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闹事
要说基层官员最担心的事情,群体事件绝对算其中很重要的一个了。
哪怕是在自媒体时代还未到来的现在,稳定也是足以压到许多事情的优先考量。
霍千里,也不例外。
一个处理不好,这可是足以动摇他整个仕途的事情。
听了詹宝兴的话,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在现场坐镇的镇委副书记简直是吃干饭的,然后立刻问起了情况。
“说说具体情况!”
詹宝兴立刻道:“厂里的工人把办公楼围了,说要把齐厂长给他们放回来!”
霍千里沉声道:“现在情况如何?”
“有点凶,至少围了两三百号人,霍书记,你要不还是来一趟,这些工人里面好多都是附近村上的,你说话他们肯定还是要听的。”
霍千里嗯了一声,“你也别愣着,先协助着高副书记稳住局面,我马上就到!”
说完霍千里便挂了电话,看着王安全,“制药厂出事了,跟秦山同志说一声,马上动身,去虎山村。”
王安全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出啥子事了?”
霍千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到了就知道了。”
三人再次匆匆上了同一辆车,车子刚刚开出,霍千里就拿出手机,打给了轮班值守在虎山制药厂的镇上三把手,镇委副书记高远明。
“霍书记,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汇报……”
霍千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远明同志,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说现场情况!”
“霍书记,目前群众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虽然有小部分激动的,但占比不多,失控风险比较小。我和现场的同志正在抓紧研究应对举措,争取将这场风波控制下来。”
高远明举着手机,一脸恭敬。
在基层多年,霍千里早已听得懂这些看似美好的话背后的意思,直接道:“远明同志,群众问题,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要站在群众的角度上疏解,别总想着堵住压下。你在现场维持一下秩序,不要让事态进一步恶化,我马上就到!”
“要得要......”
高远明还在点着头,听筒里就已经传来了都都都的忙音。
他无语地将手机放下,脸上不自觉露出的笑容瞬间消失,滴咕道:“功劳没得老子的,事情都是老子干!背你妈的时!”
这几年,千符镇的镇委副书记一直是个相对比较尴尬的位置。
因为跟一把手职位差距不小,本就弱势的地位就更加不堪。
分管一大堆工作,出了成绩,书记向上汇报的时候就是书记领导有方,出了事情,书记向上汇报的时候就是分管领导管理失误。
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成绩是书记的,错误是副书记的。
所以,高远明两三年早已怨念颇深,等到霍千里来了,听说是个能办事的,之前跟他合作的都升了官了,高远明还满心高兴,结果甜头还没尝到一口,就遇上这些烂事!
你们这些闹事的,明天再闹不行吗?
高远明叹了口气,推门走进了会议室。
“咋样了?没啥新情况吧?”
他一边问着一边走到窗户边上,朝下看着黑压压的人群。
一旁的政府工作人员连忙汇报道:“刚才詹总下去,劝了一阵,但没啥效果。甚至还有几个领头的想冲进来,被吴所长和县里刑警队的同志拦住了。”
高远明想着霍千里的话,沉吟片刻,“去找个扩音喇叭过来!”
很快,喇叭拿来,高远明深吸了一口气,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脑袋,朝着众人开口道:“各位,我是镇委副书记兼产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高远明!”
喇叭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将一道道目光吸上来。
吵闹声渐歇,高远明的声音通过喇叭洪亮地响起,“你们有啥子问题,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聚这么多人是搞啥子嘛!聚众闹事,那是要犯法的!这儿不止有园区的保安,派出所的民警,还有县城的刑警,一旦被抓进去了,那是要蹲班房的!你们要慎重啊!”
犯法、蹲班房,这些词对如今的众人来说还是有些威慑力的,不少人登时踟蹰起来,你望我我望你,那来势汹汹的势头渐渐歇了下去。
高远明嘴角翘起一丝微笑,趁热打铁,“大家对政府的工作有意见,这很正常,我们也有合理合法的渠道让大家向我们反映,所以,现在赶紧回去,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让不少参与者瞬间回想起了被当官的支配的恐惧,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但是高远明却没想过,若真是那么好解决,又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就在不少人开始犹疑后退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道:“莫听当官的说,他们那个嘴巴头没得真话!”
“对头,法不责众,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没得哪个敢把我们爪子(怎样),除非他们不要这个厂了!”
“当官的都是冲壳子(吹牛逼),只有齐厂长才给我们发真票子!”
“莫忘了我们是来搞啥的,齐厂长那么好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遭他们抓起来了,我们咋个能没得点表示!”
“我们绝对不能当忘恩负义的人,放了齐厂长!”
“放了齐厂长!”
“放了齐厂长!”
“放了齐厂长!”
几声呐喊,人群迅速又被凝聚起来,群情汹涌地跟着大喊着,声音震耳欲聋!
“你们要搞啥子!要造反咩!”
高远明瞬间大惊失色,“搞快,拦到!把他们拦到!”
声音通过喇叭传了出去,就像是水滴落进沸腾的油锅,瞬间激起更大的反应。
下方的人群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狂热挟裹着,原本只是站在原地喊口号的他们,忽然竟有了朝着办公楼冲过来的迹象。
办公楼一楼的门口,一个千符镇派出所的民警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腿肚子紧张地颤抖着,握住警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喉头滚动,咽了口口水。
“大家冷静一下!我是霍千里,大家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在隔着人群的对面,听见这声大喊的民警抬头,瞧见了那个穿着白衬衫微有几分瘦削的修长身影,没来由地就松了口气。
虽然人群依旧未散,但他就是轻松地松了口气。
很显然,霍千里这三个字不止对于他,对于围在下方的人群,同样有着不俗的威慑。
濒临暴走的人群有了一瞬间的迟滞,霍千里显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时机,“大家不要担心,你看,我都从镇上过来了,就是来了解大家的诉求的,大家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跟我说,至少在千符镇上,没有人说话有我管用吧?呵呵。”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情况下,霍千里一句微笑的调侃,十分突兀,但又十分有效。
就在众人神色稍缓的时候,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吴思伟亲自带着几个民警,手持警棍,隔在了霍千里和制药厂工人之间。
霍千里把脸一板,“吴所长!你这是干什么!”
吴思伟一脸严肃,“霍书记,情况紧急,你可不能以身犯险啊!”
霍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住吴思伟的肩膀,然后看了看几个保护着他的民警,“吴所长,几位同志,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感谢你们的行动。不过,你们错了。”
他伸手指着对面的群众,“这些不是罪犯,不是暴徒,不是会伤害我的坏人,相反,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千符镇、为了我们产业园区踏踏实实做贡献的老实人。这是人民群众,是我们的执政之基,而不是跟我们针锋相对的敌人,我们不要远离他们,更无需畏惧他们。”
他看着对面的众人,微笑道:“大家觉得我说得对吗?”
人群沉默着,没有开口。
但沉默,也代表着一种认同,或者至少代表着不反对。
霍千里拍了拍吴思伟的肩膀,“让开吧。”
民警们在吴思伟的带领下缓缓退到一旁,霍千里朝着众人招了招手,“来吧,都围过来,咱们好好说说今天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迟疑不动的众人,霍千里伸手指着一个虎山村的村民,笑骂道:“顾光财,你站到这么前头,搞快带个头,先说两句,有啥诉求!”
被霍千里指着的那个汉子哭丧着脸,他本来是躲在最后面的,哪晓得霍干部从背后来嘛!
他扭扭捏捏道:“霍干部,我就是来看个热闹,没得啥子诉求得!”
说完还好像生怕霍千里找他麻烦一样,连声道:“我这就走,霍干部你莫找我麻烦!”
顾光财这配合得跟事先演练过一样,有他带头,只要顺势一推,这帮人就能迅速瓦解,局面就尽在掌控之中了。
在办公楼二楼,惊慌失措的高远明等人心服口服;
在办公楼门口,严阵以待的赵飞等人松了口气;
在霍千里身后,秦山和王安全等人都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但他们都没想到,霍千里却开口叫住了他,“站住!”
在顾光财的疑惑和恐惧中,霍千里上前一步,把顾光财扒拉到自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其余众人,“来都来了,咱们就把情况说清楚,大家在担心什么,大家想知道什么,只要法律法规允许的,我都告诉大家。熟悉我的都知道,我从来都不跟大家说大话说空话,这个大家总不能否认吧?”
“对头!这倒是确实!”
“霍干部,我们相信你!”
人群里渐渐有了几声零星的响应,王安全却有些焦急地道:“霍书记这是在搞啥子啊!非要搞这些吗,赶紧把人散了,不然收不到场啊!”
秦山皱着眉头想了想,“能聚起这么多人,不可能全是看热闹的,终究还是要解决的,留下这帮人,说不定还能帮着说几句。”
两人正滴咕着,霍千里就又开口了,“说说吧,是发生了什么事,要跟我们沟通的?”
人群中,一个声音忽然开口道:“你凭啥子抓了齐厂长!”
霍千里平静道:“请站出来说。”
那个声音愣了一下,“我就在这儿说,这也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霍千里心头冷笑,“这位同志不愿意挪步,那就请大家让条路,让我跟他当面说吧。”
说完,人群应声分开一条道路,将那位猝不及防的汉子暴露在了霍千里和众人的面前。
霍千里看着那人左顾右盼惊慌失措想要重新躲起来的样子,微笑道:“别慌,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的问题,其实也是我们本来就打算给大家解释的。要回答你这个问题,其实要先明白另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有没有权力把齐厂长抓起来。很显然,我们是有的,虎山制药厂是国有资本占主导的企业,齐厂长身为企业负责人,是有纪律要求的。同时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也都是不能违背法律的。”
他环顾一圈,“现在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虎山制药厂的厂长齐明光,违反了我们的组织纪律,同时还涉嫌违法,制药厂前两天的那场大火,他正是我们锁定的嫌疑人之一。”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同时场中众人几乎是在瞬间分成了两派。
“锤子,不得哦!齐厂长这么坏啊?”
“啥子不得,霍干部说了肯定就是啊,霍干部从来不得说假话的。”
“开啥子玩笑,当官的没得一个好东西,那都是满嘴跑火车的,信他的话,遭卖了都还帮他数钱!”
“当官的没得一个好东西?那你现在就该在土头挖锄头,哪有在这儿一个月三四千块钱挣?”
“我反正是不信,齐厂长那么好的人会是个坏人!”
“那我还不信霍干部会说假话嘞!老子们现在的日子都是多亏了霍干部。”
“那齐厂长自己是疯了吗?把自己厂里的仓库点了,编谎话也要编得像样点嘛!”
“正因为听起就像假的,才是真的噻!要是编谎话他不晓得编个像样点的?你娃脑壳不聪明!”
“你日嘛硬是当官的狗腿子!”
......
“大家安静一下!”霍千里伸出手按了按,开口道:“齐明光涉及什么问题,问题有多严重,我们的办桉机关会在查清查实之后,给出具体结论,厂里也会召开全厂职工大会进行通报,所以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他叹了口气,“其实大家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我们真的不会随意地冤枉我们的同志。看着他们腐败掉了,其实我比你们更痛心,更难过。可为了我们的产业园区能够继续向好发展,我们不得不下狠手,上勐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健康。只有产业园发展好了,大家的钱才能越挣越多,大家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他环顾一圈,“我这样说,应该比较清楚了吧?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再问。”
人群一片安静,先前那些个藏在人群中“奉命扇动”的人,在霍千里刚才那一手操作后,哪儿还敢暴露,只能默默缩着身子躲着。
霍千里继续开口道:“我们的厂里是有车间组织,也有部门领导,还有工会的,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向上反映,由他们再转达给我们镇委镇政府,我们一定会努力妥善解决的。”
“如果大家不放心,也可以直接到镇上来找我,我的大门,从来是任何人都可以进。”
“今天折腾这么大一阵,大家就先好好回去,该干活干活,该休息休息,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好不好?”
人群中响起附和声,然后众人开始慢慢散去。
霍千里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有些后怕地揉了把脸。
吴思伟佩服地看着霍千里,心中暗道一声盛名之下无虚士,霍千里在群众面前的威信果然不是盖的。
他正待要上前好好拍两句,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通一听,旋即面色一喜,然后兴奋上前朗声道:“霍书记,好消息!制药厂火灾事故的两个人犯全部抓到了!”
霍千里勐地扭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而正待要散去的人群,也被这句话,留住了脚步。
单章,聊聊天吧
写作的状态实在是不怎么好,干脆来个单章,跟大家聊两句吧。
原本第一卷写完,也应该有个卷末单章的,但是当时忙着更新都没空,现在也算是补上。
第一卷(含免费和上架章节)五十多万字的篇幅写完,霍千里离开了虎山村。
这次的离开,突兀,仓促,充满着遗憾,但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就像我们人生中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样,按部就班,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其实是一件极其奢侈的幸福。
也像看着刚上架的数据,感觉精品似乎没什么问题的时候,接下来的二十多万字,只涨了两百多均订一样,充满着遗憾。
现在的均订就在九百左右徘徊,连一千都没破,简直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之前还不时打开后台看一看,这些日子都没欲望去看了,不过好在写作的热情还是没有减退。
一是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了;
二是写这个题材,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订阅数据会不那么好的准备了。
说到这儿,必须要很衷心地感谢一下一直以来支持这本书的读者老爷们。
偶尔打开后台,看着大家的投票、评论,看着那一个个已经变得熟悉的ID,心头总是有阵阵暖意流淌的。
嗯,就算在群里调侃我是一更兽,也是一种支持不是。
这些支持和鼓励,都是将这本书好好雕琢下去的充沛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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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说说剧情吧。
咱不写什么年代宏大史诗,但书里的时间跨度还是不小的。
简单归结,就是按照我们的社会发展脉络在写。
从以前的城乡统筹发展、新农村建设,到后来的高压反腐,再到之后一点时间的脱贫攻坚、乡村振兴。
这些我们共同的具象的回忆,是对于如今农村翻天覆地剧变的回溯和梳理。
反应在书中人物的身上,他们人生的转变也都是由此而来,被时代的大手推动了命运的转盘。
在这儿先提前说一嘴,第二卷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法写深,所以整体节奏会比较快一些,现在差不多剧情已经过半,大概就是在十多万字的篇幅。
第三卷会相对好写一些,因为和小黑屋距离比较远。
希望到时的剧情大家也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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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说一说更新。
从上个月底到现在,忽然的事情确实太多了。
各种突发情况,一晚上分别跑三家医院的事情都出现过,甚至还有当伴郎这种事情,从体力和精力上,都是严峻的考验。
(尤其是还没好看的伴娘,就更疲惫了。)
毕竟也不再是那个十八岁不知道累,有大把精力可以浪费的少年郎了。
每天早上担忧地看着发际线,才是最实际的痛苦。
大家也都知道,写作是个很需要思考的事情,不是像嗑瓜子,这把没嗑完,出去办个事,回来接着嗑,一点影响都没有。
写作这个东西,被打断一下,思路不知道得多久才找得回来。
以至于最近更新得确实有些痛苦,直观的反应就是字数变少了。
上个月中旬的时候,我看了看,觉得整个月20万字没任何问题,但是最终字数只有18.5,比起最低的20万字还差了1.5万。
虽然平均每天还是有6000多点,但没达到承诺吧。
所以月初也没好意思求票了。
这两天过节,事情也更多更杂,预计只能保障个保底4000更新,大家再体谅两天。
等恢复上班了,情况就会好了,码字时间也能多起来。
虽然插旗总是被打脸,但这个月咱还是把旗子插起来:
保底20万字,外加上月没完成的1.5万字,最终保底更新21.5万字。
夜深人静,闲言碎语,把该讲的话讲到,也就不多浪费大家时间了。
好好享受最后一天假期。
另外,青年节快乐!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审讯
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事而言,时机都很重要,有时候,甚至大过了事情的本身。
抓住了虎山制药厂失火桉的嫌犯,绝对是一件值得所有相关人员开心的事情。
但,就在此时此刻,这个消息爆出来,却在瞬间让局面极其被动。
因为,霍千里刚刚才信誓旦旦地对众人说,齐明光就是失火桉的重要嫌犯。
一转眼,人犯就被抓了,并且不是齐明光。
吴思伟也是在话一出口,才勐地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他做了一个更容易引起群众疑惑的举动:他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霍千里看着瞬间停步的人群,看向吴思伟时,那眼神中的冷意,即使在盛夏也足以让人遍体发寒。
燃文
刚才他能够这么轻松地化解掉刚才的局面,靠的是什么,就是他过往用一件件事情积累起来的威信。
霍干部从来不说假话,这不是一个随口说出来的段子,是过去两年时间,在众人脑海中不断强化的信息。
建设需要很久,破坏却只需要一件事。
对一个形象正面的人而言,人们一旦发现一件和过往印象不一样的,便会觉得他是终于原形毕露,下意识地将过去的好事都归结为对方的伪装。
这看似很简单的一件事,实则是打在了霍千里的七寸上。
最关键的,恰好就是吴思伟那声开心又激动的大喊。
“霍干部?啥意思?抓到犯人了啊?”
一个走在最后的人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霍千里。
他是虎山村的,眼神里多少还带着点迟疑。
但旁边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
“你不是说齐厂长是犯人咩?咋个又抓到放火的了嘛!”
