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搂草打兔子
赵天虎跟许祝刚都慌了。
什么稳坐钓鱼台的从容淡定,什么在村民面前夸下的海口,什么加油站门前的约定都彻底地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他们甚至来不及等到别人开口,就先立场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希望能够凭借着“回头是岸”的果决,给书记和其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事与愿违的是,镇领导们个个面无表情,负责记录的王安全更是皱着眉头,“报名就报名,吼那么大声搞啥子!又不是比哪个声音大!”
而转眼间,其余除了虎山村之外的八个村,个个都报了名,纷纷拍着胸脯说回去就开村民大会,尽快落实这个事情,请领导们放心。
好在稍稍让赵天虎跟许祝刚两人心头轻松一点的是,镇领导对他们也没有太过热情,只是说看实际行动,看客观结果。
不过等到他俩看着散会之后,这些村长们簇拥着顾大强,有说有笑地朝外走去的时候,二人心头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走出会议室下楼的路上,许祝刚看着赵天虎,低声埋怨,“闷墩儿(矮胖专属外号),你日嘛不落教(厚道)了噻,说了一起不松口的.......”
“这个时候还说那些干锤子!”赵天虎翻了个白眼,“现在我们两个村瓜起了!煮熟的鸭子飞了,接下来咋个搞嘛!”
许祝刚叹了口气,郁闷道:“哪个晓得镇上居然还有这一手嘛!妈哟,早晓得前两天就直接答应了!”
“早晓得,早晓得,日嘛哪儿来那门多早晓得!”赵天虎骂骂咧咧地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许祝刚,“想哈咋个办!”
许祝刚点了烟,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办公楼,“还能咋办,认错噻!我们毕竟还是虎山村的邻村,再说是开车不费劲,能够连在一起肯定还是连在一起更好噻!”
赵天虎想了想,妈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了!
他把刚抽了几口的烟朝花坛一弹,“走!”
二人一咬牙,各自上楼,去找自己驻村的分管镇领导求情。
三分钟后,两人又在楼下重聚了。
比起先前,脸色更丧了几分。
许祝刚问道:“闷墩儿,你那边咋说?”
赵天虎一脸郁闷,“直接把老子乱诀(骂)了一顿,喊老子滚回去好好反省,真的想做,就拿行动出来!”
“那我比你好点。”
“你咋说?”
“我门都没进去,少挨了一顿诀。”
赵天虎:.......
“算了,先出去!”
赵天虎感觉周遭好像都有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骑上摩托车跟许祝刚出了政府大院。
骑了一段路,被冬天的冷风一吹,虽然冷了点,但郁闷也被吹散了几分。
在鸣凤村的岔道口,两人停下摩托车,又点了支烟。
许祝刚开口道:“回去咋说?”
赵天虎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雾,“实话实说!啥子补贴油水是莫想了,先选上去再说!”
许祝刚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迟疑了一下,“要不,我们再找哈儿人?”
赵天虎眉头一皱,“能找哪个嘛!镇上的领导还得张识(搭理)我们咩?顾大强那天来了,我们那一顿耀武扬威的,现在凑上去怕不是要遭羞辱安逸!”
许祝刚弹了弹烟灰,“你莫忘了,还有个真正关键的人,我们跟他还没得仇啊!”
赵天虎眼前一亮,“对头,对头!走!我们去求他!”
......
两辆摩托车在虎山村村委会前面停下,胖瘦头陀再次合体出现在霍千里的面前,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样,依旧是那一脸有求于人的讨好笑容。
早在他们之前回来村上的顾大强冷笑一声,“哟,稀客啊!我们虎山村没得钱,二位走错地方了吧?”
赵天虎弓了弓腰,“强哥说笑了。”
霍千里故作不知,疑惑道:“二位有什么事吗?”
“霍干部,求求你救救我们金马村嘛!”
“霍干部,也求求你救救我们鸣凤村嘛!”
眼看着两人膝盖一弯,就要有什么非正常举动,霍千里连忙伸手将两人扶起,“赵村长,许村长,你们这是干啥啊!”
“霍干部,前两天,我们的确干了些傻事,我们现在也知错了!你放心,我们回去就召集大家整!流转土地,成立合作社,严格按照虎山村的标准来!”
“对头,霍干部,我们不要啥子补贴,也不要啥子奖励,我们全部自愿弄,只希望你帮我们一把,在镇上帮我们美言几句,让我们选上嘛!”
顾大强心头一喜,想要趁势答应下来,询问地看了一眼霍千里,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霍千里扶着二人坐下,不用开口,江清月就已经默契地收到信号,给二人一人端了杯热水。
霍千里叹了口气,“二位村长啊,说实话,最开始,我们的确是选择了你们两个村,甚至从谨慎的角度我还建议镇上只选择你们两个村。这也是自从那天你们来了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的事。我说了我尽力,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我有尽力吧?”
赵天虎和许祝刚点了点头,神色颇有几分惭愧。
“但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镇高官亲自带队去你们村调研,你们竟然有恃无恐,狮子大开口?觉得没你们,这项目就进行不下去?我告诉你们,这项目没你们,还真就没关系!打一开始,就不是非你们不可,是我在帮你们!你们啊.......哎!”
霍千里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桌子,赵天虎跟许祝刚连忙又是一顿认错求情,求着霍千里再给一次机会。
“没那样的好事了。”霍千里摆手摆得很坚决,“这是镇委集体的决策,不是我一个普通大学生村干部能左右的。”
他看着面露绝望的二人,“你们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个有一说一的人,我不会跟你们说什么大话骗你们高兴,但也不会说什么狠话来吓你们。为今之计,你们只有回去好好弄。你们跟虎山村是邻村,有天然的优势,同等条件下,镇里绝对会优先考虑你们。但如果你们在组织和动员方面的确比其他村差得多,那谁去跟领导说好话也没用,他们也是要政绩,要这个的!”
霍千里点了点脑袋,二人都明白他说的是啥,也只好点了点头。
“霍干部,你放心,我们现在回去斗整!”
“对头,绝对整得巴巴适适的!让镇上挑不出毛病来!”
赵天虎走到顾大强面前,弓腰陪笑递了支烟,“强哥,回头要是有要麻烦强哥的地方,还请你指教一哈嘛!”
顾大强伸手接过,淡淡道:“看心情。”
将二人送走,顾大强看着霍千里,“刚才为啥不顺势答应下来啊?”
霍千里笑了笑,“一个学生要是知道自己怎么考都有八十分,你还指望他好好学习吗?”
他坐在椅子上,“而且,我还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把全镇各村都好好动员一下,打下些思想基础,未来这个基地再次扩大,也都用得上嘛。”
顾大强扯了扯嘴角,挑起大拇指,“搂草打兔子,你硬是一绝啊!”
霍千里嘿嘿一笑。
......
接下来的事情无需多言,在巨大利益的刺激下,各村村委使出了浑身解数,进行着各种动员和组织。
在霍千里的提醒下,镇上领导都天天在各村忙着,防范着部分村干部工作方式太粗暴,太激进可能引发的事故。
虎山村这些个村委这几日也风光得很,时不时就被请到其他村介绍经验,好酒好菜招待着,好言好语奉承着,那感觉可别提多来劲了!
金马村和鸣凤村自不用说,在敲诈一笔的美梦破碎之后,老老实实认清了现实,按照镇上的要求进行着组织动员。
因为早就受了虎山村刺激,村民的接受度在各村之中算是最高的,工作也推动得很顺利。
霍千里又新开了一本工作笔记,在上面推演着整个产业园区项目可能面临的问题,和其余各项内容。
刘晓雨和摄制组也早已恢复了正常,继续拍摄着霍千里的工作点滴。
如果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因为产业园区的事情,刘晓雨带着另外一个摄影师,常常出去各村采风。
对这样的情况,霍千里只能暗自感慨一句,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
然后顺带竖起大拇指,小雨姐洒脱性情,真爷们儿!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走了几天,直到这天晚上,顾家的饭桌上,胡老抿了一口酒,看着霍千里,“小霍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霍千里连忙将酒杯一放,“胡老,您客气了,您说就是。”
胡老看着他,幽幽道:“你是不是想把老头子我累死在你们这儿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举三得!
“咳咳,胡老,您这话言重了!”
霍千里连忙开口,然后瞥了一眼老汤。
老汤解释道:“先前就你们三组,我跟胡老两个人还忙得过来。现在又加了两个组,每天脚都要走断了,咬咬牙也坚持得下来。前几天你们又要搞那个啥子产业园,镇上那个郑书记还来给我们说请我们多指导一下,你想想,我们就两个人啊!”
胡老捏着酒杯,“结果,你这都回来好几天了,也没见你多找点人来,这不是真想把我这把老骨头交待在你们这儿是什么?”
“没有没有!”霍千里尴尬地笑了笑,他一直忙着,居然把这点给忘了!
胡老这个话是开玩笑没错,但埋怨他没多做准备也是真的。
霍千里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还真不认识啥农业专家。
他看着胡老,“我这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农业专家,胡老您是行业内的,您给指个方向?我去找人。”
胡老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搞个活动都想得起找高校,现在脑子变木头了?这么不灵光了?咋了,谈恋爱这么费神?”
库库库......
顾大强和老汤都很不厚道地偷笑了起来。
霍千里一脸尴尬,强行拉回话题,“胡老,我们还是说说请专家的事吧,从哪所高校入手更合适?蜀州农业大学?”
胡老开口道:“高校是最主要的途径,同时也还有一些研究所的,都可以尝试着看看,关键是要来做事的,而不是要那些借着名目来捞钱的,你们这点家底,禁不起几下折腾。”
胡老是文兴医药公司的专家,一应待遇都是文兴医药集团开支,大方丰厚,所以他不用额外想着什么别的,可别人就说不准了。
霍千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行,我明天就动身,去一趟锦城,上次跟蜀州农业大学有过合作,关系人脉都还在,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胡老掏出手机,“我给你一个电话,你记一下。别人我不敢保证,这个人的人品绝对是信得过的,你找到他,哪怕他不来,也能给你引荐不少的专业人士。”
霍千里连忙将号码存着,问道:“胡老,这位专家怎么称呼?”
“张li。”
“力量的力还是利益的利?”
“美丽的丽!”胡老没好气地道:“我以前的小师妹。”
“哦?”霍千里的神色登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一脸饱含深意的笑容看着胡老。
“看什么看!我都快五十了!她都四十多了!你个臭小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为胡老丰富多彩的人生喝彩。”霍千里“记仇”般地反击道。
库库库......
一旁的顾大强跟老汤再次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二天,霍千里再次离开虎山村,去往锦城。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当他在千符镇走上中巴车,售票员和司机都是一脸热情地打着招呼,“哎呀,霍干部的嘛,随便坐!随便坐!”
收钱的时候,霍千里递过一张二十,售票员默默找了他十块,只收了个半价,咧嘴一笑。
霍千里迟疑了一下,没有多客套。
等他靠窗坐下,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上来,瞅了一眼车里的空座,然后眼前一亮,快步到霍千里旁边坐下,笑着摸出烟盒递了支烟,“霍干部,你好啊!”
霍千里扭头一看,似乎有些面熟,好像是在镇上哪儿做生意的,但他没多问,只是微笑摆手,示意自己不会。
那人也不计较,把烟别在自己耳朵上,热情地攀谈道:“霍干部,我是场口上加油站的杨得福,他们都喊我眼镜儿。”
霍千里尴尬地点了点头。
“霍干部勒是去县上办事?”
“嗯,有点小事。”
“霍干部的事,咋可能是小事哦!又要给我们镇上整点大项目哇?”
霍千里这才明白这些人热情的原因,笑了笑,“没有没有,真就一点小事情。”
那人一时也找不到话来接,眼珠子一转,朝着售票员招了招手,“黄莺!”
然后看着走过来的售票员,“没收霍干部车费嘛!”
售票员看了一眼霍千里,有些尴尬地道:“收了十块钱!”
“不收就不收,收个十块钱算个啥子事嘛!硬是!你们女人做事斗是小气!”说着从兜里掏出十块,朝售票员掌心一拍,“把钱退了,勒十块钱我出!”
霍千里连忙制止,“心意领了,开门做生意,人家也要挣钱吃饭!”
那人脸色一肃,拒绝道:“霍干部,你给我们找了这么大的好事,今后还不够他们挣的?”
售票员先把那十块钱退给那人,然后红着脸从腰包里摸出十块,递给霍千里,“霍干部,杨眼镜儿说得对,我是不该收你的钱,二十块钱嘛,好大个事嘛?你拿到,回头我的车,你随便坐。”
霍千里推辞一番,但拗不过这两个在日常生活和逢年过节的礼节中拉扯惯了的镇上居民,在周围人的目光中,只能无奈收下。
虽然知道他们是因为自己带来了产业园区项目能得好处才这番做派,虽然二十块钱不算多,但他的心头终归是开心的。
车子开动,刚开始旁边的眼镜儿还试图再攀谈几句,但看着霍千里似乎有些疲惫,聊了几句便也没多说话。
霍千里微闭着双目,但并没有睡觉,而是在脑海中转动着一些念头。
胡老的话提醒了他,整个产业园区的建设并不是一个单线程的事情,而是涉及到一个多方联动。
政策立项,财政拨款,是先决条件;
村民组织、土地流转,是主体基础;
企业进驻、技术资金支持,是外部助力;
看似,这一个事情有这几方面就差不多能办下来了,其实还差得远。
管理机构的设置,汇报决策程序的合理,这很重要;
种植的是中药材,种植技术的优化,包括选种、育种、改良提升、病虫害防治等等,也同样重要;
再者,要打出品牌,产业标准、行业标准、品牌建设,这些都需要未雨绸缪。
而这几块,都是要从无到有,再从弱到强,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协同推进呢?
当中巴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慢行进,霍千里的思绪已经不知飞到了哪儿。
到了东江县,原本应该转车直奔锦城的霍千里临时改了主意,出了车站叫了个三轮车,直奔县委而去。
如今的霍千里,想要见一见县高官李乔已经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李书记刚好送走一拨来汇报的下属,秘书便将霍千里领了进去。
瞧见霍千里,李书记登时就笑了起来,颇为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怎么想到来我这儿,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霍千里摇了摇头,“是有个想法,想跟李书记汇报一下。”
“你说!”李书记点了点头,颇感兴趣。
若是别人跑到他面前说书记我有个想法,李书记大概率心头会默默嘀咕一句,不,你没有,老实干活,不要东想西想。
但霍千里不一样,这小子每次的想法,还真就能想出点有货的东西。
霍千里先是把昨天胡老跟他说的情况讲了,李书记颔首认可道:“这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种植面积扩大之后,技术力量的支持也得跟上才行,这一点我们政府责无旁贷,应该出面担起责任。”
李书记没有推诿,主动承担,也让霍千里感觉很舒心,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做事,还是舒坦许多的。
霍千里接着又将自己在来路上的思考说了,重点讲了可能会被忽略的机构运转效率、技术支持、品牌创建推广这几个方面。
李书记默默听着,深以为然,看着他,“你既然来了,应该有想法了吧?”
霍千里嗯了一声,“我们依旧可以从高校入手,他们有先进的技术力量,和先前城乡思想文化互动实践一样,也有理论联系实际的需求,正好可以对接起来。”
李书记认可地点了点头,稍一琢磨,主动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个事情你单独出面恐怕也不好谈,就凭虎山村,力度也不够。这样,县里为你背书,成立一个农业科技推广方面的小组或机构,我挂帅,由农业局的同志具体负责,然后给他们发聘书,聘请他们来为我们东江的丹参种植技术提供支持,立项目,给补贴,给奖励!”
霍千里眼前一亮,这一点还真是他没想到的,果然高度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还是不一样啊!
他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书记这个办法真的好,这样以来,对高校的老师或者教授,吸引力就强得多了!”
李书记摆了摆手,但脸上的笑容表明,他对自己这灵光一现也很满意,对霍千里的奉承也十分受用。
“暂时就这么定,具体的机构名字和运行方式,回头跟班子里的同志商量一下,你放心去联系吧。”
霍千里却并没有点头,而是笑着道:“书记,您这办法,我们接下来再用,眼下我们可以先做另一件事。”
李书记挑了挑眉,“什么事?”
“开会。”
“嗯?”李书记眉头一皱。
霍千里没有卖关子,解释道:“邀请省市相关中药材管理机构的同志,跟中药材种植技术相关的高校教授,齐聚东江县,参加东江县道地中药材产业发展论坛,为东江丹参、东江白芍的产业发展出谋划策,领导觉得如何?”
李乔缓缓起身,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自言自语道:“论坛,专家,报告,发展,宣传,品牌.......”
他猛地一击掌心,看着霍千里,“小霍,你这个办法妙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专家到访
李书记的那声夸赞并不是客套。
以他的工作经验,稍稍一琢磨,就想到了许多可能的好处。
首先,这么多相关领导、专家齐聚一堂,在宣传上就很好发力,这些参会的领导专家也会帮忙宣发,都是行业内的人,在业内的名声很轻松就能得到扩大了;
其次,这么些领导专家聚焦在一个特定议题,用丰富的行业经验做基础,集思广益之下,肯定能有思维的火光迸发,想到他们想不到的内容;
再者,到时候将这个事情的主要参与者,比如千符镇的班子、虎山村等几个村的主要村委等都拉来听听,对他们也是一次学习和思想教育;
还有一个,经过这么一筛选,这些专家领导接受东江县聘请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无需额外公关;
最后一个,东江县上下还真不知道怎么建立和推广品牌,听听专家们的意见,就能有所启发也不一定。
而这么多的好处,一次会就能搞定,怎能不说一句妙呢!
一念既定,李书记也是个有魄力的,当即拉着霍千里商量了一些细节,把霍千里对于会议前中后各个时期的考虑压榨干净,这才满意地放他离开。
临走的时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还有什么想法来找我就是,实在不行打个电话说也行。”
霍千里强笑两声,“落荒而逃”。
从县委出来,霍千里没有再去锦城,打算坐车回去虎山村。
因为没有再去锦城的必要了,县里接下了这个事,自有宣传部或者办公室的相关同志去联系,他只需要给那位张教授打个电话,然后向县里推荐几个名字就好了。
李书记估计也想不到,霍千里这一手,除了他琢磨那几个好处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甩锅”。
走到车站,居然意外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笑着上前,拍了拍那位穿着黄色外套的少年的肩膀。
顾海涛诧异扭头,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了起来,“千里哥?”
