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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全文阅读

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txt下载     明月出祁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变化

    刘法把新家安在了西县,这老货非要把自己的庄园与李家的新庄园建在一起。

    对此,李岘是十分不情愿的,只要是自家有的好东西,过几天准会在老刘的家里出现,这老伙的不要脸程度绝对是冠绝古今。他这位现任的秦凤路经略基本上不在成纪城里的经略府署衙里办公,一年当中倒有一半的时间在呆在兴元府的庄园里摆弄自己种的一小块菜地,还时不时地跑去兴州的冶铁工坊转上一圈。

    对此李岘倒也释然,汉中兴元府的气候要比陇右湿润温和得多,很适合老年人颐养天年。

    “这甜菜怎么不太甜啊?”老刘用筷子夹了一片水煮的甜菜片塞到嘴里,然后在口中嘟囔了一声。

    李岘看到他的这种吃法就感到牙疼,这甜菜在后世喂猪时就是这么个煮法,这个时代的人很少能吃到糖,这水煮的甜菜片倒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兴元府这地方降水太多,其实并不适合种甜菜,这玩意真正适合大规模种植的地方在西域。”李岘感慨了一句,在后世,新疆出产的西瓜都要比内地的甜瓜含糖量要高。

    “你把赵隆弄去成都府,帮着收拢和压制川峡四路,就不怕把老家伙给累死了?”刘法斜着眼看着李岘。

    刘法和赵隆是西军中硕果仅存的两尊大佛,而姚古和种师中的威望要比这两人差上了一些,只要他们两人活着,西夏人就轻易不敢进犯陇右。

    “哪能呢,他就是在成都府住上一些日子,这不是让文彦带着人手在下边帮他干活么,用不着他怎么操心。这话你应该去嘱咐你家儿子,老赵若是累着了,那也是你家儿子无能,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李岘慢悠悠地说道。

    “哼,你倒是把俺家的人当驴子使唤。”刘法很不满地哼了一声,“正彦那个蠢娃怎么跟着康王跑去了扬州。”

    老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他家的老二来。刘正彦这厮在江南平定方腊叛乱后,原本带着本部人马跟着刘延庆驻扎在河间,在金军南下后,跟着刘延庆一起跑到了东平府。在康王的大元帅到了东平之后,刘正彦所部被编入了王渊的中军,算是中军左营主帅。

    等到康王在南京应天府登基继位,刘正彦所部被编入了王渊统帅的御前营,现在跟着官家一起跑去了扬州。

    官家赵构不敢迁都长安,反而跑去了扬州,这让他的声望急骤下降,这让在长安高喊着收复河山的太子一派人马增色不少。现在大宋的朝堂分作了两派,官家赵构和太子赵谌,文臣们都在宣称自己这一系才是正统,准备互相攻伐。搞得现任的东京留守宗泽左右为难,干脆是眼睛一闭,当做是什么也看不见。

    还好有金军随之南下的威胁存在,两派人马还算是克制,暂时没能自己先打起来。

    实际上留守洛阳的翟进还是和宗泽的部队在荥阳打了一仗,宗泽手下的王善哪里能是翟进的对手,只能退守郑州,还好翟进没有继续东进的打算。

    “呵呵呵……”李岘怪笑一声,用小刀切了块桃子扔进嘴里,“这不正是世家门阀喜欢的做法么?不论将来是官家得势,还是太子上位,都少不了你家的好处。文彦跟着太子,正彦跟着官家,想当年三国时,诸葛家的三兄弟魏蜀吴一边一个,真是左右逢源呢。”

    刘法怒道:“你看老夫像是这种首鼠两端的人么?

    李岘看了看刘法,其后很认真地调侃道:“我看像!”

    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刘十分的无耻,在去年又新娶了两房小妾,李岘本来还有些担心老头的身子会被掏空了,却没想到这老货却显得越发的壮实。当一位小妾在手里端着一小坛子刚焖出来的红烧肉奉上桌后,老家伙脸上的笑容显得越发灿烂,甚至还伸出手去,顺便捏了小妾浑圆的臀部一把。

    “你判断金人会在明年初再次南下?”刘法从坛子里捞出几大块肥腻的红烧肉到了碗里,然后夹了一块放进了嘴里。这宋国的武将也许是平常吃肉比较多,又不知道节制,大多体型肥胖,比如刘锜的老大刘锡,身高只有大约一米七多一点,体重已经有将近二百斤,和一头肥猪都差不了多少。但是老刘却是个特例,平常饭量可不小,可依然显得很干瘦,这是让李岘一直感到很奇怪的地方。

    也许是这老货晚上锻炼得太厉害了吧?

    “这有什么,让人家金人得到的太容易了,这回生出了吞灭整个大宋的野心出来。”李岘也从老刘面前的坛子里挑出一块五花肉来,“汴梁城墙那么高大,金人只损失了不到三千人就给打了下来,简直是不战而降。你知道这开封城墙是怎么丢的么?”

    刘法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喝干了,然后长叹了一声:“鼠辈无能,奸臣误国……”

    “屁!”李岘把那块五花肉扔到嘴里大嚼着,嘴角在流着油,“官家在这种时候还在防备在武臣们,呵呵……当时吴革、刘光国、折彦质还有辛家那几个兄弟可都在城里,朝廷重用他们了么?刘韐和张叔夜这两个人也是在西军里呆过的,我给你说,官家防着张叔夜跟防贼似的,刘韐居然让他带着人守着皇城,这是怕他们两人与太上皇有什么瓜葛。官家以为这回金人还会跟上次一样退兵……嘿嘿,也算是咎由自取。”

    刘法斜着眼看了李岘一眼:“你现在越来越不拿官家当回事了。”

    “呵呵,某家啥时拿他们当回事了,再说啥时他们拿咱当回事过?!”李岘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小爷我敢在皇宫里打架,老家伙,你干过这事么?”

    “特么的,原来你真是故意的?!”刘法将手一拍桌子,“你小子那时就真的知道呆在东京会有危险?”

    “那倒不至于,论冲锋打仗咱可能稍微差点,可要说起逃跑,还算是有些门道。”李岘笑了笑,“只是不想呆在东京瞎耽误功夫罢了。”

    “可那孙老道说你就是个骗子,根本不会什么道法。”刘法看向李岘,老头现在跟着白云观的孙老道学习养生术,最近和那老骗子打交道比较多。

    “可恶,这臭牛鼻子天天从我这里骗吃骗喝,再说了那老道哪有什么见识,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某这学问是自然之法,驭天地万物为用之术,他一个破牛鼻子老道哪会懂得这个。”

    “小骗子,你这天天骂道士为牛鼻子,还敢称自己是修道之人?”

    “切,他们哪修的是什么道啊,旁门左道而已,某家这学问才是真正的天地大道。”李岘不屑一顾地说道,“我家这铁工坊没开起来之前,那孙老道混得天天连饭都吃不饱,还提个P的修道。”

    老刘又喝干了一杯酒,然后眯着眼看向李岘:“你这是准备挟太子自立?”

    “没那么严重,只不过不能再让那帮狗屁不通的文人骑在脑袋上瞎指挥了,否则大家都要被一起害死。”李岘一直看着刘法,“某家只是不想任人摆布而已。”

    “嘿嘿,说的好,老头子我也不想让人摆布。”刘法嘿嘿一笑,然后亲手将两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满酒,与李岘碰了一杯喝干了,“这回有什么应对方案?”

    “哪有什么好办法。”李岘摇了摇头,“先能保住关中再说,这西夏人也不安生,金人一来,他们就开始闹腾,早晚干死他们!只盼着现在康王能像根火炬,能先把金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去。”

    “行吧,随你们在前边怎么折腾,老头子趁活着还能帮你们看看家。”刘法也是跟着叹惜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似乎不想跟李岘再多说什么。

24、闲暇

    官家赵构再次把李纲贬出京城,又杀了上书言事的太学生陈冬等人,排除了“南方巡幸”的障碍,在八月间离开南京应天府,在御前营和刘光世的左军护卫下前往扬州。现在河北路、河东路和京畿周边反而成了权力的真空状态,打着各种旗号的义军、盗匪纷纷揭竿自立,竖起了招兵大旗,处于一片混乱境地。

    李岘今年又从河曲、河州、洮州、会州等十几处养马地征召了三万多匹成年军马,除了给杨可世和翟进两人各补充了三千匹战马外,其余的都准备留作自用。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骑兵的战斗力要比步兵高得多。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他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兴州道院的教室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李岘在听了之后之能微微一笑。新任的兴州知州张业主动跑到道院来为他的学生们上课,这明显是一种与他示好的表现,去年李岘在兴平县砍了时任县尉的张家子侄的脑袋,张家并没有想着报复,反而派出一位族老来专门找到李岘当面给赔礼道歉,修好关系,说是对自家的小辈管教不严。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对此李岘只能是一笑了之,也对于这些世家的处世之道有了更深的认识。

    家族第一,而且轻易不会为了私人仇怨而给家族竖立一个强敌。

    儒家一直以宣扬生活的具苦难是上天对于人类的一种磨砺,培养得中国人对统治阶级的严酷剥削有着很强的忍耐力出来。就像张业的叔祖父,关中大儒张载也是一直宣扬“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前世的李岘在少年时期也曾把“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刻到课桌上,来当做自己的座佑铭。

    后来随着自己的阅历渐渐丰富,才发现这种观点有很大的偏颇。

    人在经历过艰难困苦的环境后,确实会增长很多体验和见识,但是长期在苦难的环境里挣扎生存,并不能培养出真正杰出的人士来,反而会让一个人的眼界变得越来越窄。试问在一个连乘坐公交车都想着怎么要想方设法逃票的人身上怎么能培养出卓越的见识和高尚的品质出来?

    富贵之家里的孩子因为从小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很容易培养出英才来,但也很容易养出胡作非为的纨绔,这是两个极端。而那些出身贫苦家的孩子由于长期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如果长大后得到权力又不受多少制约时,反而会变得更加贪婪,现实是大多数出身中产家庭里的孩子们在步入社会后的表现是最为正常。

    儒家的这套苦难学说除了给大多数处于苦难中的人点心理安慰,让他们忍受力更强外,似乎没什么大的作用。

    不过,这套理论确实是对统治阶级很有利:你们当我周扒皮天天半夜起来学鸡叫,为了磨练你们的意志容易么?这全是为你们好啊!

    所以李岘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相信孤儿,从小为生存而挣扎所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在成年后更容易出现背叛。实际上在李家的庄园里收养了不少陇右西军里出身的孤儿,不过他却从来都不愿认义子。

    从内心里,他更相信自己的亲族。

    只不过,梁超是个例外,这小子一直是野性难驯,李岘出面把他认作义子只是为了给他一些羁绊,也是坚持不让他改姓李。在这世界上,唯一能让这小子乖乖听话的就只有李岘和无痕老和尚。

    李岘笑盈盈地看向跟在身后的康泰和梁超两人:“这是在说你们呢,没事就都多看点书,这人呐,多点见识总归是好的。”这两人所统帅的西州军主要是在戈壁荒原上作战,现在被调到了定军山整训,主要是要他们适应未来在河东一带多山的地区行军作战。

    梁超撇了撇嘴:“我看那些当文官的,读书读傻掉的也有不少,连一些基本的种地、放牧的常识都不知道。”

    “呵呵,可别小看了这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些人精呢,当人家真正放下身架想学些东西时,可要比你们的脑子好使得多。”李岘瞪了梁超一眼,“等到不打仗了,人家有学问的人就要比你们有用的多,到时候你们去干什么?”

    “到时就娶上几个老婆,再弄上一大群牛羊放,很清闲的。”梁超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搞得李岘顿时很无语,只能又看向康泰:“你爹让你娶媳妇,你老推脱干什么?”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康泰很淡然地说道。

    “这娶老婆生孩子和打仗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娶亲,给你爹整出个孙子来。”

    “想要孩子他不会整啊,老头子虽然腿瘸了,但身体还行。”

    李岘一听顿时怒道:“他整出来的和你整出来娃能一样么?混蛋玩意!这营里的事暂时不用管了,给我马上滚回会川把媳妇娶回家来,如果不整出个娃来这回去关中就不带你去!还有梁超,你跟着一起去,给我盯着他点。”

    撵走了这两个二货,李岘随意地背着手在庄园外的试验田里溜达着。夏秋时节的汉中平原依然是一片葱绿的景色,这里远离战场,并不能感受到多少战争的危机,气氛相当平和。汉中这地方水量丰富,号称小天府,每年一季水稻一季小麦收获下来,粮食产量要比陇右地区高得多,足以自给自足而且还有不少富裕。就是越来越多的秦凤军、熙河军还有西州军的到来,给这一带安详的日子凭添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这时候就看到王皋远远地从自家铁工坊大院里转了出来,骑在马背上慢慢悠悠朝着他这方向过来。

    “某听说李大帅到兴州来了,特意跑到这铁坊里来寻你。”还隔着好几十步,王皋就大声地喊道。

    李岘等他走近了,从马背上下来,这才眯着眼看着王皋:“你怎么活着从东京跑出来了?革还以为王少监和那些工匠们一起,都被金人给掳去了北地呢。”

    “哈哈,要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某家在金人围城之前,寻了个由头提前就离开了汴梁。”王皋朝李岘拱了拱手,“若不是听你说在呆东京里会有危险,某家这回是死是活还真是难说的很。”

    “哼,贪生怕死之辈,天子蒙尘,你们这些朝臣不应该是拼死殉国么?”

    “少来这套,要殉国也是那些宰相、尚书和侍郎门先来,哪里轮得上我们这种六品的小官。”王皋撇了撇嘴,这汴梁城破,满朝文武,就只死了一个李若水,那些平日里满口忠君报国,仁义道德的大臣们也没见一个敢站出来敢和金人拼命的,只不过这回被金人捉走了不少,也是活该倒霉。若不是这些文臣们在鼓动着年青的官家胡折腾,这汴梁城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失守。

    “能活着就不错,你怎么跑兴元府来了?”李岘问道。

    “我现在是军器监少丞,现在整个大宋国的军器监就剩陕西路这边几个还算是完好的了,这不是找到你门上来想办法。”王皋说道。

    “哦,哪边任命的?”

