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虎口里拔牙
鲜血渗了出来。
那红色刺激了崔华的双眼,令他细长的眼眸扩大、变圆。他翻手捏住泽熙下巴,差点将泽熙下巴颏捏碎了,兴奋道:“吃人啊,小狼崽子!很好!”
他居然笑起来了。
泽熙也冲他笑。
还是那么天真无邪。
崔华着实奇怪:这小家伙到底为什么笑成这样?心底的疑团似暴雨前天空的云,越聚越多。
他定要弄清这问题!
然而,别人不让他如愿。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不耐烦喝道:“什么事?”
若在平常,属下绝不敢来打搅他的,但眼下乃非常时期,他估摸着是有大事,所以才问。
外面回道:“秦指挥有事回禀。”
崔华阴沉着脸放开泽熙,下榻来。
“来人。”
外面应声进来一禁军。
“将军吩咐。”
“把这小子带走,跟那群贱奴关在一处。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是,将军。”
泽熙逃过一劫,被带走了。
崔华离开小楼,重新回到前面将军府,便有属下来回禀军情,然后又查看军务,一夜不曾睡。
另一边,李菡瑶也未睡。
本来她已经躺上床了,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忽然又翻身坐起来,对外叫“凌侍卫。”
凌寒忙进来,到床前。
李菡瑶瞅着他问:“万一崔将军把今晚的事告诉皇上,你说皇上会不会降罪咱家?”
凌寒心领神会道:“庄兄弟放心。你本不知情,况且也是好意,想替皇上察看察看,皇上怎会怪你呢?最多教导你几句,让你下次别莽撞行事。”
李菡瑶松口气,放心道:“说的也是。好歹咱家这次也算立了功,皇上未必会严惩咱。再说了,崔将军说的也不知真假。咱家是一定要把这件事禀告皇上的。若真有其事,皇上自会赏他;若他撒谎,哼哼!”
凌寒赞道:“庄兄弟忠心!”
李菡瑶正色道:“那是。这节骨眼上,咱们多个心眼没错,免得他被叛党收买了。你过来……”
说着压低了声音。
凌寒凑近她。
李菡瑶便如此这般交代他一番。
凌寒不住点头。
他们这般做戏,乃是李菡瑶防备暗中有人监视,先装模作样一番,打消对方的疑虑,再交代凌寒任务。
凌寒轻声道:“庄兄弟放心。”
自打他们这些孩子进入李家后,再不为生活钱财发愁,那志向就拔高了,且是不断提高。
李菡瑶不负所望,带着他们杀贪官、闯京城、入皇宫,每一次行动,都让他们热血沸腾,所经历的皆是寻常人奋斗几十年也未必能完成的大事。
眼下他们身处虎穴狼窝,随时会丢掉性命,但他根本无惧;即便死了,他也无怨无悔!
他不怕,却发现李菡瑶有些心神不定,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之前在皇宫也没这样。
他以为李菡瑶紧张,便低声安慰她,让她别怕,他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会护她周全。
到底是个姑娘家!
凌寒有些心痛主子了。
他们这些少年心理常很矛盾:一方面十分崇拜、信任李菡瑶,能人所不能,另一方面又怜惜她是女子,全力护着她,觉得她害怕、紧张都很正常。
李菡瑶确实很紧张。
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禁区内听见的声音,那声音先令她狂喜,接着便是害怕,然后又犹豫,最后,种种复杂的情绪都被她强行压下去,代之以冷静。
她双眸不自觉射出耀眼的光芒,红唇不动,从齿缝里挤出微声道:“不可大意!这次京城之行即将结束,我不想在最后功亏一篑。一定要成功!”
凌寒低声道:“是。”
李菡瑶重新躺下。
凌寒没出去,就守在房内。
另一边,周惟安也在行动。
第二天清晨,城门一开,崔华派去城中的心腹便传回来消息:皇上确实被困皇宫。王壑跟张谨言已经控制了皇城,将文武百官悉数押进皇宫。昨晚太后薨逝……
一条条消息惊呆了崔华。
“皇上呢?”
“不知道。”
形势恶劣,崔华不由紧张,又暗自庆幸没有贸然出兵,否则没救出皇上,先把自己折了进去。但皇上失踪,得救啊;若迟了,被叛党先找到就完了。
他召集心腹紧急磋商。
李菡瑶和周惟安都在。
因崔华要派人混入皇宫,打探皇上消息,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李菡瑶带来的“龙禁卫”。他便叫了凌寒等人来,询问龙禁卫值守皇城的规矩和安排。
“你原属谁管辖?”
“唐大将军。”
“本将军问你归哪位指挥使统辖?”
“张强。”
凌寒见问这么细,心里“咯噔”一下,忙随意扯了个名字,龙禁卫有三万呢,每千人一个指挥使,共有三十个,就不信崔华认识所有的指挥使。
果然,崔华神情没变化,然他接着又问:“你们这一支归哪位副将军统辖?”
凌寒愣住了。
他不知道啊!
他也不能随意掰扯了,因为龙禁卫大将军之下,只有两位副将军,原是龙禁卫左、右将军转化来的。那可三品武官,崔华要不知道名字才怪呢。
正冒冷汗,凌风抢道:“尉迟琛。”
凌寒忙点头,心里感激不已。
崔华依然没在意他们之间的奥妙,继续问道:“你们在皇城内何处镇守,每班多少人,何时交接?谁能绘出皇宫地形图?或者各自说一些,本将军叫人绘制。”
李菡瑶一听,顿觉不妙。
她当初为了进皇宫,可是很做了一番功夫的,收集了无数情报。再者,她也没敢扮重要人物,这次冒充钦差,也是以太庙一小太监的名义,差不多的事都可以推说不知道;关于嘉兴帝和吕畅,她因为一直跟在这二人身边,对当时的情景十分了解,崔华毫不怀疑,但凌寒等人扮的龙禁卫就不一样了,根本禁不起盘查。
李菡瑶想过无数种暴露的可能,唯独没想到这点,可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不过到这时候,也无所谓了。
正好她已经等不及了。
她嫣然一笑,“啪啪”甩了两下响指。
第390章 姑娘笑靥如花
李菡瑶认为,姑娘家就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儿,哪怕打仗呢,也别像男人们一样凶神恶煞的,所以,她但凡要动手时,总是笑靥如花,让人眼前一亮。
姑娘笑了,对手要遭殃了!
凌寒和凌风听见事先约定的暗号,再瞥见姑娘脸上开花,同时出手,一按护腕,护腕内弹出一圈钢针,拔出一束,扬手一甩,射向在场的崔华等武将。
又有几人向门口的禁军攻击。
这要感谢崔华,为商讨进入皇城之事,将李菡瑶带来的假龙禁卫都叫了来,省了她费事。
就听堂上惨叫连连。
猝不及防下,面对面的被钢针扎入咽喉,侧着身的则被扎入一侧太阳穴,陈真等武将纷纷中招。
只有崔华避开了,并还击。
还有周惟安,他是文官,凌寒等人为免浪费时机,便没在第一时间对他出手,全冲着那些武将去了。他看见厅堂上一片混乱,吓得躲进了椅子底下。
他可不能死,要留着有用之身相助王壑,怎能糊里糊涂死在这不知哪来的假钦差手中!
李菡瑶见崔华居然躲开了,笑容一顿这狗熊身体底子真好,中了毒居然还能挺到现在。
李姑娘也是为难,若给崔华下那种即刻毒发的毒药,固然一劳永逸,但她只带了十几个人闯入军火研制基地,对基地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杀了人家将军,如何能在大军环伺、建造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基地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得已,她只能选药性缓的,既要毒到崔华,又不能让他发现中毒,还要掐准时机毒发。难哪!
她算好了崔华该今早毒发的,谁知他居然扛到现在也没毒发,还有余力攻击凌寒他们。
真壮实得跟狗熊一样!
李菡瑶急忙又甩了一个响指,这是撤退的暗号。
过多纠缠无益。
他们不是来杀敌的。
他们有明确的目标!
凌寒等人毫不恋战,一面拔出短枪,接连射击崔华,一面冲向李菡瑶,护着她撤退。
李菡瑶道:“跟我来!”
她没有朝外跑,而是反身朝后堂跑去。后堂有一过道,通向第二道门,过道内设置了机关门。想来崔华日常在此处置军务,进出便从此抄近路。
李菡瑶早上才发现墙上有幅石雕八卦图,因而发现这条近路,因此直接冲入后堂过道。
崔华拼死杀向大门口,要堵截他们,眼看方向不对,急忙又掉头,并吼叫“来人!有刺客!”
门外的禁军纷纷呼啸涌入。
李菡瑶待凌寒等人退入机关门后,迅速在墙上的石雕八卦图的泽兑和水坎两个浮雕上用力按下,就听见机关门发出沉闷的声音,缓缓向当中移动。
崔华已经追上来了,见李菡瑶居然能操纵机关门,吃惊之余,目射寒光,神情凶狠,骤然爆发,要赶在机关门闭合前冲过来,忽见李菡瑶对他扬起手。
他脚下微滞,急速闪避。
不是钢针,也不是飞刀。
一蓬白雾扑面而来!
“毒药!”
崔华下意识地想。
因为他感到一阵晕眩,体内的毒药终于发作了,然此毒药非彼毒,他不知内情而已。
他急忙后退躲避。
这一让,石门便关上了,他眼睁睁看着李菡瑶等人消失在石门后,禁不住怒不可遏,急怒之下血气汹涌,毒气攻心,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石门关上后,李菡瑶纤手飞快急点,打乱了八卦图原有排序,这样一来,崔华要破解须得一段时间。
“走!”
李菡瑶等人冲入第二道门禁,凌寒等少年负责偷袭守门禁军,李菡瑶负责操纵机关门。
因守门禁军认识“庄钦差”,根本没防备,被凌寒等人杀了个干净,等驻守在这一层的禁军听见动静赶来,李菡瑶等人已经冲向第三道门禁。
眼下拼的就是速度!
“敌袭!敌袭!”
凌寒对着守门禁军高喊。
李菡瑶“惊慌”奔逃。
里面的禁军不知内情,只当前面真来了敌人,一个个紧张万分,都瞧向他们身后,纷纷问“敌人在哪?”然后被凌寒等人偷袭,李菡瑶再将门反封上。二层内的禁军追来,却被门阻住,而且这门他们开不了!
“换衣!”李菡瑶命令。
他们共有十二人,这道门的守卫只有六人,当下凌寒等五个兄弟飞快换上基地禁军的衣甲。
李菡瑶也换了禁军衣甲。
她找了一个身量相当的禁军,然男女外形天然有差,即便身量一般高,她窈窕的身材也无法同男人比;这些禁军又是常年操练的,多壮实,那衣甲穿在她身上,便有些晃荡。尽管这样,她浑身气势也为之一变,再无扮太监时的阴柔气,更无穿女装时的活泼鲜艳,取代的是昂首阔步,头盔下,眉目凛然,浑身散发阳刚之气。
凌寒见证了这神奇转变。
然后是第四道门禁。
再杀一批,再换一批。
一层层闯关,直到禁区山前。
他们已全部换成了基地禁军的衣甲,在凌寒的带领下,冲到禁区大门口。
“敌袭!”
凌寒对着守门禁军喊。
李菡瑶隐藏在后面。
她昨晚才被撵出禁区,虽说这几个禁军未必就是昨天那一批,但还是小心为妙。万一倒霉呢?
守卫禁区的都是精锐,并未因为他们的呼喊而紧张,领头人沉着问:“敌人在何处?”
正在这时,前山天空升起一道烟花,并伴随着特殊的声音,正是敌人侵犯的信号。
就在禁区守卫仰头看天的当口,凌寒等人对他们发动了攻击,他们便追着前几批守卫的魂魄去了。
原来,崔华毒发,周惟安别有用心,抱着崔华撕心裂肺地喊“快去请邹大夫!”自己不动,却催别人去追敌人、找大夫,然李菡瑶每进一道门,便启动了机关门,并打乱了八卦图原有的排序,一般人如何能破解得开!
