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正等着你来
方逸生失神地看着官厅门口的少女,喃喃道:“联手研发,如此操作也行?”
王壑奇怪问:“如何不行?”
方逸生闭着嘴没回。
因为他不知怎么说。
纺织技术,一直是各家的秘密,谁肯将研发一半的东西轻易示人?倘或被别人窃取,找谁赔?
王壑很快反应过来,道:“各家都敝帚自珍,无异于固步自封;李姑娘此举乃集众家之所长,成功是必然的。她,终比你们都有远见,亦有魄力。”
口气带着隐隐的骄傲。
方逸生不服,辩解道:“我方家既未敝帚自珍,也未固步自封。贤弟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王壑道:“不论有何难碍,李姑娘不是联手做成了?”
方逸生“……”
因郭织女当年曾立下誓愿,方家、郭家的技术向来都公开的,但公开的都是研发成功的技术,从未将研发一半的技术公诸于世,那功劳算谁的呢?
当年就有人窃取郭织女的技术,却反咬一口,说郭织女偷他们的。幸亏那技术尚未研发成功,很粗糙,等郭织女拿出更完善的技术资料,诬陷才不攻自破。
可是,李菡瑶却做到了!
王壑见方逸生一脸不服却又哑口无言的模样,轻笑一声,低声道:“凡事都因人而异。子逸你瞧,她选中了郭家,选中了郭姑娘联手。这就大有深意。”
到底有什么深意?
这就一言难尽了,这当中涉及的人事和利害关系,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
方逸生叹道:“她总能奇招致胜。”
张谨言听着两人说话,忽然道:“李姑娘这藏青色裙子很好看,跟我穿世子服很相配。”
王壑和方逸生愕然转脸。
张谨言憨笑着,正欣赏李菡瑶那身绣富贵牡丹的凤尾长裙,还有少女修长的身形,修长优雅的脖颈,耳上只缀了个珍珠耳钉,很美,很美
忽然他觉得气氛不对,忙扭头,只见王壑和方逸生都盯着他,眼神不可描述的诡异,再一想自己刚说的话,心一慌,急忙道:“我是说衣服,裙子!”
王壑问:“裙子怎么了?”
李菡瑶的藏青底富贵牡丹裙怎么就跟他那栗黑色绣满玄龟的世子服扯上关系了?还相配!
方逸生问的更直白:“世子喜欢衣服,还是人?”
张谨言做出明智选择,“喜欢衣服。”
他有些幽怨,觉得表哥和方逸生都太敏感了。
方逸生都被李家拒亲了,怎么还摆出这副“别觊觎我媳妇”的模样?李菡瑶又不是他的。
表哥也大惊小怪。他们兄弟在一块的时候,不常悄悄谈论女人吗?当年京城的闺秀,被他们评价了个遍。今儿锦绣堂来这么多美女,他评价一番怎么了!况且他确实对李菡瑶的衣服很欣赏,把这厚重的深色穿出大气高贵的效果,他觉得自己跟李菡瑶有了共同志趣。
王壑不想世子表弟太过关注李菡瑶,淡淡道:“那衣服有什么好的?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穿那么老气横秋!瞧郭姑娘的衣服,多么清新可人。”
张谨言一扫郭晗玉身上粉嫩的绿,脱口道:“太活泼了。郭姑娘不适合我,跟你们才配。”
王壑深深地看着他,仿佛问:难不成李菡瑶很适合你?
方逸生明着问:“世子什么意思?”
张谨言再次解释:“说衣服的!”
王壑道:“深浅搭配正合适。”
张谨言:“……”
王壑深深地为表弟忧虑,不知这孩子今儿怎么了,万一也跟自己一样,对李菡瑶动了心可怎办?
这时,上面宣第三第四名了。
第三是方家,第四是吴家。
吴佩蓉对这结果很遗憾。
各纺织世家技术都相差无几,经过一年的精心准备,谁不希望今日能大放光华?