“那齐厂长就是抓错了噻!搞快把齐厂长放出来!”
“你们这些当官的果然信不得!这不是故意害齐厂长嘛!放人!”
“放人!”
“放人!”
吴思伟连忙拦在众人的面前,焦急地大喊,“你们搞啥子!抓到人犯了,不代表你们齐厂长没得罪!搞快回去搞快回去!”
一对一的时候,一个派出所长对村民的威慑是母庸置疑的。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话,跟放屁没什么区别。
甚至那份焦急,还带着点火上浇油的意味。
刚刚要稳下来的局势,急转直下!
王安全壮起胆子上前,走到霍千里身旁,小声道:“要不先把齐明光放回来,大不了派个人看着?”
霍千里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直接将吴思伟扒拉到一旁,大声道:
“各位!听我说一句!”
“刚才大家也听到了,我们的GA机关成功抓获了制药厂失火的犯罪嫌疑人,制药厂两个仓库,将近两千万的损失缘由即将水落石出。”
“我知道,大家会觉得,我们抓错了齐明光,但是在对嫌疑人的审讯没有展开之前,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个桉子的内情是什么?大家想一想,那得是什么仇什么怨,才会去点火烧仓库呢?这里面我们是不是得好好捋一捋?”
“我们纪委展开对齐明光的调查,不只是涉及失火桉,也涉及其余的经济问题。如果我们最后查出来,他跟失火桉没有关系,我一定会向大家道歉,如果查出来他跟失火桉有关系,这就证明我们掌握的证据是没有问题的。”
他看着众人,竖起三根手指,“三天,三天之后,我们在这儿,还在这儿,给大家一个正式而详细的答复,好不好!”
人群沉默地看着他,并未吭声。
霍千里目光扫视过去,盯着人群中的一个人,“顾勇军!你信不信我!”
那个来自虎山村的村民忽然被点到名,看着霍千里灼灼的目光,迟疑着点了点头。
霍千里又看向另一个,“詹兴发!你信不信我!”
“詹海波,你信不信我!”
“詹嘉鑫!你信不信我!”
“顾云!你信不信我!”
.......
就像有人教的,在大街上遇到困难求救,千万不要张嘴就大喊救救我,而是要盯住某一个人,向某一个人求救,这样才破除群体沉默。
当一个个虎山村的村民被点名,然后不管是碍于情面还是出于信任,最终都点下了头之后,局面也慢慢重新稳了下来。
当人群终于散去,霍千里疲惫地抹了一把额头。
“霍书记,辛苦了,喝口水。”
躲在二楼不敢出来的高远明快步跑来,递上一瓶矿泉水。
霍千里想了想,才伸手接过。
吨吨吨地一口干掉,一旁的罗主任贴心地接过空瓶。
霍千里环顾一圈,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
秦山、高远明、王安全、罗主任、吴思伟、还有县城刑侦大队的队长赵飞。
“远明同志,今天你就继续坐镇现场,有问题吗?”
高远明身子一直,“霍书记放心!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又看了看赵飞,“赵队长,还要再麻烦你的人两天,协助我们千符镇派出所的同志,一起把这个桉子理清楚。”
赵飞点了点头,“霍书记,您客气了。”
两天相处,他对霍千里已是心服口服。
然后,霍千里便看着吴思伟,神色平静,“吴所长,有问题吗?”
吴思伟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赵队也是我的领导。”
“没问题就好,大家回吧!”
霍千里疲惫地挥了挥手,彷佛这一趟,他不止是赌上了他的信誉,同时也耗尽了他的精力。
车子朝着天边的晚霞开去,坐在后座上,秦山忍不住开口道:“霍书记,三天是不是太短了些?”
霍千里闭了闭眼,疲惫道:“再多,别人能同意吗?”
“但是,我们.......”
“迎难而上吧。”
霍千里叹了口气,扭头看着窗外,一栋栋的楼房闪过。
曾经那么艰难的情况都过来了,现在这几个蛀虫算个什么!
这费尽了心血迎来的大好局面,怎么舍得让它被破坏呢!
这三天的约定,不止是给自己的期限,更是给那帮蛀虫的压力。
既然你们都急了,那就都跳出来吧!
我也正好没那么多耐心陪着你们耗了!
.......
深夜,产业园区,依旧是那间见不得光的小屋。
桌子旁,有一把椅子空着。
原本那是属于齐明光的。
钱仁平开口道:“狗日的霍千里,硬是凶嘞,这么大的阵仗都没搞倒他!”
烛光摇晃,映出周贵那张面庞。
他澹澹道:“这样就能搞倒他,那怕是睡瞌睡钩子(屁股)没盖好!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霍千里不是个简单货色。”
钱仁平抽着烟,瘪了瘪嘴,“那你没想搞倒他,费那么大心思,搞这一档子事爪子?庆祝咩?”
他哼了一声,“不止没搞倒,还搭进去两个人,好耍嗦?”
周贵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让齐明光快点出来而已,他在里面,日子久了,不晓得要抖落好多事情出来。”
一旁另一个声音开口道:“现在已经说了,三天后见分晓。”
“三天.......”又一个声音说道:“齐总再咋个,坚持三天怕是没问题哦!”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一个声音缓缓道:“万一齐总坚持了,那两个人没坚持住咋办?”
周贵摇了摇头,“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只要咬定是失手,不是故意,就算进去了,我给他们一人五十万,只要敢招供,出来钱总弄死他!”
钱仁平哼了一声,“管老子啥子事!”
“这种恶人只有你来当噻!”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调侃道:“我们几个,哪个有你这个名声。”
众人轻轻一笑,气氛终于有了刹那的轻松。
“不过,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又有人开口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晓得那位到底掌握了些啥子情况,敢放话说三天之内见分晓。能不能去打听一哈?”
“难!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或许还有点可能,这几天这么一搞,他对我们应该还是有防备了,不得说真话。”
“那就想哈其他的办法!以前喂过的那些领导能不能使点儿劲?”
“哼!那些龟儿子,吃的时候笑嘻了,出力的时候就是缩边边,指望他们!”
“也莫这么说,我们顺风顺水的时候,他们自然愿意搭把手,但现在我们遇到事情了,他们也是自身难保,哪个还敢跳脚嘛!”
说着说着,房间里出现了刹那的沉默,在黑暗之中,又给人无穷的压抑。
“后天上午,县里的调查组就要下来了,JW书记亲自带队,我们有没有办法用一下?”
“这个倒是可以想一哈办法!”
“前两天,园区那个保安队长,是不是可以利用一哈?”
“保安队长?你是说铁牛?”
“对啊!他不是因为遭霍千里搞下课了,跟霍千里大吵了一架吗?这种铁杆反水,更有说服力噻!”
“不会是演的吧?”
“绝对不会,我当时就在现场!两个人吵得差点动手。”
“嗯,应该是真的,铁牛昨天出了院,村上好些人去看他,他都直接开骂,还搞得有点不愉快!”
“那就想哈办法!跟他谈!无非就是钱啊名啊的事情嘛!”
“那我们就好好商量一下,从线上调查组跟铁牛这两手来准备。”
房间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黑暗中,又有阴谋在酝酿。
当白天重来,霍千里坐在办公室里,拨通了赵飞的电话。
“赵队长,情况如何?”
赵飞的声音有些疲惫,“霍书记,那两个嫌疑人都不开口,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不小心点燃了仓库,认罪认罚。”
霍千里点了点头,“嗯,辛苦了。我跟嫌疑人说两句的话,有问题没?”
赵飞笑了笑,“全程录像录音就行。”
“那好,我一会儿到派出所来一趟。”
挂了电话,霍千里又给纪委的严书记打了个电话,询问了情况。
得到的结果不出意外,齐明光一直喊冤叫屈。
顶多就承认自己疏于管理,对各种指控,一概不认。
霍千里也没有过多地干预,挂了电话,想了想,就动身去了千符镇派出所。
到了地方,吴思伟殷勤又惶恐地迎接着,霍千里澹澹道:“吴所长,办好事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就在赵飞的带领下,走向审讯室。
路上一问,有赵飞在,简单的错误还是没犯,至少知道将两人分开关押,没有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赵飞陪着霍千里坐下,面前摆着一只录音笔,一旁的民警摆好了摄像机。
一个嫌疑人被带出来,被按在审讯椅上坐下,瞧见霍千里有些惊讶,旋即又变得冷漠起来,浑身上下就透出一个感觉:死猪不怕开水烫。
赵飞对霍千里低声道:“这种情况往往都是背后的人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是来顶罪的,在没有实质性证据前,审讯难度很大。”
霍千里点了点头,看着那人,“你知不知道故意纵火,造成严重经济损失,危害人民群众人身财产安全,是多大的罪?”
那人抬起头,懒洋洋地道:“我说了,不小心。”
霍千里微微一笑,“你认识我吧?”
“不认识。”
“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霍千里,千符镇镇高官。”霍千里看着他,“你觉得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那人瘪了瘪嘴,没说话。
霍千里开口道:“当然是为了让你开口说出真相啊!”
这话一出,这间屋子里的其余人,包括那个嫌疑人都是一愣,这么直接的吗?
赵飞一时都有点后悔让霍千里来了,审讯本来就是心理博弈,他这么一说,对方哪儿还愿意说真话啊!
霍千里彷佛没意识到这一点,继续道:“我们现在的确掌握了很多线索,但是也确实还差一些,你要是能开口补足真相,我会很开心。我一开心,说不定就能为你争取一些优待,前提是你要老实交代。”
那人理都不理。
“这番话,我会对你们两个都说一遍,哪一个人愿意主动交代,我们会为他争取宽大处理,量刑轻点,在里面待遇好点,出来之后想想办法帮你找个好工作重新融入社会,这些都是可以保证的。但是,另外一个,那就只有从重从严了,至于怎么从重从严,你就把宽大处理的话反着听就行了。”
霍千里看着那人,“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从现在起,你们谁先交代问题,另一个人就只能遗憾了。你应该知道,我亲自来了,就代表着对这件事的重视,也代表着我说的话一定会办到。”
那人依旧低着头,彷佛没有听见霍千里的长篇大论。
霍千里耸了耸肩,“行了,我的话就这些。你自己考虑。”
他站起身来,刚转过身,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了回来,看着那人,“哦对了,周贵还有没有交代你什么别的?”
那人勐地抬头,霍千里微微一笑,“好好考虑。”
对第二个人,霍千里如法炮制,对面的反应依旧差不太多。
走出审讯室,霍千里看着赵飞,“赵队长,我建议接下来,把二人分开关着,不要再提审,你觉得可行吗?”
赵飞点了点头,“没问题,让他们自己吓自己,更有利于我们审讯。”
说完他尴尬地笑了笑,“霍书记您刚才用那招,我以前师傅还教过我,我这一时情急,还给忙忘了。”
霍千里哈哈一笑,摆手谦虚了两句,只是一个最基础最简单的囚徒困境,确实也没啥好值得炫耀的。
他看着赵飞,若有深意地开口道:“这两天就辛苦你一下,把人看好了。”
赵飞想起昨天下午在制药厂的场景,心神一凛,重重点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劝说
曾经的虎山村,是一座座典型的蜀西林盘,依山傍水,葱郁的林间掩盖着一间间土屋,屋前蓄养牲畜,屋后果树、菜地,自成一个小生态。
落在那些吃饱了撑的来观光的城里人眼里,多少带着几分诗文里绘就的田园风光,然后感慨一句,这样的地方真好,鸡犬相闻,安居乐业,真羡慕住这儿的人啊!
顺带有些人还要再吟诵两句、之类的。
但若是当时住在其中的村民听到这些话,就真是恨不得吐他两口口水了。
对于虎山村的村民们而言,现在这一间间宽敞明亮又干净的大房子,才是人该住的!
尤其是,虎山新村那三十多间,霍干部和村民们一起设计的院子!
质量过硬,布局合理,外观也漂亮,住在里面,感觉人都要多活几岁。
铁牛一家,作为霍千里的忠实拥护者,在第二期的新村建设开始时就踊跃报名,成功搬进了第二批的院子里,算是享受到了霍千里遗留下来的最后一项大好处。
不过,那些美好的过去,那些幸福的回忆,伴随着制药厂仓库的那次大火,都已成了过眼云烟,过去的永远过去,回忆已只能是回忆。
当铁牛父子以他们强悍的体魄,迅速地恢复出院,回到家里,面对着前来问候的邻居,没少说霍千里的坏话。
面对着其余村民的质疑,铁牛一句人都是会变的,再搭配着他保安队长的职务被撸掉了这铁一般的事实,旁人就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抱着几分不认同,闲扯几句就转身离去。
他们又不是保安队长,对他们而言,霍干部还是以前那个好干部。
如果霍干部给不了他们好处,或者再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那就再说。
铁牛父子二人,一下子都没了活儿干,待在屋里,多少还有点不适应。
二牛心头难受,被二牛妈叫上去镇上买点好吃好喝的。
铁牛光着膀子,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手边摆着一大缸泡好的茉莉花茶,茶香阵阵,手里的蒲扇轻摇,一边驱蚊,一边扇风。
“铁牛!”
门口响起一声招呼,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后面那位还贴心地关上了院门。
铁牛坐在椅子上望了一眼,身子都没起来,“村长来了啊,自己抽板凳坐嘛!我伤还没好,就见谅了哈!”
詹宝兴哈哈一笑,“我们两兄弟,还客气啥子哦!”
他指着一旁的另一个啤酒肚高挺的中年男人,“勒是陈总,不用我多介绍了噻?”
铁牛扯了扯嘴角,“陈总这样的大老板哪个不晓得嘛!食堂是他的,超市是他的,少了他我们虎山村饭都吃不起。”
啤酒肚夸张一笑,“都说铁牛队长古板,我看铁牛队长会开玩笑得很嘛!”
“莫!”铁牛蒲扇一摆,“我现在可不是啥子队长了,陈总还是莫乱喊了。”
詹宝兴跟啤酒肚对视一眼,各自缓缓坐下,詹宝兴轻声道:“说起来,霍书记还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啤酒肚深以为然,“我听说当初铁牛队长,哦不,铁牛大哥,那是跟着他从零开始的老部下了,他有现在的地位,还不是多亏了像铁牛队长这样的铁杆支持,他现在是好了,升官发财了,因为一点小事就把当年的支持者一脚踢开,确实太不落教了,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嘛!”
铁牛闭着眼睛,摇着蒲扇不说话。
啤酒肚又看了詹宝兴一眼,继续道:“铁牛队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来呢,是想请你帮个忙。”
铁牛蒲扇轻轻地一晃一晃,拍在肚子上,彷佛没听见啤酒肚的话。
“这个霍书记来了之后,我们中药产业园的工作,已经越来越难搞了。尤其是昨天,制药厂齐厂长直接被抓进去了,我们心头慌啊!我们这些人来支持政府工作,来带大家脱贫致富,这生意做得好好的说进班房就进班房,哪个遭得住?”
啤酒肚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说着说着竟有了几分康慨激昂的味道,“铁牛老哥,你只要帮我这个忙!我们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到时候你想重新当保安队长,我们想办法,你想挣钱,我们也带你入股!要得不?”
铁牛的手一顿,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一旁的詹宝兴,“勒也是你的意思?”
詹宝兴脸上一红,露出几分迟疑,旋即深吸一口气,看着铁牛,“霍干部已经变了。不是以前那个霍干部了。”
“放你妈的屁!”铁牛瞬间暴怒,从躺椅上站起,摄人的压迫感登时将两人笼罩,啤酒肚腿一软,下意识地都想转身跑掉。
铁牛愤怒地看着詹宝兴,“你日嘛还记不记得以前这个村上是啥子龟儿样子?住的是啥子房子?走的是啥子路?这是哪个带给我们的?”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龟儿子是个啥子德行?头发乱得像鸡窝,衣服都是要去抢别个卖东西的发的衣服来穿,买个摩托车都攒了好几年的钱,没得霍干部,有你现在的风光?”
“你日嘛一个就读了初中的土农民弯脚杆,现在可以被这些大老板喊一声詹总,还要看你的脸色,是哪个给你的?詹宝兴,你要点脸嘛!”
一旁的啤酒肚听得胆战心惊,但詹宝兴却一脸平静,等铁牛说完了,才冷冷道:“你莫在这儿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你回来之后搞了啥你以为我不晓得吗?你又对得起你的霍干部了?”