崔华自然能,但他已经中毒,生死不知,如何还能站起来开门呢。除崔华外,周惟安也可以。
禁军不能破解机关,急忙来回周惟安。
现在基地的将领死的死,伤的伤,崔华又晕倒,只剩下周惟安官职最高,不回他回谁呢?
周惟安手忙脚乱,紧张的脑子不够用了:他既想利用那假钦差对付崔华,他好渔翁得利,又担心假钦差是安国的奸细,来窃取大靖的军事机密。
最后他决定,大局为重!
先抓奸细,再拿崔华。
一阵忙乱后,邹大夫赶来为崔华诊治;周惟安带人去追假钦差、破解机关门,并发信号通传整个基地,有敌人潜入。
第391章 亲人
李菡瑶进入禁区,如鱼得水。
凌寒等少年再一次换上禁区守卫的衣甲,换完转身,发现李菡瑶已经封闭了机关门,并重新排序,不由一个个眼冒星光,交口称赞道:“姑娘高明!”
李菡瑶抿嘴一笑。
这一路走来,她不断破解八卦图机关门,然后发现:随着层层深入,机关门越来越复杂,刚才这八卦图增加了许多内容,阴阳轮转,变换无穷。
她再改变排序,无人能破!
周惟安追过来,前四道门没能拦住他,一直追到禁区所在的山前,就见铁门大开,守门的禁军消失,连尸体都没有,倒是第二道机关门紧闭。周惟安盯着石壁上的八卦图,黑眉纠结,黑眼珠子不转了,黑脸更黑了……
山边多了一尊紫袍黑雕像。
再说李菡瑶等人聚集在山腹通道内,站在一盏灯笼下,李菡瑶道:“凌寒,你和凌风改装。”
凌寒道:“是。”
昨天他们才进来过,里面有不少人见过他们,须得改下容貌,以免被人认出来,多费手脚。
改装这项技能是他们训练的必备功课,他们身上也带了易容物,当下取出来让兄弟帮忙。
李菡瑶也描粗了眉眼。
改装完毕,才出通道。
不用说,机关门也重新设置了。
敌袭的信号发出后,禁区内守卫的禁军迅速做出反应,出动了十几支小队在禁区内巡查。
李菡瑶等人顶头碰上一支。
凌寒按李菡瑶事先交代的,主动迎上前去,肃然道:“反贼李菡瑶偷袭。将军命在下来传令,并带江如波出去要挟李菡瑶。叫曹指挥使他们来听命。”
那小队头目忙还礼,紧张问:“李菡瑶是谁?”
凌寒道:“江家外孙女!”
众禁军都吃了一惊。
小头目忙道:“是。”
于是大家分头去传人。
没有人怀疑凌寒他们。
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只有十几人,想要无声无息杀掉外面的八名守卫而不发出一点动静,太难。就算他们做到了,还要破解山腹通道出口的机关门呢。对方根本想不到奸细有这个能力和手段,因此毫不怀疑。
其二,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江家人关在这里面,凌寒却一副熟知内情的模样。若他要求把江家人都押出来,恐怕对方也会起疑,但他只说带江如波出去要挟李菡瑶,怎么听都合情合理,再想不到他会是奸细。
其三,这禁区内驻扎了五千人,由崔华亲自管理。崔华之下,就是各指挥使了。其中曹指挥使最受崔华信任,地位凌驾于其他指挥使之上。这人就是昨天撵李菡瑶的那个将领。之前李菡瑶听崔华在调派人手时提过一嘴。所以凌寒才说“叫曹指挥使他们来听命”。对方才不疑心。
因此几点,李菡瑶等人顺利进入禁军营地,并召集了五位指挥使,包括那姓曹的。
禁军营地,议事厅门口。
李菡瑶看着曹指挥从自己面前走过,心想:“你不让我来,姑娘我还是来了。对不住!”
少时,就听里面凌寒沉声道:“昨日来的钦差是假的,是反贼李菡瑶派人假扮的!”
反贼李菡瑶无辜眨眨眼。
站在对面的凌风:“……”
姑娘总是那么神奇!
神奇的李菡瑶精神很亢奋,对接下来的经历很期待,又紧张又期待,还有一点点的恐惧。
她转眼看向营地外……
议事厅内。
曹指挥等人目瞪口呆。
曹指挥使率先清醒,怒道:“我昨天瞧着那家伙就不对,说什么代皇上巡查。原来是奸细!”
另一人问:“那圣旨也是假的?”
凌寒点头道:“假的!”
又一人问道:“崔将军竟没看出来?”他环视几位同僚,皆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凌寒沉重道:“京城……出事了!皇城沦陷,皇上下落不明。将军猜那李菡瑶夺了玉玺。”
众人再次震撼。
曹指挥道:“那李菡瑶什么人,竟如此厉害?”
凌寒道:“李菡瑶是江南人,就是关在此处的江家的外孙女。皇上想纳她进宫为妃,她抗旨不遵,半路诈死逃走。后来,便宣布起兵造反了。”
曹指挥道:“怪道她要巡查,原来要救江家人。她怎么知道江家人在这里的?”
另一人则等不及问:“她一个姑娘,能有多大手段,就能攻占京城、皇城,抢夺玉玺?”
众人纷纷表示不信。
凌寒叹道:“攻占京城、皇宫的是王相的儿子王壑和玄武王世子张谨言。玄武王也反了!”
众人第三次呆滞。
他们没有怀疑凌寒一行人。这要不是崔华派来的,怎会知道这么多重要军情?
凌寒趁机下令:令四位指挥使带领麾下禁军分别防守东、西、南、北四方,每方一千人;再令曹指挥调五百人守在山腹通道出口,任何擅闯禁区者,不论是从地下还是从空中,一旦发现,一律射杀!
四位指挥使都领命而去。
唯独曹指挥使留了下来。
因为凌寒说崔将军叫曹指挥使,要他待会跟自己一道去前面。那四人都不以为意,因为曹指挥一向受崔华重用,常交代他机密事,当他心腹使唤的。
少时,禁军们纷纷出动。
转眼间,营地便空了。
这便是李菡瑶的布局:把人都调走了,他们才方便行事。至于说防守这么严密,他们要如何逃呢?这个李菡瑶暂时还没想好,但她并不担心。此时他们待在禁区内,比待在外面安全,可以伪装成禁军,浑水摸鱼,见机行事。
一刻钟后,李菡瑶等人在曹指挥使的带领下,去往关押江家人的牢房。她每走一步,神经便绷紧一分,心神也提高一分;内心愈紧张,外表愈冷静。
外祖父还活着!
二表哥也还活着!
她从未想到外祖家会有人在那场大火中生还。
昨晚在工坊,她听见外祖父叫二表哥的声音,心神剧震,回来一夜不曾睡,想明白了一些事:
当日,若潘子玉和陈飞已经得到江家造船技术,便不会费尽心机侵占江家船厂,并火烧江家宅子,制造出江家被灭门的表象,除非他们还没得到。
没得到,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逼江家人交出来。
然江家核心的造船技术,向来只掌握在家主和继承人手中,比如江老太爷、江玉行、江如澄;除这祖、父、孙三人,还有江家工坊的心腹大管事。
要逼江老太爷松口,难!
不过,若是把江家的儿孙辈都抓来,当着江老太爷父子的面,逼他们交代,不交代就杀,他父子还能扛得住吗?
李菡瑶想到这,浑身颤抖。
第392章 重逢
她既激动又愤怒。
激动的是,舅舅表哥他们说不定都还活着;愤怒的是,也许有人已经被用来杀鸡儆猴了。
一路心潮起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等看见那一个个如铁笼子般的牢笼,看见里面关押的乍看陌生、细看却又熟悉的容颜,李菡瑶奇迹般冷静下来。
江家虽非勋爵人家,日常也是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少爷小姐们也都是精细养大的。然眼前铁笼子里的人窝在烂草中,个个衣衫褴褛:江老太爷形销骨立、状如厉鬼;江玉行等人老态龙钟、目光绝望;最可怖的是江如波、江如蕙他们,肌肤不再细嫩,眼神不再活泼,江如波的腿以一个不可能的姿势扭曲,似乎断了……
还好,有这么多人活着。
李菡瑶勉强安慰自己,然眼神却射出浓烈的杀气,无比庆幸自己造了反,否则就见不到这些亲人了。
“啪!”
她甩了个响指。
可以动手了!
这一次,她没有笑。
凌寒凌风突然出手,曹指挥使捂着脖子颓然倒地。其他人也对门口的守卫突袭,瞬间解决了敌人,然后分出几人站在门口,充当守卫并望风。
李菡瑶走上前,低头看着曹指挥使。
“你是……谁?”曹指挥使尚未断气,用手死命捂着漏血漏气的脖子,瞪着李菡瑶问。
“李菡瑶派来的呀。咱们昨晚不是见过吗,大人不记得了?”李菡瑶好心地提醒他。
曹指挥使道:“你……你……”
可惜他说不完了。
但他脸上的表情代他表达了未尽的心声:他的眼神充满恐惧和不可置信,盖过了愤怒和不甘。
刚才他们还在质疑:李菡瑶一个姑娘能有多大能耐,就能攻占京城、皇城,抢夺玉玺?
现在他知道了。
李菡瑶竟跑到他跟前来了。
这里可是军火研制基地!
驻扎着五万人马呀!
还有无数的军火武器!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还深入禁区,找到了江家人关押的地方,看样子还准备救他们出去。
能救走吗?
曹指挥使看不到了。
“下辈子别小瞧女人。”
李菡瑶盯了他一会,才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一个个铁笼子。这一会子工夫,从听见“李菡瑶”三个字起,铁笼子里的人就像吃了药剂一样,用跪行,用爬的,都扑到前面,双手抓着冰冷的铁条,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李菡瑶以为自己会哭。
可是,她对着他们笑了。
“观棋,你是观棋!”
江如波激动地叫。
“观棋,瑶妹妹呢?”
江如蕙哭着问。
“观棋,瑶儿呢?”
江老太爷喘着问。
“观棋,姑娘呢?”
江玉行兴奋地问。
……
李菡瑶是以观棋的容貌扮钦差的,刚才虽略改了些,熟人还是能认得出来。听见这一声声叫唤,她两眼发热,深吸一口气,笑道:“外老太爷,舅老爷,二表少爷,表姑娘……姑娘在外面,等着接你们呢。”一面说,一面示意凌寒等人上前开锁,放众人出来。
小辈们顿时欢呼。
长辈们则喜极而泣。
江老太爷哽咽道:“苍天有眼哪!”
江玉行笑道:“父亲,我就说,我江家不会就这么完的。澄儿迟早会回来!瞧,连外甥女都这么出息。这是父亲和母亲的福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老太爷连连点头,擦泪道:“对,对!孙子、外孙女都出息。观棋,你大表少爷可回来了?”
江如澄么,杳无音信!
李菡瑶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以免伤了老人的心。她巧妙回道:“外老太爷、舅老爷放心,姑娘八月份得了大表少爷的消息,已经派了人出海去找了。”
江老太爷欣慰道:“这就好。”
有消息便证明人没死。
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
江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要儿孙们都活着,便十分的知足,其他的等回去了再振兴。
江玉行等人也都高兴。
说话间,李菡瑶见凌寒等人从看守那里搜来钥匙,逐一打开每间牢笼的锁,忙道:“先扶长辈出来。舅母和表姐表妹等我来……”一面去接钥匙。
她弯腰进笼子,把二舅母抱出来,又去抱江如蕙。
江如蕙小声道:“多谢。”
她心里也是高兴的,然她衣衫褴褛、腌恶臭,破袄袖内露出的手臂如枯枝一般,让李菡瑶抱她已经令她羞愧了,偏偏凌寒他们几个少年又在一旁来来去去的,虽都目不斜视,她依然感到不自在,用枯瘦的手拢了拢破烂袄的领口,维持少女那可怜的尊严和体面。
李菡瑶看得揪心难受。
江二太太又喊:“观棋,劳烦你去抱波儿。他腿打坏了。你是女孩子,心细,手脚也轻,省得弄疼了他。”
江如蕙也慌忙道:“我自己走,观棋你去帮弟弟。”
李菡瑶道:“是,二舅太太。”
放下江如蕙,去抱江如波。
老太爷也醒悟,忙问道:“对了,波儿这腿不能耽搁了。观棋,你可有法子找大夫?”
