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为何要跑
“若是大哥和嫂嫂没有意见,就签下契书,香水生意的份子,就这么定了。”
宁晏说道。
眼看大哥宁皓一脸无所谓的憨憨样,宁晏无声的翻翻白眼,摊上这么个大哥,也是绝了。看来,我一开始的想法是错误的,大哥这靠山,不靠谱呀,随时会倒的样子。
宁晏心中自我检讨了一番,然后把签好的契书收下。
“家中之事,还是交由你嫂嫂操持的好,知行莫要太费心了,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担心宁晏沉迷在这商贾之事上,宁皓劝道。
大宋的读书人地位超然,刑不上士大夫就说明了一切。
宁家好不容易出了宁晏这个打小就聪明的娃,可不能半路上给走歪了呀。
“大哥放心,我自有主意。”
宁晏随口道。
读书还是要读书的,宁晏比谁都清楚,自己读书人这配置,简直太优越,绝对不能丢。不过,科举这种极低的概率事件,让宁晏一想到,就脑瓜疼。
“那就好!”
宁皓放下碗筷,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知行你午后县学放堂,来一趟县衙,县尊要见你,大抵是文书的事情,今日你也得入职了。”
昨晚朱知县的吩咐,宁皓可没忘记。
宁晏一拍脑袋。
对呀!
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县衙文书的职位,宁晏可重视。
一个月八贯钱呢,只要过去摸摸鱼就行。而且,上面还有朱知县这个大佬罩着,这种好事,上哪打灯笼去找。
“大哥放心,文书一职,我做定了,谁也别跟我抢。”
今天的计划看来要变一变了,晚上玉卿娘子那就算了吧,下次再去。
这不该逛的青楼,咱也坚决不能逛!
宁晏是一个有原职的人。
吃完饭,宁晏去县学进学,宁皓要去县衙当值。
自行梁庆被发配后,县衙的所有捕役、弓手,都在大哥宁皓手上执掌,一县之事不少,治安、缉盗、巡街,甚至邻里的口角也要处理,所以应付起来比较忙,闲暇不多。
宁晏就更厉害了,上午要去县学进学,下午要去县衙兼职,晚上还要去玉香楼谈生意,并伺机教玉卿娘子做人。
人家穿越,不是各种升官发财泡妹子,就是狂拽酷霸吊炸天,再不济都能妻娇媚浪丫鬟浪。
而我特么穿越,却比社畜还社畜……
……
县学今日的气氛,跟昨日大不一样。
宁晏远远的,就发现县学门口,站满了人。
不是王博和李群那两个小渣渣,而是一帮脸上皮打皱,带着博带鹅冠的老家伙,比如站在最左边的苏夫子,再比如他身旁的县学教谕张淳,连他都要靠边站……
等等!
卧槽,我只是迟到一会儿,有必要吗!
宁晏心中慌得一批。
中间那个胡子都花白了的人,居然是余杭县学久不露面的的斋长……
一个经常迟到,被学校威胁要开除的渣渣,某一天早上,忽然看见校长带着教导主任以及一大帮领导,在门口抓了个现行,是什么感觉。
现在宁晏,就很透彻……
“可是此子!”
余杭县学的斋长睁大老花眼,看看宁晏,然后不确定的问一旁的张淳。
“不错,正是他!为赋新词强说愁,不负圣贤不负卿的宁晏,宁知行。嗯……”
张淳的脸色顿时一怔。
“等等,不对,不好,他像是要跑。”
发现宁晏意图的张教谕,瞬间惊呼。
“抓住他!”
“切莫让他跑了。”
“快,抄近道,堵住后面。”
宁晏瞬间吓得一哆嗦,眼看着对面张牙舞爪的扑上来,赶紧脚底抹油。
县学门口一阵鸡飞狗跳,余杭县学各位师长集体出动,围追堵截。
可怜宁晏这个小鸡仔,被怼的无处可逃。
老东西都不讲武德呀,居然几个人抄自己后路!
几个累的像狗一样的余杭县学师长,把宁晏架到斋长面前。
宁晏乖的像一只鹌鹑似的,赶紧认怂。
“斋长在上,学生知罪,今日因家中嫂嫂病重,大哥又当值无暇。长嫂如母,宁晏只能前往药铺寻医,因此耽误了进学时辰。”
嫂嫂,我可不是有意咒你。
再说,以你的身手,徒手能干翻一头牛,什么病也难不倒你。
身为一个合格的好嫂嫂,这点小事,你会自己原谅叔叔的对不。
“学生保证,日后问鸡鸣而起,五更进学,定不负诸位师长教诲。”
斋长姓赵,是大宋官家的本家,赵老先生一把年纪了,嘴里跟拉风箱似的,手指着宁晏,哆哆嗦嗦了半天,都没匀回来。
他这般年纪,其实早已不顾县学之事,平日都是交托给教谕张淳。
昨晚与杭州府学的争端,他也是没有前往。
一是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好歹就麻烦。
知道的人,明白这事学院的意气之争,老先生为余杭县学的名声,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知道的人,就有意思了……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还去混青楼,混青楼都算了,见了人小娘子,一时没管住自己,劲使过头了,一口气没稳住,过去了……
噢豁!
一世英名尽毁。
二则,自家学院什么实力,心里逼数清楚。
老家伙都是爱惜羽毛的人,有张淳这个顶锅的在前面,他哪里会自己亲自带队去丢人。
谁成想,昨晚半夜被人叫醒。
听说宁晏一诗一词,经验花魁宴,老赵先生的第一反应是懵逼,第二反应,余杭县学居然还有这等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过程很意外,结果极度惊喜!
赵老斋长一早就来到久不涉足的余杭县学,带着一帮余杭县学的师长在门口等着。
余杭县学的师长们,昨夜也是兴奋过头。
宁晏走的太突然了,根本让他们来不及反应。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宁晏,你……你为何要跑……”
张淳眼看老斋长一时喘不上气,赶紧上前来,瞪着宁晏道。
“因为各位师长要追我……”
宁晏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不跑我等自然不会追你……”
“你们不追,我自然不会跑……”
“……”
第六十二章 眉来眼去
完美闭环!
宁晏瞪大眼睛看着张淳,张教谕居然深通废话文学之道!
“宁晏,你今日为长嫂之事,耽误进学,虽犯了县学规矩,但情有可原。”
对嘛,这他娘的,才叫人话。
宁晏感激的瞅了一眼说话的苏夫子,只要大家不是来抓我迟到的,啥都好说。
“多谢各位师长,学生这就前去课堂进学。”
宁晏准备从县学两位先生粗壮的胳膊下挣脱开,然后开溜。
“且慢!”
不是,又要干嘛!
“听闻你昨日玉香楼花魁宴上一诗一词,颇有造诣,今日斋长特意前来,对你进行训诫!”
训诫!
宁晏愕然的看着老的脸上起鸡皮的老斋长,您老都一大把年纪了,出个门都怕回不来,现在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学,就是为了训我。
大佬发话了,宁晏赶紧跟鹌鹑一样,在后面猫着,乖乖的跟着张淳和赵斋长,进入县学大门。
遣散了其他先生,宁晏被张淳和赵斋长,带进县学的堂房。
训诫,就等于挨批。
对此,宁晏颇有经验。
乖乖的站在下面,一脸便秘的恭敬样,等着两人发话。
反正只要大佬说的话,你只管点头就行。
当然,偶尔表现出一脸迷茫,在大佬一翻解释后能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更好了。
“宁晏,昨晚你的那两首诗词,老夫已经读过,不错是不错,不过,年轻士子,切莫因为两首诗词就骄狂成性,放浪形骸,亦不可目无尊长。”
不是呀!
你从哪点看出我骄狂成性,还放浪形骸!
“斋长所言极是,学生定会戒骄戒躁,潜心学问。诗词不过小道而已,我从未放在心上,只有杭州府学那帮附庸风雅之辈,才会借此哗众取宠。”
跟大佬保持一致态度的同时,再小小的诋毁一下对手,这样取得的效果会更好。对于上辈子上了半辈子学的宁晏来说,这方面的斗争经验,可是极为丰富的。
“嗯……孺子可教。”
赵斋长愉快的表示,对宁晏态度的满意。
“那首为赋新词强说愁,虽说是难得的佳句,但是暮气稍重,你未及弱冠,正值舞象之年,少年龙精虎猛,怎会有此感叹。”
古代男子十五岁束发,表示长大了,不能像疯孩子一样,成天披头散发。二十岁及冠,就是带上帽子,表示长大成人。
宁晏今年十七,不尴不尬,这年纪被称作舞象之年。
简单点翻译,就是能跟大象顶牛,虽然现实可能大概率会变成大象的便便,但意思却也没错。
这时候的年轻人,正是一身精力没处发泄的时候,属于典型的没事都要找事闹腾。
而这首词确实辛老六当了半辈子官,被撵出去外放的时候写的。充分表达自己内心的矫情和老子不甘心。
跟宁晏的经历,半点扯不上干系。
宁晏顿时心里一慌!
尼玛!
抄诗有风险,以后需谨慎!
下回一定不要刻意去装逼了。
遇到比如赵斋长这种,非要较真的老头,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圆。被识破,就麻烦大了。
当然,要你能赚很多钱,那就例外再说。
“倒是那首,不负圣贤不负卿,与你倒是相得益彰。哈哈,少年风流,拨鼓弄萧,玉臂朱唇,却又能够坚守自我,一心向学,很好。”
赵斋长眯着老眼表示,我很欣赏你哦。
拨鼓弄萧,玉臂朱唇。
老头,你很懂吗?
看来也是老司机了。
“宁晏!斋长训诫,你要谨记。如你所言,诗词不过小道,先帝官家,已经将诗词剔除科举,你不必沾沾自喜。如昔日柳屯田,文采风流当世无双,又能如何,风尘繁花迷眼,你当恪守本心。”
比起赵斋长,张淳的话,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首先,警告宁晏,不要嘚瑟。
不过,很快,宁晏听得就觉得有些玩味了。
“我余杭县学,虽然声名不显,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斋长与各位师长,都是饱学之士,只要你勤学努力,定能有所成就,学问一道,在于坚持,切不可急功近利,朝秦暮楚……”
“学生明白!”
宁晏点头,心里却非常的盘算。
大宋的党争从朝堂蔓延,到民间学府,大家撕逼激烈。余杭县学不管是级别,还是综合实力,都属于是被碾压的那一种。
现在,却凭空蹦出个宁晏来。
眼看着,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番了。可要是其他学院,这时候来个釜底抽薪,那就没得玩了。
人往高处走,比余杭县学知名的学府,一抓一大把。
合着说了半天,是担心我跟其他的学院,眉来眼去呀。
“学生定会谨记教谕,就像今日一早,有人自称杭州府学弟子,找学生入杭州府学,还允诺学生银钱房宅,被学生言辞拒绝了。”
宁晏悄咪咪的打量赵斋长和张淳的脸色,果然,两人脸色一沉。
看来自己猜对了。
现在,老子就是香饽饽,等着坐地起价。
听了宁晏的话,张淳心中一怔,随即看向赵斋长,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看懂了对方心中的浓浓担心。
“宁晏,学问一道,需坚持……”
宁晏:“嗯!”