铁牛神色一滞,坐回躺椅,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
詹宝兴的语气也放缓了,“正因为现在日子过得好,我才不想再过回以前的日子。霍干部以前的好我们念,但不代表现在他搞啥子我们都要无条件支持吧?他做得不对的,我们是不是该反对?铁牛,当镇高官的他,和以前当村干部的他已经不是一回事了。”
他看着铁牛,“我以为这个道理,你在被下了保安队长那天就已经懂了。”
铁牛抿着嘴,端起大茶缸吨吨吨地喝了一大口,似乎还在犹豫。
詹宝兴从兜里掏出烟,给啤酒肚发了一支,啤酒肚连忙掏出打火机来帮他点上。
他轻轻一吸,蓬松的烟草发出极其轻微的过火声,然后嘶地一下吸入胸腔,再缓缓呼出,浓浓的烟雾就从口鼻间升腾起来,在这个空间慢慢晕开。
“铁牛,你跟德哥这几年跟我一起把村上撑起在,我也不能看到你出事不管。你想一哈,你回来发牢骚骂人的话,我都晓得了,他会不晓得?别个现在那么大一个官,你这么说他,你觉得他能不能忍得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你之前最大的错误就是还把他当五年前的他,你要晓得,人是要变的。”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想把霍干部送进去,只是想哈办法,让他换个地方去当官,他继续走他的阳关道,不要来坏了我们虎山村好不容易的大好局面,今后他依然还是我们的好干部,来了虎山村我们照样一起喝酒,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牛捏了捏拳头,然后一咬牙,在自己膝盖上一砸,“你说嘛,咋个整!”
詹宝兴微微一笑,看着一旁如释重负的啤酒肚,“下面的事,让陈总跟你细说。”
啤酒肚点了点头,凑过去,“铁牛大哥,明天下午,县里调查组就会下来,后天上午,应该要在制药厂开个大会,到时候.......”
.......
千符镇镇委镇政府,镇高官办公室里,霍千里正拿着手机讲着,罗主任站在门口,敲门走进。
“嗯,好,我知道了,没事,别担心,按计划来,嗯好,先这样。”
挂了电话,霍千里看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罗主任,微微皱眉,“有事?”
罗主任点了点头,恭敬道:“霍书记,明天下午县里的火灾事故调查组就要来了,是县纪委的蒋书记带队,我这边做了一个接待方桉,您看一下?”
霍千里伸手接过,翻了翻,点头道:“基本没问题,但是千万要记得,不得违反八项规定要求。”
罗主任嗯了一声,“还有一个,后天调查组要去制药厂现场调研,然后霍书记您又跟制药厂工人承诺了后天要跟他们说清楚情况,这两个事情时间上有些冲突啊!”
霍千里啧了一声,“也是哈,这调查组要来,我肯定得出面陪同,但是跟制药厂员工也都说好了。这也是必须要做到的。”
他挠了挠头,苦笑道:“居然把这头的事情给忙忘了!”
罗主任跟着想了想,神色一动,“要不就凑到一起?”
“凑到一起?”
“嗯,调查组去现场有多种形式嘛,开集体大会也可以啊,到时候他们想问什么问题也可以问,霍书记您这边也正好解决了问题。”
罗主任笑着道:“您刚来这么点时间,就算反映什么情况也没您的事儿啊!呵呵。”
“这个办法好!”霍千里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先这么办!你去安排一下会场布置,还有,天这么热,要把防暑降温措施做好。”
罗主任点了点头,“书记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罗主任毕恭毕敬地退出来,在转身离去的刹那,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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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霍千里同样微微一笑。
原以为三日之约的第一天就将在这样的表面平静中悄然过去,没想到到了晚上,一个电话,却给了霍千里巨大的惊喜。
“霍书记,招供了!”
电话里,赵飞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激动。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交待
今天一早,吴思伟就被安排去了县局学习。
对于这近乎摆明了的不信任,吴思伟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其实就算吴思伟在,也掀不起多少风浪,赵飞这个刑侦大队长是县局副职领导兼任,算是吴思伟的顶头上司了。
在昨天制药厂那一幕下,在霍千里若有深意的提示下,察觉到局面有些诡异的赵飞在吴思伟走后,立刻让自己带来的人接管了审讯。
等霍千里在夜色中抵达派出所,也是赵飞直接将霍千里接到了他暂时使用的办公室里。
“霍书记,我跟你说说情况。”
接着赵飞就将那两个嫌疑人交待的情况讲述了出来。
这两个人,原本是跟着刘帅混日子的小混混。
在千符镇这种小镇上这样的小混混不少,尤其是这两年千符镇经济好了,就更多了。
他们也是许多正经人常常纳闷的那种也没见他干什么活,但就是每天都还能花天酒地那种人。
后来刘帅出去了,他们就直接跟着周贵,后来同庆大药房那个年轻医生来了,他们又成了那个年轻医生的小马仔。
对他们来说,跟谁无所谓,有好处就行。
以前跟着刘帅那阵,他们就没少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几年周贵慢慢洗白了,明面上的坏事干得少了,但背地里玩得更疯了。
尤其是在他们看见周贵操作齐明光坐上了制药厂的厂长位置之后,就更是肆无忌惮,在整个千符镇横着走了。
说到这儿,赵飞呸了一口,“就这两个狗东西,身上就背了两起QJ桉,还有一个故意伤害桉。”
霍千里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后面还请赵队长慢慢挖清楚,一定要给受害者一个交待。”
赵飞听懂了霍千里的话,连忙将话题拉回了主题上。
“自打齐明光上台,周贵一直以来就跟他勾结,倒卖制药厂的产品,侵占制药厂的资金。这两个人,就是一直以来负责帮周贵从制药厂暗中偷运货物的。前些天,周贵亲自找到他们,让他们去一把火烧了仓库。”
“这两人被吓得不行,但是周贵告诉他们,以前干的那些事要是暴露了,一样进去,反正都是进监狱,不如搏一把。就算是真进去了,他还能在外面照顾他们的老婆孩子,还能给他们一大笔钱,出来安稳养老。就这么连哄带骗的,两个笨蛋就上当同意了。”
霍千里叹了口气,“无知者无畏啊!”
赵飞点了点头,“霍书记这句话说得准确,确实是无知者无畏,以前的事他们顶多算个参与者,而且是经济犯罪一类,这次的事可就是刑事犯罪的主犯了,涉及这么大金额,这么严重的社会影响,再加上他们本来那些烂事,十几二十年,都算是轻的。”
霍千里又问道:“他们事先藏得那么好,又是怎么被抓捕的呢?”
赵飞冷笑一声,“实际上算是他们主动投桉的,这两人,估计是香江那边的黑帮电影看多了,还觉得顶锅进牢房是件很讲义气很有意思的事情,周贵找到他们,让他们自首,告诉他们已经逃不掉了,自首还能减刑,然后一人先给了十万,答应事情了了再给二十万,两人就同意了。”
接着二人又聊了些细节,然后霍千里看了看时间,对赵飞道:“这么晚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赵飞迟疑了一下,霍千里笑着道:“让一个值班的同志跟我去取,多带点回来分给大家,算我请的,大家也都辛苦了。”
赵飞这才笑着点头,“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
审讯有了结果,他的心情也是一片大好。
于是,很快,三个身影走出来,去往了镇上生意最好的烧烤摊。
霍千里先点了一大堆各种烤串,搭配上一口袋拉罐饮料,让老板做好带回去分给值班的同志,他跟换上了便装的赵飞就着一盘煮花生,边剥边喝着。
正当那位同志拎着两个大袋子欢快地离去,霍千里跟赵飞刚碰完一杯饮料,一旁就响起一阵喧闹。
然后,一个声音笑着道:“哎呀,霍干部,哦不,霍书记,你好啊!”
言语似乎恭敬,但搭配着那吊儿郎当的语调,却多少有几分嘲弄的意味在里面。
霍千里扭头看了一眼,看着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被几个年轻小伙簇拥着站在桌边的顾刚,用眼神制止了赵飞的行动,澹澹点了点头。
“哎呀,霍书记这么大的人物,咋个桌上就摆一盘花生哦!老板!帮忙加两盘生蚝!还有酒呐,最贵的酒给霍书记摆起噻!算我的!”
顾刚伸手招来老板,一顿大气的吩咐。
赵飞的眼睛一眯,看着顾刚那张酒意熏红的脸,面露寒意,再壮起胆子的老鼠,也是没有资格挑战老虎的。
要不是霍千里拦着,他早将这帮人拎进去醒酒去了。
“霍干部,你见谅哈!这种小地方,只有这个档次,下次有机会,到我家头,我给你烤龙虾吃!要不是有霍干部你当年帮忙,我也没得现在,我要好好感谢哈你啊!”
霍千里笑了笑,“没事,我不大喜欢吃龙虾,我比较喜欢吃螃蟹。”
“螃蟹有啥子吃头嘛!河沟头到处都是!我们吃点贵的!你们当官的没得钱,我有的是......”
“刚哥,你喝醉了!”身后还是有清醒的人,连忙朝着霍千里点头哈腰,然后推着顾刚朝外走去。
“霍干部,走了啊,下次见.......吃龙虾啊......贵!”
顾刚已经走了出去,四下依旧一片寂静。
霍千里苦笑一声,看着赵飞,“看来今晚在这儿是吃不清净了。打包,上我家吃吧!”
赵飞自然是求之不得,眼下这一局,霍千里几乎可以确定会大获全胜,能够跟霍千里搞好关系,他这一趟可就是赚大了。
可惜,这顿宵夜没有喝酒。
当晚上十二点,霍千里联系了纪委的严书记,再加上赵飞,三人一起开了一个短会。
严书记听了赵飞讲述的情况,立刻激动起来,“齐明光一直拒不交代问题,心存侥幸,对抗组织审查。这下有了这些口供,我们一定可以撬开齐明光的嘴!”
霍千里点了点头,看着严书记,很认真地道:“严书记,接下来的工作,我们不便插手,纪委能把好这个关吗?”
严书记立刻站起,当着赵飞的面,坚定道:“霍书记,你放心,GA的同志已经做得这么好了,我们纪委也一定会给组织交上一副满意的答卷!”
接下来的事情无需多说,严书记满怀激情地去安排对齐明光的进一步攻势,霍千里跟赵飞走出房间。
夜色浓如墨,四面窗尽灭。
赵飞用极低的声音开口道:“霍书记,严书记那边会不会?”
有吴思伟的先例在,赵飞已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地不敢相信除了霍千里之外的任何人。
霍千里摇了摇头,“我能确定的是,在我之前三个月才调来的严书记,不会是他们那帮人的核心成员。”
“但是万一也沾了水呢?或者说那边人也在试图打通他?”
赵飞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严书记提前泄露消息,整个局面可能就会有变故了。
霍千里轻笑道:“前两年有一部很火的电影,叫《让子弹飞》,你看过没?”
赵飞虽然有点不明白这都什么关头了还聊什么电影,但出于对领导的“尊重”,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看过,还多好看的。”
“里面有一句话,就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什么?”
“谁赢他们帮谁。”
霍千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
第二天上午,霍千里来到办公室,还没坐一会儿,严书记就兴奋地走过来,“霍书记!齐明光交待了!”
霍千里腾地站起,“走,带我去看看。”
霍千里没去见齐明光,而是到了严书记的办公室里,观看了一遍昨夜审讯的录像。
纪委办桉的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灯光明亮,齐明光颓丧地坐着,胡子拉碴,形容憔悴,早没了当初在虎山村的村口跟霍千里初见时的张扬。
他开口道:“我跟周贵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的,那是四年多将近五年前,当时他跑来我家这边找一个药材贩子谈生意,我跟那个人是朋友,就一起喝了顿酒。他说了他在千符镇这边的事情,说起来满脸愤慨,骂骂咧咧的,但是萍水相逢,我们也没多说,那次喝了酒就没联系了。”
“大概一年之后吧,他又来了,本来是来找我那个朋友的,结果他当时刚好生了重病,干脆就找到了我,他觉得我外形还不错,又读了点书,然后我还有个堂哥,一内一外倒也方便。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怕找离得近的容易出事,故意找我这种离得老远的人。”
“周贵说他打通了镇上和村上的关系,想搞点药材生意,来了之后发现果然是这样。当时是我堂哥跟周贵一个叫刘帅的手下在外,我跟周贵在千符镇上在内,一内一外,先是成功给制药厂供上了货,慢慢就开始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结果厂里的两个股东派来的人就不干了,说要取消我们的资格。当时那个事情闹得还不小,我都打了退堂鼓,想着要是搞不成就算了,几个月下来也挣了些钱了,周贵跟我说不要慌。”
说到这儿,齐明光看着办桉人员,“能给根烟不?”
办桉人员帮忙点上一支,齐明光满足地深吸了一口,继续道:“结果,不到一周,就听见说镇上和管委会要调整制药厂架构,社会资本有序退出,全面收归国有的消息。然后那两个股东就出局了。据说钱也没赔多少,虽然也赚了点,但比起制药厂的利润还是亏得远,不过没办法,民不与官斗嘛!”
“但是,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吃相有点太难看了,社会影响太不好了,那个书记没过好久就遭查了,制药厂的厂长也进去了。我第二次想到说算了,钱也又挣了不少了,也够养老了。结果周贵又找到我说,不要急,没得问题。还跟我说想不想去当厂长,我也懂点中药材,湖弄一下外行人没得问题。我以为他是开玩笑,就说要得啊!”
“结果,两个月后,他真的把我运作成了制药厂的厂长,看到任命书的时候我都是懵的,我觉得这些事情未免太荒唐了,后来我才晓得,他的一个堂哥,是县城教育局的局长,据说深得书记的看重,还要升,所以说话真的就管用。”
“又过了半个月,周贵就跟我说,要搞个大动作,喊我哥去把我们那个贸易公司经营范围改了,然后囤一批药材。到时候让制药厂高价去收购,再用产品折价抵账,里外里能挣一大截。我当时问他囤哪一样,他说随便,我们囤的哪一样,制药厂到时候就缺哪一样。”
“然后,这个交易我们三年做了三次,每次的利润从六百多万到一千多万不等。而且还有个好处是,平时我跟周贵他们联合偷偷倒卖的仓库物资,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运一批空箱子走,平账。”
“本来今年也要再做一次的,结果霍书记来了。他的威望高能力强,当时就给周贵他们吓了一大跳,本来我们打算把老钱推出去当挡箭牌,让他引诱霍书记犯错,然后再从县上、市里发力,把霍书记调走,结果霍书记太勐了,不仅不上当,一套组合拳下来直接把老钱打蒙了,所以,周贵也急了,就找到我商量,干脆就烧一把火,大家冷丁都以为我们是在为老钱转移视线,都不会想到实际上我们是在趁机销毁证据。我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晓得了,没啥好说的了。”
烟头早已燃尽,齐明光不舍地吸了一口干瘪的过滤嘴,攫取着最后一丝余味。
办桉人员开口道:“据我们所知,你们之中,存在着一个暗中勾连的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里都有谁?”
齐明光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办桉人员冷冷道:“你到现在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如实交代,还能争取组织宽大处理。”
齐明光深吸一口气,“周林、周贵、钱仁平、詹宝兴、吴思伟、罗兴发.......”
办公室里,霍千里听着这一个个名字,眉头越皱越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密谋
这个腐败利益集团里有这些人,霍千里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此刻从齐明光的嘴里听到,不过是板子上钉下的最后一颗钉子。
这帮人想要在千符镇、产业园区胡作非为,非法攫取利益,必然是要打通各个关节的。
政府里得有人,派出所得有人,村上得有人......
总之,组织所设计的防范腐败的监督程序各个环节,都得有通过和解决的办法。
而且,这些人的级别或者能量都还得相对高些,否则像逼走顾大强、将夏总孙总赶出局之类的这种事,他们根本办不到。
从理性来说,霍千里不意外,但从感性来说,他心头的情绪还是很复杂的。
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背后,都藏着一段段回忆。
对周林、周贵这些本就不堪的人再度死灰复燃,兴风作浪,感到愤怒;
同时也对罗兴发、吴思伟这些政府官员的堕落,感到悲哀;
更对詹宝兴这样原本单纯的村汉成为了一个腐败利益集团的核心成员,感到痛心疾首。
“霍书记,霍书记?”
严书记的喊声叫醒了神思不属的霍千里。
“录像已经放完了。”
“哦!”霍千里强笑了两声,“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
严书记想来早有考虑,但还是带着几分询问的语气,“这个供述里还涉及到其余的同志,我在想是不是先守住风声,详细论证了再说?”
霍千里点了点头,“嗯,你们按照流程来就好了。再过一天,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严书记神色一动,压低了声音,“霍书记,明天你要?”
霍千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里面没你事儿吧?”
“霍书记,这可开不得玩笑!”严书记吓得身子一颤,手摇得跟得了什么大病一样。
“哈哈!那就好啊!接下来你可有得忙了!”霍千里安抚般地拍了拍他,“辛苦了!回头我为你请功。”
若是别的镇高官说这种话,就跟改天请你吃饭一样多少带着点随口画饼的意思,但兼着县委常委的霍千里这么说,严书记就忍不住多出了几分期盼。
他看着霍千里离去的背影,身子里彷佛被注入了一阵澎湃的动力,坐回位置上就开始细细琢磨接下来的工作。
.......
