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俊彦齐聚
王壑一觉醒来,并未灵光乍现,想出法子去李家。
早饭后,方逸生匆匆带人出门,去李家参选了,临走时留下话,让王壑和张谨言等他好消息。
王壑瞅着方逸生背影对张谨言道:“你瞧他,就像去参加皇上选妃似得,兴奋紧张得这样……”
张谨言一下子笑喷了。
他可不敢惹这个表哥。
王壑面上瞧着阳光温暖,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给你下一阵冰雹,下完又若无其事地天气晴朗。
张谨言长到这么大,最佩服的人就是这个表哥,连他父王、大舅舅、大舅母都要靠后。
王壑也不是没法子混进李家,只是贸然前去,他也怕搅了方逸生的好事,少不得另想办法。
七月初一织锦大会倒是个机会,到时跟方家父子去锦绣堂,肯定能见到李姑娘。然他这次来江南,是冲潘梅林来的,织锦大会期间,怕腾不出空来查明墨竹的事,不比眼下他还在摸潘梅林的底细,时间充裕。
正在苦思良策,方逸生的小厮就来了,说如此这般,要请他去李家助少爷一臂之力。
王壑精神一振峰回路转!忽想起一事,又问道:“第一关题目是什么?”
那小厮道:“少爷没说。小的听第一关落选的人出来说,李姑娘要招赘婿,答应了,这关就过了。”
王壑吃惊道:“你家少爷答应了?”
小厮懵懂道:“不会吧?”
真要应了,老爷非杀了少爷不可。
王壑也觉得方逸生不敢,但怎么进入第二关了呢?
想了一下,不得其解。
他便不想了,赶紧去李家看究竟,若方逸生色令智昏,痴迷李姑娘而不能自拔,得点醒他:家里还有老子娘,怎么就给人当赘婿了?长辈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
他便对小厮道:“你且等等,我去换身衣裳。”
小厮笑道:“公子请便。”心里却想:“换什么衣裳!这好的模样,比我们少爷都强。”
王壑便回房,换了一身银灰的锦袍,一面对着镜子照,看看可有哪里不妥当,一面对张谨言道:“一个商女选婿,竟闹这么大的阵仗。怪的是,还有这么多人捧场。”
张谨言对着镜中人道:“这说明李姑娘名气大。”
王壑道:“以李姑娘的才情和家世,来人多不奇怪。我说的奇怪,是指她提出那样的条件后,还去了那么多人。”
招赘婿呢!
怎会有那么多人趋之如骛?
若去的是普通人就罢了,毕竟李家财富诱人,有些人为图富贵,不顾世俗非议,但落无尘、方子逸应该不是贪图富贵之人,竟不肯撒手,可见李姑娘不简单。
王壑准备一番,就要出门。
张谨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王壑回身问:“你做什么?”
张谨言道:“跟哥一道去呀。”
王壑忙低声道:“你不能去。”
张谨言诧异道:“为何?”
王壑道:“那天在醉仙楼,墨竹看见你真面目了。你这一去,倘或被他认出来,人家还能让我们进去帮忙吗?岂不要误了子逸的终身大事?”
张谨言道:“那哥你不怕?”
王壑道:“我不要紧。我那天戴着帷帽的,他没看清我长相。今天我又换了衣裳,更认不出了。”
张谨言脸一垮,咕哝道:“我想去。”
这么好玩的事,摆擂台对弈、抢媳妇,他怎能不去看热闹呢?丢下他一个人在方家,有什么趣儿?
王壑道:“哥另有个事交给你?”
张谨言道:“又什么事?”
昨晚他窜了一晚上。
王壑道:“你去田湖游玩……”
如此这般,授予他一番话。
张谨言总算脸上晴朗了。
王壑这才出门,去杏花巷。
再说潘织造,得了潘子辰的报信,急忙命人请东郭名到书房,说有要事相商。
少时,一黑衣青年男子来了。
这人长脸,面部轮廓分明,剑眉深目,眼神锐利,鹰钩鼻,嘴唇略薄,飘逸的身形酷似落无尘,气质却截然相反:落无尘如清风朗月,他却像潜伏在夜幕下的鹰。
此人便是东郭名,表字隐。
潘织造将事情经过告诉他,请他务必要助潘子辰一臂之力,战胜落无尘,促成这门亲事。
又道:“眼下只知落子安是劲敌,尚不知方家会请什么人前去助力,万不可轻敌。”
东郭名虽奉潘织造为东主,却不大尊重潘织造,听后平静道:“我只下棋,其他不管。”
潘织造笑道:“这是自然。这可是求亲,闯关的事能找人帮忙,娶媳妇却不能让人代替。”
东郭名毫不客气道:“既是求亲,就该凭自己本事。这李姑娘好生奇怪,竟肯让人代为闯关。”
潘梅林尴尬,忙示意他快去。
东郭名洒然转身,
这里,潘梅林又唤一心腹来秘议,道:“没想到会有这些人争夺。不成,我们不能干等着,须得做两手准备。这件事要万无一失。你且去安排……”
那心腹连连点头应是。
半个时辰后,也出去了。
杏花巷李家别苑。
王壑和东郭名几乎同时到达,一银灰一玄黑;一如阳光温暖,一似利剑冰寒,顿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李卓航眼前一亮,激动起来。
观棋则笑得如花绽放。
比试,这才真正开始!
之前只是序幕。
落无尘陡然紧张起来,什么刘嘉平、潘子辰、方逸生统统忘了,眼前这两人才是劲敌。
东郭名也不像在潘织造面前那么平静,一双锐利的眼扫视堂上众人,一面问潘子辰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潘子辰忙一一都告诉他。
王壑也在听方逸生解说。
他听方逸生说必须连闯两关,第二关是救一局死棋,第三关是与李姑娘身边的婢女观棋对弈,赢了才能获得与李姑娘见面的机会,忙问:“谁是观棋?”
方逸生朝上一指,“那不是。”
王壑忙看过去,刚才观棋坐在屏风后吃茶歇息,听见他们来了,才走出来,所以他先没看见。
观棋也正笑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碰,彼此看进对方眼深处:王壑眼神坦然无惧,毫无比试的紧张,却又深不见底;观棋满眼率真,除了好奇,剩下的还是好奇,一览无余。
观棋冲王壑一笑,轻轻颔首。
王壑一怔,感觉怪怪的。
仔细一瞧,却又没什么。
他遥遥抱拳,算还了个礼,心想:是个聪慧讨喜的小姑娘,当真棋艺有那么高吗?
第122章 退三步,良缘成
观棋又看向东郭名。
东郭名只点了下头。
李卓航看着这些少年才俊,不论他们是冲着李家的家世财富来的,还是冲着李菡瑶的才名来的,或者来帮忙的,都足以令他自豪,以及倍感荣幸。
这不是普通的选婿。
这是招赘婿!
虽然他们闯关未必是想嫁入李家,但他们肯为了李菡瑶费心机、穷智谋,已经足够了。
他很期待这次选婿的结果。
李卓航见各家请的帮手都到了,看他们的年纪都在二十左右,并无年纪大的混淆其中,因此也不盘查,横竖这些人都是来帮忙的,并非求亲的。
他便宣布继续选婿。
墨文墨武抬了一张桌子来,放在厅堂正中。
墨竹在桌上摆下棋盘,并两个瓷罐。
观棋在众目睽睽之下,轻盈地走到桌前,先笑吟吟地环视众人,然后左手从一罐内抓一把黑子,右手从另外罐内抓了一把白子,两手交替,此起彼落,就听得“啪啪”落子声不断,很快,布了一局棋。
她后退一步,两手虚抬。
“谁先来破解这局?”
众少年听了,呼啦啦全部起身,走到桌前观看,因人多有二十多人分四面围住了桌子。
观棋后退几步,站到李卓航身边去了。
李卓航不知为何,瞪了她一眼。
观棋笑道:“老爷,婢子表现还算镇定吧?”
李卓航道:“这来的都是高手。你要小心了。”
观棋道:“请老爷放心。”
李卓航便不说话了,看向堂下。
那边,王壑看了一会,发现这局棋的黑子已经深陷重围,败相明显,但要救活并不难,只需弃子退步,连退三步,便能扭转败局,心里便有数了。
他且不动声色,先看其他人。
其他人哪有他棋艺精,都一脸沉重地盯着棋盘,苦苦思索,方逸生也不例外,落无尘和东郭名好些。
那东郭名瞅着潘子辰,仿佛问:“这你都破不了?”
潘子辰神情尴尬,他真破不了!
东郭名便排开众人道:“在下先来。”说完在桌边坐下,看向对面,见对面没椅子,心下奇怪。
观棋听见他话,又走下堂来。
墨竹对众人道:“请大家让让。”
众少年识趣,忙向两边闪开,观棋就站到桌边,和东郭名对面、对弈。
东郭名抬手落下一子,虽是弃子退步,却暗藏陷阱,隐含杀机,以退为进,杀气凌厉。
观棋紧跟着落下一子,一脚踩入陷阱。
东郭名再退一步,再布陷阱。
观棋再跟一子,又踏入陷阱。
东郭名落下第三子,棋盘上局势已然大变,黑子奇兵突出。他看向观棋,诡异地笑,等着她应对。
观棋却宣布道:“过关!”
清脆的声音如珠玉落盘。
东郭名笑容僵住,鹰眼沉沉地盯着红衣少女他很想知道这丫头踏入他的陷阱,接下来如何脱身,正气势高昂的时候被叫停了,能不憋得难受吗!
方逸生等人也都看得没趣,又怅然,原以为会厮杀激烈,谁知这么快就结束了,但就是这简单的三步棋,他们之前根本没想到,怎不怅然?
东郭名站起身来,让位。
落无尘上前坐下,微笑道:“在下来。”
众人都以为,观棋会将棋局复原,然后再跟落无尘对弈,然而观棋却飞快地收拾起棋子来,两手如穿花蝴蝶般此起彼落,须臾工夫便将黑白子拾进罐。
跟着又像刚才一样,两手各抓一把黑白子,一手落黑子,一手落白子,此起彼伏,转眼又布了一盘棋。
众人定睛一看,跟刚才不一样。
落无尘定下心,仔细观看局势:依然是黑子深陷重围,已呈败相。沉吟许久,发现若要扭转败局,还是要弃子退步,连退三步,方能打开局面。
既想好,他便落了一子。
这一步退得十分潇洒、大气,也没暗藏玄机,落子后朝观棋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姑娘请。”
观棋笑着落下一子,“落少爷请。”
落无尘再落一子。
观棋又跟了一子。
落无尘再落一子,局面豁然开朗,然后抬眼看着观棋,忽听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打趣道:“他倒温柔,娶不成李姑娘,把这小丫鬟娶了也是一样。”落无尘顿时脸红的像关公,连耳廓都红透了,忙垂下眼睑。
观棋又宣布:“落公子过关。”
还笑吟吟对他眨眨眼。
落无尘忙起身,走到一旁。
观棋再将棋子收拾进罐,然后还是两手各抓一把黑白子,一手落白子,一手落黑子,此起彼落,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转眼又是一局棋布成。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又不一样了!
王壑神情凝重起来。
不但他,东郭名也是。
落无尘也怔怔的出神。
他们都看出了端倪:先后三局,每一局格局都不一样,但都是黑子深陷重围。这并不出奇;奇的是要想扭转局面,必须以退为进,且连退三步方可。
王壑尝试利用进攻来解救黑子,竟然寻不到任何进攻的途经,唯有后退,退一步便海阔天空。
他们悟出了布局者的用心:
今日,李姑娘要招赘婿。
若想亲事成,须得求亲者放弃自己的家世、放弃男娶女嫁的世俗规矩、放下男子的尊严。
连退三步,方能成就良缘!
好高妙的心思!
王壑既知李菡瑶用心,岂肯随便退让?他代表的可是方家,背后是忠义公府;便是他自己,哪怕是替人助拳,也不容他如此退让,定要另辟蹊径!