“可知,伤仲永前车之鉴……”
宁晏:“嗯……”
“我余杭县学……”
“嗯……”
张淳还要开口,宁晏忍不了了,能不能上点干货。
“师长,家中长嫂日常病重,像今日迟到之事……”
张淳一张脸,都快要黑成锅底,宁晏就差直说,以后我要经常迟到!
这混账呀……
“忠孝两难,也罢,就准你每日进学晚半个时辰……”
不等张淳说完,宁晏继续抬头。
“师长,学生家贫,父母早亡,弟妹众多,仅靠兄长一人俸禄,无以支撑,兄长又不愿干出违心之事,因此学生在县衙寻得一份文书之职,每日午后应卯,所以,学院午后的自读……”
如果说张淳刚才的脸色黑成锅底,现在脑门就快充血炸开。
父母早亡,弟妹众多,这倒是没错。
可家贫这种话,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以为谁不知道你在玉香楼的那点破事是吧。
有钱逛青楼,现在来这哭穷。
第六十三章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县学上午由先生们统一授课,下午便是学生们自学,也可以单独去向先生请教。有的家境富裕的学生,家中还另外聘请了西席,下午自然便不会待在县学。
宁晏就想这么干!
但他确是为了去县衙。
“我辈读书之人,当以学问为先,你却将半日大好时光,耗费在刀笔吏上!不可……”
张淳怒其不争的哼道。
在他看来,宁晏就应该为余杭县学发光发热,努力读书,贡献他所有的才华,去干什么县衙的文书。
微末小吏,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你了不起,你清高!行了吧。
宁晏内心狂翻白眼,小声试探道。
“那学生回头问问杭州府学那边……”
张淳:“……”
看宁晏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张淳一个劲的忍着自己气的快翘起的胡子。
这混账,分明是看清了自己的意图。
待价而沽!
“我辈读书人,当辅佐明君,造福天下苍生,你这等,也算是提前熟悉政务,就……准了……”
张淳哆嗦道。
“学生……”
宁晏还要说话。
“滚……”
得嘞!
宁晏麻溜的跑路。
得了便宜,宁晏就不卖乖了。
免得真的把张淳这种老实人逼急了,揪着自己揍一顿,宁晏还真没地儿说理。
古代没人权的!
上午日常划水,并且跟自己的两个学渣好友,进行了充分的交流。
交流的主要内容,自然是玉香楼。
哪个小姐姐肤白貌美,哪个小姐姐大长腿,哪个小姐姐最会做人,等等……
在达成了下次继续的约定后,余杭县学的学渣团之间的友谊,再一次有了飞跃性的提升。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县学一放堂,宁晏赶紧开溜。
出了县学,直奔余杭县衙。
县衙的大门口,宁晏算是熟门熟路了。
县衙门口几个当值的衙役,都是大哥宁皓手底下的人,熟面孔了。其中带头的宁晏还挺熟,叫常三。
远远看见宁晏,常三就上来招呼。
“宁公子!”
“我大哥可在。”
宁晏问道。
县衙文书严格上来说,连吏都算不上,只是知县朱澄私自聘请的幕僚。
而且,宁晏并没有得到朱知县亲自应允,都是大哥宁皓,在他们中间带话,宁晏来到县衙,第一时间,肯定是找大哥。
“东城有人械斗,宁班头刚才急忙带人去了,此时不在县衙。”
巧了!
大哥不在。
“县尊呢!”
不行就脸皮厚一点,直接找老朱。
常三皱着眉。
“现在是秋粮收割之时,事关重大,县尊一早带着人去了乡间视察。”
老朱也不在。
宁晏脑瓜疼,不行就先去玉香楼,大白天跟玉卿小娘子交流一下做人的心得!
这个想法不错……
正当宁晏准备转身的时候,常三笑嘻嘻的道。
“宁班头走的时候,吩咐我等,如果宁公子来了,直接去后衙找周先生便是,县尊已吩咐,周先生自会安排。”
你一次说完会死。
“宁公子请。”
常三带着宁晏,从侧门往后衙的方向走去。
“宁公子昨夜,在玉香楼的花魁宴上,可是惊艳四方,不仅赢得美人归,还为我余杭县出了一口恶气。”
一边走,常三一边目光兴奋的哼道。
“只可惜昨晚我当值,没有亲眼见到宁公子的风采。”
“要不!今晚玉香楼,继续见识见识……”
宁晏挑挑眉。
常三这货妥妥的老司机一枚,宁晏跟他特别熟,没其他原因,玉香楼里碰面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熟了。
被宁晏一说,常三眼神一亮,不过,很快就暗下去。
“宁公子见笑了,花魁娘子,我可消受不起。”
我特么也照样消受不起。
玉卿这个小娘皮子,仗着自己是花魁,一曲缠头就是好几贯钱!
这还只是听个曲而已,想要教她做人,还得看她心情。
说起这个,宁晏就恨得牙痒痒,自己的家当,现在还挂在人家墙上呢。
昨晚只讹了她五十贯,便宜她了。
“宁公子,兄弟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常三忽然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听说宁公子手上,有一物,可令女子神魂颠倒,无法自拔。就连玉卿娘子这等花魁,也抵挡不住。”
“兄弟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寡妇娘子,贞烈的很,还差一些没有拿下,能不能将这东西给兄弟一点,事成之后,兄弟一定重谢。”
说完,常三一脸期待的盯着宁晏。
宁晏心中的第一反应。
这他么的,谁造的谣。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还能是谁,这话肯定是玉香楼里传出来的!
玉卿,让你做花魁,简直是太屈才了。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宁晏都没想到,自己的香水市场,还能用这种方式打开!
“那东西叫香水,只是上好的水粉而已,并没有那种效果……”
说出来,宁晏都觉得好像不对。
上辈子,多少无知的少女们,被那些渣男用香水骗去学怎么做人。
“宁公子放心,兄弟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对外人说起。”
常三猥琐的眨眨眼,一副我懂得。
我特么……
宁晏吐血。
人就是犯贱,你越是否认,他越是觉得煞有其事。
比如常三!
“此物在柜坊就有的卖,只是不便宜,五贯钱一瓶,常兄舍得。”
听说五贯钱一瓶,常三顿时一脸肉痛,他一个月在县衙的月钱还不到十贯,加上一些灰色收入,也不过十几贯,一瓶香水,就要了他一小半。
不过想想那寡妇的风情,常三一咬牙。
“宁公子,兄弟谢了,事成之后,再请你喝酒。”
不是说好的有重谢吗!
牲口!
宁晏没好气的瞪了常三一眼。
把宁晏送到后衙,常三就火急火燎的跑了,宁晏目测大概率是跑去柜坊买香水。
周鸣也是老熟人了,他还是一副老样子,脸上不温不火,似乎永远是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
见到宁晏,周鸣热情的上来招呼。
“宁公子来啦。”
“周先生!”
宁晏见过礼后,周鸣带着宁晏,正式进入后衙的堂房。
“秋粮收割,关乎一县赋税,不可大意。县尊操劳,无暇分身,但却也吩咐过我,安顿好你。”
第六十四章 填坑
余杭县后衙大致分为左右两个班房,右边的班房,是给衙役们办差用的,说是班房,其实就是空房间。
毕竟,衙役们办差,要么在公堂上,要么在外面。
班房只不过是临时的落脚点而已,能有个地方坐就行了。
相比起来,左边的班房就将就多了。
不仅房间大得多,格局也很讲究,最大最中间的堂房,自然是留给老朱这个知县的,然后是县丞和县尉,他们都有单独的班房。
再下一级,就轮到县衙的文书们了。
文书属于吏,跟官有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大家伙都窝在一起办公。
周鸣给宁晏介绍的很仔细。
“县里的文书,都由我们整理记录,然后给县丞和县尉查阅,最后交县尊大人定夺。每个人负责的文书不同,比如我是负责赋税方面的,其他人也各自负责自己事情,说起来呢,就比较复杂……”
余杭县衙的架构,基本是沿用了朝堂的六部制,老朱在政务上一把抓,下面县丞和县尉各司其职。
不过6
这就叫复杂!
宁晏心里狂翻白眼。
要是让你见识到后世的行政机构,你怕是两条腿就给挺过去。
上辈子宁晏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各种行政机构,相比起来,余杭县衙的管理,算是相当的粗放了。
“现在秋察在即,县衙一年累计下来的公务颇多,县尊忙于农事,又分不开身,所以才想多找些人来帮手。”
周鸣解释道。
“周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宁晏抬头道。
“据我所知,县衙之中,一直设有文书之职,为何会一年下来公务累积,平日里没有处理吗?”
面对宁晏的灵魂拷问,周鸣明显脸色一僵。
“这……县尊繁忙,县衙平日里还有其他公务……”
忙着去玉香楼……
宁晏瞬间明白了,老朱这个坑货,平时根本没有处理这些公务的心思,上行下效,县衙里的人,也跟着他一起摸鱼。
反正老板都不管,我急个锤子!
等到秋察了要火烧眉毛了,才想起这回事,赶紧赶忙找人来填坑。
现在看来,宁晏就是填这个坑的石头。
就是不知道,这个坑有多深。
会不会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麻蛋!
老子晚上还想去找玉卿小娘子教她学做人呢。
“你初来乍到,先熟悉一阵再说,不必着急。秋察之事,是吏部主持,府衙协同,往年都是从其他县开始的,再者,府衙那边,县尊已有安排。”
看宁晏一副要死人的样子,周鸣在一旁安慰。
这才是人话吗。
秋察是每年考察大宋官员政绩的一大重要活动,由吏部主办,上属机构协助。秋察的成绩,关乎着官员的升迁,相当之重要。
政绩斐然,而且每年吏部的秋察考评都是上等,升迁的速度自然非常快。
相反,要是没有什么政绩,而且秋察考评下等,那就升迁无望,一辈子窝在小县城里当七品官。
对于那些年轻的官员来说,这当然不能忍。
可对老朱这种老油条来说,就无所谓了。反正老子也没指望,你爱谁谁。只要把秋察应付过去,吏部考评中等,就可以放鞭炮了。
格局一打开,事情就轻松多了,
何况,老朱不是说了,他在上面还有人。
这点宁晏不怀疑!
要是上面没人,以老朱那德行,估计早就混没了。
“县尊不在,我先带你见过县丞和县尉两位大人。”
宁晏点点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既然来了,那没什么好怵的。
县尉高廉,那是老交情了。
倒是县丞方敬,宁晏是还是第一次见。
巧的是,两人现在还在一个班房。这样最好,宁晏也省的麻烦。当着两人的面,宁晏恭敬的行礼。
“见过两位相公。”
高廉神色一冷,扭过头去。
他跟宁晏的梁子,是个人都知道。
梁庆现在还在发配的路上,他侄子高进,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长腿小妞那几脚,够他躺上半个月的了。
宁晏忽然想到,高廉现在之所以没找自己麻烦,是不是跟秋察之事有关。
越想越有可能,秋察这种敏感时刻,任何小事,都可能被放大,最后落在吏部最终的考评上。
他不搭理宁晏,宁晏自然懒得搭理他。
反正有啥事,老朱顶着。
只要老朱在,他就翻不起多大的浪。
倒是方敬多看了宁晏一眼。
“宁公子才华纵横,可以称为我余杭县第一才子,现在却在我县衙沦为笔吏,实在是委屈。”
昨晚的花魁宴,方敬虽然没有去,可是他确是第一时间知道其中情况。毕竟自己的儿子方肃,可是宁晏妥妥的背景板。
这种惨痛的经历,方县丞怎么会不了解。
可现在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动容。
反而,目露欣赏的神色。
我信你才怪!