“回去?”
“嗯!”
“那一起。”
等霍千里坐下,顾海涛笑着道:“千里哥,文化广场最后一批物资今天就能送到装好了,村委会办公室新添的家具也已经送过去装好,明后天再清扫整理一下就可以搬进去了。”
这年头的农村里可不兴什么晾一晾甲醛之类的说法,打扫干净家具进场就可以入住。
霍千里也点了点头,笑着道:“辛苦了。”
“不辛苦!”顾海涛开心地摇了摇头,认真道:“千里哥,我觉得做这些事情做起心头是有劲的,比读书安逸多了。”
霍千里看着他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看着那张又黑了几分的脸,无语地笑了笑,“其实,读书还是应该要轻松些的!”
顾海涛摇了摇头,难得地反驳道:“千里哥,你学习好当然觉得轻松,我斗不一样了。忙这些事情,虽然开始我也不大会,但是我愿意学,学得也快。但是读书.......”
他看着霍千里,“我这么跟你说吧,千里哥你肯定没体会过那种感觉,就是考一个试,别个都拿了一把尺子在那儿量来量去的,我却.......”
霍千里挑了挑眉,“你却连尺子都没带?你这是粗心大意啊!”
“不是。”顾海涛摇了摇头,“我是不晓得尺子该拿来做哪道题。”
霍千里:.......
他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只好默默拍了拍顾海涛的肩膀,“加油,行行出状元。”
......
回到虎山村,霍千里给张教授打了个电话。
昨天晚上已经提前联系过,这会儿打过去,跟她说了县里新的安排,自己择日再来拜访,张教授也没多说什么,表示理解。
然后在霍千里请她推荐几个信得过的专家时,也很爽快地给霍千里推荐了几个名字,还主动提出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霍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
等到了下午下班,从地里回来的胡老跟老汤看见霍千里,一脸惊讶。
老汤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根本就没去锦城。”霍千里笑着跟二人解释了一番他在县城跟李书记之间的讨论。
在这两人面前没什么好避讳的,因为他们也注定会是到场的专家和嘉宾。
默默听完,老汤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兄弟,佩服啊!”
胡老嘀咕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弯弯肠子是真特么多!我还是离你们远点!”
接下来的三四天,霍千里过得很平静,认真细心地准备中期总结会上的发言稿,每天下班送江清月回家。
直到他从东江县城回来之后的第四天晚上,县委办主任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他这次大会拟邀请的专家将在三天后,来虎山村做个调研,让他准备一下接待。挂了电话没多久,郑书记带着王副镇长联袂而至,日子才再度被催促着忙了起来。
三天后,摄制组的摄像镜头下,三辆越野车开到了村委会的大门前。
在县高官李书记的亲自陪同下,六七个四五十岁的专家下车,来到了专门收拾出来的小会议室。
都瞧见了两排楼房还在施工收尾,专家们也都没多说什么,各自坐下,听霍千里为他们介绍了虎山村的历史沿革、在过去一年多时间的发展、以及未来整个产业园区的规划。
认真听完,瞧见来路情况下意识心生轻视的众人都多了几分慎重。
从这份规划报告中可以看得出来,东江县这是认真的,并非只是想请他们来走个过场。
而这个虎山村,同样也还真有可能起得来!
带着这番心思,也带着霍千里那一番发言所勾勒出的框架,心头各自有了计较的专家们在霍千里的带领下,走向了虎山村如今的一块块药田。
这帮农业专家们没想到,在这一穷二白落后的村庄里,在农业种植上竟然已经初具规模了。
在他们的眼里,一片片整齐的药田像一张张裁剪得当的画纸,上面排列科学的高高垄沟,就是一双妙手绘就的曼妙画卷。
县委宣传部的同志举起相机,一路风骚走位,快门闪个不停,看得跟在身后配合工作的王伟一脸佩服,默默学习起来。
一个老头笑着道:“小霍,你们村里有高人啊!”
霍千里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微笑不语的张丽教授,笑着道:“我们跟医药集团搞村企联合,他们委派了技术专家到这儿驻村,这些都是他教我们的。”
听了这话,立刻就有人好奇道:“在哪儿呢?带我们见见啊,好好交流一下。”
霍千里解释道:“因为我们合作社刚刚才扩大,有几百亩的田需要新种,有好些合作社社员需要手把手地指导,技术专家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哪块田里,诸位稍等,我打个电话。”
说着霍千里就打起了电话,众人各自看着,现场颇有几分沉默的尴尬。
县委办主任跟李书记小声嘀咕道:“书记,小霍到底还是年轻啊,这事儿该提前联系好的,多少有些不够周到。”
镇高官郑强站在一旁,偷偷瞥了一眼李书记的脸色。
李书记淡淡瞥了那位主任一眼,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霍千里这个做法,看似的确不够周到,实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这样做,恰恰就是要给这些个专家打个样,来了这儿,就别想着天天坐办公室高谈阔论,要实打实地做事。
至于霍千里到底有没有这样想,对李书记而言并不重要,因为霍千里早已在他心中形成了思维缜密的印象,在这个印象破碎之前,他下意识就会主动去琢磨一下他的用意。
这也是老一辈常谈的印象和新一辈常说的人设,这二者本质上共同的意思。
不过事实上,霍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当他打完电话,很快带着众人走到一块土边,从地里领了个裤脚高高挽起,解放鞋沾满泥巴的老农过来,然后告诉他们这位就是医药集团的技术专家时,一帮不认识胡老的专家多少还是有些愣神。
他们平日里虽然也常常跟土地打交道,但还真没咋这么夸张过。
胡老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妹,微微点头,然后朝着众人咧嘴一笑,“大家好啊,我这手脏兮兮的,就不跟大家握手......”
话音未落,李书记大步一迈,主动一把握住他的手,“这生养我们的土地,有什么脏的,多亏了有胡老和各位专家这样的农业科技专家,才能让我们国家的农业发展蒸蒸日上,让这么多的老百姓吃得饱肚子,都是功德无量啊!”
这番话,听得在场每一个专家都心里舒坦,几个陪同官员也在心头大呼学到了,纷纷上前跟胡老握手,然后众人就这么在田间地头聊了一阵。
等到了午饭时间,自然又是小食堂安排上。
今天这样的情况,霍千里依旧没有改变收费的政策,只是偷偷跟李书记说了一声让他请客。
李书记一琢磨,这倒也是个拉好感的好办法,于是笑着戳了戳霍千里的脑门,骂他真是个守财奴,然后依言照办,给一旁的县委办主任羡慕得不行。
专家们都是管中窥豹的高手,瞧见李书记真的按照人头数了钱交上去,对这个小食堂的管理颇为赞赏,同时也对这个现在还只是设想中的产业园区多了一丝信心。
午饭吃得舒坦,在李书记、县委班主任、镇高官郑强、汤玉轩这些个场面高手的带领下,众人都小酌了一点,吃着口味不错的农家菜,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一点都没有身处陋室的拘束。
等吃过饭,众人又三五成群地在村里四处走走看看,搜集一些信息,接下来回去,他们各自都会按照自己的专业方向,为东江丹参、白芍产业发展提供自己的建议。
霍千里陪着李书记等人在会议室坐会儿,忽然手机一响,他掏出来一看,顾海涛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干什么?
跟李书记告了个罪,他匆匆走出,按下接听键。
“喂,海涛,怎么了?”
“千里哥,糟了,胡老跟那个女专家吵起来了,你快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技术规范
当霍千里找了个借口离开,匆匆跑回顾家,胡老正气鼓鼓地坐在凳子上,闷头抽烟。
那位四十多岁,容貌姣好,气质颇为干练的张丽教授站在一旁,同样一脸激动,“师哥,我知道你在这儿辛苦,劳苦功高,但是咱们都是搞科研的,一码归一码啊!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混为一谈吧?”
霍千里让顾海涛把门轻掩,防止外面人看见,然后上前,“胡老,张教授,我这个小辈,多句嘴,咱们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聊嘛。”
胡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教授看着霍千里,叹了口气,“小霍,我来跟你说吧。”
“你们去年,采用芦头繁殖,亩产增加了将近百分之五十,达到近五百公斤,这个很不错。”
霍千里点了点头,然后愈发疑惑,很不错还吵架,这是什么道理?
张教授继续道:“但是,在采收的时候,问题就来了,你们东江丹参,以前一直就是采用的“发汗”工艺,现在在胡师兄的要求下,你们改用了晒干法,这是有问题的。”
霍千里悚然一惊,胡老一拍桌子,“怎么就有问题了?你凭什么这么说!发汗工艺会使得丹参的药效显著降低,当然不能用了!”
张教授叹了口气,“师哥,你对丹参的研究比我还深,你会不知道发汗工艺实际上损伤的只是丹酚酸B的含量吗?但是晒干法却会使丹参酮类成分的含量显著降低,比起40℃低温烘干减少百分之五十,与阴干法相比减少了百分之三十五左右!而发汗工艺却对丹参酮类成分的影响却很微小!”
胡老依旧不忿道:“既然这样,各有优劣,你又凭什么说我做的是错的?”
张教授认真道:“我没有说你最终的选择是错的,而是你做决策的方式是有问题的,至少是不够严谨的。特别是这样大面积推广使用的方法,我们应该尤其慎重,不能凭经验武断了事,稍不注意就是减产乃至绝收的情况啊!”
霍千里大致听明白了,正要说话,胡老又愤愤道:“你少在那儿危言耸听,既然不能确定我做的有错,你凭什么上来就是一顿嚷嚷啊?凭什么就是一副我错得厉害的口气啊?”
霍千里:……
这怎么还非得争出个输赢呢!先冷静下来啊!
他吸了口气,劝解的话还没出口,张教授就恨恨的一跺脚,“师哥,你真要我说你的不是吗?你去年在这个村子的三组种了一年的丹参,怎么今年还要继续种,你就没反应过来轮播的事情吗?”
胡老神色一滞,一拍桌子,直接上了楼。
张教授欲言又止,最终抿着嘴,郁闷地叹了口气,朝外走去。
“张教授!”
霍千里在身后叫住了她,然后快步上前,走到跟她并肩的位置,轻声解释道:“胡老自从去年来了村里,也没有同行,也没有仪器实验室的辅助支持,一些决定有客观情况的原因,您......”
张教授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当然是理解他的,不然也不会单独找他说。而且他毕竟是我师哥啊!他在种植技术上的造诣比我高多了。”
她摆了摆手,“行了,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师哥的性子我比你了解得清楚,忙你的就行了!”
说完,张教授对他勉强一笑,走回了村委会。
霍千里看了看她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顾家的楼房,他就刚才那么一听,感觉好像是胡老不对。
但胡老这一年多在这儿累死累活,他又怎么好说得出那些话呢!
于是他也只好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去往村委会。
半个小时后,领导和专家组们上车离去。
今天回去之后,他们将返回各自的家中,根据自己的专业方向和东江县中药材种植行业现状形成一个专题报告,在三天之后的论坛峰会上分享。
炊烟尽处是黄昏,晚饭的饭桌上,中午都喝了些酒的众人端着稀饭碗,吸溜着甜丝丝的稀饭。
霍千里不露痕迹地瞥了胡老一眼,瞧着胡老神色如常,犹豫了一下,并未开口。
日子一晃便是两天,这天上午,十个人齐聚虎山村的村头。
村支书兼村主任顾大强、村主任助理霍千里、村委成员一组组长顾承德、村委成员二组组长詹宝兴、村委临时会计江清月、编外人员顾海涛、老汤和胡老,外加摄制组的刘晓雨跟摄影师。
两人一车,五辆摩的,前往千符镇。
刘晓雨坐在摩的上,看着霍千里跟江清月一车而去,轻轻叹了口气,彻底扫去心头的那些绮思,以一个严谨的新闻从业者的姿态,平静而纯粹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到了镇上,金马村跟鸣凤村的人也等在了镇政府的坝子里,瞧见霍千里过来,众人忙不迭地上前招呼问好。
比不过虎山村,这两个村一个村就给了三个名额,加一起也就六个人。
镇政府特意直接包了一辆中巴车,载着众人前往了东江县城。
车上,江清月侧着头,目光痴迷地看着窗外,看着缓缓退后的风景,怔怔出神。
坐在她身旁的霍千里微笑着道:“这么好看?”
“嗯。”江清月轻轻点头,“以前我每个学期,都是看着这样的风景去念书的。”
每个学期、念书......
霍千里轻轻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他默默扭头,看着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来,拂在江清月的面庞上,就如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到了县城,众人直奔县城最豪华的那家酒店。
为了承办这次的论坛,县委直接在这个酒店包下了一层楼的房间。
签到、领取会议日程表、入住,对这几个村子的不少人而言,都是第一次住上这么高档的地方。
以前的他们即使偶尔在县城落个脚,关系好点的就辗转好几趟关系找到县城某个人家,睡个沙发;关系差点的就找个公园凑合一晚上。
舍得花钱写个只有一张床的招待所已经是奢侈到不行了。
像这种空调热水淋浴啥都不缺的酒店,想都不敢想。
那床还软得不行,要是天天能睡在这样的床上,那日子,啧啧。
适应了好一阵,几个男的就约着出去走走看看,顾海涛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
霍千里、老汤、胡老各自都有发言任务,就没出去,窝在房间稍稍整理一下稿子。
等到了晚饭时分,将稿子最后确定的霍千里伸了个懒腰,起身找到众人,准备出去觅食。
晚上原本是有个欢迎专家的晚宴的,邀请了霍千里跟顾大强以及老汤和胡老,但众人考虑到这边还有这么多人,便推举老汤当代表,去喝那一顿酒,他们几个乐得潇洒。
酒店大堂,等众人都集结得差不多了,一数人头,江清月不见了!
霍千里眉头一皱,掏出手机,还没打,江清月的身影就匆匆出现在酒店门口。
一起去往一家干锅店的路上,霍千里走到江清月身旁,轻声问道:“回学校了?”
江清月诧异扭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迟疑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灯光在江清月的身后拖出长长的倒影,就像是曾经的回忆,如影随形。
霍千里深吸一口气,笑着道:“想吃什么?今天晚上,让你好好宰我一顿!”
江清月温柔一笑,“都行。听你的。”
......
第二天一早,众人按照会议日程表上的指引,在酒店的餐厅吃过早饭,陆续来到了会议室里。
因为是专家会议,档次虽高,但人数不多,所以直接布置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圈,摆着名牌,一众专家围坐一圈。
千符镇除开郑书记和张镇长之外的领导、顾大强、赵天虎等人,都只能在两侧摆着的一排排长桌上坐下。
好在这些座位上也都贴心地摆上了名牌,没有引发什么乱子。
上午九点,在长枪短炮对准下,在一道道目光的凝望中,东江县县高官李乔清了清嗓子,作了开幕致辞。
这种东西没什么新颖的,即使李书记并非那种假大空的人,但在致辞时长、必要内容表达、官方用语得体等诸多因素的共同制约下,说出来的话也不会特立独行到哪里去。
等开幕词说完,主持会议的县长苏利民便继续开口推进会议流程,千符镇镇高官郑强、虎山村干部代表霍千里、文兴医药集团代表汤玉轩先后做了主题发言。
将他们放在前面,也是方便诸位专家对当前东江丹参的产业发展现状有个更深入地认知,一会儿的主题报告上,能更有针对性。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文兴医药集团公司驻虎山村技术代表胡宁远先生发言。”
随着苏县长的一声言语,工作人员将台式话筒放到胡老面前,胡老轻轻拍了拍,开口讲述了自己在驻村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的工作感悟。
这些真实而琐碎的经历,让一众专家对在村民群体中的农业技术推广都多了些认识。
然后,胡老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天,我思考了很久,有一个建议,是什么呢?我希望在此次会议过后,能够由咱们东江县委成立专家组,制定相应的种植技术规范,包括但不限于丹参的选种育苗、种植要点、施肥量用药量、采收方式,以及丹参的初步炮制方法、土地耕作的轮耕方式等等,这既是我们在后续技术推广中的最佳方案,也是东江丹参创立品牌的必经之路,同时更是我们在日常工作中容易忽略的问题所在。”
胡老这话一出,霍千里便是猛地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张教授。
只见张教授绷着脸,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圆满成功(月票加更)
一天之后,《蜀州日报》在一处不重要版面,用简短的篇幅报道了这件事。
近日,“2007年蜀州道地药材东江丹参产业发展大会”在东江县XX大酒店隆重召开。省农业厅、旌城市农业局、东江县相关领导同志出席了会议。同时参会的还有省内生物医药产业领域的专家学者、东江县有关部门负责人、相关产业的企业家以及东江县各乡镇的道地药材推广者。
大会围绕“东江丹参种质分析及产业发展趋势分析”的主题,以参观东江县拟规划的道地药材种植基地、邀请蜀州省中医药科学院、蜀州农业大学、锦城中医药大学、蜀州文兴医药集团、锦城农业科技职业学院、涪城农科所专家、教授做专题报告的形式,立足东江丹参、东江白芍道地优势,依托蜀州省中医药科学院及合作院校的资源,强化人才、智力、信息等资源的有效集聚,夯实道地药材的种质基础,建设中药种质资源保护体系,致力道地中药材东江丹参产业发展,做大产业、做强企业、做活市场,推动我省从“中医药大省”转向“中医药强省”转变。
内容只有寥寥数百字,但其中的认可之意还是明显的。
省报的定位不同,其余的网络媒体就没这些拘束。
比如当下比较火爆的几大门户网站,在东江县宣传部的推动下,各自都以相对详细的内容,报道了此次活动。
毕竟来了一趟,住得舒心吃得舒服,红包也给了,又不是什么坏事,好好写两篇于情于理都是应该。
比如企鹅网的报道就是这样的:
“东江丹参立足中药材产业道地优势,依托蜀州省中医药科学院及合作院校的资源,致力道地中药材东江丹参产业发展,做大东江产业、做强东江企业、做活东江市场,推动东江中药材经济加快发展。”
12月12日至13日,2007年四川道地药材东江丹参产业发展大会在东江县举行。
开幕式上,蜀州省中医药科学院、蜀州农业大学、锦城中医药大学、蜀州文兴医药集团、锦城农业科技职业学院、涪城农科所的专家、教授分别以《道地药材+产业架构+电子商务,助力东江战略产业》、《新型研发机构建设路径与发展策略》、《蜀丹参新品种选育及道地药材》、《丹参栽培生产中有益真菌的研究》、《中药材产业的重点问题与“八化发展”的体会》、《地理标志品牌的创造、运用、管理、保护和服务》等为题作了专题报告。
作为东江县委县政府拟发展的产业园区核心所在,虎山村是东江丹参产业发展的关键,文兴医药集团驻虎山村技术专家胡宁远用他结合现实情况的发言,拉开了专家发言的序幕。
胡宁远指出,在大规模推广种植之际,需要尽快制定东江丹参种植技术规范,让农业技术人员和种植人员做到有据可依,有例可循,在科学系统的指导下,摆脱制约东江丹参形成产业化发展的技术瓶颈。
蜀州农业大学的张丽教授作为蜀州省丹参种植研究的前沿学者,对胡宁远专家的发言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指出,在种植技术规范的前提下,丹参的选种育种工作也需进一步加强,东江丹参作为国内知名丹参产地中,唯一的肉质丹参品种,在大面积推广种植的过程中,尤其要注意基因筛选,质量保证。
而后,诸位专家先后做了发言。
从强力推动产学研用协同发展,做大产业规模,做强产业质量;
再到规划种植、初加工、检验检测、全程追溯、标准化仓储及金融担保、电子商务等,形成中药材产、储、销整体服务链;
再到品牌创建、宣传、保护;
专家们从多个角度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交流。
蜀州省中医药科学院的相关领导表示,“东江发展道地丹参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要将这个优势做强、做大,做到在全国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在国际声誉上把每个一个环节的标准做实,这样东江的丹参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东江县县委副书记郭浩然对会议的圆满成功难掩喜悦之情,“此次大会为东江提供了与专家学者和优秀企业家的沟通、交流,掌握行业前沿信息、技术成果的机会,我们要力争抢占先机、促成合作。”
谈起此次活动对中江中药材的发展,县农业局局长王勇表示,“真诚欢迎各位专家、学者和企业界朋友多到东江走一走、看一看,为东江医药产业发展、东江道地药材产业发展建设建言献策,共谋合作、共享发展、共创未来。”
大会末尾,东江县县高官李乔还亲自为六名专家颁发了东江县农技特派员的聘请证书,聘请他们为东江县丹参产业发展继续献言献策,贡献扎实力量。
.......