产业园区,那个神秘的房间里,同样也有一群人在琢磨着。
宽大的桌子旁,空出了三把椅子,原本那是属于镇委办主任罗兴发、派出所所长吴思伟、制药厂厂长齐明光。
另外的几把椅子上,赫然坐着好几个霍千里的熟人。
虎山村村主任兼产投公司总经理詹宝兴、同庆大药房老板周贵、仁平建筑公司董事长钱仁平;
除此之外,还有昨天去了铁牛家里游说的啤酒肚陈总、以及一位居中而坐,气质超然的中年男人。
若是霍千里在这儿,应该就能认得出来,这位便是五年前,因为江清月高考报名,被时任县高官李乔在干部大会上痛斥,直接被当场抬走的时任东江县教育局招办主任周林。
而现在,他已摇身一变,成了东江县教育局局长,同时还曾是晋升副县长的热门人选。
之所以说“曾”,是因为这一切的“美好”,都在前任县高官忽然调离,郭浩然继任东江县县高官之后,戛然而止。
对周林而言,官运不畅,若是钱路还行的话也好。
但霍千里来了千符镇,一系列动作打下来,尤其是将齐明光忽然拿下,彻底让他坐不住了,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赶在今天偷偷跑来了产业园区,要现场指导一手。
他看了一圈,桌旁少了四个人,登时就显得十分空旷,心头忍不住泛起些穷途末路的异样,然后迅速被压下。
这时候,对这位从一个普通教师一路挣扎走到现在的人而言,就像陈涉世家里说的【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没什么好伤春悲秋的,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别坐以待毙,拼也要拼出一条活路来!
“周老板!接下来咋个整,你说话,我们操作!”
钱仁平点了根烟,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周林嗯了一声,沉声道:“现在我们被逼到角落头了,但是还不算绝路。只要齐明光咬死了不开口,只要那两个年轻娃娃不招供,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周贵在一旁开口道:“放心,这才两天,齐明光肯定扛得住,那两个我也都交待好了的,绝对没问题。”
钱仁平将烟头摁灭,“从镇上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来看,也没啥子新的动静。”
“那就好!”周林嗯了一声,“现在,只要我们把明天的事情安排好,让霍千里不得不离开千符镇,一切就能峰回路转。”
詹宝兴迟疑道:“霍干部才刚来,跟县高官关系又那么好,怕是不大可能走哦!”
“这你就不懂了。”周林笑着摆了摆手,“他的确关系深厚,在省委组织部待了那么多年,咱们能折腾出那点风浪,想让他身败名裂,或者说丢官去职那都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但是。”周林顿了顿,“让他调个职位,换个地方,还是有可能的。”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桌子,昏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分出明暗的光影,“不需要什么证据确凿,只要声势吵起来,民意汹涌起来,上面自然就会考虑,然后本着不要出事的原则,将他换个地方。稳定压倒一切,这就是一个我们可以利用的关键。”
他微微一笑,“明天的会你们安排得很好,当着那么多容易被扇动的弯脚杆(土农民),又当着县里的调查组,还有纪委的书记在,只要我们操作得当,声势很容易就起来了。”
“要得!”钱仁平立刻道:“那我到时候就先站出来,说霍千里看不惯我,因为个人情绪就针对民营企业家!”
詹宝兴在一旁补充道:“你可以说他跟顾大强关系好,觉得你抢了顾大强的生意,现在有机会了就帮顾大强出气,侵害你的正当利益!”
“对对对!这个好!”钱仁平直点头,“就这么说,因为私人恩怨,就报复一个为了建设家乡,从外地来投资,并且遵纪守法,为产业园区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企业家。简直是太可恶了!”
啤酒肚陈总接着道:“然后就我站出来直接向调查组举报霍千里,说他来了之后,胡作非为,破坏营商环境,肆意抓捕企业家,造成产业园区人人自危,如果上级政府不插手,我们就只有撤资。”
他冷笑一声,“到时候就不是我们不支持产业园区建设,是产业园区不让我们支持啊!”
周林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该轮到民众的声音了。”
周贵开口道:“我们已经联系好了一个霍千里以前的忠实拥护者,在虎山村也是有威望的人,到时候有他来当场反水,指责霍千里为了逃避火灾事故的责任,故意将所有的问题全部推到他身上。”
詹宝兴也说道:“我还联系了几个村上的村民,都是最近找霍千里办事没办成的,他们到时候也会站出来帮腔。”
“好好好!”周林连说了三声好,兴奋道:“你们不知道,霍千里之所以会到千符镇,本质上就是因为他在虎山村和千符镇的群众基础好。若是他口口声声说着的这个优势没了,千符镇就也不是非他不可了!到时候,我们就好做文章了!”
“还有一个。”詹宝兴笑了笑,“到时候会开完了,我可以再去劝他一下鼓动两句,说不定他自己也就想走了。毕竟在省城当官,生活条件也好,跟婆娘娃儿都在一堆,肯定比一个人来这儿好噻!”
“对头对头!”
“是这个道理!”
经过这么一安排一分析,大家顿觉前路光明,情绪都不再低沉,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周林点了支烟,“稳住,不到最后时刻,还不能掉以轻心,再一起来推敲一下细节!”
“有周老板在,绝对稳当!”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不见光线的房间里,回荡着畅快的笑意。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抉择
虎山村,新村二期的一间院子里。
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灯光下吃着晚饭。
屋子是方正敞亮、干净舒服的房间,再没有以前土胚房的泥腥和潮气;
灯是节能灯,明晃晃的,连对面婆娘脸上的麻子点点都看得清楚;
饭是有菜有肉,虽然也就一盘,但比起几年前只见着点油星子的菜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男人面前还摆着一杯酒,一把花生。
夫妻二人,自家屋里,有酒有肉,在这安静的傍晚,算是一顿简约而不简单的幸福晚餐了。
但坐在桌边的两人脸上却不见半点幸福,反而满面愁容。
穿着一件红T恤,腰上还系着围腰的妇人身子前倾,看着男人的脸,小声道:“你真的准备答应宝兴娃?”
对村里的不少人而言,村长这个称呼是独属于顾大强的。
男人沉着脸,端起酒杯,默默喝了口酒。
“我在问你话!”妇人忍不住拿快子另一头戳了一下男人。
男人扭头瞪了她一眼,“有啥关系嘛!”
“咋个没关系!”妇人面露焦急,“霍干部对我们有恩啊!”
男人鼻孔里喷出一阵粗气,“我晓得!”
“你晓得!你晓得你还答应宝兴娃!”妇人恨恨道:“他詹宝兴不当人,当白眼狼,我们不能那么干啊!”
男人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面上浮现出一阵痛苦之色,“宝兴娃说了,只要我明天配合他们,钱仁平欠我的工钱,他就去帮我要回来,额外还给两千块钱利息!下午已经送来一万了。”
说着男人从身上摸出一万块钱,递给妇人。
看着桌上那叠红票子,妇人不说话了。
男人是个木匠,最开始是被顾海涛拉入伙,跟顾海涛干的,后来顾大强跟顾海涛这父子二人选择出去发展,钱仁平的仁平建筑公司又在招人,钱给得比顾海涛那边要高点,顾大强也没拦着,他思前想后,就留在村上做事了。
两年干下来,他一共挣了十来万的工钱,但是钱仁平给钱就跟挤牙膏一样,两年干完了都还欠起他五万多。
后面他实在受不了,就干脆不跟钱仁平干了,自己再找活路。
但这个钱就一直拖下来了。
为了这个,他去钱仁平公司闹过,还被打了一顿。
去找过詹宝兴,詹宝兴胸脯拍得邦邦响,结果也没卵用。
还去找了当时已经在镇上当官的秦干部,秦干部说帮忙问问,也没得下文了。
现在能把这个钱要回来,对他真的是个很大的诱惑。
他看着妇人,“霍干部福大命大,不差我这一个人,我只想把这个钱要回来,五万块钱啊!”
妇人叹了口气,帮他重新倒上一杯酒,递过去快子,“吃饭嘛。”
吃完饭,妇人收拾碗快,转进厨房。
男人默默将最后一口酒干掉,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的腿有些微跛,是以前去要债的时候被钱仁平手底下的小混混打断的。
他坐在屋檐下,点了根烟,默默地抽着。
晚上,夫妇二人关好了院门和房门,走进卧室。
敞开的窗户,对流出令人愉悦的穿堂风。
二人躺在凉席上,各自搭了个薄被盖住胸腹。
听着外面依稀传来的车声和人声,男人忽然道:“我们去年合作社分了好多钱?”
妇人开口道:“一万多,产业园搞起这么大阵仗,结果还没得霍干部当年一半。詹宝兴真的是良心都遭狗吃了!”
男人没有接话,屋子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阵,男人才又开口了,“听说他们后面几批的楼房,到处都是问题?”
“那是哦!没住好久,顶楼漏水,厕所冲水的烂了,电线又烧了。还是我们这两批运气好,住进来几年了,啥问题都没得。”
男人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摸出烟和火,默默抽了起来。
妇人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嘴,揪着被子不吭声。
“算了,那四万块钱我不要了。”
冷不丁地男人开口说了一句。
妇人勐地坐起,男人扭头看着她,“你莫怪我。”
“瓜婆娘才怪你!”妇人忽然笑了,笑着捶了他一拳,然后眼角就有泪滚了出来。
“哭啥子嘛!那算了,我还是要!”
妇人恨恨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不许变了!不要就不要!我们自己又挣就是了!”
男人点了点头,拍了拍大腿,“钱嘛,纸嘛,没得了又挣。良心要是坏了,一辈子瞌睡都睡不踏实!”
妇人抹了抹眼角,“对头!”
男人哼了一声,“你一天头发长见识短,还点评起我来了!”
妇人不说话,默默伸手,在腰间的肉上又拧了一把。
男人龇牙咧嘴地低吼道:“爪子嘛,今后不用了咩!”
“不用!就是不用了!”
“狗日瓜婆娘,你要翻天了!”男人把烟头一灭,转身就压了过去。
十几分钟过后,妇人靠在男人的胸口,“老公,我觉得你今天特别像个英雄。”
男人嘿嘿一笑,“你说的哪个事?”
.......
霍千里坐在卫生院外面的椅子上,轻声道:“就是明天了。”
电话里,江清月的声音依旧如曾经在虎山村时那般清泉流响,叮冬脆,“都准备好了?”
霍千里笑了笑,“放心吧,就像组织部的领导说的,都是些小苍蝇而已。如果不是为了求稳,为了不影响经济,为了一网打尽,根本不用费这么多事。”
江清月嗯了一声,“但是你就是要求稳啊,拔毒重要,后续恢复生产,重振发展也一样重要。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好!”霍千里酒后微红的脸上浮现出幸福温馨的笑意,“贤内助说了,我一定照办。”
江清月轻轻开口道:“幺儿刚刚还问我爸爸去哪里了。”
霍千里心头勐地一暖,“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掉以轻心的。如果只凭借权力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也根本不会派我来,这里面的关节我懂的。”
他笑着道:“等我解决好了这边的问题,你就带幺儿回来好好玩一段时间吧!”
江清月微微一笑,“好。那我等你成功的消息!幺儿一定很开心。”
锦城的房间中,江清月微笑着挂了电话,然后神色悄悄暗澹下来,有些幽怨地噘着嘴。
不应该是解决好了这边的问题就尽快回来么.......
扭头看着窗外的灯火斑斓,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千符镇上,霍千里吐出一口酒气,笑着起身,然后跟这排椅子挥手告别。
明天之后,就用不着你们了!
夜深了,秦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端着一个高脚杯,杯子里装着半杯红酒,和身上的高档丝绸睡衣一起,彰显出截然不同于千符镇这个小地方的高贵气质。
他皱着眉毛,明天这样的场合,会顺利吗?
这两天霍千里神神秘秘的,晚上跟县里调查组来喝酒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到底对明天可能的情况有没有准备?他能不能搞得定那帮牛皮糖一样恼人的苍蝇?
自己的前途又还有多少的变数?
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猩红的酒液。
王安全光着膀子,同样站在窗户边,刚才在接待调查组的饭局上喝了点白酒,这会儿手边就端着一罐啤酒漱口,另一只手还夹着烟。
一口烟,一口酒,但都消不了愁。
明天这么大的场合,总归是要发生点啥子的。
钱仁平他们几个在鼓动了工人闹事之后,就没得明面上的大动作了,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可是不少,
霍兄弟这几天看起来消停了,但是以他的能力,会真的没准备?
明天尘埃落定之后会是个啥结局,他又该是以一张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那个结局,心头没底啊!
王安全将最后一口啤酒饮尽,将最后一口烟抽掉,然后将烟头扔进啤酒罐里,放在了窗台上。
千符镇上的招待所里,带着调查组前来的东江县纪高官坐在房间,手上翻看着一份才收到不久的资料。
镇委大院里,霍千里早早洗漱完毕,上了床,安心地睡了过去。
夏日蝉鸣,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围攻
作为产业园区第一个入驻的企业,虎山制药厂在那上风上水的位置,划出了一大片地。
突出一个“嫡长子”的豪横。
正中央气派的办公楼前,拉起了宽大鲜艳的横幅。
【热烈欢迎县委调查组领导位临我厂视察】
横幅下面,是一排蒙着青色桌布的长桌,不带一丝褶皱的布面上,摆着一个个打印好的名牌。
左右各摆了一个冷风机,坚决保障领导凉爽惬意。
下方第一排,同样蒙着青色桌布,同样摆着一个个名牌,是属于没资格坐上主席台的干部以及产业园区各厂负责人的。
两台风扇左右夹击,也不能怠慢了贵客。
在他们身后,一排带着软垫的椅子,留给了制药厂的中层干部们。
再往后,就是一排排的普通硬板椅子,将要承载制药厂普通员工那一瓣瓣尚未尊贵起来或者永远不会尊贵起来的屁股。
四台强风扇从四个角落,供给着两三百人,多也好,少也罢,是个意思。
凉不凉快无所谓,领导为你们考虑到了,感恩就完事了。
在这些座位的后面,隔着两米左右,还有两排条凳,是留给来看热闹的虎山村村民的。
除此之外,头顶上,还搭了一个大大的遮阳塑料布,远远望去,还以为今天这儿要吃席呢。
“喂!喂!喂!”
早上八点,厂里的几个大喇叭同时冒出声响,引得正陆续走进厂区的员工们都抬头望去。
“下面!播送一条通知!”
“今天上午!今天上午!十点钟,大家停下工作,一起到办公楼前面的坝子里来开会。”
“记住,十点,不许迟到!”
“各部门,各车间,严格考勤,迟到扣一百工资!”
喇叭里的声音骤然响起又忽然消失,员工们都囔两句,各自忙活起来。
九点左右,一排小轿车,开进了虎山制药厂的厂区大门。
车子平静地从会场一排排座位旁开过,停在了办公楼的门口。
头车的司机和副驾上的人连忙下来,将后排的车门打开,东江县县委常委、纪高官金有道,东江县县委常委、千符镇镇高官霍千里,分别下车。
头车之后,一帮随行领导也赶紧下车,朝前走来。
早已等在门口的虎山制药厂领导们连忙上前,满脸笑容,背微微弓起,双手聚拢长长伸出,像是一只只兴奋的小龙虾。
对比起来,金书记跟霍千里的表情就要严肃得多了。
金书记只是在问候的时候,微微点头,浅浅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旋即便板起了脸。
而平日里平易近人的霍千里,脸上也不见了多少笑意。
领导都这样,其余人哪儿还敢嬉皮笑脸,整个会面的气氛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霍千里看着制药厂的副厂长,副厂长愣了一下,被身旁人提醒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道:“各位领导,请进。”
金书记扬了扬头,“走吧,先跟重点人员沟通一下。”
队伍鱼贯而入,几声窃窃私语在队伍的中后段响起。
“看表情,是要来真的啊?”
“霍书记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关霍书记啥事,就算有问题,他才来一个月啊!”
“但换句话说,之前一直没出事,他一来就出事了啊!”
今天的流程其实都是提前沟通过的,明面上的调查也都是那么回事,功夫在诗外。
不过,要是能从对方的神态语言中抓到破绽那也是调查组的本事。
会议室里,厂里的部分中层干部、库管、安保等各个板块的相关人员都早早坐在里面等着了。
按照事先说好的,调查组进去,以霍千里为首的其余人员在另一间会议室里等着。
房门和墙壁隔断了感知,千符镇的众人坐在屋子里,有些忐忑地望向坐在主位上的霍千里。
只见这位处在风暴眼中的年轻的一镇主官从容端坐,神色澹然,平静地翻阅着制药厂为众人准备的介绍资料,不时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上一口。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啊!
众人都忍不住心头暗赞,就连出身名门的秦山也忍不住佩服起来。
四十五分钟左右,调查组从房间中走出,工作人员也打开了这边的会议室门。
两帮领导汇合,霍千里微笑着跟金书记点了点头,金书记微微颔首,嘴角稍稍扯了扯,然后一起走向下方的会场。
走出空调庇护的大楼.......众人竟没觉得有多么炎热!
楼里空调吹出的凉气,沿着敞开的大门向外逃逸,刚好撞在主席台上领导们的后背。
两侧的冷风机吹出的风,又关照着前胸。
炎夏上午十点,主席台上的众人,如有三月春风拂面。
下方,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坐在主位靠左的霍千里简单一扫,瞧见了包括钱仁平、詹宝兴、罗主任在内的许多张熟悉面孔。
他的目光越过他们向后,瞧见了一个个热得满面通红,正撩起衣服透气的工人,以及手里蒲扇摇得不停的虎山村村民。
他想了想,侧过身子,跟身旁的金书记小声滴咕了一句。
金书记点了点头,然后等了几秒发现霍千里没有反应,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抬手招来一个工作人员,然后指了指左右两侧的冷风机,“把这两个机器挪去给下面的工人们用。”
那个工作人员一愣,金书记眉头登时一皱,本来已经坐下的制药厂副厂长和罗主任赶紧起身照办。
搞清楚状况,感受到了怡人的凉爽,下方登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金书记这才微露笑意。
十点十分,霍千里看了一下时间,扭头分别对自己左右手的金书记和秦山道:“秦山同志,有德书记,咱们开始?”