糟老头子坏得很。
余杭县第一才子,这破头衔,爱谁谁,老子才懒得要。
除了用来泡那些不带脑子的大雄妞,屁用没有,反而还一堆的麻烦!
咬人的狗不叫。
方县丞,老阴阳人了。
“县丞大人抬举,要论余杭县第一才子,衙内才是实至名归,我余杭县学中,大有同窗可以为衙内正名。”
宁晏可没夸大,方肃这个名头确实早就有了。
就是现在说出来,有点恶心人的意思。
被杭州府学的人,怼的灰头土脸,这事现在可还热乎着呢。
方肃神色依旧,好一会儿,才面露微笑。
“宁公子果然言辞犀利,难怪连高县尉在公堂之上也无言以对。”
方肃扭头看了一眼高县尉,悄无声息的就给宁晏拉了一波仇恨。
不等宁晏说话,方肃又继续说道。
“秋察在即,县衙公务繁杂,宁公子可要用心,县尊不在,县衙之中大小事务,暂由本官主持,宁公子有事,可向本官说道。”
“县尊很看好宁公子,宁公子可莫要让本官和县尊失望。”
场面话说完,方肃便不再出声。
这意思分明就是告诉宁晏,你可以滚蛋了。
第六十五章 一招妙棋
“无知小儿,简直找死。”
宁晏这边一离开班房,高廉的神色,立即变得阴沉起来。
转身看向县丞方敬,高廉道。
“宁皓现在已经一手执掌了县衙捕役,莫非你真打算让宁晏也在县衙待下去?”
“你不是说无知小儿而已,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担心的。”
方敬神色如常,对高廉之言,他并未有什么变化,似乎没有把宁晏放在心上一样。
“莫非你高县尉,还会怕一个区区秀才。”
高廉神色一怔,心中暗骂一句,随即道。
宁晏昨晚的事迹,高廉不信方敬会不知道。可是,却非要自己说出来。
不过,方敬这么做,高廉并不意外。
在余杭县衙多年,两人对彼此的习性都极为清楚。
方敬为人心机深沉,余杭知县换了好几个,但是他这个县丞,却是一直稳如泰山。
“我承认这次是我看走了眼,这宁晏,往日只有浪荡之名,不想,此人竟然隐藏的如此之深,库房一案,与我公堂激辩,还尚且可以说只是逞口舌之利,不足为惧,可昨晚花魁宴上,他一诗一词,如今已然名动州府。”
“朱澄把他安插在县衙,显然是有所图谋,要是让拽住了什么把柄,日后我们在县衙,怕是又多了一颗眼中钉。”
这才是高廉担心的。
朱澄一介书生,不足为惧。
这么多年,两人联手把持余杭县衙,很多政令都是出自他们之手。而朱澄这个知县,却只有用印的份!
可自从库房一案被宁晏扭转局势,现在余杭县的捕役,都被宁皓执掌,宁皓又摆明是朱澄的人。
接着,宁晏又被朱澄安插进县衙之中。
高廉不多想多难。
毕竟,宁晏的手段,高廉可是亲自领教过。库房一案上,他还有些事情不明白,越是这样,他就越发的忌惮宁晏。
方敬也知道,高廉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事实上高廉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
可宁晏毕竟是朱澄亲自安插进县衙,朱澄只要还在余杭县,就是一县主官。直接把人赶走,相当于撕破脸皮。
为了区区一个宁晏,远不止于。
“眼中钉!他还不够资格。”
方敬摇摇头,冷笑道。
“你有办法?”
高廉神色一动。
方敬的语气,他就能听出来,恐怕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说到底,不过是一介书生。”
方敬语气不屑的摇摇头。
“县衙里的这些文书和公务,可不是会吟诗作词就行,咱们余杭县主簿一职空缺的这几年,我记得一直是由你兼任。”
高廉神色愕然。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明白,方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余杭县主簿平日主要负责县衙的账务,主官财税出纳,自从上任主簿升迁,这个职位,就一直空缺,吏部也没有继续派人前来上任。
按照大宋官场的惯例,主簿一职空缺,就由县尉代理,直到新的主簿到任。
这几年,余杭县主簿一职,都是高廉兼任没错。
可宁晏怎么会跟主簿一职,扯上关系。
方敬似笑非笑。
“这几年主簿空缺,堆积的文书,该有不少了吧。”
此言一出,高廉立即神色尴尬。
虽然兼任主簿一职,可高廉并没有真正的履行职责。
老朱这根上梁就没个正形,下面自然也指望不上,平日里大家一起开心摸鱼,堆积的公务已经是如山。
更何况,是空缺的职位。
方敬丝毫没有顾忌高县尉的神色,继续说道。
“你既然兼任主薄,他又是文书,这些堆积的公务,交给他便顺理成章!”
被方敬一语点醒,高廉顿时眼前一亮,瞬间明白其中的意思。
宁晏既然是县衙的文书,那他的职责,自然就是处理公务,堆积的公务,也是公务。
那些堆积如山的陈年公务,即便是经年的老吏,乍看也是头皮发麻。而宁晏从来没有接触过县衙公务的人,短时间,连头绪都找不到。
到最后,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抓住宁晏的痛处,借机把宁晏赶出县衙。
甚至很可能,宁晏根本坚持不到最后,自己就灰溜溜的离开县衙。
“不愧是我余杭县方县丞,好一招妙棋!”
高廉嘴角冷笑。
他似乎看到宁晏被堆积的公务压得踹不过气的画面。
可很快,他的神色就凝固起来。
“怎么,有何不妥。”
方敬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
“确实不妥。”
“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周鸣处理,宁晏初来乍到,我们就让他处理堆积的文书,周鸣恐怕会插手。”
谁都知道,宁晏是老朱的人,而周鸣作为一直跟在朱知县身边的人,当然会帮着宁晏。
这样一来,宁晏就能撇掉一半的干系。
“你说的不无道理。”
方敬点点头。
“不过这好办,我自有安排,让周鸣没机会插手……”
……
出了班房的宁晏,继续跟着周鸣转悠,熟悉县衙。
粗放是真粗放,不过宁晏好歹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不管是一县还是一州一府,最重要的是赋税之事,尤其江南繁华之地,粮税商税,都是重中之重,甚至直接作为吏部考评主官政绩的大头。
大宋的税率不高,但是各种赋税名目却是五花八门。
真要说起来,一天都说不完。
其次,民生、治安、诉讼、祭祀、教育,这些都需要进行管理。
一些特殊的州府县城,主官还要兼任一些特殊的官职。
比如东西边境的军镇,知县还要挂指挥使的头衔,指挥军队进行边防,战时还要接受调度,率军出战。
另外,一些资源丰富的州县,还设有转运使,观察使,河运使这样的官职。
宋朝官僚机构臃肿庞大,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一大堆。
脑子不好使的,连官名都不一定弄得明白,更别说去做官了。
余杭县地处江南,没有边防战事,自然没有驻军。
所以,赋税和治安就成了重中之重。
毕竟,大宋一朝,大部分的赋税,都是出自江南的繁华州县。
你指望西北那些穷的在地里刨食的州县,喝西北风都不够。
由于西边战事不断,每年朝廷还要往里面搭一大笔的军费。
至于东北……
抱歉,东北没大宋什么事,燕云十六州现在还在大辽手上。
第六十六章 老渔夫
“这是专门存放文书和案卷的卷宗室,县尊批阅好的文书,一般都在这里进行封存,部分还要发往州府批阅的,另有地方放置。”
周鸣指着堆满了文书的屋子,对宁晏说道。
宁晏顿时一阵头大,看来,老朱这八贯钱,还真他娘的不好挣呀。
“那边也是吗?”
抬起头,宁晏指着另一间更大,堆得更满的屋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些不是!”
还好,还好!
“那些是还未处理过的文书和案卷……”
宁晏心中刚刚准备庆幸。
周鸣说道。
“……”
“咳咳……余杭县主簿一职,已经空缺了三年之久,一直无人接任,县尊又一直公务繁忙,堆积了一点陈年的公务而已,也是人之常情。”
察觉到宁晏脸色不对,周鸣讪讪的解释。
大佬们,这种情况,你得自己学会理解。
宁晏很能理解。
问题是,你管这一大间屋子,叫他么一点点。
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宁晏心中哀嚎。
老朱,你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吗。
现在宁晏充分相信,老朱上面有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
不然,还真的顶不住老朱这么坑的马仔。
面对宁晏的担心,周鸣却毫不在意的继续道。
“但你不用担心,都是些陈年旧账,无关紧要。你只要协助我,整理好今年的赋税名目,这才是重中之重。”
虽然老朱很惰政,可重点还是会抓的。
“周先生多指教。”
宁晏很有觉悟,自己刚来吗,先从小弟做起。
这样多好,钱没少拿,还不用担干系,有事周鸣在前面顶着。
“惭愧惭愧!”
周鸣打了个哈哈,笑道。
“我一辈子只能做个笔吏了,哪像宁公子,才华横溢,名满州府。日后登科及第,想来也不是难事。届时为官家治理一方州县,哪里还轮得到我来指点。”
漂亮话说完,周鸣给宁晏扔下一些文书和案卷让宁晏熟悉,自己就去忙了。
案卷记录的一桩邻里间爬墙私通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被老朱稀里糊涂的就断了案,宁晏看了半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证物证都没有,就凭借着一些旁观者的供词,就定了罪!
这年头,还真他娘的别摊上什么事。
不然,冤死都没地方说理。
至于文书,就更加简单了,记录的是县衙之中,一些物资的进账和出入。
不看不知道,宁晏整个人都要裂开。
哪个混账,居然记得是流水账。
要是想在这种账本里做手脚,宁晏有不下几十种方法,而且保证对方根本察觉不出来。
三两下看完案卷和文书,宁晏就扔到一边,然后,很自觉的开始摸鱼。
摸鱼这种事情,非常奇怪,一旦你决定摸鱼的时候,很快就能找到同类。
比如,宁晏很快就发现了不少跟自己一样的人。
尤其是,发现在蹲在角落里的一个大爷。
大爷看上去一把年纪了,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捧着一份文书,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上一口气思索片刻再继续,演的还挺认真!