吴佩蓉私心评价,若非郭晗玉和李菡瑶联手,吴家定能排第一,她也是冲着第一来的。
谁知却连前三都没能进入。
织锦大会第一项内容,便是评比各家的纺织新品,并确定贡品。第二项内容,则是商家互相交易。
锦绣堂的天、地、人廊厅内,坐的都是纺织商家;外围还有许多廊厅,供买家使用。
所以,评比一结束,就到了自由活动和交易的时候,买家们纷纷往天、地、人字廊厅内来串门走户,谈买卖、签订单,或是联络情谊,交结盟友。
锦绣堂内便热闹起来。
方逸生自有商务要办,来天字三号的人免不了要跟王壑和张谨言打招呼,有些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王壑和张谨言不想杵在那被人围观,且他们也想仔细瞧一瞧这织锦大会的盛况,因此便往各处游逛、观看。
王壑最想去天字二号。
然,这么跑去未免不妥。
他便和张谨言向后走去,心神却时刻关注天字二号:出来时,眼角余光瞥见刘诗雨和欧阳薇薇往天字二号去了;在通道内遇见江如澄和江如蓝兄妹,王壑猜他们肯定是去天字二号找李菡瑶;听见旁边廊厅有人在谈论李少东,要买李家的织锦;前面胡摇着折扇过来了……
王壑转一圈,甚没趣味。
他在通道尾端拐弯,拐入另一条通道,向前走去这条通道走到前头,正好到天字二号。
天字二号内,李菡瑶刚送走刘诗雨等女,回身坐在椅内,看着李天华计算、观棋跟几个商客签单。
忽然门口进来两个人。
李菡瑶一抬头,便看见剑眉下炯炯的眼,无需再看其他部位,便确定眼的主人是谁,心跳急了。
她就不信他不来!
她就知道他会来!
她正等着他来!
眼下果然来了,她可不能慌张失措,于是款款起身,摆出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上前招呼。
观棋等人也急忙起身。
“王公子,张世子!”李菡瑶蹲身施礼。
“李姑娘请起。”张谨言抬手道。
王壑未说话,深深地看着她,发现她这么半蹲着身子,腰身线条依然优美,不盈一握。
李菡瑶直起身,目光虚虚地从他们脸上略过,让他们坐,亲自上茶,命纹绣端果子来。
张谨言见王壑不出声,只得赔笑道:“不敢耽误姑娘做买卖,你们只管忙。我们就四处瞧瞧。”
李菡瑶便对李天华和观棋道:“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你们不做事,世子和王少爷便没的看了。”
张谨言忍不住笑了,道:“正是。”
第181章 初识情滋味
李天华便低头继续忙碌。
他计算每批货的总价,只默算一会就写个总价,而对方的账房先生要验证这总价,把算盘珠噼里啪啦拨半天,最后跟他算的一致,才继续验证下一批。
张谨言看得惊奇,起身离座,走到李天华身后细看。
李天华急忙起身让他坐。
张谨言忙按住他肩膀,道:“你忙。我看看就好。小兄弟真聪慧过人,竟会心算。”
李天华腼腆地笑了。
对方的账房先生是老账房了,然李天华心算的快速给他很大压力,玄武王世子又站在旁边,双重压力下,他倍觉紧张,热汗淋漓,手指都在抖。一不小心拨错一个算珠儿,忙重新来过。第二遍算完,和李天华报的数不一样,只得再算。第三遍方才算对了,和李天华的一样。
他擦了把汗,继续算下一批。
东家在旁看着呢,不算不成,总不能李天华随意报个数,他就认作正确的,万一弄错了呢?
观棋为他倒了一杯从家里带来的井水镇过的酸梅汤,笑道:“大叔喝口水。别急,慢慢算。”
账房感激道:“多谢姑娘。”
观棋道:“不客气。”
另一位客商跟李菡瑶寒暄招呼后,观棋引他到桌边坐下。纹绣将所有的绫罗绸缎和棉布布样摆在桌上,让对方挑。观棋根据对方挑选的品种,拟定货单,交给李天华计算。李天华计算完,再由对方账房验证。
确定无误后,双方签单。
签单先交总价一半定金,尾款等交货时再付清。
一时大家都忙碌纷纷。
上方,李菡瑶和王壑对坐。
张谨言离座后,王壑旁边椅子空了,剩下他和李菡瑶,两人顿觉局促,仿佛被困在一方狭小的空间,其他人都被隔离在这空间之外,看得见,却进不来。
距离太近了!