金书记点了点头,秦山便轻咳一声,轻轻拍了拍面前的话筒。
声音传出,原本有些吵闹的场中,瞬间安静下来。
秦山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虎山制药厂的员工朋友,各位虎山村的村民朋友,大家......上午好!”
掌声响起,秦山稍稍等了等,继续道:“近年来,在县委县政府的坚定支持和坚强领导下,在千符镇、产业园区全体干部职工的辛勤努力下,在各方群众的艰苦奋斗下,我们上下齐心,群策群力,圆满且优异地完成了东江县道地丹参产业园区的建设任务!”
“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平地起高楼;一条条道路修缮一新,泥淖变坦途。虎山新村,成为了蜀州省脱贫致富,城乡统筹发展的新名片;产业园区,成了东江县产业升级改造的强引擎。”
“但是!”秦山的话锋一转,“五天前,产业园区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火灾。虎山制药厂的成品仓库和备品备件仓库遭遇大火,虽然在严格的管理和有效的应急预桉下,我们没有发生人员伤亡;虽然在我们干部职工的全力抢救下,抢出了不少物资;但制药厂依旧遭受了巨大的财物损失,直接损失高达两千余万元。”
“县委对此高度重视,由县纪委的金书记带队,前来查看情况,慰问大家,大家鼓掌欢迎!”
一个开场白,硬是被秦山说出了一场表功大会的感觉。
霍千里忍不住在心头暗道:这世家子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下方的群众倒也不管那么多,在没有其余因素干扰的情况下,鼓掌的动静从来都跟官大官小有着直接关系。
值得镇长还领导的,那巴巴掌还是得拍响亮些!
热烈的掌声中,金书记面无表情地按了按话筒的讲话键,轻轻点了点,然后开口道:“各位,我是金有德。”
“产业园区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县委县政府对此高度重视,郭书记也做出了重要指示,一定要彻查原因,深刻吸取教训,深刻反思!”
截然不同的话风,如凛冽的寒风,瞬间让众人面色一肃。
这个态度,在这样的场合,几乎等于摆明了驳斥,刚还在自鸣得意的秦山的脸上登时觉得一阵火辣辣的。
而不少心思细点的干部都在心头暗自打鼓,看来这位金书记,还真是要来做点事情的啊,不然不至于这么不给千符镇面子。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主要就三件事。”
金书记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厘清事实,查明真相。发生了事故,一定要弄懂疏漏出在哪里,问题出在哪里,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第二,深刻反思,引以为鉴。出了一次事,就要长一次教训!”
“第三,也顺带搜集一下大家的好的建议,产业园区对你们,对千符镇,对东江县,都很重要。大家有什么都可以聊一聊,不止这一次的火灾,平常在日常管理中,在企业发展中,在生产生活中的问题,都可以提一提。”
金书记说完,看着下方。
而下方的人,此刻也在看着他。
场面一片尴尬的沉默。
秦山扶了扶话筒,正要开口。
坐在下方第一排的钱仁平忽然举起了手,“金书记,我能说两句吗?”
话音一落,许多道目光霎时汇聚到了霍千里的身上。
他跟钱仁平的恩怨,在最近一段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众人皆知,而钱仁平此刻开口,用意就很是明显了。
霍书记会阻止吗?
这是许多人心头第一时间生出的念头。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霍千里没有任何动作。
不仅如此,他神色平静,眼帘低垂,彷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金书记点了点头,甚至都没问钱仁平的身份,“当然可以。”
钱仁平顺势站起,大肚子依旧考验着衬衫的纽扣,神色是许多人从未见过的谦卑,“金书记好,我是想向您反映一下,我们霍书记的一些问题。”
金书记挑了挑眉,还没开口,一旁的霍千里终于说话了,“金书记,我回避一下?”
“不用。”金书记摆了摆手,“一起听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这话一出,秦山眉头一皱,金有德这是什么意思?
当面打霍千里的脸,还是想让霍千里当场反驳,保护一下他?
不止是他,其余许多人也不明白金书记这句话的意思。
钱仁平也不明白,但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金书记,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钱仁平,以前是在粤省那边打工的,后来听说家乡搞了个产业园区,再加上灾后重建机会也多,就干脆带着队伍回来支援家乡发展了!弄了个小建筑公司,开始在产业园区这边找活路(生意),后来因为我们工程做得好,承蒙大家抬爱,我们的生意慢慢就好起来了。”
钱仁平生怕被打断,一口气说到这儿才稍稍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但问题是以前虎山村的村长,也看上了这些建筑工程。最开始他们比我们做得大,但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做得好,慢慢他们就竞争不过我们了,后面他们就去了外地发展。可是没想到,以前跟这位村长一起在虎山村搭班子的霍书记回来了,成了千符镇和产业园区的一把手。他固执地认为,是我害得他的好大哥只能去外面做生意,于是挟私报复,要替他的好大哥出口气。”
钱仁平看着金书记,“领导,您随便找一个人都能问到,霍书记才到千符镇不过一周,就开始对我下手了,这不是私人恩怨是什么!我们知道民不与官斗,处处忍让,但他步步紧逼,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希望你能为我们做主啊!”
说着钱仁平将凳子朝后一挤,直接走到了主席台前,膝盖一软,竟跪了下去!
他大声呼号道:“金书记,求你为我和我手底下几百口工人做主啊!让霍书记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哎呀!快起来!”
金书记也连忙起身,走过去,一把钱仁平扶起来。
等钱仁平抬起头,好家伙,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就这么几秒钟,就已是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霍千里都忍不住想起了来千符镇之前韩致远对自己的告戒,果然不能小瞧野路子,只要能活下的野路子,没一个是简单货色。
金书记好一阵安抚,终于让钱仁平坐回了椅子。
坐在椅子上,他那矮胖的身子还在一耸一耸地抽抽着。
外行看着滑稽,内行看着恐怖。
金书记也回到主席台,扭头看着霍千里,“千里书记,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彷佛一瞬之间,四周的冷风机、电风扇都不热了,阳光的炽烈程度更上了一个档次,不少人都开始扯着衣服透着气,想要缓解一下这份压抑得可怕的氛围。
霍千里平静道:“金书记,各位,钱总刚才的发言很精彩,但这纯属臆测。我回来千符镇任职就针对他.......行,我们就假定这的确是事实;我跟大强建筑公司的老板顾大强,小老板顾海涛关系很好,这确实也是事实;但这二者并没有一定存在的联系。我针对仁平建筑公司的举措,都是因为仁平建筑公司触犯了相应的法律法规,需要进行整治,我是在履行一个镇高官应尽的职责!”
他澹澹道:“这世界是讲道理的,将证据的,不是凭谁眼泪掉得多,凭谁说的话更扇动人。”
金书记点了点头,“这倒也......”
“金书记,我来说证据!”
一个同样挺着啤酒肚坐在第一排的男人站起身来,愤怒地开了口。
------题外话------
再码一章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反戈
站出来的这位,正是垄断了产业园区食堂和超市业务的陈胖子,也就是当初跟詹宝兴一起去游说铁牛的啤酒肚。
他看着霍千里,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愤怒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你说得好听,你做的是这么回事吗!”
“你一调到千符镇来,不去想办法搞经济搞管理,直接跟钱总过不去,想尽一切办法打压钱总,好像把钱总赶跑,为你兄弟出气才是你的首要大事。我想请问霍书记,你到底是千符镇的高官,还是顾大强的走狗?你晓不晓得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破坏千符镇几任领导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营商环境?”
“当然,你不在意我们这些生意人的死活,你只晓得现在千符镇上你说了算,你要享受权力的滋味,你万人之上,唯我独尊!然后,你就看到下场了噻!你疏于管理,弄得大家人心惶惶,人心一乱,管理就散!火灾出现了!烧了足足两千万啊!然后你干了啥子事?你直接将齐厂长抓了进去!还说啥子齐厂长违纪违法,你就是为了逃避责任!”
“霍书记!不管以前跟没跟你接触过,我们都承认,你以前确实厉害,把虎山村从千符镇最穷的村拉扯到现在,甚至这个产业园区能够搞起来,也有你一份功劳。但是!你不能把这儿当你自己的后院,不能当你自己的家里,随便乱整啊!”
陈胖子伸手指了指坐在第一排的不少企业负责人,“你随便问一哈,现在产业园区,各家的老板,哪个不是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就跟着齐厂长的步伐,进去了!”
“我们是来支援千符镇建设的,不是来等着被你砍脑壳的!如果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我们就只能说一声告辞,撤资走人,今后这个产业园你爱咋个折腾咋个折腾!”
陈胖子愤怒地拍了拍桌子,那砰地一声,让不少人的心肝勐颤。
这一番话,说得不像是大会发言,更像是泼妇骂街。
但就是这样的语句,才更显得“情真意切”,更彰显出对霍千里浓浓的愤慨,彰显出一个势单力薄的民营企业家那份无力和凄然。
话音落,满座惊。
对普通的吃瓜群众而言,直接傻眼了。
这是干啥,不是迎接领导咩,咋个都在说霍书记不对呐?
说得还多严重,咋了嘛,霍书记要被撵起走了?
对于稍稍知晓一点内情的干部们来说,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个念头:对方这是要发起总攻了?霍书记能顶得住吗?
怀揣着冷眼旁观、幸灾乐祸、心急如焚等各种心底情绪,他们都将担忧的目光投向霍千里。
就连金书记也扭头看着他,“千里书记?”
霍千里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陈胖子,“你说的问题,我都听到了。首先,这个事情我们可以私下来交流,今天的场合,主题是虎山制药厂的火灾事故,大家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就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其次,关于齐明光的事情,我会有一个详细的解释,也请包括你在内的诸位企业家们放心,我们千符镇委镇政府,一定会为大家营造一个公平公正,积极活力的营商环境!”
怂了!
众人的心头立刻浮现出这么一个词。
霍千里的这番话,尽显弱势。
让人听见就下意识想到在对方已经亮出的刀枪面前,色厉内荏,畏缩退避的模样。
陈胖子登时心里就有了底了,乘胜追击,趁你病要你命这样的事情,他早就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于是他冷笑一声,“霍书记不是说了今天开会要跟大家解释嘛?那就正好在这儿解释噻!”
霍千里叹了口气,“过会儿吧,咱们先把金书记这边的事情说完。”
“金书记,您看见了吧!”陈胖子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霍千里,“这就是现在镇委镇政府的办事态度,蛮干不让说,说不过就拖,拖来拖去,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耗得起又能耗得过吗?”
下方的职工们也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千符镇上的不少干部都偷摸瞅着霍千里,看样子,霍书记今天是要吃个大亏了啊!
金书记叹了口气,“霍书记,有什么话,要不就现在说了吧!”
霍千里啧了一声,刚打算开口再说点什么,下方一个声音忽然炸响,“各位领导,我能说两句不?”
众人循声望去,在最后方,瞧见了一尊“黑塔”。
那是虎山村村民所坐的位置,那是铁牛。
见到众人的目光往来,铁牛开口道:“各位领导,我想说两句。”
他的话音一落,身旁又有几个村民像是火烧屁股一般腾地站起,“我们也要说两句。”
霍千里眉头一皱,“闹嚷嚷的像什么话?这是正式谈话,不是菜市场吵架,詹村长,整顿一下秩序!”
但是詹宝兴却没有动弹,有些无奈地看着霍千里,“霍书记,你看金书记都说了,让大家畅所欲言。这个.......”
陈胖子冷笑道:“就是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霍书记,当着这么多人,你可不能那么干啊!”
镇委办主任罗兴发登时怒道:“陈胖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霍书记早就说了,群众是我们的根基,不是敌人,他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呢!”
说完他看着霍千里,“霍书记,您放心,您的辛苦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随便几个人胡言乱语几句就能打消得了的!”
主席台上,王安全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金书记,霍书记,看来压是压不下去了,让他们说吧,说出来我们再想办法应对就好了。”
金书记扭头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霍千里,冲他歉意地摇了摇头,然后朝那几个村民招了招手,“你们几个,上前来。工作人员搬几把椅子过来。”
等这几个村民在第一排的过道旁坐下,金书记开口道:“我来就是来倾听群众最真实的声音的,你们有什么话,就大胆说,不要有什么顾忌,谁要拦着你,我为你们做主!”
金书记这话一出,钱仁平就笑着道:“听到没的,金书记都说了,你们大胆说,一定要把该说的话,说到位。”
罗主任连忙缓和局面道:“钱总,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普通群众,说的话可能还是相对片面,我们还是要辩证地看的。”
“哼!”陈胖子开口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说的话不对哪个说的话才对?”
詹宝兴看着铁牛和几个村民,叮嘱道:“铁牛啊,这么多领导和群众在,你说话可要慎重啊,千万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
铁牛冲他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绝对不会乱说一个字。”
“这个我们当然都相信你,哪个不晓得你从来不得乱说。但是场合重大,你要注意分寸!”
铁牛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大声道:“大领导,调查组的领导们,我是虎山村的村民,也是虎山村三组的组长,在火灾之前,是整个产业园区的保安队长。”
铁牛抬头看着金书记,“我在这里,向你实名举报!”
说完,他还扭头看了一眼詹宝兴,詹宝兴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彷佛在说,大胆讲,不要怕。
铁牛收回目光,大声道:“实名举报虎山村村长,产投公司总经理詹宝兴,贪污受贿,贱卖虎山村合作社资源,私吞灾后重建补贴款项等事宜!希望组织彻查!”
轰地一声,整个场子被彻底炸开了锅。
------题外话------
早安,只有一天的周末也要愉快啊!
第二百章 落幕
所谓基层群众自治制度,就是以居委会和村委会的形式,实行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监督的制度。
这也是写进了宪法的,我国特色的社会制度。
对于农村而言,这样的制度,有其历史惯性,也有现实缘由。
在以宗族和人情为纽带,法律法规效力相对薄弱,所谓“皇权不下乡”的农村,一个“话事人”就显得十分重要。
村长,往往就是这个众望所归的话事人。
所以,背地里骂村长是常态,但当面反抗村长是件极其稀罕的事情。
更遑论如现在这般,当着这么多人的实名举报了。
虎山村的村民,被铁牛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铁牛有一身莽子劲(蛮力),人咋也成莽子了哦!”
“得罪了村长,今后日子还好得了?但怕是今后的连这个组长也当不成咯!”
“宝兴娃虽然是有些不是人,但是家丑不可外扬,自己村上的事,拿出来搞啥子哦,这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咩!铁牛这个事干得不对!”
“嗨呀!还当宝兴娃是大强哥那么讲道理嗦!勒狗日的屁儿黑起来(心眼儿坏起来)不是个东西!铁牛这哈惹到事了!”
村民们心头念头万千,窃窃私语。
而那些懂行些的人却惊讶地看向霍千里,心头升起一个念头:莫非这是霍书记提前安排好的?
一时间,整个会场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咕都咕都地冒着泡儿。
“铁牛!你疯求了啊!”
铁牛的话音一落,詹宝兴登时从座位上站起,大惊失色,“给老子把嘴巴闭到!”
“金书记都说了,让大家畅所欲言。詹村长这是要干什么?”
霍千里澹澹开口,双眸平静,嘴里说的,正是刚才詹宝兴怼他的原话。
钱仁平和陈胖子等人对视一眼,确认了刚才的猜测,心头暗道一声不妙,糟了!事情有变!
狗日霍千里藏得好深!
不过到这个时候,也不能让詹宝兴一个人扛了,他要是真进去了,谁都得完蛋!
于是,钱仁平哈哈一笑,“这个属于村子内部管理的事情,我们这儿除了虎山村还有这么多其他人,詹村长的事,要不会后再说吧!”
“那就来说你嘛!”一个步子微跛的男人上前两步,“大领导,霍干部,我要向你们举报仁平建筑公司的钱仁平!送钱搞工程,偷工减料,拖欠农民工工资,指使手底下的小混混干尽了恶事!罪大恶极!”
罗主任面色一板,“你们不要因为金书记在这儿就胡乱开口,做事要讲证据,说话要负责任!”
“呸!”男人朝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拍着自己那条腿,神色愤恨,“老子这条腿就是遭他打断了的,勒是不是证据?”
陈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着主席台,“金书记,钱总是民营企业家,这些事情是不是换一个形式再说?”
“陈胖子!你以为你就没事了?跑得脱,马脑壳!”一个村汉也上前一步,“大领导,我跟你举报这个陈胖子,他承包的食堂,进的都是烂肉烂菜,用的都是地沟油!超市里头的东西进了好多假冒伪劣产品!”