    “是长安太子府这边,否则也不会找到你这。”

    “嗯,沈深现在也在说这事,你们俩人也拟订出个章程,到时候再仔细商量。”李岘说道,“你留在我这吃饭么,我好先吩咐下去。”

    “不了,我先去兴州去找沈深。”王皋摇了摇头,随后就与李岘告辞,急匆匆地走了。

25、再入关中

    官家前往扬州“巡幸江南”,而在他动身之前,与李纲被贬杭州的同时,支持李纲一派的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也被贬潭州,河北西路宣抚使司也随之被撤销。

    宗泽是在建炎元年六月到开封府赴任的,他率领张用、薛广、王善等部一万三千兵人进驻东京,再加上原来留守东京的闾勍所部六千余人,部属将近两万,立刻着手整顿开封城防,并派人大力招抚河北、京畿周边的义军、盗匪,给予粮饷编制,全力在积极准备抵抗金军的再次南侵。

    不过,宗泽对于并不服从官家调遣的翟进、杨可世两部人马也是深感头疼。

    宗泽派闾勍、王善所部以“看守皇陵”的名义去接收洛阳和河南府,不料却被翟进所部在荥阳击败,闾勍和王善两人只得退守郑州。好在翟进并没有主动挑起宋军内斗的打算,只是结兵自守,并没有主动出击。只是一直在收编京西河南一带的民间武装、溃兵游勇和盗贼山寨,安定地方而已。

    此时天下大乱,各地溃兵游勇趁机作乱,烧杀抢掠,为祸乡里,可谓是遍地盗匪。而各地民间也是聚勇自保,号称义军,形成一座座山寨水寨,称霸一方。

    宗泽在开封竖起抗金和招安两面大旗,一时引得各地义军、盗贼队伍纷纷投效归附,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军。一时间有王善、杨进、王再兴、张用、曹成、马友等部都投靠到了宗泽名下,在李纲被罢相,官家逃往扬州后,留守东京的宗泽成为了领导北方抗金的中心人物,至少两河地方在名义上都接受他的领导和指挥的“义军”超过了三十万人。

    只不过一会儿是官家从扬州发出的圣诣,一会儿是从长安皇宫里传来的太子谕令,让这位老臣感到有些难以适从。

    就在官家和太子府之间就定都长安还是江宁府不断来回扯皮的时候,李岘所组织起来的陇右大军开始移往关中。

    九月中旬的陇右已经是百草枯竭,落叶纷飞,连山川原野都在泛着红黄之色。虽然还不到下雪的时候,但是气温已经下降到十度以下,在早晚时刻,寒气袭人。

    不管赵芸儿和仁玛、依娜有多么的不愿意,李岘再次统军出征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出征仪式,三万陇右骑军已经在十多天前就开始分批向关中进发,由于杂事太多,李岘实际上已经拖在了最后,甚至连三千人的亲军骑队都已经随着押送辎重的后军一起过了凤州。

    他身边只有一百人的骑军护卫。

    因为是快冬天的缘故,父母也是从成纪城里搬到了兴州的庄园来居住,带着护卫马队出了军营,李岘就看到了父亲李振和抱着孩子站在他身后的母亲、赵芸儿、仁玛、依娜,更后面则是李家庄园的管事庄丁和仆妇们。

    李岘跳下马来,先对父母深施一礼,然后看着二老脸上担忧的神色笑道:“不用担心,孩儿只是在后面坐镇,又不是去战场上和人厮杀。”然后又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赵芸儿一眼:“我不在时,可要把家管好,这庄子都交到了你手上,出产可不能比往年差了。”

    赵芸儿和仁玛、依娜两个使劲地点了点头,李岘不再多言语,只是冲众人又挥了挥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带头策马驰去。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这一小队骑兵走的是褒斜古道,纵马急行,只用了两日功夫,就在大散关追上了杨惟忠统帅的后军车队。

    陇右军中运输粮草辎重的马车大部分已经由两轮马车换成了四轮马车。四轮马车的原理很简单,它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可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在东方推行开来过呢?这原因还是要找到一直居高不下的官营铁价和历代官府对于铁制品的严格管控上来。

    四轮马车的前架转向盘和转向轴因为要承受很大的重量,所以需要有很高的强度,这是木制品所难以承受的,而木制的转向机构很容易损坏,这导致了使用木质转向机构的四轮马车根本不实用。

    在战国时期,铁器刚刚出现,冶金技术也不成熟,但到了汉代后,随着冶铁技术的发展,铁器到了实用阶段后,汉武帝的一纸《盐铁令》,随着铁器官营,又彻底杜绝了私人经营的矿山和冶铁行业。加之对于铁器的严格使用限制,这让工匠们已经习惯于尽可能地不使用铁器来制造物品,除了打造武器和盔甲。

    所以说桑弘羊所推行的这一铁器专卖政策基本上算是坑害了东方帝国数千年,使得东方的冶金工业和金属加工技术自汉代以后,就没有多大的发展。

    现在,李岘终于是从根本上开始改变这种局面了。

    铁制的零件开始大规模应用到机械制造领域,包括这种运输所用的马车。马车的四轮、车轴、转向机构和连接部位已经全部使用了钢制或是铸铁部件,甚至轮轴和车架之间还加装了三层减震用的弹簧钢板,这极大地减少了震动对于车体的损害,在很大程度上延长了车辆的使用寿命。

    另外就是钢制的轮毂外侧还用生牛皮、兽胶等紧紧地缠裹成了圆柱形,这又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车轮的滚动摩擦系数,增加了畜力车辆的载重能力。

    这种最新的三匹马拉的四轮马车是原来三马木制双轮马车载重量的三倍以上。

    这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陇右各军的后勤保障能力。

    原来要保证这么一支三万人的骑兵大军后勤供应,至少需要征集一千二百辆马车,而现在只需要四百辆马车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甚至还有一些富余。只不过李岘这次还是运用了六百多辆这种四轮马车,因为这种四轮马车在挽马卸套后,能够直接连在一起,作为临时的营墙来使用,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大军驻营里的麻烦。

    大军从陇右入关中,等于是要走一半的蜀道,其实非常艰难。

    从汉中到关中,穿越秦岭,就只有褒斜道和另一条走子午谷的子午道。三国时期,诸葛武侯数次北伐,都是走的斜谷道,进攻陈仓和郿县一带。诸葛亮数次举蜀汉全国之力进行北伐全都被魏国边将所击败,由此可见如果失去关中之后,再想收复秦地的难度是很大的。

    所以李岘这次也算是想全力先守住陕西不失。

    当泾原路经略招抚使刘锜带着他手下的一万泾原军翻山越岭从渭州赶到虢县与李岘会合后,李岘手下的部队达到了六万,三万骑军和三万步军。李岘以高世宣部为前军,李岌与吴玠分统左右骑军,康泰、梁超所部为中军,而刘锜和杨惟忠则统帅三万步军作为后军,这支大军浩浩荡荡地沿着渭河北岸的官道涌向长安。

    ……

    “早岁哪知世事艰,黄河东望气如山。舟船夜雨陈仓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外长城空自许,镜中鬓角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李岘现在无耻得很,一首《凤翔府书赠刘信叔》,引得军中席贡、王似、张深等一众文官惊呼连连,自叹不如。好吧,也不知道现在陆游小盆友生出来没有,以后有机会得补偿人家一下著作权费。而且李岘并不认为以后的生活环境还能让陆游同学写出这样充满悲愤激昂的诗句出来。

    “元帅此诗足以流传千古,是不是在题跋中也加上我等的名字?”

    无耻!

    李岘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似,还是提起笔来又加上了一段题记,把这几个人的名字都写了进去。某家抄诗,尔等沾光,大家也能算作是一丘之貉

26、太行义军

    十月初,就在李岘统帅大军团抵达长安几天后,在河东与河北交界处的平定军(阳泉市),娘子关以西,一支不到二百人的骑兵队伍,在黄昏时分疾驰进了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古老山寨当中。

    这个叫做张家谷寨的古老山寨座落在向阳的半山坡上,原来是隶属于平定军下的一座军寨,屯驻有大约二百多户厢军,只不过随着金军南侵,这里原来驻防的厢军大部分都跑掉了,寨子里只剩下了一些老弱妇孺。

    军寨的背面,是一大片树木相对茂盛的山林,翻过背后的这座高山就可以俯视着连接河东与河北两地井陉古道。冶河谷地在群山中蜿蜒曲折,确实上一处易守难攻,控扼关隘的兵家必争之地。

    “先生把他的‘青玉狮’给你啦?”张栓从一座青砖贴面的四舍院里走出来,一眼看到刘滔坐下的大青马,顿时顾不上打招呼,满眼羡慕地开口问道。

    “切,想什么呢,那青玉狮是大宛种马,怎么可能会舍得给我。不过,这倒是他配种繁育出来的第一批后代。”刘滔跳下战马,伸手捋了捋马脖子上的鬃毛笑着说道。

    “先生有什么新的指令?”张栓带着几个太行义军首领和刘滔、赵淮等人进了房间,然后问道。

    “没什么新的指令。”刘滔摇了摇头,“我们动身的时候,大帅只是特意嘱咐说太行军以巩固和扩大目前的根据地为主,尽量少出头,以隐藏实力为要务,省得成了金人清剿扫荡的主要目标,另外就是尽可能地联络河北、河东一带其他义军,协调行动。”

    张栓听后皱了皱眉头:“这各地强豪自立山寨,虽然大都号称义勇,说难听点和盗匪没什么两样,不服调遣都甚众,除非以雷霆手段将其镇压震慑。”

    此时在金人占领区内坚持抗击金军的,并不止他们这一支队伍,差不多聚集了上万人的山寨或是水寨就有三十多个,其中以原大名留守府都统制王彦所领导的“八字军”和以马扩、赵邦杰领导的“五马寨”最为有名。

    王彦出身西军,本是种师道、种师中兄弟的部下,在泾原军中任营指挥使。靖康元年,种师中所部在寿阳和平定军被金军打散,王彦跟着右军主将王从道一起,沿着漳河谷地往南逃到了磁州。时任磁州知州宗泽以弃将而逃的罪名将王从道投进了监狱,其部众改归宗泽名下指挥。

    建炎元年,宗泽任东京留守,张所为河北西路招抚使,王彦所部改隶河北西路招抚使司,为张所部下,任都统制。建炎元年八月,王彦奉张所的命令,率禆将岳飞等七千余人从滑州白马津北渡黄河,收复卫州、新乡等地,取得了康王麾下部队对金作战以来第一次胜利。

    驻守怀州的金将完颜余列听说新乡失守,遂与辽国降将韩庆等率部反攻卫州。其时河北西路招抚使司已经被撤销,张所被贬岭南,王彦所统帅的渡河部队孤立无援,已成孤军,被完颜余列击败,其部众溃散。

    却说王彦所部在卫州被金军击溃后,稗将岳飞带着一千多残部人马逃回黄河南岸,不知前程何在,索性率部投往东京留守宗泽帐下效力。

    王彦只带着三百多亲军逃到了共城(辉县和林虑(林县)之间的深山里,并以此为根据地,联络两河豪杰,高举抗金旗帜。为了防止部众叛逃,王彦仿照军队里的通常做法,在部众的脸上刺下“赤心报国,誓杀金虏”八个大字,以示忠于朝廷,誓死抗金的决心。

    王彦的办法虽然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这些投靠而来的部众,因为脸上刺有这八个青色大字,知道自己肯定不为金人所容,在遇到金军后反而是拼死而战,战斗力有了成倍的提升,“八字军”屡破金军,威名一时大振,两河豪杰一时间纷纷投效响应,很快发展到了十多万人的规模。

    另一支比较大的队伍就是“五马寨”。

    马扩马子充在宣和四年收复幽州后很是风光了一阵子,被破格提拔为殿前侍卫亲军步军都虞侯,也算是迈入了大宋中高级将领的行列。可惜的是,在靖康年间,他受童贯的拖累,而且被一帮文臣们指责为“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之一,随之被贬到真定府任刘韐手下的参军,也是无职无权,其后还被刘韐当作金人的奸细被关入了监狱一段时间。

    随着金军南下,真定府失陷,身怀内疚之情的马扩积极在真定府一带奔走,组织义军抗金。可惜都未能成事,有一次还被金军活捉,只不过在半路上又逃了出来。

    建炎中,马扩奉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之令,从大名府前往赵州,入五马寨,招抚首领赵邦杰等人。马扩、赵邦杰等人打着信王赵榛的旗号,被河北路各地义军推举为首领,从者有十余万人,不过,五马山寨真正能指挥动的部队也只有不到五万。

    不过,在另一时空中出现的另一支规模较大的抗金义军“红巾军”在这个世界却没有存在过,河东地区的抗金队伍基本上都被张栓、刘滔所统领的“河东新军”给收编了,毕竟他们是被朝廷任命和承认的唯一一支“官军”。

    河东新军的基础是当年李岘北出云州时在忻州分出来的一百亲军和一千名骑军,这三年下来,已经逐渐掌控了太行山北部一带的抗金力量,队伍也发展到了十余万人。只不过队伍中成份复杂,良莠不齐,还不具备什么真正的作战能力。

    山寨里的生活很艰苦,寨中的一众武将们聚在一起,吃了顿酒,桌上的肉食不多,只有两只山鸡和两只野兔,还有一些留存的干肉,而且酒水也不多,被这些已经变成粗货的家伙们三下五除二就扫荡干净了。

    大家又坐在一起摆了一会儿闲话,那些出身陇右的将领们不时回忆着当初在陇右时的丰裕生活,让几个出身河北、河东的将领们在心里将信将疑,但也是羡慕不已。山寨里的房间并不富裕,随着众人散去,张栓和刘滔两人还是按过去的老习惯挤在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刘滔这才坐在床头,在嘴里对张栓说道:“先生在金人刚开始南侵就开始布局,现在又叫我们保存实力,这是在为反攻河东作着打算。”

    张栓瞅着刘滔,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合身躺在了另一侧的木板床上,将双手搭在脑后头,瞅着窗洞外的月空说道:“我最近老是在想,是不是先生在三年前就料到了会有今天的结局,而开始了提前不布局。现在再想想当年他嘱咐过我们的那些事情,仔细分析起来,真是有些恐怖,难道先生真的有预见未来的本事?”

    刘滔眯着眼睛说道:“想那么多干什么,我看你最近是不是有些清闲得过分了。先生的理想是驱逐鞑虏,还天下一个太平世界,我们只需要听从他的吩咐就是了。”

    “呵呵,这不一样。”张栓笑了笑说道,“我最近在看《三国志》,忽然觉得明白了不少道理。你想当初先生给我们授课时,常喜欢自称汉人或是炎黄子孙,却很少提及宋人。现在再回想起来,先生每提及赵宋官家,却隐有鄙薄之意。你说先生这么安排是做什么?难道在图谋天下不成?”