当这些报道发出来的时候,虎山村的众人已经回到了村里。
这一趟旁听,对顾大强等人的触动还是很大的,在东江县委的刻意安排下,专家学者的发言都是尽量务实而不务虚,那些发言落在他们这些跟丹参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耳中,那都不叫开了一扇窗,而是直接把屋顶掀了,让外面透亮的天光直接淹没了进来。
原来这事儿还能那么搞!
原来那么搞可以挣那么多钱!
原来接下来的路是那么个走法!
众人如同井底的青蛙,直接被提溜到了井口,瞧见了雄浑壮阔的未来。
接下来几天,众人又跟村民们一顿炫耀,听了他们炫耀的村民们又传向下一拨村民。
很快,整个村子都多多少少知道了些情况,虽然那些情况传到后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邻近的金马村和鸣凤村,既意外又合理地,三个村子的干劲都起来了。
论坛之后的县里也是一样,县委专门开了个小会,原本只是几个班子成员,汇总沟通一下这次论坛的专家意见,看看哪些合理哪些可行,哪些可行但暂时不做,哪些可行又可以立即实施。
像全程追溯、标准化仓储及金融担保、电子商务这些,可以做,但不必立刻做;
像种植技术规范、选种育种,就必须立刻做。
而像有一位专家专题报告中提到的注册国家地理标志的事,更是应该尽快提上日程,摸清相关要求,稳步推进。
众人聊着聊着,就开始不断“摇人”,将需要具体负责的部门人员一一叫了过来。
农业局的,工商局的,科协的,甚至妇联的都来了。
各自分配一些任务,经过这么一梳理,接下来事情怎么开展,大家心头都有谱了。
会议结束,两个小时后,县高官李乔看着县委办发来的会议纪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虽然花销不小,但真的是太值得了!
霍千里这个小子,真的是肚子里有货啊!
他心头下意识地想着,要不要把这小子留在东江县算了。
旋即又想到半个月后省委组织部那场中期总结会,叹了口气,算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东江县这个小庙,注定是留不住他的。
“就还剩半个月了啊!”
想起那个会上自己还要发言,李书记便打开电脑,调出自己那篇稿子,开始抓耳挠腮地想了起来。
与此同时,霍千里也坐在办公室里,默默地写着自己的发言稿。
接下来的两周,日子并不平淡。
虎山村的文化广场建成了,镇上领导齐至剪彩,村民们读报、健身、搞搞十字绣、跳跳坝坝舞,丰富多彩;
村委会也搬进了新的平房,敞亮干净整洁,村民们也没人说啥;
组织部的第三批专家又来了,这次是由一个组织部成员亲自带队,走访完了啥也没说,默默回去。
时间经不起细算,群山包围之中的虎山村,风依旧还是那般轻柔,不见凛冽,但当顾海涛骑着摩托车到镇上跑了个来回,没带头盔的头发被露水和寒气尽数打湿时,公元2007年就走到了最后几天。
蜀州省委组织部第一届大学生驻村干部中期总结会,在酝酿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来了。
聊聊天吧
不知不觉已经写到四十万字了。
按照原本的设定,第一卷应该已经在这个字数结束了。
但是事实嘛,往往跟设定和预想不一样。
按照原本的预想,我还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精品达成了呢(狗头)。
简单说说数据吧,均订离一千都还差点。
主要是近期的订阅涨幅忽然变慢了,接近腰斩。
原因呢,有很多。
咳咳,还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产业园这个情节,是临时调整的,原本不在第一卷计划里。
之所以要写,主要原因就是一个,力求真实。
什么意思呢,就是当主角在虎山村整出了那些事情之后,再让他偏安一隅,缩在一组一村之地搞发展,是不符合现实的了。
上级政府的注意,媒体的关注,周边的联络等等,都会将外界的风雨吹过来。
而这些东西没有一个足够容量的池子来消纳,就会把虎山村弄成大家常见的那种,一拨又一拨的学习的考察的调研的,主角哪里还有什么空闲来搞发展。
所以,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将这些事情纳入进来,化被动为主动。
虽然这些也都有真实的案例做支撑,但这样的调整也就导致了一个问题,需要厘清各条线之间的逻辑,因果,剧情的排列和人物的安排,做好铺垫。
而刚好,最近一段时间生活上又有些事情,牵扯了很多精力。
以至于,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写得不够爽。
不说读者,老夏自己对这个完成度都不是很满意。
再加上断了推荐,以及加更导致的更新时间紊乱等原因,就很自然地影响到了订阅的数据。
好在这些事终于处理完了,不管是书中的情节还是现实生活,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接下来会在一个小高潮之后,拉开【土地流转】、【乡风文明】、【产业园区】之后,第一卷的第四个大内容,也是第一卷的收官内容。
而时间,也将走向2008年5月。
那个让人记忆犹新的月份。
老夏也会把剧情好好打磨通透,希望读者老爷们继续支持,支持正版阅读。
另外说一句,就是部分读者老爷们提到的女角色的问题。
先明确一点,单女主。
其次,解释一下关于剧情的两个考量。
第一,还是力求真实。
如男主这般优秀的人,尤其是在长期相处之下,在现实生活中赢得适龄异性的好感是很正常的。
就算我们这些普通人,常在一个公司相处,还容易碰撞出一些异样情愫呢,更别提小说主角了,刻意写得他没有任何感情纠葛,是不真实的。
第二,诱惑方显坚定。
目前的所有情感上的纠葛(实际上除开女主也就两个),都不是男主主动招惹的,而他也没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
男女主之间感情确定的节点剧情,在开书之前就已经确定好了的,所以情节的布设老夏有自己的主观考量。
当然,大家尽可以讨论,多说一点,万一说得好我就抄.......咳咳,学习了呢!
别的作者都有书评可以学习,我的读者老爷们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怎么能落后呢!
对吧?
要加油哦!!
(狗头)
最后,这本书现在也没建个群,同时也没运营官,因为在最开始就是想着自己专心写。
在这儿简单问一句,希望有个群聊聊天的抠1,人稍微多点咱就建一个。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外面的事情忙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更新时间会相对稳定一些。
有没有第三章看情况。
感谢读者老爷们支持,有空一起起床。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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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还有个事了,月底、双倍、留着也是浪费,懂我意思对不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戏开幕前(二合一)
医院永远是繁忙的。
那种繁忙,不是人声鼎沸的热闹,而是一种被燃尽的烟头、低声抽泣的电话、沉默紧锁的眉头填满的匆忙。
病人们渴望进来,进来之后,又渴望离开。
作为蜀州省人民医院的老人,程素清已经在这么多年里,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
她依旧善良,依旧悲悯,但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将工作和生活分割开来。
下午五点半,她换好衣服,走出医院大楼。
在院门边意外瞧见了一个高挑俏丽的身影。
“小袁!”
她快步上去,笑着招呼道。
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闻声转头,看到程素清,脸上也自然地露出热情的笑容,“程阿姨!”
“找你爸啊?上去呗?”
“算了。”袁湘灵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儿等他就好了。”
性子直率简单的袁湘灵并不太喜欢医院那种感觉,所以,她很少去她父亲的办公室。
程素清微笑道:“咦,小袁,最近感情生活咋样啊?男朋友跟你相处得还好不?”
“哪有什么男朋友啊!程阿姨别取笑我了。”
袁湘灵笑了笑,程素清心头一动,“那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程素清旧事重提,袁湘灵对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抗拒,面露迟疑。
程素清连忙劝道:“没事,见见看看嘛,谈不拢就谈不拢,万一合适呢!阿姨是觉得你们两个小辈应该合得来呢!他再过两天就要来,阿姨给你们安排一下,你们两个年轻人吃个饭,行吧?”
都这么说了,袁湘灵要是再拒绝,那就有些太不给这位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阿姨面子了,只好点了点头,“嗯,那谢谢程阿姨了。”
“行,我先走了,到时候联系好了跟你说!”
看着程素清的背影,袁湘灵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见吧见吧,敷衍一顿饭,到时候就说看不上呗!
她忽然又想起了霍千里,想起了夏晚晴前些日子跟她转达的霍千里的拒绝。
她都不抗拒跟霍千里再进一步接触一下,没想到霍千里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多少觉得有些郁闷和挫败。
也不知道这次程阿姨安排的人是个什么德行。
就不能单身一辈子么!
烦死了!
袁湘灵郁闷地朝着一旁的栏杆踢了一脚。
不远处一个保安登时面色一变,就要冲过去,被身边一个老保安一拉,“你爪子?”
“勒批女娃儿踢栏杆!老子要去骂两句!”
“勒是袁院长的女儿!莫说踢栏杆,踢你龟儿两脚你都只有神到(受着)!”
两分钟后,袁湘灵看着身边那个搬着把椅子过来一脸笑容的保安,“你干什么?”
“没事,您请坐。”
袁湘灵看了看人来人往的门口,看着不少人都朝自己投来诧异的目光,想象了一下自己要是坐下之后的场景,转身离开,扔下一句,
“有病啊!”
.......
虎山村,霍千里跟江清月并肩走在路上。
南方的冬天依旧一片苍翠,看上去并不萧条,但两人之间多少有了几分离别的气氛。
他要送她回家,她要送他离家。
明天一早,霍千里就会启程去往东江县,跟李书记汇合之后一起去往锦城,明天晚上入住,后天上午就是正式的大会了。
再算上可能有别的事再一耽搁,至少也是三五天时间见不了面。
现在两人基本算是半公开状态了,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
对于这个情况,虎山村的村民大多都是喜闻乐见的,有这层关系在,霍干部哪怕今后走了,也不会忘了我们虎山村的。
只有面粗心细顾大强,在开心之余猛地反应过来,霍千里只会在这儿待三年,时间已近过半,他没多久就要走了啊!
走了一路,再转过一个角就能瞧见江家的院子时,江清月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霍千里。
然后,在霍千里的疑惑中,她忽然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
不等霍千里反应过来,便撒手跑开,只有一句轻声的加油,被微风留在霍千里的耳边。
体香幽幽,霍千里看着她两条修长的腿轻轻一蹬,如白鹿般轻盈地消失在拐角,哑然失笑,然后伸出手,假装江清月还在怀中,演练了一下拥抱的动作,看上去滑稽又呆萌,哪里还有一点之前那四处给人挖坑,坑死人不偿命的“伟岸”形象。
转身走回顾家,霍千里接到了程素清的电话。
“喂?师娘?”
“千里啊,在忙吗?”
“没有没有,师娘你说。”
“你是明天就要来锦城吗?”
“嗯,是的,明天上午先跟我们县高官李书记汇合,然后一起过去酒店。”
“这样啊!你29号开完会,当天估计还会有聚餐什么的吧?”
“不知道,听组织安排,哈哈!”霍千里主动道:“师娘,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
程素清笑了笑,“你三十号有时间吗?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哎呀,跨年了啊!
听着这话,霍千里心头微微一酸,老两口多冷清啊,连忙道:“没问题师娘,我跟我们书记说一声,多待一天没事的。”
程素清点了点头,“嗯,那就好,之前我跟你说那个朋友的女儿,她刚好也有空,你们俩也见见,聊聊,说不定就合得来了呢!”
霍千里:.......
大意了!上当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再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霍千里揉了揉脸,神色一动,再次转身,朝着江家走去。
江家门口,江清月看着去而复返的霍千里,以为他是要来做什么别的,难得手足无措地结巴道:“刚才......我......”
“明天跟我去锦城吧?”
“啊?”
霍千里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明天,你跟我一起走,我们去锦城,到时候再一起回来。”
江清月摇了摇头,“不行,你是去办正事儿的,而且这个事情对你那么重要,又不像之前县里那样......”
霍千里一把牵起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那双水润双眸,“明天,跟我,去锦城。”
江清月看着他,目光交汇,传递着心声,她点了点头,“好!”
她懂他的坚持,她愿意为他的坚持放弃自己的坚持。
.......
锦城,一处住宅小区。
一个年轻男人打开门,将手里的公文包挂在入户的挂钩上,将脚上的鞋子朝门口一踢,朝着沙发上就是一躺。
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姑娘从厨房伸出头来一看,默默将围裙解下,洗了洗手,笑着走过来,跪坐在旁边帮忙按着肩膀,笑着道:“老公辛苦了!”
“那是真辛苦!搞这个破会,人都累死了!”
年轻男人点了支烟,升腾的烟雾让姑娘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笑容重新浮现,柔声劝慰道:“你这回借调到省委组织部,只要好好表现,能留下来,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啊!”
年轻男人弹了弹烟灰,有些弹到了烟灰缸外面,落在姑娘回家刚刚擦拭干净的茶几上,“也是,只要留下来,那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他扭头捏了捏姑娘的脸,顺手在胸前揉了一把,“到时候,给你也调动一下,有权在手,不用白不用。”
姑娘笑着道:“对啊,你想想,那些村官比你累多了,苦多了,还没你十分之一的前途,你也就累这一小段时间,等事情定下来,再慢慢磨洋工呗,这些天就忍忍。”
年轻男人得意地冷哼一声,把脚往茶几上一搭,“那当然了,那些人跟我能比吗?手头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上哪儿也没人因为个村官的名头高看他一眼,都是些loser罢了!等我留下来,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个个不都得在我面前点头哈腰。”
“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姑娘正待附和,年轻男人的话锋又一转,脸上的猖狂和得意转为了羡慕,“听处里说,他们这一批里,最终会选一个,直接越级选到处里来,毕竟有经验,方便后续的管理,也不知道谁有这个运气。给我按按腿!”
姑娘温顺地照办,心头微动,轻笑道:“还能是谁,估计就是那个排名第一的呗!”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不好说,有个人最近风头挺盛的,但是前两次排名都不大行,估计是背后没实力吧!说起来那人还跟你一届的,说不定你还认识呢!”
姑娘强笑一笑,“是吗?”
“叫霍千里,你认识不?”
姑娘摇了摇头,“不认识。”
“也没啥必要认识,是不是他还说不准呢!”男人叹了口气,将烟头朝烟灰缸里一扔,“算了,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一步登天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其余的还不就是积累点可怜的经验,能在乡镇里混个职位就了不得了!”
“嗯,那先吃饭吧!我去做饭!”
“我不想吃饭,想先吃点别的!”
“别闹!”姑娘一下蹿开,笑着躲进了厨房。
只不过,当她转过脸,神色就变得迟疑了起来,那个一步登天的,不会是他吧?
她旋即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就是个毫无背景的孤儿,这样的好事不可能轮得到他。
千万不要是他,姑娘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现在这人前途不错,好好过着吧!
一念既定,她长出一口气,开心地翻炒着锅里的饭菜。
香气渐渐起来,那是生活美满幸福的味道。
.......
虽然明天才是正式签到开会的日子,但是不少人在今天就已经回到了锦城。
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顺便享受一下城市生活,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正因如此,当天晚上的QQ群里,便再度热闹了起来。
寂寞的烟:兄弟们都回来了么?有没有在九眼桥附近的,一起喝个酒啊!
往事随风:听说后天会有人作代表发言啊!
e网情深:我也听说了,但是好像还没定人选。
㊣er八经de爱:谁要是能有这个资格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寂寞的烟:兄弟们,先别聊那些了,有没有人一起喝个酒啊!
阳光男孩:代表发言啊,组织部的中期总结会上,据说还有好些专家和各级领导,那可真是露大脸了。
优雅dē颓废:羡慕啊,要是是我该多好。
西北偏北:其实我们都知道,有资格上去的也就那两位。
e网情深:同意,应该也没有其余的谁突然冒出来了吧?
SHEEP:不会了,突然冒出来的,成绩肯定比不上霍千里,而拼排名,楚大佬已经蝉联两期第一了。
西北偏北:我个人觉得会是霍千里,这两个月,他的风头简直太盛了,完全是碾压我们所有人的存在。
━☆沉默づ:那不一定,楚大佬连续两期第一,这也是组织部的评选,说明了组织部的认可。
冷雨夜:我觉得是霍千里,那个专题片,那个纪录片,那些报道,咱又不是没看,人家真的是到了我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且听风吟:但是,霍千里甚至都没有排过第一,让他当代表合适吗?组织部会自己打自己脸吗?