另外,大爷很会蹲,宁晏发现,这个角落简直就是绝了,角度清奇,很少有人能发现,而且角落里通风透气,清凉的很,实在是摸鱼划水的最佳场所。
看来大爷挺会吗,老渔夫了。
大宋读书人讲究衣冠整齐,长袍长袖长靴是标配,而且一年四季不带换样。春冬还好,秋夏这种天气,就要了老命。
尤其是班房里,前后几十个人,一股子汗臭味由内而外,那酸爽,差点没把宁晏给一口气憋过去。
眼见老头守着这块风水宝地,宁晏决定过去蹭一蹭,顺便透口气。
“大爷!我看您也在这好一会了,要不您歇会,喝上一口。”
宁晏凑上去,顺手把自己身上的水壶掏出来,放在大爷面前。
这是一早出门前,莹儿给宁晏准备的蜂蜜水。
莹儿丫头现在对宁晏,那可是体贴的很,变着法的讨好宁晏,然后从宁晏手上,套走了不少做吃食的手艺。
因为这,宁府伙食日渐好转。
宁晏也算是终于远离了嫂嫂黑暗料理的毒害。
趁着递水壶的这会儿,宁晏一屁股就坐在大爷身旁。
大爷当然不会理会宁晏递过来的水壶,宁晏也只是客气客气,用水壶开道而已,顺手就给自己两口,然后袖子一抹,顺势利用宽大的袖口,给自己扇扇风。
眼看宁晏这不修边幅的模样,大爷皱了皱眉。
“县衙之中,岂可如此衣冠不整,小辈成何体统。”
虽然是斥责,但大爷声音中正浑厚,更像是在规劝。
大爷,大家都是在摸鱼,你这样就不太愉快了。
“行了,别装了。这里又没人看见……”
宁晏抬起头,看向大爷手中捧着的文书,跟自己的差不多,都是一些余杭县鸡毛蒜皮的小事。
“何出此言。”
大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不善的盯着宁晏。
“大爷,这份案卷记载的是东市商贩,以贱货代替贵重货物,偷税漏税一案。贱货九百斤,按十二税一,折算作价每斤五十文,税银共计三贯七百五十文。而贵重货物,按五税一,折算作价每斤三百文,税银共计五十四贯,差额五十贯二百五十文。如此简单的案卷,您都看半天了,就不怕别人……”
刚还以为你是老渔夫,现在看,也不怎么样吧。
你摸鱼好歹也演的像一点,老半天逮着一本案卷,这就有点侮辱别人智商。
宁晏心中深深的表示鄙视。
殊不知,随着宁晏的话,渐渐闪过惊奇,到后面,更是凝重起来。
“你是何人!”
大爷抬起头,目光灼灼。
被大爷这么一打量,宁晏心里顿时有点不自在。
这大爷不知道干啥的,万一不好惹,那就麻烦了,还是先稳一手。
“在下余杭县学王博,县衙新任文书。”
宁晏睁大眼睛,心里没有任何负担,作为一个合格的狐朋狗友,他会自己理解宁晏这种出卖他的行为的。
毕竟,狐朋狗友的意义,不就是用来出卖的。
不拿来出卖的狐朋狗友,那将毫无意义!
第六十七章 县衙的摸鱼时光
“你既是余杭县学学子,为何不努力上进,考取功名。须知像你这样年纪,有人已经是进士及第,琼林赐宴,夸官游街,何等风光。
“而你,却在县衙任职文书!”
在默念了王博这个名字半天没有什么印象后,大爷开始一脸狐疑的看着宁晏。
余杭县学学子虽然在他眼里看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可宁晏这么年轻,就混迹县衙,做了一介笔吏,这就明显很奇怪了。
不像做官的读书人,不是一个好学生。
就算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幻想着的,也是一举高中,平步青云。但凡有一丝机会,都还想挣扎一下。
万一狗屎运爆棚,高中了呢。
那就彻底咸鱼翻身!
只有像周鸣那样,对科举已经彻底绝望了的,又为生活所迫,加上一把年纪,脑子不太灵光的,才会甘心在余杭县衙,做一条彻彻底底的咸鱼。
宁晏这才哪到哪,这么快就做咸鱼躺平了!
更何况,刚才宁晏三言两语,就把一桩糊涂案卷,理的清楚明白。
少有才华,却不思进取,屈身县衙做一笔吏!
大爷不由得语气,略带了一丝斥责。
宁晏楞了片刻,回头莫名的看了大爷一眼。
“大爷我看您也是读书人,当过知天命之年了吧。”
“老夫耳顺已过。”
那就是六十多咯!看上去还挺精神。
宁晏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继续说道。
“须知像您这般的年纪,如朝堂诸位相公,权柄在握,进则庙堂高坐,为官家鞠躬尽瘁,操劳社稷,教化万民,退则坐镇州府,为天子牧守一方,造福黎民。”
“而您,不也在县衙任职文书。”
像我这个年纪,有人做官的是没错。
但像您这样的年纪,还有人去死的呢,你咋不去。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你这样就很没意思,愉快的县衙摸鱼时光你非要杠,可别怪我没惯着你。
“文书?”
大爷明显一愣,看向宁晏。
“不然呢……”
你六十好几的人了,跟我混一样,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是来劲了……
大爷眼神一动,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抬起头,再次看向宁晏,问道。
“县衙公务堆积,你既任文书之职,为何不为县尊分忧。”
嘿!
你还来劲了。
“大爷,咱别演了,刚才的事,就当我没看见,行吗。”
宁晏一副商量的语气。
看来,今天自己是遇上个较真的了。
“演?”
不等大爷明白,宁晏指着看上去忙碌的县衙,说道。
“您看看,这县衙里,有几个不是在摸鱼的……”
“摸鱼……”
“就是混日子意思,就像刚才您老一样,手上摸着一本案卷,一摸就是一上午。演的那叫一个认真,其实,心里早就想着玉香楼的小娘子去了是不是……”
“老夫……”
眼看大爷要发飙,宁晏赶紧换上一种语气。
“那什么,想想其他也可以的……”
大爷犹豫了好一会,似乎在考虑先揍宁晏一顿,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继续听宁晏道。
“但你可别告诉我,您老是真没看明白,这么简单的案卷,但凡脑子没坏的,都不至于看上半天好吧。”
“区区案卷,老夫自然明白。”
大爷的语气,显然有些不悦,轻声哼道。
“只是这天下精通算学之人,毕竟少数,能在须臾之间,不借助算筹之物,便能算出结果,这等人物,也不至于屈身在这小小的余杭县衙。”
大爷语气笃定,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一怔,看向宁晏。
这可不是我要打你脸的,是你自己非要撞上来。
什么叫这等人物,不会屈身在小小的余杭县衙。
那,我算什么……
你这是把我给整不会了呀。
“大爷,那什么,或许,我是说或许,有没有这个可能,您觉得这个真的很难?”
宁晏小心翼翼的问道。
毕竟,用一道小学数学题,去教育一个看上去一把年纪,还读了很多书的大爷,这种事情挨揍的几率非常之大。
“无知小儿,有话就说。”
“您没学过混合运算?”
“这是何物?”
看大爷一脸懵逼的反问,宁晏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大爷,看来您不是一般人啊。
“大爷您贵姓?”
“老夫姓朱!”
明白了!
大爷,您果然不是一般人呀。
“小子休要岔开话题,如你所言,你能迅速算出这案卷中的结果,便是靠着这混合运算,此乃何等典籍,何人所著。”
大爷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显然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
“这个,小时候,我家门前,路过一个道士,他给我一本书……”
宁晏信口胡诌。
那本书,叫教科书!
“原来是高人所授,想来定是稀世孤本,不知能否借老夫一睹奥妙!”
大爷满脸的期待,他本就是爱书之人,尤其是喜欢收藏孤本,研究其中学问,有时候甚至废寝忘食。
眼看大爷一脸真诚,宁晏却犯难了,尴尬的挠挠头,说道。
“在下小时候家贫,冬日家中无柴薪,家母将其投入炉中焚之取暖。”
“无知小儿,老夫……”
不是,大爷,你别急啊,谁家小时候的课本,不是扔进灶膛里引火的下场。这,不至于啊,真不至于。
“大爷,不就是混合运算吗,我教你就是了。”
你的心情我理解,都是为了在衙门混口饭吃吗。
再说了,您又不是一般人,上面有朱知县罩着,他不说话,谁也动不了你,您就安心的混吃等死不好吗!
“你要教老夫!”
大爷神色愕然。
“嗯,学着点吧,不然你一把年纪了,在县衙混不下去。”
宁晏拿起纸笔,放在地上。
很快,他就发现,大宋的读书人,那叫一个严重偏科!
不过是简单的加减乘除混合运算而已,大爷居然一脸的懵逼,完全没有接触过一样。即便是简单的定义和逻辑思维,都会遇到障碍。
有时候气的宁晏生无可恋。
不过大爷极为聪明,数学这东西,看的天赋。
大爷就很有天赋!
如果这话放在现代,宁晏觉得肯定自己听了个鬼故事。
但现在,却彻彻底底的发生在宁晏眼皮子底下,还是宁晏一手导演的。
再者,大爷极为博学,宁晏一提起乘法口诀,大爷立即以九九之数对应,而除法的逆向思维,也被大爷很快的贯通。
第六十八章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
“九九之数起源于管子,流传已不下两千年,老夫少时也曾研习过,只是此法甚耗心力而弃之。你这混合运算之法,能逆九九之数,自成一脉,再配以基础的算法,其中机巧,确实玄妙。”
一下午的时间,朱大爷就基本摸清楚了宁晏的这些混合运算的规则。
同时,对宁晏手下的阿拉伯数字符号,也迅速接受,并且运用到其他的卷宗上。
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加上运算,很快朱大爷就举一反三,把其他原本几卷糊涂案卷,理的清楚明白。
这让宁晏心中有了一丝怀疑。
朱大爷虽然不是一般人,但人家好像并没有摸鱼的心思,人家是干正事来的。
“想必,当年路过你家门前的高人,才学非凡,而且精通算学一道,你能得其传承,也算是一桩大机缘。只可惜那孤本……”
表示了对宁晏信口胡诌的那位高人才学的认可后,朱大爷对宁晏把混合运算扔进炉子里当柴烧的行为,依旧满口怨言。
大爷,这确实不能赖我好不。
“此法玄妙,运用得当,处理起这些案牍,当事半功倍。你却为何敝帚自珍,若是推广到州县之地,乃至放到朝堂之上,想必与社稷有大利。”
“大爷,你说这话亏心不。”
宁晏黑着一张脸。
“我要是敝帚自珍,那就不用教你了。”
意识到自己犯了跟刚才同样的错误,朱大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是老夫着相了。”
“不说其他,再与老夫研习一番,这混合运算的奥秘,老夫刚才还有一些关节,没有明悟过来。”
老家伙脸皮就是厚呀,充分领悟了什么叫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轻松两句话,就揭过了。
“没空!”
对于朱大爷的要求,宁晏双手一摊,果断拒绝。
“为何……”
宁晏指着天色,说道。
“酉时四刻已至。”
什么时辰您老心里没那啥数,县衙酉时四刻放衙,除了当值人员,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老子今天才第一天上班,你就让我加班,不可能!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加班的。
去玉香楼教玉卿小姐姐做人,她不香吗。
当然,除非你给的太多……
眼看宁晏一脸开溜的打算,朱大爷虽然有些不愉快,但并没有纠缠。
“也罢!今日老夫获益良多,听君一席话……”
受不了你哔哔,眼看老头没完了,宁晏赶紧打断。
“浪费半刻钟吗!”
“唔……”
朱大爷脸色古怪,瞬间给宁晏给整懵了。
“行了,知道了。”
宁晏不耐烦的打算,我玉卿小姐姐现在洗白白在等我,谁有空跟你墨迹。转身简单收拾,宁晏转身就朝着县衙大门口跑去。
“明日老夫在此恭候。”
朱大爷声音在身后响起,宁晏懒得回头,没空搭理你!