    刘滔翻了个身,侧过来对着张栓说道:“你想得太多了,小六,你要记住,这天下是汉家天下,并不一定非要姓赵。先生现在统帅大军云集关中,目的只是要收复河东。若是连金人都赶不走,就是我们没有本事,至于其他,以后再说罢。”

    张栓嘿嘿一笑,拍了拍床头的一本书说道:“嘿嘿,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凌烟阁绣像,云台封将,绝对是不一样的。”

    刘滔很鄙视地看了张栓一眼:“你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与我等将门子弟不大一样,怎来得这些花花肠子。趋炎附势……是不是这天下的读书人都是这副德性?”

    张栓想了想,然后很正式地点了点头:“读书人应该更懂得避害趋利,听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感觉是有些道理。”

    他一句话立刻就让刘滔很识趣地紧闭上了嘴巴。

27、军事会议

    李岘把他的陕西六路都统制节堂设在了长安城外万年县,只是出于礼节而去长安皇宫和东岳万寿道宫里分别例行拜见了太子和太上皇后,就基本上不怎么理会这在长安城里的小朝廷事务。

    宋代东宫式微,基本上不设署衙,也没有什么属官。但根据谢克家的建议,长安的皇宫开始按照唐代的规制,重新恢复起了东宫机构。因为官家在前往金营前,曾明诏以天子监国,由太子代理国政,所以恢复东宫制度和机构,动用东宫官员来处理国政,这也合情合理。

    东宫机构中最重要的官员就是太子六师,一番平衡下来,李岘最看不上的范致虚成了太子太师,张叔夜为太子太傅,吴革因为护卫和拥戴有功,为太子太保。另外加姚古为太子少师,谢克家为太子少傅,为了拉拢西军,进李岘为太子少保。

    李岘本来就因功被晋升为光化节度使,这次挂上东宫属官的职衔虽然没有升级,但却算是实官比原来的经略招抚使算是升了三级。由于有太子少保这个头衔,他这个陕西六路都统制转制使司的职权就堪比原来童贯伐辽时的宣抚使司了。

    太子府最重要属官除了六师和太子宾客外,就是詹事府了,由于是太子监国,詹事府的职掌就相当于是原来的内阁。其外还有左右春坊,职权相当于是原来的门下和中书两省。另外东宫三寺为家令寺、率更寺和仆寺。家令寺是比光禄、司农、太府三寺;率更寺制比宗正、太常、大理三寺及司天台;仆寺则相当于原太仆寺、卫尉和鸿胪寺部分职掌。率府则为东宫护卫机构,主管太子府侍卫禁军。

    长安太子府的恢复和设立也是为了管理西北和西南川峡四路的军政,另外更主要的是为了制衡康王主导的南面朝廷。

    与此相对,住在万寿宫的太上皇就被限制和提防的很厉害,虽然太上皇赵佶到现在都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他在宣和七年退位后,赵桓对他原来的老臣是百般提防和打压,死的死、贬的贬,弄得太上皇是众叛亲离,谁凑近他谁倒霉,现在反而是找不到可以信赖的可用之人。

    这事也怨不得别人,若不是他自己弃位而逃,换成了年青而毫无经验的太子赵桓替他背黑锅,这大宋国虽然疲弱,但也不一定能惹出靖康年这般的惨事出来。现在大家虽然明里不好指责太上皇,但大都认定了他才是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

    而且李岘派自己的亲军大将李岌负责万寿宫的护卫,长安城内的一众官员也不好与太上皇走动得过于亲近。

    太上皇赵佶在经历了在东京城内被太子软禁,又被范琼带人拿着刀子逼迫他出宫前往金营等事件后,早已经消磨了雄心壮志,只求能安度余人,做个平凡的富家翁,虽然有时也会郁闷,但却没有什么异动。

    除了做皇帝是差了点,太上皇还是蛮有用的,至少他的书画流传到后世都很值钱。

    李岘带着陇右西军精锐在长安城外驻扎了一个多月,又没了任何动静,让太子府还有陕西路的一众官员都是一头雾水,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做什么?数万大军驻扎在长安城外,只是为了向我们示威?!

    说有这种心思就是有点冤枉李岘了,这主要是因为李岘弄错了金军大举南侵,打到江南的年份。在看到宗泽一份关于请太上皇和太子移驾回銮的奏折之后,李岘才想到这汴梁城是在宗泽去逝后才又丢掉的,也就是说,金军大举入侵江南的时间是建炎三年,在建炎二年金军就根本没有渡过黄河。看来各地义军的破坏骚扰和宗泽的积极抵抗策略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本来李岘的计划是趁着宗弼和宗翰大军大举南下,搜山检海捕捉赵构之机,伺机反攻河东,现在看来由于自己对于时间估计上的偏差,这个计划要延后执行。这就有点尴尬了,数万大军气势汹汹从陇右调往关中,现在一时找不到战略目标,就只能暂时这么干耗下去。至于制订战略方面的失误,李岘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这么推算下来,宗翰、宗弼大举南侵,攻入江南的时间应该是建炎三年,同时,完颜娄室统帅一支大约三万人左右的偏师侵入关中。虽然以《金史》的记载完颜娄室以不足三万大军连破数十万宋军,但鉴于女真人吹牛的习惯,加之到了建炎四年张浚在指挥富平之战时仍然能够集中将近二十万宋军,可以看到除了范致虚在渑池大败损失了一些部队外,陕西各军并没有遭受到致命的打击。

    若不是因为朝廷派了一堆不知兵事的文官来主持陕西防务,李岘并不认为宋军就一定守不住关中。南宋也正是由于淮河和陕西两地在军事上遭受到重大的挫折后,这才改弦更张,由武将统兵作战,这才开始涌现出象是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岳飞、刘锜、吴玠等一批所谓的“中兴名将”出来。

    只不过在局势稳定下来之后,一心想与金国求和的赵构又开始极力大压武臣,致使岳飞身死、一众武将的军事指挥权被剥夺,又重新葬送掉了对金国得之不易的优势局面。

    夜空下的长安城灯火阑珊,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那种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般的景色,头顶上月朗星稀,月光照耀在这一片黑暗中的城市里,显得格外清冷。

    应李岘的要求临时召开的一次军事会议是连夜在永兴军路经略署衙的节堂里举行的。

    会议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因为李岘的会议一开始便宣布,他准备带着主力骑兵去京西路“剿匪”。

    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你不是说这次率军入关中是准备应对接下来金人和西夏人有可能对关中的入侵么?

    “抵御金夏入侵,确保关中不失,是我们既定的战略,这并没有任何改变。”李岘见众人不说话,于是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但是临阵用兵,却要灵活处置。根据最新的情报判断,由于两河地区义军蜂拥而起,金军疲以应付,明年他们的战略当以安定两河地区为主,有很大的可能并不会大举发动进攻。也就是说,我们在明年需要面临的军事压力要轻得多,那么我们现在就集中那么多主力驻守在关中,就显得有些浪费。现在国事艰难,各地官府逃亡、投降大半,以致地方糜烂混乱异常,各地盗匪横行。这陕西、陇右之地有赖各位的努力,尚算安定,但是京畿周边乃至河北、河东、京东各地,却是山寨林立,平不聊生。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这内患不除,将来在抵御金人南侵时就会麻烦不断,某虽不才,却也愿先训练场军前往,平息各地匪患,以解生民倒悬,另外也是要消弥一些今后的隐患。”

    “这……这种事不是可遣几名稗将前往,就能解决的么?”张叔夜老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一时搞不明白,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李岘巴不得现在有人顶他两句,于是立刻回应道:“这陕西、京西战场自成一体,这关中保卫战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取决于京西,甚至是荆襄一线的战况。某做为陕西六路各军都统制,统辖各地军务,自然需要亲自出面,对于京西一带的防御情况,及早作出安排!”他这话说得咄咄逼人,等于是宣布将京西路也纳入了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他这番话出来理直气壮,一时竟让人无法反驳。

28、京西

    既然定下来李岘统兵从洛阳去京西,接下来的议程便是一系列的人员变动和部署。

    首先定下来太子少师姚古仍然为河东路置制使,统兵驻同州,统筹负责关中东南黄河一线及潼关一带的防御。这样老姚手上的兵力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人,这早已经打破了武将统兵不超过三万的惯例。

    另外就是折可求为河东北路兵马总管,负责北部的黄河防御,以及准备抵御西夏有可能的入侵。另外就是杨宗闵调任太子府主管仆寺,其子杨震升为知绥德军,同时,苗傅、李崕和何蓟三支骑军回归本部,由李岘一起统带着前往京西。

    最有争议的提议是李岘提出由王禀前往邓州,取代杨可世为京西南路兵马总管,由姚炳继任鄜延路经略。

    “这杨可世桀骜难驯,种帅在世时尚不能完全压制,先前听说官家尝下诣召其带兵到南京入卫,他竟然敢抗旨不遵,我们从太子府发出的谕令,他肯听从么?”范致虚这说着杨可世,也有影射指责李岘的意思。

    李岘只当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各地纷乱不已,盗匪频出,杨总管有负责安定地方之责,肯定有他的苦衷。”他为杨可世开脱道,“杨可世麾下以骑军为主力,不善守城,而王太尉尝在太原以二万余人力扛宗翰十余万大军,能保太原不失,却是最擅长此道。这未来京西和荆襄一带作战以守御为主,王太尉出任总管是最合适不过。只要太子府发出任命就好,杨可世那里由我亲自出面去说服。”

    谢客家作为太子少傅算是以旁观者出席会议,结果却有些悲哀地发现,这人事任命,西军的将领们似乎都提前沟通好了,一个出面反对的都没有。这张叔夜和范致虚所提出的反对意见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最终的结果还是李岘先前提出的方案,而太子府基本上成了摆设,只需要在准备拟好发出的上谕上盖上章就好。

    可是现在的局面,武人得势,却又不得不倚仗他们。

    他也只能偷偷叹了口气,一切都得等到这天下先能初步安定下来再说。

    ……

    到了十一月,金军再次南下。

    完颜宗望在七月间在回兵到幽州时病死,其留下的东路金军副元帅一职由其三弟完颜宗辅继之,宗弼、宗干等人辅之。

    这次金国出兵的理由是张邦昌被杀,这借口找得十分荒唐,实际上是存了天灭宋朝的野心。不过,宗翰和宗辅两人对于出兵的方式存在了很大的分歧。完颜宗翰由于其部吃了李岘几回小亏,对于驻扎在陕西的宋军心存顾虑,主张先全力安定陕西,其后再打举南下。而宗辅和宗弼等兄弟却坚持直趋应天府,活捉了康王完事。

    这两派人马就南下访客坚持不下,最终只能提交金太宗完颜晟进行裁决。金太宗倒是谁也不得罪,最终批准的方案是金军分兵三路南下:宗翰率中路军从云州直取汴梁,宗辅率东路军直驱徐州,而娄室则率西路军平定陕西。

    只不过这次金军南下的速度很慢,在李岘率大军到了洛阳后,宗辅和宗弼的大军仍然在幽州地界内平定各处山寨,安定地方。

    翟进的河南军本就是以熙河精锐为班底所组成,守洛阳在金军的围困下不失,而且还数次主动出城追击袭扰金军,遂成天下知名的一支强军。在金军北撤后,翟进所部更是盘踞河南府、汝州一带,安定地方,大军所过之处,各路山寨盗匪莫不纷纷归附,这一年多下来,其部众已经扩充到了近十二万人。

    由于不服从官家的调遣,宗泽在就任东京留守后,曾命令殿前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闾勍率招安巨寇王善、杨进分别进驻洛阳和汝州,不料却被翟进所部轻易击溃。宗泽不得不感叹于翟进所部的强悍,不得不暂时放弃图谋洛阳、汝州的打算。

    李岘率大军抵达洛阳,守将翟兴亲自迎于城外,以属下之礼拜见之后,将李岘的部队迎入城中,然后将自己原来办公的河南府知府衙门让给李岘,暂时充作临时的帅府节堂。其时翟进为京西北路兵马总管、西京留守兼知河南府,其职位应当于李岘并列,却自甘下属,而李岘也是却之不恭,欣然受之,丝毫不见谦让,这让翟进的大哥翟兴明显有些不忿。

    跟着李岘一起进城的刘锜将这些看在眼里,却也是不动声色,处之泰然。

    他只是有些惊异于李岘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将整个西军给串连在了一起,还隐隐有了当家作主的气势。原来在童贯时代的西军虽说是一个团体,可内部也是分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派系,临阵作战,各怀心思,各部之间相互争功诿过的扯皮是少不了的。自从征辽结束,取得幽州后,朝廷明显就是开始在全力打下和拆散西军,刘延庆、王渊所部调任河北路,王禀训调太原,辛兴宗部回东京,种师中部守河东南路及河中府,种师道升任副枢相,等于是被架空了权力,赵隆也被调任东京,在殿前三衙任职。再加上宣和五年开始的大栽军,西军各部都受到严重的消弱。

    很奇怪的是,在刘法和李岘两人的支撑下,陇右的秦凤军和熙河军却一直没有受到大的损失,反而因为在陇右各州招募大量的流民开展军屯,实力还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增强。自金人南侵开始,除了熙河军因为何灌的原因遭受了一定的损失外,李岘以陇右军为基础,通过这三年的各地征战,反而逐渐掌控了陕西甚至是河东各军。

    在长安,文官集团的势力和权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实际上大部分命令是在李岘的帅府里商量好之后,再提交给太子府再决定的。姚古明显是放弃了与李岘对抗的打算,现在是准备与李岘绑在一起,虽然还有一些武将不怎么服气,但到了现在,没有有真敢跳到前台来与李岘作对。

    军法无情,李岘以军法治罪,轻易就能砍掉一些人的脑袋。

    刘锜在东京城里呆了数年,委实是有些好奇李岘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让杨可世和翟进这样的西军悍将能心服口服,自拜下风,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李岘在河南府的临时帅府节堂里召见了翟进手下的主要将领,并在口头上勉励了一番后,就随意地宣布散会,态度敷衍得很。随后房间里只留下了王禀、刘锜和翟进三人,李岘令人在墙壁上悬挂好了一幅大地图后,立刻摒退了左右。