他被深深地吸引了。
今日,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这位李姑娘,哪怕不是为了“墨竹”,不是为了帮忙。
他走到观棋对面,在椅内坐下,盯着棋盘思索。
众人不知他底细,都紧盯着他,想看他棋艺比落无尘和东郭名如何,结果他半天没动。
王壑想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落下一子,不同于东郭名的步步陷阱,也不同于落无尘的大气退让,他这一步退的很蹊跷,看不出后招,令人觉得扑朔迷离。
观棋也没有立即落子,凝神思索。
想了好久,她才跟了一子。
王壑又开始盯着棋盘苦思,良久,又落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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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棋:美女们,不投我一票么!
第123章 比选皇妃还严
观棋再凝神苦思,思索时,右手在棋罐内抓棋子儿玩,“哗哗”声轻响,在寂静的厅堂上格外清晰。
王壑不由自主被这声音吸引,瞅着她玉雕一般纤细的手指,抓起一把棋子,由着它们从指间滑落;又抓起一把,如流沙般泄去;再抓起一把……
王壑看得想捉住那手,不许它捣乱。
目光顺着手腕向上看不见了,被袖口遮住了,是一只红色的衣袖,很鲜明的红,和皓腕雪肤相衬,令人想起清晨刚绽放的花瓣,娇艳欲滴。
再往上看那张脸,似曾相识。
他仿佛眼花般眨眨眼,再细瞧陌生的眉眼,是他没有见过的,仿佛刚才真的眼花了。
“我这是怎么了?”
他猛然收住心神,转向棋盘。
恰好观棋“啪”落下一子。
王壑立即落下第三子,然后抬眼看向观棋,笑道:“姑娘好胸襟、好气魄!在下佩服。”
观棋道:“公子好手段!”
王壑道:“姑娘谬赞了。”
观棋抿嘴一笑,宣布道:“黄公子过关。”
之前东郭名和落无尘走了三步之后,黑子的颓势便扭转了,到了王壑这里,众人根本看不明棋盘上的局势,扑朔迷离,可观棋却宣布他过关了。
众人嗡一声议论起来,都道相比落无尘和东郭名,这姓黄的棋艺要逊一筹,险险过关。
方逸生听了很不自在,因为观棋说“黄公子过关”,仿佛没他什么事一样,他总觉心虚,但他却不能不向王壑道谢,因而抱拳道:“贤弟仗义援手,多谢。”
王壑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要尽力。”
细品这话,仿佛解释:他只是来帮忙的,出这么大力,是帮方逸生闯关,非是他自己求亲,针对观棋那句“黄公子过关”,不着痕迹地撇清了干系。
观棋笑吟吟道:“婢子明白。若非这样,你连第一关就过不了,更没资格进来破解姑娘的棋局。”
直言不讳地表明:今天若不是沾方逸生的光,就算王壑棋艺通天,也没资格坐在这里。李家不稀罕他!
王壑笑容有些挂不住,他说的很含蓄,这丫头干嘛这么敏感?且牙尖嘴利,回的毫不留情面。
方逸生忍笑道:“好伶俐的姑娘!”
一面飞快地瞟了王壑一眼,目光揶揄:你虽然出身名门,人家未必稀罕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王壑很快恢复从容,诚恳道:“姑娘说的是。在下昨天听说这事,就想跟来看这场热闹。是方兄不许。幸好李姑娘设了这两道关,在下才有幸能来此献丑。”
观棋见他虚心下气,这才一笑罢了,转向桌面。
落无尘和东郭名还盯着那棋盘,还在琢磨这几步棋,观棋便不急着收拾,任他们瞧。
好一会,落无尘才抬起头来,对王壑拱手道:“在下落无尘,表字子安。黄兄好棋艺!”
王壑忙还礼,笑道:“落兄谬赞了。”
东郭名也抬眼,定定地看着王壑。
众人一愣难道这姓黄的下得很好?
潘子辰忙低声问东郭名,这人怎样。
东郭名点点头,不肯多言。
众人正要再问,观棋又收拾了棋子,再摆了一局棋。
这次,等了好久也没人上前破解,那些想舍弃孩子来套狼的少年们,包括请来的帮手,都没能力下场。
观棋扬声问:“还有没有人?”
无人应答。
潘子辰和方逸生都暗自捏了一把汗,想:“好险!”若没请人来帮忙,他们就淘汰了。
观棋见再也无人上前,很是惋惜道:“就三个呀。”
众少年顿时脸色难看无比,因为严格算起来,只有落无尘一个,那两个不是来求亲的,是帮手。
观棋宣布道:“下一关。”
王壑忙道:“这次在下先来。”
他以为,他们要挨个跟观棋下,凡赢了就能见李姑娘。
谁知观棋道:“你们三个互相厮杀,最终赢了的那个,再跟婢子下。抽签决定对手和顺序。”
王壑神情一滞,这意味着他们三个,有两个将连和观棋交手的机会都没有,真比皇帝选妃还严!
他们三个,除了王壑隐藏了身份,落无尘和东郭名都位列江南四大才子;若京城也选出四大才子,王壑必定位列其中,所以说他们是大靖当下最杰出的年轻俊彦也不为过,眼下却被一个小丫鬟这样压制!
东郭名脸色也很不好。
他怀疑观棋只是记忆力惊人,棋艺未必精,心里有些不大信服。本想与她对一局,试试她的深浅,谁知观棋却让他们先互相厮杀,赢者才能与她对弈。他有些受不了。倒要瞧瞧,这丫头到底有多大能耐!
他问观棋:“姑娘是否太托大了?”
观棋道:“怎的托大?”
东郭名道:“姑娘要我们互相厮杀,胜者才能与姑娘对弈。姑娘怎知自己就比败的人强?”
观棋道:“公子不服?”
东郭名道:“不服!”
他不服这比试的规则,更想为潘子辰争取一个面对李姑娘的机会,因为他没有把握赢黄观(王壑)。
观棋道:“那好。若是我败了,就再跟其余两人对弈,你们赢了我,也可见我家姑娘。”
东郭名点头道:“如此甚好。”
落无尘微笑道:“那便抽签吧。”
观棋便叫墨竹“墨竹。”
墨竹忙捧出一个油亮的竹筒,现写三个号数,放入筒内,摇了摇,请王壑等三人抓取。
王壑抓阄时,趁机再次打量墨竹,确定他不是记忆中的小墨竹,心想:到底是不是李姑娘呢?
第一局,王壑对东郭名。
第二局,胜者与落无尘对决。
照例,第二关被淘汰的人应要被请出去,可是大家想留下来看热闹,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公推刘嘉平出头。
刘嘉平便道:“李老爷,难得高手对决,可否让晚辈们留下来观摩一二?顺便叨扰一顿酒饭,就当是提前预支喜酒。晚辈们虽没福气,也当祝福李姑娘。”
他这么说,李卓航还能不让?
李卓航笑道:“酒饭早已备下,正要请诸位去别处坐谈呢。若想留在此处,还请莫要出声,以免打扰他们。”
刘嘉平忙道:“这是自然。”
李卓航这么说,一是怕他们喧嚷,影响了下棋人;二则是提醒大家,观棋不语真君子,外行人看不出趣味,不如去别处坐,好过在这里憋着。
然外行之所以是外行,因为根本看不懂。他们见之前三局很快就结束了,以为眼下的对决也会很快结束,因此打定主意在这等结果,看最后花落谁家。
于是,都站在桌子周围。
王壑和东郭名正要开始,观棋上前道:“二位公子请稍候。”一面左右手从罐内各抓了一把黑白棋子,此起彼落,转瞬之间又布了一局,黑白子势均力敌。
又向墨竹道:“再抓阄。”
墨竹忙捧了竹筒来。
观棋抬手道:“二位公子请。抓着一的,执黑子;拈着二的,执白子。这样省时间。”
一切尽在她掌握中!
王壑和东郭名看看棋盘,再看看观棋,都很无语这小丫头脑子里到底藏有多少棋局啊?
这记忆力也太逆天!
第124章 王壑VS东郭無名
东郭名盯着观棋,目光犀利,像要看透她,而观棋清澈的杏眼坦荡荡,半点不受他影响。
王壑也出神地凝视着观棋,想的却是她的主子李菡瑶:真真假假、雌雄莫辩的小厮,聪慧伶俐的丫鬟,公然招赘的大胆,严苛的选婿标准,高妙的棋艺……这一切都衬得李姑娘愈发神秘,也勾起他强烈的兴趣,要拨开重重迷雾。
然,先赢了这两人再说吧。
王壑将手探入竹筒。
王壑摸到一,东郭名摸到二,两人开始前,不约而同再看向观棋,以防她又出新招。
观棋纤手一伸,“请”
王壑迅速将心神拉回,集中在棋盘和对面的东郭名身上,全力以赴应对;东郭名亦是。
这一战,直杀得昏天黑地。
那些站在桌旁的人,外行的到后来都站不住了,看又看不懂,还不准说话问人,连动动脚都有人瞪你,谁受得了?渐渐的,瞅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不少。
也没舍得走远,还留在李家,去了花厅吃酒,一面派小厮去正院打探消息,一面等结果。
然而,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来回禀,堂上还在下。看看日头偏西了,难不成要混晚饭?
大家都耐不住了。
“晚饭后也未必结束。”
“即便结束了,还有落子安呢。”
“对。怕是要到明天才能决出胜负。”
“咱们先走吧,也叨扰了一天了。”
于是,都纷纷告辞。
李家正院,李卓航也离开了,去忙别的事,堂上只剩十来个人,观棋坐在桌子横头观战,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拿着一把双面绣的团扇轻轻摇着。
她看到现在,对王壑和东郭名的棋路已经有些了解:东郭名擅奇谋,手段诡谲,几乎步步陷阱,却总被王壑化解于无形,一直在王壑的控制下。
观棋便悄悄地打量王壑:
这是个旭日般耀目的少年,耀眼的不仅是长相,更是气度,面对东郭名咄咄逼人的进攻,他从容挥洒,胸中似有万千丘壑,海纳百川、包罗万象!
东郭名已被他圈住了。
王壑并不像观棋想象的那么从容,东郭名并不好应付,正全力应战的时候,有清风徐来。
他眼角余光瞥见那红衣小丫鬟悠然地摇着团扇,因他坐在她下风,便沾光了,清凉的风携着幽幽的清香,钻入鼻中;他还感觉到她放肆地“欣赏”自己。
捏着棋子的手忽然有些僵。
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果然她正盯着他瞧。
被撞破,她也没害羞躲避。
王壑心想:“难道你家姑娘没教你非礼勿视?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瞧,太失礼。”
他将一切都归之于李菡瑶。
有其主必有其仆!
观棋浑然不觉,瞧罢他又瞧东郭名,还抬眼瞅对面的落无尘,似乎暗中将他三人对比。
王壑有些不痛快,心想,等会儿看你还有没有这份闲心!他想的是战败落无尘后,以胜者身份跟观棋对弈。不过,那不是等会儿就成的,怎么也要到明天。
方逸生和潘子辰也悬着心。
方逸生还好,对王壑很有信心。
潘子辰也颇通棋艺,虽比不上落无尘等人,还不至于看不出棋盘上的奥妙,眼看东郭名渐落下风,他心急如焚。
“方家哪里找来的这人?”
他困惑地猜测王壑的身份。
他恨不能跟方逸生闲话家常,套出王壑的来历,可惜不好聒噪,焦躁之下,两只脚不停动弹。
方逸生瞥了他一眼,轻笑。
潘子辰讪讪地停止动作,又憋了一会,装作如厕的模样,悄悄出去,找到自己小厮,令他回去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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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菡瑶要招赘婿的消息如夏日狂风暴雨般,迅速席卷全城,听说江南四大才子去了三个他们才不管东郭名是去帮忙的呢更出现一位风采不凡的黄姓少年,市井间一片哗然,各酒楼茶肆、湖上画舫都在谈论此事,并静等结果,各纺织世家和地方官绅更为之侧目。
方家,方砚得知李家这次竟是要招赘婿,而方逸生居然没放弃,居然过了第一关,不由震惊。
“为了个女子,他想背弃祖宗?!”方砚觉得不可思议。
“老爷别急。听说后面还有两关。等子逸回来,再问他究竟。子逸断不会糊涂的。”郭嘉懿劝道。
“即刻派人去叫他回来,还有黄公子。”方砚唯恐有失,更怕王壑陷进去了,无法对王相交代。
管家不敢怠慢,亲自去李家。
织造局,潘梅林收到潘子辰口信,立即命人:去查查,这个黄公子是何人?什么时候到的方家。
下人得令,忙出去打听。
这里,潘梅林暗自思忖:少年俊彦,相貌出众,棋艺高超,跟方家关系亲厚,到底是谁家少年?