无与伦比:霍千里还需要用排名来证明自己吗?他没排过第一,是这个排名没有公信力!
西北偏北:咳咳,慎言!
谁明浪子心:其实这很简单,楚大佬现在在线啊,问问他有没有准备稿子就是了呗。即使外人不知道,当事人肯定通知了啊!难不成还让临场发挥啊!
阳光男孩:对啊!问问楚大佬。
阳光男孩:浪子,你看错了吧,楚大佬头像是灰的,没有上线。
谁明浪子心:怎么可能!我刚还看见他头像亮着的。
谁明浪子心:咦?怎么还真的是灰的?我看错了?
逍遥浪子:哈哈!别说了,越说有人越尴尬。
一片沉默中,又一声消息响起。
寂寞的烟:到底有没有人一起喝个酒啊!
......
砰!
拳头砸在电脑桌上,一双眼睛带着几分赤红,愤怒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聊天消息。
匆忙把状态从在线改成隐身的楚远声缓了一阵,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
他之所以选择走这条看似艰难的路,不是为了什么农村的进步,不是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曲线救国,错位竞争。
他身后的资源并不算特别强大,但是在这条赛道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脱颖而出,比起在公认的那些热门岗位上去竞争来得更简单。
他和他背后的人都帮他分析得很清楚,这个事情,档次也够,而且是第一届,要是能当上龙头,绝对有大好处。
前期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他所料,他连续两期蝉联组织部排名的榜首,春风得意,前途大好。
但是没想到斜刺里却杀出个霍千里!
霍千里!他眯了眯眼,明天他要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
虎山村,顾家,昏黄的灯光下,霍千里正在奋笔疾书。
12月31日,跨年,虎山村到时候也要破天荒地开展迎新年文化娱乐活动,他中间要耽搁几天,趁着离开之前,要把活动的策划做出来,接下来村委可以参考讨论实施,不至于耽误事儿。
夜深寒露重,霍千里搓了搓手,继续写着。
虎山村这间暗室,被一盏孤灯,悄然照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打人偏要打脸(二合一)
第二天一早,顾大强亲自开着摩托,将霍千里和江清月送到了镇上。
十二月底的冷空气,只半小时,就凝结在三人的发梢,化作水滴流下。
哦不,只有两人,那颗光头倒没有这些烦恼。
顾大强的情绪有些低落,陪着霍千里和江清月等车的时候,默默在一旁抽烟。
霍千里疑惑道:“老哥,愁什么呢?”
顾大强愣了愣,叹了口气,“愁海涛娃噻!一年多也过去了,还不晓得他接下来的路咋个走啊!”
霍千里笑了笑,“干脆在镇上谋个名头,然后到产业园区里帮忙呗,这个事情要做起来了,不比他在外面打工差。”
“哎,我再想想吧!”
顾大强叹了口气,想找个垃圾桶把烟头扔了,结果看了半天都没瞧见,只好扔在脚边踩灭,心头升起一种自豪感,这镇上管得,还没我们村上好!
想到这儿,心头就又是一沉。
当车子发动,霍千里跟江清月上车离开,站在灰尘扬起的路边,顾大强拧着眉毛,翻身上车。
自打意识到霍千里也就能再待一年半之后,他这几天就一直有些烦躁,虎山村现在越好,心头的担忧就越重。
一半就像一个坎,没到之前就还早,到了之后便觉得行将结束。
这次的送别还会回来,真正离去的那一次又会是个啥子样子哦!
顾大强揉了把脸,拧动油门,回了村上。
中巴车里,江清月看着霍千里,轻声道:“大强叔不是在烦海涛的事。”
霍千里眉头一挑,“那是在烦什么?”
江清月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霍干部那么聪明,自己想吧。”
霍千里无奈道:“江姑娘,没想到你这个细眉大眼的也学坏了啊!”
江清月朝他轻笑一声,扭头安静地看着窗外。
霍千里看着她,感觉岁月在她身上罩上了一层樊笼,又裹上了一层伪装,将内里灿烂炽热的光芒尽数掩盖。
低眉顺目之下,是现实的无奈和自我的妥协。
若有舞台,或许她也能光芒万丈。
霍千里轻声道:“要不,你去念个大学吧?”
江清月霍然扭头,在瞧见霍千里坦荡的眼神后,缓缓平静下来。
霍千里也意识到可能产生的误会,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这么聪明,未来的日子也还长,现在家里条件也好了,不管是圆一个大学梦,还是多学点知识,都是有价值的。”
江清月淡然地笑了笑,“再说吧,现在我只想帮你把事情做好。”
车子继续朝前,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东江县的汽车站。
下车之前,霍千里就接到了李书记的电话,出了车站,便在站门口找到了李书记的座驾。
瞧见江清月,李书记微微怔了征,霍千里还没开口,江清月便主动点头道:“书记,您好,我想去一趟锦城给我妹妹送点东西,就缠着霍干部带我一道,给您添麻烦了!”
霍千里这才笑着道:“我想着书记之前跟我说了就我们俩人,车上反正也空着一个座位。我们村穷,能省点是点。”
李书记大度地笑了笑,“就算富裕了,该省还是得省。小江,你是女同志,就坐副驾吧。小霍,我们俩坐后面。”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司机得了吩咐,踩下油门,车子便直奔锦城而去。
到了锦城,李书记看了眼时间,主动开口道:“小张,先把车子开到蜀州大学。小霍,你先带小江去安顿好,然后我们再去报到,不用管我,我正好逛逛蜀州大学,感悟一下人文气息。”
以他的眼力,哪里看不出来这当中的内情。
还是那句话,看破不说破,将人情做在无声处更好。
霍千里在校内的宾馆里开好了房间,然后等到了江秋雁开心地过来,吩咐她好好招待姐姐,陪着好好逛逛,才跟江清月道别离去。
原本霍千里是可以把江清月安顿在韩致远家里的,但是想着后天那个相亲就是师娘的安排,他心头过意不去才把江清月叫来锦城,打算事后带她好好逛逛玩玩,这要是安顿在韩致远家里,感觉多少有些怪怪的,还是算了吧。
和李书记一起吃了个午饭,二人才赶去酒店。
酒店的大堂,各项指引都很清楚,二人没什么阻碍地就来到了大堂一侧的签到处。
李书记还碰见了一两个邻县的领导,热情地招呼了几句,还为他们引荐了霍千里。
不论是客套还是真心,领导们自然又是一番赏识,一旁的几个年轻人也听见动静,投来了目光。
没有什么狗血的情节,也没有什么愚蠢的举动,这种官方场合,大家都很克制,只不过私底下的暗自较劲和流言蜚语都是免不了的。
当天晚上,前来的政府领导们出席了组织部组织晚宴,大学生村干部们就在酒店吃着自助餐。
因为第二天有会,大家都没敢外出放纵,生怕给可能暗中观察的组织部领导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虽然,其实,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肖尧几个自然是热情地围在了霍千里身旁,有说有笑,“拳打脚踢”,报复着他这些日子给他们精神上的暴击。
当自己不能足够牛哔的时候,有一个足够牛哔的朋友,心头也会生出些优越感,进而愈发强调他们之间的亲密,仿佛这层亲密的程度,就关系到他们能够分享对方牛哔的分量一样。
吃饭的时候,也有不少人主动来攀谈,打招呼,甚至还有人顺杆子往上爬,问起霍千里是不是要作代表发言。
霍千里这才明白原来这事儿没有公开,只好微笑打着哈哈,“相信组织部没有公布自然有没有公布的道理,为了不让大家做排除法,我也就只能说一句无可奉告了。”
眼见霍千里挺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不少人都陆续围了上来,以至于到了晚上九点过,霍千里的房间里坐着的人都还不愿意散去。
霍千里只好借口自己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众人这才识趣地离开。
他们倒也不是完全出于功利的谄媚,而是对霍千里能力和地位的信服,以至于大家愿意聚在他的周围,这种凝聚号召力其实也是很难得的。
就像之前的楚远声,也同样拥有着这样的能力。
送走了人,霍千里松了口气,疲惫地躺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
没等他歇上五分钟,房门就再次被人敲响。
他无奈地起身拉开门,却瞧见了一个穿着职业装,颇为干练漂亮的年轻姑娘。
姑娘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任雪!”
霍千里心头一动,一段记忆浮上心头,“你?!”
任雪笑了笑,“上次去你的虎山村,你不在。不过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的很厉害,佩服!”
霍千里跟她轻轻握了一下,微笑道:“客气了。”
“行了,招呼打了,有缘再见!继续加油!”
说完任雪便干脆地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霍千里站在原地。
等了一会儿,终于没人再来,霍千里便给江清月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今天的经历,听着她言语中的新奇和开心,他在这头也温柔地笑着。
打完电话,他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拿出讲话稿又背了几遍,然后倒下去,睁着眼睛,等待着睡意来袭。
......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酒店匆匆吃过早饭,便回到房间整理仪容。
八点半开始的会,八点十分,几乎所有的大学生干部便都已经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会场,按照各自的名牌入座。
而这时候,众人看着霍千里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坐到了第二排,一切便已经水落石出了。
第四排的中间,楚远声看着霍千里的背影,面露一丝凝重和愤怒。
紧接着,参会的领导和专家们也都陆续来到了酒店,走向会议厅。
这样的场合,那些参与了组织部排名审定的专家团成员自然也在邀请的范围。
杨红杰,就是这其中一位。
而且,凭借他长袖善舞的悉心钻营,还是这些专家中很重要的一位。
“哟!杨教授,果然这种政治场合少不了你啊!”
正跟一旁同行有说有笑的杨红杰身后,响起了一声爽朗的笑声。
众人扭头,瞧见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老人迈着大步走来。
不少专家认出对方的身份,连忙问好,做足了礼节。
杨红杰却冷哼了一声,“韩致远,你不是清高吗?不是看不起组织部,口口声声说着不掺和这些事情吗?看来有的人啊,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
对于这两人的宿怨,众人都有所耳闻,此刻都识趣地默不作声。
韩致远却也不生气,“我来嘛,总是有理由的嘛,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嘿嘿一笑,“不过要我说,老杨你多少有点不厚道了啊!就因为霍千里是我的关门弟子,你到他的村上去就给他打了个低分,这不合适吧,我们老一辈的恩怨带到小辈身上干什么?”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看向杨红杰,杨红杰脸色涨红,没想到韩致远会在这样的场合发难,语调一高,“你不要血口喷人!你那个弟子的情况我只是如实记录,最后的排名是组织部定的!第二次交叉检查,他不也还是那么低的排名?虽然最近做了点成绩出来,但综合起来看,还是差得远呢,组织部的排名就是最直观的认定!咋了?你觉得你的判断比组织部的结论还客观有说服力?”
他脑子不可谓转得不快,这么一说,将自己和组织部绑定起来,只要组织部不跳出来说他,他就不会有问题。
至于组织部会不会跳出来,原本他在第二期之前是忧虑的,但是在第二期排名出来之后,他心头的石头就放下了。
不管组织部是出于要脸面还是其他原因,并没有直接抽他的脸,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了杨红杰的话,韩致远不知道是不是摄于组织部的名头,不敢乱说话,耸了耸肩便走进了会场。
杨红杰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进去。
结果好死不死,组织部像是不知道二人的恩怨,刚好就将他和韩致远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
在韩致远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杨红杰冷着脸坐下,扭头跟另一边的人说起了话。
又过了几分钟,《欢迎进行曲》从喇叭中传出,灯光通明的会场,一排领导鱼贯而入,在主席台上就坐。
【蜀州省委组织部落实引导高校毕业生基层就业工作总结会暨第一届大学生驻村干部中期总结会】的横幅整齐地挂在主席台的上空。
“尊敬的X部长,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大学生驻村干部同志们,大家早上好!”
会议在主持人的开场白中缓缓拉开。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通夸赞,夸赞着台下这批优秀的大学生们甘洒热血献热土,愿付青春为国家的高尚精神。
好在他的话不多,把气氛营造出来,便话锋一转,引出了开场的领导讲话。
组织部的大领导拿过话筒,作了一番发言,外行听起来觉得都是些套话,都是那些国家号召、我们行动、你们努力、未来加油之类的。
但在场的内行不少,听得出这个发言的高度很高,信息量也很丰富,总之就是一句话,超级高水平。
接着具体负责此事的组织二处领导也进行了发言,对比起刚才部里大领导的发言,他的话就朴实得多,主要集中在这个事情操作过程中的各种困难,涌现出的各种事迹,在领导的英明指挥和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大家如何克服,做出了哪些成绩,接下来的工作将在哪些方面继续发力这些内容上。
实际上这份报告,才是今天这个会议最核心的内容。
总结会,这就是总结。
但既然是总结,该罚的不一定会罚,该奖的却肯定会奖。
等组织二处领导说完,在热烈的掌声过后,主持人接过话头。
“在过去的一年半时间中,我们的优秀大学毕业生怀着热血报国为人民的激情,响应省委号召,奔赴各处贫困村,为我省城乡统筹发展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
“这当中,也涌现出了一些模范代表人物,他们扎根基层,融入基层,将基层的发展真切地当做自己的事业目标,他们扎实推进生产发展,提高村民生活水平,狠抓乡风文明建设,以整洁的村容和完善民主的基层管理彰显着我们新农村建设的风貌,也展示了我省新一代大学生的杰出能力!”
“接下来,有请虎山村驻村干部霍千里,代表蜀州省第一届驻村大学生干部讲话!”
主席台下,杨红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热烈的掌声中,一个女声旁白响起。
“霍千里,蜀州大学2006届优秀毕业生,担任省级贫困村虎山村驻村干部。一年半的时间内,他扎根基层,带领村民进行土地流转,规模化种植中药材,成立合作社对接企业资源,2007年实现户均产值3.5万元。他组织推动的城乡思想文化互动实践,拓展了农村思想文化工作新思路,赢得社会各界一致好评。”
“在组织部的三期排名中,他从第一次的四十八名,一路攀升,在昨日统计出来的第三期排名中,以断层式的优势勇夺第一!”
旁白的一句句话,就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杨红杰的脸上。
尤其是这声旁白还直接将第一次的四十八名点了出来,其中的指向和含义不可谓不清晰。
杨红杰也在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今天韩致远来了,为什么组委会会把韩致远和他安排在一起。
打人不打脸,组织部却是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照着脸猛抽。
韩致远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要是你,就识趣点,赶紧走吧!”
杨红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迟疑地捏着拳头。
第一百四十章 装了个大的!
杨红杰走了。
若是没有韩致远坐在他旁边,或许他真就能厚着脸皮腆着脸坐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一走,就算是在组织部这边断了线,留下来总归还有补救的机会。
但韩致远的存在,就像是组织部给他的无声告诫:给你留个体面,自己要知趣。
他弓着腰,低着头,装作去上厕所的样子,灰溜溜地离去。
在他身后,霍千里正好走到发言台上,朝着各方鞠了一躬。
热烈的掌声,是对霍千里的欢迎,也是对他无情的嘲讽。
“尊敬的各位领导、专家,各位同事,大家上午好。”
霍千里清朗的声音顺着话筒和音响传递出来,掀起了这场期待已久的大会的高潮。
“很荣幸,能站在这儿,跟大家做一个分享。”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在想,有这样一个机会,我该说点什么。要不就讲些车轱辘话,四平八稳,别出错就好,反正出了这个会场,其他人也只会说我上台作了个代表发言,具体说了什么他们也不一定会在意。”
下方的观众登时响起一阵哄笑,肖尧几个面露紧张,卧槽,老霍疯了,这种场合还敢开玩笑!
韩致远却稳坐钓鱼台,淡淡一笑,一点不替霍千里担忧。
年轻人就得有点年轻人的姿态,何必要跟那些老同志去拼稳重和老成。
抓住主要矛盾,安排霍千里上来,组织部是有他们的目的的,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方式什么的,不出格就行了。
果然,主席台上的几个领导都微微侧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有些不同的年轻干部。
“但是,那样做的话,也太辜负领导的信任,太辜负这个难得的机会了。于我个人而言,并没有什么资格和能力给在座的领导专家和同事指点什么,索性就简单分享一下我在虎山村工作的感悟吧。”
“一年半之前,我抵达虎山村,踌躇满志,期待着大展身手,相信很多同事都跟我一样。但现实总是很残酷的,先别提什么有没有好办法,有没有好思路,光是村民不买账这一点,就能让我们大多数的盘算落空。你跟他要勤劳工作,他跟你说发点钱;你跟他说要注重教育,他跟你说发点钱;你跟他说要讲卫生讲文明,他问你到底好久发钱;等发现我们真发不了钱,他就不搭理我们了。”
下面的笑声登时填满了整个会议厅,想来都是深有共鸣。
“于是,我们难免下意识地给他们冠上愚昧、无可救药、烂泥扶不上墙之类的帽子,然后自己也自暴自弃,算了,混三年了事吧!不是我不开展工作,是这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霍千里的话,说得不少人都沉默了,尤其是一些坐在下面的大学生干部,根本就是他们真实的心路历程。
“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头也曾经泛起过,但我不甘心,既不甘心自己的青春白白耗在这儿三年,也不甘心国家和政府费这么大的精力组织我们,却落得个一事无成,无功而返。于是我就想了个笨办法。”
说到这儿,霍千里忽然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大家都考过试,知道解题之前要先审题,审题要透彻,要精准,才能准确地给出答案。我先做的就是审题。村民在我的心中就是个粗略的概念,于是我就跟他们同吃同劳动,跟他们聊天,听他们吹牛,跟他们打成一片,那个概念就这样慢慢清晰,变成了具体的一个个人。”
“再之后,我就知道了,这家省吃俭用,抠门到连自家院子里的鸡屎都要收集起来堆到菜地里省点肥料钱的两口子,是因为家里的女人生了病,正攒着钱等攒够了才敢去看病;我也看到了那家平日里不修边幅,邋遢不已的男人,在去参加儿子家长会的时候,费了大功夫收拾得板板正正;我还了解到,对我最抗拒的那家人,曾经却是响应村上号召最积极的一家,但是之前的尝试失败了,全家省吃俭用还了好几年债都还没还完。”
“这些村民们都有各自背后的忧虑,他们之所以对我们的举措产生抗拒,因为从直观上来看,我们嘴里说的那些事情并不能解决他们眼下的纠结和烦恼。”
“我们只有在弄清了这些理由之后,才能真正地因人施策,以真情换人心,去理解,去说服,所谓扶贫先扶志,树立村民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看到凭借自己双手脱贫致富解决人生难题的可能和希望,才是真正的破局之道。”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然后骤然连成一片,就连主席台上的领导也轻轻拍了几下手。
霍千里讲得很浅白,但是很实用,也很能给一些“后进”或者找不到着手点的大学生村干部带来启发。
“在慢慢赢得了群众的认可之后,虎山村陆续推动了各项工作,又进一步加强了村民对村委会的认同,这样的良性循环中,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也慢慢可以试着推动了。”
“这当中的关键点是找到适合虎山村的产业发展之路。人有百态,村子其实也是一样,各有优势和劣势,别人用得好的自己不一定可以用,别人用不上的或许在自己这儿就能化腐朽为神奇。虎山村最终确定的产业方向是中药材种植销售。”
“具体过程我就不在这儿赘述了,简单说说我个人总结的经验吧。第一还是因地制宜,千万不能犯教条主义错误,要认真研究本村特点,找到符合本村实际情况的产业路径,比如说.......”