下班!
又是愉快的一天。
宁晏在县衙门口等了片刻,并没有等到大哥宁皓出来。
一打听才知道,大哥下午出去办案,到现在还没回来。
余杭县就这么点儿大,什么案子要办一下午?
不会出什么事吧!
呸!
能有什么事,大哥一身腱子肉,就算有事的话,把胳膊抡圆了,地上一片掉的也是别人的脑袋。
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瞎操什么心。
瞎操心是种病,得治!
大哥不用操心的,嫂嫂那就更不用,长腿小妞还是要一点,毕竟长得很有欺骗性,容易招人,不过自己更多应该是替别人操心。
这妞挺能惹事,动不动打断人家腿,以后进门了,肯定一堆麻烦!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宁晏脚下没停。
没多久,就来到自家的铁匠铺子。
夏天的江南日长,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宁晏决定先到香水作坊。
铁匠铺还是铁匠铺,门前依然挂着叮叮当当的铁制物件,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后院现在已经在宁晏的指示下,被彻底的改造了成了香水的作坊,不进去根本看不出来。
“主家来了!”
褚铭原本神色忧郁,目光沧桑的坐在门口,一看见宁晏,那双眼珠子顿时就活过来了,赶紧站起身,迎接宁晏。
宁晏点点头。
“你家娘子呢?”
对宁晏张嘴就问自己娘子不顾自己,老褚也不以为意。
香水的活,还是女人在行,自从褚娘子介入,褚铭就果断的扮演一下下手的角色。
对此,宁晏表示了默认。
“去了街上的柜坊,说是柜坊的掌柜有要事。”
宁家的香水做出来,就放到余杭县的各处店铺和柜坊去售卖。
只不过,数量并不多,只有几十瓶而已。
宁晏咬死了,一瓶五贯钱。
现在好几天过去了,一瓶都还没卖掉。
胭脂铺的老板对此已经很不满意,认为占了胭脂铺的地方,坏了生意。要不是褚娘子好说歹说,胭脂铺根本不愿意售卖香水。
眼看着东西卖不出去,褚家比宁晏还心急。
他们可是赌上了一家,陪着宁晏玩的!
老褚不说话,褚娘子稳得住,但是褚家的两个儿子媳妇,却已经悄悄地开始说闲话了。
宁晏当然不会管这些,不出意外的话,柜坊的掌柜叫褚娘子,肯定是因为香水的事情,难道是昨夜的效果出来了。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主家要不进去稍坐。”
褚铭说道。
“不急,等等!”
宁晏也迫切的想要知道,昨晚的那场宣传大戏,加上今早玉卿的添油加醋,到底效果如何。
宁晏不进去,老褚自然也跟着在门口等着。
眼看着,日渐西斜,褚娘子风韵犹存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铺子门口。
褚娘子面若桃花,嘴角泛笑,明明三十好几,两个儿子都睡上媳妇儿了,还跟个少女一样,就差手里拿一束花,一路一蹦跶。
宁晏目瞪口呆,老褚更是眼珠子都直了。
成亲几十年了,褚铭何曾见过自家娘子这般风情。
一时之间,褚铭心中竟然有一丝不妙的感觉,自家娘子风韵正浓,而自己,常年在炉火旁敲敲打打,早已不像当年。
不会是……
哼!我就知道,柜坊的张掌柜,那不是东西!
第六十九章 香水生意爆火
“娘子!”
褚铭声音复杂,小心翼翼的喊道。
“官人!”
褚娘子抬起头,看见褚铭,娇媚的应了一声。
“咳咳……”
你们戏太多了,显得我有点多余。
宁晏站了出来。
“主家!您也来了。”
看见宁晏,褚娘子赶紧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可是,脸上的那份喜悦之色,却越发的重了。
“主家来的可正是时候。”
“可是香水之事,有好消息。”
宁晏笑着说道。
从褚娘子的表情,宁晏已经看出来个大概。
“主家都知道了!”
褚娘子兴奋点头道。
“下午奴家正愁着近今日香水之事,街上最大的张记胭脂铺,就让人来传话,奴家还以为,是咱们的香水没有生意,他们想要下架,不再帮咱们售卖。”
“谁知道,今日不知为何,咱们宁家的玉卿香,被售卖一空,几十瓶香水,早早的断了货。张记的掌柜唤我,是谈供货之事!说是明日已经有了不少人订货,让我们赶紧送去。”
一边说话,褚娘子的眼中一边冒光。
去的时候唯唯诺诺,谁知道,事情转变的太快,让她猝不及防,差点懵了。
好在行商出身的她,很快反应过来,然后稳住!
宁家的香水,从角落里不起眼的杂牌,瞬间变成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情况明显不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商人出身的褚娘子,却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坐地起价,是商人的基本操作了。
这,宁家准备不足,香水存货不多了呢,明天只能暂供几十瓶。
另外,之前跟柜坊的商量的抽成,是不是也得再商量商量了。之前宁家的香水,是放在胭脂铺寄卖,不收一分钱,卖出去了再给柜坊抽成。
现在这规矩得改改了!
出来的时候,褚娘子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然而,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有,并没有!
一出门,褚娘子就被人缠住。
没别人,都是其他胭脂铺和柜坊的掌柜管事。
一下午,褚娘子都快被幸福砸晕了。
张记胭脂铺五十瓶,成家柜坊三十,王家水粉店口子更大,张嘴就是一百,你当你是谁,一个小店而已……
褚娘子直接表示看不上。
另外,还有一些青楼妓馆的老鸨找上,看着不像是正经人,褚娘子犹豫了,决定稳一手,找宁晏这个主家商量商量再说。
听完褚娘子的话,宁晏的第一反应就是。
爆了!
香水生意爆了。
昨晚的那出戏,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香水的生意一爆,就等于无数的小钱钱,朝着自己的口袋飘进来。
搞钱的滋味,一个字,就是爽!
一旁的褚铭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看来,自家娘子只是因为生意上面的事情高兴,属于自己想多了。
“各大店铺和柜坊的单咱们先吃下,人手不足,就请人帮忙,不要舍不得花钱。青楼妓馆的暂时不用去搭理他们,日后忙的过来再说。不过,玉香楼例外,那边优先供应。”
宁晏沉声道。
担心褚铭夫妻两不明白,还耐着性子解释道。
“胭脂和水粉铺份额大,后劲也持久,想要做长久生意,就得跟他们合作,不过现在都收现钱,没有现钱,别跟他们废话。青楼妓馆龙蛇混杂,就先不打交道。”
“另外,玉香楼的玉卿娘子,是咱们香水作坊的东家之一,她占着半成的份子,香水能卖出去,她出了大力气,所以优先供应,而且还是折扣。”
缺了谁的货,都不能缺自家玉卿小姐姐这个代言人的。
“主家放心,奴家明白的。”
褚娘子兴奋的点点头。
“香水的活,还是女人来做的好,城里十几岁的小娘子空闲的多着呢,只要给月钱,不怕找不到人帮忙。”
余杭县是江南繁华地区的上县,人口众多。
这年头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好一点的是去大户人家府上做丫鬟,但这个活有风险,要是主家老色胚,可能连人都跟着搭进去。
再者,就是做一些手工,如织布织锦,然而,大多数都是在家闲着。
眼看褚娘子心里有数,宁晏也就不过问了。
“这是我准备好的契书。”
宁晏把早就准备好的契书拿出来。
“香水作坊,我打算给你们一成的份子,月钱另算,如果没问题,就签了吧。”
一成的份子看上去是不多,可褚娘子刚刚从街上各大的胭脂水粉铺回来,她心里十分清楚。
光是今天,张记胭脂铺卖出去的几十瓶香水,就值上百贯钱。
尽管只有一成,但折算下来,也就是十几贯!
这些日子褚家跟着忙前忙后折腾香水的事情,光是这一趟就值了。
但这只是眼前,现在各胭脂水粉铺,对宁家作坊的玉卿香,可是趋之若鹜。
只要赶紧生产香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还愣着干什么。”
瞧着自己相公没回过神,褚娘子急的赶紧催促。
“主家这是仁心,把份子分给我们。这一成份子,比咱们一年一家一年挣的都多,还不快谢过主家。”
“谢过主家!”
褚铭赶紧弯腰行礼。
现在他总算是回过味来,这香水的生意,不比琉璃差。
而且,宁晏还主动把份子让出来,这就相当于,给褚家日后都留了一条财路。
“我给你们份子,不是让你们谢谢我的。是要让你们知道,跟着我宁晏,我不会亏待你们,有钱一起赚。但是……”
停顿了片刻,宁晏语气沉下来。
“我还是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有什么其他心思,咱们放在明面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背地里作了什么手脚,我宁晏,有的是法子对付。”
“主家放心,要是谁敢做这事,我老头第一个不放过他。”
宁晏点点头,褚铭一家的奴契还在自己手上,倒是不用怎么担心。
只是偶尔提点一下,让他们不要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加上日后香水分成的利润,两相捆绑,只要脑子没坏,都不会轻易干出背刺自己的傻事来。
当然,这不绝对。
比如,对方给的太多。
那就别说褚铭了,就连宁晏都会动摇。
但这些,就不是宁晏现在所能掌控的了。
想多了,庸人自扰。
第七十章 女海王收手
作坊的后院,褚家的两个儿媳妇,已经开始忙碌着做香水。褚铭的两个儿子,也跟着忙活着。
宁晏视察了一圈,交代了几句,见没什么问题,就离开了。
下一个目的地,玉香楼!
这个决定就很愉快了。
宁晏脚底下就开始飘起来,出了作坊,就朝着玉香楼的方向去。
隔着老远,都仿佛能闻到玉香楼的小姐姐们身上飘来的清香。
这么想有点猥琐,宁晏决定正经一点。
忽然,一抬头,一个恐怖的身影横在自己面前。
能让宁晏觉得恐怖的,除了长腿小妞云岚,还能有谁。
宁晏简直无语了。
“告诉我,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出现,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岚一出现,宁晏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毕竟,风险太高。
更多,是有心无力呀。
仔细看,云岚神色少见的凝重。
“少废话,家中出事了。”
云岚说道。
“怎么回事?”
宁晏顿时心里一沉。
玉香楼,后院阁楼中,玉卿娘子支开窗,幽幽的望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如凝脂一般的纤细手臂,托着香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眼神好生的幽怨。
身后的丫鬟小欢儿皱着眉头,有些无奈的声音问道。
“娘子确定今晚不开宴了吗,吴妈妈已经过来催促几回,今晚前面的茶会,有几位州府的公子,都是慕娘子之名,特意跟娘子前来讨教诗词。”
“诗词!”
前面的话,玉卿仿佛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直到后面那句,她才回过神来。
“就放在桌上的那几首?”
“嗯!”