闺阁中也在关注这件事。
各纺织世家都有女孩子与李菡瑶交好,想去李家凑兴,又恐李菡瑶不方便接待她们,于是大家约在田湖,乘着画舫,泛舟湖上,赏夏荷,避暑气,闲话时事。
每年织锦大会期间,都是应酬的季节。
各地纺织商的女儿都纷纷汇聚在霞照,参加织锦大会,参加各种宴会,也宴请别人。
在这种场合,她们不仅学着做人做事,更能从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的绫罗绸缎中窥得玄机,发现商机,展现自身的同时,也寻求牵系姻缘的红线。
今天,大家聚集在刘家画舫,画舫前舱是个四角长亭,四面透雕的木质窗棂,窗上悬着轻纱,微风送来阵阵荷香,凉爽宜人。
主人是刘诗雨,刘嘉平的妹妹,刘家的小女儿;来客有郭晗玉、欧阳薇薇、严沁、吴佩蓉等十几个少女,无不是纺织界一二等商家的女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女孩子都各有所长,都是在历届织锦大会上崭露头角的,肚子里没点才学,也融不进来这圈子,家族也不会派这样的女儿出来丢人。
刘姑娘亲自为众女冲茶。
冲的是荷花茶,并非以荷花制成,而是收集清晨荷花上的露珠,烹制的田湖龙井茶。
“我已经派人去杏花巷打听消息了。咱们且喝茶、赏荷,等那边选好了,李妹妹觅得良婿,咱们再上门去恭贺她,讨一杯喜酒吃。”刘诗雨笑吟吟对众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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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谁能比得过李菡瑶呢
“不知李姑娘选个什么样儿的。”
“定是好的。”
“李姑娘可是才女。”
“也不知都有谁去了。”
“刘姐姐,派去的人是一直在那边等结果呢,还是先回来回禀那边进展呢?我估计没那么快。”
“对呀,先回禀都有哪些人。”
“听说刘少爷去了?”
“嗯,我哥哥去了。”
“不知还有谁?”
“我好想去瞧瞧。”
“你想趁机也选一个?”
“哎呀,郭姐姐你瞎说!”
……
众女都笑了,对于李菡瑶选婿报着好奇和期待,仿佛看到自己命运的缩影,静等佳音时,互相取笑。
这时,她们没有丝毫芥蒂。
刘诗雨听了大家建议,又派一小厮去杏花巷,告诉先前去的那人,先打听清楚都去了哪些公子,李姑娘又是如何选婿的,现如今进展如何……急速回禀。
派出去了,大家玩笑等候。
不到半个时辰,刘家小厮回来了,站在帘外回禀:
今日去李家应选的少年有落无尘、方逸生、潘子辰、刘嘉平……几乎各大纺织世家子弟都去了。
李姑娘设了三道关,第一道关便是参选者愿意入赘李家,方可进入下一关应试。
第二关是……
第三关是……
方少爷和潘少爷临时恳求李姑娘,允许他们请人去助臂闯关,于是东郭名和一位黄公子也去了。
……
众女听得目瞪口呆。
公开招赘婿?
李菡瑶怎会如此大胆?
不但大胆,还狂妄。
但凡有些志向的男儿,谁愿意入赘?便是李家富可敌国,他们也丢不起那个脸面!
然而,竟有人答应!
还不止一个!
还都身份不凡!
还要请帮手闯关!
这些人都疯了吗?
“哥哥也留下了?”刘诗雨颤声问。
“大少爷一直没出来。”小厮道。
“方少爷也留下了?”郭晗玉不信地问。
“留下了。听说请了一个极厉害的公子来助拳,正跟东郭公子对战,看样子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小厮之前已经说了方逸生请帮手,这时依然耐心地回禀。
众女都笑不出来了。
李菡瑶这是一网打尽!
虽然她只能选一个女婿,落选者也会重新与其他人家结亲,她们还有机会,感觉却像捡李菡瑶挑剩下的。将来成亲后,谁能忘得了夫君曾不顾一切去李家应选?他们中间将永远横着一个李菡瑶,一辈子!
刘诗雨静默半晌,才道:“下去吧。”
小厮道:“是。”退下去了。
刘诗雨转脸,看着众女,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胡乱应酬道:“各位姐姐、妹妹喝茶。”
朝一旁的丫鬟轻轻点头。
丫鬟忙上前给众人续茶。
转了一圈,都添满了。
众人都默默低头喝茶。
清醇的茶汤入喉,不知其味。
但她们依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借着喝茶,平定整理有些纷乱的心绪,也静候别人开口。
一杯茶喝完,都恢复如常,也能说笑了。
刘诗雨敬佩道:“到底是李妹妹,风华绝代,哪怕是招赘婿,也引得江南俊彦趋之若鹜。”
这是她的真心话,真佩服。
郭晗玉附和道:“不错。若是我,怕是一个人也没有。”她笑着自嘲,有些羡慕,有些惆怅。
吴佩蓉玩笑道:“有定是会有的。郭妹妹如此才情,又生得仙女一样,加上郭家女的口碑、丰厚的嫁妆,入赘就人财两得。这们好的事,谁不抢着去呢?不过我也说句公道话,未必能有李妹妹这么大的阵仗罢了。”
郭晗玉起身要打她,“哎呀你笑我!”
吴佩蓉忙起来跑了,躲在刘诗雨身后,探头出来笑道:“并非笑妹妹,是真心话。妹妹别多心才好。”
郭晗玉强笑道:“我多心什么!谁比得过李菡瑶呢。”
一句话听得众人再次静默。
少时,欧阳薇薇道:“也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吴佩蓉又好奇道:“若是方少爷雀屏中选,难道真要入赘李家?方老爷能答应吗?”询问的目光投向郭晗玉,求她确认似得,因为郭晗玉跟方家是亲戚。
郭晗玉沉默,她同样疑惑,然事关方家和表哥,她却不好贸然回答,回头找姑姑确认了再做打算。
严沁提议道:“不如,咱们去李家瞧瞧去?”
众人听了都踌躇,眼中却流露出渴望,可她们又很清楚,今儿真不适合去李家打搅。
郭晗玉瞅着吴佩蓉道:“吴姐姐不是李姑娘表嫂么?何不替我们去探探李妹妹口气。”之前吴佩蓉说的话令她有些不悦,故而推吴佩蓉出头。
欧阳薇薇忙道:“正是。李妹妹为人最大气,未必就不耐烦咱们去,也许巴不得咱们去助威呢。”
她敢这样说,因为李菡瑶待人处事,就像她去年在锦绣堂献上的那幅狂草“江山如画”一样,大气磅礴,最是能容人,常能用非常手段化解商场纷争,李家靠着她的这份胸襟和谋略,在纺织行当日新月异。
一言既出,众女纷纷附和。
吴佩蓉笑道:“既这样,我就替大家问一声儿。”
刘诗雨道:“依我说,要去也是明天去。据小子刚才回来说,他们今天未必能比试完。咱们若去了,难道在李家过夜?那也太不体谅人了。不如明天去,既能看最关键的比试,也能等到结果,等结果出来,正好祝贺李妹妹喜得良婿。一举三得,岂不妙?”
众人都道“果然妙。”
于是就这么定了。
吴佩蓉派了身边婆子去李家,书信一封给李菡瑶,说是受众女所托,代她们问一声,可方便她们拜访?
午后,婆子带了李家的请帖来,每个女孩子都有,请她们明日去李家作客、观棋艺、赏美男。
众女看了又喜又乐,笑作一团。
她们虽想去,但李菡瑶下帖子请,比她们自己求着上门有脸面多了,这份周全,由不得她们不佩服。再者李菡瑶帖子上写的是请她们去赏美男,诙谐的很,之前那点酸楚和不平,在看了这诙谐的请帖后烟消云散。
“赏美男”这三个字由李菡瑶写出来,并不让人觉得轻浮和有失体统,众女并不担心家中长辈知道了会当做一件违规矩的事,禁止她们跟李菡瑶来往。
第126章 赏美人?还是赏美男?
李菡瑶作为江南第一才女、李家女少东,这些年闯出的名气,靠的是非凡的智慧和气魄,而非美色,这正是各大世家要他们的女儿效仿的。
李菡瑶招赘的举止虽然惊世骇俗,其目的是为了李氏一族宗祀的延续和兴盛,这也正是各大家族希望自家女儿能做的为了家族鞠躬尽瘁!
世人对于强者都会不自觉宽容,比如历史上的郭织女,再比如当朝帝师梁心铭。当然,这种宽容并非一成不变,一旦有机会踩下她们,有些人绝不犹豫。
在纺织这一行,对李菡瑶的各种踩踏和打压,一直没有停止过,她却在逆境中强势崛起,由不得大家在表面上对她赞叹、宽容,并主动笼络结交。
“到底是李妹妹,就是大气。”
“明儿都去赏美男吧!”
“哎呀,那可要好好装扮!”
“扮那么美做什么?又不是你选婿。”
“兴许歪打正着,欧阳妹妹也能得一良婿呢!”
……
说笑打趣中,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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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沉坠,水乡城镇换上另一件美丽的衣衫:如蛛网般穿插在城中的流水上,飘着许多船,船上悬着各色彩灯,照亮了夏夜的水乡,倒映在水中,如梦如幻。
风清月朗,蛙鸣阵阵。
丝竹悠扬,清歌悦耳。
江南的旖旎在夜晚更甚。
李家,廊上厅上都点了灯。
明晃晃地照着正中的棋盘。
王壑和东郭名依然在鏖战。
东郭名气势凌厉,步步杀机。
王壑气定神闲,挥洒于无形。
观棋觉得,东郭名就像一只雄鹰,志向高远又狠厉决绝,其攻击手段层出不穷,而王壑明明可以一箭穿其心,却每每留其一线生机,纵容他飞入青冥。
这不是猫戏老鼠的玩弄,这是怀柔手段,面对东郭名凌厉的进攻,王壑的拦截和反击堂皇而尊重,没有致敌于死地的决心,耐心等对方弃械投降。
观棋不由看向落无尘。
他应该很紧张吧?
果然,落无尘盯着王壑手下,清俊的面容凝重无比,尚未交手便感到沉重的压力。
观棋见一时还不能结束,回头向墨竹做了个手势。
墨竹立即出去了。
少时,王妈妈引着两个大丫鬟进来,两丫鬟各自托着一梅花托盘,盘中有三个盖碗,分别放在王壑、东郭名和观棋面前,一碗是冰糖燕窝,一碗是西洋参茶。
他们这一局都没离开厅堂,除了如厕,就在桌边吃些精细食物,并喝西洋参茶,补充精力并提神。
“二位且休战,先吃点吧。”
王壑抬眼看向东郭名。
东郭名微微点头。
王壑便丢了棋子,端起碗来。
东郭名也拿起勺子。
一时间,只听得细腻的“叮叮”声,乃是东郭名的勺子碰触瓷碗发出的,王壑则一点声音也无。
“他失了镇定。”观棋暗想。
他,指的是东郭名。
方逸生等人都没有,饿了的话,自己去花厅吃,厨房备有各种酒饭,随时供给。晌午他们舍不得走开,只要了些点心,就着清茶胡乱填了几块,这时饿急了。
刘嘉平扯着方逸生,拖出去。
潘子辰忙跟了出去。
一出厅堂,刘嘉平憋坏了似得长出一口气,一面叫了个丫鬟带他们去花厅,并嘱咐:“我们没空吃别的,也要燕窝和参茶。”一面问方逸生:“这黄观是什么人?”