“其次,形成良性循环的关键就是我们为村民带去的政策以及举措,一定要经过深思熟虑,慎之又慎,稳健为先。村里不是试验田,村民们脆弱的经济基础也经不起折腾,一步错,满盘输,这也是我们扶贫工作的难点所在........”
“我个人认为,做好这两点,我们的工作才能帮到点上扶到根上!”
掌声渐起又渐歇,霍千里继续道:“最后还有一点小小的想法,想跟诸位分享。”
“我们生在这样的和平年代,成长在这样的复兴国度,念了大学,学了知识,偶尔会在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选择间困惑。”
“而这个时候,国家适时发起了号召,省委响应,我们前赴后继地奔赴一个个贫困村,致力于改善他们贫穷落后的面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这是我们党和国家的德政,这是执政党人的初心,这是我们制度优势的彰显,更是我们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统一的途径。”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让我们齐心协力,以各自的绵绵之力,共同凝聚起新时代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磅礴力量!”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为理想而奋斗。与诸君共勉!谢谢大家!”
发言的最后,霍千里还是老老实实地“慷慨激昂”了一番,好在效果也不错,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中,他朝着各方鞠躬,然后在一帮同龄人艳羡无比的目光中走回座位。
“感谢霍千里同志的精彩发言,请入座。”
主持人在掌声渐消中接过话头,“刚才,霍千里同志的发言很真实,也很恳切,希望在座的年轻同志们都可以从中找到适合自己的启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霍千里,稳了。
青云路已经就在脚下了!
“同时,我们都明白,基层村委的工作,离不开直属上级的支持,我们的大学生村干部们如何更好地在基层发挥能量,如何创造更大的价值,是值得我们组织部和属地政府细细思量的内容。”
“今天,我们也请到了虎山村所在的东江县县高官李乔同志,听他讲述一下东江县的经验,有请李乔同志。”
掌声中,女声旁白同样念诵起来。
“李乔,2005年任XX东江县委委员、常高官........在工作中,他大力支持虎山村的发展,数次前往虎山村考察调研,虎山村在全省范围内广受好评的城乡思想文化互动实践就是在李乔同志的大力支持下得以圆满实施......”
当李乔站在聚光灯下,面前摆着一方小小的讲话台,下方是一张张看向他的脸。
这些都和他曾经经历过的讲话场景并无太大的差别,但他的心潮却难以抑制地澎湃起来。
因为,这是省委组织部的大会。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心绪,沉声开口,“尊敬的X部长、各位领导、专家、各位同志,大家上午好.......”
“我第一次亲自到虎山村考察,是在组织部第一次排名公布之后,在现场见证了虎山村在短短半年时间内的变化,而后便对这个村子,对霍千里同志,多了一些关注.......”
还好杨红杰刚才识趣走了,否则就算他厚着脸皮坐下来,李乔这一巴掌扇下去,也能将他扇出会场。
接着李乔讲述了在对待虎山村发展上,县委县政府的心路历程和所做的努力。
适度艺术加工,并未太过美化,基本还是按照真实的情况讲的。
和霍千里一样,李乔也想明白了组织部让他来发这个言的用意。
但比起霍千里的发言,他还是适当拔高了一些高度,从制度保障层面、各级机构运转层面、利益分配层面,都提出了一些切实可行的建议。
主席台上组织部领导侧目看去,微微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东江县会继续努力,将扶贫事业和东江县产业发展有机结合。前些天,县委刚刚审议通过了一份关于东江县道地中药材产业园区建设的规划草案,正待逐级上报。我们计划以虎山村为核心,利用虎山村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发挥虎山村的标杆宣传作用,打造整个东江县的道地中药材种植产业链,在响应国家、省委、市委城乡统筹发展号召的同时,促进县域经济的良性发展.......”
在这样的场合,李乔抛出了他谋划已久的计划。
可以预想,这一点将是明天关于这场会议的各种报道中都会提及的重点内容。
而这,也是他这一趟讲话的另一个目的。
搂草打兔子的事,可不只霍千里会干!
当李乔的发言结束,主持人同样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不少领导和专家也认可地点着头,有高度有事实,逻辑清楚,同时还画了一张大饼。
许多人心里都涌现出一个念头:李乔的升迁,恐怕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在东江县的两位大出风头之后,又有一位专家代表发言,接着在一个领导的总结讲话后,便进行了表彰。
五个先进个人,三个先进单位。
在其余人的艳羡中,拿着奖状证书,和组织部领导留下照片,这次的会议就在他们灿烂的笑容中圆满结束。
专家和各级领导们纷纷散去,私下里有没有什么联络就是另说的事,至少组织部这边不再组织了。
不少大学生村干部也跟着领导一起回了村子,经过今天的会,想必彼此都有不少的话可聊,不少的事要做。
经历了一趟完美旅程的东江县高官李乔也动身回了县里,离去前笑着同意了霍千里开玩笑说的请一天假的话。
很多人走了,但也有很多人留了下来。
肖尧几个在村里憋了快一年的死缠烂打,强拉着霍千里跟他们聚了一聚。
不少暂时不急着回去,同时也乐意来参与一下的,也都加入了进来。
从古时候官场的角度来说,他们这也算同年,多几分联系总是好的。
霍千里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
锦城的酒很香,也很醉人,火锅的烟气又为这场欢聚添上了几分狂热。
......
另一边,一个年轻男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照例朝沙发上一躺。
姑娘端了一杯温水过来,依旧给他揉着肩膀,“今天怎么这么晚,累坏了吧?”
“开完会了,要出稿子啊!”年轻男人一口干掉温水,伸了个懒腰,“不过总算把这个事整完了,可以轻松一段了。”
姑娘微笑着道:“那就好,等回头把位置定下来,日子就更轻松了。”
“我这个还遥遥无期哦!”年轻男人叹了口气,然后挑了挑眉,“比不过你那个同届生霍千里。妈哟,好大的面子,当着一两百号领导专家和同事,吹了一大阵牛,我看我们处长和大领导那个脑壳点得,不摆了,我可以说,这哥们儿绝对留得下来!”
姑娘的脸色一变,手上也迟缓了下来。
年轻男人自顾自地道:“我回去又打听了一下,看了看他的简历,你们两个确实是同届哦!你要不回去问一下,有没得认识的人,组个局让我跟他认识一下?他现在还没进来,我刚好可以跟他卖个人情,等他今后要真的选择了来处里,也好拉我一把!你说呐?”
姑娘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咱们就自己过自己的嘛,你能力那么强,家里也有关系,何必.......”
年轻男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不认识他,你可以找认识的人再联系他噻!你们都是一个学校一届的,这还不简单吗?”
姑娘忍不住语调一高,“我都跟你说了不认识他!我一个女生去找他算什么事嘛!我们就靠自己的努力不好吗?”
“哟呵?长本事了嗦!”年轻男人闻言怔了征,旋即面露冷笑,“老子帮你解决工作,给你房子住,对你掏心掏肺,就这么一个事情,你居然吼我?沈悠悠,你还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不是,我没有,你别生气。”姑娘一时情绪失控,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拉着年轻男人的手道歉。
“滚!”年轻男人越想越气,手臂一挥,将姑娘的手甩开,指着她的鼻子,“老子一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还特么要看你的脸色?你怕是想错了!”
说着年轻男人直接起身,穿上外套就走向门口。
“老公,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饭都做好了,吃了饭我陪你去散步好不好?”
“吃锤子!”年轻男人呸了一口,“老子出去喝酒去了!”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
决绝又冷漠。
姑娘颓丧地跌坐在沙发上。
时间流逝,房间里一片死寂,凉透了的饭菜摆在桌上,灯光都透出一种惨白。
年轻的姑娘蜷起双腿,靠在沙发上,下巴搭在膝盖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脸颊上泪痕清晰可见。
过了一阵,她看着茶几上的手机,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点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名字:许巍。
这是她刻意改的名字,因为她很喜欢许巍的一首歌,《曾经的你》。
看着这个名字,她看着四下的孤寂,想起如今的委曲求全,心头莫名怀念起了曾经在他身边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姑娘。
自己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你,还好吗?】
编好这条短息,年轻的姑娘犹豫了好一阵,旋即变得坚定起来,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
一发完,她便将手机扔到了一旁,倒在沙发上捂着脸,仿佛生怕对方回复。
但过了一瞬,便又像是生怕错过一般,将手机拿过来,藏在一旁的靠垫下,别过头,握着拳头,尖起耳朵听着手机的动静。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当二十分钟过去,她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
他们当初那么甜蜜,他肯定也忘不了自己,现在只要自己愿意服软,稍稍哭上两句,想必他也一样会和当初一样包容她吧!
他现在虽然还是没钱,但地位和前途上来了,对自己也好,物质条件差点就差点,勉强也能弥补,不亏!
等待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转过了许多的念头,然后被一句话猛地击碎!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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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爱你
“老霍!你知道你现在这叫什么吗?”
夜宵摊上,肖尧醉眼朦胧地搂着霍千里的肩膀,晃着手指,“就叫,就叫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
霍千里脸颊也是微红,但神智尚且清醒,笑着道:“别瞎说,现在寒冬腊月的,哪儿来的什么春风。”
肖尧饱含深意地看着他,“你说沈悠悠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牛逼,会不会后悔啊?”
霍千里闻言面色稍稍一变,转瞬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呢?”
肖尧看着他的眼睛,醉醺醺地笑着,“居然这么淡定?真忘了?”
霍千里神色洒脱,“人生没有回头路,各自安好不挺好的吗?”
肖尧调侃道:“万一她知道了来找你呢?”
霍千里捏着酒杯,“早换号了,她找不到的。再说,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肖尧不依不饶,“万一呢!”
霍千里想了想,“那样啊,那我就更能放得下了。”
喝得有些懵的肖尧没话了,憋了半天只能大声感慨一句,“哎!老霍,我羡慕你啊!”
边上立刻就有人笑着道:“这不废话嘛!谁不羡慕他啊!”
霍千里尴尬地笑了笑,“来来来,喝一杯!”
.......
第二天,霍千里从酒店的床上醒来,肖尧依旧衣衫不整,不过好在这一次,他是睡在了旁边另一张床上。
霍千里揉了揉脑袋,这KTV的酒是真喝不得,都说是兑了水,但喝水哪儿那么头疼!
他悄悄穿好衣服洗漱完,给肖尧发了条短信,默默出了房间。
高楼大厦挡住了寒风,钢铁丛林里的四季只在人们的衣着上分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全年不变的匆忙。
霍千里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回蜀州大学。
无他,见她。
重回蜀州大学,霍千里并没有遇到什么兴奋的“追捧”,对生活单调又丰富的大学生们而言,那一个记录片的记忆在几天的热血之后,早已被游戏和电视剧挤到了不知道什么角落。
即使一些在心头留下了志向和激励的人,也已经模糊了霍千里的面容,现在瞧见霍千里最多也就一些姑娘暗自嘀咕一句这人还挺帅罢了。
但是,女生的赞赏相对含蓄,男生就不一样了。
这两天的校园里,当江清月和江秋雁挽着手走在校园里,在宿舍、在操场、在图书馆、在食堂,明明是寒冬,好些学校的牲口们却感觉春风吹到了他们的心田。
讲道理,江家姐妹的样貌的确不错,但还真没到那种惊为天人的地步,一身打扮也比起学校里那些走在时尚最前沿的姑娘少了几分时髦魅惑,可是,当她们两人一起,光姐妹花这个称呼,就能让不少牲口心跳加速。
江清月大方温柔,江秋雁青春飞扬,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当霍千里给江秋雁打了个电话,到操场找到她们两个时,两人正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拿着一包零食有说有笑地吃着聊着。
二人的身旁,好些个不知道压腿热身了多久的哥们儿眼睛不停往这边瞟,不知道的还以为热身是为了接下来的不法活动做准备。
霍千里眼珠子一转,玩心大起,快步上前,轻佻道:“两位美女,认识一下呗?”
江清月瞧见霍千里,眼里亮起惊喜,闻言不由怔了征,江秋雁见识多些,瞬间明白了霍千里的想法,冷哼了一声,“你谁啊?”
一旁的几个哥们儿松了口气,果然是个生人勿近的,瞧见大胆出手的被拒绝,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有缘。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从没见过霍千里这种样子的江清月掩嘴偷笑,江秋雁配合道:“好啊!那走吧!”
看着霍千里领着一对姐妹花远去,旁边的几个哥们儿面面相觑,卧槽!这么简单???
午饭霍千里请江家姐妹在校外的一家小饭馆吃的饭,饭馆不大,味道挺好,老板也厚道,霍千里以前念书的时候在这儿吃了好几年。
若是换做别人,或许会嫌这嫌那同时嫌弃霍千里小气,但江家姐妹二人一点都不觉得有啥,乐呵呵地选着喜欢的菜,同时跟霍千里分享着这两天的见闻。
霍千里这才知道,这也是江清月人生中第一次来锦城,准确来说是第一次走出东江县的范围。
这个时候,反倒是他有些觉得这个地方选得不合适了。
于是吃过饭,他便做主,打算带着江清月和江秋雁去一趟动物园或者游乐场之类的地方。
但没想到的是,两个姑娘居然同时拒绝了他。
江秋雁的理由很简单,霍千里来了,她就不在这儿碍眼了,正好回去上课。
一向善解人意的江清月明白霍千里的想法,但也微笑摇了摇头,“你晚上还要出去吃饭,我下午就在学校逛逛就好了,图书馆看看书就过了。”
她虽然说得温柔,但眼神却是坚定的,并不是欲拒还迎的矜持。
霍千里算了算时间,确实也有些赶了,干脆就带着两人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只可惜当下没什么合适的爱情片,只好看了一场《集结号》。
不过这也让从未进过电影院的江清月感觉到新奇和震撼,比起小时候村里或者镇上放的坝坝电影有感觉多了。
下午五点,霍千里跟两姐妹告别,坐上出租车,赶往师娘发给他的地址,参加那场他无比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去的相亲。
坐在出租车上,霍千里忍不住跟出租车司机攀谈起来,“师傅,你说是不是这人岁数一大,就特喜欢给年轻人介绍对象?”
出租车司机摸了一把大肚子,“勒要看这个人跟你啥子关系。”
霍千里挑了挑眉毛,也懒得琢磨,笑着道:“这是什么讲究呢?”
“要是跟你关系普通,比如一个单位的同事啊,朋友啊之类的,就是热心点而已,同时你看哈他给你介绍的婆娘,斗晓得你在他心中是个啥子样子了。”
霍千里一想还真是,笑着道;“那要是是亲人呢?”
出租车司机笑着扭头看了他一眼,“看你样子,应该也是读了大学的哇?”
霍千里点了点头,“这跟读大学还有关系呢?”
司机没回答他而是继续道:“你现在回去参加高考,不得紧张了噻?”
霍千里笑着道:“肯定啊!”
“那你要是跟你的弟娃说,喊他高考不要紧张,就是场普通考试,你说他得不得听你的?”
“那肯定不行。”
霍千里笑了笑,大概明白了司机的意思。
司机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勒斗是问题噻,你的经验再对,别个没经历过那些事,说再多都是空了吹,只有等到他自己真的经历了,吃亏了,才晓得锅儿是铁打的!也才真正懂得起,但是,晚了噻!”
他拍着喇叭,催着前面磨磨唧唧起步的私家车,“勒个相亲也是一样,年轻人嘛,斗喜欢长得乖的,其他的都不懂,老年人一看,勒咋个要得!劝了也不听,干脆斗我帮你选了!”
霍千里点着头,不得不说,这个司机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他笑着道:“不过不是每个老人的眼光都那么好的啊!”
司机哼了一声,“问题的关键斗在于,哪个老人会觉得自己眼光撇(差)?”
霍千里一怔,这还整成了个僵局了。
他忍不住好奇道:“老哥以前干啥的?”
“我啊?以前教书的。”司机笑了笑,“生了个背时娃儿不懂事,讨个儿媳妇把一家人整得乌烟瘴气,欠了一钩子债,只有来跑车赚钱了。”
霍千里正要说点什么,司机却潇洒地摆了摆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婚离了,又新找了一个贤惠的,债也还完了,我还喜欢上了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想多跑点就多跑,不想跑了就喊几个朋友喝酒打牌,除了对不起这个肚儿,其他的都好说!哈哈!”
十几分钟后,站在路边,看着绿色的出租车顶着熊猫logo跑远,听了一路国际局势分析和社会热点解读的霍千里忍不住感慨道:“厉害啊!”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刚好是约定的时间。
他想了想,转身去路口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站那儿翻了一阵。
既然本来就不想成,那就默默留下个坏印象吧,比如迟到就是个很好的办法。
“也不能迟到太久了!”
袁湘灵坐在车里,叹了口气,拉下遮阳板照了一下镜子,刻意戴上的眼睛遮掩了不少的丽色,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安静文艺了许多,但偏偏她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那种张扬恣意的都市范儿,以至于整个装扮瞧上去就有些违和。
违和就对了!