李菡瑶道:“我想想法子。”
脑子便急速转开来。
江如波见她既要指派凌寒等人做事,又要亲自安慰江家老人,还要兼顾女眷,还要考虑后事安排,她一个丫鬟,居然不慌不乱,安排得有条不紊,不由看着她笑嘻嘻赞道:“好丫头!不怪表妹这么疼你,果然能干。你别急,我这腿不要紧的。等出了这里,再治不迟。”
李菡瑶见他狼狈成这样,还装脸撑门面,做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一酸,赞道:“婢子知道,表少爷表面风流纨绔,骨子里最有男儿血性。”
江如波听得心花怒放,抬起脏兮兮的手爪子挑起李菡瑶下巴,笑道:“好丫头,还是你明白爷。”
李菡瑶急忙躲开他爪子,嘴抽抽地看着他,嗔道:“都这样了,还不改!要是姑娘瞧见了……”
江如波急忙道:“你别告诉瑶妹妹!”
他不怕天不怕地,在父母跟前也敢撒娇撒痴,唯独惧怕瑶妹妹。这要是让瑶妹妹知道自己调戏她的大丫鬟,准吃不了兜着走。瑶妹妹都快成他的噩梦了。
李菡瑶噗嗤一声笑了。
第393章 我瑶妹妹太厉害了
江如波傻笑道:“观棋,爷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告诉表妹,不然表妹又该罚我写字了。”
李菡瑶道:“好,表少爷。”
今天她的心肠出奇的软。
等她俯身将江如波抱起来,一直身,顿时变脸,差点流泪往日那么活蹦乱跳、嬉笑风流的纨绔二表哥,抱在手里轻飘飘的,竟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她小心翼翼将江如波放在江二太太和江如蕙旁边,转头问江老太爷:“他们是不是折磨表少爷,威胁老太爷和舅太爷,要江家交出机器秘密?”
江老太爷痛苦地低下头。
江家其他人也静默下来。
江二太太搂着江如波,把儿子冻得冰冷的两只手塞进自己夹肢窝下焐着,无语流泪。
江如波小声叫“母亲……”
他忍住不哭。
半晌,江玉行才恨声道:“那些畜生!”
江老太爷忽冷笑道:“他们要,我就给。想造出机器那是做梦!问我怎么回事,我今儿说这个不行,明儿说那个不行。我就跟他一天天地往后拖。他想要造出机器,就得留着我们。就是苦了波儿他们。”
他内疚地看着孙子。
李菡瑶这才明白,是外祖父保住了江家,若是一开始交出技术,江家人早被杀光了。但崔华也不是吃素的,怎肯受江老太爷唬弄,怕是没少折磨他们。
她又问:“老太太呢?”
刚才她就发现少了几个人,却一直不敢问。
江玉行悲痛道:“母亲她……没捱过来,在进京的路上就没了。还有两个姐儿哥儿……”
李菡瑶心一沉,忽然间有了希望,然后再次承受打击,丝毫不比第一次面对江家灭门的心境好多少。她冷声道:“舅老爷放心,崔华很快就会给他们偿命。”
一句话提醒江玉行,忙追问道:“家里怎么样?如蓝和她娘呢?还有,你既追到这来,是不是瑶儿和她爹已经查明真相,到底是谁把我们弄这来的?”
他们竟还不知罪魁祸首。
也不知江家被大火焚毁。
李菡瑶道:“害江家的潘织造和潘子玉,是受昏君指使的,为的是江家的造船技术。还有水军副将军陈飞,还有吴家,这些人早就勾结。连吴家和江家的亲事也是一场阴谋,为的就是江家的技术……”
吴家?
亲事?
江老太爷被打击得懵了,茫然想不起旧事和故人,好容易理清思绪,眼一翻,晕了过去。
“爹,爹!”
“祖父!”
江玉行等人都出来了,正围在老人身边,见他不好了,吓得忙揉胸掐人中,连连呼唤。
李菡瑶急忙加快语速道:“姑娘查了出来,在钦差面前告倒了他们,江家的大仇已经报了!”
江玉行忙对父亲道:“爹你听见了,仇都报了!仇人都已经死了!是吧观棋,他们都死了吧?”
李菡瑶忙道:“都死了。”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都出了一口恶气,不然,别说老太爷,连他们听了也忍无可忍。
江老太爷也缓了过来。
他略定了定心,便疑惑地问:“刚才你说昏君指使得潘梅林他们,怎么钦差又办了他们?”
李菡瑶见他还能想这么细致,很欢喜,这说明老人家头脑清晰,暂时无大碍。忙三言两语,飞快地将江家大火后的事简述了一遍,只省略了江大太太自焚一段。又说李家已经起兵造反,杀入京城,攻入皇城等等。
为何在这关键时嗦呢?
为的是鼓励江家人!
她一边说,一边就见江家上下老小,一个个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这现象只持续了一会儿工夫,很快,他们脸上的神情就变了,变得狂喜、解气、痛快!
江如波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以手捶地,“我瑶妹妹……太厉害了!造反好!爷喜欢!”
“官逼民反!”
“对,这是他们逼的!”
“就该反!”
……
江老太爷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两眼射出犀利的光芒,呵呵笑道:“好!不愧是我江家的外孙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昏君无道,就该反!”
他转脸叫“玉行我儿!”
江玉行应道“儿子在!”
老太爷郑重道:“今日,若我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必亲自安排;若我死了,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倾我江家全部家产、所有人力物力,支持瑶儿打天下!”
江玉行一震,随即恭敬道:“儿子记住了。”
其他人也都应道:“是。”
没有人反对。
江老太爷看着他们满意地点头。江家能死里逃生,是赚来的,但他们也因此跟李家绑在了一块儿。李家兴,江家兴;李家亡,江家也别想独善其身。
李菡瑶没想到外祖父会说出这话,以前多会精明算计啊。劫后余生,所以大彻大悟了?
“婢子替姑娘谢外老太爷。”
“谢什么!瑶儿是我外孙女儿,我们是一家人,倒要你来替她谢我,我不成了外人了?”
“是,婢子说错了。”
李菡瑶见鼓起大家的士气,又见所有人都出来了,忙道:“外老太爷,舅老爷,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迟则生变。”
众人忙都道“说的是。”
江玉行问:“怎么走?”
李菡瑶道:“正要问舅老爷,当日是怎么进来的?平日里拷问你们技术,又被带去哪个工坊?在这里这么些日子,可发现这里面那些异常……”
“走密道进来的。”
“第二工坊。”
江玉行等人都抢着回答。
李菡瑶根据众人的话拼凑出:
江家人来时并未从前面山门进来,而是被蒙上眼睛,走密道进来的。进来时,先下了许多级台阶;然后走平路,七弯八拐,走了足有一个时辰;再然后上台阶,也有许多级。在这过程中,押解他们的人说话嗡嗡有回音,像在山洞里。等解下眼睛上的黑布,便身处禁区内了。由此可以推断:禁区内有一条地下密道直通外面。
而拷问他们技术时,则被带去第二工坊。
李菡瑶听后沉吟不语。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江玉行见她沉吟,想着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又是丫鬟身份,平日里应对大事的机会少,比不得瑶儿能干。便问道:“瑶儿带了多少人在外面接应?”
第394章 你可愿意跟我?
李菡瑶随口道:“两三百人。”
江玉行一呆。
江老太爷也觉得不妙,忙问:“你身边有多少人?”
李菡瑶道:“十几个。”
江老太爷:“……”
他跟儿子对视,满眼绝望。
刚才大家听说李菡瑶造反什么的,听得轰轰烈烈声势不小,还以为集结了多少人马呢,谁知就带了几百人,就敢闯京城、闯皇宫、闯军火研制基地?
这是过家家呢?
李菡瑶还在沉思,丝毫未发现外祖父和舅舅的异样。她初来时,只有大概的计划,剩下的便要靠临机应变,况且此行步步危机,计划也赶不上变化。
正想着,忽听有人叫“姐姐。”
李菡瑶忙抬头看去,刚才她就听见叫了好几声“姐姐”,她以为是江家哪个小表弟或者小表妹,因为忙着跟老太爷他们说话,便没顾得上答应。
结果在一片枯瘦、脏污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精致的小脸,玉雕似得面容,正是昨日见过的泽熙。
“泽熙!”她惊喜叫。
泽熙也欢喜叫:“姐姐!”
李菡瑶笑问:“你早就认出姐姐了对不对?”
泽熙腼腆道:“嗯,昨天就知道是姐姐了。”
当初江家人被掳来,江老太爷在崔华胁迫下,将那驱动机器的技术交了出去。然而,工坊的工匠按照那图纸,却没能造出自己会跑的车。崔华便知被江老太爷糊弄了。为了震慑江老太爷,他下令杀了江家二房的小儿子,年仅五岁。江老太爷狂怒,说他已经全部交代,是这里的工匠手艺不精,所以才造不出来。他发毒誓,绝不再帮崔华查看原因,要杀就杀,哪怕杀光江家人也不屈服!
崔华不能确定这话真假,不过却不敢再杀江家人了,而是改变策略,以酷刑折磨江家小辈。
江家三房的小儿子才三岁,娇养着还不行呢,这一路颠簸进京,已经染病,再被崔华拎在手上威胁江老太爷,如雪上加霜,当晚便夭折了。
江老太爷更加不肯屈服了。
崔华暗道晦气,后来便不敢对年幼的孩子下手,只挑了江如波、江如蕙这些年纪大的折磨,威逼江老太爷。
他又找了泽熙来跟江家人学习那技术,想着泽熙孩童模样,可令江家降低警惕性,再者泽熙又聪明,容易学上手,因此缘故,泽熙才得以接近江家人。
那江如蕙曾被崔华折辱,从此见了禁军就害怕,唯有泽熙能接近她,她也当泽熙是小孩子。
江家其他姑娘也是如此。
泽熙可怜江家人,对崔华说要跟江家人套近乎,变着法儿照顾他们。夏天炎热,女眷们不堪忍受,泽熙每天都不辞辛劳地打水来让她们擦身。
就这么的,他混在江如蕙等姑娘身边久了,敏锐地发现女孩子体味跟臭男人是不同的。因此,昨日李菡瑶一靠近他,他便发现李菡瑶女子身份了。
这原因他死也不会说出来!
李菡瑶也没追问,道:“我正想着要去找你呢,又不知道你在哪儿。谁知在这碰到你。”
泽熙道:“昨晚才关进来的。”
仿佛被关进来很幸运似得。
事实上,他真的感到很幸运,因为崔华这一关,让他在第一时间跟李菡瑶重逢。
李菡瑶道:“泽熙,我是来救江家人的,若单留下你,恐怕他们不会饶你。你可愿意跟我去?”
泽熙惊喜地睁大眼睛,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姐姐,你一定要带我走。还有我师父。”
李菡瑶道:“好。你叫我,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泽熙点头道:“嗯。我知道这里有密道。”
他告诉李菡瑶,禁区内最机密的地方是第三工坊。第三工坊在地下,所有工匠都是常年累月不见天日的,他因要跟江家人学习才得出来。在第三工坊下有两条密道,一条通往崔华住的小楼,还有一条通向山外。
李菡瑶目光一亮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激动地伸手捏住泽熙小脸,夸道:“泽兄弟,你真是姐姐的福星。太谢谢你了!”
泽熙笑容一僵,要扭脸躲开,却又没躲,任凭李菡瑶捏着自己的腮颊肉晃动,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该板脸躲开呢,还是该若无其事地笑?