近得彼此不用看对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以及脸上神情的微妙变化。
王壑眼角余光发现,李菡瑶端坐着,腰身挺直,两只玉手交替放在膝上,端庄而优雅。
“这不像她。”他想。
“怎的矜持起来?”李菡瑶也想。
她脸上浮着浅浅的笑,微微垂眸,视线落在王壑衣袍下的鞋面上,目光把他的鞋丈量了个仔细,并暗暗跟自己的绣花鞋比较大小,以此来分散心神。
然效果不大,她依然局促。
王壑欲打破这尴尬,最方便的是跟观棋说话他跟观棋算混熟了然观棋在忙,他又不能像张谨言一般,丢下李菡瑶不理,跑到观棋身边去。
他便想跟李菡瑶寒暄几句,一抬眼触及李菡瑶的目光,顿时犹如火星掉进油锅,轰然火起,两人均被炙得一缩,一个俊面飞红,一个霞光满面。
李菡瑶心跳急促,慌得很。
王壑脑子一片空白,再张不开口了,因为不知该说什么,还怕一张口声音颤抖,或者词不达意,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便垂眸,端起茶几上的茶来喝。
为掩饰紧张,他盯着茶杯瞧:精致的甜白瓷花鸟茶杯,盛着碧绿的茶汤,清冽冽的甘爽。
再精致,也经不起这么看。
看久了,呆呆的像什么?
王壑认为,自己该从容、镇定、挥洒自如,这么呆呆的盯着一个茶杯瞧半天,李菡瑶会怎么看他?
该把他当呆头鹅了吧。
他虽然全部心神都在李菡瑶身上,却未忽视李天华逼得那账房手忙脚乱的情形,心一动,毅然再抬眼,忍着脸热对李菡瑶道:“令弟这也算天赋异禀了。”
明亮的眼眸,正视李菡瑶。
这是他第一次跟李菡瑶说话。
李菡瑶见他开口,自不能退缩,也忍着脸红心跳,尽量平静回道:“天华很聪明,然仅限于算术方面,于经商一途却无天赋,否则,我就有指望了。”
她一直在培养李天华,可惜李天华的天赋全部都集中到算术方面去了,除性情单纯外,还有些痴,一心只读他的圣贤书和钻研算术,对人事经管全无心机和谋略。
她唯恐王壑误会她权利心重,现放着聪明的族弟不培养,非要自己把持李家基业,更妄想招赘婿,所以就解释了几句,说完才醒悟不妥,不禁更脸红。
她羞惭地想:“人家不过赞了天华一句,我解释那么多做什么?还提到天华没有经商天赋,否则自己就有指望了,对他诉说处境艰难。真羞死了!”
王壑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懂了,又见她说完羞恼,心中暗喜,想:“她这是告诉我:她也很无奈。”
这时候,他断不能疏忽、退缩。
他便关切地问:“族中没有可造之材?”
李菡瑶叹道:“都是些平庸之辈。”
别说李天华了,就是李卓远那一房,现经管着徽州的大小商铺,李卓航未尝不是考验他们:若李卓远德高望重,李天明堪当重任,就将这基业让他们继承又何妨?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生儿子也好,过继也好,无非都是为了传承,只要是姓李的传承即可。
可惜李卓远父子不堪重用。
哼,等这次织锦大会结束,她就要去徽州,解决那十年之约,她绝不会手软的!
想到这,她眼神骤然清明。
王壑安慰道:“别急。慢慢筹谋,总会有办法的。”
李菡瑶愕然瞧着他。
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在干嘛呢?
商议未来?
筹谋嫁娶?
王壑被她眼中明白无误的询问给看得狼狈了,眼神闪烁,不敢再直视她,脸上热浪滚滚。
李菡瑶也垂眸,一声不吭。
男女初倾心时,彼此心中倾慕,面上却疏离、矜持,言语多试探,如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有时甚至没点到,只擦了点儿边,就慌忙逃离了。而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往往都要掰开了揉碎了去细想,唯恐体察错了对方的心意,想多了的有,想歪了的有,误会重重。待彼此情定终身了,表达爱意才会直白大胆。那时候又该有新的甜蜜烦恼了。
这时,又有几个商客来到天字二号,还有江如澄、江如蓝和吴佩蓉三人联袂而来。
第182章 上火了
王壑不想跟他们多话,更担心被人看出来他对李菡瑶的心意,趁机起身道:“李姑娘忙,叨扰了。”
李菡瑶也不挽留,起身送他。
王壑叫了张谨言,站着和江如澄闲话几句,又特地跟观棋打了招呼,才离开了天字二号。
他因尴尬而迫不及待想逃开,等出来后,立即感觉心里一空,没了方向不说,更失悔错过了良机:好容易跟李菡瑶有这个相处的机会,落无尘、方逸生又都不在跟前,自己却白白延误时机,该说的没说。
来之前,他可是打算让李菡瑶请自己吃饭的,措辞他都想好了:姑娘不请我吃一碗素鸡腿?