要不是不想驳了程阿姨面子,她压根就不想来。
回国这大半年,有不少热心肠的给她介绍男朋友,隐蔽些的就是打着聚会的由头,拉着几家人一起吃饭,偏偏就把她和某个男生安排坐在一起;
直白些的就直接找上她父母,然后又是一顿尴尬到脚趾抠地的见面,偏偏这些一个个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人里,不是瞅着她家的权,就是盯着她的人。
唯一一个让她看得过眼的霍千里,还把她给拒绝了。
虽然她也没明确说喜欢,但霍千里怎么能直接拒绝呢!
因为这个,袁大小姐最近的脾气可着实有些不大好,火锅都少吃了两顿。
也不知道一会儿对面的又是个什么货色。
将脑子里闪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散,袁湘灵瘪了瘪嘴,开门下车,高跟敲着水泥路面,风衣随着步伐扬起,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走进这家西餐厅,袁湘灵坐在座位上,低头给夏晚晴发起了短信,“晚晴,下注了,这位什么德行,猜错了请客!”
夏晚晴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又高又帅家世又好,人品也好,让袁大小姐满意极了,终于可以嫁出去了。”
“跟你说正经的呢!”
“你这会儿还跟我说这些就已经不正经了!好好相你的亲吧!”
袁湘灵笑了笑,头顶就响起服务员的声音,“您好,这就是B2桌。”
袁湘灵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陡然愣住。
对面跟着服务员走来的霍千里也瞬间傻眼在原地。
服务员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默默缩了回去。
袁湘灵脸上的惊愕一闪而逝,一声冷笑,“你不解释一下?”
霍千里:.......
他尴尬地抠了抠脑袋,“袁小姐,或许这是一个误会。”
袁湘灵露出嘲讽的微笑,“是啊,我也没想到,有些人一边说着拒绝,一边又来相亲呢!”
霍千里叹了口气,顺势坐下,看着袁湘灵,恢复了镇定,“其实我们都是被长辈安排来的,如果事先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或许我们都不会来。”
袁湘灵沉默一瞬,然后盯着霍千里,“你为什么直接跟晚晴说那些?”
出去混了几年的姑娘果然多了几分直率,直率得让霍千里都招架不住,斟酌了一下,选择了最稳妥的解释,“我有喜欢的人了,夏总可能不知道.......”
袁湘灵眉毛一挑,“那你还来相亲?”
卧槽,怎么又绕回来了。
“我真的只是听长辈的吩咐.......”
“我不管!”袁湘灵的脸上露出一丝恶趣味的爽快,“你来相亲了,我看上你了,这事儿就由不得你了!”
这个逻辑里唯一的问题就是霍千里可能没看上她,但是霍千里敢这么说吗?
或者说在袁湘灵的人生里,不存在这个选项。
所以,这个逻辑毫无问题。
霍千里赔着笑,“袁小姐不要开玩笑了,这次的事情我道歉,今晚我请,明天叫上夏总,我们再一起吃个火锅。”
“我差你这顿吃的?”袁湘灵哼了一声,看着霍千里难得局促不安的样子,心头莫名生出些报复的快感,“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既然来了,就代表了一种邀约,我应了你的约,这事儿就成了,霍千里,你总不至于这么作践我吧?”
听到这儿,霍千里瞬间明白过来袁湘灵是在借机发泄心头的不满,于是也认真道:“袁小姐,如果之前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请你见谅。这次的事情你我都清楚,只是长辈的一厢情愿,我们做晚辈的配合一下。你从来都不戴眼镜,你今天刻意戴上了,说明你和我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像朋友一样吃顿饭,我也可以送你回家,其余的事情,请恕我的确没办法配合!”
袁湘灵把眼镜一摘,仿佛解开了一道封印,气场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我要跟朋友吃饭的话,为什么要找你?”
“那就失陪了。”
霍千里站起身来。
袁湘灵淡淡道:“听晚晴姐说,你们准备自己搞药厂?”
霍千里霍然扭头,“袁小姐,这个玩笑开不得。”
袁湘灵满不在乎地一笑,“有什么开不得的?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罢了。”
霍千里深吸一口气,抿着嘴,面露纠结。
袁湘灵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我就搞不懂了,我哪点差了?至于让你这样畏之如蛇蝎?”
霍千里转过身,看着她,“袁小姐,以前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直爽很善良的人,但是今天这一幕让我有些失望。你去过虎山村,你也不是不知道哪个饮片厂的来龙去脉,但是你却说了这样的话,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本意,但是........”
霍千里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更过分的话咽了回去,“失陪了。”
袁湘灵呆呆地看着看着霍千里大步流星地离开,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夏晚晴的电话。
“湘灵,你不是相亲吗?怎么还给我打电话,哈哈!”
“晚晴,我刚被人骂了。”
“啊?谁啊?”
“但是我觉得他骂得对,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说了些不该......”
......
走出西餐厅,霍千里直接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靠在后座上。
他看得出来,袁湘灵就是一时情急,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居然被拒绝,而且被再次拒绝,那种好强和愤慨,说得难听点就像是走在路边给一个乞丐一张钱,乞丐还嫌弃,在愤怒之外,人多少有点我还真就硬要你把这张钱收下的冲动!
但是这种事根本就不是能拿来妥协,虎山村的前途也不可能被捆绑在这样的事情上。
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霍千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江清月的电话。
“在哪儿呢?”
“我在你们学校操场上呢。你不是吃饭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想你了,等我。”
二十分钟后,霍千里冲进了蜀州大学的校门,在足球场的看台上找到了一个人独坐的江清月。
足球场上,不少人在坐着聊天。
球场周围的跑道上,也有好些同学在夜跑。
江清月安静又羡慕地看着,微微摇晃着身子。
霍千里走到她旁边坐下,“秋雁呢?”
江清月笑着道:“她有两节课,我让她先去上了,我又不出校门,丢不了的。”
霍千里点了点头,默默陪她坐着。
四个角落的照明灯只开了两个,一丛阴影刚好罩住二人的身影。
霍千里不说,江清月便不问,两人就这么默契地并肩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
江清月目光安静地看着下方的操场,轻轻笑了笑。
“忽然好想下去光着脚在草地中间跑啊!”
“那就去!”
“算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我爱你!”
江清月惊讶地扭头,瞧见了霍千里眼里认真的光。
一阵风过,将树枝摇动,光终于透了过来,铺洒在二人的脸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年新篇章
表白是什么?
有人说是向心爱之人发起冲锋的号角;
也有人说是郎情妾意心照不宣时捅破窗户纸的胜利凯歌;
有人说是正式确定关系的契约仪式;
也有人说是在确认彼此心意时来自灵魂的欣喜和颤栗。
爱,不需要教,光是从心爱之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字眼,那根植于人类基因里的本能就会被自动唤醒。
寒冬中的体育场,江清月霞飞双颊,艳若桃李。
但天性大方洒脱的她并没有局促太久,眉眼慢慢就弯了起来。
正好今晚的天上没有月亮。
她的嘴角翘起幸福的弧度,带着几分甜蜜又带着几分开心,“接下来,就是要牵手吗?”
霍千里摇了摇头,“不是。”
江清月微微一怔,就看见霍千里欺身而进。
双唇的触感先是冰凉,旋即变得火热。
整个身子从紧绷僵直,缓缓变得瘫软。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
江秋雁哼着歌欢快地蹦跶过来,然后陡然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呆住。
“咦~~光天化日的,也不知道害臊!”
她嘀咕一声,顺势在台阶旁蹲下,接着又好奇地伸出脑袋,想要多看上一眼,眼前却已经失去了霍千里和江清月的身影,仿佛刚才的刺激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人呢?”
江秋雁左顾右盼,终于看见霍千里牵着江清月的手,跑进了球场。
两人脱掉鞋袜,放肆地在球场上跑着笑着。
“幼稚!”
江秋雁翻了个白眼,吐槽了一句。
追逐、玩闹、大笑,江清月开心得像个二十一二岁的姑娘,哦不,她本来就只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姑娘,只不过许多人都忘了。
江秋雁托着腮,静静看着,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霍千里跌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累死了累死了!”
江清月坐在一旁,发丝稍显凌乱地飘在脸颊,面色潮红,微微喘息着,笑意弯弯的眉眼里尽是温柔的喜悦。
她忽然面色微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九点半了,秋雁怎么还没过来?”
那个好不容易挣脱束缚自由自在的姑娘一闪而逝,重新变成了长姐如母的模式,担忧地看着霍千里。
霍千里叹了口气,朝着一旁努了努嘴。
江清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瞧见了甩着一双大长腿晃悠过来的江秋雁。
夜色遮掩了江秋雁通红的双目,她板着脸,在江清月的身旁坐下,“你们这样,怎么穿鞋子啊?”
霍千里跟江清月低头,看着各自两个脏兮兮的脚底板,这好像是个问题啊!
霍千里笑着道:“这个好办,秋雁,麻烦你去买包湿巾来。”
江秋雁:.......
这个夜晚,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在最后,江清月打死都没让霍千里一起住进招待所的那个房间以外。
看着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女人,在确定关系之后居然如此“斗胆”抗拒,霍千里只好摸了摸鼻子,果然不能相信任何在野党,上台之后都一样!
于是,霍千里去了韩致远的家里。
本来也确实是这么计划的。
袁湘灵那边的情况,总归是要跟师娘回复一声的。
到了韩家,他坐在沙发上,跟两位老人说了晚上跟袁湘灵见面的经过,当然隐去了袁湘灵后面的威胁。
韩致远面无表情地看着程素清,程素清老脸一红,连忙道:“千里啊,师娘之前也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些故事,这事儿闹得,是师娘给你添麻烦了!”
“师娘,您千万别这么说!”霍千里赶紧摆手,“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的。”
他笑了笑,“正好,也跟老师和师娘分享一个好消息,我跟清月正式在一起了。”
“好!”韩致远一拍大腿,“千里,这个事就做得地道!是个爷们儿!”
“嚷嚷什么!”程素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看着霍千里,“真定了?”
霍千里点了点头,“定了!”
程素清深吸一口气,当即吩咐道:“这次回去,就把她妈妈送上来,到我们医院做个仔细检查,有什么病看什么病!老韩,你那边好好琢磨琢磨,清月丫头怎么提升一下学历!”
事已至此,程素清也扔下了那些旁的心思,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怎么更好地处理这个事情。
霍千里点了点头,在这两个他下定决心要养老送终的老人面前,感激的话已经不用多说,“老师,我也正想跟你了解一下这个事,我们学校的成教学院那边.......”
韩致远摆了摆手,“别搞那么复杂,直接参加高考。”
“啊?”霍千里一愣。
“她还没满二十二岁,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没什么关系。听你说她以前成绩比江秋雁还好,那到时候本科申请提前毕业就是了。而且普通高考就在半年之后,差不多就正合适。”韩致远淡淡道:“至于考试的手续,本来就符合规定的情况下,你在你们东江县这点事情还能办不成?”
霍千里一想,还真是,能直接走普通高考的路子当然更稳妥。
只是,这样一来,谈了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届的学妹,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嘿嘿嘿!
.......
第二天,十二月三十一日,霍千里跟江清月一大早汇合,去往汽车站。
来时心照不宣,走时如胶似漆。
他搂着她的腰,她靠着他的肩,一座城越拉越远,两颗心越靠越近。
好在刘晓雨他们的摄制组在拍完了中期总结会就返回了虎山村,否则瞧见这一幕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
不过,该来的始终要来,当二人坐着摩的回到虎山村,虽然刻意装作和之前一样,但神态和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
霍千里干脆也懒得装了,直接牵起江清月的手走进了办公室,然后把东西一放,看着在坝子里看乐子的那帮一脸八卦的村委们,学着村民们的口气笑骂道:“看啥子看!没讨过婆娘咩?”
哄笑声中,有人起哄道:“霍干部,你明天怕是要加个节目哦!唱个天仙配噻!”
说着就有人捏着嗓子唱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
哄笑声中,虎山村的2007年12月31日在一片欢乐中结束。
第二天一早,虎山村几乎全体村民起了个大早,做过两遍广播体操活动了一下身体,匆匆吃过早饭,穿上干净的新衣裳,拖家带口地走向村委会。
村委会焕然一新的大门口,张灯结彩,一条喜庆的横幅拉起。
【虎山村迎新年游园会。】
红布白墙,喜气洋洋,2008年,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觉醒
对霍千里而言,这游园会没有什么新意,他就是照搬了大学里游园会的那些设置,再加了一点团建素拓的小游戏。
但对虎山村的村民来说,这可太新奇了。
村委会前的水泥坝子,现在已经改叫做虎山村文化广场,四周摆着不少的摊位,仿佛一个多月之前,大学生们那次活动的重现。
夹弹珠、贴鼻子、夹气球、投壶、大木棍夹小东西、趣味投篮比赛......
参与就给一张游园券,根据成绩还可以得额外的券,等游园会结束了,这些券又可以拿到小卖部换东西。
又好耍又有好吃,村民们玩得那叫不亦乐乎。
这些小游戏都是相对经典的,看似简单,我上我也行,但实际上还是稍稍需要些水平。
于是那些原本观望的人,也耐不住兴趣,主动伸手试试,整个气氛就更加欢快了起来。
霍千里也在人群中闲逛着,忽然感觉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他扭过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有些畏缩地站在他旁边。
许艳婷。
霍千里低声道:“有事?”
许艳婷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在欢快地玩着,声音喧嚣而热烈,没人注意到她,于是她低声地飞快道:“我想离婚。”
霍千里的确没太听清楚,微皱着眉头地看着她,“什么?”
许艳婷所有的勇气仿佛都因为霍千里这个表情消失无踪,摇了摇头,转身快步地离开。
霍千里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面露不解。
他慢慢继续朝前踱着步子,看着村民们在各个“摊位”上开心地玩着,脑海中却一直转动着刚才许艳婷的举动。
她忽然来找自己,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借钱?
不应该啊,顾刚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去年合作社分钱,他家里还分了两万多,不少挣了,许艳婷天天在家也没地方花钱。
求助?
最近没怎么听到顾刚家暴她的消息啊,以村里这种情况,既然外人都不知晓,至少就不算严重。
会不会是求助别的事情呢?
霍千里皱着眉头想着,关键还得落在她说的那句话上。
她说了句什么呢?
好像是我什么来着。
我什么呢?
我要?还是我想?
她能要什么呢?还求到自己面前?村里的事找顾大强不就好了么?
关键是,在自己重新问了一次之后,她立刻就不说话了。
她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的无非是被别人听到或者走漏风声之后,可能带来的惨痛后果。
那什么样的事情能值得她这么谨慎呢?
霍千里陡然愣住,他明白了,许艳婷是想离婚或者出去打工!
只有这样的情况,她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偷偷找到自己说,整个虎山村最有可能在这个事情上帮她的也只有自己!
哪怕顾大强也有可能因为宗族观念或者村里习俗而当好人把她劝下来,然后她就又会遭受又一次的暴击。
但就是在这样的信任下,自己当时的疑惑被她当做了反感或者质疑,唯一的希望破灭,于是她彻底怂了。
想到这儿,霍千里连忙转身,在人群中搜寻着许艳婷的身影。
这个苦命的姑娘,如果自己愿意走出家庭的泥淖,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上一帮。
但刚走出两步,他又反应过来,调头找到了江清月。
十分钟后,江清月找到了许艳婷,挽着她朝着村委会的小卖部走去。
等江清月返回,拉着霍千里走进办公室,朝着他点了点头,“离婚。”
霍千里挠了挠头笑着道:“加点前缀后缀什么的,你忽然给我来这么一句,听着怪怪的。”
江清月没有笑,认真地提醒道:“别大意,这个事不好办的。”
“我知道。”霍千里从明亮的铝合金门窗望出去,“顾刚那种人,能够找到个老婆多不容易,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看见霍千里知道轻重,江清月也没再多余地卖弄唠叨,默默坐下,悄悄思考着这个事情,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她能帮忙提个建议。
霍千里靠着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然后忽然看着门口的刘晓雨和摄影师,“你们可千万别说漏嘴啊,会出大事的。”
最近已经慢慢习惯了被村民们无视的刘晓雨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霍千里搓了搓手指,顾刚这个人,贪财好色烂赌暴虐不要脸,堪称五毒俱全,这样的人,若是直接上门跟他谈,事后会不会报复许艳婷不说,看见自己出面帮忙,狮子大开口那是跑不了的。
他不愿意放弃许艳婷的理由也很简单,掏空家底娶来的老婆不容易,有个任打任骂吃苦耐劳的老婆也难得,有个免费帮忙带孩子的人也不容易。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对许艳婷有感情吗?
如果有一个比许艳婷更好的女人摆在他面前,愿意嫁给他,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换掉许艳婷吧。
咦?
霍千里神色一动,有了!
喜悦还没来得及绽放,那些个瞬间浮起的念头便被他自己否掉。
他是个党员,是个国家干部,有的事情虽然很简单,但并不是他能够去做的。
霍千里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声。
到了虎山村,大大小小的困难都经历过,没想到还被这个事情难住了。
......
一天的迎新春游园会在村民们的交口称赞中结束。
下午四点,村民们凭着游园券到村口小卖部,按照小卖部门口摆着的那一大张兑换列表,各自换了一堆什么洗洁精、洗衣粉、肥皂、香皂、沐浴液、垃圾桶之类的用品,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这些物品,便又是一次润物细无声的成功引导。
顾刚也赢了不少的东西,别看他啥也不是,但手脚还算灵活,脑子也有那么几分机灵,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有那个本事和胆子把涉世未深的许艳婷哄骗到手。
回到家里,把东西一放,从他老汉儿手里接过儿子抱着耍了一阵,他就叼着烟翘着脚,摸出兜里新买的手机,玩起了贪吃蛇。
正乐呵着,忽然被儿子的一阵大哭惊醒。
两岁多的小孩,正是四处蹦跶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追着院子里的一群鸡到处跑,一只公鸡忍无可忍,翻过来扑腾着翅膀朝着他发起了反击,小屁孩吓得转身就跑,一个趔趄,摔翻在地,脑门正好磕在一个铁皮桶的边上,然后又被逮着机会的公鸡一下啄在额头上,登时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顾刚赶紧起身,厨房里飞快地冲过来一个身影,抢在他前面抱着小孩,“乖乖,咋个了?碰到哪里了?疼不疼?妈妈吹~呼~啊,不哭不哭,妈妈吹~”
老头子也闻讯出来,一脸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孙子,然后不爽地看着顾刚,“喊你带个娃娃都带不好咩?”
