金军攻城队伍,带着冲天杀气,开始向汜水关城缓慢推进。

    由于有攻城器械的存在,金军的推进速度并不快,夹杂在队伍中间的投石机依然在不住往城头上抛掷着重达数十或上百斤的圆形石弹。第一批进攻的基本上都是辽军,大多是由原来辽地的汉军组成,以步军为主,攻城拔寨也算是他们所长。不过这些原来的辽地降军装备并不怎么样,除了军官身着盔甲之外,大部分的普通军卒都是身穿皮甲,头戴毡帽,手里拿着长刀、皮盾或是长枪,这些武器显然应该是金人缴获的宋国武器装备。

    刘惟辅明白,这只是金人的一次试探性进攻,不过,这第一次的攻防结果,却是直接会影响到其后作战时双方军卒的士气。

    他准备给金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投石机准备!”

    随着刘惟辅一声令下,汜水关城头上的十多面战鼓突然响起,由于工匠们在设置战鼓的位置背后,砌筑了一道孤形的回声墙,城头上宋国战鼓的声音明显要比金军的鼙鼓声响亮得多,完全盖过了对方的声音。

    这样的场面也让听闻到鼓声后,迅速站上城头战位的宋军发出阵阵欢呼声。

    至少两军尚未接战,宋军已经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

    这让在三里之外观战的金国将领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指挥这次攻城作战的金国主将完颜撒八穿着一身辽式盔甲,立马在队列之前。他注视着眼前这座高大坚固的关城,目光阴厉。作为宗翰的副手,已经去逝的女真大将完颜斡鲁的长子,他作战勇猛而自负,从本心里就瞧不起宋人。不过其亲兄弟完颜赛里去年兵败黄河渡口,损失了将近一半兵马,则让他们兄弟俩羞愤不已。

    这次跟随宗翰大军南征,完颜撒八表现得异常凶狠,成了第一支强行攻破大名府的金国部队。为了奖励他所立下的功勋,宗翰和宗辅把一部原来郭药师手上的部队划归到了他的名下,使其手下的兵马达到了一万余人。

    郭药师在投降了金国之后,女真人并不是很相信这个数次叛国的降将,随之就剥夺了他手上的军权,把原来的“常胜军”近五万兵马分成了十部,分给了一众完颜家族的大将统领。这支战斗力并不是很弱的辽国汉军就成为了女真人眼里很不错的“炮灰”。历次南征,都是攻城作战的主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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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偏历史的穿越都是扯淡,穿越北宋末年,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但是我们有头脑,有智慧,还有超越时空的见识,就让我们跟着另一条长河漂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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