这句话奥妙无穷!
当年小墨竹对他说,“爱是一碗素鸡腿”,倘若李菡瑶对这句话心领神会,请他吃素鸡腿,即承认她就是当年的小墨竹,接受他的爱并向他表明心迹。
这句话也很平常。
那天,他在醉仙楼试探墨竹,言语失当,差点露馅;今日虽想试探李菡瑶,却不敢再冒失了。
可他却没来得及说。
他恨不得转身再回去。
然而,他却没有勇气回头了,李菡瑶愕然的表情依然犹在眼前,令他懊恼:这丫头是打定主意要招赘了!
这怎么能行?
他可是王家嫡长子!
他绝不能入赘李家!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反驳他: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王壑反驳那声音:王均那小子如何能顶立门户?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只会在父亲怀里打滚撒娇,哭兮兮跟母亲告我状呢。王氏可是比李氏更大的家族!
想到王均,便又想到小墨竹。
想到小墨竹,就想到那藕节般的两条小腿和珠圆玉润的脚趾,这画面在记忆中存了七年都风平浪静,今儿忽然活过来了,在他身体里造起反来,引得他热血沸腾。
“哎呀,哥你流鼻血了!”
张谨言看着王壑惊叫。
“嚷什么!不过是上火。”
王壑羞愧地喝住张谨言。
两人急忙朝官房走去。
天字二号,李菡瑶看着王壑背影,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不舍。再不舍,也断不会把人追回来。她便作无事人一样,招呼江如澄三人进去坐。
江如澄扫一眼厅内,笑道:“妹妹这里门庭若市呢。”
李菡瑶道:“还算不错。”
吴佩蓉道:“李妹妹这么忙,我们打扰了。”
李菡瑶道:“无妨。我并未插手,都是观棋带他们在做。表哥、吴姐姐喝茶。”
恰好观棋捧着一份货单来请李菡瑶过目,单上是龙飞凤舞的草书,字迹娴熟流畅。
吴佩蓉扫一眼,赞道:“没想到观棋不但棋艺高超,买卖经纪也是行家里手,字也写得这么好。真不愧是李妹妹的左膀右臂。难怪妹妹这么清闲。”
观棋笑道:“我家姑娘会的,婢子都会一点儿。”
吴佩蓉用团扇遮着嘴笑道:“你也太谦了。能和王公子旗鼓相当的,叫会一点儿?那我们可怎么活?”
观棋笑道:“我家姑娘才厉害呢。”
吴佩蓉道:“你得了你家姑娘真传了。”
李菡瑶将货单递还给观棋,瞅她道:“别吹了。去吧。”
观棋忙接了货单转身。
江如蓝问:“瑶妹妹,你这接了多少了?”
李菡瑶道:“这我可不清楚。要问观棋。”
江如蓝起身到观棋身边,对她道:“我们也是来订货的。”又问李天华:“天华,你心算又长进了。”
李天华笑道:“表姐,没呢。”
李菡瑶目光飘渺,心神从眼前转移,溯洄到半刻钟前。那时,王壑还坐在对面,对她说的那话,什么意思呢?是要她放弃李家,嫁入王家?
这断断不成!
他怎不能嫁给她了?
他不是有个弟弟吗?
不肯嫁给她,是怕丢人吧?
嗯,得想个法子……
李菡瑶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一心琢磨如何让王壑心甘情愿的、顺理成章的嫁给她。
当年在青华府,他误入她的闺房,在她的马桶上坐了一夜,她对他说“姐姐若是担心名节,大不了将来我娶了姐姐便是”,如今她可要兑现承诺了。
想起往事,她忽然轻轻“呀”了一声,想起自己还不会做素鸡腿,这可如何是好?爹爹被娘亲一碗素鸡腿拴住了终身,她不会做素鸡腿怎么成呢。
江如澄奇怪地看着表妹,问:“怎么了?”
李菡瑶一惊,回过神来,只见江如澄正看着自己,吴佩蓉已经不在了。想了一下,仿佛刚才有个小丫头来叫她,她走了。遂笑道:“没什么。想起一件事。”
江如澄问:“什么事?”