    诺大的节堂里只剩下了这四个人。

    “金人还是不耐中原的炎热气候,每到夏天,必然要回北方重新休整,这给了我们很多调整喘息的时机。”李岘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宗留守在东京积极备战,明年也许能把金人阻在黄河以北。”

    翟进立刻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就凭宗泽手下的那些烂兵?!”他确实是有些瞧不起宗泽招募的那些杂牌队伍,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李岘笑了笑:“当然不光是这个原因,咱们这地盘上都已经这么乱了,金人的地盘上是更乱,金人需要先肃清这些山寨,安定地方,然后才会大举南进。我们的战略是待金人大举南进时,暂时放弃河南、京西等地,在襄阳一带阻击金军南进,另外就是集中兵力,趁着金军主力推进到长江一带时,开始反攻,一举收复河东!这是最高机密,只需在坐的各位清楚就好,不可传与第三人之耳。”

    “我觉得应该能够守住洛阳,而且在洛阳城下也能够大量消耗金人的兵力。”翟进有些舍不得放弃他目前的地盘。

    “得地失人,最后人打没了,地盘也保不住。现在最紧要的是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避敌锋芒,局部利益要服从全局战略,一城一地的得失算什么。这河东之地拥有山河险胜,易守难攻,只要守住太行山几处关隘,就可阻击金军再入河东,而且还能随时窥视河北,截断金人后路。”李岘说道,“作为一方帅臣,需要放眼全局,切不可限于局部的暂时利益。”

    王禀笑道:“你这番话,若是让那些文臣给听到,足以用弃城失地的罪名弹劾于你。”

    “我们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驱逐鞑虏,复我汉家河山。谁若是敢阻拦在面前,那也休得怪我们不客气,就是官家来了也不行。”李岘挥动右掌做了个下砍的手势,“从今以后,咱们决不能再容忍那些什么也不懂的玩意们再骑到头上胡乱指挥。这行军打仗本是军人的职责,何需那些只会坏事的家伙们指手画脚。”

    他这番话已经隐含了大逆之意,让另外三人听了后却是胆战心惊,却是不敢出言反驳。

    这李岘对王禀和翟进两人都有救命之恩,王禀经过太原保卫战已经彻底对朝廷失去了信心,而翟进是刘法的亲信大将,生平最服老刘,偏偏老刘在他离开熙河时还特意吩咐他一切全听李岘作主。

    唯有刘锜,在内心里感觉是有些矛盾,他虽然也对朝廷以文御武的做法感到不满,但官家一直以来待刘家不薄,现在刘家老大刘锡任环庆路经略,而刘锜则接替赵隆任泾原路经略,都为一方帅臣,如此背叛官家的事情他还是觉得做不出来。

29、巡视襄阳

    与其他三人交待完未来战略上的事情,李岘又命人拿过三根用白银打造外壳的单筒望远镜出来,送给了王禀、翟进和刘锜一人一支,另外还嘱咐三人此物在遇到危险时须先行毁去,切不可落入金人手中。

    虽然不怎么担心女真人会烧制出玻璃来,但望远镜片也能够用天然水晶磨制而成,这种新式战争装备的使用,李岘还是相当谨慎的。

    这三人原来是见过望远镜的,李岘在会川城自家屋顶上架了一具天文望远镜,主要是在闲来没事的时候,观察一阵星空,能够找到一些过去的回忆。他们找就想得到一件这种夜观星象的“法器”,可李岘原来是说什么也不肯给,现在倒是给了三人一个小小的惊喜。

    李岘在洛阳耽了三天,其后把所带来的骑军主力留在了洛阳,只带着何蓟、李岌和梁起三部一万骑军启程,与刘锜一起护送王襄去邓州接替杨可世出任京西南路兵马总管。

    其时刘光世所部已经被调往应天府,为南京留守,只留下了其兄刘光国所部驻扎在颖昌,以防范杨可世、翟进两人的进犯。在原来的历史中,刘延庆、刘光国父子在靖康中从东京城突围而死,而在这个时空,刘延庆并没有带兵跑回汴梁,而是从河间府一路往南逃到了东平府。其后因为其拥立大元帅府和康王登基,刘延庆被晋为太师,而刘光国、刘光世兄弟所统率的两支部队成了官家手上最精锐的两支军队,与东京留守宗泽、御前营都统制王渊处于并列的地位。

    李岘与刘光世打交道比较少,但与刘光国却也交情不浅。

    在听到李岘南下的消息后,刘光国倒也算是胆大,只带着一小队护卫骑兵,亲自跑到了鲁山的军营来特意登门拜访。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况且刘光国手上的部队以刘延庆原来的三千鄜延路亲军精锐为主所组成,实力也不算弱。所以李岘很客气地亲自将刘光国迎入营中,又设下宴席,叫上老将王禀和刘锜、何蓟这两个西军二代坐陪,大家一起喝酒畅谈。

    李岘倒也开诚布公,替翟兴和杨可世两人与刘光国划下了各自的辖区范围,以免因为地盘的原因而引起三支部队之间的冲突。刘光国倒也是无意与杨可世、翟进这两员西军猛将发生战争,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李岘所提出的调解方案。现在大家一方为官家,一方保太子,也算是各为其主,分道扬镳,不过酒席间也算是相谈甚欢。

    这酒喝到一半,刘光国就借着酒劲向李岘大倒苦水,说是现在由于东京里的匠户都被金人所掳走,自己的部队目前极度缺乏武器、甲胄等装备。李岘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惦记他家在韩城铁坊里的股份,试探一下李岘还会不会给他家分红。

    于是他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对刘光国说道:“你家的股份某还都给你们留着呢,每年刘家所得的分润大约有五万贯左右。过段时间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千套武器和盔甲,每套装备作价三百贯,至于这些东西你们怎么向官家核销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也算是预付给了你家这五年内的红利。”

    刘光国听后大喜过望,李家工坊出产的武器盔甲最是精致,这每套装备他找官家要五百贯都是少说了,要知道这大宋国每州每年的岁入也不过数万贯,李岘等于是凭白送给了刘家数十万贯的好处。于是他开口说道:“还是安国最为仗义,说话算数,若是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李岘哈哈一笑,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尽管吩咐,只怕未必,你们兄弟俩要真到了关键时候未必肯听某家的。只不过韩城铁坊的分润是你家应得的,某家还看不上这点小钱。”他这话说的十分豪气,要知道河南府已经算是非常发达的地区,岁入也不过十六、七万贯,仍然不过是目前兴州铁坊利润的五分之一,李家一座庄园的出产就能顶差不多一县之岁入,这也是目前李岘能养军的底气所在。

    有精良的武器装备,又能提供足够的食物,在目前这个乱世里,他并不是很愁招不到兵马,唯一头疼的是怎么把这些公民训练成合格的军卒而已。

    刘延庆父子目前紧抱着官家,但是必要的笼络手段该使的时候还是要用的,不就是钱么,只要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个事。

    送走了刘光国,一行人从鲁山出来,经南阳,直接到了邓州。

    杨可世在这不到两年的功夫,将南阳一带的部队扩充到了八万余人,这与京西道总管王襄和邓州知州高公纯两人的全力支持是分不开的。这两名文臣很有些自知之名,知道自己统兵找仗不行,一切军务都有杨可世说了算,轻易不会出面干涉军队里的事情。这种做法与大多数想骑到武将的头上颐指气使的同僚们很不一样,否则以杨可世的火爆脾气,早就会与两人闹翻了。

    邓州城外的宋军大营规模可真是不小,足以容纳数万兵马屯驻训练,加之今年李岘又为他们送来了价值数百万贯的兵器和盔甲等装备,看上去军容整齐,很有些强军的架式。

    李岘知道这都是表面功夫,这些新招募的丁壮只进行了一些初步的训练,也就是刚能做到列队整齐的地步,如果到了战场上,面对金军铁骑的冲击,很大概率上会被一冲而散。不过这种话却不能明说,在王襄、杨可世、高公纯等人陪同下检阅了一遍南阳军,倒也随口夸赞了一下老杨练军有方。

    “哪里哪里,这都是你派来的那些学生们的功劳,某家可不敢居功。”杨可世心里虽然美滋滋的,在口头上还是难得的谦虚了一回。

    不过在太子府发出的谕令,由王襄来接替自己出任京西南路兵马总管,把这支部队移交到王襄手里的时候,杨可世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明显是很舍不得将这支自己花费了很大心血才组建出来的部队交到别人的手上。

    李岘将杨可世扯到一边,然后低声说道:“明年我准备反攻河东,何去何从你看着办。这邓州在战略上肯定是要先放弃的,这些部队只能是拉到南面去守荆襄。你实在不愿意离开我也不勉强,但必须把手上的骑兵交出来,让杨可胜带着跟我回关中,我要这些骑兵在反攻时有大用。”

    杨可世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与王禀交卸了职务,与李岘一起北上征战。

    在杨可世与王禀交接完毕后,李岘、王禀又在王襄、杨可世等人的陪同下,前往襄阳视察防务的准备情况。

    襄阳自古即为连接南北的通衢要地,西接川峡、汉中,北连南阳、中原,南临荆湖之地,即是交通枢纽,又是战略要地,在历史上有许多的经典战役都是围绕着襄阳一带的控制权争夺而展开的。

    汉江以南为襄阳城,而在江北与襄阳隔江相望,就是樊城。在三国时期,魏蜀两国就隔着汉江而南北对峙,就是在此地展开的。蜀国大将关羽守襄阳,而魏国大将曹仁守樊城,在《三国演义》里水淹七军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樊城周边。

    在李岘的记忆里,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叫做襄樊市,只不过在后来因为在历史上樊城的的记述很少,这才又改回成了襄阳市。

    在李岘的计划里,并没有准备放弃江北的樊城,而单纯地固守襄阳,他准备在樊城之下大量地消耗和拖住宗翰大军的主力,为自己反攻河东争取更多的时间。在看到襄阳与樊城之间只有一条简易的浮桥相连的情况后,李岘叫过了刘江和李崎,仔细交待一番,命两人负责在樊城再修筑一圈外城和监修一座通连襄阳和樊城之间,横跨汉江,能够通行车马的铁索大桥。鲁山有煤,襄阳以西的山地里就有石灰,水泥很容易烧制,至于钢材和铁索,只能是从兴州通过汉江运输过来。

    至于样式,李岘给出的草图是仿照大渡河上的泸定桥而画成的,只不过要更加宽大而已。

30、五马山寨

    十一月初,河北路已经下了两场薄薄的初雪,完颜宗辅统帅的大军从幽州城出动了,分成了四路,宗辅、宗干、宗弼兄弟和辽国降将耶律马五各领一路,分别安定幽州、河北各地。

    刘滔带着三百轻骑从井陉关,经获鹿县,前往位于赵州赞皇县的五马山大寨。金人任命的获鹿知县张龚暗中与河东军来往,准备高举义旗,起兵响应。张栓、刘滔等人命张龚继续在金人手下做事,虚以委蛇,以金国官员的身份掩护义军的行动。

    一行骑兵经元氏县后,沿着槐水一路向西,渐渐进入山地,过赞皇县之后,山势开始变得险峻起来。

    作为向导的刘七爷骑在马上对身边的刘滔小声说道:“前面就是赞皇山了,这五马山就在赞皇山外侧,山上有五座像骏马的山石,所以叫作五马山。现在五马寨的老大是赵五爷,原来就是真定府的豪强,那马经制是外来人,估计斗不过赵五爷这地头蛇,至于信王的名号,大家只是扯出面大旗来,当不得真的。”

    张栓和刘滔两人实际上是不太愿意理会这些开山立寨的所谓义军的,主要是怕麻烦。这些义军实际上就是一些聚众而起的强盗,平日里散漫惯了,收容过来后还很难改造和管制,不如那些他们自行招募的流民从头开始训练,容易管理。

    但是刘滔却说这事是临出来前师傅专门嘱咐过的,说是与五马山这边的马扩联系,甚至连大赛的地址都交待的很详细。刘滔这也是没办法,只能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反正是有鱼没鱼先扔下一网,无非是浪费些力气。

    这支骑队在没人管理赞皇县休整了半天,提前派人给五马山大寨那边送过了信去。吃过饭后又休息了一阵子,大家这才又开始动身。山势变得陡峭了起来,不光是太行山那种常见的土壑,一些山崖处会显露出青黑色的山岩出来。

    出赞皇县往西南不到二十里就是五马山大寨,山寨处林木稀疏,山顶上覆盖着一层薄雪。以刘滔的眼光来看,在这里建立山寨,地势并不是特别的险要,根本无法抵挡金军的围攻。看来这些义军首领的军事眼光有限,在这建立山寨只是为了便于控制赞皇县城。

    只不过他们也不想想,金国人能够容忍义军来控制一座县城么?

    如果金军围剿不利,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援兵被派过来。

    头顶上的山寨显得非常喧嚣,而刘滔所在的山下却是异常安静。刘滔眯着眼看向山顶,坐下的青骢马在不安地打着响鼻,实际上战马对危险的感知要比人类灵敏得多。

    刘七爷作为真定府一带有名的帮会人物,先前是与赵五爷打过一些交道的,只是不知道这回赵五爷会不会有什么不满?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阵鼓响,有一些黑色的人影从寨墙上冒了出来,随后寨门大开,在几匹马后面跟着一大队身穿红袄的义军从寨门涌了出来。

    赵五爷出了山寨,在看到对面的骑兵后,顿时两眼放光。人家坐下的战马才是真正的战马,高大神骏,不像他们所弄到手里的辽马,比驴子大不了多少。汉地没有好马,这和汉人一直不怎么重视保持血统有关,当年汉武帝派了十几万大军去西域弄回了几十匹大宛马回来,在几十年之后品质就在不断地退化。

    这大宋国也是一样,好的战马很难饲养,还不能挽套种地,最后大都退化成了农家耕地所用的挽马。而对方衣甲鲜明,胯下的坐骑是真正的青唐战马。赵五爷并非没有见识,一看对方的打扮就知道这是真正的西军精锐,顿时打消了敌意。

    刘滔原来跟着李岘在高阳关呆过数月,倒是识得马扩,于是抱拳对赵五身旁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说道:“陕西六路兵马都统制李帅属下稗将刘滔见过马经制!”