没等他想好,李菡瑶已经转头去交代凌寒什么了,显然刚才的举动是无心的,并非刻意轻薄他。
泽熙悄悄地放松了身子。
旁边,江如蕙抿嘴微笑。
李菡瑶面对凌寒,立即换了一副神情,肃然下令道:“出去传一队人进来。就说为防止奸细劫人,现要把江家人全部转移到第三工坊去。要快!”
凌寒铿然应道:“是。”
转身去亲自传人。
因为这样混淆视听的事,若弄得不好,容易露出破绽,姑娘既然吩咐他,他就该亲自去。
李菡瑶这才重新转向泽熙。
泽熙表面是个男童,其实是少年。似这样身有残疾的人,心理最敏感,把他当孩童一样逗弄,等于羞辱他。刚才她激动之下忘了忌讳,竟捏着泽熙的腮颊肉晃动。泽熙笑容一僵,她便立即意识到自己举动不妥,待要道歉,又怕明说出来,反会令泽熙更加难堪。于是她忙借着跟凌寒说话,混过去了,这还不够,还得补救一番。
她便郑重对泽熙道:“泽兄弟,你曾得王相夸赞,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姐姐也帮不到你什么。唯有承诺:等去了江南,定让你大显身手。眼下,姐姐还要靠贤弟带路,离开这虎狼窝。我们的性命,全系在贤弟身上。”
泽熙听得激动万分。
李菡瑶如此肯定他,可见是看重他的才学,而非因他残疾而怜悯。李菡瑶的承诺,令他对未来生出无限希望,希望能以自己的才学弥补身高的不足,扬名天下。
一直遭人白眼、自卑羸弱的他,心理眼界骤然拔高,超越了外形身高,恢复了男人信心。
他肃着一张精致的小脸,郑重抱拳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带姐姐和各位安全离开。”
李菡瑶道:“辛苦贤弟了。”
接着,她又对江老太爷等人道:“待会要委屈外老太爷和舅老爷,可别露了马脚才好。”
众人忙都点头应允。
第395章 能人所不能的外孙女
江老太爷见她精神抖擞,恍如拨开云雾见月明,心里将信将疑,怀疑逃出去的可能性。十几人对五万,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然不信又能怎样呢?
他们已没退路了。
老太爷自我安慰道:观棋这么自信,都是因为瑶儿。这一切都是瑶儿的布局。瑶儿那丫头自小就聪慧,长到十几岁,让人意外的事还少吗?经常能人所不能。她不是还劫了玉玺,伪造圣旨,让观棋扮作假钦差混到自己眼跟前来了么,那么救出江家人也并非不可能。
老太爷凭着对外孙女盲目的信任,治愈了心中的疑惑,换上一副坚定、坚韧、自信的神情,并且鼓励了儿孙们一番,硬是将大家激励得意气风发。
很快,凌寒叫了一队禁军来,押着江家人,一路呵斥出了牢房,赶羊似得赶往第三工坊。
因大部分禁军都被调开了,再者李菡瑶他们过来时,是由曹指挥领着来的,所以根本没人怀疑他们身份。
也没必要怀疑。
第三工坊可不是随便进的!
第三工坊建在山谷深处,高墙深院,神秘莫测。
到院门口,禁军们闪到一边,让出中间的位置,好像恭请上官先行似得,动作熟练。
李菡瑶一瞧,便明白了:
这第三工坊大门紧闭,门口没有守卫,院内四角矗立四座炮楼,黑黝黝的炮口对着外面。炮楼内的人不可能下来给他们开门,因为这里不需要守门的这门是机关门。若不能开,便会引起炮楼上的守军注意;若是胡乱开的话,恐怕会触动机关,同样会丧命。
她不由看向泽熙。
泽熙无辜对她眨眨眼,一副等她开门的神情,丝毫没有主动上前的打算。他心里想:姐姐能进到这里来,不用说肯定会开机关门啊,这还有问吗!
李菡瑶:“……”
是她自作多情了。泽熙所谓的带姐姐安全离开,只限于引路,其他的还是要靠姐姐自己。
江老太爷等人脸色难看。
虽然他们脸色本来就不好,但刚才经过李菡瑶激励,好歹令他们焕发了生机,眼看催生出绿芽,陡然看见这机关门,就像遭受倒春寒,把希望又冻伤了。
只有凌寒等人神色如常。
机关门算什么?
姑娘一路来破了许多!
在众人绝望的、希望的目光中,李菡瑶龙行虎步上前,往门口一站,看向墙壁上的八卦图。
嗯,有点难!
可见这地方很重要。
她看了一会,抬起纤长的玉手,就像开过千万次一样,将八卦图中央的阴阳鱼眼左旋右旋,也不知旋转了多少圈,再用力敲击乾、坤等方位,手势极快,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还没弄明白呢,就听“轰隆隆”响。
门开了!
那些禁军毫不意外。
他们早知道能开。
可见,没发现奸细真不是他们失职,若是李菡瑶等人逼问他们如何开门,他们便能察觉不对了。
一直进到工坊里面,江老太爷还像做梦一样感觉不真实。难道李菡瑶事先弄到了这军火研制基地的图纸,掌握了里面所有机关、暗门和暗号?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
他、江玉行、江如波,都曾进过第二工坊数次,那里面也有机关门。当时他痴心妄想逃走,曾留意开门人的手法,结果根本看不清,只记得前几步。等回到牢房问江玉行和江如波,却发现大家看到的根本不一样,而且下次留心看,又不一样。几个月后,他便彻底死心了。
谁知“观棋”却会破解。
怎不让他震惊?!
还有更让他震惊的呢。
第三工坊地面上的屋子里并没有人,只有一排排带甲壳的机器,像马车,但造型奇特、长相陌生。
李菡瑶目光却如同粘上般,被这些机器定了一瞬,费了好大劲儿才扯开,不动声色地跟着泽熙来到地下室入口。
这里同样是机关门。
李菡瑶再一次打开门。
众人进入地下通道。
下了两百级台阶,来到一间大厅,终于见到人了,且有很多人,有工匠有管事有禁军,工匠做工,管事监工,禁军守卫,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这些人看见下来这么多禁军,并不惊讶,倒是有个络腮胡子中年工匠叫泽熙“泽熙,你才回来!”
泽熙忙叫:“师傅。”
他差点就回不来了呢。
师傅还以为他偷懒呢。
李菡瑶无视里面管事和工匠的目光,直接命令守卫地下的禁军头领,集结所有守卫。
泽熙之前告诉她,崔华常派人下来通传各种命令,或调人,或查问研制成果,这些守卫在工坊里说一不二,对上面派来的人却只有听从调遣的份儿。
毕竟,一般人谁进的来!
所以,李菡瑶不怕暴露。
那禁军头领忙领命而去。
待到地下所有守卫都聚齐了,李菡瑶才交代他们:接收江家人,严加看管,谨防奸细劫人。
众人轰然答应。
江老太爷:“……”
江玉行:“……”
江如波:“……”
他们惊异地交换眼神,几乎以为“观棋”是假的了,莫不是哄骗他们,好套问技术吧?
江老太爷心砰砰跳,强撑着、强忍着不去看李菡瑶,心想:“再等等看,反正我也没跟那丫头说技术。他们想造出机器,还得来问我……”
李菡瑶交代完毕,并未撂手就走,而是叫那禁军头领带路,向密室地牢行去,说她要重新设置牢房的机关。
禁军头领听后肃然起敬,也格外紧张上面对江家人如此重视,可见敌人来势凶猛。
看来,他们要提高警惕了。
李菡瑶巡视了几处牢房,然后转来,身边所有基地的禁军都不见了,都被她赚进地牢给关了。
江老太爷至此才松了口气。
刚才,他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从此后,他对李菡瑶的信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凡是李菡瑶提出的建议,他盲目服从。
江玉行等人也都激动万分。
“真要出去了!”
没想到他们还有出头的日子!
李菡瑶没空得意,她要抢时间,动作越快,越能抢占先机,也越能立于不败之地。
“拘押所有管事!”
“召集所有工匠撤离!”
她对凌寒凌风下令。
第396章 拐带一群
凌寒凌风领命而去。
泽熙配合他们行动。
“师傅!”
泽熙兴奋地扑向络腮胡子。
泽熙的师傅姓顾名值,是个耿直的匠人。他和这些工匠在基地做事将近二十年了。以前,他们每年还能出去与家人团聚几日;近五年来,却很少踏出基地,甚至很少离开第三工坊,就像生活在地下的老鼠。
顾值家中除了妻子,还有一女儿。几年前,他妻子病重,他得以回家探亲,才得知女儿嫁人后难产而死,妻子不堪打击病倒,熬了几月没熬过去,也死了。
如顾值这样工匠,还有不少。
开始,大家也没怀疑什么,但后来沦为孤寡的工匠越来越多,顾值等有阅历的工匠都觉得不对劲了,疑心一旦生根,便会发芽生长,只是没机会求证。
这基地,成了禁锢他们的坟墓。
不出意外,他们将老死在这里。
泽熙感激师傅照应自己,决意要带他离开这坟墓,反正顾值的手艺很精湛,对姐姐有用。
随着众管事被拘押,被赶进地牢关了起来,众工匠们都停止了做活计,轰然沸议起来。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
“问泽熙,泽熙跟他们一块进来的。”
“泽熙,你来说。”
众工匠都慌乱不已,哪怕是孤寡,也是珍惜生命的,更何况他们还想活着出去查家人的死因呢。
泽熙被抱到一张大操作台上站定,面对下面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按李菡瑶刚才叮嘱的话,用他那近乎童稚的声音,肃然宣布:“外面变天了!”
顾值忙问:“变什么样了?”
他有些发懵,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没将“天”跟皇宫里那位至尊天子联系起来。
泽熙道:“狗皇帝死了!”
众工匠一愣,有些发怵。
敢骂狗皇帝,这孩子疯了?
泽熙再道:“崔华也死了!”
崔华可是笼罩在大家头顶上的那片天,众人不敢相信似得,你看我,我瞧你,有些明白“变天”的含义了。
泽熙又道:“玄武王造反,江南李菡瑶也造反,京城被攻占,皇宫被攻占,这基地也被人占了……”
嘉兴帝死,李菡瑶还未得到消息,但她估摸着嘉兴帝逃不过王壑的手掌心,故而让泽熙提前宣布结果,算是歪打正着;至于崔华,那是死定了!
一连串的消息砸晕了众工匠,忽然间他们就没人管了?可以出去了?自由了?
他们感到茫然没着落。
也就茫然了几息的工夫,对外界、对亲人的渴望便窜了出来,不可阻遏!
一个老工匠喊“我要回家!”
一声喊,惊醒了众人。
“走,回家!”
“出去!”
人群忽然就乱了:你向左,他向右;有人要去收拾东西,有人什么也不管直接就向门口冲。
你碰我,我撞你。
这个问:“从哪出去?”
那个喊“哪都出不去呀!”
“谁会开门?”
“都不会开呀!”
“我们出不去了!”
“都要死在这了!”
大家终于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无人开机关门,他们根本出不去;出不去,意味着要葬身这里。
难道,这真是他们的坟墓?
众人更惶恐、更乱了。
就在这时,江玉行扶着江老太爷上前,并在凌寒凌风的帮助下,颤巍巍地爬上操作台。
众工匠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又想到他们是被这些禁军带来的,说是要关押在这里,结果却没被关押,想必与这些禁军关系匪浅,于是都静候他说话。
江老太爷顶着乱蓬蓬的一头枯发,两腮颊瘦的凹陷,比叫花子还惨,但双眼却射出犀利的光芒,扫视下面人群,“咳咳”清了两下嗓子,做了个开场预备。
确认所有人都在听,他说了:“老朽姓江。七月份的时候,江家被昏君派人给烧得精光,满门老小都被掳到这来了。崔华那畜生,天天逼着我交代江家的造船技术。不说,就杀我的儿孙……我那小孙子,才三岁呀,那畜生拎着他的腿,像拎小鸡崽一样拎着他,拿刀在他脸上比划。可怜的孩子,哪经得起这么吓,当天晚上就走了。”
他老眼滚下两行浑浊的泪。
这些事,之前他并未对李菡瑶细说,因为不忍回忆。李菡瑶也知道他们的经历不大好,但真相依然令她不堪承受,气得手脚冰凉、浑身阵阵发软。
她眼中迸射凌厉杀气。
工匠们被勾起自家伤心事,也都愤怒不已:
“真不是人哪!”