这也正是潘子辰想问的。
方逸生道:“我北边一个朋友。”
刘嘉平道:“他家做什么的?”
方逸生道:“做皮草和药材生意。”
潘子辰问:“北边哪个州的?怎不曾听说有这号人物?”
方逸生瞅他道:“天下之大,难道只咱们江南人杰地灵、出才子?北边多豪杰,才子更多。”
两人问来问去,只问出黄观是方逸生朋友,家住北边,家中做皮草和药材买卖的,其他再问不出来了。
他们在花厅吃了一碗燕窝,灌了一碗参茶,紧赶慢赶回到正堂,王壑跟东郭名已经结束了。
潘子辰绝望地看着东郭名,“下完了?”
东郭名道:“抱歉,输了。”
口气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神情也平静的很,毫不颓丧。
潘子辰道:“输了……也好。”
方逸生正喜悦,闻言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也好是什么意思?找台阶下也不能说这两个字,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口口声声说,他对李姑娘情深不悔呢。
观棋笑道:“潘公子这是如释重负?”
听了这率真的话,众人都忍笑。
潘子辰道:“既输了,便要输得起。”
观棋道:“婢子还担心你想不开呢。”
潘子辰:“……”
王壑正留意潘子辰和东郭名,听了观棋的话,转脸,眼中带笑打量她,恍惚间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观棋察觉他注视,目光转过来。
王壑便道:“这局结束了。”
观棋点头,扬声道:“这一局”她顿了下,才接道“方少爷胜出。”没提黄公子了。
王壑一滞,又没甚么好说,他之前可是强调自己是来帮忙的,人家这么说不正顺了他的意吗?
他心里讪讪的,忙转移话题,玩笑问:“下场比试要开始吗?可否先让我等吃饱了再下?”
观棋道:“这对你太不公了,明日再比吧。”
王壑点头道:“也好。”
观棋扫了众人一眼,又道:“还有一事”众人都急忙竖起耳朵、悬了心听她说“明日比试改在观月楼。”
刘嘉平忙问:“观月楼在哪?”
观棋道:“观月楼是姑娘住的地方。明日,姑娘请了各家姑娘来观看比试。到时,姑娘们在二楼,各位可要好好表现,莫在美人们面前失了脸面。”
那口气,狡黠地戏谑。
少年们听了这话,都双目发亮。
王壑想的是,终于靠近神秘的李姑娘了。方逸生等都想,在李姑娘的香巢比试,这比试无疑令人期待。便是输了的潘子辰也要来,以他对东郭名的了解,这人是一定要观摩王壑与落无尘对弈的。其他人则想,李姑娘跟他们是无缘了,能看其他美人也不错。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们想欣赏美人;
也正供美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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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要对她负责任吗?
那时已经是二更天了,李家虽备了酒饭,少年们却没有留下来享用,纷纷告辞。
方府的管家来唤了方逸生几次,他必须即刻赶回家向父亲母亲解释今日所为。
潘子辰输了比试,也要回去禀告潘织造。
其他少年也要回去告诉长辈比试结果,解释李姑娘出题太严、太刁钻,导致他们有负长辈所托。
先说方逸生和王壑,回到方府,方砚正在厅上等他们,见了方逸生也不理,只跟王壑招呼。
王壑忙请了安,退到一旁。
方逸生也上前请安。
方砚把脸一沉,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方逸生忙道:“父亲,儿子并非不要祖宗了。李姑娘出的第一道题是:愿意入赘李家,助她解决宗祀继承问题的,即算过关。儿子是这样想的……”
他道,他若娶了李菡瑶,可让他们的第二个男孩姓李,继承李家的宗祀;他闯关,是想当面说服李菡瑶。
方砚道:“你太想当然了!”
方逸生道:“这如何不行?”
方砚道:“李家血脉特殊,无论娶多少妻妾,哪怕在外偷呢,也只生得一个。无论男女,只得一个!你怎敢断定,将来能与她生几个孩子?还能保证是男丁?”
事实上,鉴于李家这血脉的特殊性,方砚对李菡瑶生子的能力丝毫不报希望,愿聘她为儿媳,原并不指望她开枝散叶,为的是她的能力;至于孩子,李菡瑶能生更好,若生不出也不打紧,让方逸生纳妾就是了。
方逸生忙道:“这事儿子也想过:李家的血脉奇特,在男子身上,而非女儿;我方家男儿却没有这桎梏。”
这话方砚认同,却依然不确定,“李姑娘能答应?”
方逸生笑道:“不试试怎知道呢?”
王壑生恐不让他去比试,就见不到李菡瑶了,忙帮腔道:“方叔叔,试试不打紧。李家也没把话说死,三关闯过了,还要经李姑娘亲自考较,才能确定呢。”说到这,他也忍不住佩服李菡瑶自信,自信的狂妄!
方砚道:“只好如此了。这时候退出也不妥。但明天你去了,须得向你表舅说明此事,别最后李姑娘相中了你,你不能入赘,又反口,伤了亲戚的情分。”
方逸生道:“儿子明白。”
方砚又细问今日选拔经过。
方逸生细细回禀了。
方砚道:“那落子安只怕与你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方逸生道:“儿子也这么认为。只潘子辰公然表示愿意入赘李家,却事与愿违,输了棋。”
方砚冷哼道:“狼子野心!当李家不知么?”
方逸生道:“他以为李妹妹是个男人就肯招回去呢,谁知第二关都没过。李妹妹是宁缺毋滥的。”
方砚知道了儿子的打算,放了心,转而称赞起李菡瑶这惊世骇俗之举来,“这孩子很好,有你曾祖母当年的勇气和风采。你曾祖母虽擅织,为人却太过纯良;李姑娘在人事经管上高了你曾祖母不止一筹”说到这,转向王壑“倒有些令堂梁大人的手段和气魄。”
方逸生听父亲将李菡瑶跟曾祖母和梁大人相提并论,可见有多看重她,顿时满心愉悦。
王壑见他父子都如此推崇李菡瑶,不自觉想起自己挠墨竹小脚心的情形,垂眸不敢看他们。
李姑娘到底扮没扮墨竹呢?
等明日见了她,若不是墨竹还好;若是的话,他该怎么办,要找机会对她说破,和她相认吗?
不,不,他本能否定。
认的话,这事就麻烦了。
他须得对她负责任,求娶她。
且不说婚姻大事儿戏不得,就算他回禀了父母来求娶,那岂不是对方逸生横刀夺爱?至于李菡瑶会不会答应,是否如对其他人一般,坚持让他入赘,他半点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若李菡瑶愿意嫁他,他该怎么办?
可是不认的话,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去见李菡瑶,一定要把当年的事弄个水落石出呢?
王壑遇事,从未如此无头绪过,也从未如此优柔寡断过,但这并未动摇他明天去李家的决定。
他搪塞般想:“明天再说吧。”
先混过今晚,等见了再打算。
他自己的事理不清,分析别人的事却旁观者清。
据他分析,方逸生这打算八成要落空,李菡瑶不可能答应嫁到方家,生个孩子丢给李家就完事了,若她如此看重这嫁娶风俗,也不会弄什么招赘了。
方家父子对亲事十分期待,王壑不好泼他们冷水,心里对方逸生歉意道:“不是我不尽心帮你,是李姑娘不肯嫁。她铁了心要招赘,娶个夫君回家。”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并不希望这亲事成,仿佛成了,他就成了欺辱朋友妻的不义之人。
当下,方逸生说自己急着赶回来,还未吃饭呢,给父亲道了烦恼后,便和王壑去找张谨言吃酒去了。
然,张谨言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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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李家,观棋和王妈妈一行人回到观月楼,只见廊下的灯都点着了,院内灯火通明,鉴书和赏画正领着小丫鬟往葡萄架下抬桌子、摆椅子,布置场子,好迎接明天的比试呢,见了她们,鉴书等都停了手。
观棋问:“鉴书,姑娘呢?”
鉴书笑道:“在楼上呢。”
观棋便匆匆跑进去了。
王妈妈在后喊:“观棋,走路也没个样子!”
观棋只是不理,早跑没影了。
到楼上,李菡瑶正在里间吩咐:“……明日来的人多,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吃的、喝的,领客人进出、起居、跑腿传话,都要安排妥了,一点儿不能错!”
观棋笑道:“我回来啦。”
众人一齐转脸看向门口,见是她,都围了上来,江如蓝兴奋大叫:“观棋,你可回来了!”
李菡瑶则问:“比试结束了?”
观棋点头道:“结束了。”
纹绣问:“结果怎样?”
观棋笑道:“不是早让墨竹传消息回来了,还问。”
江如蓝嗔道:“我们要听你说。”
观棋走进来,揉着肩膀撒娇道:“好,我说。姑娘,我今儿累了一天,姑娘不奖赏我?”
江如蓝妙目一转,娇笑起来。
李菡瑶尴尬地咳嗽一声,道:“自然要赏你。你吃了没有?品茗做了莲叶羹,我让她端来。”
观棋道:“嗯,好。还要一碗面。”
纹绣忙去传话。
听琴道:“我来伺候你。”
说着上前来,将观棋扶坐在美人榻上,替她揉肩膀,纹绣也倒了茶来,送到观棋嘴边。
第128章 少男少女齐聚观月楼
观棋喝了两口,才道:“姓潘的请了东郭名来,我只当他要赢了,谁知强中自有强中手,竟输给了方少爷请来的帮手。你们猜潘子辰说什么?”
江如蓝忙问:“他说什么?”
观棋学着潘子辰当时的表情和口气,粗着嗓子道:“输了……也好!哎哟,我还担心他想不开呢,之前说那么深情,一副非姑娘不娶的样儿……”
这时鉴书和赏画都上来了,都围在美人榻旁边听她讲,听到这话一齐发笑,瞅着观棋笑。
李菡瑶嫌弃道:“他原没说错,可不就是输了也好,他好我们也好。方少爷请的什么人,这样厉害?”
观棋道:“姓黄,名不见经传,出手却不凡,长相也不凡,可惜是个帮忙的。生怕别人误会他似得,含沙射影地解释说,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哼,叫我反唇相讥,给刺了回去。这人棋艺相当高明……”
李菡瑶忙问:“比落公子如何?”
观棋道:“恐怕落公子要略逊一筹。”
李菡瑶喜道:“那他能下过你?”
观棋笑道:“我才不怕他!”
李菡瑶笑容一僵,幽怨地看着她。
江如蓝笑问:“观棋,你把他们都杀败了,你们姑娘娶谁?那这次选婿不是白忙活了?”
李菡瑶赌气般道:“那就一辈子不娶!”
观棋笑道:“姑娘放心,婢子定帮你寻个好夫君,不会耽误你终身的,也不会误了李家的香火大计。”
众女听了一齐掩口娇笑。
李菡瑶警告似得嗔道:“你别玩过了头!”
观棋吐了下粉红的小舌头。
江如蓝宣告:“明天我跟观棋去看。”
李菡瑶道:“姐姐别去捣乱了。”
品茗很快端了莲叶羹来,还有一碗清汤面,清亮的汤色,闻着那味道鲜美之极。
观棋便开始用饭。
当时,听琴、鉴书、赏画、纹绣、品茗都聚集在美人榻旁,六个丫鬟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
听琴着白色衣裙,飘然若仙。
观棋着红色衣裙,活泼伶俐。
鉴书着蓝色衣裙,浑身书卷气。
赏画着鹅黄衣裙,娇俏明媚。
品茗着绿色衣裙,乖巧文静。
纹绣着粉色衣裙,精致可人。
观棋道:“听琴姐姐,弹一支曲子我听听。”
听琴笑着起身,走到琴案后,坐下来,须臾,袅袅清音从她指下泻出,飘到窗外,融入夏夜。
一曲毕,观棋也吃完了。
李菡瑶扫一圈大丫鬟,郑重叮嘱道:“明日都要仔细了……”才说了一句,外面小丫头回:“老爷太太来了。”
珠帘轻响,李卓航夫妻走进来。
众女纷纷道:“老爷,太太。”
李卓航看看观棋,再看看李菡瑶,静了会,才对李菡瑶道:“你太宠着观棋这丫头了,宠得她胆子忑大。”
李菡瑶忙道:“爹爹别生气……”
观棋道:“老爷,我哪有胆子大!”