    “哪个李帅?是李岘么?”马扩被王渊当作金人的奸细被在真定府监狱里关了两年,直到金人占领了真定这才趁乱逃了出来,对于外面的消息并不是太清楚。

    “正是李大帅属下。”刘滔点头说道。

    马扩听后跟赵五小声说了几句,那赵五随后也抱拳说道:“既然是李大帅名下,那大家也都算是自己人,我们现在缺少官家的支持,无依无靠,将军来的正好,还请先到山寨里一叙。”说罢,他作了个请的手势。

    刘滔倒也胆大,将随行的骑兵留在了山寨外面,只带了几名护卫就跟着赵五和马扩上了五马山上的大寨。

    进到了山寨内的聚义厅里,大家分宾主坐下。

    赵五唤过一名小头目过来,想吩咐下去置办酒宴,却被刘滔连忙摆手阻止:“在下军务繁忙,此次专门到五马寨来,是因为家师的吩咐,和马经制与赵统领有话要讲。此次金人南下,首先会扫荡各地义军,安定地方。这五马寨地势并非险峻,无法阻碍金人的骑军过来,家师的意思是还请马经制和赵统领先带所部避其锋芒,暂时放弃此地,全部转移到平定军方为上策。”

    赵五听罢,内心里有些踌躇,沉吟半晌,也没有明确作答。

    于是马扩开口问道:“李帅有什么全盘的打算,还请告知。”

    刘滔摇了摇头说道:“此等事关全局的安排,我们怎么能够知道。家师只是嘱咐我将话带到,听不听则由你们。”

    这五马寨里的二头领杨浩看着刘滔,开口说道:“我们到了平定军后,是不是要接受你们的指挥?”

    刘滔看了他一眼,然后再说道:“如果你们需要河东军提供粮食支援和武器、甲胄等装备,自然要听河东军的整编和节制,若是愿意自立,也请自便。不过,贵军在到了河东后,须约束部众,不得骚扰地方,否则河东军不能不管。”

    杨浩翻着白眼:“我们去了河东,又不让就地解决粮草,还不是要乖乖听你们宰割。”

    刘滔这时勃然作色道:“我们是官军,暂时就食地方是无奈之举,但若要是为祸一方,皆不是连金虏都还不如?!”

    赵五爷见双方就要吵起架来,于是开口从中转圜道:“此事重大,还容我们详议后再作决择,刘将军不如先在寨中用过酒饭再说。”

    刘滔站起身来说道:“某只是带话过来而已,这事你们看着办。只不过金人很快就会打上门来,还请诸位早作决定,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话以至此,刘某还有要事,这就告辞!”说罢,他谢绝了赵五和马扩等人的挽留,径自告辞下山而去。

    等送出刘滔后再回到大寨,赵五和杨浩看向马扩:“这位刘将军过来是什么意思,说是想收编我们又似没看出有这方面的想法。”

    马扩想了想说道:“也许真的只是传话,这李大帅有先见之能,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于是他把以前从西军里听到的有关李岘的种种传说给这两人说了几样,听得两人心里也是将信将疑。

    “这么说我们这回也许真的会有大麻烦?”赵五看向马扩。

    马扩摇了摇头:“这我哪里能够知道,不行我们多派些探子到真定府周边,如果这回金军来的兵马较多,可能就是冲着我们而来。”

    赵五不再说话,而是吩咐手下先开饭吃饭。

    与一般的盗匪山寨不同,五马寨的几位首领都很自律,饭食比较普通,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只是比普通的兵卒们多了一份猪肉炒菘菜,算是一道荤菜。不过山寨里倒是有酒水,杨浩径自拎了一小坛高粱酒出来,与几位首领共饮。

    赵五在吃饭的时候一直闷着头没说话,直到喝了一半的酒后才突然说道:“咱们原来的想法不也就是谋个好出身,我觉得投到李大帅帐下,虽然被人管束,不太自在,但也远好过我们现在!”

    他这话一说出来,顿时让满座皆惊。

31、韩城

    李岘把刘锜和杨可世两人留在了洛阳,让两人帮着翟进一起守洛阳,随后就只带着何蓟和李崕的一万骑军部队返回了关中。他在临走之前,又将翟进手下的步军分了一半归到刘锜名下指挥,到了这时候,刘锜才知道,翟进在洛阳所招募的十多万部队里,有一多半的各军将主都是出自原来李岘的少年亲军。

    刘锜这才忽然想到了原来李岘每年都会换一批少年来作为自己亲军的原因,这些人算是半个他的学生和部曲出身,与李岘之间的关系比寻常的军将要亲密得多。西军中各军的统帅都拥有自己的私兵部曲,这在朝廷是允许的,只不过是有员额的限制,就是各路经略帅臣也不允许超过三千人。大家都是将这些亲信部曲来作为亲军使用,以弹压各军,而李岘的做法,却是不停轮换,这五、六年来将这些人不停地渗入各军。

    难道他早就知道会出现今天的局面,所以早早地就开始了布局?想到这里,刘锜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翟进这边是如此,那么杨可世那边呢?恐怕也差不多,否则老杨也不会如此听话,轻易就把邓州自己千辛万苦拉起来的部队交到别人的手上。再联想到这些部队的装备和寻常的伙食,刘锜有些恍然,这些部队里的武器、甲胄、服装等装备和为普通军卒们提供的肉食、奶粉、红糖等副食,恐怕也是大部分来自于李岘。

    刘锜想到这不禁摇着头叹息了一声,不算伙食,光这两支部队的装备已经不下数千万缗,这种事就是别人能够想到,也是无能为力,也只有李岘这样的土豪能够干得出来。想到这刘锜不禁又眯了下眼,这么说李岘攒下的家产居然有整个大宋国数年的财赋收入之多,他内心里有忍不住生出了想打劫这厮的念头。

    李岘对刘锜的安排确实是故意而为之,刘家两兄弟一个在环庆,一个在泾原,掌控着两路大军,虽然大家关系不错,但在以后总归是个麻烦,他只是提前把这种麻烦解消掉而已。

    在处理好京西路的事情后,李岘也算是松了口气,现在陕西、陇右再加上京西路,总兵力达到了将近六十万,如果不是还要留出二十多万人来应付来自于西夏的威胁,他现在完全有与金人硬刚正面的资格。

    因为有西夏人的牵制,他们目前如果应付金人的全面进攻还是会十分吃力。

    只不过要应付完颜娄室一支三万来人的偏师,应该是绰绰有余。在另一个历史上,范致虚这个蠢材宁可把军队的指挥权交到一个只会吹牛的和尚手里,也不肯将军权交给刘锜、吴玠和曲端这样的将领手上,最终造成一战陕西军十几万人全军尽没,完颜娄室以三万偏师纵横关内,如入无人之境,连取同、华二州和京兆府。主将无能,遂使竖子成名。

    李岘可不是范致虚,而且那个惑乱军心的宗印和尚也早被李岘给弄死了,谁再敢在军务上胡乱指手画脚,李岘倒也是不介意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

    大军到了潼关时,完颜娄室的部队也是过了绛州,渡过汾水,进入河中府境内。

    “这次金人有入陕地的企图,大帅怎么只带了一万骑军回来?”潼关有将王荀将李岘迎入城中,有些不解地问道。

    “还用怎么操心?”李岘翻着白眼,“等娄室到了河东,就派人用石砲和火雷将黄河的冰面炸开,每隔几天炸上一次,拖上一个月这黄河就开冻了,到那时候娄室的兵马还能飞过来不成?”

    何蓟突然怒道:“原来你跟本没有和金人进行决战的打算,那你还将我从洛阳带回来做什么?还不如此前将俺留在河南府!”

    李岘斜着眼看着他道:“你现在见着金人就眼红着想冲上去报仇,啥时你能在看到金军后冷静下来,老子才会真让你上战场,否则连门都没有。”

    何蓟一时气结,只得怒气冲冲地跑出门去。

    李岘也不理他,又继续问王荀道:“河东府那边的人马和义军都撤回来了么?”

    王荀点了点头回答道:“都已经撤过了河西,不知大帅怎么安顿他们?”

    李岘想了想说道:“这些义军由你和李孝忠两部接收,暂时安顿,粮草装备供应与一般步军一致,不过在冬天时需要重新编练成军。”

    现在陕西南路黄河一线的军事安排是姚平仲守同州冯翊,李孝忠守华阴,王荀守潼关,姚友仲守韩城,姚家兄弟手上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五万,李岘将河东撤回的义军并入王荀和李孝忠两部,是不想让姚家兄弟太过壮大。

    人的野心是随着实力的增长而增加的,李岘并不想看到以后出现尾大难制的情况,各个将领手上的军力要维持一定的平衡。

    将华州、潼关的事情安排了一遍,李岘就立刻动身前往韩城。

    韩城这地方有当年他与刘延庆、姚古合开的一家冶铁工坊,每年产铁大约有一千多吨,如果这地方丢掉,会在很大程度上增强金军的实力。在反攻河东前,他大部分时间,都需要盯在这里。

    韩城在汉代就设有铁官,开办有官营的冶铁所,就有了开矿冶铁的记录。南北朝时期,夏阳诸山置铁冶,后复为铁监,最兴盛时夏阳铁监管辖有八千多名工匠,为西魏、北周时最重要的产铁之地。

    有宋一代,韩城铁监归龙门监统管,只不过龙门监以铸钱为主,冶户只有数百,规模已经是大不如从前。不过韩城冶铁坊所产生铁虽然品质优良,但是铁矿开采成本较高,加之交通不便,一直没有像磁、相二州一样形成规模。仁宗年间,名臣包拯曾因韩城铁监成本过高上奏请罢停韩城冶所。

    只不过,有宋一代,韩城铁监一直都在生产,并没有取消。

    蔡京在政和初年推行的新政,允许私人开办冶金工坊,这才让李岘与刘延庆、姚古在这里开办起铁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而且刘延庆和姚古两人凭借权势,以很便宜的价格把不少的铁矿山划到了铁坊的名下。

    铁坊位于崌水上游,一座新建的拦河大坝为铁坊提供着主要的动力来源,铁坊的规模并不大,李岘已经派人过来对铁坊进行新一轮的改扩建,不过新扩建的冶铁工坊需要到两年后才能投产。

    韩城铁矿出产的矿石含杂质较少,品质要比清水铁矿和兴州铁要好很多,生产出来的武器和盔甲质量上乘,所以李岘对这里的发展还是很重视的。

    先巡视了一遍铁坊的建设,李岘才以姚友仲的陪同下来到了黄河渡口。

    一月的天气已经不像腊月里那样寒冷,依然是北风凛冽,寒意逼人。在夏日里奔腾咆哮的黄河早已覆盖上了厚厚的冰层。不过最近一段时日,从河津到风凌渡数百里的黄河冰面,居然在数日之间都被宋军用投石机给砸开或是用火雷给炸开了。

    李岘、姚友仲和一脸郁闷的何蓟三人立马在黄河西岸,一人在手里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悠闲地观察着对面龙门渡金营的情况。

    在河对岸,一小队巡逻的金军在肆无忌惮地隔着河叱呼叫骂着。

    宋人确实很无耻,将河面砸出了数米宽的大口子,河水从冰缝中往外翻涌着,人马想要从冰面上过去,需要等好几天的功夫,而且宋军还在每隔一段时间就又用投石机往开裂处的河面投掷石块。

    更令人生气的是,宋人是将投石机安装在四轮的车架上的,移动起来还很迅速。

    实际上有些河段是可以冒险通过的,但是作为主帅的完颜娄室却也不敢冒险,如果自己渡河到一半,宋人再把河面给炸开怎么办?

    宋军在炸开冰面上所用的那种火雷让他也感到心惊。

    娄室知道那是用火药装填的火雷,金人已经从汴梁城里掳走的那些工匠那里知道了火药的制造方法,也知道了有火药和火雷这种东西,但还没能学会应用到实战当中。

32、沁河口保卫战(一)

    建炎二年一月中旬,宗翰统帅的金国中路大军再次抵达了太行山南侧的怀州地界。自靖康以来,宗翰的大军已经是从河东这条道路上三进三回,可谓是轻车熟路,这一路南下,也没遇到什么抵抗。

    在原来的历史上,宗翰在经过隆德府时曾遭受过红巾军的袭击,宗翰在大意之下差点被杀,宗翰所部又在河东滞留了一段时间,清剿各地义军,直到二月时才到黄河北岸。而这一次,由于张栓、刘滔所统率的河东义军为了保存实力,根本没有对南下的金军进行骚扰,宗翰所部一路南下,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

    这让金军愈发的骄横起来。

    到了怀州后,宗翰开始分兵两路,命银术可、赛里率军先进攻在新乡、卫州一带的八字军,自己则统率中路军主力直取河南府。

    李岘在临走之前,反而是任命刘锜为京西路各军统制,杨可世、翟进这两位资历和年岁都比刘锜要老的大将却要听从他的指挥。虽然让人感觉有些不服气,但是军令如山,却又不得不服从命令。

    在接到金军主力抵达黄河北岸的消息后,刘锜立刻召集各军主将商议对策,他现在手下有五支主力骑军:翟进的河南军一万骑军、杨可世的南阳军一万骑军、苗傅、李岌所部各五千骑军和康泰、梁超所部一万二千西州骑军,光骑兵数量就有将近四万五千兵力,另外洛阳及河南府周边各县有六万步军,汝州还有二万步军驻防。

    看上去河南府的部队与东京留守宗泽手上的兵马相当,可实际上这些骑军和两万步军都是来自于西军中的精锐部队,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在经过一番详议后,刘锜命偏将韩晖率五千步军守孟津渡,翟兴所部守汝州,张守忠和赵邮所部协助西道副总管孙昭远留守洛阳,京西留守翟进本部守巩县,杨可世与李岌所部守汜水关和荥阳,自己则统率苗傅、康泰和梁超三支骑军驻偃师以策应各方。至于荥阳以东,那是东京留守宗泽的地盘,除非有所请,刘锜也是不准备有主动的行动。

    从这些安排来说,就很明显能看出来有经验的武将与统兵的文官之间在军事指挥上的区别,文人打仗,总是喜欢把全军都拢在自己的身边,而刘锜他们却是以重要程度分兵防守各处关隘,并且留下了足够的预备队,以防不测。

    黄河北岸,河阳城外,完颜宗翰和右监军完颜希尹站在一座小山上,看着黄河南岸松柏茂密的北邙山说道:“那就是宋陵所在,河对岸的宋军就是让撒喇荅丧命的宋将属下么?”