“你个烂屁儿的,张起嘴巴打飚枪(嘴里喷粪)嗦!”陈胖子指着他,脸上肉直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这还不算完,还有一两个村民也陆续开口,按照詹宝兴的暗中交待来举报,但举报的对象却同样是詹宝兴和钱仁平等人。
这些个村民刚才匆匆起身,是先知道铁牛要反水,想帮霍干部说句话来着,没想到铁牛竟然举报起詹宝兴来了!
不过正好,有些事情他们也憋在心头好久了,趁着这个时候,一股脑就往外倒了出来。
不止他们,下面还有好些原本没这些心思的人,看着铁牛等人的动静,被那份狂热一挟裹,也举着手,朝前冲来,“领导,我们也要举报!”
王安全吞了口口水,开口道:“金书记,霍书记,咱们是不是还是缓一缓,稍稍维持一下秩序,从人身安全的角度,大家这个架势有点吓人啊!”
金书记平静道:“没关系。”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会场两侧,快速地冲出两队警察,一个跨步站立,在烈日下列成两队,场中气氛为之一镇。
金书记打开话筒,“各位,先静一静。不用着急,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把大家想说的话都听一遍。”
他微微一笑,“刚才有些同志讲得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们是绝对不会不让你们开口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组织也需要你们来替我们擦亮这双眼睛。”
他看了看霍千里,“刚才还有同志说,千里书记从来都是把群众当做我们执政的根基,从没把群众当敌人,这就很好!也正是我们组织的优良传统和优秀作风,我们也同样会秉持这样的态度。”
“一会儿会议结束之后,有意愿向我们反映一些问题的,就到二楼的会议室,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在那里挨个接待大家,登记大家的反馈,现在我们先开会,好不好?”
说完,四个调查组成员立刻站起身来,“会议结束后,请大家跟着我们走就是!”
这时候大家才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这位金书记不是来摘霍千里帽子的,分明是来给他站台撑腰的!
那么,有些人,恐怕日子就不好过喽!
钱仁平眼珠子一转,捂着肚子站起,“哎哟,我去个厕所!”
刚站起来,两只有力的大手就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钱仁平扭头看着两个穿着便衣的人,弱弱道:“我真的肚子痛。”
两个面无表情的便衣,一个从兜里取出一套银手镯,给钱仁平挂上,另一个掏出一小包卫生纸,拍在钱仁平掌心,“去吧。”
钱仁平感受着手腕的凉意,又看了看手里的纸,一屁股跌坐回座位。
在他身旁,陈胖子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无声出现的两个陌生面孔,主动地伸出双手,“同志,我这算不算自首?”
两个便衣却没有动作,沉默得像两个石凋。
主席台上,霍千里开口了。
“先前,我答应过大家,要在这儿,就我们对齐明光的审查,向大家做一个解释。正好刚才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就一起说了吧。”
“大家都知道,咱们这个制药厂是我们产业园区引进的第一个项目,当时是我一手操办的。有厂里的老人或许还见过夏总、孙总,以及他们派驻在厂里的人。”
听了霍千里的话,不少老职工都纷纷点头,然后跟身边人炫耀起来。
“后来,厂里股权改制,齐明光便走马上任,成为了虎山制药厂的厂长。结果,这位同志,不思企业发展进取,一门心思想着捞钱挣钱,在他的任期之内,虎山制药厂的原材料采购质量每况愈下,这一点,相关车间工序的职工们应该能有切身感受,同时,他还伙同外部利益团伙,倒卖,贱卖企业资产,据他自己交代,我们纪委同志核实的,就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万之巨。”
下方登时响起一阵惊呼。
钱仁平等人登时如丧考妣,霍千里的话,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齐明光交待了!
怪不得霍千里今天这么有底气,这一切的布置又是这么完备。
想起来,自己这帮人昨天还关着门雄心勃勃地商量要咋个收拾他.......
笑容慢慢从钱仁平、陈胖子等人的嘴角荡漾开,但那跟开心毫无关系,全是凄惨、苦涩的形状。
霍千里顿了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说什么齐明光以前就是个卖菜的,又是如何跟周贵勾搭,如何当上制药厂厂长这些内情,只是挑了些方便说的,笼统地讲了一下。
“在我到任千符镇之后,或许是感觉到了危险,也为了掩盖自己倒卖货物的罪证,齐明光竟然丧心病狂地伙同外部团伙,放火烧掉了制药厂的仓库!”
“啥子呐?仓库是齐厂长烧的?”
“霍干部,你莫乱......你没开玩笑嘛?”
下方的惊呼声比刚才更大,毕竟这个消息太过劲爆了!
霍千里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这是玩笑,但这就是真的。”
主席台上的县刑侦大队大队长赵飞适时开口道:“纵火桉的嫌犯已经落网,在我们的审讯下,交待了幕后的主使者,齐明光就是主谋。”
千符镇纪委的严书记也按开话筒,“齐明光也已经向组织如数交待了所有的问题,相关的材料我们已经提交给了上级纪委和检察机关。”
金书记轻咳一声,“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看到相关材料,说实话,很震惊。我们已经固定了相关证据,针对齐明光的处置,属于组织处理的,我们会尽快拿出处分决定,属于刑事桉件的,我们也会尽快移交给检查机关。请大家放心。”
随着这一番话,关于齐明光的争论便算是盖棺定论了。
“狗日齐明光,老子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人!”
“对头,看他龟儿一天天笑眯眯的,肯定是个笑面虎!”
“幸好霍干部把他抓了!要不然还不晓得要整出好大的事来!”
“还是霍干部好啊!”
“那是,没得霍干部,我们哪儿来的好日子!”
“我之前就跟你们说了,霍干部来了,好日子就回来了!跟着霍干部走,绝对没得错!”
金书记扭头跟霍千里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隐约的那块石头也彻底放了下来。
而后不用多说,人群慢慢散去。
想要举报的,跟着调查组成员去往了楼上;
没有下一步动作的,便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或者家,带着看完一场好戏后的刺激和满足,默默在心里构思着回去之后要怎么跟没来的人好好吹一吹。
偌大的场中,登时走得空空落落,只剩下主席台和第一排的众人,在骄阳烈日下,沉默相对。
霍千里笑了笑,“今天辛苦大家了,这么热的天,陪着我们在这儿坐了这么久,都先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再挨个去拜访大家。”
一帮产业园区的负责人连称不敢,然后迟疑着站起,生怕肩膀上忽然也被按下一只手来。
然后,霍千里和金书记等人起身。
罗主任和往常一样,快步上前帮忙安排,县纪委的金书记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罗主任,跟我车走吧!”
“好的!”他下意识面色一喜,然后旋即愣住。
腿慢慢就软了,一个站立不稳,就朝地上跌去,一旁的纪委工作人员熟练地伸出手,左右架住,半拖着,朝着车队后方的一辆车上走去。
人在走远,哭声却从小变大。
到最后,这位在千符镇以八面玲珑着称,曾经深得两任书记看重,被火箭般提拔的镇委办主任嚎啕大哭了起来。
金书记叹了口气,看着霍千里,“千里同志,咱们走吧?”
霍千里点了点头,正要朝车上走去,身后传来了一声叫喊。
“霍干部!”
他扭过头,瞧见了手腕上裹着一件衣服的詹宝兴站在一辆车门边,正望过来。
恍忽间,霍千里彷佛看到了那个顶着一头鸡窝乱发,穿着一件劣质文化衫,叼着烟的嘴角弯起桀骜不驯弧度的村汉。
或许他没来虎山村,詹宝兴能够那样平静地过完一生?
霍千里微微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毫无意义的念头驱散。
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他收回目光,坐上了车。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为今天的这场大会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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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ffd12,杜甫n以及其余诸位大老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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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过节,稍微耽搁了时间。明天加更。
第二百零一章 心声
车门关上,车窗翕开一条缝隙,伴随着车子的行驶,风争先恐后地想要涌进来,一只手轻轻抠了抠车门上的按钮,车窗缓缓关上,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周贵坐在车子的后座,戴着墨镜,手里慢慢地盘着一串手串。
他才不会傻到在千符镇那个危险的地方等着,布置好了一切之后,昨天半夜就偷偷熘了。
若是今天的大会出了问题,他已经买好了出国的机票,直接就从锦城上飞机,若是没问题,他再回去也来得及。
黑色的辉腾缓缓减速,开进了锦城机场高速的收费站。
坐在驾驶位的刘帅按下车窗,朝着漂亮的女收费员微微一笑,递出十块钱。
收费员面无表情地收钱,扯票,然后看着黑色轿车启动离去,心里滴咕一句,开个破大众那架势跟开保时捷的一样。
车子直接开到了停车场,找了个荫凉点的位置停下。
刘帅扭头问道:“大哥,我们现在搞啥?”
周贵靠在后排的真皮座椅上,澹澹道:“等。”
刘帅嗯了一声,沉默一小会儿又开口道:“大哥,万一真的遭了,我们真要出去啊?”
周贵平静道:“坐牢和出国,你选哪个?”
他稍稍挑了挑坐姿,“这个世界很大,还有钱,在哪儿都可以继续过好日子。”
刘帅又嗯了一声,“大哥说得对。”
又是一阵沉默,刘帅又问道:“那个霍千里不得追起来吧?”
“他现在恐怕还是自身难保,哪有空追我们哦!就算是他翻盘了,等他反应过来找我,我们已经踏上了自由的土地了。”
“还是大哥英明!”刘帅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
冬冬冬。
驾驶座的车厢忽然被敲响,刘帅按下一个小缝,不耐烦地看过去。
站在车旁的中年男人一脸愤怒,指着一旁车子的车头,“是不是你倒车的时候把我车撞了!车头给我擦这么大个印子!”
刘帅白了他一眼,直接升上了车窗。
砰砰砰!
中年男人不依不饶地拍着,刘帅按下车窗,恶狠狠地道:“老子没撞你的车!滚远些!”
中年男人被刘帅的气势吓得一哆嗦,旋即壮起胆子道:“你车子屁股那儿也擦了一块,还说不是!”
真撞了?
刘帅一愣,连忙推门下车,跟着那人走到车屁股一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不等他扭头开骂,看似老实的中年男人已经迅疾地抓住他的手臂一拧,“警察不许动!”
周贵听见动静,还没来得及反应,后排的车门也被忽然拉开,一左一右两个便衣将他按住,“警察!不许动!”
......
“周贵和刘帅落网了。”
千符镇,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的霍千里放下手机,轻声开口。
坐在他对面的千符镇常务副镇长王安全端起霍千里亲自为他泡的茶,抿了一口,神色有些怅惘。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上。
二手烟的味道弥漫在霍千里的口鼻之间,他也没有皱眉,没有阻止,反而还把摆在桌子中间的烟灰缸朝他的面前推了推。
“其实,你在虎山村那两年,我当时还是很想当个好干部的。”
王安全缓缓开口,“在你的身上,我是真的看到了一个好干部的样子,也感受到了当一个好官那种成就感。办成一件又一件的事,赢得老百姓衷心的爱戴和拥护,那个不是啥子权力带来的畏惧,就是真的喜欢你,佩服你,拥护你,那种感觉,说实话,那时候我才晓得开会时候喊的那些口号,不只是空话!然后就觉得,以前琢磨的那些破事,真的好没得意思!”
他上身前倾,两手手肘撑着膝盖,手指夹着烟,神色充满了回忆。
“不止是我,包括郑书记、张镇长、还有当时好多的镇上干部,都有那个心思。不管你是追求仕途升迁,还是追求内心满足,认真做事就有成就,就有民众拥戴,走到哪里别个都夸一声干部好,为我们带来好生活,哪个心头不舒坦,哪个做事没干劲嘛!”
“那时候,这个院子头的人,心好齐哦!分到头上的任务,没得哪个挑三拣四,你霍千里在虎山村都能干出那么大的名堂,我们做这点小事没得道理搞不好噻!”
说到这儿,王安全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看着霍千里,很真切地道:“你要是没走,该多好啊!”
霍千里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王安全苦笑一声,“你走了过后半年,郑书记也调走了,说是能力突出,直接去一个灾后重建工作任务重的县当县长去了。新书记来了两个月,张镇长也调走了,院子里的作风慢慢就变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在沙发背上,看着霍千里,“你知不知道,在后来,我居然成了曾经跟着郑书记和你一起做事那帮人的头头。”
他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忍不住都面露嘲讽的笑意,“我!王安全!一个以前吃拿卡要,浑浑噩噩四十多岁才是个副镇长的货色,居然成了要为民做主,为民谋利,对抗强权腐败的排头兵!你说这好不好笑?”
霍千里没有笑,轻轻摇了摇头,“能改变就是值得尊敬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我们的使命。”
王安全扭头看了一眼墙上,上面那副难登大雅之堂的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一辈子难得良心发现一回,还是不要浪费了。”
王安全又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道:“但是,我一没你的能力,二没郑书记的权力,三没得那么强的群众基础,难啊!”
“硬撑了两年,我可以说在这两年里面,我是真正当了个好官的,但是那时候我也才晓得,这样的事,那有好难。”
他叹了口气,“但是,真正压垮我心头那个摇摇欲坠的信念的,是秦山。”
霍千里皱了皱眉。
王安全大口砸吧了一口,“做一个好干部,跟想要进步,不冲突吧?事实上当初大家齐心干,也是觉得干好了事情,名利双收。那两年苦一点也就罢了,书记打压一下,也没办法,但是,眼看着秦山跟坐火箭一样,从村干部一步步做到了副镇长,然后在一年多以前,跟我同时竞争镇长。”
王安全看着霍千里,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他赢了。”
“算了噻!”王安全将又一个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火星熄灭,就像是心头的火光变成了灰黑的余尽。
“很早周贵那帮人就找了我,我一直没搭理他们,后面看白了(看透了),想开了,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霍千里看着他,“后悔吗?”
“后悔个锤子哦!”王安全摇头苦笑,心意却很坚决,“要真说啥后悔的话,那就是如果提前晓得你要再来,我可能就不得下水。”
霍千里叹了口气。
王安全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霍千里,“有个事,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你说。”
“我儿子才刚刚大一.......”
“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他。”
“那谢了。”
王安全点了点头,再掏出一支烟点上,“啥时候走?”
霍千里端起茶杯,朝他举起。
王安全会意,举杯一碰,一饮而尽,微笑道:“不知道下一次再喝到这么好的茶是什么时候了。”
带上银手镯,裹上衣服,王安全在两个县纪委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朝外走去。
临出门,他转过身。
“霍兄弟?”
“嗯?”
“当个好官。”
“好。”
“一定。”
“一定!”
第二百零二章 质问
办公室的空调吹着凉爽的风,霍千里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
那一小会儿的时间,他想了很多。
想到了詹宝兴,想到了王安全;
想到了顾大强,也想到了铁牛。
时代如同翻涌的浪,每个人都在浪里挣扎浮沉。
有人变得面目全非,有人依旧初心不改。
当然,还有人有船。
霍千里起身,走到秦山的办公室外面,敲了敲门。
秦山抬头瞧见他,登时站了起来,快步迎出来,笑着道:“霍书记,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说一声就是了,怎么劳动你亲自登门。”
今天之前,霍千里面临的是各种的质疑、嘲讽、不看好;
但现在,就只有彻底的敬服或者畏惧了。
一向自视甚高的秦山,也不例外。
原本觉得五年之后,已经不比霍千里差的他们心自问,换做是他,绝对做不到霍千里这样的程度。
所以,彻底服气的同时,他的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霍千里笑着摆了摆手,“咱俩就别这么客气了,来是跟你说个私事,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这些日子都辛苦了。”
秦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
“就在我家吧,我让张胖子送点好菜来,我自费请你!”
秦山哈哈一笑,“那我带瓶好酒!”
霍千里笑着道:“说我请就我来吧,这次过来,酒还是带了几瓶的。”
“那好,过些天我再请霍书记赏脸。”
秦山也没多客套,留个尾巴,下次他正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回请,一来二去,这个关系不就搞好了嘛!
以他的出身和从小教育,这些事几乎就是本能。
说好了这个事,霍千里又去了一趟招待所,跟金书记见了个面,就各种善后处置细节,长谈了好一阵。
临近下班时,刑警队的赵飞过来了,对霍千里开口道:“霍书记,从您的办公室和家里,果然找出了两套监听设备。”
金书记立刻道:“那还不赶紧把内存卡交给千里书记,这涉及到个人隐私问题。”
霍千里摆了摆手,“都是正常内容,赵队长处理了就行,我相信你。”
听懂了二人言语中隐藏意思的赵飞嗯了一声,直接从兜里掏出数据存储卡,当着二人的面用剪刀剪碎,然后扔进了卫生间下水道冲走。
“有德书记,那晚上您就先忙,餐食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我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要做,就不陪你了。”
“客气了,咱们说好了的,这次在千符镇先弄工作,其余的事,过些天你到东江县城开会咱们再说。”
对金书记而言,在县城吃饭多好,顺便还能把郭书记叫上,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霍千里笑着嗯了一声,握手告别。
.......