李菡瑶不答反问:“看澄哥哥对吴姐姐很喜欢呢。”
江如澄一笑道:“怎么,妹妹吃醋了?”
李菡瑶道:“是呀,嫉妒了。”
江如澄失笑摇头,“你有什么好嫉妒她的?”
李菡瑶道:“澄哥哥有了吴姑娘,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心疼妹妹了。我当然嫉妒了。”
刚刚情窦初开的她,怔怔地看着江如澄,仿佛才发现:江如澄和吴佩蓉之间似乎缺少了些东西。嗯,好像从未见他们在一起时脸红、局促过。
江如澄道:“胡说!我怎会不心疼妹妹。”
李菡瑶脱口问:“澄哥哥觉得吴姐姐这人怎样?”
江如澄随口道:“很好啊。”
很好?
这赞扬似乎太敷衍了。
江如澄见李菡瑶似乎盯着他誓要问个结果,不由沉下心,仔细思索自己对吴佩蓉的观感。
吴佩蓉端庄娴雅、识大体,确实很好,然江如澄总对她亲近不起来。细想想:妹妹江如蓝天真率真,表妹李菡瑶更是活得恣意,在这两个人面前他一向袒露真性情;面对端庄的吴佩蓉,他稳重守礼,却少了些亲密。
“她跟你和如蓝妹妹不一样。她是长女,肩上责任重,行事难免谨慎,不敢放纵……”
江如澄终说出了对吴佩蓉的印象,口气隐含一丝心疼,心中想着,等成亲后要多多疼她。
李菡瑶看着表哥道:“吴姐姐若知表哥这样心疼她,不定会怎么高兴呢。希望她珍惜良人。”
江如澄微笑道:“妹妹你呢?真打算这么耗下去?女孩子的年华可经不起你这么耗。”
李菡瑶道:“哎呀,澄哥哥快赶上我娘唠叨了。你今日拿了多少货?预备什么时候出海?”
江如澄笑道:“好了,我不唠叨了就是。横竖你也不会听我的。我过两日就走。半月后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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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欲擒故纵
李菡瑶诧异问:“以往澄哥哥都是冬季出海,为何今次却在夏季出发?”
江如澄道:“这次不去远,就在西南沿海。”
李菡瑶道:“那也要小心。”
因季风缘故,海商们尤其是运丝绸瓷器往西方去的海商,多在冬季出发,春夏返航。
江如澄漫不经心地点头。
他年岁虽少,航海经验却丰富的很,更何况这次他是有依仗的。他见李菡瑶担心他的样子,按捺不住,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茶几上,以扇遮住半边脸,小声对她道:“如今我们船上已经可以使用机器推动航行了。”
李菡瑶蓦然睁大杏眼。
江如澄愉悦地笑了能让瑶妹妹震动,他很有成就感。又道:“这两艘船是首次远航。以风帆为主,关键时候辅以机器推动。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李菡瑶用力点头,“嗯。”
她并非第一次听说这机器,她早就知道江家在研制这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
心情一好,她脑子也格外清晰。
日头偏西时,郭晗玉、刘诗雨、欧阳薇薇等女齐来约她上醉仙楼,说方逸生已经定好了雅间。
她借口有事,拒绝了。
她不去,江如蓝也不去。
郭晗玉等女都惋惜不已。
每年的这一天,所有纺织商都会在醉仙楼汇聚,给少年男女们提供了碰面的机会。虽然男女不同席,却不耽搁双方接触,成就亲事者不知多少。
李菡瑶不去,也有些姑娘暗暗高兴。她乃江南第一才女,若在场,光芒太盛,只怕有一大半的少年都只顾关注她,未免忽视了其他姑娘;不去才好呢。
散场时,李菡瑶等人经过天字三号廊厅,就见方逸生等少年正站在廊厅外,迎着她们笑。
等到近前,方逸生对李菡瑶道:“李妹妹,兄在醉仙楼定了雅间,请李妹妹务必赏脸。”
李菡瑶歉意道:“方兄美意,小妹恐要失陪了。家中有事,须得及时赶回。望方兄见谅。”
方逸生失望道:“那可惜了。”
李菡瑶又含笑冲王壑和张谨言点头致意:“王少爷,张世子。”又向刘嘉平招呼“刘兄。”
王壑听出她明显在托辞,心扯了下,想要做若无其事样、不去看她,可惜做不到,忍不住瞅她揣测:“为什么不去?难道生我气了?她并不是小气量的人。”
及至李菡瑶跟他招呼,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李菡瑶是真的家中有事,因此问:“何事如此急迫?”