    “是,根据宋人的细作报告,河对面正是守洛阳城的宋将翟进主力。”高庆裔在身后小声地回答道。

    “多么好的勇士啊,当年从太祖出征的两万多勇士,个个都是宝贝,没想到却丧身在宋人的阴谋之下。”宗翰叹息了一声,撒喇荅在洛阳中埋伏的情况他从赎回的俘虏那里已经知道了详细经过,“倒也是位有勇有谋的良将,可惜宋主无能,能够招揽过来是最好。”

    高庆裔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主导洛阳埋伏撒喇荅的是陕西路宋军统帅李岘,不过这翟进也是一员勇将,很难降服。”

    完颜希尹突然开口说道:“对岸全是山地,宋军居高临下,我们强渡过河很不利啊!”

    宗翰也眯着眼睛看着对岸说道:“宋人倒是很会选地方,我们的好男儿可不能轻易折损在这种地方,传我帅令,各部暂且休整,等寻到宋人防御薄弱的地点再渡河南下。”

    邙山之上,松柏苍苍,这里葬着大宋自开国以来的历代皇帝和宣祖赵弘殷,以及数百位大臣的陵墓,可惜他们也只能任由金军在河对岸随意地践踏宋国的土地,蹂躏在他们生前膜拜,死后供奉香火的子民。

    冬日的黄河水位并不高,河面上是一层半透明的冰层,虽然已经是快到了二月,但有些地方若是小心一些人马仍然可以通过。只不过宗翰并不想冒这个风险,万一在过河的半途冰面破裂了呢!

    第一支渡过黄河的是完颜赛里的部队,他率领属下部队在扫荡了修武后,与完颜银术可就分开了,银术可继续向卫州一带进军,以肃清在黄河以北的八字军,而赛里则抵达了沁河口。在看了一眼冬日里只有一千多步结冰已经不算太结实的河面后,就下令阿里不哥带着人在附近拆除民房,收集圆木,在河面上修建一座浮桥出来。

    这一带属于郑州地界,河阴守将王善却没有往河边派出斥候日夜巡察,等例行巡逻的宋军在发现金军在沁河口一带造浮桥并传出警讯时,完颜赛里的部队已经有一千多人渡过了黄河,在河边开始列队布阵。

    王善在得到金军渡河的消息后,吓得躲在河阴城内,并不敢出兵,连忙向东京、郑州和驻防原武一带的岳飞所部求援。与此同时,驻扎在荥阳的杨可世也得到了金军过河的消息,立刻命杨可胜率部留守汜水关,自己则带着本部人马与李岌所部共一万骑军紧急向河阴方向增援。

    从荥阳到河阴,只有五十余里,战马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急驰而至,只不过杨可世并不着急,除了副将石洵所部一千五百骑军快速向河阴方向增援外,大队骑军在以慢跑的方式行军,以保留足够的马力。

    此时的河阴城上是偃旗息鼓,城门紧闭。

    这王善虽然不敢和金人接战,还算是有些胆量,最起码没有弃城而逃,而是不停地在城头巡视,布置守城器械,准备倚城而战。忽然一阵如同闷雷般急骤的马蹄声从东南的汴河桥方向传来,王善先是吓了一跳,以为是金军已经攻占了汜水关,从荥阳方向包围而来。等他匆匆从北城路到东城门楼上,只见几面旌旗展动,打出的却是宋军的旗号。

    没过多长时间,就见到旗帜越来越清楚,只见一面青色的将旗上写着个大大的石字,王善对西军的将领根本就不熟悉,只知道来援的是名姓石的副将,具体是谁的部队,却是两眼一抹黑,一概是不清楚。

    宋代的将旗分金紫绯赤青蓝绿七种颜色,和官服的颜色相对应,以区分不同的武阶,旗帜上绣黑色将主所姓大字,以区分所辖部队。另有明黄大旗,则表示是御驾亲征。青色为一军副将,而赤色旗帜为一军将主,紫绯两种颜色基本上都显示是一路大军的帅旗了。一般的一路经略帅臣用绯旗,如果是加节度使衔,才能够使用紫色的帅旗。

    这支盔甲鲜明的骑兵队伍从城外树林一侧的大道上涌了出来,然后绕过了河阴城,继续朝着黄河渡口方向进军。石洵只派出几名斥候与王善进行了联络,告诉他杨可世的大军队后就到,让他们准备好食物准备犒军。

    城头上观望的王善和部将们都是相顾骇然,这支宋国骑军虽然精悍,可是沁河口渡口处金军已经渡过黄河,这支只有一千多人的队伍竟然直扑金军已经占领的渡口,无异于以卵击石,应该远远不是金国铁骑的对手。

    石洵所部抵达沁河口的时候,完颜赛里的部队已经有三千余人马渡过了黄河,并在渡口处构筑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在得到一支宋国骑军正在朝渡口赶过来的消息后,作为前锋的大将阿里坎亲自率领一千骑兵主动出击。

    两支骑兵部队这在平原是进行了一场混战,几个回合后,石洵的部队开始主动撤退,阿里坎则在后面紧追不舍。

33、沁河口保卫战(二)

    汴河大堤上,杨可世骑在马背上,在手里举着一根银壳的望远镜,注视着远处骑兵在田野里互相追逐所扬起的漫天黄尘。

    石洵以一千二百骑兵佯攻金军渡口防御工事,没想到居然还带回来了大约一千多尾巴。再稍等一会儿李岌和翟亮带着部队绕到他们的侧后,然后关门打狗,这支金国的追兵则会成为一道开胃小菜。

    想到这里,杨可世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微笑,自从金军南侵以来,宋军基本上没打过多少胜仗,这回准备一舒胸中的闷气,把过河的金军也撵到黄河里喂鱼!

    他侧过头看了躲在河坡两侧树林里的部下们一眼,军卒们倒也算衣甲鲜明,全都站起身来,大多数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对于战斗的渴望。杨可世对于这些部下的们的表现还算满意,又端起手里的望远镜,察看了一下远处李岌与翟亮两人的运作,然后就举起了右手。

    “小的们,上马,把过河的金人都赶进河里喂王八!”

    杨可世大喝一声,一阵阵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喊杀声震天,南阳军的骑军在嘴里发出一声声怪叫,策马从藏身的河坡树林里冲杀而出!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主将对于麾下将士们的影响还是十分巨大的,杨可世勇悍过人,他手下的重骑兵还是十分骄傲的。当他还在种师道手下时,这支重骑兵还只有一千五百余人,就敢对上万人的夏军主阵发动冲锋,在幽州前线,他手下的三千骑兵在白沟河战场上面对萧干的两万多骑后,也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场。

    而现在,这厮手上有了超过一万的骑兵,这天下哪还有他不敢硬撼的军队!

    只不过杨可世并没有把他手下的三千重骑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这只是一场相互追逐的围歼战,根本没有身披重甲的重骑兵的用武之地。

    两队互相追逐的骑兵出现在视野里,远处还有金人斥候发出报警的短促牛角号声不时传来,阿里坎虽然骄横,但却是在战斗中却是严格按照军规行事,他向两侧所派出的小股警戒游骑很快就发现了朝他们身后包抄而来的李岌和翟亮两支骑兵队伍。

    正在追逐石洵部队的阿巴坎猛地勒住战马,在辨别了一下报警的角号中传达的信息后,果断地挥了挥手,调转马头,带着人马朝着侧后李岌骑队所形成的半弧状包围圈的中部冲了过去。

    这支宋国骑兵有大约两、三千人,阿巴坎有信心冲溃宋军的军阵,顺利地返回渡口处的本阵,然后整军再战。

    一千多金国骑兵以一百人为一队,很快化作了十来支尖利的锋矢形状,纵马狂奔,将速度加快到了极致,他们的目标就是拦在自己前面的李岌所部宋军右翼骑兵。

    李岌这边见状也是随之调整阵形,只见信旗招展,号角不断作响。他是李岘的族中从弟,所部人马也尽是会川城的精锐,装备更是精良,一身的锻钢锁叶骑甲,带面具的头盔,甚至每名骑手都装备有一柄钢柄陌刀和一把雁翎骑刀,另外还有一千骑军装备有改良后的骑军用神臂驽,也算是武装到了牙齿,甚至连弩箭也都是特制的三棱破甲锥。

    立马站在李字大旗下的李岌举起了手中的陌刀,宋军骑军战阵的两侧像是在瞬间生出了一对羽翼,弩骑兵首先出动,如同两股洪流,从左右两侧迎着金军的侧翼奔涌而去。

    陇右军的骑兵对战方式与一般的宋军骑军冲锋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是出动弓骑驽骑攻击敌人的侧翼,扰乱敌人的骑阵,其后才是骑兵之间的冲阵肉搏。这样做的好处是先能消耗敌人一部分实力,只不过对于平日的训练要有更高的要求。

    驽骑兵在每人射出两支弩箭后就与金军骑军队伍交错而过,但是密密麻麻的弩箭平射进了骑兵队伍,破甲锥的巨大杀伤力顿时给冲锋的金骑带来了巨大的伤亡,让正在全力冲刺中的金国骑阵变得混乱起来,整个势头为之一滞。

    “杀!”李岌高举着手中的陌刀大喊一声,

    “啊哟……嗬!”

    “杀啊!”

    喊杀声冲天而起,两千余宋国骑兵如同在原野里卷起的巨大洪流,战马逐渐加速,迎着冲锋而来金国骑军正面席卷而去。

    喊杀声震天,马蹄声铺天盖地,甚至连大地都为之颤动起来,只有十数呼吸的功夫,两支疯狂的骑军就无比混乱地碰撞在了一起。

    李岌用靴跟猛磕着坐下的乌稚马,想要冲入金军的骑队里,却被数十名亲军团团簇拥在中间,挟裹而行,根本连金人的边都够不着。

    骑军互相冲阵,基本上不用挥动手中的武器,只需要紧紧握住手里的陌刀,尽量不让其掉落就行。两军一场混战,实际上双方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所有的人只知道策马向前急驰,相互搏杀,等到李岌发现眼前突然一空时,这支骑军的主力已经冲透了敌阵。阿巴坎手下的不到一千骑兵,在突破宋军两千多人的骑阵后,只剩下不足二百骑。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宋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只不过凭借着手中精良的武器,损失比金人要略小一些,另外就是这片战场上还幸存的伤者,宋军还能够得到救治,而金人只留下了被砍下脑袋的一条路。

    连金军主将阿巴坎也阵没于这场混战中,也不知道是让谁给砍死的。

    好吧,这点并不重要。

    等杨可世和翟亮两支骑军追上来时,李岌已经又重新整理好了队伍,那些弩骑兵正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拢在原野里乱跑着的无主战马。

    杨可世命令大军继续朝着泌水渡口方向前进,自己则带着亲军过来询问刚才的战况。

    “报告将主,初步统计的战果是歼灭金国骑军近千,我方阵没者四百一十余人,幸存伤者二百三十余人!”稗将吴盛跑过来向李岌报告,说完后又看了一旁的主帅杨可世一眼。

    “小子,干得不赖啊,死伤居然比金人还少!”杨可世在听到后扯着嗓子大声地夸赞了一句。

    李岌在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在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己方居然还是出现如此重大的伤亡,也不知道十七兄在知道情况后会不会责骂自己。他只能摇了摇头说道:“略有小胜而已,这种情况下,还是让二百左右的金骑逃了出去,不能尽其全功,李某可当不得杨帅的夸奖。”

    “呵呵,若是让那些文官统军,能一战杀死上千金军,可是足够他们吹嘘好一阵子的呢,可不算是一场小胜。”杨可世笑道,“走吧,你也暂且在一旁观战,看某家怎么把那些金人赶到黄河里去!”

    从河阴到泌水渡口只有十余里路,骑军转瞬即至,杨可世并没有立刻下令骑军立刻进攻金军建立的简易阵地,而是命令部队先行休整,只是不断骚扰着防守渡口的金军营阵。

    杨可世等众将在外围先观察着渡口处和河对岸的敌情,他对李岌、杨可才等众将说道:“幸好这只是金人的一支偏师,否则是宗翰的主力过来,这才是真正的难办。可能我们也只能是暂避锋芒,退回汜水关倚关而守。现在金虏士气已堕,而且这临时营寨也算不得坚实。可令将士饱餐之后,即刻出战!”

    于是众将士匆匆吃了些许干粮,又喂好了战马,又重新披挂整齐,准备出战。

34、沁河口保卫战(三)

    杨可才头戴着只露双目的铁兜鍪盔,全身披挂重甲,甚至连战马身上也包裹上了铁甲。这就是杨可世麾下最为精锐的一千重甲骑兵,用来冲阵向来是当者披靡。

    已经渡过黄河的完颜赛里见到宋军已经完成列阵,立刻命令全军停止加固营寨,已经渡过黄河的三千余兵马迅速列阵迎战。

    宋国的骑兵开始不知疲倦地轮流骚扰金人在渡口处修建和简陋营寨,骑兵对付这种简易营寨的办法很多,首先就是清理设在营寨前的拒马桩和鹿砦等障碍物。杨可世先是派出李岌和翟亮属下的两千驽骑兵改为步弩,以劲弩压制寨内的金军弓弩手,然后派出一些技艺高强的骑手扔出绳套和钩索等物,套住埋在地下的拒马桩或是鹿砦,集合大约四、五匹马,将这些木桩或是鹿砦全部拔除掉。

    完颜赛里现在的情况很不妙,杨可世的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由于阿巴坎所部在宋军的伏击下几乎全军覆没,赛里的手上只有不到两千名战兵,其余的一千多人只派过来修筑浮桥和营寨的阿里喜,也就是辅兵。

    等到这些障碍物被清理了差不多时,杨可世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岌和杨可才,杨可才点了点头,示意他指挥的重骑兵已经完成准备,随时都能行动。

    杨可世先是举手示意,几具战鼓几乎在同时被擂响,发出震憾人心的进攻信号。李岌的本队冲出百十余名轻骑,每名骑手在手里拎着一颗已经被点燃了长长的导火索的牛皮球囊,这些牛皮球囊里面装满了混着白磷、火药的火油,内部还有一根油纸卷好的火药弹。当火药炸开后,这种火油弹就会炸开来,这种被点燃的掺杂大量白磷的火油在四处飞溅开后会剧烈燃烧起来,而且很难被扑灭。因为白磷会使得火油一直燃烧下去,直到烧完为止,如果不幸被沾染到身上,又不知道在地下打滚埋土的话,这种火油弹的烧伤力堪称恐怖。

    这队骑兵散开来纵马冲向金军的营寨,然后将手里拖着的被点燃的绳球抛向简陋的木栅营寨和营内列队的金国骑兵。火球弹在金军的营寨内炸开来,紧接着爆炸的威力将大量燃烧着的火油向四处溅射开来,形成大约有半径五米左右的火狱。有几枚火油弹因为骑手中箭坠马的原因在营外的原野上炸开,形成的火球范围让杨可世也是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杨可才率领一千重骑也开始向金营开始运动,而此时的金营中已经变形成了几处火狱,营寨内的营帐和部分辎重也被引燃了。身上沾上火油的金军在哀嚎惨叫想扑灭身上的明火,但是这种混合着白磷和火药的火油无论他们怎么朴打,仍然在继续燃烧着,根本无法扑灭。

    金营里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杨可世指挥着重骑兵并没有着急发起冲锋,因为他在之前已经见识过了这种火油弹的威力,这玩意一但燃烧起来,简直是无法扑灭,如果不等到火势消褪得差不多了再冲阵,简直会伤人害己。

    杨可世远远望着四处着火,一片混乱中的金军笑着看向李岌:“你家那位兄长可真是一肚子的坏水,以后可得离他远点,特么的,瞧瞧这厮的手段是多么的阴损!”