“他们就是畜生!”
“这真是皇上叫人做的?”
“不是皇上叫人做的,他们怎么敢?”
江老太爷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喘着气道:“眼下,我外孙女派人来救我们了。我晓得你们,也跟我一样,也是可怜人,关在这里多少年了。我会带大家出去。有家的呢,大家各自回家;无家可归的呢,就跟我去江南,只要江家有口饭,就不会少你们一口吃的!。”
众人一听,轰然炸开了:
“真的?”
“这下好了。”
“哎呀真谢谢江老爷了。”
“好人哪!”
“好人有好报!”
……
江老太爷看着下面,笑了。
这是李菡瑶刚定的策略:让他出面,游说工匠们跟他走。大家有着共患难的经历,投身到江家谋一份差事不难接受。若是李菡瑶出面,人家即便想脱身,然见她是女子,又在干造反的勾当,跟了她就意味着支持李菡瑶造反,未必就肯跟她走。
这两者看似无差,区别大了!
寻常百姓,还是渴望安定的。
所幸这招成功了。
这么多工匠,若能弄去江家,也就等于归附了李家。到时候,什么大船、什么机器、什么车造不出来?有了强兵利器,还怕外孙女争不到天下?
江老太爷不禁雄心万丈!
众工匠也都转忧为喜,各自去准备,好离开这里。
李菡瑶也另有一番布置:凌寒凌风带着几个少年在坊间转悠一圈,不知做什么。回来后,就见凌寒和凌风背后多了一把强弓,腰下挂了一壶箭矢。
一番忙乱后,李菡瑶封了东门,带着上百人从西门出去,进入一条通道,雄赳赳气昂昂奔向工坊深处。
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牵引着,走向希望的出口。
李菡瑶不负众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破开了几道暗门,进入真正的绝密地道。
这里,离第三工坊很远了。
前方霍然出现一岔路口,左右两条通道延伸向幽暗深处。
泽熙道,左边通道通向崔华的小楼,右边则通向山外,“当日,我看见江家人从那里被押进来的。”
第397章 坐等王壑(1)
李菡瑶转身吩咐众人道:“你们在这里等候。待我开了门,你们再过来。以防触发机关,被暗器所伤。”
众人急忙点头,纷纷后退。
李菡瑶见他们如此听话,有些诧异。
她哪里知道,以前也曾有工匠尝试从这里逃出去。而能在此做事的工匠,无不是天赋过人、精通机械制造,都有些本事的。他们中就有一个工匠,通过细心观察,自以为掌握了机关门的奥妙,便实施逃跑计划。谁知触动了机关,被数枚锐器射进胸口。这还不算完,那锐器竟在他体内爆炸了,当场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那一幕,真叫人刻骨铭心。
许多工匠都亲眼看见的。
那道机关才是李菡瑶刚破开的第一道机关,正是看见李菡瑶破开了,他们才对李菡瑶有了信心。
此刻,李菡瑶一脸慎重,让他们后退,他们怎敢不听命令?谁不惜命?所以都乖巧无比。
只有泽熙,紧跟李菡瑶。
哦,还有江家祖孙。
江老太爷出于对外孙女的盲目信任,认为外孙女肯定将机关秘密都告诉“观棋”了,他正要见识一番呢,因此亦步亦趋地跟在假丫鬟李菡瑶的身后。
江如波则是少年心性,自打知道有希望逃出这坟墓后,就一直乐呵呵的。李菡瑶的一个手下背着他,他两手搂着人家的脖子,催道:“到前边去,看观棋开门。”
他爹江玉衡忙阻止道:“等门开了再去吧。”
江如波道:“我要看她怎么开。”
江玉衡心疼儿子,担心李菡瑶开门失手,连累儿子丢了性命可怎么办,因此犹豫不决。
江二太太也心疼儿子,对儿子的要求无不答应,只要他开心就好。因此劝道:“老爷就让他去,让波儿瞧着也长些见识,也不枉白吃了这番苦头。况且我瞧观棋厉害着呢,若真不能开,断不会莽撞行事的。”
江老太爷道:“玉衡,你媳妇这话说的好。小孩子不能娇惯了。咱们这一遭的苦还没吃够吗?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就让波儿去见识见识。跟着我来!”
江玉衡这才不言语了。
那人便背着江如波上前。
连江玉行也跟过去了。
江如波见父亲紧挨着自己,便道:“爹放心,我以后要像大哥一样努力,光耀江家门楣。”
江玉衡忍着泪意道:“爹等着。”
经历磨难,儿子终于懂事了。
李菡瑶已走向左边通道。这边通往崔华居住的小楼。通道两边的石壁上嵌着龙眼大的夜明珠,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颗。她直觉这条路上有秘密。
江如波忙道:“出口不在那边。”
李菡瑶道:“我知道。”
她走了一小段,在一面石壁前站定。这石壁上也有一幅石雕八卦图,若无意外,这后面应该有一间密室。
泽熙小声道:“再往前面去,就是崔华住的地方了。”
李菡瑶问:“你来过?”
泽熙神情一僵,沉默了。
李菡瑶见他不回,也不追问,重新将目光对准墙壁上的八卦图。她一直猜测,这基地应该有一处密室,专门收藏各种绝密的技术资料和图纸。从安全上推测,这密室最应该位于第三工坊的地下;再猜具体些,应该靠近崔华住的地方,方便他查看。看来,这密室就在眼前的石壁后。
可是这幅八卦石雕图……
一刻钟过去了,李菡瑶没动。
又一刻钟过去了,她还没动。
江老太爷等人尽管心里着急,却都不敢吱声,生恐打搅了她,都眼巴巴地瞧着她。
李菡瑶第一次被阻这么长时间,越发断定这墙壁后的密室不简单,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又一刻钟过去了。
忽然,李菡瑶伸出了手。
江家祖孙精神一振,都盯紧了她手,心也提到嗓子眼;在他们身后,那些工匠因等得着急,也都蹑手蹑脚走来瞧,此刻一见李菡瑶出手,急忙转身,跑了!
稍后,“轰隆隆”一声响。
沉重的石门打开来。
李菡瑶站在门口举目一看,里面光明敞亮,石壁上也嵌着不止一颗夜明珠,视野内满是书架,就像一间古朴的书房。她放下心来,举步走进去。
凌寒凌风急忙护在左右。
进去后,更多书架。
看着一排排书架上标记的各种资料,李菡瑶激动道:“请老太爷、舅老爷进来。”
她需要人帮她甄别挑选。
江老太爷几人忙进来了。
江如波笑道:“观棋,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菡瑶头也不回道:“别嗦了!赶紧找!有用的全带走,剩下的全烧掉!”
江老太爷亢奋道:“好!”
他一万个赞成。
……
半个时辰后,李菡瑶在众工匠仰慕的目光中,转来了,一刻也未停留,带着大家向右边通道行去。
这次,一个人也没退后。
刚才,他们见李菡瑶破了密室的机关,对她的信心大增,也不害怕了,都紧跟在她身后。
但是,李菡瑶又被阻住了。
这机关门比之前更难。
江老太爷等人有了之前开密室的经验,再不着急了,请大家耐心等候,“这些机关越来越难的,不过也难不住这丫头。大家歇一个时辰,足够了。”
他把破门时间放宽了些。
众人十分理解,都道:“难是一定的。这是什么地方!要是随便就能开了,人都跑光了。”
众人说笑着,气氛紧张中透着轻松。心中有了希望,便不似之前沉闷,这点等待的时间算什么。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
然后,一个时辰过去了。
再然后,两个时辰过去了。
……
渐渐的,大家有些焦躁了,低声交头接耳:
“这是被难住了?”
“看样子是。”
“能不能开呀?”
“再等等看。”
“唉,空欢喜一场。”
……
江家人也无法淡定了。
江如波先还不敢出声,怕打搅李菡瑶思路,后来见李菡瑶盯着那八卦图出神,都快站成雕像了,心里也慌起来。他又不愿把这慌张传给李菡瑶,要鼓励她,便故作轻松地安慰道:“观棋,你别急,慢慢想。”
李菡瑶头也不回道“嗯。”
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江如波又道:“观棋,你歇会儿。去那边逛一圈,没准就想起来了。”
李菡瑶头也不回道“嗯。”
两个时辰后,江如波再道:“观棋,就算出不去,我们也都不怪你。你别着急。”
李菡瑶:“……”
她也很郁闷,有些恼火地撅起了红唇,虽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门,她开不了!
第398章 坐等王壑(2)
不是她不够聪明。
而是她所学不够精。
李卓航对她的培养算尽心了,不遗余力地搜罗各种典籍,延请名师,然而李家的家世摆在那,除了有钱些,跟名门世家还是不能比。有些书,不是他们有钱就能接触到的;有些人,也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
李家现有的资源,她已经利用尽了,所欠缺的是精益求精。她从七岁开始便跟着李卓航在外经商历练,虽然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学习也很刻苦,但跟王壑相比,其他都好说,这机关术数却比不过了。
因此,她被挡在这机关门内。
她还不敢轻易乱碰,只能在脑海里推演。这不比别的东西,她可以尝试着破解;这机关门可不能乱试,试的不对,可是会伤人性命的。
思索几个时辰无果,她听从了江如波的劝告,想去转一圈,没准被触动灵机,就想起来了呢。
一转身,感到眼前一花。
画面有些乱晃!
她眨眨眼,等适应了再一瞧,不禁头皮一麻就见那些原本站着的、蹲着的、站久了站不稳互相靠着支撑的工匠们,一见她动了,“呼啦”一下都站直了,直瞪瞪地瞅着她,目光满含期待,期待中又隐含绝望。
这两种截然矛盾的情绪,居然能同时出现在他们的眼中,而丝毫不显矛盾,也算奇迹。
他们期待着李菡瑶告诉他们,一定能带他们出去,但他们又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若李菡瑶不能破解机关,他们只好重新过回原来绝望的日子!
李菡瑶动动嘴,想说“我破不了”,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她怕说出来后,看到这些人的目光彻底转为绝望。她受不住那样的目光!
她心念电转,便笑了。
众人见她笑了,也都笑了姑娘笑了,这是好事啊!意味着有好消息,于是都等着她开口。
李菡瑶道:“大家别急……”
泽熙忙道:“我们不急。”
他师傅顾值也体贴道:“我们不急。姑娘你慢慢想。”
江玉行道:“丫头,你别急。”
李菡瑶无语,这还叫不急?
这分明是很着急。
哼,一个个口不由心!
她也不拐弯抹角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吊着大家一口气,不如早死早超生。
她便道:“这门我开不了”她想一口气说完的,但众人的反应太大,硬是打断了她的话。
“开不了?!”
失望!
绝望!
悲伤!
痛苦!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最坏的结果出现后,种种情绪便如同会传染般,弥漫开来。
还是那群人,但李菡瑶分明觉得他们瞬间老了十岁,一个个毫无生气、了无生趣了。
李菡瑶高声道:“但有人会开!”
“谁?”
众人立即精神抖擞,吃灵丹妙药也没恢复这么快的。
李菡瑶高深莫测道:“他就要来了。你们耐心等待一会子,便能看到他了。”
众人将信将疑。
江老太爷父子却欣喜道:“可是瑶儿?”
李菡瑶:“……”
外祖父,瑶儿就在你面前!
顾值问:“瑶儿是谁?”
江老太爷自豪道:“瑶儿是我那外孙女。这丫头是瑶儿的大丫鬟,是瑶儿一手调教出来的。”言下之意,他外孙女比眼前这丫头不知强多少倍。
众人恍然大悟。
顾值喜道:“令外孙女来,是一定能破解的了!”