小欢儿赶紧点头。
自己娘子今天真是,不知道怎么了,往日这些州府学子前来,她可是都悉心装扮的。今天居然爱答不理的。
“附庸风雅之辈,用宁郎的话说,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
玉卿娘子不屑的摇摇头,那几首诗词,她看过了,过人之处还是有的,不过比起宁晏昨晚的那两首,可是隔着天地之别,现在又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娘子,不是每个人都像宁公子那般才华横溢,您看不上诗词,可也得看在钱的份上,那几人不愧是州府来的,出手很阔绰呢。”
“咱们怎么着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是吧。娘子现在正是风头鼎盛,可要把握住了。”
“行吧,行吧!都依你。”
玉卿没好气的白了小欢儿一眼。
小欢儿说得对,怎么着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身在风尘,她早有觉悟。
“不过,让她们等着。”
“这些人,说是慕我之名,谈论诗词,其实不过是冲着我家宁郎才名,想在我这借我之口,为自己邀名,放心,他们不会走的。”
玉卿嘴角冷笑道,嘱咐道。
“等下,你也不必太热络了。”
“为何呀!”
小欢儿满脸不解的道。
按之前的做法,玉卿对这些少年学子,都是极为细心,甚至使出浑身解数,让这些人,对自己死心塌地。
就是为了养一塘鱼,期盼日后哪条鱼能够跃过龙门。
可今天,玉卿娘子,却不让自己去养鱼了,这让小欢儿一下无所适从了。
“你个小笨丫头,今时不同往日!”
玉卿笑笑戳着小欢儿的脑门。
“如今我已是余杭县花魁,而且随着宁郎那一首不负圣贤不负卿传唱开,那些自诩文人才子,就会像今日一样,不断前来。若还是像以前那样,我们哪有那个筋力应付。”
小欢儿吐吐舌头,玉卿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
过往自己养鱼,那是靠等。
三天两头等到一个读书人,把他捞到自己的鱼塘里,然后悉心照料。
就这样,也已是费心费神。
现在,一下来这么多人,自己确实应付不来。
宁晏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居然让玉卿这个女海王,决定收手了。
“而且,这些人中,大多是名不副实,哪有如我宁郎一般,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还把自己都给惊到了。
宁郎也真是,之前好好的,为什么要演我呢。
“可是……娘子,这样的话,咱们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您还想不想做进士娘子,贱籍从良了。”
小欢儿嘟着嘴,满脸可惜的神色道。
“我怎么听着,是你想当进士娘子呢!小丫头片子,身子还没长齐了,就想这些了。”
玉卿捏着小欢儿单薄的还没长开的身子,逗的小欢儿咯咯直笑。
“娘子,我这也是为你考虑。”
“你要是真为我考虑,就帮我多留意宁郎。我算是想通了,指望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家伙根本不可行,咱们之前,也就做做美梦。但现在不用了,我家宁郎,可是比他们强了数倍……”
提到宁晏,玉卿再次两眼放光。
“以他的才学,日后登科及第,大有可能。他又与我前缘再续……”
“对了,宁郎今日还没来吗,他说过要来的。赶紧去看看……”
转过头,玉卿神色期盼的催促道。
“不好,等会宁郎来了,却见我与他人把酒言欢……”
“他是来了!”
眼看自己娘子患得患失,小欢儿嘟着嘴说道。
“啊……快,与我梳妆,把我当日在州府献艺的行头拿出来。等等……不了,宁郎不喜浓妆,得弄得素雅些……”
玉卿娘子起身就翻箱倒柜,小欢儿赶忙阻止道。
“娘子您慢些,他是来了,可又走了……”
“走了……”
玉卿顿时一怔,然后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一样,整个人坐在榻上。
“为何又走了。莫非,他还在生我的气……怨我当日对他太过,又或是……”
“娘子,他是说家中有要事,来不及与娘子细说,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娘子。”
小欢儿把从宁晏手上接过的东西,放在桌上。
玉卿这才像是回了一口气一般,精神了些。
“死丫头,下次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非要看我的笑话是吧。”
嗔怪了瞪了小欢儿一眼,玉卿期待的打开包裹。
首先是几个精致的瓷瓶,跟昨晚玉卿打碎的,是一模一样。
“是玉卿香!”
小欢儿眼珠子瞬间亮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幡子
“娘子,今日我问过,这可是上好的水粉,要五贯钱一瓶,宁公子居然一次送您这么多,看来,宁公子对你……”
“你可能想多了!”
想起昨晚宁晏的德行,玉卿咬咬牙。
拿起被瓷瓶压着的东西,一封信,一封契书。
信先打开。
果然,宁晏在信中重点强调,香水要给钱的,最多给你打八折!
混账呀,除了钱,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然后,就是契书之事,按照昨晚的说法,香水作坊,宁晏给她半成的份子。只是,需要玉卿再帮忙,让玉香楼给香水作坊供给酒水,按市价高出两成算。
末尾,宁晏还留了一句。
下次再来教娘子做人!
“娘子,这宁公子……”
凑在身后的小欢儿,幽幽的嘟着嘴巴哼道。
“也……太过分了!枉娘子为他日夜神思,虽然,虽然也只有一个晚上,但他这么对娘子,而且,居然还斥责娘子不会做人!”
“娘子,是不是咱们上次得罪宁公子太狠……您看看他,只谈生意,从不提及半点与娘子情意。他以为,娘子真的看上他这点生意!”
听了小欢儿的话,玉卿神色复杂。
“过往之事,就不必再说了。”
“那这契书,娘子签还是不签。”
小双儿问道。
“签!当然要签!”
玉卿干脆的点头。
“这可是现在我唯一能跟宁郎维系的事情,不仅要签,还要抓紧,如宁郎所说,让着玉卿香香水,成为极品的胭脂水粉。”
“娘子妙计!”
小双儿似乎瞬间明白过来。
“这半成的份子,能有多少钱,娘子当然看不上,可这样,宁公子就会念着娘子的好,娘子就有机会了。”
“嗯……”
玉卿点点头。
“双儿,为我梳妆,且看我为宁郎,如何把这玉卿香,弄得名满大宋。”
宁晏非常诧异,大哥宁皓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嘴角也歪了,上面还有一片淤痕,眼睛只能睁一只,胳膊肘也是捆着褡裢,并且整个人是躺在床上的。
这样目测下来,大哥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地,哪哪都遭了殃。
宁晏是读书人,对这时代的武艺,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只知道大哥的身手,绝对不弱。
等闲七八个人,赤手空拳遇上宁皓,宁皓是两眼放光,不揍趴最后一个,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宁府后院里那重达百斤的石锁,是大哥用来打熬力气的,耍起来是轻而易举。
在这之前,宁晏一直觉得大哥提起自己沙场之事,多少有点吹牛逼的成分。自此以后,宁晏觉得大哥非常需要提升一下自己的表达能力。
这他么谁干的!
余杭县内,还有人能把大哥伤成这样。
关键,大哥是余杭县的捕役班头,下午出去办案,穿的还是公服。
也就是说,对方根本没有顾及这个……
明知道是县衙的人,依然出手。
“大哥下午不是出去办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晏能想到的,只有身为余杭县尉的高廉,不过他心中十分犹豫。
嫂嫂云慧坐在床沿,伺候着汤药,他低着眉,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宁晏感觉十分的凝重。
这也是宁晏第一次看嫂嫂这副表情。
就连云岚,也没有以往那般骄横,乖乖的站在宁晏身后。
“遇上了点子,扎了手。”
宁皓龇牙咧嘴的哼道,在嫂嫂云慧的示意下,直起腰杆,翻了个身,露出淤青的后背。云慧接过云岚手中的药酒,涂抹在手心,用力的按下去。
“唔……”
老大个爷们,在自己媳妇的拿捏下,表情那个扭曲。
“没啥!放心……嗯……”
放心个鬼啊!宁晏差点没翻白眼,大哥你心还能再大点吗,人家都打上门来了!
“对方是什么人?”
这点宁晏必须要弄清楚。
宁皓龇牙咧嘴的在自家媳妇手下惨遭蹂躏,整的宁晏就像看哑剧一样。
有必要吗,多大个脸似的。
这里又没有外人。
鄙视完大哥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宁晏默默的等着。
好一会儿,等云慧上完药,宁皓喘匀了气,才犹豫着说道。
“幡子!”
“嗯……”
宁晏一时没明白过来。
什么意思?
“皇城司!”
宁皓咬牙,继续道。
这两个字说出来,宁晏明显感觉到嫂嫂和云岚的神色有些异样。
宁晏赶紧脑补自己关于大宋官僚机构的记忆碎片。
皇城司!
大宋禁军直属机构,隶属大宋天子直辖,主要宫廷护卫和刺探,与殿前司,侍卫司共为天下亲军。
大宋一朝,自老赵玩过我喝醉了我偏要胡说的套路后,各地藩镇裁撤,由中央一处集权。
自此,从周朝开始沿袭的分封制度,基本就终结。
天下合兵一处,统归禁军!
而禁军又分为西路禁军、东路禁军以及中央禁军!
东西两路禁军,主要职责,就是戍守边疆。
东路主要防御辽国入侵,但自从澶渊之盟后,宋辽议和,东路禁军基本就无战事处于休养状态,同时也宣告,大宋立国之初,太祖老赵的收北地燕云十六州,恢复汉家衣冠的战略方针,基本告吹。
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导致老赵气的从地下跑出来骂龟孙子,那就是他赵家的事儿了。
西路禁军则不一样,西夏立国不久,正是年轻气盛,李元昊野心勃勃,经常入侵,战事频发。
因此,西军也是大宋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剩下的,则是中央禁军,主要负责拱卫京师。
皇城司就隶属于中央禁军,而且直接受天子管辖。
与汉朝的绣衣使者,唐朝的百骑营,明朝的锦衣卫,清朝的粘杆处,皇城司也属于历朝历代特有的特务组织之一。
不过,相比起明朝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宋朝的皇城司算是存在感非常低的了,低到很多人都不知道又他们的存在。
虽然同是天子亲军,但皇城司根本不像锦衣卫一样,令人闻风丧胆。
锦衣卫只要看你不爽,直接破门而入抓人都不带商量的,而且可以不经三司,直接审讯用刑,继而定罪处置。
因此,锦衣卫被明朝的大臣深痛恶绝,导致历史上臭名昭著。
第七十二章 一心白嫖
对比起来,在这方面,皇城司就只是个弟弟!
皇城司虽有刺探职责,但也就只是刺探了,即便是发现证据确凿,也没有审讯权,更别说用刑定罪,乖乖的移交刑部大理寺,才是正确的操作方式。
但即便如此,身为天子亲自设立的特务机构,皇城司依然独立于三司之外,拥有很多特权。
地方州县,遇到皇城司的人,一般都会配合敞开大门,一路绿灯。
按说大哥只是县衙的捕役,根本不可能跟皇城司牵扯上。
现在,不仅是牵扯上了,还直接动手,后果更是十分严重!
“那几个狗杂碎,也没讨到便宜,被老子砸翻了好几个,现在恐怕也在床上躺着呢!”
宁皓咧着嘴哼哼。
“知行放心,皇城司的人,又不是第一次遇见,当年老子在老种经略相公手下,就跟他们打过交道,一帮阉货带出来的孬种。”
“这次县衙的这桩案子,不知道为啥竟然跟他们扯上了关系,上来就在老子面前装大爷,让老子交人,嘿,老子当年在西军,可是号称鬼见愁,哪里会惯着他们。”
然后大哥你不服就干!