顾刚自知有错,也不敢吭声。
许艳婷安抚好了儿子,看着他脑门上的伤疤,恐怕是破相了,不禁又是一阵心疼,忍不住埋怨地看了顾刚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有些后悔的顾刚登时恼羞成怒,厉声道:“你看哪样?”
许艳婷不敢吭声,默默抱着孩子,进屋去找创可贴。
“老子问你看哪样?”
就在她从顾刚身边经过的时候,顾刚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一砸,癫狂道:“你日嘛要不完了是不是?你了不起,你没把娃娃弄哭过咩?”
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埋进许艳婷的怀里,许艳婷两手死死地抱着儿子,任由顾刚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拽得摇摇欲坠,脑袋砸在土墙上撞碎发出闷响。
“好了!吓到娃娃了!”
等顾刚稍稍发泄了一下,家里的老头才开口劝道,伸手把顾刚拉到一旁,“村上是盯到你的哈,莫整过了把霍干部得罪了!”
顾刚这才恨恨地瞪了许艳婷一眼,坐回椅子上点了根烟。
“坐到耍哈儿,我去把饭弄出来。”
许艳婷进去照顾小孩,老头便只能自己承担起接着做饭的重担。
顾刚却冷冷道:“吃锤子,看到斗烦!出去耍去了!”
说完两步翻上摩托车,骑着就出了门。
老头愣了愣,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堂屋里安抚小孩的许艳婷,埋怨道:“你一天不惹他生气你过不得咩?”
看着许艳婷背朝着他默不吭声,他冷哼着走进厨房,“气死了一个还要气二个,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屋头的人都气死了你才安心!咋个讨了这么个丧门星!”
堂屋里,许艳婷两眼泪珠滚滚,勉强地笑着,“幺幺(宝宝)乖,幺幺不哭。”
小屁孩睁着一双大眼睛,伸出脏兮兮又胖乎乎的小手,摸着许艳婷憔悴的脸,替她抹去泪珠,“妈妈也乖,妈妈也不哭。”
.......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三天,霍千里这些天都在镇上和村里的各种会议和活动中度过,抽空都会想一想许艳婷那件事情的解决办法,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就在他甚至都想着要不要稍稍违背一下纪律,用一些非常规手段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看着陌生号码,霍千里按下了接听键,“你好,哪位?”
“霍兄弟吗?是我,陈天明!”
霍千里也就接下橄榄枝,笑着道:“哦!陈哥啊!你好你好!”
“霍兄弟,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你们村有个人犯事了,现在关在所里,情况有些麻烦,可能需要你们来协调一下。”
霍千里闻言面色一肃,“谁啊?什么情况?”
“叫顾刚,具体情况不好解释,你到镇上来一趟当面细说嘛。”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要离婚!(二合一)
三辆摩托车驶进了千符镇派出所。
霍千里、顾大强、顾海涛、顾刚的老汉儿,外加摄制组的刘晓雨跟摄影师。
派出所的三层小楼外,好几个汉子正或蹲或坐地在台阶旁抽烟,见到霍千里等人登时就站了起来,面色不善。
“搞啥子!搞啥子!”
陈天明听见声音走出来,见状连忙喝止。
瞧见摄影师手里举着的摄像机,他心头又是害怕又是高兴。
去年春节前,就在这个机器下面,他大义灭亲,将自家侄子送去了拘留,按说该恨透了霍千里,但没想到真的因祸得福,当那个纪录片播出之后,他得了县里的表彰,同时据说镇上正在研究推举他当镇政法高官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制服,看着那几个村汉,神色和缓了些,用词也谨慎了些,“派出所不是撒野的地方,遵纪守法,都老实点哈!”
说完看着霍千里,微笑道:“霍干部,这边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情况。”
看着霍千里几个被陈天明亲自接了进去,一个汉子呸了一口,“狗日的又是关系户,都特么是贪官!”
另外一个沉稳些的汉子眉头一皱,“不对,刚刚陈所长喊的那个年轻人姓霍?”
“姓霍又咋个了嘛,姓霍.......姓霍?”
“对啊,虎山村还有哪个人姓霍嘛!”
“妈哟,这哈儿难办了!”
人的名,树的影,产业园区的消息传出来,再加上那次镇上公开遴选五个村的事一搞,在千符镇霍千里已经是彻底出了名了。
“等哈儿看咋说嘛!听说他是个好人,说不定不得乱来。”
“锤子!当官的哪有好人!”
外面的汉子们议论着,里面办公室里,陈天明向霍千里和其余众人介绍了情况。
事情倒不复杂,顾刚在餐馆里喝了酒,跟人起了争执,一怒之下一酒瓶子给人开了瓢,然后拎起凳子把人砸趴下了。
陈天明看着霍千里,“现在,伤者送到了医院,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但是顾刚出手伤人这个事情是坐实了的。”
顾刚的老汉儿哼了一声,鄙夷道:“打锤割孽好正常的事情,打不赢只能怪他自己撇(差)噻!”
陈天明对这些法盲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耐心解释道:“老大爷,法律不是这么规定的,很简单的道理,你走到路上无缘无故遭别个打进医院,你觉得对不对嘛!”
顾刚的老汉儿依旧一脸不屑,“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跟我儿吵架,那斗是自找的,怪不得哪个了噻!”
顾大强忍不住开口拦着道:“政府有法律,按照法律办,你大些还是国家政府大些嘛!先听哈儿陈所长咋个说!”
霍千里神色严肃地看着陈天明,“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跟霍千里交流起来陈天明就要轻松得多,“十万块钱,他们谅解,医好回家,我们也不予立案,更不会移送检察机关。”
“十万?他做他龟儿的春秋大梦!”
顾刚的老汉儿蹦跶老高,大吼起来,他儿子天天在屋头把婆娘打得头破血流的,也没见哪个说啥子啊,咋个在外面打个人,张口就是十万!
陈天明平静道:“不走调解程序也可以,我们就按照立案程序走,对伤者进行验伤,如果确定轻伤及其以上,至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啥子呐?还要坐班房?你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来害我儿的?我儿那么能干,凭啥子要去坐班房?老子斗晓得你们这些贪官就是不得让我们过几天好日子.......”
老头儿吼着叫着,顾大强赶紧板着脸将他拉到走廊山,连哄带吓好一顿劝说,终于把老头的情绪稍稍安抚下来。
不过老头依旧坚持着他的好大儿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都是被人陷害了的!
霍千里问陈天明,“能不能见见顾刚,让他们沟通一下?”
陈天明点了点头,亲自带着他们到了暂时关着顾刚的屋子。
屋子里,顾刚被锁在审讯椅上,老头儿一见着就喊着,“搞啥子,给我儿解开了!不斗是,打个架吗?凭啥子绑人!”
一个没见着摄像机的民警可不惯着他,板着脸一横,“勒是派出所,不是你屋头!各人给老子老实点哈!妨碍公务,把你一哈(一起)锁起!”
老头儿被这么厉声一吼,登时怂了,也不吭声了。
陈天明上前,跟民警交待了几句,然后就看着霍千里,“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老头儿下意识想开口让看起来好欺负一点的陈天明给他儿子解开,但被陈天明身后的民警冷眼一瞪,连忙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好大儿,“刚娃,莫怕,霍干部和村长都在,你有啥冤屈你斗说出来,他们要给你做主!”
顾刚立刻懂了,嚎了起来,“村长,霍干部,我冤枉啊!我是跟人打了架,但是他也打了我啊,只是我躲过去了,他没躲过去,凭啥把我抓起来嘛!”
顾大强冷冷道:“冤不冤枉是警察判断的,要想我们帮忙,你各人最好跟我们说实话。你为什么要跟人打架?”
“他骂我!”
顾大强接话道:“以前有仇还是刚惹上的?人家不会无缘无故骂你。”
顾刚面露迟疑,霍千里皱着眉头,“你现在面临巨额经济赔偿或者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你要是对我们都不说实话,那确实没法帮你了。”
“因为女人!”顾刚连忙道:“有个女的,我以前认识,后面没联系了,最近嘛,一起喝了几回酒。那娃好像也跟那个女的好,晓得了过后斗来找事,然后斗吵起来了。”
霍千里打断他的话,“你跟那个女的什么关系?”
顾刚摇头,“没得啥关系。”
“我们走!”霍千里直接转身。
“我说我说!”顾刚赶紧开口,刚才霍千里的话给他吓得够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将情况说了。
去年卖丹参的时候,镇上药贩子算计他那回,有个女的就跟他有过春风一度,后来顾刚没用了,混不进那个圈子了,自然也就断了联系。
但是今年虎山村发了不少钱,顾刚腰包鼓了,再加上看着许艳婷也厌烦,又买了新手机,就想办法勾搭上了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本来也就是个混子,不说浪荡至少也相对看得开些,打听到虎山村最近发展挺好,顾刚又死皮赖脸,干脆就给了他一次机会,顾刚自然求之不得,请姑娘出去玩,出去喝酒,动不动还给买点东西,姑娘半推半就地也就让他如愿了。
然后他跟那个姑娘更是裹得紧,但是这种女人身边怎么会就一个男人呢,于是就是一场争风吃醋的无聊争斗。
陈天明在一旁听着,“你没有用啥不法手段吧?”
“没有没有。”顾刚摆了摆手,“我每次还都给她拿钱,她高兴得很!”
“呵!还涉嫌嫖娼啊!”陈天明扭头吩咐道:“记上。”
顾刚:.......
霍千里摇了摇头,真是无可救药,从人品到智商都是让人无语的存在。
他把顾大强拉到一边,小声道:“老哥,你问问他和他父亲的想法,他们想怎么解决,我去找受害方谈谈。”
顾大强有些担忧道:“要不我去吧!”
霍千里笑了笑,“在派出所里还能出事不成,我出面跟他们反而好聊一些,你把这头弄好。”
说好这头,他一个人先去了趟厕所。
然后找到陈天明,让他带着跟受害方,也就是先前蹲门口抽烟那几个村汉见了面。
比起先前,这儿还多了三个人,受伤那位的父母,以及他们所在村的村长。
有村长来了,陈天明也松了口气,看着那位村长,然后指了指霍千里,“许村长,霍干部你认识吧?”
穿着皮夹克,头发用摩丝梳成大背头的村长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认识霍千里,甚至在看到霍千里的时候,对这件事的心理预期就直线下降。
陈天明开口道:“大家一起谈一下,看看这个事怎么解决,好不好?”
“没得啥子好谈的,十万块钱,少一分都不谈!”
皮夹克大背头还没开口,一旁受伤那位的母亲就直接开了口。
霍千里和陈天明都不说话,默默看着皮夹克。
皮夹克皱着眉头看着那个老妇人,“四嫂,你要这么说的话,还把我喊来干啥子呐?”
说着就朝外走去,那边众人连忙来劝。
每个村的村长,都有自己独特的治理方式和威信所在。
跟众人掰扯了几分钟后,皮夹克带着一个汉子一起跟陈天明和霍千里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各自坐定,简单的几句开场客套之后,霍千里开口道:“许村长,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我们都希望这个事情止步在治安范围,而不要上升到刑事范围,对吧?”
皮夹克点了点头,出个刑事案件,的确对各方都没什么好处,“霍干部,你说哈你想咋个解决嘛!”
霍千里平静道:“十万块钱确实多了点,虎山村啥子状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拿不出来的钱,喊得再高都没意义的。”
皮夹克想了想,“霍干部,如果你能把我们村,加到产业园范围中去,这个事,我们就内部处理了,一分钱都不要,你们直接带人走!”
霍千里心头冷笑一声,摇头道:“许村长,一码归一码,个人的事跟全村的事不要混为一谈,再说了,这个事情是镇上定的,哪儿是我说了就算的。”
陈天明在一旁打着圆场,“说实话,老许,谅解和解这个东西,就跟做生意了一样,你的成本是好多,你喊好多,最终还是要奔着成交去。不是说你十块钱进的货喊价一千,别个还一百,你就觉得你好像亏了九百块,你要想你的成本只有十块钱。”
皮夹克沉默一下,说了声失陪,拉着汉子又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看着霍千里,“霍干部,都是勒几个熟人,我们也不拉稀摆带(不干脆、不耿直),这个事,看伤情,医院说医药费是好多都好多,再加点营养费,生活费,不多要,你看要得不?”
霍千里点了点头,“感谢许村长。”
“不忙!”皮夹克看着他,“我有个条件,如果今后产业园再扩大,你能不能优先考虑一哈我们村。”
霍千里苦笑一声,“这个事情真的我说了不算,我只能说真有那个情况,在能力范围帮你们争取!”
“有你这句话斗够了,哪个不晓得霍干部从来都是说话算话!”
霍千里:......
陈天明哈哈一笑,“对嘛,勒才是谈事情的态度嘛!既然这样,就等医院那边检查结果出来,我们.......”
正说着兜里的电话一响,他笑着道:“说曹操曹操斗来咯!”
他拿起电话跟那头说着,外面也跑进来一个村民,跟皮夹克耳语了几句。
陈天明放下电话,看着皮夹克,“你那边也接到消息了吧?”
皮夹克嗯了一声,看着霍千里,“霍干部,现在的情况是,医院那边医药费要一万七八,两万应该打得住,好在说应该不会落下残疾,加上养伤、休息,以及额头上破相这些各方面,给个两万六嘛。”
陈天明也在一旁点头,“确实,伤得还比较严重,医院的确报的是这个数。”
霍千里点了点头,“那行,我去沟通一下。”
霍千里前去找顾刚父子商量,这边皮夹克也回了他那头,跟众人说了情况。
有个汉子忍不住质疑道:“咋个不多要点嘛!”
跟着皮夹克进去的汉子替皮夹克解释道:“你也要人家有嘛!虎山村那些家庭是啥样子嘛,这家人要不是去年挣了点钱,你喊他拿两千六都不一定拿得出来!”
“锤子!他没得可以去借噻,虎山村去年那么多家人挣了钱,找个两三家斗借齐了,他屋头没得几个亲戚咩?”
“够了哈!”皮夹克叼着烟,看着伤者父母,“四哥,四嫂,我刚已经跟你们解释了,现在再跟你说一遍,你们该晓得这个霍干部现在是啥子背景,莫说镇上的官,县上的官都要帮他,我们真的狮子大开口,把别个惹毛了,一分钱不出照样把人放了,到时候我们斗瓜了(就傻眼了)!”
他抽了口烟,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雾,“医药费一万七八,再加上七八千的营养费,不算亏。你们说呐?”
老两口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边终于说好,但没想到岔子却出在了顾刚老汉儿那头。
一听还是要赔两万六,老头儿登时嚎道:“两万六,他狗日的咋个不去抢银行?烂屁儿黑钩子的,打个捶斗要赔几万,有没得点点良心!要钱没得,要命一条!来嘛,把老子弄死嘛!”
顾大强面无表情,“别个不要你的命,要顾刚的命。你不赔钱也简单,那就班房里头见嘛!”
好大儿就是老头儿余生的念想,一下子被拿捏住命门,老头硬气不起来了,心都在滴血,一脸埋怨地看着霍千里,“霍干部,你有没有认真跟别个谈哦?你勒们老实,谈不好换个人谈嘛!你莫来装大方害我们勒些穷人嘛!”
顾大强脸一黑,终于忍不住怒道:“霍干部做事轮得到你在那儿东说西说啊?你不服你自己去嘛!”
老头被噎了一下,脸上皱纹挤成一团,愁苦地看着顾大强和霍千里,“但是我屋头真的没得钱啊!要不这样嘛,村长,你先帮我们垫上,明年合作社又挣了钱了我还给你!这个你总不担心我们赖账噻!”
顾大强冷哼一声,“你算盘打得这么好,咋个就教不出个好儿子来呐?今年你屋头刚分了两万多,你跟我说没得钱?刚娃子有钱出去嫖娼喝酒,你跟我说没得钱?老子是大光头,不是冤大头!”
老头儿又把目光看向霍千里,还没开口,顾大强就直接断了他的念想,“你要敢坑霍干部,你信不信明天村上的人就要你们在虎山村待不下去?”
老头计谋落空,只好又进去跟顾刚一顿商量,然后将霍千里和顾大强几个请了进去,顾刚哀求道:“霍干部,村长,我们真的没得那么多钱,之前分的钱,我买了个手机,额外又用了几千,现在手上全部家当加一起也就两万不到,一家人还要生活,还有个娃娃要养,不是不赔,是真的赔不起啊!”
这番话出来,别说顾大强跟霍千里了,就连跟着来长见识的顾海涛都大概知道应该是真的了。
小孩子也才两岁,的确也不能跟着挨饿受冻。
顾大强扭头看着霍千里,带着几分询问,要不就按照先前说的,帮他们出一万或者一万五,然后等今年收成了再扣下来?
让他疑惑的是,霍千里却一脸平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老头儿也是真急了,冲着霍千里就是两腿一弯,“霍干部,你可怜一哈我们嘛!我们是真的没得那么多钱啊!娃娃还小,总不能见天饿肚子嘛!我求求你了啊!”
霍千里将他扶起,为难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个事情吧,容易开一个坏头,大家都不富裕,今天你这样了,那明天别人求到村上了又咋办?村上不答应吧,要闹矛盾,答应吧,村上也就那点经费,经得起几个人借嘛!到时候合作社都要遭整黄了!”
老头儿连忙道:“那不找村上借,你私人借给我嘛!”
霍千里苦笑道:“我哪儿有那么多钱啊!”
“我有!”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怯懦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许艳婷的身影意外出现,走进房间,看着顾刚和老头儿,“我有一万,可以拿给你去赔。”
顾刚面色一凶,“你个瓜婆娘哪儿来的钱!”
老头儿却不管,一把抓住许艳婷的手,“真的啊,我硬是有个好儿媳妇啊!钱在哪儿,搞快拿出来!”
许艳婷深吸了一口气,一直有些微缩着的身子缓缓站直,看着被锁在审讯椅上的顾刚,“钱我可以拿,但是我有个条件。”
瞧见许艳婷这个样子,顾刚冷哼一声,“敢跟老子提条件,你是皮痒了咩?”