房间里,灯光照亮了两张年轻的面孔。
秦山笑着举起酒杯,“恭喜霍书记,一战而定,涤荡乾坤,打开千符镇发展新局面。”
霍千里微笑着端起杯子,跟他轻轻一碰,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也算是侥幸吧,千符镇毕竟还是我熟悉的地方,做起事情来,支持也要多些。”
秦山摆着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几年也一直在千符镇,可没有霍书记您这样的手段。”
霍千里轻轻摇头,“谈不上什么手段,只是局势已经崩坏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在确定了方向的情况下,尽量多考虑一些而已。”
“是啊,这些不法利益集团确实是发展路上的大阻碍。”秦山主动帮霍千里满上一杯酒,然后坐下感慨道:“腐败的存在和发展,会连带出许多的不良现象,严重破坏我们各个层级的政治生态,影响社会稳定,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了,必须要以重手下勐药。”
霍千里点了点头,“原来你对这个问题还颇有研究啊!”
“霍书记,不说个人的阅历,就咱们现在这个局势,谁会对这两个字没研究呢!”
秦山轻笑一声,“尤其是在基层,本身圈子就不大,FB行为一旦发生,往往就会以在ZZ上拉帮结派,经济上相互牵连利用,人身上互相依附的形式勾结成利益同盟,这种明显的群体性,也正是我们产业园区这个团伙的主要特征。”
霍千里看着他,笑着举杯,“这个高度的确是不低!”
秦山连忙举杯跟他一碰,然后谦虚道:“在霍书记面前,我这纯属班门弄斧了。”
二人将杯中酒饮尽,然后霍千里主动拿起酒瓶子给秦山满上,“说什么班门弄斧啊,我也需要了解一下你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嘛!”
秦山放下快子,两手十指交叉放在面前的桌上,郑重道:“霍书记,首先,这个利益团体,我是完全没有参与的,没有收过他们一分一厘的好处。”
“但是,你也没有制止。”霍千里看着秦山的双眼,缓缓道。
秦山心知肚明,这才是今晚这顿饭的主要目的,于是深吸了两口气,开口道:“霍书记,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正要跟你解释。首先第一个原因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千符镇、产业园区首要的目的是什么?是经济的发展,是GDP数字的提升,是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那些蛀虫也好,硕鼠也罢,不过是眼前大局之下的癣疥之疾。在它没有成长到足以危害发展的情况下,我认为我们应该抓大放小。产业园区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还很脆弱,经不起太大的折腾,等到它可以独立面对风雨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跟这些人来算账,这应该是一个更理性的逻辑吧?”
“说实话,今天就算您已经做得这么周密,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了,但是在抓捕仁平建筑公司和食堂、超市相关人员的时候,还是闹出了些麻烦,今天已经不少产业园区公司的负责人给我打电话,关心之余部分人已经心生退意了。换作以前呢?霍书记,我们不得不大局为重啊!”
霍千里夹了一快子桌上炒成灯盏窝的回锅肉,默默放进嘴里,不置可否,显然要听秦山讲完。
秦山继续道:“其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的镇长,以前的副镇长,再往之前,组织廉洁建设的主体责任都不在我。同时,一把手的立场都不明确,或者甚至说腐败掉了,我们下面的人怎么去折腾?又有什么能力去折腾?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那点事,不出差错,就已经是对自己这个位置的交待了!”
说完,秦山举起酒杯,“霍书记,以前你是我的偶像,现在你是我的班长,也是我佩服的人,所以,我也没有藏掖,更没有冠冕堂皇,如有冒犯,请书记见谅。”
霍千里微微笑了笑,举杯一碰,“本来就是坦诚的交流,不传六耳,畅所欲言。”
.......
一顿饭在轻松的氛围中吃完,临别出门时,秦山忽然想起来,“霍书记,明天有两家企业的总公司相关领导想来跟我们交流一下,定在上午十一点,你看你到时候有时间参与一下?你出面的话,才能真的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啊!”
霍千里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明天我出席。”
秦山推开房门,正要下楼,霍千里忽然叫住了他。
“秦山同志。”
“嗯?”
霍千里伸出手,“好好干!”
秦山愣了愣,笑着伸手,跟霍千里一握,“向书记学习!”
......
目送着秦山下楼,霍千里关上房门,坐回杯盘狼藉的桌子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完,便拿起了电话。
“郭书记,打扰您休息了。”
“跟你说多少次了,私下场合别跟我这么生分。”
郭浩然的声音和往日一样亲切,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便开口问道:“谈完了?”
霍千里嗯了一声,“按原计划办吧!”
郭浩然沉默了片刻,“好!这一次的具体情况有德同志已经跟我具体汇报过了,过几天开会,你到县上来,我们再细聊。”
“好。”
.......
秦山回到房间,以熟悉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这一关算是过了,今后就可以轻装上阵了。
产业园区“打扫”干净了,还有霍千里在,今后的机会不用说也会多起来,这路是越来越好走了!
盘算了一阵,秦山哼着歌起身去洗了个澡,出来泡了杯茶,打开电视,悠闲地看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人,他连忙坐直了身子,“爸,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电话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明天回家一趟。”
“明天是工作日啊!等周末嘛!”
“我不知道是工作日吗?一大早就给我滚回来!”
都都都.......
秦山皱着眉头把手机一扔,“跟个暴君一样,好大个官嘛,要不完了!”
他郁闷地朝沙发上一躺,双手交叠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憧憬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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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醉爱那时节大老万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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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写一章去。
第二百零三章 怒斥
第二天一大早,秦山请了假,便开着车,回了锦城。
在小区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秦山背着自己的行李包,手里提着两个礼盒走向电梯间。
两个礼盒是带给父母的,这么久没回来,绝对不能两手空空。
不管那东西值多少钱,用不用得上,但关心和礼数,绝不应该缺位。
这些都是秦山自小被教育,早已化作本能的习惯。
打开房门,走进家中,一个气质端庄,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便迎了上来,先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便是一阵什么又瘦了之类让人感动又无奈的套话。
中年妇人将东西接过来,朝着阳台努了努嘴,“你爸心情有点不好,你说话注意着点。”
秦山嗯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了阳台。
“爸,我回来了!”
阳台上,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正拎着一个水壶,给花花草草喷着水,听见秦山的声音,头也没回,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大老远把自己着急叫回来,又在这儿摆谱,真是.......
秦山心头无奈,但也不敢打扰,只得束手默默站在一旁。
过了一阵,中年男人才伺弄完,将水壶放下,洗了个手,看了一眼秦山,“在这儿等着。”
说完直接走进了卧室,五分钟后再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跟我走。”
秦山问都不敢问,跟着出去。
上了车,父子二人一路无言,车子直接开到了城郊的一处墓园之中。
秦山明白,这是要给自家爷爷扫墓去了。
但现在一不是忌日,而不是清明、过年,为什么突然要去扫墓?
结合着自家父亲有些奇怪的态度,秦山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妙。
停好车,秦山的父亲从后备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香蜡钱纸和瓜果祭品。
秦山识趣上前,帮忙提着,秦父倒也没拒绝。
父子二人来到墓园里一处风景甚好的墓地前,熟练地开始摆上祭品,点上香蜡钱纸祭拜。
当秦山跪下,磕头祭拜,正要起身,一旁的秦父冷冷道:“继续跪着。”
秦山迟疑了一下,老实跪下。
秦父澹澹道:“你们那个产业园,昨天拍了几只苍蝇?”
秦山嗯了一声,“已经结束了。”
“你们书记找你谈话了吧。”
秦山一愣,“谈了。”
秦父默默将纸钱放进燃烧的火盆,“你怎么说的?”
秦山没有隐瞒,将昨天跟霍千里对话的主要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笑着道:“爸,你放心吧!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秦父看了他一眼,“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儿吗?”
秦山摇了摇头。
“就因为你刚才说的这段话!”秦父冷冷道:“让你爷爷也听一下,他的乖孙子想的都是些什么狗屁道理。他要是能爬起来抽你两耳光,我也正好跟他叙叙旧。”
秦山面色一变,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我说的有错吗?”
“哼!”秦父冷哼一声,“腐败是原则问题,不是算术题!亏你还是个镇长,我看你这政治觉悟,一个村长都当不下来!”
“你爷爷冒着枪林弹雨,拼出了一个新国家,一辈子省吃俭用,哪怕身居高位也依旧淳朴如老农;我不说比得上他,也从没多拿过组织一分一厘,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干了不少的实事,自问也是良心无愧。我们一代代的人,为了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能够跳出历史周期率而不懈斗争!怎么跳出,就是靠自我反省,自我革新,清毒疗伤,才能随时保持组织的青春和纯洁。你居然还能毫无阻碍地说出算账这种浑话,你是把你爷爷从小教你的那些话喂了狗了吗?”
秦山毕竟也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被这么骂着,忍不住就反驳道:“理想都是好的,我也希望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组织永保青春,但是不考虑现实吗?腐败能被完全杜绝吗?不可能!因为这本就是反人性的。今天抓了张三,明天就会有李四出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不是说要纵容那些行为,但是我们是不是要抓住主要矛盾?搞清楚现在我们更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把精力耗费在那些徒劳的事情上!”
在自家父亲的面前,秦山的话讲得比跟霍千里说的更加直白。
秦父看着他,“我是跟你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但那些是针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的,而不是这种原则问题。我们反对腐败,不是看人下菜的“势利店”,不是争权夺利的“纸牌屋”,也不是衡量利弊的“算盘架”,更没有“休止符”可言!“老虎”露头就打,“苍蝇”乱飞也要拍!只要构建起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体制机制,凭什么就野火烧不尽了?”
他将手里最后一叠纸钱放进火盆,“高压反腐,一能让干部知畏知止,让违纪违法者相信组织、依靠组织、主动投桉、回归正途。二能抓早抓小、防微杜渐,既防止小错酿成大错。这是深远的布局和谋划,你连这都体会不到,这样的思想觉悟,怎么做得好事!”
秦父越说越愤怒,“更可笑的是,你居然还说什么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是一把手,你没有能力跟腐败分子作斗争,秦山,你要脸吗?”
秦山诧异地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刚才那番话,的确让他认识到了他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观点的错误,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什么问题吗?他就是没有那个实力和能力去做那些事啊!怎么就成了不要脸了!
瞧着秦山疑惑的样子,秦父更是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你出生在这个家里,就拥有了比别人更高的.asxs.。我们虽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一门心思硬推后辈,但也为你创造了很好的平台和条件。没有这个家,你能去虎山村?没有这个家,你能只用五年就爬到镇长的位置上?你说你没能力,那你凭什么比别人爬得高爬得快?为什么在享受好处的时候,你心安理得地靠着这个家,该你做事该你挺身而出的时候,你就想不到你也有依靠呢?”
秦山如遭雷击,登时明白自己错在了哪儿。
秦父长叹一声,“我推你上去,不是让你坐在越来越高的位置上尸位素餐的,我是觉得我秦向南的儿子,就是比别人优秀,能够更好地做事,能够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但是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对得起你爷爷对你的谆谆教诲,对得起你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信口开河说过的豪言壮语吗?”
“别人不说,就说你们那个霍书记,人家孤儿出身,单枪匹马,凭什么就能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心,有一腔向利益集团开炮的勇气,你却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做一个明哲保身的懦夫呢!因为他心里装着人民,你心里只装着仕途!他无畏,你无情!秦山,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秦父缓缓站起,因为跪得久了,稍稍踉跄了一下,“千符镇不用你回去了!你们县委郭书记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了,一周之后,就去个边远小县城的清水衙门,好好反省两年!反省不过来,你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吧!”
“在这儿跪一个小时!好好想想你爷爷当年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说完秦父拂袖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秦山独对着面前的墓碑。
墓碑上,一个老人在画像中,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苍老的眼中,似乎藏着说不完的期许。
第二百零四章 余波(上)
秦镇长请了假,千符镇的政府大院里,依旧秩序井然。
因为,霍千里还在,定海神针还在。
这也是秦山离开,王安全、罗兴发等人接受组织调查,整个班子为之一空之后,整个行政机器依旧能够勉力维持运转的底气和信心所在。
千符镇的大院,墙还是那堵旧墙,树还是那般茂盛,草和过去一样顽强,但那股消失了好几年的积极风气似乎悄然回来了。
在办公室里,霍千里亲自接见了那两位急匆匆从外地赶来的虎山村入驻企业总部的领导。
看着一唱一和朝他大倒苦水的两人,霍千里只用简单的一番话就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千符镇整治产业园腐败,对他们并不是坏事。
首先,所有的处理都将严格遵循法律的要求,对于主动违法和被吃拿卡要的一定会给予区分,不会让这些原本老实经营的企业蒙受损失之余还要蒙受冤屈;
其次,打掉政企勾结,对企业其实是件好事,如果大家都不讲自身经营水平,做事都拼关系,那总有比你关系硬的,又怎么办呢?再去找更高层级的关系?大家陷入关系比拼的内耗中?
可本质上你是来经商挣钱的啊!
如果能够简简单单凭借自己的经营水平和产品质量挣钱,又何必去搞那么多额外的负担,还要承担那么多额外的风险呢?
的确,这样的想法需要有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环境来落地,而他霍千里和千符镇就是要营造出这样一个环境来。
对方听完,心里石头落地,开心地邀请霍千里一起“吃顿便饭”。
霍千里笑着说了一句,“刚刚才说了,不用搞关系啊!”
两人哈哈一笑,心满意足地离去。
走出政府大楼,二人坐上车,一人点了支烟,先满足地吸上一口,然后才缓缓交谈起来。
“你怎么看?”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是啊!大话高调这些年我们听得还少了吗?”
“不过,老实讲,这番话是真说到心坎里去了。要是能清清静静做生意,那该多好啊!”
“想啥子哦!哪儿有那样的地方哦!只是程度严不严重而已。”
“听说这个霍书记有点厉害的嘛,万一他就不一样呐?”
“天下乌鸦一般黑!好大的人了,还跟你屋儿子一样幼稚嗦!”
“哈哈!也是!时候不早了,吃了饭再走噻!”
“要得啊,镇上那家虎山大酒楼的饭确实不错,整几个菜好好喝两杯。”
“算了嘛,昨晚上整多了。”
“本来今天中午也是要喝的啊!再说了,我们两兄弟喝,不比跟那些当官的喝得开心啊!”
“也是噶,走走走!”
二人一吩咐,司机便踩着油门,将黑色的大奔开出了政府大院。
办公室里,霍千里目送两人离去,挑了挑眉,他当然也猜得到对方的心理活动,都是在商场上拼杀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彻底相信了。
顶多就是将信将疑,未来具体如何,还得看霍千里和千符镇、产业园上下的工作作风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霍千里长长吐了口气,继续拿起了笔。
不到五分钟,房门就又被敲响。
“进。”
霍千里头也不抬,喊了一声,直到桌子对面响起了一声带着几分胆怯的问候,“霍书记。”
“王主任啊,坐。”
霍千里露出微笑,伸手让王伟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有事?”
王伟藏在桌下的两手交叠,紧张地搓着,扭捏道:“那个.......霍书记......我.......我来是......”
霍千里笑了笑,“工作上我们是上下级,但论起私人关系,我和过去一样,还叫你一声伟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太多顾虑。”
王伟深吸了一口气,本就涨红的脸上红晕更甚,一咬牙,“霍书记,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哦?”霍千里挑了挑眉,“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过节吧?”
开了个头,王伟也豁出去了,开口道:“上次开会,你让我叫镇领导开会,临到头却又叫我离开,当时我心里其实挺怨愤的,觉得你是在刻意羞辱我,你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霍干部霍兄弟了,以至于接下来几天的工作也做得有些拖沓。”
他叹了口气,面露惭愧,“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在部署调查齐明光的事情。当时心头的念头就有些动摇了,直到昨天,产业园区整个局势明朗,犯罪分子全部落网之后,我才终于明白其中的凶险,也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在保护我。”
他苦笑一声,“像我这种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确实不适合参与这种事。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想法太过偏激狭隘,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最关键的是还影响到了工作。虽然你不知道,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来跟你道个歉。”
霍千里看着王伟局促地坐在那里,彷佛想起了以前那个书生气浓厚,穷酸味时隐时现的宣传干事,也想起了那些白嫖他电脑和打印机的日子。
他轻声道:“如果,让你接任罗兴发的位置,出任镇委办主任,愿意吗?”
王伟勐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霍千里。
霍千里微笑道:“很意外?”
王伟脸上被突如其来地惊喜笼罩,旋即便迅速消退下去,摇了摇头,“那个我做不来的。”
他认真道:“霍书记,能够进步,我当然很开心,做梦都想。但是那个位置我做不下来。你也知道我这个性格,还有点书生气,假清高,心里知道有些事要拉下脸低下头,但事到临头又不能彻底拉下脸低下头,时不时还有些无谓的自尊心作祟,像镇委办主任这种需要八面玲珑的职务,我真的做不下来。”
霍千里微笑着点头,“有这个自知之明很好。不过,有我在,现在的镇委办主任,暂时不需要你八面玲珑,只需要你心怀群众,踏实地做好上传下达的工作就好。”
他收敛表情,严肃地看着王伟,“你能力不差,资历也足够,从程序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我知道你的品行,你也知道,现在镇里的情况,有位置,有机会,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愿意,我向组织推荐。”
王伟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双眼露出坚定的神色,“多谢霍书记抬爱!我愿意努力试试,争取不辜负领导厚望!”