江老太爷傲然道:“那还用说!”
江如波急不可耐地问李菡瑶:“瑶妹妹什么时候来?”
李菡瑶:“……”
唉,这孩子!
瑶妹妹已经来了!
她有苦说不出,只得含糊道:“快了。也该来了。”
江如波大喜:“我好久没见瑶妹妹了。好想她!”
李菡瑶:“……”
她眼前浮现一风度翩翩、丰神如玉的公子,那是王壑。她说的开门人就是指王壑。
她算着,王壑也该来了。
王壑策划了谋反这么大一盘棋,不可能只顾京城、皇城,而不考虑京郊西大营的十五万人马,还有军火研制基地这两处重要军事力量。西大营,玉麒麟霍非按兵不动,说明已被王壑控制了;剩下军火研制基地呢?
之前李菡瑶就疑惑,为何那周惟安会陪着自己冒险闯禁区?眼下想来,周惟安一定是王壑的人。他也想进入禁区,刺探机密并摸清崔华的底细,所以才顺水推舟,借着陪假钦差的名头,来行他自己的目的。
现在军火研制基地出事,周惟安必定要回禀王壑;即便不回,王壑安定了京城局势,也该来了。
她只需耐心地等候就行。
但如何让王壑开门,并放他们离开,李菡瑶还要筹划,况且她还有一件事,正好一并办了。
这时江老太爷问:“观棋,瑶儿是从你们来的地方进来呢,还是从这密道外面接应?”
李菡瑶道:“这个婢子也不知。外老太爷,姑娘有句话要婢子转告。请外老太爷跟婢子来。”
江老太爷喜道:“好。”外孙女需要他的帮忙,他自觉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用处,心里很欢喜。
李菡瑶便扶着他往先前那密室去了。
一刻钟后,老小两个才出来。
众人发现,江老太爷神情有些奇怪,说不上是喜还是忧,总之神情很诡异、很神秘。
李菡瑶继续推演那八卦图。
众人也继续等候,虽盼望着李菡瑶能创造奇迹,不过没先前那么焦躁了。反正破不开的话,横竖还有个后备人选,不至于绝望,只是要多等些时候。
再说前山情形。
周惟安也如李菡瑶一般,对着禁区大门山壁上的八卦石雕呕心沥血,只是想不出破解的法子。
崔华服了药,却还未醒。
禁军的将领们议论纷纷:
“再破解不了,奸细都跑了!”
“那怎么办?”
“从山上过去。”
“哎呦,就你聪明!要是山上能翻过去,还费心在这里造个机关门做什么?除非像鸟儿长一双翅膀。”
……
原来,军火研制基地建造以来,不断完善、加固、加防,不仅从周边山顶防范外敌侵入,便是基地内部也层层设防。
就拿这禁区来说,想进入禁区,只能先入大铁门,再过机关门,然后穿过一段山腹通道,再过一道机关门才能进。
这座山极高,山顶上有一道两丈宽的天堑,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寻常人休想过去;便是那身手了得的人,借助飞爪攀援过去了,他也休想进入禁区。
基地的周围不但有高墙围住,高墙上还焊接了带铃铛的细铁条,一旦触动,震响铃铛,便惊动了守军;高墙四周更有炮台,一旦发现不明人物翻墙而入,迎接他的只有飞箭和子弹,若是人多,便要开炮轰炸了。
贸然翻山,怕要被当做奸细灭了。
所以,众人才一筹莫展。
第399章 浓情蜜意时反目
周惟安也想过派人去京城请王壑,一来呢,他不知京城局势怎样了,怕搅乱了王壑的计划;二来,他还是希望先借助崔华之手除掉假钦差,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崔华最松懈的时候,给崔华致命一击。
周惟安并非好大喜功之人。
他只是想尽力帮王壑。
若此刻在京城主持大局的是王亨和梁心铭,那周惟安必定会第一时间将军火研制基地发生的事对他们回禀,并请示下,但现在主谋造反的是他们的儿子。
虽然玄武王族也参与了,但玄武王本人却不在京城,玄武王世子也听王壑安排。
周惟安再年轻,也比王壑大几岁,且已经入仕几年,又做到了三品侍郎,本想帮王壑拿下军火研制基地,解决他后顾之忧,现在不但不能帮忙,反要请他来替自己善后,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想想都觉羞愧!
因此,周惟安决意坚持。
这就非要利用崔华不可。
可是,崔华老也不醒来。
周惟安想,万一崔华死了,也只能去请王壑来了,否则让那奸细盗走了军事机密可不妙。
两个时辰后,众人都焦躁了。
一将领仰头看天,问道:“怎么里面也没动静?”
周惟安道:“没动静就是好事。”
一禁军指挥使道:“这都多少时候了?那奸细恐怕早得手跑了。咱们还在这傻等呢。”
周惟安冷笑道:“基地的机关,越往里越难。前山的没挡住他,本官就不信禁区内的也拦不住他。若真是这样,也只能认栽。再说了,禁区内还有五千守军,那都是精锐,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去自如?”
众人听了,只得罢了。
到中午,一禁军飞奔来回,说崔将军醒了。
周惟安松了口气,急忙赶去前山议事厅,瞧瞧崔华是真解毒了呢,还是回光返照;若是回光返照,最好能在死前将这基地的秘密告诉他,助他破开机关门。
揣着这个心思,周惟安心里希望崔华死,但又不愿他死太快,矛盾的很,也忐忑的很。
因此他一见了崔华,便盯着崔华的脸仔细端详,目光热切、激动;发现崔华虽虚弱,但还能支撑,他眼中便涌出泪来谢天谢地,还能交代遗言!
他便握着崔华的手,哽咽道:“将军……”
崔华见他这样,心里很熨帖,弱声道:“辛苦周侍郎了。”他醒来就听说,周惟安在关键时刻以他的安危为重,没有丢下他不管去追奸细,很是感动。
周惟安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急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辛苦的是邹大夫”他转向邹大夫,又是感谢又是夸赞邹大夫的医术高明,把邹大夫捧得脸上红光满面,才转脸对崔华道“下官盼着将军醒来,心里记挂着将军,脑子乱的很,那假钦差逃入禁区去了,还把机关门重设了,下官竟不能破解,到现在也没能捉住他们。请将军治罪!”
崔华安慰他道:“无妨。”
周惟安诧异道:“无妨?”
崔华在枕上微微颔首,轻声道:“禁区内的机关,不是他能破解的。凭他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大浪。待本将军好了,再瓮中捉鳖。周大人且放宽心。”
他这话说得推心置腹。
因为当周惟安是心腹了。
周惟安却不满意,心想这家伙真独断,竟不告诉他秘密,授权给他进入禁区捉拿奸细!
崔华不说,他也无法,只得忧心忡忡问:“大人觉得怎么样?何时能痊愈?下官担心那奸细是安国来的,既能闯入禁区,可见是有些本事的,万一偷了军事机密,再逃出去,岂不是下官的失职!”
崔华见他忧心,再次安慰道:“大人无需担心,就快好了。至于奸细……我自有安排。”
周惟安不好再追问,转而殷切地伺候崔华吃药,跟孝子贤孙似得,崔华不过意,撵他出去处理公务。
崔华也不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周惟安出去后,他招来心腹亲卫李成,悄声嘱咐:带几个人到某某山谷,那里是禁区密道出口,盯紧了,若是假钦差逃出来,全力击杀;若没有动静,也不必声张,就当是巡山,以免泄露了密道出口。
李成领命而去。
崔华这才安心将养。
这一等,又是半天。
中间,李成派人回来传信,说密道出口那里毫无异常,可见奸细还在山里,请将军不必担心。
崔华心下安定不少。
傍晚时,周惟安第五次来探望,崔华才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在周惟安的伺候下起床。
周惟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顶小轿,四个禁军抬了崔华,去禁区山门前,破解机关门。
崔华果然有些本事,一个时辰后,居然破开了机关。
周惟安急忙恭维一番,吹得崔华文武双全,乃是将星下凡,必能挽救大靖于水火。
崔华明知他奉承,依然受用。刚才他耗费了许多精神,有些力竭了,略歇息了一会,又喝了一碗药,进了些饮食,才再次起身。众人簇拥着他,进入山腹通道,去破解通道那头的机关门。破开了,就能进入禁区了。
半个时辰后,崔华揉眼。
他表面镇定,心里痛骂李菡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奸细,居然如此精通《易经》;精通《易经》也罢了,居然还精通机关术数,害得他开不了自己家的门!
那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忽然,他的心腹亲卫匆匆赶来,说京城传来消息:皇上还活着,今夜正要反攻逆贼。
崔华一听,即刻命人起轿回前山议事厅,也不破机关了,也不管假钦差了,横竖他们被困在禁区内,一天两天的休想逃出去,他先率军去救皇上要紧。
周惟安顿时目瞪口呆。
崔华若发兵,还得了?
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此刻,他十分后悔没在崔华中毒时落井下石,趁机除掉这隐患,否则眼下哪会横生波折。
当下,两人比赛往回赶。
到前山,周惟安再也不顾做戏掩饰了,溜得影子也不见,再出现时,身后跟着大批禁军将士,突然以霹雳弹、火雷等利器轰炸将军府,攻击崔华。
第400章 龙阳之癖?
崔华被这变故震呆了。
他不是没怀疑过周惟安,但周惟安在他中毒后,对他“不离不弃”,终俘虏了他的心。就在他将周惟安当成心腹时,周惟安却背叛了他,不禁怒不可遏。
这就好比一双男女,正浓情蜜意时,一方突然撞见另一方与人苟且,怎不肝肠寸断!
他中毒后未曾仔细调养,先是耗费精神破解机关,然后又忧心皇帝安危,再被周惟安这一气,气血上头,再一次晕倒,不过这次很快就醒来了。
不醒来也不成啊!
轰炸声比打雷还响。
假钦差来传旨后,崔华除了调兵遣将,还推了十几门火炮到前山。这东西笨重的很,须得先预备好了,不然等出发时再调出来,太耽误工夫。
这安排便宜了周惟安。他要阻止崔华发兵,早在崔华昏迷时,已经将火炮推出了山门,又搬运了许多霹雳弹、震天雷等军火利器去第一重山门内,现在正关门打狗,攻打第二重门内的将军府,务必要杀死崔华。
哦,里面还有内应接应。
崔华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他发现,跟周惟安造反的将领都是白虎王昔日的下属,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明白也晚了。
他被激发了凶性,命手下将士全力还击。他据守军火基地,身后的库房里有的是军火武器,不怕耗。
因此双方激战起来。
一个拼死要冲出来。
一个拼死阻拦不让出来。
这一拼便耗了一夜。
双方都谨守底线,没敢动用火炮轰炸。基地内那么多工坊,哪个工坊没有煤炭,还有火药等易燃物,一处爆炸,将引起连环爆炸。那时,整个基地都将被摧毁。
周惟安不敢炮轰军火研制基地,因为后果很严重;崔华是怕激怒了周惟安,惹得周惟安用火炮还击。
僵持到黎明,周惟安一方被逼出了山门,终于忍不住动用了火炮,也没敢射远,对着大门轰了一炮。
然后,白虎王与王壑便来了。
白虎王接管指挥权后,命全力轰山门,务必要尽快冲进去,以免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
王壑则调转马头,亲自去西大营找霍非,拿出早准备好的、由六位阁臣联名签发的圣旨,令霍非调十万兵马,协助白虎王平定军火研制基地内乱。
调这么多人,主要是震慑。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霍非看了这非同一般的圣旨,面色阴晴不定。他没想到王壑和张谨言能这么快控制京城,居然还取得了谢耀辉等老臣的支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壑喝了一盏茶,他还没动。
赵朝宗陪着王壑一起来的。老实说,他对镇远将军霍非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在赵少爷的心中,武将就该有个武将的样子,勇猛、豪迈、爽朗、粗犷、不拘小节等等,都是形容武将的美言,可是这霍非俊面如玉,举止优雅。
都多大了还俊面如玉!