    李岌则是一脸的无辜,你这二货看这我做什么,这话有本事前面跟李岘说去。

    说话间杨可才的重骑兵已经发起了冲锋,本来还想跟宋军决一死战的完颜赛里也是被吓傻了,见到营中一片大乱,宋国的重骑已经逼近,带头沿着浮桥就往黄河北岸开始逃跑。在杨可才的重骑连番冲击下,早已经失去斗志的金军更是到处乱窜,彻底崩溃了。为了争夺浮桥,更是开始了自相残杀。

    完颜赛里手下大将萧挞不野见到浮桥上拥挤一团,根本无法顺利退回,索性带着本部一千多精锐渤海铁骑,冲出营寨,朝着北方全力突围。其余的金军见浮桥无法过河,有些从弃马冒险从冰面上跑向河北,有些则跟在萧挞不野的后面一起向外突围。

    负责北面防守的是杨可世部下马彦博的部队,他的手上只有一千五百余骑兵,要防守四、五里地的侧面,确实有些兵力不足。在他一侧的翟亮眼见金军开始突围,也亲自带人过去帮着拦截,不过还是阻之不及。萧挞不野带着手下拼死突围,等到翟亮的大队骑兵赶到后,竟然还是被金军逃出了四百余骑。

    翟亮和马彦博两人一面拦截着后续出逃的金军,一面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追逐冲出包围的萧挞不野残部。

    萧挞不野带着残部一口气往东北狂奔了二十余里,心里正在暗自庆幸自己这回侥幸得脱,刚准备喘口气,却听得三声炮响,前面又有一支宋军从树林里杀了出来。此处宋军,却是驻防原武的太尉闾勍所派出增援河阴的马皋、岳飞两支部队。

    这萧挝不野此时哪里还敢正面应战,只得调转马头狼狈逃窜,被马皋和岳飞带着部众一通掩杀,最终只跑出去了七、八十骑。等马皋和岳飞两人打扫完战场,再与宋军的追骑会合,赶到沁河渡口时,这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正在打扫战场,清理缴获之物。

    马皋和岳飞两人在见到杨可世时,这位西军大将正在痛骂马彦博,他满是虬髯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鬓角处太阳穴上的几根青筋在跳动着,喷得站在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马彦博是满脸口水。

    “嗯,你们俩个表现得很不错,没想到宗留守手下还算是找出了几个有胆色的。”看到马皋和岳飞两人,杨可世铁青的脸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等你们回去给宗留守带句话,让他把现在守河阴的这怂货快些给换掉,否则怕哪天老子一不高兴,就会拧下他的脑袋来。”

    这话让马皋和岳飞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先躬身施礼:“卑职见过杨元帅,这次正是奉闾太尉之命前来协防河阴。”

    杨可世点了点头,随手又招来录事参军吩咐道:“这两个是宗留守那边的人,一会儿将他们的功劳记录下一体上报。另外将这沁河渡口移交给他们,将从金人手里缴获的武器也留下一些来。”

    杨可世的人马开始陆续撤退,返回荥阳。那录事参军带着马皋和岳飞两人移交这刚攻占下来的沁河渡口防务。这两人一边走一边对西军的手里和身上的装备羡慕不已,而且对方兵精马壮,居然敢硬攻下了数千金军把守的临时营寨,更上让他们感到倾佩。

    三人正在渡口的临时营地内走着,这时李岌正好带着亲兵骑着马从他们身边走过,李岌的目光扫过岳飞腰间悬挂的佩刀时,突然咦了一声,掉转马头拦在了他们前面。“你这腰刀是哪里来的?”他将上下打量着岳飞问道。

    他这问话显得有些突兀和无理,不过岳飞在看到对方的服饰打扮,知道对方的军阶要比自己高好几级,也是只能忍了,耐着性子回答道:“这佩刀是原来李相公所赠。”

    “李相公?这又是哪个?!”

    岳飞也只好继续解释道:“就是现在陕西六路都统制的李元帅。”

    李岌睁大了眼睛:“咦,他肯把自己的佩刀给你,而你怎么混到现在还只是个八品武官?”他有些奇怪地说道。

    这种事,岳飞也只得闭口不答。

    李岌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对自己的亲兵李泽说道:“既然十七哥如此看重这位岳指挥,一会儿拿二百把骑刀和二百副钢弩来送到他们营里,咱这也算是成人之美。”说罢,他掉转马头,就打马扬长而去。

    沁河渡口一战,完颜赛里所部共被歼三千余人,而且宋军在战斗中的表现,并不亚于金国骑兵,这也让完颜宗翰在选择渡河地点时变得小心起来。其后韩晖所部在孟津渡击退金军的夜间突袭,太尉闾勍的部队在阳武粉碎了银术可的强渡企图,京畿周边的宋军各部一时士气大振。

    随着春暖花开,黄河解冻,宗翰想趁着结冰期南渡黄河的企图被粉碎了。

35、火枪(一)

    到了二月中旬,黄河已经全面解冻,原本防守黄河一线的陕西宋军从上到下都算是松了口气。金人过不了黄河,西夏人就不敢再动手,建炎二年,大家都差不多能渡过一个平安的年份。

    在宋军的严防死手下,再加上黄河以北各地蜂拥而起的义军在破坏后勤线,宗翰的主力部队一直没能渡过黄河。而完颜宗辅所统领的金国东路大军的进展也是很不顺利,虽然是渡过了济河,但在淄州、青州城下却遭到了宋国军民的顽强抵抗。由于损失严重,宗辅也不得不放弃了继续南下的打算,又放弃了刚占领的齐州、淄州和青州三城,将主力退回到了济水以北。

    随着春天的到来,气温逐渐回升,金军已经是放弃了在汴梁会师的计划,开始准备再次返回北方休整。

    刘法在三月初从陇右来到了长安,这次是专程觐见太子和太上皇的。太上皇赵佶原本还有些指望像刘法这样的老臣会站在他这一边,但在一番见面下来,也算是彻底死了这条心。李岘在这一段时间也是呆在了长安城内的陕西六路置制使衙门,处理一些关内的军务,主要是安排在关中的军垦屯田事宜。

    在这个冬天,从河中府又有大约五十多万的难民逃到了关中,李岘也只能是采用大宋国通常所用的招募其中丁壮编入厢军,其余编入军户来暂时安置这些流民。关中平原可以用来军屯的无主荒地很少,但是除了京兆府周边和凤翔府,其他各州府水利设施很不完备,旱田比水浇地要多得多。

    这就给了李岘很大的施展空间。

    洛水河纵贯陕西南北,但实际上整条河流自古以来都没有修建过什么象样的水利设施,位于洛水和渭水下游的华州虽然是地处平原,可是绝大部分农田都无法得到灌溉。在后世,承担着澄城、蒲城和大荔三县主要灌溉任务的洛惠渠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完工通水,而现在李岘要做的事就是让这一水利工程提前八百年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修建整个洛惠渠水利工程最大的难点就是要开凿一条横贯铁镰山的穿山隧洞,这在火药和水泥出现后,实际上是可以完成的。

    至于人力,现在李岘正是发愁的给这些厢军们找事干。

    在去年将拦河大坝的地址选在了白水河口下游不远处的山谷出口外后,李岘就已经开始了白河口水库大坝的修建,今年则是准备进行隧道的开凿工程。为了统一管理,李岘奏请太子府将有一定经验的沈深调任为华州知州,全面负责这项规模并不算小的水利工程建设。当然,具体负责施行的官员还是以兴州道院出来的学生和李家工坊出身的匠头们为主。

    在简单安排完关中地区的流民安置及军屯事宜后,李岘以巡察军务为由,与刘法一起又返回了陇右。

    这次两人没有去秦州,而是直接到了兴州。

    因为兴州铁坊主管李和与兴州道宫学监张佐都来信报告说有几名学生和铁坊的匠人们合作,试制出了几支符合李岘要求的火铳出来。

    这是李岘这一段时间里听到最好的消息。

    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对于火器的执着和偏爱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实际上早期火枪的制造并不算复杂,在锻造技术和钻、铣等金属加工技术达到一定的程度时很容易就能制造出合格的枪管出来,锻钢的强度也基本上就能解决火药室的炸膛问题。

    在《武经总要》里实际上已经记录有两种早期火枪和抬炮等三种火炮的制造技术,只不过李岘随口所提出的使用后膛装药方式使得这世界上第一支实用火枪的出现被推迟了四年左右。其后李岘又提出了使用燧石击发点火,又让这一进度再次向后推延了两年。

    与另一世界到了明朝中期还在使用铁皮卷打出来的枪管不同,兴州铁坊和学宫的起步更高。由于有水力钻床和水力锻机、轧机的存在,枪管是使用锻轧而出的钢棍直接钻出来的无缝钢管,就是枪管的内壁的精加工还需要匠人们用手摇铣刀手工慢慢切削出来。

    李岘每年实际上都要专门来兴州铁坊好几次,除了为学生们传授些新知识外,就是指导火枪的研制。

    相比于弓箭,黑火药时代的火枪都没有多大的优势,但是火枪却能完全取代用于直射的钢弩。由于箭枝重量的原因,弩弓的最大直射距离只有八十步左右,而弓箭在抛射时的穿透力和速度又会锐减,杀伤力会急骤下降。

    超过一百步以上的箭枝很容易被躲开或者格挡开,而弹丸则不存在这个可能。

    当然,火枪最大的好处是只需要进行简单的训练,一个老人或是少年就能够轻易射杀一名精锐的骑兵。可以说火枪是草原民族的噩梦,自从火枪在世界上普及之后,世界军事战争的结局就从比拼士兵武力转向了拼比兵员数量和装备的时代。在热武器时代,基本上没有再出现人口只有数百万人的民族战胜和统治数千万以上大民族的事例。

    这也是后来到清朝时满人为什么禁枪的主要原因。

    在前世时李岘也是一直固执地认为,汉武帝才是毁灭了华夏民族辉煌传统的罪人之一,独尊儒术禁锢了整个民族的思想,而盐铁令的苛政颁行又让这个民族从铁器时代又退回到了木器时代,阻断了整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进程。而他的领土扩张政策又差点导致国家的崩溃又被儒家总结为所谓的“好战必亡”,使得整个民族丧失了对外扩张的欲望。

    铁器的官营和禁令让整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停滞不前,“好战必亡”的口号让整个民族失去了对外扩张的勇气,永远被禁锢于这片东方的土地内。当这些土地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停滞养活不了足够的人口时,汉民族就陷入到了动乱和自我残杀,以减低人口数量的怪圈里。

    人口的增长、生产力发展的停滞、又失去了民族和领土扩张的勇气,这些都让建立在这个国家内的王朝一直陷入到了一种不断兴亡交替的死循环当中。

    铁与火,才是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

    科技的进步是靠人力和金钱两个方面来推动的,拥有钢铁工坊、铁器工坊和火药制作工坊的李岘想要制造出火铳来并不是难事,实际上兴州铁器工坊里已经研制出了十几种威力并不低的各型火铳出来,只不过由于李岘过去挑剔的原因,才只是试着装备了一支只有三千人的火铳部队出来。

    这支部队一直负责维持兴州和兴元府的地方治安,只有一些剿灭山匪的作战经验,这也是刘法这老家伙一直瞧不上这支部队的一个主要原因。

    兴州铁器工坊后院,有专门开辟出来的火器试验场,紧靠着后山。这一大片区域都用院墙给封死了,不允许人员任意在其中行动,以避免发生意外。李岘和老刘抵达铁坊后,也顾不得休息,就兴致勃勃地赶到了这片武器试验场。

    李岘看着已经毕业一年多的学生许焘的手里拿着的一支尚有余温的火枪然后对他说道:“这种火枪是你们几个带头设计研发的?”