宁晏目瞪口呆,大哥,你才是老六。
“这事往公,摆在台面上来说,我身为余杭县捕役,缉拿犯人是份内之事,往私下了说,几个狗日的一起上,还没占便宜,估计早都没脸了,还敢来找老子的麻烦。嘿嘿……”
看大哥没心没肺的笑,宁晏第一次对大哥宁皓,刮目相看。
谁说大哥智商掉线,需要充值!
事前估算好了对方的战斗力,不让自己吃亏,事后算准了对方的命门,降低了风险。虽然有冒险的成分,而且,宁晏也不明白,大哥为什么非要跟皇城司杠上。
可光是这个层面,大哥这波操作,稳的很。
既然大哥心里有数,而且也没吃亏,宁晏也就不多操心了。
主要,想操心也操不上。
皇城司,天子亲军,现在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说拧一下,念头都不能有。
要是真惹上事了,宁晏绝对第一时间收拾家当带着大哥大嫂小姨子全家一起跑路再说。
大哥这伤势不轻,看上去,不在家里躺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地了。
让宁晏去县衙帮告个假,宁皓就脖子一歪,睡过去了。大有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一会儿的意思!
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宁皓负伤的事,县衙已经知道。
当天跟着宁皓出去办案的,还有其他的捕役。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着。
朱知县早出晚归,在各处乡野视察秋收之事,听了这件事后,让人带了药,上门前来慰问了一番,就没有下文了。
这两天,宁晏依旧是上午去县学上学,下午去县衙上班,晚上再抽空去一下香水作坊看香水的制作。
前途事业搞钱哪也不耽误。
就是人有点累的够呛,连玉香楼都没时间去了。
这天上午,宁晏惯例在县学混了半天,午后一放堂,就朝着县衙而去。
跟县衙大门口的衙役打过招呼,就直奔后衙而去。
这几天县衙混下来,宁晏算是见识到了大宋官员们的福利,中午县衙有饭食供应,而且还是酒楼标准,菜色相当可以。
对比起来,县学就差远了。
家境好的学子,有书童用食盒送来饭食,家境一般的,就只能自带干粮,随便对付一口。
过往宁晏就是属于随便对付一口那种。
现在当然不对付了。
免费的午餐,不混一顿,遭雷劈!
刚进后衙,宁晏嘴角就忍不住一抽。
角落中,朱大爷一脸慈祥的看向宁晏,似乎早就在等他,也确实是在等他。
这两天,朱大爷一有空,便找宁晏讨论算学。而且,大爷的进展飞速,现在都快要讨论到方程式了。
好在宁晏是理工科出身,底子厚,不然没几天,就要被他掏空去。
现在宁晏是看明白了,老家伙是一心想要白嫖自己呀。
哼,臭不要脸!
“王公子来了。”
朱大爷直接无视宁晏的脸色,热络的上来道。
“昨日的那道案卷,我悟出了三套解法,但隐隐觉得,还有更深奥的境界,你此刻来的正好,与我一同研习。”
“呵呵……”
宁晏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回应。
“我先吃个饭。”
饭都不让人吃,周扒皮都没你这么黑心了。
宁晏就不明白了,都快要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死较劲干嘛,懂个混合运算,大家一起愉快的县衙摸鱼不香。
“老夫等你!”
宁晏:“……”
甩掉朱大爷,宁晏往后厨溜去。
秋察临近,这几天县衙的气氛也紧张了一些,至少像朱大爷那样公然摸鱼的是不见了。宁晏也帮手着周鸣,处理了一些文书。
只不过,周鸣十分稳重,宁晏帮手的,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
大部分的,还是在周鸣自己手上。
宁晏见过周鸣处理案卷和文书,差点没忍住,最后被朱大爷好生劝了下来。
“你以为世间人人都像你一般,从小有高人指点,精通算学之道?老夫自认也算聪明过人,可就这几日你我论证之时,也时常陷入滞涩。”
“他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况且一辈子委身笔吏,早已顽固不化,你现在指点他看似是为他好,实则让他陷入困顿之中,反受其害。”
朱大爷说的有道理,数学这东西,讲的是天赋,周鸣明显就属于没天赋那种。
宁晏从善如流,决定这事以后再说。
但是,大爷你这么夸自己,就属于不要点碧莲了。
至于县衙其他人,宁晏很少打交道。
第一个时日不长,第二个,宁晏能感觉到他们似乎刻意的保持距离。
原因不难猜,县衙的其他文吏,多属于余杭县本地人。跟县尉高廉和县丞方敬亲近,跟宁晏这个朱知县的二号狗腿子,当然就尿不到一壶。
饭干完了,宁晏一脸满足的出来。
刚进班房,就看见周鸣神色慌张,急匆匆的跑过去,直奔县丞方敬的班房之中。
出什么大事了?
宁晏心中狐疑。
周鸣一向比较稳,大哥宁皓背上库房一案这样的大事,他都能置身事外,稳如老狗,要不是自己把他揪出来,他还打算继续缩着。
什么事情,能把他急成这样!
第七十三章 突遭变故
宁晏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周鸣从方敬的班房出来,宁晏第一个上前去。
“周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家中子侄来报,幼子与人殴斗,性命危在旦夕,老母一时心急,已经昏了过去,我已向方县丞告假,回家一些时日。”
周鸣的神色,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比方才更加沉重。
宁晏大概了解周鸣的情况,周鸣中年续弦,得了这个幼子,才十五六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这小子没有继承周鸣半点稳重,属于完全长歪那种,在余杭县的口碑,仅仅比宁晏之前好那么一点点。
平日闹到县衙的时候,也不见少,但县衙看在周鸣的面子上,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一般都是与苦主息事宁人。
没想到,这次遇上了不怕事的,直接把这小子往死里整。
也是活该他倒霉……
人一倒霉喝水都塞牙缝,周鸣他娘本来身子骨就不太好,眼见孙子血呼啦渣的被人抬回来,哪里受得了这场面,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上有老下有小,还特么的一起出事。
宁晏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只能走程序的安慰一番。
“周先生莫急,公子和令堂定会无恙。”
周鸣匆匆抬头,看了宁晏一眼。
“方县丞让我叫你进去?”
宁晏?
周鸣前一刻出事,方敬下一刻就找自己!
“秋察在即,县衙还有诸多公务未处理,我此刻家中突遭变故,想必方县丞要将这公务交付给你。”
不等宁晏怀疑,周鸣已经将他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交给我!”
宁晏瞬间整个人都有点麻。
有没有搞错,那一库房的公务,光看一眼,都觉得脑瓜疼,现在你扔给我。
不带这样玩的吧。
“我此刻心神已乱,无法与你细说,宁公子自重。”
说完,周鸣躬身一礼,然后匆匆朝着县衙大门走去。
宁晏进了方县丞的班房,方敬正在桌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写的什么。
看见宁晏进来,方敬放下笔。
“宁晏,周先生之事,想必你也清楚了,他家中突遭厄运,县衙的公务,一向由他处理在先,现在他不在,你身为县衙的文书,当责无旁贷。”
果然,一上来,方敬就把宁晏顶上去。
宁晏目光微沉,方敬的话,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而且,周鸣已经提醒过自己。
秋察在即,县衙公务繁忙,自己既然是县衙的文书,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推辞。
娘的,只能怪周鸣儿子,小混蛋什么时候惹事不好,这个时候惹事。
“宁晏明白,只是宁晏才疏学浅,又是初到县衙,担心误了秋察大事,敢问县丞,现今县衙一干笔吏,是否都归我调度。”
要我做事,可以,给人!
宁晏以退为进。
即便是周鸣,处理县衙的诸多公务,也是有人帮手。不然他一个人,累死那把老骨头都没办法。
“你既知秋察在即,当明白现在县衙之中,无人闲暇,皆有要事。本官无法应允,此等小事,你可自行处置。”
方敬冷声道。
我去你大爷!
能在县衙混的,哪一个不是老油子,方敬一句轻飘飘的自行处置,就是让宁晏自己想办法。
宁晏要是能在逮住一个人干活,明天余杭县的太阳肯定从西边出来。
“再者,宁公子谦虚了,现在谁不知道,你花魁宴上,一诗一词,名动我余杭县。区区县衙公务,岂能让你为难不是。”
方敬继续说道。
“更何况,宁公子是县尊亲自点选,县尊何等慧眼,岂会看错人。”
方敬这两顶帽子轻飘飘的扣下来,宁晏算是彻底明白了,方敬这个老阴比,摆明了是借着这次机会,来整自己的。
没人会知道县衙的公务堆积如山,只会知道,宁晏连县衙的公务都处置不了,误了秋察这等大事,到时候恐怕朱知县,都没脸再让宁晏在县衙待下去了。
而且,日后还会落个徒有虚名的称号。
宁晏漠然!
方敬的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
在他看来,宁晏这是束手无策的表现。
也确实,县衙公务堆积如山,即便是周鸣在,也基本是想着办法糊弄,应付过去了事。宁晏一个初入县衙的毛头小子,从未接触过县衙的公务,才来几天,恐怕现在连案卷和公文都没有看明白。
想要在不到半个月的秋察之前,处理完所有堆积的公务,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就是阳谋!
方敬心中十分得意,他一向自诩深谋远虑,宁晏小小一个穷酸,还不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现在他就等着宁晏拒绝,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宁晏滚蛋,到时候即便是知县朱澄回来,也无话可说。
“县丞大人既然这么说,宁晏只好却之不恭。”
宁晏抬起头,声音淡然。
然而,落在方敬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
宁晏居然答应下来!
他答应了。
这怎么可能?
等等!莫非……
无知无畏!
下一刻,方敬心中,顿时冷笑连连。
宁晏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快,怕是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宁公子可知,一旦影响到秋察,轻者渎职受罚,重者,是要治罪定刑!”
你怕是不知死活吧!
方敬心道。
“多谢县丞大人提醒,宁晏还知道,秋察由吏部主导,作为地方官员的重要考评项,若是有问题,主官会被问责。宁晏只不过是县衙一笔吏,即便问责,也是次责。而县丞大人就不同了,身管县衙六曹,那可是怎么撇也撇不干净。”
宁晏抬头,果断回应道。
糊弄鬼呢你!
要出事,也是你们当官的先顶着,我怕个得儿。
方敬神色一僵,他想不到,宁晏居然这么熟悉官场上的事情,倘若是经年老吏,知道这些,倒也不足为奇,可宁晏才到县衙三天而已。
原来想吓吓宁晏,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方敬顿时神色阴沉不定。
“不过县丞大人放心,宁晏既然蒙县尊抬爱,身为县衙笔吏,当报县尊知遇之恩,定不会让县尊和县丞大人蒙羞。”
第七十四章 凤雏之才
算计是吧!玩心脏是吧!
宁晏翻翻白眼,既然这样,就让你体会一把被现代黑科技支配的恐惧!
余杭县衙就这么点大,宁晏人还没出来,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不知天高地厚,自前任知县调任,县衙内的公务便一直堆积,年复一年,如今不知多少,他竟妄想一个人处置如此多的公务!哼……”
“还看不出来吗,这些不过是县丞大人的手腕,他既然敢夸下海口,到时候秋察出了纰漏,就他一人承担,赶出县衙便是!”