这是跟他哥抢风头呢?
王壑丰神如玉,赵少爷觉得十分养眼,因为他哥是神童、才子,腹有诗书气自华!
再瞧霍非:甲胄在身,那甲胄打造的十分精美,擦的锃亮;也不像一般的武将全副铠甲,那会显蠢笨,他的铠甲只覆盖胸、腰、腹、两肩等处关键位置,越显得蜂腰猿臂、肩宽腿长,配上一双犀利的冷眼、一双剑眉,观者脑海里便忍不住冒出英俊潇洒、英姿飒爽、英气逼人等等之类的形容词,很符合“玉麒麟”这个英明神武的称号!
关键在那个“玉”字上。
可是一个武状元,弄这么精致干什么?
堂堂镇远将军,统领西大营十五万人马,是要上阵杀敌的,不是扮好了上台演戏的!
……
赵朝宗心里的腹诽一波波惊涛拍岸,挑剔的目光不断扫视霍非全身,怀疑他是女扮男装。
这怀疑是有根据的。
这霍非除了相貌俊朗、英气勃勃,十九岁中武状元,被先帝金口称赞为“大靖玉麒麟”,后封“镇远将军”等优点和功业外,还有一项令人瞩目的怪癖,大家只敢私下议论,不敢当着他面说:他今年二十六岁了,家中父母兄弟姐妹都齐全,只少一个媳妇,堪称怪事。
在西疆,赵朝宗就见过异族中人十三岁便娶亲生儿子的;霍非二十六,能做爷爷了。
怀疑霍非性别的,赵朝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已死的废帝也曾怀疑过。那时,废帝还是嘉兴帝,正不满梁心铭,为免武将中再出现一个女扮男装的,便令崔华挑战霍非,借以试探。两人光着膀子在校场恶斗了一回,上万的禁军观看,证实了霍非确实是个男人。
既不是女人,为何不娶呢?
有传言说他有隐疾。
有传言说他有龙阳之癖。
这传言没什么根据,因为很多有龙阳癖好的男子一样娶妻生子,妻子反成了他们遮掩的幌子。
真相到底如何,除了霍非自己,谁也不清楚。先还有人替他说亲做媒,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成亲”二字,也算是他身上一大奇观和特点了。
……
王壑放下精美的粉彩花鸟茶盏,叫“霍将军!”
霍非抬头,看向他。
王壑认真道:“将军若不去,那边打起来,伤亡恐怕难以估量。都是我大靖将士,岂不可惜!”
霍非气得笑了,问:“这内乱难道是本将军挑起来的?”
王壑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是,但将军义不容辞。”
霍非道:“哦,何以见得?”
王壑道:“嘉兴帝已废,已死,眼下我等该尽快平定内乱,驰援北疆,驱逐外寇。军火研制基地乃我大靖最重要的军事基地,绝不能出岔子。言尽于此,去与不去,将军自己思量。王纳告辞!”说罢起身就走。
霍非一个健步冲上前,扯住他胳膊,瞪着他喝道:“你这是吃定了本将军?你当我不敢杀你?”
赵朝宗挺身上前
当他是死人哪?
什么玉麒麟!
动起手来,小爷把你打成狗!
王壑却淡然道:“杀吧。”
霍非神情一滞,见他身穿银色锦袍和斗篷,白狐毛领,一身素淡孝服,文质彬彬,清雅如玉,忽然问:“你今年多大了?怎就攒了这一肚子诡计!”
第401章 敢轻薄我哥!
王壑忍不住笑了,道:“小弟今年二十,过年就二十一了,比将军小一点。小弟仰慕将军风采久矣。将军怎好嘲笑小弟”说着反手挽住霍非胳膊,一副至交好友的模样,恳切道“小弟是特来请将军的。将军快调兵去吧,再不然就晚了,基地要化为灰烬了!”
霍非已经意动,面上还不肯答应,挣扎道:“我为何要去?本将军又没归附玄武王。”
王壑微笑道:“谢相他们也未归附玄武王。他们为的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废帝已死,将来谁来做皇帝,还需大家斟酌商议,推立明主。将军难道要放弃军权?”
霍非:“……”
他被说服了。
就在这时,赵朝宗按捺不住了,用短枪指着霍非喝道:“把你的爪子拿开!放开我哥!”
霍非看向赵朝宗,剑眉倒竖,眼神冷厉自打他掌管西大营以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这野小子是谁?
外面的传言他不是没有耳闻,也知道人家在背后非议他有龙阳之癖,但仅限于背后,敢当面嘲笑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还没出生。此刻,赵朝宗却用嫌恶、愤怒的目光盯着他,活似他在轻薄王壑的模样,简直活腻了!
“这野小子是谁?”
他沉着脸问王壑。
赵朝宗脸色一变。
王壑刚来时,只自报了家门并传旨,并未向霍非引见赵朝宗,因为时机不对,还不知霍非肯不肯赏脸呢。这时见他二人起了冲突,急忙道:“这是忠勇大将军之子,赵朝宗,表字子归,今年才十七岁……”
赵朝宗被“野小子”三个字激出了火气,知道王壑这一插入,必定要劝和;等哥哥劝和的话说出来,他不能不听,回头一腔火气不得发,岂不郁闷?
他便抢先道:“别这么瞧着我,活像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反贼似得。你以为你是忠臣良将?”
霍非:“……”
你们难道不是反贼吗?
你们不正在造反吗!
他怎么不是忠臣良将?
赵朝宗道:“我虽年纪小,也知道‘大义’二字。霍将军被封镇远将军,又有玉麒麟的称号,又掌管西大营十五万人马,位高权重。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霍非:“……”
他都干什么了?
赵朝宗道:“敌人来了你知道杀敌,昏君倒行逆施你就不知怎么办了。文官还知道死谏呢,你就知道自保,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丢了官印!最无用的就是你这种人,白白拿朝廷的俸禄。还忠臣良将呢,呸……”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王壑急忙拦住赵朝宗。
“将军……”
他看着霍非冷峻的脸,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劝和了,想看霍非如何发作,他再对症开解。
霍非瞅了赵朝宗好一会,才道:“原来是忠勇大将军的公子。奇怪,听闻忠勇大将军最豪爽不过,怎生出这般口齿伶俐的儿子?赵子归,看来你手底下功夫不错,今日不得闲,等空闲时你我二人再‘切磋’。”
说罢,转身命亲卫传他军令。
……
直到霍非点了十万人,浩浩荡荡跟着王壑出了西大营,向铜岭山军火研制基地进发,赵朝宗还在恍惚:为何霍非如此容忍他?难道是看上他了?
赵朝宗打了个寒噤。
前面,霍非与王壑并马双骑,霍非银衣银甲,系银色斗篷,骑一匹白马,马前挂着一对精巧的鎏金锤;王壑也是银色锦袍和银色大毛斗篷,骑枣红马,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赵朝宗却怎么看怎么怪。
不过,他却不敢再挑衅霍非了。
他虽看不上霍非那一对鎏金锤,却能从此锤上看出霍非的武力,暗想:“不就是个镇远将军么。小爷总有一天也能做将军。哼,居然还使锤!肯定不擅长用火器。”
转瞬间,大军来到军火研制基地,将军火研制基地前方的山区都铺满了,漫山遍野都是人。
白虎王本就掌管军火研制基地,在军中自有威望,不过前几年被调去西疆而已,眼下代替周惟安接管指挥权,除了崔华的亲信将领,军火研制基地的军心便倾斜了;再加上一个镇远将军霍非,战局呈现一面倒。
崔华见白虎王与霍非都叛变了,又恨又怒,却并不慌乱,也不再做无谓的坚持,吩咐亲卫掩护撤退,退入禁区,准备从密道离开,“先去救皇上要紧。”
“将军,禁区的机关未必能阻得住白虎王。”亲卫道。
“哼,那可未必!这基地早不是白虎王掌权的时候了,他也休想破开禁区的机关!”崔华道。
白虎王!
玉麒麟霍非!
都是乱臣贼子!
他已造出绝世军火武器,定能诛杀白虎王和玉麒麟,辅佐皇上平定这场叛乱。
想到功成名就的情景,崔华细长眼中溢出轻蔑的冷笑,吩咐放弃将军府,带着一千亲卫向禁区撤退。他也学李菡瑶,每逃进一层,便重新设置机关门,妄想能阻挡追兵一时半刻,等他进了禁区,一切便由他操控了。
白虎王郑基、玉麒麟霍非、周黑子周惟安、王壑和赵朝宗等人踏着遍地尸骸,进入基地。
白虎王听说崔华逃入禁区,便对王壑道:“这里的机关,原都是本王建造的,仿照当年林家在荆州大巴山军火研制基地的机关设置。但本王听说,本王离开后,崔华对许多地方进行了改建。你去试试可能破解。”
王壑躬身道:“晚辈遵命。”
林家,乃是前任白虎王族,最擅长机关制造,因谋反获罪,丢了王爵,被郑基袭了白虎封号。
崔华改造的机关,白虎王未必不能破解,但他乃主帅,不用事必躬亲,该派手下人先打头阵。
这些人里,只有王壑擅机关术数,所以便点他的名了;再者,也有考较王壑的意思。
王壑明白他用意,于是当仁不让,请周惟安带路,霍非率军压阵,带着赵朝宗去追崔华。
他展现了非同一般的智慧和机关术数造诣,一路势如破竹,连禁区大门也未阻住他片刻。
周惟安见他如此厉害,钦佩赞叹不已,这次是绝对真心的,而非奉承。
霍非眼中也露出惺惺相惜之意,他欣赏有才智有风采的人,正如他欣赏有品位的物件一样。
山腹通道尽头还有机关门。
当王壑破开这第二道机关的瞬间,霍非陡然出手,右手扣住王壑腰身,抱着他急速后跃,一连退了十几丈,那石门才开了一道缝,可见霍非有多快。
又退了十来丈,才停下。
那石门方才打开。
门外并无人袭击。
霍非将左手一挥,一批精锐将士便呼啸冲上前。
赵朝宗不肯示弱,也率属下奋勇冲上去。经过霍非和王壑身边的当口,还有余暇瞥了霍非一眼,那眼神在霍非抱着王壑腰部的手上一扫而过,仿佛说“敢趁机轻薄我哥!眼下没空,等回头再跟你算账!”
霍非:“……”
那小子什么眼神?!本将军若不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就不是“玉麒麟”!
第402章 隆重的死亡之礼
王壑郑重对霍非道:“多谢。”
霍非没出声,他还在生气。
王壑催道:“走吧将军。”
霍非道:“再等等。”
王壑道:“将军无需担心。小弟听周大人说,崔华之前花了一个时辰才破开进山的机关门,出山的门尚未来得及破。刚才他仓皇逃进来,就算动作再快,总要花费些工夫破解机关,根本来不及调兵过来堵截咱们。况且,他并不知废帝已死,一心想要逃出去救驾,无心跟咱们周旋。小弟猜他早跑了。若他聪明,应该在禁区内设下埋伏,坐等咱们步入陷阱,给咱们致命一击。”嘴里说着,脚下已经向前走去。
他有些等不及了。
也不知观棋怎样了。
听了周惟安描述,他现在已经确定那假太监就是观棋,因此很担心崔华进去后,会对观棋不利。
霍非听王壑说得有理,又见冲进去的将士都无事,通道出口两禁军正对他做手势,表示外面没有埋伏,他这才随着王壑上前,一面道:“你确实厉害。”
周惟安也赶了上来刚才他被勒令在后等着闻言接茬道:“可不是,纳少爷真不负盛名。又果敢有为,身先士卒。下官刚才都提着一颗心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壑身边,絮絮叨叨又开始了奉承。这光景,看着倒像王壑是他的上官,他是下官一样。
这次王壑根本没听见,全神贯注于通道出口的情况,一出通道,他便四下打量。
出口附近并无守军。
霍非不禁皱眉。
周惟安问出了他的疑惑:“怎的一个守军都没有?”