李菡瑶道:“不过是些俗务。”
当着许多人,王壑惊觉自己多话了他跟李菡瑶并不熟,竟这么追问她,难免让人疑惑。
他忙笑道:“在下本想找机会跟李姑娘手谈一局呢。虽然在下连李姑娘的丫鬟也下不过,定不是李姑娘的对手,不过是希望向李姑娘请教而已。”
观棋忙欠身道:“公子谬赞,婢子可不敢当。婢子并未赢了公子。若下完,胜负尚未可知。”
李菡瑶也道:“公子太过谦了。将来定有机会与公子手谈。”说罢,笑吟吟地告辞离去。
转身之际,没看任何人,那长长睫毛往下一盖,遮住了星眸,也遮住了无数探视的目光。
王壑却分明看见她目光掠过自己。他也垂眸,神情淡淡的不再言语。随众人向外走时,他总忍不住想抬眼,搜寻前面那藏青色绣富贵牡丹长裙的背影,仿佛刚才被她掠走了心。他竭力压制,不许自己被她牵着走。
回去的马车上,观棋小声问李菡瑶:“姑娘为何不去?”
李菡瑶倚着竹制枕头,枕面冰凉润泽,冰得她手臂舒服的很,一面道:“学以致用,你可还记得?”
观棋道:“当然记得。”
李菡瑶道:“眼下是欲擒故纵。”
观棋问:“擒谁?纵谁?”
李菡瑶瞅着她道:“擒着谁就是谁。”
观棋:“……”
这是撒网呢!
第二天,李菡瑶以工坊刚经历分股大事,许多后续的首尾要清,没去锦绣堂,李卓航出面了。
傍晚时分,李菡瑶在画舫设宴为江如澄兄妹践行,七月初三,江家母子兄妹就要回去了。
陪客有落无尘,他过几日也要离开霞照,跟宁致远去临湖州碧水书院游历一段日子。
夕阳下,画舫飘入田湖。
四人正饮酒赏乐,仆妇来回:吴姑娘来了。
李菡瑶顿了下,忙道:“快请。”
吴佩蓉进舱,向李菡瑶笑道:“妹妹游玩,竟不叫我。”
李菡瑶笑道:“是妹妹的错,只顾给表哥表姐践行,忘了吴姐姐才是最该来践行的人。”说罢对江如澄挤眼笑,又道:“吴姐姐来送澄哥哥了。”
江如澄脸微微红了。
李菡瑶目光一闪,随即招呼吴佩蓉入座,又为她引见落无尘,彼此打了招呼,才重新坐好。
吴佩蓉问:“你们做什么呢?”
李菡瑶道:“不过是饮酒赏乐。正玩腻了,我想乘小船去摘莲蓬呢。吴姐姐来了正好,咱们分坐两只小船:姐姐跟澄哥哥一船,我同无尘哥哥和如蓝姐姐一船。彼此也能互相照应。观棋,你去瞧墨竹船备好了没有。”
观棋道:“是。”
转身就出舱去了。
吴佩蓉愣住,不料李菡瑶竟不问她就这么安排定了。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李菡瑶在她来之前就准备去摘莲蓬的,她没道理阻止。若坚持跟李菡瑶和江如蓝坐一船,小船恐怕坐不下,再者她身为江如澄的未婚妻,断没有抛下自己未婚夫的道理。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李菡瑶三人上了小船,向荷叶密集深处划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江如澄道:“我们也去吧。”
吴佩蓉此时也不好忸怩,遂微笑道:“公子先请。”
于是,两人也上了一条小船。
荷叶深处,李菡瑶坐在船头,对江如蓝笑道:“可算把他俩留一块了。澄哥哥该感谢我。”
江如蓝笑道:“就你鬼精。”
她让丫鬟抱了一个大花瓶上来,落无尘摘了好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插在瓶中,甚美。
李菡瑶对落无尘道:“澄哥哥,你吹一曲吧。”
第184章 凶信
落无尘欣然道:“好。”
他解下腰间的洞箫,迎着夕阳吹起《平湖秋月》,悠扬的箫声飞起,在天空盘旋;而半空盘旋的飞鸟却急掠而去,落入藕花深处,唯清风徐来。
李菡瑶和江如蓝低声私语,摘了许多莲蓬堆在舱内,偶尔转脸看着落无尘,听一会曲、出一会神。
落无尘觉得,李菡瑶这两天似乎有些特别,不再是那个一心忙家族事业的少东家形象,而像是有了小秘密、小心思的少女,他喜欢看她现在的样子。
一曲罢,将箫搁在膝上。
李菡瑶剥了几颗莲子,叫他伸手,放在他掌心。
“无尘哥哥吃。”
“谢谢李妹妹。”
“无尘哥哥,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向你借用下。”
“借什么?”