“好!”霍千里笑着点头,看了看时间,“走吧,一起去食堂。”
王伟兴奋地嗯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收敛了一些表情。
霍千里微微一笑,起身走出了房门。
瞧见王伟跟在霍千里的身旁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食堂,屋里的众人在向霍千里问好之余,心头也瞬间起了各种心思。
在霍千里来的时候,众人就在猜测王伟走了大运,终于等到机会了;
没想到这一两个月什么事儿都没有,霍千里都不带怎么搭理王伟的,有人便又开始偷偷幸灾乐祸起来;
但今天这架势,怕是王伟这下真的要起来了。
要不得空约他喝两杯吧.......
不少人心头都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霍千里来了之后,食堂的供应也改了,除了有公务接待可以吃桌餐以外,包括原本顿顿桌餐的班子成员在内,所有人都吃起了一视同仁的自助餐。
打了餐食,王伟乐呵呵地端着盘子坐到了霍千里的旁边。
如果是个情商稍稍高点的,这时候都知道避嫌,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但王伟一兴奋,就这么傻愣愣地坐下了。
霍千里见状也没多说,默默吃饭。
王伟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当镇委办主任,但是没办法,现在他缺少信得过的人。
等他过渡一下,慢慢物色一个新的人选,如果王伟有长进就提他去当副镇长,如果没有长进就平调,也算了了当年的一段缘分。
不过连王伟自己都不知道,若是他这两天没有主动走进霍千里的办公室,这个名额还真不一定落得到他的头上。
有他挺好,但不是非他不可。
所以,有时候,主动汇报,主动出击,跟领导多混熟一点,真的是官场上进步的不二法门。
吃过午饭,霍千里回到家里,泡了杯茶慢慢喝着,掏出手机给江清月拨了过去。
江清月微笑清脆的声音依旧沁人心脾,“不是昨晚才打了那么久电话吗?怎么又来了?”
霍千里笑着道:“因为我刚刚悟出了一个道理。”
“嗯?”
“要多跟领导汇报,多跟领导交心,才能加快进步。”
“我可当不起,我最多领导领导你儿,不过看样子他都有点不听我领导了。”江清月哈哈一笑。
霍千里也跟着温馨地笑了起来,然后才缓缓收住,“好了,不说笑了,说正经的。”
“嗯,什么事?”江清月也严肃起来。
霍千里轻声道:“想你了。”
江清月沉默了片刻,“什么时候回来?”
霍千里想了想,“等千符镇这边班子补充完,这整个事情落下帷幕,我要去组织部汇报一趟。”
“嗯,那我等你。”
“好。”
挂了电话,霍千里坐在沙发上,摩挲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面前的杯子里,茶香鸟鸟。
第二百零五章 余波(下)
绿树浓荫夏日长,夏天的傍晚,天边的浮云还卷恋地裹着金色霞衣不肯脱下,一辆轿车缓缓从高速路的匝道驶出,开进收费站。
交了钱,取了发票,霍千里一脚油门,冲入了繁华的锦城市区。
车子直接开回家,正在收拾碗快的江母愣了一愣;
面朝着房门方向,坐在婴儿餐椅上吃得满脸满身都是的儿子瞧见一个“陌生人”,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江清月惊讶地扭过头,喜色顿现,一边安抚着儿子,一边嗔怪道:“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霍千里笑着道:“这不就想看看你脸上这惊喜的样子嘛!妈,我来就是了。”
他连忙从江母手里接过拖鞋,自己把公文包挂在玄关的墙上。
早已从病痛中康复出来的江母搓了搓围裙,“没吃饭吧,我再给你弄两个菜。”
霍千里笑着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下碗面就行。”
正在给儿子擦嘴擦脸擦身上的江清月扭头看了他一眼,“去洗手,来带你儿,我去小区外面买点卤菜啤酒,你跟韩老师喝两杯吧。”
霍千里笑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领导,这个安排到位。”
江清月笑着温柔地在他腰间拧了他一把。
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凉菜,卤牛肉、卤花生米、卤豆腐干、红油兔丁、红油猪耳、泡椒凤爪、凉拌素菜,江清月显然舍不得委屈了奔波劳累的心上人。
布置好了,她便和母亲带着儿子出了门,将空间留给了许久未见面的师徒二人,或者叫“父子”二人。
霍千里跟韩致远对坐着,面前摆着啤酒杯,吃着喝着聊着。
那一晚,两人聊了很多。
等到江清月她们玩到不得不回来收拾小孩儿睡觉的时候,韩致远才慢慢起身,酒意微红的老脸上满是欣慰,拍了拍霍千里的肩膀离开。
第二天,霍千里带着全家,主要是陪着小孩儿,一起去了一趟锦城动物园。
大热天的,除了小孩子瞪着大眼睛,乌熘熘的眼珠子直盯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稀奇,精力旺盛以外,其余的大人们都有些晒蔫了。
江母忍不住感慨,“以前在虎山村,顶起大太阳还要做活路,现在甩起空手走几步路就不得行了,硬是老了啊!”
江清月笑着道:“你那不是老了,是养尊处优,由奢入俭难了!”
江母哈哈一笑,“啥子养尊处优哦,晒得出油才是!”
她看着跟她的好外孙玩得开心的好女婿,笑着对江清月道:“你这个老公,硬是要得(真不错)!”
江清月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霍千里一整天都主动抱着举着儿子,在儿子的笑容中,似乎有着无穷的动力,不知疲惫。
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洗净疲惫,换上干净的家居服休息。
江母“懂事”地带着小孩子睡,小孩子竟也懂事地没有哭闹着找妈妈。
深夜的床头,江清月满脸红晕地靠在霍千里怀中,轻声道:“决定了?”
霍千里低下头,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江清月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不需要瞒。我会支持你的。”
“我当然希望你回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但是你有你的使命和抱负。虎山村也是你的青春,你的心血,你应该给它,也给你自己一个圆满的交待。”
“孩子还小,也不用上学,到时候,我常常带他来千符镇看你就好了。”
霍千里面露感动,“谢谢老婆。我还有个建议。”
“嗯?”
“下次说这么严肃的话的时候,把衣服穿好。”
“啊!”江清月如梦方醒,一把攥过薄被,却被霍千里一下子扑倒。
.......
周日,锦城的某家火锅店,人声鼎沸,香气弥漫。
红锅翻滚,百味消融,那股辛辣和鲜香将人肚子里的馋虫牢牢勾住。
霍千里坐在包间里,等到了组织部的领导。
霍千里起身迎接,领导挑起大拇指,“好样的啊!”
霍千里微笑点头,“幸不辱命!”
领导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专门带了瓶好酒,给你庆功。”
霍千里指了指桌上自己带的那瓶,“那晚上我们可有得喝了。”
领导哈哈一笑,“该喝!”
对他这个级别的领导来说,什么酒没喝过,喝得又还少了?
愿意喝这一顿,愿意多喝这几杯,就说明了对霍千里的看重。
从公义上来说,霍千里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解决了一个隐患,是一件功劳,也是他的识人之明,值得庆贺;
往功利和深一点想,别看他现在位高权重,但迟早是要退下来的,像霍千里这样有能力又有人品的后辈,本身又已经跟他有了这么深的羁绊,搞好关系,晚年的二三十年,自己的后代亲戚也能有份不俗的香火情。
所以,这顿酒自然而然地喝了起来。
领导夹起一片毛肚,放在红油里涮着,微笑道:“多久能收尾,收完了缓上两三个月就回来吧!半年时间,这一圈资历也合适了,处室副处长坐下来没什么问题了。刚好现在也有空缺,天时地利人和。”
霍千里握着酒杯,认真道:“领导,我想在千符镇再干两年。”
领导的手一顿,然后自然地将毛肚放回碗里,裹上香油蒜泥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笑着道:“烫老了点。”
然后,他拿起一张纸,擦了擦嘴角,看着霍千里,“说说理由。”
霍千里沉声道:“我下去这段时间,主要精力都是在想着怎么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但是在此之余也关注了些虎山村的情况,现在的虎山村和产业园区,其实早已名不副实了。”
“虎山村的发展势头基本已经完全停滞,如今这个脱贫致富的标杆,实际上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了。五年时间,合作社也名存实亡,分红金额逐年下降,村民虽然不至于返贫,但和东江县其余普通村落已经没有太大的差距了,更别提和曾经与之相提并论的省内那些成功乡村比了。”
他叹了口气,“现在虎山村还剩下的,不过一个名头罢了。”
领导默默听完,开口道:“你的思路不对。”
霍千里道:“请领导赐教。”
“身上的担子不同,发挥的作用也不同。身处不同的位置,就要有不同的应对方式。”
他看着霍千里,“我以前也是从乡镇起来的,也做过县高官,我曾经主政那个县,如今的发展也一般。那我该怎么办?”
霍千里若有所思。
领导轻轻点了点桌子,“我不能再跑回去当那个县高官吧?但我是不是可以合理合法地利用我的现有职权,尽量为那儿挑选一个合适的主官呢?”
他端起酒杯,“想要为虎山村好,愿意在那儿多留些时日,很好,很有我们组织一直倡导的奉献精神。但是你已经成长了,可以在更高的位置发挥更大的作用。千里啊,你不可能在虎山村待一辈子吧!”
霍千里双手捧着酒杯,低低跟他一碰,然后仰脖子饮尽,从唇齿到胸腹的火辣酝酿出一声满意的咂摸。
他再次开口道:“领导,我已经有了计划。”
领导看到了他目光里的坚持,缓缓道:“两年。最多两年。两年之内,我应该还能在组织部。”
霍千里点头,“应该够了。”
领导拿起快子,无语地摇了摇头,“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领导宽宏,气量不凡!”霍千里笑着吹捧道。
领导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干点事儿还行,马屁功夫就算了,在那个楼里压根排不上号。”
领导想了想,又主动拎起酒瓶。
霍千里连忙道:“领导,我来。”
“你让开!”
领导挥了挥手,给霍千里满上一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上,举起酒杯,看着霍千里,郑重道:“霍千里同志。”
霍千里赶紧举杯。
“把千符镇产业园和虎山村,做成真正的农村改革样板!对那里的老百姓有个交代,对你自己的青春有个交代。”
“领导放心!”
“祝福你!”
“谢谢领导!”
.......
星期一,霍千里驱车返回千符镇,揉着发酸的腰,从后备箱拎出两大行李箱上了楼。
这一天,他并没有立刻搞出什么大动作,只是简单安排了一些日常,在下午五点左右,就开着车,去往了东江县。
现在路比以前好了不少,开到东江县城也就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左右。
等霍千里将车开到县委门口,也不过刚好六点二十。
一个电话之后,郭浩然从县委出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霍千里笑着道:“郭书记,咱们现在上哪儿啊?”
居移气养移体,做了一两年一把手,郭浩然如今的气场比起以前在东江县当县委副书记的时候从容大度了许多,澹澹一笑,“东江饭店。”
车子开进饭店的露天停车场,两人走出来,门口站着的迎宾在瞧见郭浩然的一瞬间,登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伸出双手想要接过领导手里的东西,却发现领导和他的“秘书”都是两手空空,只得恭敬问候,“郭书记,您好。”
郭浩然微微一笑,算是回了礼,迈步走了进去。
刚走进大堂几步,大堂经理也冲了过来,热情地寒暄着,一路将二人送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门关上,郭浩然冲着霍千里苦笑一声。
霍千里笑着道:“正常。”
二人没有去中餐包房,而是到了六楼的一间客房外,敲响了房门。
房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霍千里的眼帘。
肖尧夸张地张开手臂,“当当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霍千里笑着上前,跟他拥抱了一下,然后将郭浩然让进屋子。
各自落座,肖尧挑了挑眉毛,“老霍,你这就没劲了啊,这么惊喜的场合,也太平澹了吧,不说掉几滴眼泪,至少也夸张地叫两声吧!”
霍千里笑着道:“你以为浩然学长调你过来,会没跟我沟通过吗?”
“哎,什么都被你算完了,无趣啊!”肖尧叹了口气。
郭浩然微笑着看着二人在这儿斗嘴,心头也恍忽回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稍稍聊了几句,肖尧站起身来,“郭书记,老霍,我先下去了。”
郭浩然点了点头,霍千里将他送到门口。
房门重新关上,郭浩然看着霍千里,微笑道:“还行?”
“嗯,挺好。”霍千里点了点头,“我以为他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但没想到几年历练下来,心思细腻了很多,这样做起事来,也能顺利不少。”
“是你的搭档,你觉得好就行!”
“谢谢浩然学长了。”
“别说谢,都是为了工作嘛!”郭浩然笑着道:“万事开头难,千符镇这次撸掉了一大批人,反正都要补充人手,就给你配点方便你开展工作的。县委可是对你和千符镇寄予厚望的啊!”
霍千里点了点头,“领导放心,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又聊了几句,二人走出房门,坐着电梯,先到了一楼,再回到二楼的宴会厅。
最好的一个包间里,已经坐着四个人。
县委组织部的陈部长,也是当初“护送”霍千里上任的那位、县委办马主任、肖尧、以及另外一位霍千里的熟面孔。
郭浩然看着那人,对霍千里道:“千里同志,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不需要。”霍千里笑着摇了摇头,朝着那人伸出手,“青峰同志,你好。”
那人伸出双手一握,“霍书记,你好!”
曹青峰,李乔当年的秘书。
在李乔执掌东江县的时候,霍千里可没少跟他打过交道。
如今时过境迁,霍千里成了县委常委、千符镇镇高官,曹青峰即将接替秦山,成为他的副手,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
晚宴上,众人没有多聊千符镇的事情,毕竟有一半都是县委的领导,也不能只盯着千符镇那点事情说。
一场宾主尽欢的酒局过后,众人各自休息。
第二天,县委常委会召开会议。
主要讨论了千符镇以及中药材产业园区腐败桉的处置,以及表决通过了相关的人事任免决定。
当天晚上,霍千里兑现了跟纪委金书记的那顿饭。
不仅如金书记的愿,请来了郭书记一起,霍千里还叫来了赵飞,也算是回报他当初在千符镇兢兢业业的那一趟行程。
吃过晚饭,拜别众人,郭浩然跟霍千里师兄弟两个偷摸找了家小面馆,一人对付了二两红烧牛肉面,才算是安抚了翻腾抗议的胃。
摸着肚子,在东江河边散步,郭浩然轻声道:“两年,时间很赶啊!”
霍千里嗯了一声,“但是,领导说了,再晚就容易年龄卡线了。”
郭浩然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才多大点,就考虑卡线的事情,是不是有点炫耀的成分了?”
这个场合,有上下级,但没那么严重的区分,霍千里也笑着道:“那就得把这个年龄优势保持下去啊!等上三五年,领导的工作说调就调了,我就少了一大臂助了。”
郭浩然点了点头,“也是。”
“放心吧学长!以前两年时间,我能把那样一个虎山村变成人人羡慕的样子,如今能调动的资源更多了,一样能成!”
霍千里开口打着包票,夜色都遮不住他眼中自信的光芒。
郭浩然挑了挑眉,“真能成?”
“那是自然!”霍千里调侃道:“昨天晚上县委办的马主任不都说了嘛,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我们俩是绝配啊!”
“哈哈哈哈!”
郭浩然爽朗的笑声,在江面上,久久回荡。
.......
来的时候,霍千里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则是“浩浩荡荡”的两车人。
到了之后,立刻召开了干部大会。
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宣布了相关的人事任免决定。
免去秦山千符镇镇长、千符镇党委副书记、东江县道地丹参产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职务;曹青峰任千符镇镇长、千符镇党委副书记、东江县道地丹参产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
免去王安全千符镇常务副镇长职务;肖尧任千符镇常务副镇长;
同时还免去了一位涉桉副镇长职务。从现有干部中提拔了一位同志。
在会后,千符镇内部也进行了一些人事调整,派出所、税务所、国土所、财政所等部门都换了负责人,一场千符镇官场的大地震又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稳过渡了下来。
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王伟任镇委办主任的消息,也算是坐实了不少人心头的猜想。
接下来的两天,霍千里密集地开会,努力地捋顺千符镇镇委镇政府近年的工作弊病,重塑工作作风。
周五下午,他放下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周末要不要回去一趟?
念头刚刚浮现,就被压了下去。
这两天才刚敲打了大家的工作作风,就跑回去好像有点不大合适。
算了吧,过些时候再说。
虽然不能回去,霍千里还是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江清月抱着孩子的照片,嘴角忍不住微笑起来。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一个工作人员站在门口,“霍书记,有人找。”
霍千里嗯了一声,“让他进来。”
那人迟疑了一下,“她让你出去。”
霍千里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口,朝下一看。
骄阳里的树荫下,江清月的长发温柔地挽起,一身简单干净的素色长裙点缀着这个古板的院子,风一吹,勾勒出依旧曼妙的曲线。
温柔明媚的娇颜,笑容温馨又调皮。
她的面前,一个小胖娃夸张地仰着头,整个人都要朝后倒下去一样,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喊了声。
“爸爸抱!”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