王壑道:“被崔华调走了。”
周惟安奇道:“为何?他不该命人堵截咱们吗?”
王壑道:“能堵得住吗?堵不住,还不如不堵。把人全部撤走,便无人知道他的去向了。”
周惟安恍然道:“狡猾!”
出口处没有守军,王壑依然不敢大意。
这里是基地的禁区,平日都有重兵防守,山谷深处建有炮楼,炮楼上的守军都配望远镜的,自然能看到这边的情况。故而,王壑事先交代先行进入的禁军们:一进来便竖起白虎王的旗号,向禁区内的守军表明是自己人,避免引起守军误会攻击,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看来,这招见效了。
禁区深处,那些守军通过望远镜看见入口处突然涌现大量禁军,竖着白虎王的旗号,又没触动机关,都有些懵,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虽疑惑,却没有莽撞地攻击。
王壑和霍非都松了口气。
这善后交涉、安抚军心的事,自有白虎王来完成,王壑端着望远镜打量禁区布局,暗想:崔华去哪了呢?还有观棋,又在哪呢?他急需找一个知情人问询。
禁区内的机关,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很快,他们从第一工坊内揪出了一管事。
周惟安一顿威胁逼问。
那管事虽不懂朝廷纷争,但见白虎王来了,镇远将军也来了,还有这么多禁军,说要搜拿崔华,哪里还敢隐瞒。他不过是个工坊的管事罢了,怎知道谁是谁非、谁忠谁奸?他只顾保命要紧,于是统统交代了。
王壑听说禁区内有两处隐蔽的地方,防守极严密:一是第三工坊,还有一处是崔华的小楼,便推测:崔华在前山有将军府,又特地在禁区里面建造一座小楼,恐怕不只是为了居住方便,恐怕这里才是他的秘密所在,禁区的密道十有八九就在他家,他一定逃回家去了。
他这推测不能算错,因为崔华住的小楼底下确有密道,且跟第三工坊下的密道是相通的。
王壑便急向崔华的小楼赶去。
崔华现在哪里呢?
他正在第三工坊。
一进到第三工坊院内,他便给工坊四角炮楼的守军下令:叛军奸细伪装成官兵杀入禁区,凡有妄图接近第三工坊的人,不论何种装束,一律轰杀。
吩咐已毕,他才带人进坊。
入目是许多冰冷的甲壳车。
崔华神情竟温柔起来。
这些都是最新研制的机器车,经过反复试验,每一台车开的时间一长就会出事,他怀疑江老太爷或者泽熙在其中弄鬼,但又无实据,因此尚未投入使用。
眼下却顾不得了,暂时拿来用。
当下,他选出一百精锐,命他们驾驶这机器车,载着小型火炮,埋伏在工坊内,静等白虎王和玉麒麟靠近,再强势轰炸。
众人得令,纷纷上前。
崔华则带人去地底下。
第三工坊地下,崔华看着空荡荡的坊间,面色阴沉的可怕守卫呢?管事呢?工匠呢?
刚才他没追查假钦差的去向,因为来不及。再者,他也做了最坏打算,就算那假钦差进入第三工坊,也难有作为,因为地下有那么多守卫呢。还有,那密道的机关可不是一般人能破解的,事实也证明假钦差尚未逃出去,他在密道出口外派了亲信监视着呢。
可是,为何这里空荡荡的?
再说李菡瑶一行人,被困在密道机关门外整整一夜。李菡瑶估摸着,追兵也该来了。她命凌寒等人轮流值守,盯着第三工坊东面进口处。崔华一出现,凌寒便发现了,急忙回禀李菡瑶,“姑娘,崔华来了。”
李菡瑶很意外,“崔华竟没死?”
她以为来的是王壑呢。
凌寒道:“确实是他。”
李菡瑶道:“也好。待我亲自送他一程。好歹是个将军,承蒙他对江家如此‘厚爱’,我不能不‘报答’他。”
凌寒:“……”
李菡瑶对江老太爷等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说罢招呼凌寒,向第三工坊走去。
凌寒急忙叫凌风,“跟我去保护姑娘。”两人忙紧走几步,越过李菡瑶,率先而行。
江老太爷对崔华的恨意,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净,听说他来了,哪里还待得住,忙颤巍巍也撵回去了。那些工匠们一半畏惧,一半好奇,也都回头了。
李菡瑶一路破开机关,不大时候,又回到第三工坊的西门口,和崔华他们隔着空荡荡的坊间,一方在东面入口,一方在西面出口,遥遥相望。
尽管李菡瑶换上了禁军的衣甲,崔华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再看见她身后的姜老太爷、顾值等人,又惊又怒又喜。惊的是这假钦差居然救出了江家人,还拐带了这些工匠。怒的是这些工匠竟敢背叛他。喜的是这些人终究还是落在他的手里,今日定叫他们葬身于此!
崔华细长的眼睛射出凶残目光,举起右手,示意亲卫们散开,分别从左、右、中间包抄过去。如此一来,李菡瑶等人无处可逃,只有后退一条路。然而,若是后退能逃命,他们又怎会滞留在此整整一夜呢!
待亲卫们都上前后,崔华也动了。
李菡瑶感觉被毒蛇盯住一般,偏偏这人健壮的跟头熊一样,两腿粗如中柱,每迈一步,坚实沉重得仿佛地面都在晃动,一步一步接近,向他们逼进。
李菡瑶怎肯受他压制!
杀人不过头点地。
李姑娘却想送给崔华最隆重的死亡葬礼,并给这场军火研制基地之行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冲着崔华笑了。
第403章 你是谁?
“凌寒!”
“属下在!”
“动手!”
“是,姑娘!”
凌寒从背后摘下强弓,张弓搭箭。
崔华面露嘲讽之色,这么远用弓箭?就算是神箭手,百发百中,又岂能伤到他?
他的亲卫们也毫不在意。
他们一步步向前逼近。
凌寒却将箭矢对准了凌风。
凌风摸出火折子,打着了,凑近箭头,那箭头忽然腾起一股小火苗,跳跃着,欢呼着。
凌寒身子一转,将箭尖对准了坊间,手一松,箭如流星划过半空,奔着作坊正中一台未完工的机器去了。
崔华瞳孔一缩,原本细长的眼睛眯得没缝了,待看见那箭矢落下,机器轰然起火,顿时恐怖得不能呼吸,血液也仿佛凝固,拼尽全力大吼“快跑”
然而,晚了!
就听“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瞬间被气浪淹没,顿时肝胆欲裂,转身飞奔。
凌寒和凌风接连射火箭。
李菡瑶尽情观赏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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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王壑正与霍非、赵朝宗向崔华的小楼赶去,半途中,却听见一声闷雷响,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声音?”
“像是打雷。”
“大冬天怎会打雷!”
“是第三工坊!快看”
一禁军惊恐指向左前方。
王壑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位于山谷深处的第三工坊,仿佛被巨人之手撼动了根基似得,高墙内的房屋、炮楼摇摇晃晃,甚至一跳一跳的。
“这是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
王壑先是震惊,然细心感受了一番后,神情便严峻了,沉声道:“第三工坊爆炸了!下面有密室。”
啊?!!
霍非等都一脸震惊。
王壑急对霍非道:“请将军传令,让他们准备救火!”
霍非神情凝重道:“这如何能够救得下?”
王壑道:“不是救第三工坊,而是隔断,防止爆炸蔓延到其他工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霍非醒悟,急忙下令。
又派人去飞报给白虎王。
赵朝宗咬着牙问:“哥,你说这是谁干的?难道是崔华?这家伙,学咱们炸乾元殿呢!”
王壑不语,再深深地盯了第三工坊一眼,果断回头道:“走!”随即飞奔向前,斗篷下摆向后高高飘起。
霍非追着问:“还要去?”
这边眼看出大事了呢。
王壑头也不回道:“去找崔华!”
他不确定崔华是回小楼了,还是去第三工坊了,眼下只有去小楼才能找到答案。
他应该担心观棋的,可是不知怎的,却不怎么担心。他有种预感:这爆炸就是观棋一手制造的。
李菡瑶调教的好丫鬟!
有其主必有其仆!
霍非见不能阻止他,忙一个健步飞跃上前与他并行,一面警惕地关注前方和左右,防止有人突袭,一面又吩咐手下将领,先率人去前面开路。
赵朝宗更是如猿猴般扑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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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工坊下面。
崔华飞快地奔逃。
快得飞了起来!
是真飞了起来!
第二声爆炸响起,将他炸上了半空,飞上了屋顶,重重撞在石柱支撑的屋顶上。
他觉到疼,却顾不得疼。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得令他感觉不真实。
他想要弄清怎么回事,便转头去看李菡瑶。
只见西门正在合拢,透过合拢了一半的门,就见李菡瑶正对他笑,笑容甜美、灿烂,仿若春花盛开,便是她戴着头盔,都掩盖不了这春花的灿烂。
“她是女人!”
崔华灵光乍现,猜想这假钦差是女子扮的。
到底是谁呢?
如此大胆,又如此有智谋,禁区内那些机关竟不能阻挡她,若非他凭着那神秘高人留下的图纸建造了这密道出口的机关,只怕她早带着江家人和工匠们逃走了。
崔华来不及深想,因为他还看见了江老太爷,还有顾值、泽熙,都在欣赏这爆炸和大火,欣赏他的狼狈,一个个脸上都现出畅快的、得意的笑容……
很快西门合拢,将他们的笑关在了外面,只剩下他和亲卫们,迎接连绵不断的爆炸和熊熊燃烧的大火!
一切都是真的!
崔华绝望地嘶吼!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他的亲卫们自顾不暇。
“你是谁?”
从空中落下时,他悲愤地质问,希望在临死前,能知道那假钦差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没人回答他。
他将被埋葬在这第三工坊,也不亏了,毕竟他在这里倾注了许多心血,比如江家人,比如那些工匠……
想到江家,他忽然醒悟。
“李菡瑶!!!”
临死前,他终明白了。
王壑等人一路听见闷雷声不断,最终,这闷雷冲出地底,掀翻第三工坊的同时,响彻天际。
第三工坊毁于一旦!
王壑半步不停,一头冲进崔华的小楼,先外后内,仔细搜查,搜完前院搜后院。
很快,他在后院找到两处地下密室,一处收藏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另一处关押着几名美少年。
他命赵朝宗审讯那几个少年,自己冲进楼内,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寸步寸移地察看。很快来到书房,四下一打量,走到西面墙壁的书架前站着不动了。
“这书架有异常?”霍非问。
“这是一副九宫图。”王壑道。
霍非横看竖看也没看出这书架上有九宫图,隔子里填满了书,与寻常书柜毫无二致。待要再问,却见王壑凝神思索,又不好意思打搅,心头着实郁闷。
王壑虽未看他,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提醒道:“将军请看这面墙,整个书架共有九个隔子,每个隔子内陈列的书籍数目都有规律的,暗合九宫数理……”
霍非纵览整面墙,果然如此。
再一细瞧,忽然指着“中宫”那一隔问:“这一隔内总有几十本书,而九宫格每一格的数无非从一至九……”
王壑道:“不是这么算的。这一层书虽多,归类起来,却只有五套。这一隔的数便是五。”
霍非看得疑惑,又指着“乾位”问:“那这一隔呢?”
王壑道:“这一隔是六。”
霍非问:“为何是六?”
王壑道:“这一隔书籍是横着摞起来的,共六层。”表面看来,好像因为这些书籍过于宽大,竖着排列不齐整,也容易损坏书,所以才横着摞起来。
霍非总算看出些门道了,把九个隔子都浏览一遍,又指着震位道:“这一隔呢?”
王壑道:“震位、离位,都需计算确定。震位在此……”一面说一面转身来到窗前。
霍非并不知他是如何计算的,只想着这机关门必定藏在书柜的后面,然并非如此,就见王壑在房里来回奔忙,一会奔窗前,一会到桌后,不断挪动书房里的摆设,一刻钟后,就听“呼”的一声机关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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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要去参加作者沙龙,近几天都是存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