“借无尘哥哥用一下。”
暮光中,落无尘脸染了水墨般晕开,心中波动就像船桨荡起的层层涟漪,扩散开去……
他看着李菡瑶无暇无垢的面容,柔声责道:“妹妹这话听着有些不妥,容易叫人误会。在我面前说也罢了,可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妹妹需要我帮什么?”
李菡瑶:“怎么不妥了?”
落无尘:“……”
算了,是他想多了。
李菡瑶见他没话说了,才靠近他,低声微语。
落无尘的神情,先还因为少女靠近有些拘谨,听了几句便恢复正常,清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七月初三,江家母子离开霞照,返回临湖州。
七月初八,落无尘跟宁致远去了临湖州。
这期间,李菡瑶一直不大出门。
王壑也借口水土不服,窝在方家养病,不大出门。
简繁听说后,还让宁致远代他去方家探望了一回。
送走宁致远后,张谨言问王壑:“哥为什么装病?”
王壑道:“欲擒故纵。”
张谨言:“……”
他觉得表哥越发神秘了。
李菡瑶也听说了王壑生病的事,纳闷:怎么就病了呢?真病假病呢?要不要去看望他呢?
她从未如此踌躇过。
很快,她顾不得王壑了。
七月十二,江家派人来报凶信:七月八日,大少爷江如澄出海,,才驶出宁波港仅一天一夜,便遭遇海盗截杀,两条船上的人全部丧生,葬身大海。
这是返途海商带回来的消息。
江玉真听后,当即昏了过去。
江家虽然子嗣众多,可是所有小辈加起来也不抵一个江如澄;即如李家一个李菡瑶便独当一面。
江玉真一向当侄儿是儿子。
以前江家还肖想李家家业,想姑表结亲;后来江大太太说服公婆放弃了这想法,为江如澄定了亲事。江大太太这回更是掏私房与李菡瑶合作,期盼他表兄妹如手足般相亲、互助,江玉真对嫂子和侄儿更亲近了。
谁知,却传来这样噩耗!
李菡瑶震惊道:“澄哥哥不是说半月后出海吗?为何初八就出发了?提前这么多!”
来人表示他不清楚这事。
江玉真醒后,立即要回娘家。
李卓航吩咐李菡瑶照管家里,他陪妻子赶去临湖州江家,看是什么个情况,替岳父和舅兄分忧。
然这时,墨管家送来李卓望从宁波府发来的密信:其一,当日去监牢探望潘梅林的婢女确实去了潘子玉那里,乃是李家旧婢红叶;其二,宁波港水军副将军陈飞,一直觊觎江家船厂;其三是陈飞的背景和家世资料。
李菡瑶看了陈飞的家世背景资料,霍然站起,“爹爹,江家危在旦夕,我要马上去临湖州!”
李卓航喝道:“瑶儿冷静!”
李菡瑶焦急道:“再晚就晚了!”
李卓航坚定道:“你在家陪你母亲,为父去。”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此去前途凶险,他怎肯将女儿置身险境;别说女儿,他连妻子也不许回了。
李菡瑶奋然道:“爹爹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一个大阴谋!潘梅林祖孙处心积虑,除了图谋江家船厂,还图谋李家。江家李家同气连枝,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女儿能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与其躲,不如抢先一步。女儿必须要抢占先机!必须要走一趟,见机行事!”