许艳婷下意识地身子一颤,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咬了咬嘴唇,“那就算了。你自己想办法。”
老头一把将她拉住,陪着笑,“哎呀,莫听他的,他斗是个天棒(又傻又楞)!你说,啥子条件!”
许艳婷看着顾刚不说话,像是居高临下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顾刚觉得自己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冷冷地看着许艳婷,凶相毕露,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但是牢固的铁栏和双手上的铁锁让他很快就认清了冰冷的现实,凶光渐渐熄灭,“你说。”
许艳婷悄悄捏着拳头,缓缓说出四个字,“我要离婚!”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生只有一次
“你要找死咩!”
听了许艳婷的话,顾刚猛地一声大吼,双目通红,脖子青筋暴露,挣扎着想要挣脱审讯椅,上去收拾“不知天高地厚”的许艳婷。
“板(乱动)啥子!”
值班民警一警棍敲在铁栏杆上,厉声警告,“老实点哈!”
顾刚像一头狂躁的困兽,死死地盯着许艳婷,喘着粗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
许艳婷却意外地不再觉得害怕了,刚才那句话说出口,一直将她压得喘不过气的那些东西仿佛瞬间被打散,哪怕最终没有成功,她也无所畏惧了。
因为,她已经懂得了反抗。
“你以为吃定老子了是吧?老子跟你说!老子今天斗跟你硬气一回!”
顾刚有些疯狂地狞笑道:“老子不赔钱!老子斗要去坐牢!你一辈子都莫想跑得脱!”
霍千里眉头微皱,这人也实在太过无耻无奈了!
一旁的陈天明却笑了,“你真的放着调解不走,要去看守所和监狱头走一转?”
顾刚耍横道:“爪子嘛?你派出所还管得了这个咩?”
陈天明轻蔑一笑,对霍千里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出去等等,我跟他聊两句。”
十分钟后,陈天明出来,笑着道:“进去吧,谈好了。”
霍千里迟疑道:“没犯错误吧?”
陈天明摆了摆手,“咋可能。无知者无畏,我只是跟他分享了一些常识。”
接下来的事情就再无什么阻碍,只不过流程上有些麻烦。
钱没到位,对方自然不肯签谅解书;
谅解书不签,派出所就不会放人,所以要先准备钱;
但要准备钱,就得许艳婷补上那一万;
要补上那一万,就得顾刚跟许艳婷先离了婚,顾刚就得放出来;
但没有谅解书,顾刚就放不出来。
陈天明跟霍千里还有皮夹克一商量,决定顾刚老汉儿先去准备钱,然后派出所开着警车押着顾刚去县城办了离婚手续,再把钱补上,然后再回来把后面的程序走完。
这样各方都没什么意见,唯一有意见的就是顾刚父子,但他们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走出派出所,霍千里先让顾大强和顾海涛陪着许艳婷和顾刚老汉儿一起回去,盯着点不要出什么岔子,接着把刘晓雨和摄影师也赶了回去,然后才揣着兜轻松地走进派出所旁边不远处的邮局,看着坐在邮局里领报纸的那个俏丽身影,笑着道:“干得不错!”
江清月微微一笑,拎起报纸,跟邮局的工作人员道了个谢,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忽然站定,看着霍千里,郑重而认真地道:“谢谢!”
霍千里诧异地挑了挑眉,“要谢也是许艳婷来谢,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江清月轻声道:“谢谢你来了,让我们遇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霍千里怔了征,然后一把拿过她手里的报纸,“少夸我,容易骄傲!”
江清月噗嗤一笑,伸手挽着他的手臂,朝着镇上信用社的自动取款机走去。
......
当天晚上,许艳婷带着孩子在顾大强家里睡的。
即使顾大强用人头担保不会私放许艳婷带着孩子走,老头也不信,卷着铺盖在顾大强家的堂屋里,守着门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许艳婷回到家收拾了一个包裹,拎着走出房门,就瞧见老头儿抱着孩子一脸憎恶地看着她。
“妈妈要去哪里?”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一开口,差点就让许艳婷的心瞬间崩溃。
她挤出一丝微笑,想要伸手抱一抱,老头却直接一闪身避了过去。
许艳婷抿着嘴,看着老头,“我喊过你一声爸,不管你对我咋样,我不记恨你,幺幺(宝宝)今后就只有麻烦你多照顾了。”
老头翻了个白眼,面露鄙夷。
许艳婷想了想,从包里取出一沓钱递给老头,“这是五千块钱,你拿着,是给幺儿的,平时给他吃好点穿好点,莫让他受苦遭罪。”
说着许艳婷就悄然哽咽。
老头扭头看来的目光依旧阴翳,但伸出手接了过来。
许艳婷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钱莫让顾刚晓得了,你的儿啥子德行其实你比哪个都清楚。这个钱要是给了他,肯定又是吃喝嫖赌去了。顾刚是你儿子,但是我的幺儿也是你的亲孙子,也求你多想到点他。”
“妈妈在说啥子!”
小孩子虽然听不大懂,但明显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同,在老头的臂弯中打挺,想要挣扎着逃向妈妈的怀抱。
许艳婷祈求地看着老头,“我能不能再抱一下他?”
老头想了想,默默别过头去。
许艳婷伸出手,接过了儿子。
她蹲下来,把儿子抱在膝盖上,轻轻摸着他有些皲裂的脸颊,指尖划过眉眼,口鼻,看着他单纯又清澈的眼睛,微笑道:“妈妈要出去一趟,幺幺要乖乖的,好好吃饭长高高哦!”
“妈妈要去哪里?”
“妈妈就是出去一趟.......”
“妈妈不出去!妈妈不出去!”
不等许艳婷说完,小孩子立刻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幺幺乖,要听爷爷的话,妈妈会回来看你的,给你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你喜欢的,好不好?”
“不好!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不出去!”
早已泪流满面的许艳婷深吸一口气,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起身将他递给了老头儿。
但小孩子却趴在她身上不肯松手,死死地拽着许艳婷的衣服。
“妈妈不出去!幺幺不要妈妈走!妈妈不出去!”
小孩子说不来什么别的,只是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最简单的话,宣泄着最炽烈的情感。
“幺幺乖!妈妈走了!”
许艳婷一狠心,掰开扯住自己的那只小手,将他放到老头的手上,拎着包快步冲出了院子。
在她的身后,是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妈不出去!幺幺要妈妈!妈妈不出去.......”
到了镇上,霍千里跟江清月一起,带着许艳婷坐上了去往东江县的中巴车。
江清月陪着哭了一路的许艳婷坐着,霍千里一个人坐在另一边。
等到了东江下了车,霍千里看着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一些的许艳婷,“我总共就给了你一万五,你把那五千傍身的钱也给了,你出去怎么过?”
许艳婷抿了抿嘴,“我身上还有两百多块钱,是这些年攒下来的,听人说锦城招工的多,随便找个工,慢慢就能有钱挣了。”
霍千里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把电话给我。”
许艳婷一愣,霍千里开口道:“忽悠你的那两个姑娘的电话,是叫郑琪和刘萍是吧?你联系的哪一个?还是都联系了?”
许艳婷知道藏不过去,只好默默从内兜里掏出一张保存得很慎重的纸条,递给了霍千里。
霍千里照着上面的电话给郑琪打了过去,简单了介绍了身份,他严肃道:“郑琪同学,我很认真地问你一句,你隔着电话在那儿一顿忽悠,有没有想过后果,如果许艳婷真的来找你,你有能力处理好吗?”
电话那头的郑琪连忙打着包票,然后听霍千里说这边许艳婷马上就去办手续就可以动身去锦城的时候,小姑娘忍不住欢呼了起来,跟霍千里说起了接人的事。
“那行,出发了我跟你说,不用你负责一辈子,但是刚开头的事情你必须要办好。办不到现在就直说,我来安排。”
“学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将电话收起,霍千里又把身上仅有的现金掏出来,估摸有千把块钱,他也懒得数了,直接拿给许艳婷,“这钱拿着,开头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别坠了我们虎山村的威风!”
许艳婷想要推辞,江清月在一旁微笑道:“拿着吧,一万五也是借,一万六也是借,出去挣着钱了再还给他就好了。”
“但是,霍干部你把钱都给了我.......”
“没事。”霍千里指了指江清月,“我可以吃软饭。”
许艳婷这才借过钱,朝着霍千里郑重地道了谢,羡慕地看着江清月,“真的好羡慕你。”
江清月笑了笑,“你还年轻,未来你也会遇到好人的。”
“行了,咱们也别磨叽了,去办正事吧!”
说着霍千里拦了个出租车,赶往民政局,那边的民警带着顾刚也到了。
看着许艳婷,顾刚的双眼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当离婚证被递到各自的手中,许艳婷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叠早已数好的一万块钱,放到了顾刚的面前,转身大步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瓜婆娘!你不得好死!”顾刚无能狂怒。
“吼啥子吼!”民警一巴掌呼过去,“你丢人莫带上我们!”
......
再次回到汽车站,看着许艳婷坐上大巴车离开,奔赴崭新的未来,霍千里和江清月异口同声地说了句,“真好!”
相视一笑,江清月问道:“一万五,哦不,一万六啊,就不怕许艳婷就此没了消息,这钱就打了水漂?”
“没了我心里也开心。”霍千里看着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大巴车,轻声道:“钱没了还能再挣,一个人的人生却只有一次。”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偶遇旧相识
东江县教育局人事股,办公室里,四个工作人员喝着茶聊着天,看着报纸抽着烟,有说有笑又是一天。
直到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悠闲宁静。
“同志,您好。”
一个穿着寒酸的中年男人弓着腰走进,操着一口蹩脚普通话,笑容谦卑地递上几张A4纸,“您看看,我这资料现在可以了不?”
靠着门的那个中年妇女眉头皱了皱,随意地翻了翻,“你这个工龄认定表上,只有学校盖章,少了你们教委盖章,回去盖了。”
穷酸男人苦着脸,有些埋怨,“您上次也没说要教委盖章啊!”
中年妇女眼睛斜着往上瞥了他一眼,“这种事还要人教吗?你自己不晓得问?个个都像你这么办事,我们一天不累死了?”
穷酸男人牙帮子一咬,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消散,重新堆起笑容,“那麻烦同志再帮忙看哈,还有哪些问题,我好一起改了。”
中年妇女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头也不抬,“先把这个弄了。”
穷酸男人哀求道:“同志,您看我也不住东江,来一趟也不容易,车费还贵。就为了这个事,我都已经跑了三趟了,人遭得住钱也遭不住嘛!”
中年妇女把报纸朝桌上一拍,“那是你的问题噻!程序斗是勒样,你办不办?”
穷酸男人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妇人,双拳都捏紧了。
在其余三人紧张的注视下,他猛地将手里的资料朝地上一摔,“老子不办了!”
他愤慨地指着中年妇女,手指因为愤怒都在颤抖,“政府的口碑就是被你这种尸位素餐的蛀虫败坏了的!有点破权力就耀武扬威!你......你会有报应的!”
说完,男人气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见他没有动手,房间里的其余众人也松了口气。
还没开口,就看见男人又走了回来,众人登时又紧张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男人默默蹲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页。
中年妇女哼了一声,伸脚踩住一张,一旁的另一个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中年妇女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脚,让蹲在地上的男人捡走了那张脚印清晰的表格。
等男人走了出去,先前咳嗽提醒的那个同事半开玩笑半真实地开口道:“陈姐,你屋狗儿生病了心烦,来办事的人却糟了无妄之灾咯!”
“该他龟儿背时(倒霉)!哪个喊他来撞老娘的枪口!”中年妇女哼了一声,“要不是你开个腔,老娘让他下不来台!”
办公室里另一个人开口道:“你也莫整太过了,万一他想不开,去找局长告状呐!”
“这个你就是多余担心咯!”一个老头抿了口茶,嘿嘿一笑。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陈姐的男人就是教育局的党委委员,招办主任。
于是,众人沉默片刻,便将刚才那个事情揭过,一个办公室的才是跟自己相关的事,其余的过了就过了吧。
另一边,中年男人悲愤地走出办公室,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纸叠好,放进衣服内兜,双目无神落寞地朝着走下楼梯。
迎面,一对年轻男女和他错身而过。
然后那个衣着朴素也掩盖不住曼妙身形的俏丽姑娘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中年男人的背影。
“怎么了?”年轻男人正是霍千里,好奇地看着江清月。
江清月轻声道:“你知道我爸以前是我们村小的老师吧?”
霍千里点了点头,江清月继续道:“我爸出了事之后,村小就缺人,但是其他老师都不愿意来,于是后面就招了个民办教师。那个老师很不错,我和我妹妹他都教过,只是后来虎山村村小被取消,又刚好碰上民办教师转正,他好像没被转正,出去打工去了,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霍千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是说这位?”
“很像!”
江清月扭头看着霍千里,“我想去确认一下。”
霍千里嗯了一声,“去呗,高考报名那点小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说着二人便匆匆追了上去,在教育局门口,江清月追到那个中年男人身后迟疑地喊了一声,“余老师?”
中年男人无动于衷。
江清月又不甘心地喊了一声,“余大同老师?”
中年男人终于缓缓扭头,瞧见江清月和霍千里,面露疑惑。
江清月看着他的面容,面色一喜,上前两步,惊喜道:“余老师,真的是你啊!”
“你是?”
“我是江清月啊!”
“哎呀!长这么大了啊!”中年男人愁苦的眉宇间终于绽放出由衷的笑容,惊讶道:“女大十八变,我都认不出来了!”
二人一顿叙旧,霍千里在旁边笑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上前提议道:“清月,对面有个茶楼,咱们要不过去点杯茶,坐着聊吧。”
江清月如梦方醒,“对对对,余老师,我们过去坐下说。”
余大同看着霍千里,“这位是?”
江清月笑着道:“余老师,他叫霍千里,是我.......男朋友。”
霍千里开心地一笑,主动伸出手来,“余老师你好。”
在茶馆坐定,各自点上一杯茶,霍千里主动从兜里掏出刚买来办事用的烟,抽了一支递过去,主动帮余大同点上。
江清月问道:“余老师今天过来是来办事的?”
余大同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事情办得不顺利?”霍千里问了一句。
余大同看着他们俩,迟疑了一下,摆了摆手,“没事,还行。”
他抽了口烟,将感慨都藏进了烟雾之中。
霍千里自然瞧得出来内情,江清月虽然阅历差些,但脑子和情商都够,也看得出来些异样,便转过话题,“余老师,这些年您上哪儿了?”
“在粤省那边打工呢!你听我现在的普通话都染上了浓浓的粤省风味了!”
不得不说,余大同这一口粤普还真有几分地道。
江清月笑着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不会说普通话的啊!”
余大同拘谨地笑了笑。
聊了一阵,余大同起身去了趟洗手间,霍千里趁机问起江清月,“这位余老师人品和教学怎么样?”
江清月回想了一下,“人很好,没得说,你知道我们村里穷,那些年他就那点工资,还经常偷偷救济学生,几年下来也没存下啥钱,结婚也就一拖再拖。教学上我就不太懂了,反正哪个老师讲的我都听得懂。”
霍千里嗯了一声,疑惑道:“那这么好的一个老师,怎么就没转正呢?”
江清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余老师是个很执拗的人,当时到最后就是他一个人留在村小,为了让一年级的小孩子能够多在村里读一年,硬拖了一年,还跟镇小的领导吵了架,估计是因为这个吧!”
霍千里搓了搓手指,附在江清月的耳边说了一句。
江清月蓦地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说什么呢?两个人还要讲悄悄话。”余大同坐回位置,洗了把脸,好像也放开了些,主动笑着调侃了一句。
霍千里看着余大同,“余老师,出去打工的这些年,感觉如何?”
余大同怔了征,似乎没想到霍千里会问这样的话,但还是开口道:“挺好的。”
“但我觉得,你应该过得不算好。”霍千里平静地看着余大同的双眼,轻声道。
余大同面色一变,江清月连忙道:“余老师,你放心,千里没有恶意。”
余大同迟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着,又看了看摆在桌上七块钱一包的烟盒,自嘲地笑了笑,“有没有恶意无所谓,他说的也不是假话,日子过得好不好,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霍千里开口道:“那你想回来不?”
“回来?”余大同愣了愣,“回来干啥?在农村种地?打工再是差也比种地好吧!”
霍千里看着他,认真道:“回来当老师。”
然后在余大同震惊的眼神中,霍千里解释道:“虎山村可能要重新建一个学校,这个学校的起步会比较艰难,需要一个对虎山村有感情有责任的牵头人,你如果愿意,我去想想办法,给你解决正式编制。”
余大同听愣了,看着霍千里那张年轻的脸,迟疑道:“教育局局长是你老汉儿?”
霍千里差点呛了一口,也不解释,“你就告诉我,如果能够解决好,你愿不愿意来嘛!”
余大同扭头看着江清月,“你这个男朋友?”
江清月微笑道:“老师,您就遵从本心就好,反正等他解决好了再说呗。”
余大同深吸一口气,激动之下,“行!你要是能弄好,我就来教你这个书!”
“那好,余老师一会儿有事没?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
余大同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坐车回去吃就是。”
“现在都十一点半了,回去还能有饭吃?”霍千里笑了笑,“你是清月的老师,又这么多年没见,于情于理都应该请你吃个饭!”
等余大同同意了,霍千里便开口道;“余老师,我跟清月还要到教育局办点小事,你是在这儿稍坐等我们一下,还是跟我们一起过去?”
余大同想了想,“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涉及到人生路的大事,他想要多看看,至少看清楚霍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能量。
霍千里也没说啥,起身走向前台,“你好,七号桌买单。”
“你好,三杯茶一共三十五。”
霍千里点了点头,掏钱结账,然后陡然愣住。
江清月将早已备好的钱递了过去,笑着看了霍千里一眼。
想抢先掏钱又有些心疼的余大同心头有些疑惑,这还是个吃软饭的?
一路跟着二人走进教育局,瞧着二人居然走进了招生办,余大同面露疑惑,然后表情就猛地一变。
在招生办办公室里,有两个坐着闲聊的女人,其中一个赫然正是先前跟他有过冲突的那个人事股的中年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