李卓航一语不发,走到月洞窗前椅子上坐下,江玉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
李卓航问李菡瑶:“你为何把比试挪到观月楼,还下帖子请各家姑娘来观看选婿?还嫌不够乱吗?”
江玉真也道:“太胡闹了!”
李菡瑶尴尬道:“我……”
观棋忙道:“老爷”
才说了两个字,便被李卓航截断,“我问你了吗?乱插话,没规矩!”
观棋讪讪地闭嘴。
江如蓝扭脸偷笑。
观棋夺过鉴书手中的鹅毛扇,走到李卓航身边,殷切替他扇着,一边笑道:“老爷别生气。天气热,气坏了身子姑娘该心疼了。老爷想怎么罚婢子,婢子领受。”
李菡瑶道:“对对,爹你罚她吧。我早想罚她了。”
观棋道:“姑娘,你别落井下石!”
李菡瑶道:“罚你也是为你好。”
江如蓝唯恐天下不乱一般笑道:“是该罚!”
江玉真微笑,李卓航哼了一声。
观棋目光一闪,道:“老爷,之前东郭名和那黄公子对弈十分精妙,婢子推演给老爷瞧如何?”
李卓航果然被吸引,忘了惩罚的事,点点头。
赏画忙去搬棋具。
观棋和李卓航便坐在窗下推演起来。
李菡瑶和江如蓝在旁观看。
鉴书替江玉真打扇。
品茗上茶,纹绣捧果。
听琴走到琴案后,拨动琴弦。
李卓航原本是有些不悦的,怨女儿擅自主张,违背了他选婿的初衷,竟公然招赘起来,故而前来责问。此时对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听着悠悠的琴音,看着围绕在身前的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除了江如蓝,倒像拥有七个女儿一般,温馨、美好,若忽略无子的缺憾,这人生可算圆满了。
他心里那点不悦便烟消云散。
细究起来,女儿还不是为了李家!
这更使得他心疼。
观棋见他气色平静了,朝李菡瑶吐了下舌头。
第二日,李家别苑河埠头来了许多画舫,都是闺秀们乘坐的,少年们则骑马的多,走前门入。
闺秀们从后门被引去观月楼。
而少年们则在墨文墨武的引领下,先去正院由江如澄陪着喝茶,待人来齐了,再领着他们去观月楼。
李菡瑶带着众丫鬟婆子先接女客,引到楼上分宾主坐下,上茶果招待,并互相寒暄问好。
众女都与江如蓝招呼,因吴佩蓉是江如澄的未婚妻,大家免不了含蓄地开她姑嫂两个的玩笑。江如蓝是小姑子,又天真烂漫,浑不在意;吴佩蓉也不害羞。
说笑一阵,楼下院中有了动静。
少年们在江如澄引领下来了。
观棋忙代李菡瑶下楼去招呼。
王壑今日穿一身红色锦袍。
他穿衣一向多选宝蓝、天青、银灰等色,即便遇上年节等喜庆日子,需要穿的喜庆,他也只选暗红,很少选正红、秋香等鲜亮的色彩,清淡而内敛。
这次住方家,郭嘉懿见他们带的衣裳少,忙替他们添置。因是现赶着制作,总要几天工夫,而王壑要随方逸生去李家,衣着不可太简便,他身量同方逸生差不多,方逸生便将自己没穿过的衣裳拿了好几身给他。
有宝蓝,有朱红,有秋香色。
王壑目光一扫,定在朱红上,是一袭宽袖锦袍,绣八团金线如意纹,另配一条嵌八宝平安如意扣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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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随时准备做新郎
他长到十来岁时,对父母的感情经历来了兴趣,可是母亲虽不古板,一身威严仿佛与生俱来,谁敢在她面前提这些话?于是,他便去问惠娘。惠娘是母亲女扮男装时名义上的妻子,现是他的干娘。干娘对他很是宠爱,将父母之间的坎坷经历,细细说与他听。
在惠娘口中,父亲王亨是桀骜的、张扬的,活得恣意又任性,当年母亲被害,父亲无视祖父祖母为他定下的亲事,坚不成亲,直到母亲女扮男装出现。
父亲年轻时,最爱穿一身红。
而母亲,优雅、从容、淡定!
王壑的性子像母亲,狡黠如狐,喜欢于不动声色间运筹帷幄、制敌于死地,但他骨子里流淌着父亲的血,敛藏着桀骜和张扬,偶尔迸发,出人意表。
他鬼使神差般就挑了红衣,穿戴整齐,头上未做任何装饰,也摇身一变为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人靠衣装马靠鞍,再不错的!
方逸生顿觉自己沦为陪衬,看着长身玉立的王壑,他张张嘴,又闭上总不能让王壑把衣裳脱下来吧?衣裳是他拿来的,他隐隐后悔,不该挑红的来。
于是,王壑就这样出现在李家。
落无尘看见他,心一沉。
王壑冲他微微一笑,自信而张扬。
众人到观月楼外,王壑留心打量。
只见院门上一匾额:观月楼。
是狂草,狂放、豪放!
王壑一惊,看向方逸生。
方逸生轻轻点头,意思他猜对了,这便是李菡瑶的字。
王壑沉下心,仔细观看:
这三个字,笔势狂放不羁之外,内中更蕴含一股气势,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对着这三个字,观者仿佛置身于山巅,皓月当空,近在咫尺,如李太白诗所绘“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与天相接!
王壑觉得不可思议
这真是李菡瑶写的字?
她才十五岁呢!
王壑再次被李菡瑶打动。
院外榆柳成荫,墙头爬满青藤,形成一带翠嶂。踏入院门,转过照壁,院子左手边有个葡萄架,架下桌椅排列,沿墙根种着许多花草。右边假山堆叠,下缠流水,一条木质游廊从假山中间穿过,通向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楼。
王壑想:李姑娘独立特行,又将比试地点挪到观月楼,说不定今日会现身,亲自观战。然而,上房门帘一掀,一个红色身影闪出来,又是观棋!
观棋看着一身红的王壑,眨眨眼,坦白坦诚地流露出自己的困惑:你不是来帮忙的么,打扮成这样,好像随时准备做新郎一样,不觉得喧宾夺主?
王壑在她的目光下脸红了。
这丫头,让人牙根痒痒的!
观棋招呼众人在葡萄架下坐了。
小丫鬟们流水般捧上茶果。
众少年已经察觉到二楼上绣窗内的动静,他们正被美人的含情眸、秋水眼注视,一个个坐、立都比昨天规矩,举止极尽风度,力求展现最完美的一面。
落无尘却完全没留意楼上。
他脑海里浮现昨晚父亲说的话:“……李姑娘向来有主意,你那想法她不会同意的,放手吧子安。”
第一次,父亲直面劝他放手。
可是他怎会舍得放手!
不试一试,怎知不行?
就像今天跟王壑的对弈,不试一试,怎知不能赢?况且,他下棋、闯关,不过是做给李妹妹瞧的,目的是表明他的心迹,让李妹妹明白他的心。
李妹妹对他的心是怎样呢?
若她肩上没有担负着李家的宗祀继承,会不会早就答应了落家的亲事,与他缔结连理?
倘若是这样,他们该共同面对这困局,一同破解,各让一步,以求两全,才不至抱憾终身。
他悄悄地看向观棋。
观棋正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
落无尘冲她温柔地一笑。
观棋也回了他一笑,想想,回头冲王妈妈做了个手势,王妈妈便命两个小丫头拿了绢扇,一个站在王壑椅子后,一个站在落无尘椅子后,替他们扇风。
王壑二人忙都道谢。
其他人则随意落座。
坐定,观棋便宣布比试开始,如昨日一般,迅速布了一局,黑白子势均力敌,让他二人抽签决先后。
昨日,她这一手让人佩服她;今日她的表现却让人不由自主想到她的主子李菡瑶,又是怎样厉害呢?
众人均把目光投向二楼。
二楼上,李菡瑶对众女道:“姐姐们就在这里瞧。这有望远镜,调准了,连棋盘上的棋子儿都瞧得清清楚楚呢。”
刘诗雨等女都站在月洞窗前,视线越过窗棂,集中在楼下院内、葡萄架下。方逸生、刘嘉平、江如澄等人大家都见过的,王壑、落无尘和东郭名却是大家没见过了。
一看之下,不由失神。
王壑,如朝阳旭日。
落无尘,似清风朗月。
东郭名,神秘莫测。
方逸生、江如澄、刘嘉平等俊彦,往日里光彩夺目,今日却有些黯然失色,沦为陪衬。
少女的情怀本就如春日的花草,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春意,此时这情怀忽然进入夏季,那点春意蓬勃如盛夏的骄阳,炙烤得一颗心滚烫、火热。
她们被这火热鼓动着,很轻易地越过平日谨守的矜持和规矩,像任何正常冲动的少年男女一样,打听自己想要知道的人事,聪慧些的,会问的很巧妙、含蓄;单纯些的,便问的率真、鲁莽。
刘诗雨脸色红红的,眼望着窗外问:“听说落公子在青山书院就读,如今已是举人了?”
李菡瑶点头道:“是。”
吴佩蓉评道:“这人风光霁月,倒是配得上妹妹。”
郭晗玉也道:“我瞧他对李妹妹颇有情义。”
吴佩蓉瞅着郭晗玉,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竭力怂恿李菡瑶选落无尘,那方逸生便会落选。
郭晗玉一心都在葡萄架下,没留意吴佩蓉。
江如蓝却注意到未来嫂子的异样,从而意会了郭晗玉那话的意思,立即道:“方少爷势在必得呢。”
郭晗玉便揪紧了帕子。
李菡瑶道:“落哥哥当然好,人品、才学都出色,却与小妹无缘,他绝不会入赘的。”
欧阳薇薇问:“那他怎么来了呢?”
李菡瑶道:“想是落叔叔的意思。落叔叔和爹爹互相心许,想做儿女亲家,却不知我要招赘婿。”
“互相心许”一词,惹得众女一阵笑。
第130章 情敌相遇,分外眼红
江如蓝也噗嗤一声笑了,很中肯地评道:“那个东郭名瞧着好严厉,我不喜欢他。那位方少爷寻来的帮手,姓黄的公子,看着倒不错。他到底什么身份?”
李菡瑶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
刘诗雨道:“瞧着不像普通人家子弟。”
其他女孩子也都纷纷猜测。
因王壑对于她们是陌生的,她们不知他的来历,感觉很神秘,更难与自己等人牵连上,评价他的时候便少了顾忌,平静而客观,像评价一个过客。
刘诗雨仿佛才看见观棋坐在桌旁,因问李菡瑶:“这两人棋艺如此高妙,观棋可能应付?”
郭晗玉道:“不能应付才对呀。他们闯关成功,才有机会面见李妹妹,若是被观棋挡住了,还选什么婿?”
众女一想,可不就是这样。
李菡瑶却道:“观棋肯定能挡住。”
语气笃定而自信。
众女均一怔
挡住了,她还选什么?