    许焘站在李岘身边很恭敬地说道:“是的先生,学生基本上是按照您的要求去进行设计和研制的,后膛装弹和装药,定装发射药的包装和爆竹相似,现在的缺点是枪膛部位重量较大,打开和闭合时不是特别轻便。”

    他一边拉开枪机,一边向李岘解释着。

    为了防止炸膛,枪机和火药室用锻钢块做得特别厚实,枪膛分为上下两半,上部可以后拉打开,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气步枪枪机设计,只不过没有撞针等击发机构,滑动的实心钢柱在合上枪机后会把纸柱定装的火药和弹头压紧压实。

36、火枪(二)

    由于李岘早就要求使用燧石打火的点火方式,兴州铁坊在研制火铳之初就摈弃了火绳点火的方式,只不过在转轮和击发点火两种方式之间经过很长时间的对比,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简单可靠的燧石击发点火方式。

    而纸包定装火药是李岘所要求的,这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省略了用木棍击实发射火药的过程,很有效地提高了火枪的射击速度。定装火药的制作和爆竹的制作差不多,都是把火药卷好压实,并没有什么难度。

    定装纸包药柱中间插有火捻,在完成枪膛装药后会卡在一道弯曲的凹槽内引出到枪膛外的火药池内。在击发之前,药池内需要倒一些黑火药,以提高点火的效率。

    子弹是使用的圆球形铅弹,选用铅弹由于质地较软,是为了降低枪管的摩擦受损程度,若是用钢珠的话,枪管的寿命就会大为缩减。而圆珠的枪弹也是滑膛枪时代的特色,由于没有膛线,子弹在空气中的旋转毫无规律可言,圆珠状的枪弹则可以有效地回避掉子弹在空气中运动时翻转这一问题。

    铅弹的直径要比枪管的内径略小,这也是因为由于这可时代机械加工精度只能达到0.1毫米,枪膛内径偏差较大而不得以采用的办法。不过在枪弹外使用油布或是薄软皮包裹一层后,可以有效地解决因为漏气而损失动能的问题。

    总的来说,这样一支燧发火枪已经能够基本满足李岘的要求,实际上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提高黑火药时代的火枪性能。

    “标尺较准过吗?”李岘点了点头问道。

    跟在李岘身后的李和这时抢着回答道:“目前试制出来的十二支火枪都校对过了,子弹能够打到一百五十步开外,不过在八十步以内瞄准射击精度尚可,越往后偏差越大,基本上在一百二十步以后,与目标的偏差就毫无规律可寻。”

    李岘看着一旁一句话也没说过的刘法笑道:“滑膛枪也只能这样了,只不过要比神臂弩要好一些,那些弩箭在五十步以外也是毫无准头可言。”

    “这发射速度如何?”老刘突然开口问道,他在听到这火枪能打到一百五十步外后确实提起了兴趣。即使是军中最优秀的弓箭手,实际上对于射中一百步以外的目标也是毫无把握,另外就是羽箭的速度降的很快,在数十步之外,反应快的人很容易躲开。而枪弹的速度他原来是见识过几回的,那是人力无法躲避的,只是射击精度的问题。

    “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一名熟练的射手大约每五息能打出一发。”许焘回答说。

    “晤,比劲弩要略慢一些,不过以弹丸的杀伤而言,要比弩箭高不少,还算是能够接受,若是可靠的话,倒可以替代劲弩。”老刘点了点头。

    “这玩意实际上造价只有钢弩的一半左右,另外弩箭的制作实在是太贵了,而弹丸不怎么值钱,火药可要比弩箭便宜不少,真正用起来还是火枪可算。”李岘继续微笑着回答道,然后他看向许焘:“现在我们准备试枪。”

    黑火药的最佳配方在后世基本上是稍微留心一些的小学生都会知道,而且火药工坊所生产的火药也是经过多道工序加工而成,更容易燃烧的细颗粒状火药,这种后装燧发枪只是比前膛火枪节省了用捅条捅实的两道装弹程序而已。

    李岘虽然很想亲自下场尝试一下,不过出于安全的考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念头,站到了边。只是在看到许焘站到了前面亲自操作枪械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这火枪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以后试验时还是找专门的人员来操作。”

    许焘则在手里装着弹药边回答说:“有时候不亲自操作一番很难体会到一些设计上的缺陷,也是为了以后的改进而做,在最初的安全性试验时我们会遵从先生的嘱咐的。”

    李岘在听后略微摇了摇头,可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和刘法两人在手里一人举起了一根单筒望远镜,注视着五十步外的木靶。

    许焘在装药完毕后,使劲合上了枪栓,然后就坐在地上,将枪托抵紧右肩,调整着呼吸,眯起左眼透过准星瞄准着摆在五十步外的人形木靶。其后又稍稍调整了一下,这才扣动了板机,夹着火石的击槌砸在药池中,腾起了一团火光。

    药捻孔在冒着火星,大约两秒后……

    “呯!”

    只听得一声巨响,枪口处冒出一团青烟,不过枪机处的密封还算不错,喷出的硝烟很少,只有淡淡的几道。

    “偏差不算小,离靶心大约有两尺多。”李岘略微有些不满意。

    “还算可以,把木板都击碎了,威力可不算小。”刘法倒是称赞了一句。

    “误差应该还要小一些,只不过是学生的射术不精,以后会多加练习。”许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许焘拉开枪机,用钩子抠出残留的纸壳,然后又装上一发子弹,重新又打出了一枪,这次的成绩要比上次稍好了一些,打偏了大约一尺左右。只不过李岘在看完了整个换弹药的过程,对于这支火枪的性能还算是感到满意的。

    射击精度怎么也要比钢弩要强一些,他并不是很在乎,这玩意能通过机械加工和训练来提高,他更注重的是更换弹药的速度。虽然要比钢弩慢一些,但却差得不是很多。

    另外几名参与研制的兴元学宫学生张远、王平和沈成文等也一一下场,每人也都用自己手里的长枪试射了几枪,枪声震天,射击位置顿时笼罩在了一片青色的硝烟当中。直径13毫米的弹丸实际上威力很大,数十步外的木靶在连续的射击下突然从中间折断崩碎开来。

    刘法这才拿开手里的望远镜,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岘:“这火铳如果达到一定的数量一起射击,竟然要比钢弩要厉害得多,安国,你这功劳可是不小!”

    能得到老刘的认可也算是很不简单,李岘心中暗喜,可在嘴里却是平淡地说道:“都是这些学生和工匠们的功劳,某只不过是在旁边提点了几句,雕虫之技耳,不值一提。”

    老刘忍不住啐了一口:“虚伪!”

    李岘也不理他,转过身来对李和说道:“把李茂和赵邝叫来,另外还有你们几个,一起到工事房来开会!”他朝着许焘、张远等人示意了一下。

    以兴州铁厂拦河大坝为中心,沮河两岸向周边引出了八道干渠,干渠与支渠之间,还修建了不少的闸门和涵洞,每座闸门与涵洞上方都建有一间小的水力工坊,有一到两台水轮机为工坊提供动力。

    李和和张用两人殷勤地跟在李岘和刘法的身后,给两人汇报着铁器工坊的生产情况:“目前整个铁匠工坊有熟练的匠人三百六十余人,若是全部改为制造枪支的话,以先前试制的情况来看,大概每三天能够生产出一百支火枪出来。”

    李岘在听后皱了皱眉头:“平均每天才能生产出三十多支枪来,效率怎么这么低?”

    “这还是因为有了这水力钻床,钻枪管节省了不少人力的结果。只不过枪管内壁的膛削精加工还需要用人工用铣刀一点点切削来完成,每个熟练工匠每天也只能加工出一根合格的枪管出来。其实最耗人工的是这半圆形的枪膛部分,需要在机器上一点点膛削出粗坯,最后还需要手工精细膛磨才能完成,最是耗费人工,而且工坊里的膛削机器也是很有限。”

    李岘点了点头,然后对李和说道:“陇右这几年所建的水工坊也不算少,这部件的加工可以分包给其他的工坊去完成,这里只需要完成最后的组装和测试就好,这样会让产量有很大的提高。另外就是注意所有的外加工点都必须使用兴州铁坊统一制作的青铜卡尺,现在有些工坊里还在使用匠人们自己制作的量具,这成何体统?!”

    李和只得低头回答道:“家主说的是,属下会尽快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37、子弟兵

    火枪的研制算是基本定型下来,李岘把几名学生与铁器、火药工坊的主管和工监召集在一起,宣布将两家工坊合并为火器工坊,准备开始大规模批量生产后装燧发火枪。预计兴州火器工坊的规模最大,秦州冶铁堡的火器工坊规模次之,另外韩城铁坊也是准备开始生产制造火器。

    这些年下来,李家在陇右和兴元府所修建的水力工坊大约有一百一十余家,而陇右各大家族也是有样学样,加起来修建了二百多家水力工坊,这让陇右地区和汉中一带的工商业变得十分发达,唯一的缺憾是棉花和羊毛、皮革等原料有些供不应求,这些年下来,累计已经上涨了三成以上。

    李岘准备消减纺织工坊的数量,把其中的一部分改作机器以加工为主的铁器工坊。

    向来对铜臭相当敏感的老刘立刻就发现了火器制造产业中的巨大商机,在李岘交待完事情后,立刻把他拉在了一旁,毫不避讳地说道:“这造火器呢,也算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现在国难当头,某家也是不肯落于人后,愿意将家里的几处工坊也让出来,帮着造这火器。现在军务紧急,自当是以全力生产武器为要务。”

    李岘斜着眼看了这不要脸的老货一阵,最终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哪让我家渺儿先回家来主持这事?”

    “别,你家刘渺现在正在干一项大事,我还是另外派人过去好了。”李岘连忙阻拦道,刘渺和赵江这一伙人现在正在全力搞蒸汽机的发明研究,可是不能轻易乱动。

    在交待完组建火器工坊的事情之后,李岘也顾不上休息,拉着老刘就一起去了设在西县南面定军山脚下的兴州军营。李岘所组建的这支火枪部队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却得到了兴元府知府孙俟的全力支持,整个军营的规模倒是不小,足以容纳两、三万人在里面吃住和训练。这也是去年李岘为什么把陇右的一部分骑后安排在这里进行训练的一个原因。

    这支大宋国唯一的成建制火器部队也算是李岘的心头宝贝,里面队官以上的军官都可以算是他的嫡系出身,除了弟子就是族人和家将子弟。这才是他最为重视的一支亲信部队,普通士卒也是来源于自家庄园和他所主管的军屯中的少年子弟,虽然平日里训练和管理十分严格,但待遇却是陇右军里最好的,当然忠诚度也是最高的。

    这些人当然是被李岘当作军官来培养的。

    火炮和火枪是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杀器,李岘当然不会轻易将它交到别人的手中。

    “预备,放!”带队的军官在手里挥动着军刀,高声喊出口令。

    “呯呯!呯呯呯!……”

    靶场上硝烟弥漫,枪声震耳欲聋。

    正在操演的一营火枪兵以队为行,列成交错五排,轮流开火,这样五轮刘射下来,第一队完成射击的人员又退后完成了装弹,站到了前排,这样能够做到不间断地输出火力。两轮齐射下来,在一旁观操的李岘和刘法对于士卒们的表现还算是很满意。

    李岘对兴州军第三营指挥使赵洪点了点头。

    赵洪举起手中的军刀,大声喊道:“全体准备,上刺刀!”

    “哗啦!”所有人在听到命令后,从腰间拔出二尺来长的刺刀,卡套在了枪口上,长枪整齐地举起,枪口的刺刀寒光闪闪,顿时变成了严阵以待的长枪兵。

    “这玩意不错,虽然枪杆是短了些,却也能就和着对付骑兵。”老刘眯着眼睛评价了一句。他是在战场上多年尸山血海里搏杀过来的,作战经验绝对丰富,一眼就能看出这刺刀的妙用。有了这玩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住火枪兵的一些缺陷。

    李岘笑了笑说道:“有了这玩意,大概有三名火枪兵就能顶住两名骑兵的冲锋,步军就有了与那些草原人骑兵相抗衡的资本,只不过想要真正消灭他们,还得要骑军出面。这火枪的枪管若是弄短一些,可以当做骑枪来装备给骑兵。”

    刘法斜着眼看向李岘:“你准备以这支队伍为基础来扩大火枪兵的规模?”

    李岘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又点头说道:“而且这支部队现在只招收陇右各军的子弟,老兵不要,只要二十岁以下的。这少年人心思单纯,而且陇右地方民风彪悍,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能值得培养出一支强军出来。我们可以称之为子弟兵,这些少年子弟稍加调教,到了战场上就是一些好汉,而且也最是忠心不过。”

    刘法在听了后略微摇了摇头说道:“哼哼,少年人好骗嘛,怕是你正是看上了这点。老夫也不再说你什么,反正能够保着这陇右一地的百姓平安,某也算是为朝廷尽心尽力了,以后的事你看着办,别太过份了就成。”

    李岘从一名军官手里要过了一杆钢枪,然后伸出手掌拍了拍枪身说道:“有时候不过份不行啊,现在军情正紧,就有人恨不得跳出来想夺我们的军权,还想挑拔各军之间的关系,想要孤立起陇右军来。这些文人们啊,聪明人还是多,就是没大用对地方。我现在呢,是尽量忍着,把一些不太可靠的家伙都调到你们这边来,防着西夏边境,这也是避免直接与他们发生冲突。”

    “你小子就又安了什么好心?使的那些权谋手段当别人看不出来?别当大家都是傻子,只不过你现在控制了大家的武器供应,一些人轻易不愿与你翻脸罢了。你以后就准备用这些火枪兵来替换他们不成?”

    李岘举起火枪来瞄准了一处远处的木靶,然后又放下才继续说道:“我没想那么远,目前这些火枪兵拿来守城有余,若是用来野战尚有许多不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是已经对赵官家和那帮文臣们彻底绝望了,他们是宁可向金人投降,也不愿看到武将们掌权。只是现在因为形势的原因,不得不暂时退让罢了。”

    刘法又扫了一眼还在整齐列队的兴州军,眼睛里闪动了一下精光:“哦,老夫现在是有所明白,原来你是把希望放到了他们身上。反正是老夫将来也看不到了,随你怎么折腾!”

    两人则不再说话,李岘又登上点将台,给兴州军一众将士做了一次长篇训话,这才宣布演操结束。给大家画座空中楼阁,构筑一种前程似锦的假象是蛊惑人心最有效的手段,这些都是前世跟着领导那里学来的,用来忽悠这些陇右纯良的少年们让李岘内心里也是隐隐生出一些罪恶感。

    “驱逐挞虏,还我汉家河山”的口号喊出来,更是让这些少年人热血澎湃,恨不能现在就能到了战场上杀敌报国。

    回到了军营的节堂里,老刘就忍不住摇头叹惜:“多好的孩子们呐,就这么被你给忽悠傻了。”

    李岘翻着白眼:“什么叫给忽悠傻了,这叫拳拳赤子之心。民族大义,爱国精神,这些东西是特别值得大力弘扬的,要天天讲,月月讲,你看看那些投降金国的文人和军卒们,哪里还有半点廉耻可言!”

    “哼,老夫是说不过你,这火枪兵你准备从哪里招募?这陇右和兴元府一带可没有多少青壮可用了,大家还要种地吃饭。”

    李岘笑了笑:“咱们不是在宣和七年招募了三万多陇右少年子弟从军么,现在也差不多可以一用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些子弟兵们到了战场上却是最为好使。”当年他在老刘和赵隆两人的支持下,招募了三万多少年军,现在这些部队大部分被部署在湟州、兰州和会州边境一线用来防守西夏人的进攻,李岘早就是打算将这些子弟兵们装备成火枪兵。

    “哦,你倒是想的挺远,是不是当初在金人南下前就预见到了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李岘看了看老刘,却没有再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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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介绍:
不带偏历史的穿越都是扯淡,穿越北宋末年,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但是我们有头脑,有智慧,还有超越时空的见识,就让我们跟着另一条长河漂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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