“不过会做几首诗词,就当自己真有凤雏之才了。”
“年轻人……学着点……”
“你我都看着点,这小子一张嘴可厉害,别被他糊弄,县丞大人的意思,你们可都明白着……”
从方敬的班房出来,宁晏一头坐在周鸣的位子上。
一抬头,朱大爷就跟阴魂不散一般凑了上来。现在根本不是搭理他的时候,宁晏直接开口道。
“什么都不用说了,没空!”
“你的事,老夫刚才旁听他人议论,已经知晓大概!”
朱大爷根本不在意宁晏的态度,自顾自的说道。
“距离秋察不过一旬,县衙公务堆积如山,老夫也想看看,你到底是否有三国凤雏之才,能在一旬之内,将一县数年之公务,尽数处置。”
三国的时候,凤雏庞统投靠大耳贼刘备,因为长得实在有点抱歉,加上这家伙先去撩了一波曹操没被看上,后又渣了一回孙权还是失败告终,最终到刘备这里,已经是好几手货了。
刘备一看,你他么把我当备胎这能忍吗,便打发他去当一个小小的耒阳县令。
自己拜把兄弟诸葛亮都快混到一线了,我还干个小县令,我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庞统干脆摆烂。
结果,遇上暴脾气的张飞,一看你特么光拿钱不干活能行。
庞统被逼急了,被迫营业,半天之内把过去半年的工作,一口气给干完了。
这波骚操作,把张二爷眼珠子惊的掉下来。自此,也一鸣惊人,彻底奠定了他日后在蜀汉集团的地位!
看向宁晏,朱大爷神色十分好奇。
余杭县衙的公务堆积,可是历史恶习的,宁晏才不过来县衙三天,就敢当着县丞方敬的面,打下包票。
除非,他真的有凤雏之才!
若是别人,朱大爷根本不会相信。
但若是宁晏,朱大爷心中不由多了一些期待出来……
宁晏,到底会怎么做!
“想靠我一个人,处理完整个县衙的公务,当然不行。”
宁晏抬起头,果断道。
朱大爷不由得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也很快释然,确实,宁晏又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自己居然还会对他抱有这种期望!
“少年做事冲动,不计后果,这次,就当你给你一番教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日后……”
不等他说完,宁晏不耐烦的摆摆手。
“别以后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不过再加上你,就可以了。”
睁大眼睛,宁晏盯着朱大爷。
“老夫!”
朱大爷愕然。
似乎并没有料到,宁晏居然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没错,就是你!别废话了,赶紧干活。”
宁晏根本不给朱大爷拒绝的机会,白嫖了老子那么久,现在不找你找谁。
撸起袖子,宁晏坐在周鸣的位置上,翻开放在上面的案卷。
之所以答应方敬,宁晏可不是一时热血。
几年下来,余杭县的案卷和文书堆积如山,在别人看来,确实头皮发麻,可那是他们。
宁晏见过周鸣处理这些文书和案卷,那效率,宁晏差点忍不住想要揍人,甚至当时宁晏一度怀疑,是周鸣故意摸鱼。
但没多久,宁晏发现,整个县衙都是以如此低的令人发指的效率运转的时候,就彻底的放弃了。
加上朱大爷的话,所以,宁晏并没有打算掰正这事。
这是其一!
其二!
大宋的文书和案卷为了方便区分和整理,都是卷起来的,这样一来,就会大幅占据空间。
宁晏当时第一眼看见一箱子的文书的时候,脑瓜生疼,可这两天,他已经详细的预估过,看上去满满一箱子文书,其实并不多,只是看起来吓人。
此消彼长,宁晏已经从最初满满两大屋子的案卷文书带来的震惊中走出来,而且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
这,才是宁晏的底气所在。
两大屋子堆积的文书,看上去是吓死人。
可用穿越者的眼光来看,这些东西,录进电脑系统,只配占网盘的一个小角落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上辈子宁晏在律师事务所的时候,熬夜不过是常规操作。
曾经有段时间连续爆肝,一连几十个案子,数不清的文档,还不是处理的妥妥当当,丝毫不乱。
没有被九九六福报支配过的大宋人,他们眼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宁晏眼里,却不过是熬几个夜的事。
“从现在开始,我说,你记,每份案卷,每一份文书,都不要有丝毫的错漏。”
回过头,宁晏冲朱大爷道。
眼见朱大爷脸色不善,宁晏瞪大眼睛。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写的字,又慢又丑,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咱们换换……”
宁晏的字丑,已经被朱大爷多次吐槽,并且无情奚落。
“哼!老夫上次与人执笔,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子,老夫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有无凤雏之才,若是夸大其词,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朱大爷生气了,宁晏却懒得理他,拿起手里的案卷,直接开干。
“这是去年县上河工们服役抵税的案卷,河工四百五十三人,服役十天,折算银钱,每日四百文,折粮……”
宁晏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演算。
为了效率,直接把笔头给撅了,笔如龙蛇,落在宣纸上。
一旁的朱大爷眉头紧皱,宁晏写的,正是这几日下来,说的阿拉伯数字,他能看懂,其中还有一些算法,经过这几天与宁晏的讨论,他也能在一旁窥出一些门道。
不过,宁晏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根本跟不上。
等到他反应过来,宁晏的结果已经摆在上面,开始下一份。
第七十五章 宁氏记账法
宁晏之所以把朱大爷抓了壮丁,除了自己确实需要一个人帮手外,重要的一点,是县衙的文书,都不能是一个人处理。
必须要两人以上确认,然后再交给知县朱澄朱批封存。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以权谋私,故意将案卷隐瞒或者是不报,甚至有意涂改曲解,这时候,两个人就能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宁晏算是明白了,现在整个县衙里面,就老朱和自己,没跟县丞方敬和县尉高廉尿到一壶去。
不逮你逮谁,是时候为你的白嫖付出代价了。
朱大爷明白人,宁晏不说,他都清楚。
在宁晏签批过后的案卷上,犹豫了片刻,签下自己的大名。
朱说!
原来朱大爷的大名叫朱说,这下实锤了,你就是他老朱家的人!
宁晏给了朱大爷一个了解的眼神,换来朱大爷一阵白眼。
“你这是何意?”
看见宁晏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画着方格,旁边还有几本余杭县衙的账本,朱大爷疑惑的问道。
“当然是记账了!”
宁晏一边翻开账本,一边解释。
“这是图表记账的方法,能仔细明了的记录每一笔账目。县衙的堆积文书,多数是账本,我先列清楚账目,这样就简单的多。”
“之前的账目不清楚?你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朱说很不解的继续问道,他实在看不懂宁晏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之前那种账本也叫清楚……”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宁晏就一肚子火。
一帮混账呀,把账目记成流水账的形式,非要给自己增加难度。
“不怕告诉你,这种流水账的账本,我有一百种方法把假账做的跟真的一样,包你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哼,你休要糊弄老夫,历朝历代,账目都是这般,非我余杭县与其他地方不同,更不是我大宋就有所不同。老夫见过的账本数不胜数,还从未见过你这种故弄玄虚。”
朱说明显一脸不信的神色。
要不是他能看懂宁晏在方格之中所写的,就是这些日子学会的数字,他肯定认为宁晏是在鬼画符。
“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宁氏记账法……”
宁晏懒得跟他吵。
上了年纪的人,非得跟他较什么劲吗。
万一把他惹毛了,抄起拐杖给自己来那么几下,自己还真就白挨了。
转过身,宁晏继续盘他的账本。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宁晏的桌面,已经堆了高高的一摞账本。
而朱说的神色,也越发的凝重起来,甚至,渐渐的转变成惊讶。
酉时过半,眼看日渐西斜,终于,宁晏站起身伸了伸自己的老腰,把手上已经磨秃了的笔头随手一扔。
“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县衙眼看就要放衙了。
什么玩意!加班!
加班是不可能的加班的。
尤其,晚上还要抓紧时间搞钱,宁晏更不可能加班了。
转身,宁晏看向朱大爷。
朱大爷也跟着自己累了一下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宁晏还挺不好意思。
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自己还真不会干这缺德事。
“大爷!您没事吧。”
眼看着朱说朱大爷望着眼前那高高的一堆账本久久不说话,宁晏心里顿时一慌。
不会是累傻了吧。
“你竟然真有凤雏之才!”
朱大爷转身,目光紧紧的盯着宁晏,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一整个下午,宁晏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余杭县堆积了几年的账目,处理殆尽。而且不仅仅是账目,里面还夹杂了一些复杂的案卷在其中。
往日这些,足以让经年老吏,都头疼不已,要抓耳挠腮到甚至花费几刻才能处理出来的案卷文书,在宁晏手中,就像是玩物一样,随便翻看一眼,再随便记录,就扔到了一边,再接着下一本。
如果不是自己盯着宁晏的一举一动,如果不是他能看懂那些奇怪字符所代表的含义,他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以宁晏这一下午的效率,一旬之内,处理完余杭县衙的公务,并非遥不可及。甚至,还可能超前完成!
难怪他如此淡然,原来竟然是早已胸有成竹。
一时之间,朱大爷楞住了。
一个从未接手过政务的县学少年学子,竟然对一县之事,如此熟悉!不说那些饱读诗书,登科及第的进士远远不如。
恐怕就是一些任期几年的官员,都比不上宁晏这般。
他怎么做到的!
余杭县学竟然有如此人物。
朱大爷盯着宁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大爷,时辰不早了,我家中还有要事,今日就先回去歇息,咱们明日再来料理这些破事。”
宁晏说道。
朱说这么好的下手,余杭县衙可就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了。宁晏还真担心,把朱大爷给累坏了。
跟朱说告辞,宁晏出了余杭县衙。
眼看着宁晏离去的身影,朱说的神色沉凝,目光闪烁不断,对两个从后院跟上来的随从,用从未有过的肃然语气吩咐。
“去通知各房子弟,今晚到朱府问话。”
夜幕降临,余杭知县朱澄的轿子没精打采的朝着朱府大门方向慢悠悠的走去。
坐在轿子里的朱知县闭上眼睛,默默养神。
这几日余杭县夏收,身为知县,朱澄责任重大,在各个乡间到处视察,一向安逸的朱知县,这次可算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艰辛,累的整个人都没精打采,一到晚上,连自家好了好不容易纳进房的娇滴滴小妾都没兴趣了。
余杭县本就是上县,每年粮税一向是重中之重,今年又是新粮初种,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连秋察这等大事,朱知县都扔到一边。
这时,轿子忽然停下,朱知县听到外面有人呼唤,顿时撑起眼皮。
“轿中可是朱氏大兄。”
声音很熟悉,朱知县掀起轿帘看去,一个年轻的士子,身姿挺拔的正站在路边。
朱知县顿时眼前一亮,这年轻士子,。
“纯礼!”
让轿夫停下,朱澄赶紧下来。
“你怎么来我余杭县了!是来看望恩相?”
“是父亲召我,各房子弟均要前来,在大兄府上,受父亲问话,大兄难道不知吗。”
我应该知道吗?也没人告诉过我啊!
朱知县一脸懵逼。
这么大的事发生在自己家里,我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快,回府更衣,恩相要问话。”
朱知县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反而赶紧催促随从,匆匆忙忙的跟少年士子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