来了这么多客人,李菡瑶身为主人,自然有许多事,一会工夫就被丫鬟叫走了。
“方少爷竟真要入赘?”吴佩蓉小声问郭晗玉。
“不是!”郭晗玉断然否定。
“那他怎么来了?”刘诗雨好奇地问。
“听姑姑说,表哥请人帮忙闯关,是想面见李妹妹,跟李妹妹商量:只要妹妹肯嫁入方家,将来就把他们第二个儿子让给李家。”郭晗玉说出了昨晚探得的消息。
吴佩蓉道:“看来,落公子也是这主意。”
众女都认同地点头,不相信落无尘肯入赘。
郭晗玉道:“那还比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心里都明白:落无尘不会放弃,方逸生也不会放弃,不到最后不会放弃。
这让她们羡慕不已,也嫉妒。
可是这嫉妒不敢被表露。
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心性尚未被世俗名利沾染,觉得李菡瑶好意请她们来,她们不该嫉妒。
起了这心思,自己先就羞愧。
葡萄架下,鏖战已经开始。
观棋发现,王壑今日棋风骤变。昨日,他对东郭名大气包容,掌控全局的同时,又展现了他磊落胸襟;今日对落无尘却步步紧逼,下手毫不留情。
观棋弯弯的柳眉紧蹙,盯着棋盘,不明白王壑意图,以为他针对落无尘改变了战术。
王壑此时想的是:听闻落无尘与李菡瑶青梅竹马,他又对李菡瑶一往情深,自己绝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最好让他输得毫无脸面,才能毁掉他在李菡瑶心中风光霁月的形象,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情敌。
情敌,王壑这样认定落无尘。
只不过,是方逸生的情敌。
但王壑以为,自己受方逸生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替方逸生解决这个情敌,是自己的责任。
观棋虽然棋艺精妙,人也聪慧伶俐,商场的尔虞我诈也经历了不少,唯独对于情爱一事懵懂,怎想得到棋盘上风云变幻,背后有这么多曲折和衷肠!
她眼不错地盯着棋盘,观察双方的厮杀并揣摩:这姓黄的胸中到底有多少丘壑,还有多少手段?
王壑眼角余光瞥见她蹙着眉、鼓着腮,一副不忿不满的小模样,愈发不快,攻势更凌厉了。
落无尘身处局中,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感受到王壑凌厉的攻势,然他始终从容不迫地应对。
他也将王壑当成了情敌。
是王壑,不是方逸生!
落无尘第一次见王壑就有种危机感,因为这样的少年俊彦,哪怕他不是来求亲的,也不可避免地会引起李菡瑶关注,进而心生倾慕;等看了他与东郭名对弈后,这感觉更强烈了,他便成了落无尘唯一的对手兼情敌。
王壑虽厉害,但落无尘也不弱。
在过去的数年里,每次落无尘与李菡瑶相见,都要手谈几局。对着她,他满腔的爱意说不出口;家常话儿又不适合他们这样年龄的少年男女,他也不敢多唠叨,怕李菡瑶听了不耐烦;他便费心搜集新鲜人事或名人古话来告诉她,然这些话终究有限,于是,下棋成了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落无尘早已不是李菡瑶的对手,但在李菡瑶的磨砺下,他的棋艺精进,非一般人能敌,至少,比东郭名是要强上一筹的。
眼下面对王壑的进攻,他不知不觉使出李菡瑶用过的招数,仿佛裹挟着两个人的威力迎敌。
他有时稳如磐石。
一时如弱柳扶风。
落子的间隙,他们会抬眼看对方,王壑微笑,落无尘亦微笑,都不急不躁,都信手拈来。
夏蝉在墙外榆柳荫内长一声、短一声地嘶鸣,蜜蜂儿在头顶葡萄架的枝叶间嗡嗡叫,方逸生等人听得心烦气躁、热汗淋漓,对弈的两人却清凉无汗。
两个小丫鬟的绢扇拂起的微风,吹得他们头上束发的头巾微微颤动,悠闲、淡然。
还有一个不在局中却凝神观战的人是东郭名。
他原以为自己跟王壑的对决已经很精彩了,没想到王壑跟落无尘的厮杀更让人心惊。
他自忖,若昨日王壑也使出这般凌厉手段,自己恐怕支持不了那么久。等他们决出胜负来,胜者再跟观棋决战,又会是怎样的壮观?
东郭名不由看向观棋。
小丫头毫无怯意,战意昂昂!
也对,她既被李姑娘派出来为先锋,棋艺又怎会平庸?看她这样镇定,绝不比落无尘逊色。
渐渐日头升到头顶,从葡萄枝叶间隙漏下点点光斑,观棋命人送上精细解暑的粥和西洋参汤,王壑和落无尘吃了,又去指定的厢房更衣,回来继续下。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
再到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下棋的两个人完全沉入了局中,不知身旁人和事。
观战的人,如方逸生,越到紧要关头越不肯离开半步;而落霞也忍不住跟李卓航来到观月楼,观看儿子跟人决战,不论如何,在人前他都要支持儿子。
二楼上,李菡瑶端着望远镜,已经看了足足一个时辰了,手没动一下,众女没有人跟她争。
众女也一直关注葡萄架下。
不过,她们在看人。
看的是谁,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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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痴男怨女
她们之中,并无特别擅长棋艺之人。
刘诗雨的长处,在于经管商务和人事。她哥哥刘嘉平长袖善舞,最擅长联络买卖。她和哥哥联手,使得刘家近几年来在纺织界稳步上升,名气仅在李菡瑶之下。
郭晗玉家学渊源,秉承了郭家女儿擅长纺织的天赋,在织锦、织布方面独领风骚;郭家的织锦和棉布纺织技术,始终是大靖最先进的技术;乌油镇绿湾村牌坊郭家,是皇家钦赐的“纺织之家”,是纺织行内的圣地。
方逸生看下棋看入神了。
郭晗玉看方逸生看痴了。
她想,以方家的爵位和基业,绝不会稀罕李家的财富,表哥是钟情李菡瑶,姑父呢?也看重李菡瑶?
为什么?
李菡瑶有能力,她也不差。
要兴盛方家,她也可以!
方家男儿一直娶郭家女的。
从郭织女嫁入方家后,两家便世代联姻,姑姑郭嘉懿不就嫁给方砚了吗?为何到她这辈却不联了?
郭晗玉满心的不平,对方逸生又爱又恨又怨,眼中沁出了泪而不自知。许是站得久了,腿有些僵,她便动了下脚,心神一收回,便感觉身边有异样。
她转脸一看,是吴佩蓉,正瞅她,微微带着笑。
她心里一惊,觉得自己刚才的失态和狼狈定被吴佩蓉看去了,又羞又愧,便想找补回脸面。
她笑道:“吴姐姐也站累了吧?我们看下棋,姐姐偷空看夫婿,倒是方便。我瞧江少爷一直站那,还帮忙招呼客人,对李姑娘这个表妹不可谓不尽心。”
这是提醒吴佩蓉:
江如澄也曾想娶表妹。
吴佩蓉轻笑道:“他们是表兄妹,情分自然不同。妹妹一直瞧着方少爷,不也是关心方少爷,怕他输么?”
郭晗玉想否认又不能,瞧着吴佩蓉若无其事的样子,气恼地想,就不信吴佩蓉不吃醋!
她看向站在窗口的李菡瑶。
忽听李菡瑶叹息“落公子要输了。”
郭晗玉大吃一惊
落无尘输了,姓黄的就赢了。
姓黄的赢了,表哥就赢了。
表哥赢了,那不是要娶李菡瑶?
郭晗玉被这推测打击到了,竟忘了还有第三关,还有观棋在等着呢。即便赢了观棋,方逸生能否说服李菡瑶嫁入方家,也还未可知,哪里就谈到嫁娶了!
掌灯了,王妈妈来请姑娘们去用饭。
楼下院中,悬了各色灯笼。
李卓航也请方逸生、刘嘉平等人去用饭。
众人见到了关键,都不肯挪步。
此时,王壑与落无尘每走一步,都举轻若重,思索再三,才肯落子;每落一子,局势便明朗一分。
“啪!”
王壑这一子敲在棋盘上,格外清晰。
终于,落无尘输了!
他盯着棋盘,久久不语。
一时间,风轻了,月淡了,点点萤火在葡萄架下移动,蛙鸣骤然失声,夏夜寂静。
王壑站起来抱拳,“承让了!”
落无尘没听见一样,依然低着头。
白衣少年的身影格外寥落。
王壑也不在意,转向方逸生。
方逸生激动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谢谢……黄贤弟!”他险些喊出“王贤弟”来。
王壑微微一笑,道:“谢什么。你既托了我,我当然要尽力。总算不负所托,没误了你的终身。”
方逸生喜悦道:“多谢贤弟。”
刘嘉平等人都恭喜方逸生。
“恭喜黄兄。”
东郭名朝王壑抱拳道。
王壑转脸,定定地看着他,好像看穿他用心似得,纠正他道:“你该恭喜方兄。”
东郭名不语,并不纠正。
潘子辰笑道:“恭喜你就是恭喜方少爷。方少爷这局不就是你赢的吗?他什么也没干。”
方逸生道:“潘少爷说的不错。”
懒得跟他争这个。
请人助臂是经过李姑娘同意的,并非作弊,潘子辰自己也请了东郭名出场,现在倒来挑这个!
观棋看看依然低着头、盯着棋盘的落无尘,再看看跟人寒暄说笑的王壑与方逸生,忽然一言不发地动手捡棋子。
王壑听见棋子撞击的清脆细腻声音,看过来,开始以为她在收拾棋局,后来发现她只捡了最后几步的棋子,不由心中一动,盯着她手,看她做什么。
观棋将棋局还原到五步之前,然后“啪”一声,将一枚黑子拍在棋盘的左上角。
王壑目光一紧,笑容凝滞。
落无尘也睁大了眼睛
放弃中原,退到边角?!
两人迅速在脑海中排布接下来的应对招数,震惊地发现:局势扭转了,至少黑子绝不会在五步以后输,若是应对巧妙的话,赢也不是没可能。
落无尘,正是执黑子!
观棋对落无尘道:“昨天你退得那么大气,今天被他步步紧逼,怎么反不知道退让了?何必跟他争一时之短长,有时候退一步,就是放过自己。”
退一步,就是放过自己?
落无尘呆呆地咀嚼这句话。
为什么没想到退让呢?
那一年,年幼的李菡瑶天真地问他:“无尘哥哥,你定亲了吗?”他说,还没有。李菡瑶道:“我也没定亲。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要招赘婿,撑立门户。”
她孩子气地望着他,满眼期盼,就差没明着问他:可能入赘李家,嫁给她,做她的夫君。
他很自然地表示自己不可能做赘婿至今他仍不觉得这回答有错。别说当年他懵懂无知,就算眼下,把同样的问题来问方逸生、刘嘉平、黄观、东郭名这些人,谁肯入赘?然对她来说,这回答意味着结束。
她惋惜地放弃了他!
可对于他来说,这才是开始。
他一步步地沦陷了!
这些年,他执着地求一个两全的结局而不得,好容易有了这次机会,他一心想赢了姓黄的,给自己制造一个弥补的机会,然而,却输在执着上!
只是一场棋艺比试吗?
她可明白了他的心?
他来应选、来闯关,是想当面告诉她:此情不渝!宗祀继承,可一起商量!天下男子能为她做的,他皆能!
王壑见观棋一出手便毁了他营造的胜果,是向他施压,更像是替落无尘出气,心里很不悦。
他道:“姑娘对落兄倒是情深义重,只是这不公平。”
观棋问:“怎么不公?”
王壑道:“在下连战两场,已经疲累不堪,姑娘忽然露这一手,不是给在下施加压力吗?你施展这攻心之术,对明天的比试来说,未免有失公允。”
观棋道:“我正为了公平。”
王壑道:“公平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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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当众求亲
观棋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婢子观战了两天,对公子的棋艺初步了解;而公子对婢子的棋艺却一无所知,婢子露这一手,正是提醒公子早作准备,不可因婢子是个小丫鬟而轻敌。怎么不公平?”
王壑:“……”
这丫头对他施加压力是没错的,厉害就在于:她这一手用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他能奈何?
方逸生的压力不比落无尘轻。
这压力在心理上,担心李菡瑶被王壑吸引,从而忽略自己这个正主儿。今天的王壑太耀眼了!
眼下王壑胜了落无尘,进入第三关,获得与观棋对弈的资格,然观棋刚才露的这一手,令方逸生感觉,王壑想赢观棋似乎并不容易。再者,就算明天王壑能赢了观棋,王壑在李菡瑶心上的印象将更深刻,那时方逸生再面对李菡瑶,哪怕舌灿莲花,恐怕也难打动她。
王壑已经帮到这个地步了,还要依赖他吗?
方逸生当机立断,决定趁热打铁,当众向李菡瑶表明心迹。至少,他没有一直躲在王壑身后,让王壑替他打头阵,这勇气和信心就值得李菡瑶关注。
他先对李卓航深施一礼,然后再抬头,对着二楼扬声道:“李妹妹,兄方子逸,一向仰慕妹妹”
众人听得这话,霎时静下来。
王壑心一沉,不知为何有些闷。
就听方逸生继续道“然兄来此,亦是奉了家父母之命,来向李家求亲。家父道,表妹为了李氏宗祀继承,甘愿招赘婿撑立门户,乃至贤至孝的女儿,他深感钦佩。兄身上亦担负着方家重任,虽不能以身入赘李家,也绝无骗婚之意。兄来此是想告诉妹妹:若妹妹肯嫁入方家,将来与兄生的第一个孩儿,愿让与李家,承继李氏宗祀。”
王壑深深地看着方逸生
昨晚,他对方砚可不是这么说的。
为了打动李菡瑶,他擅自主张,要将两人的第一个孩子让给李家,不得不说,这条件很诱人。
为了李菡瑶,他退让一大步!
王壑看向李卓航。
果然,李卓航十分动容。
王壑心更沉,再看向二楼。
二楼上,鸦雀无声。
李菡瑶端着望远镜,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下方,望远镜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神情。
众人都仰面看着上面,等她开口。
落无尘却如等待宣判一般,静静看着观棋。
良久,观棋道:“方少爷!”
方逸生收回目光,看向她。
观棋道:“方少爷该不会以为,这么简单的法子,我们姑娘会想不到吧?既想到,为何不用呢?当然是不想用!若姑娘想的话,也轮不到方少爷了。”
方逸生沉声问:“为何?李妹妹要解决李家宗祀继承,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观棋笑道:“方少爷要我们姑娘嫁入方家,我们姑娘招赘婿,是要娶个夫君回来。这嫁和娶”说到这,她顿住,目光在众少年脸上溜溜一转“能一样吗?”
众人心中齐声作答“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可是,李姑娘你真敢说!
方逸生被噎得脸通红,憋了半天才道:“妹妹的志向令人钦佩,然这天下有志男儿,谁甘心入赘?这条件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妹妹不能不顾忌世俗规矩。”
观棋道:“不试试,怎知不行呢?”
方逸生道:“李家公开选婿,江南才俊云集。现结果就在眼前,谁肯入赘?”
潘子辰肯,李家却瞧不上!
潘子辰没冲出来对李菡瑶宣誓自己的深情和衷心,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冲出来,怕自取其辱。
观棋瞅着方逸生道:“世俗礼法虽严,也有例外。当年,无人敢娶你曾祖母郭织女,方家也绝不肯接纳她,后来她不还是嫁与你曾祖父了?”
方逸生道:“那是嫁,不是娶!”
观棋继续道:“礼制规定:女子不得参与科举,不得入仕为官,梁青云梁大人不是已经参政了!”
方逸生:“……”
他瞥了王壑一眼。
王壑面无表情。
观棋继续道:“而今,我家姑娘只想娶个夫君,并不算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也并非没有先例,不过我家姑娘对这夫君的要求高了一些,如何不行?”
上上下下的人皆沉默不言。
王壑动容,想到母亲梁心铭,当年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时,是否也怀着这样不甘不屈的心情?
那是肯定的!
女子为何不能参加科举?
女子为何不能入仕?
女子为何不能继承宗祀?
……
忽然,王壑很想当面问父亲和母亲:倘若这事搁在他身上,他们可否容他入赘女家?以他对父母的了解,竟不能判定他们的选择。
父母该舍不得他吧?
是舍不得,还是不许?
他真的很想知道!
眼下,他却不能眼看着方逸生败退,若这场比试就此作罢,他将如何见到李姑娘?
他是一定要见李姑娘的!
他悄悄扯了方逸生一把,低声道:“这丫头牙尖嘴利,你说她不过。再者,正主儿没露面,你跟她说什么!”
方逸生正下不来台,闻言忙点头。
王壑又高声对观棋,其实是说给楼上的李菡瑶听的,道:“观棋姑娘,你家姑娘娶夫君的决心坚定,方少爷娶李姑娘的决心同样坚定,岂会被这点挫折击败!终身大事绝非儿戏,哪能三两句话就决定呢?结果如何,待明日你我决出胜负,方少爷再和李姑娘面谈。现在天也晚了,我等先告辞。”
说罢,转向李卓航躬身告退。
方逸生忙也施礼、告退。
楼上,刘诗雨等人也都向李菡瑶告辞,不过,众人都一致决定明天再来。都到这个地步了,不看个结果,谁也不甘。
李菡瑶送众位姑娘下楼,李卓航同管家等人送诸位少年,落无尘脚下迟疑,落后一步。
王壑见状,也放慢了脚步。
观棋不等落无尘说话,抢先道:“各位慢走。在比试结束之前,我家姑娘不会见任何人。请各位海涵。”
落无尘默默看了她一会,才欠身道:“多谢姑娘提点。请姑娘转告李妹妹,早些歇息。”
观棋道:“是,落公子。”
落无尘这才举步离开。
观棋站在院门口送众人。
王壑一只脚跨过门槛,忽然又缩了回来,定定地瞅着观棋,似笑非笑的,不知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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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绝不放弃
方逸生不见他跟来,回头叫他,“贤弟,你做什么?”
众人也都回头,纳闷地看着这一幕。
观棋被王壑瞧得莫名其妙,问:“黄公子还有何指教?”
王壑微笑道:“观棋姑娘,你忠心为主是好事,可若是照你这么忠心,你家姑娘很有可能终老闺阁,寂寞一生。若真有这一天,姑娘就是罪魁祸首!”
观棋笑眯眯道:“这个不劳黄公子牵挂,若真有那一天,我便陪我家姑娘终老闺阁。”
王壑扬眉道:“天地分阴阳,世间有男女。男欢女爱,阴阳配偶,既是天地之大义,也是人性之所归。姑娘陪得了吗?我怕你等不及,自己先找人嫁了。”
他之所以对观棋说这番话,是因为他察觉这丫头并不想让他们见李姑娘,一直全力阻挡,仿佛他们这些人不是来李家求亲的,而要对李菡瑶不利。
潘子辰是来者不善,但方逸生却是真心求亲,李家若要对抗潘织造,与方家联姻乃上上策。
观棋为何拼命阻拦呢?
这太奇怪了!
所以他出言点醒。
观棋错愕地看着他。
观月楼的匾额下,两边各悬着一架紫檀透雕嵌玻璃六角宫灯,映着上方龙飞凤舞的狂草,也映着下方的少男少女。
一样都着红衣,高个的王壑微微低头,看着观棋似笑非笑;观棋似嗔似怒,小脸泛出一抹嫣红,在灯光映照下,恍若涂了一层胭脂,耀得众人眼花。
“看来,黄公子是花丛老手,经验丰富的很。不过,世间万物,人间百态,黄公子难道都能一一经历、品尝?如若不能,还请不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你自己做不到的,未必旁人也做不到!慢走,不送!”
观棋说罢,客气地矮了下身。
很快又站直了,俏伶伶的。
王壑告诫自己:不能生气,被一个小丫鬟给激怒,自己首先就失了风度,许多人看着呢。
可是他不能不生气。
他一直谨守母亲教诲,一直守身如玉,这丫头竟然说他是花丛老手,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卓航本不悦,见观棋回击更加犀利,一点没吃亏,急忙把手一伸,对王壑道:“请”他该说“丫头无礼”赔罪的,可是他不想说,所以便送客。
王壑不肯走,对观棋道:“在下不过说了几句人人皆知的话,怎见得就是花丛老手、经验丰富?”
观棋道:“那公子为何说小女子等不及嫁人呢?”
王壑道:“……”
你难道一辈子不嫁人?
方逸生急忙跑来,扯着王壑就走,一面对观棋道:“说笑的,说笑的!观棋姑娘莫生气。”
李卓航也忙道:“丫头无礼,请黄公子海涵。”虽然这话说晚了片刻,但总算是说了。
王壑不想海涵,可是这么多人瞧着,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跟小丫头计较?只得海涵了,走了。
等出了李家,方逸生问:“表姑娘呢?”
他问的是表妹郭晗玉。
小厮回道:“出来了。”
方逸生会齐了郭晗玉,要送她回家,以尽兄长的责任,他和王壑骑马走在前面,郭晗玉的马车在后。
走着走着,方逸生忽然大笑。
王壑板脸道:“你还笑得出来?”
方逸生道:“苦中作乐!”
他心里真汪了一汪苦水。
王壑道:“我没看出你苦。”
方逸生收了笑,认真道:“正要问贤弟,可有什么好法子,帮愚兄达成此心愿?”
王壑摇头道:“没有。”
李菡瑶执意要招赘婿,连身边丫头都油盐不进,李老爷也不管,他能有什么办法两全?
方逸生道:“若是贤弟,会入赘吗?”
王壑斩截道:“不会!”
方逸生再问:“贤弟的意思是就此罢手?”
王壑沉默半晌,道:“不。”
方逸生再问:“贤弟会怎么做?”
王壑道:“不知道。但若真是我心悦的女子,我绝不会轻易放手。今日没法,就等明日;明日心愿不能了,就等将来,总有一天能想到解决的办法,或者打动她,而不是放弃。当年,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若放弃了,就不会有你;家父母当年若是放弃了,也不会有我。”
方逸生刚才当众求亲,李菡瑶一个字也没回复他,却被观棋抢白一通,本颓丧之极,听王壑这么一说,又豪情满怀,激动道:“愚兄明白了。绝不放弃!”
王壑忽然有些后悔告诉他这些。
两人对话,都被郭晗玉听去了。
郭晗玉难受到绝望
都这样了,表哥还不放弃?
李菡瑶有志向,以家族为重,表哥难道是没有家族的?同样都肩负责任,为何要男子退让?李菡瑶就这么大的魅力,让这些好男儿为她不顾世俗规矩?
郭晗玉讨厌极了出主意的王壑。
李家,李卓航送客后,回到正院,见江玉真带了一群仆妇,正要去观月楼呢,他忙拦住。
“别去了。”
“我不放心。”
“随她玩去吧。”
李卓航仰面看天上的月,口气很平静。
江玉真困惑了,因见他出神,不敢打搅,便静静地同他一起站在庭院当中,一起看天上的月。
良久,李卓航才轻声道:“不论她做什么,横竖都是为了李家。这也是她的心愿。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拼着这份家业不要,让她玩一把,又有何妨!”
玩一把,又有何妨?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
江玉真迟疑道:“可是……”
李卓航道:“没有可是!我的女儿我清楚:她是不甘平庸的。纵嫁得一良婿,也不过困在内宅,相夫教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那还不如让她像梁心铭一样,轰轰烈烈争一回,哪怕最后输了,也不枉此生!”
江玉真道:“瑶儿怎能跟梁大人比呢?”
李卓航道:“怎么不能?”
商女一样可做出一番事业!
眼下,李家后继无人,李菡瑶青春貌美,难免引得群狼环伺,如何在这虎狼挡道的世道中立足,便是她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当她的人生第二次历练吧。
之前年幼,有他做父亲的护着。
今后的路,还要靠她自己!
李卓航很期待女儿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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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院内,落无尘也坐在月下。
落霞没有聒噪他,任他自己想开。
墨竹忙完了,来寻他了。
落无尘心情极其寥落,想要抚琴,或者吹箫,又不敢,怕琴音和箫声泄露了他的心思,令李菡瑶烦恼她明天还要跟黄观对弈呢只好干坐在台阶上。
他便仰着头,看月亮。
墨竹来时,他已经看了半天了。
无尽的苍穹,深邃而悠远。
星辰点点,烘托着碧月。
第134章 公子贵庚了
墨竹见他坐在台阶上,忙道:“落公子,你怎坐地上?”
落无尘依然仰着头,口里道:“你来了,坐。”
墨竹只得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静静地看月亮。
看了一会,墨竹想找些话来开解落无尘,他认为落无尘受了打击,因道:“落少爷,姑娘她……”
落无尘忽然截断他,道:“你瞧,月亮很亮。”
墨竹无语,月亮是很亮,可是你看着很不好。
落无尘微笑道:“天地分阴阳,可是天也只能占一半,还有一半是大地;日虽烈,也不能十二个时辰照在人间,到了夜晚,却是月亮照着我们。”
墨竹懵懂
这什么意思?
落无尘对着月亮道:“我不会放弃的。墨竹,我会一直等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对她的心,任沧海变成桑田,也不会改变。我们一定能想出两全的法子。”
他刚才已然想通了。
他无法入赘李家,别人也和他一样情形;李妹妹未对他起心思,也同样未对其他人起心思。
哪怕赢了棋的黄观亦是。
既这样,他为何要难受?
继续努力就是了。
至少,他跟李妹妹有青梅竹马的情义和相知的根底,这就比别人有优势,由相知到相爱,只一步之遥。
他会守在她身边。
守到云开见月明!
想通的他,心如夏夜的碧空一般澄澈。
他请墨竹帮忙,从室内搬出一架焦尾琴,就搁在庭院当中,在月下操起琴来。
琴音冲淡悠远,隐含激励。
观月楼二楼窗户上映着光亮。
窗内,有细细的声音低语:
“……是无尘哥哥在操琴。嗯,无尘哥哥在激励我。他是个风光霁月的人,我就知道他不会颓废。”
“姑娘,落公子这样好,姑娘为何不选他?”
“无尘哥哥有自己的责任。”
“可是他说有办法解决。”
“我知道他,无非是跟方少爷一样的打算。”
“这不行吗?妹妹嫁给落公子,生的第二个孩子送给李家,姓李。这完全可以的呀。”
“哎呀如蓝姐姐你说的容易,生孩子是好容易的事吗?我们家每一代都只能生一个。我怕我生不出来!倘或只生了一个,怎么办?这事怎么能冒险呢?”
“这说的也是……”
窗内沉寂下来,说话人似乎都发愁。
静了一会,果断的声音:
“所以我不想祸害无尘哥哥,就让他安心娶个嫂子,给落家开枝散叶吧。我另找个人祸害去。”
“祸害?!”
一阵清脆又压抑的笑飘出来。
又有人低声问:
“妹妹,潘家会善罢甘休吗?”
“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那妹妹怎么办?”
“天气这么热,自然要凉拌。潘家老贼和小贼不足为虑,我虑的是东郭名,要好好的拌他一拌!”
……
落霞半夜起来,落无尘还在院子里。
他不放心,忙出来查看,发现儿子神情轻松的违反常理,疑惑地问:“无尘,你……”
落无尘看着他道:“父亲,人不风流枉少年。请容儿子任性一回可好?儿子定不会误了前程。”
落霞深深地叹息,无语。
次日,众少年和少女才辰时就纷纷来到李家,一个不落,比他们自己参加比试还要紧张。
王壑因为昨日临去时被观棋奚落,再没心情装扮,穿衣时,没挑红衣,也没挑杏色,连宝蓝也被他嫌弃了,只挑了一身最素淡的银灰锦袍穿了。
到观月楼,观棋在院门口迎接。
依然是一身红,石榴红!
她站在气势磅礴的“观月楼”匾额下,裙摆被晨风吹动,仿佛站在山巅的仙子,飘然欲飞。
方逸生记起昨天这丫头对自己毫不留情,心里不满,忍不住就想取个笑儿,便对王壑低笑道:“贤弟今儿这身银灰甚好,压得住她的石榴红,挺相配。”
王壑转脸瞅他,不喜不怒。
方逸生干笑道:“淡定,淡定。”
王壑道:“你哪只眼瞧小弟不淡定了?”
方逸生摸摸鼻子闭嘴。
王壑再转脸,已经是面带微笑,走向观棋,“姑娘早!”
观棋也笑容灿烂道:“黄公子早。”
两人若无其事地寒暄,根本忘了昨晚互相讥刺的情形。
王壑道:“不敢不早来。待会姑娘可要手下留情。”
观棋道:“也请黄公子莫要辣手摧花。”
王壑:“……”
接连几声嗤笑在身周响起。
观棋镇定自如地请大家进去。
王壑与方逸生跨过门槛。
东郭名、潘子辰紧跟其后。
落无尘飘然而入。
刘嘉平等人少年人数仿佛又多了,从角门进去的闺秀,也已经在观月楼二楼聚集,上上下下的人都寻到各自的位置,既不影响比试,又方便观看。
观棋虽是个丫鬟,少年们也不好挤在她身边,大热天的,恐冲撞了她,于是都站在王壑那一边。
很快,比试便开始了。
相比昨天和前天,今天的战局又是一番景象,两人都轻松闲适的很,一边下一边聊天,时不时在落子后看向对方,脸上笑吟吟的,手底下却毫不放松。
“黄公子哪里人?”
“北边的。”
“北边大着呢,究竟是哪个州?”
“姑娘猜呢?”
“我听黄公子口音,像是西北京城的官话。”
“姑娘聪明。在下父祖本在京畿附近做买卖,后来回到祖籍金州,在下受他们影响,口音就带了点儿官腔。”
“哦,原来是这样。黄公子今年贵庚?生日何时?”
“横竖没超过二十,没有违背你家姑娘定下的规则。观棋姑娘就别盘问这么细了。要问,也该去问方少爷。在下不过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求亲的!”
“怎能不问呢?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小女子的底细公子已尽知;公子的来历,小女子却一无所知。不问清楚了,怎能心安?待会若侥幸赢了公子还罢,倘若不幸输了,我总得明白公子比我多吃了几年饭、多走了多少路,输了也不必气馁。公子说,是不是这道理?”
……
王壑抬眼,定定地看着观棋。
观棋笑吟吟地迎视着他。
默了一会,王壑才道:“在下今年虚二十。四月份生日。痴长了姑娘四岁。”
观棋点头道:“才四岁,也没长多少。”
王壑往前凑近一寸,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四岁,一千四五百个日子,不少了。姑娘无需提醒,在下也知自己占尽先机,赢了理所当然,若输了……”
若输了,可就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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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不要自作多情
方逸生见王壑不但要应付观棋手下的攻势,还要防备她的心理攻势,十分同情。最无奈的是,明知这丫头在给他施加心理压力,他也只能接着。谁让他比人家年长呢?赢了不足夸,输了就丢尽颜面。
王大少爷何曾这样憋屈?
方逸生决定,无论比试结果如何,都要好好感谢王壑,人家是为了帮他,才受个丫头的气。
观棋弄清了王壑的年纪和生日,接着又问:“公子年已弱冠,想必成亲了吧?”
鉴于刚才的教训,王壑警惕地没有再跟她饶舌,十分坦然地回道:“尚未成亲。”
观棋再问:“可定亲了?”
王壑道:“没有?”
观棋再问:“可想过要寻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王壑手里举着一枚棋子正要往下落,闻言也不落了,就这么举着,两眼瞅着观棋,似笑非笑。那目光有探究,有怀疑,有玩味,还有……一丝丝不明的暧昧,可令任何少女脸红心跳,他也等着观棋脸红、局促。
观棋脸没红,乌溜溜的双眼转了转,定在他脸上,并配上自然的微笑,十分诚恳地等着听他回答。
王壑见她这样,决定加把火。
他轻笑道:“在下想要寻一个温柔贤惠的,像姑娘这般古灵精怪的,在下可无福消受。”
意料中的嗔怒并没有发生。
观棋诧异道:“这不像你呀!”
王壑道:“怎见得不像我?”
观棋用葱白的食指点了点棋盘,道:“看公子在棋盘上的胸襟和手段,不像是懦弱之人,怎不敢娶强势媳妇呢?当朝王相那才是真丈夫,媳妇做了内阁大臣,一样无损他的名望和成就,反更增他的自信和风采。因为自信,所以他不惧梁大人压过他的名望;因为自信,所以他任由梁大人纵横官场。先帝开古往今来之先例,更是气魄雄伟!”
王壑:“……”
他能说这话不对吗?
那可是他的爹和娘!
这件事不能反驳,就另选切入口。
他笑道:“姑娘好自信,竟敢与梁大人比肩。”
观棋道:“小女子怎敢与梁大人比肩,不过拿梁大人和王相的事来做个比喻而已,说的是公子!”
王壑悠然问道:“那在下可否认为:姑娘这是在暗示在下,莫要懦弱,赶紧向姑娘求亲?”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顾不得看棋盘了,都盯着他二人,什么时候交战从手上转到嘴上了?
观棋摇头道:“公子想多了。”
王壑道:“在下意会错了?”
观棋道:“错不错的先不说,你不行”说着仔细盯了王壑两眼,再次摇头“你不行!”
王壑耐心问:“在下怎不行?”
观棋道:“小女子虽然卑微,却仰慕王相那样的伟丈夫,似公子这样的,非小女子心仪之类。公子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我家姑娘也不会答应的。”
王壑深深地看着观棋
他有向她求亲吗?
怎么就自作多情了呢?
怎么就被拒绝了呢?!
母亲大人的话果真乃至理名言:外面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小心,儿子受教了!
他没有再反击,对观棋这样的女孩子,说轻了打击不了她,或许还会招致她更犀利的反击;说重了难免尖酸刻薄,即便能令观棋难堪,却有损他的风度。
他便盯着观棋不语。
两人近在咫尺,近得彼此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毛孔。
哦不,王壑发现这丫头脸上肌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密密的睫毛笼罩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极澄澈;红唇润泽鲜艳,微微露出中间雪白的贝齿。平心而论,这丫头长得很美,可是他自小见过的美人多了,岂会在意。在他眼里,观棋不是美人,仅是对手,很难缠的对手!
观棋用目光描摹着王壑的眉眼,剑眉下的星眸平静如渊,诡谲的心思都敛藏在渊底;鼻子高直,嘴唇上有一层绒绒的细毛,令她感到陌生新奇;笑容很温煦,她却看得出这阳光的笑脸下藏着秘密。总之,这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可在她眼里,只是个丰神俊朗的对手!
气氛诡异地安静。
方逸生深深地垂头,不敢抬。
他内疚、他惶恐。
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让王壑来帮忙。
可怜王壑长这么大,哪怕在卧虎藏龙的京城,也没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的奚落。
就在这时,观棋“啪”拍下一子,声音清脆之极,差点让人以为,这棋子要被她拍碎了。
王壑紧跟着她落一子,轻笑道:“观棋姑娘一面谈笑风生,一面下手偷袭,未免有失磊落。”
观棋道:“错!婢子是正面迎击。”
王壑道:“嘴上干扰在下。”
观棋道:“婢子跟姑娘下棋时,常论古今,没想到公子竟受不得干扰的,那婢子就不说了。”
王壑:“……”
斗口,他是斗不过她的了。
那么,就在棋盘上赢她。
今日,他只能赢不能输!
输给一个小自己四岁的少女,还是个丫鬟他并非瞧不起丫鬟,只是一般而言,丫鬟到底是伺候人的,不像主子那般被精心栽培,成就的机会便小他将无颜面对好友,无颜面对父母,无颜面对天下人!
方逸生等少年都这样想。这已经不是王壑一个人的脸面了,事关在场所有少年的脸面。东郭名还想争得与观棋对弈的机会呢,更盼望王壑赢。
唯有落无尘希望观棋赢。
大家都紧盯着棋盘。
李卓航和落霞也在旁观看。
王壑和观棋落子都仿若随心所欲,也没见谁攻势凌厉,也没见谁掌控全局。王壑占据西北,观棋便霸住中原;王壑攻占正北,观棋便拿下东南……
不知不觉间,两人各占了半壁江山。
正在这时,墨文匆匆进来,轻轻碰下李卓航,朝院外努嘴,李卓航忙朝外看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管事站在院门口,正焦急地看着自己,他认得是织锦坊的管事。
李卓航情知有事,忙走出来。
那管事禀道:“老爷,工坊的工人停工了,在闹事。”
李卓航忙问:“为什么?”
管事道:“说是几个月没拿到工钱了。”
李卓航再问:“有多少人?”
管事道:“若是几个人,小的就算再无能,也不敢来烦老爷,早处置了几百人呢,要砸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