她激动得挥舞手臂,小脸通红。
李卓航最后妥协了。
他妥协的理由,并非他一直秉持的要女儿面对挑战,而是女儿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女儿优于他的,是胆量、是气魄,能想他不敢想、为他不敢为,出手比他狠、比他快。
女儿去,比他更合适。
他不愿自己护崽,却护到最后情形恶劣,以至于无力回天,那时可就晚了。
当时,郭晗玉正为改造织机的事来找李菡瑶,正在李家工坊。李菡瑶急忙走去找到她,道:“郭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还望姐姐能援手。”
郭晗玉问:“妹妹请说。”
李菡瑶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
郭晗玉道:“这事简单。”
与此同时,王壑也接到一密函,看完后,立即让张谨言连夜赶往靖海大将军颜贶处。
“传信去不行吗?我不能留下表哥一人在这里。”
“我还不放心你呢,可是弟你必须走一趟。靖海大将军是什么人,岂能凭一封信就指使他?他从前在京城见过你,你去了再亮出世子印信,方可请动他。”
“那哥你跟我一块去。”
“我不能走。钦差大人这里我要应付,替你遮掩行迹。”
张谨言只得连夜出发。
王壑沉吟一会,提笔写了一封信,准备叫人送去李家;封到一半又停下,又取出来烧了。任何事一落在纸上,都成了有形有状的证据,还是面谈吧。
正好,他实在想见李菡瑶。
他便请方逸生派人去李家。
霞照某处宅院,曾经身陷李家画舫的紫衣女子也正分派命令:“李家收到江家凶信了?”
婢女回道:“收到了。”
紫衣女子问:“谁去了江家?”
婢女回道:“李菡瑶!”
紫衣女子道:“我就知道她会去。交代下去:这次务必要将她杀了。记住,观棋才是李菡瑶!”
婢女道:“是。可是姑娘,万一她们又换回去了呢?那李菡瑶厉害的很,她若不死,就算咱们做得隐秘,被她一查,万一查到咱们头上岂不坏事?”
紫衣女子沉吟道:“你这虑的是。那就两个都杀了!上次的事,我就觉得她已经怀疑我了。”
婢女道:“是。”
忙忙地走去吩咐。
不久转来,道:“姑娘,李菡瑶果然狡猾:先乘的李家船,等出了城,主仆一行人却换到郭家送货的船上。”
紫衣女子轻笑道:“幸亏我早有准备,否则就被她滑脱了。你传信给他们盯紧了,事成有重赏。”
婢女道:“是。”
第185章 普陀寺幽会
郭家船上,李菡瑶端着一小巧的望远镜,一路看过来。
临湖州府城,从码头去往江家所在的街道,要经过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称“小普陀”。
第二天傍晚,船到码头,李菡瑶与观棋下船后分道,观棋和墨竹换船去往宁波府,李菡瑶带着纹绣去江家。
李菡瑶嘱咐道:“小心!”
观棋点头道:“姑娘放心。”
李菡瑶便翻身上马,催马去了。
虽是傍晚,街道上却比白天人还多,太阳落山了,纳凉的、游玩的,纷纷出来了。
到小普陀,寺庙周围绿树成荫,曲径通幽,游人更多。
两个穿短衣的汉子,敞着怀、脚下裤腿也卷起,一路哗哗摇着大蒲扇进入寺庙,一面低声私语:“门口人多,叫人看见了不好。到后面林子里再动手。”
说罢,一个匆匆而赶往前面。
另一个不紧不慢地走着。
李菡瑶和纹绣就在他前面。
走到一柳树下,忽见马上李菡瑶猛转身,那汉子忙转脸看别处,装作没留意她的模样。
李菡瑶甜甜一笑,袖内滑出一竹筒,旋开盖子,伸出右手右手手指不知何时套了美丽花纹的钢套,迅速从筒内扯出一条绿色小蛇,柳丝般甩了出去。
完事后盖上盖,策马而去。
那汉子却怪叫跳起。
“蛇”
等前后的人发现,汉子已经倒地不起,脖子肿得比脸还宽,已经昏迷。众人忙将他送去庙里,请和尚施救。和尚一瞧,是毒蛇咬的,一面为他挤毒血,一面让小僧去请大夫。不等大夫来,汉子已经毙命。
众人都感叹:这人走路好好的,也能被树上掉下的毒蛇咬了,且在菩萨门口,这得多倒霉?
李菡瑶二人已经到了庙后。
幽静的小路上,先前汉子的同伴正摇着大蒲扇慢悠悠走着,李菡瑶再次拿出竹筒,又扯出一条青蛇,朝前扔去。看着那汉子倒地,她纵马跃过尸体。
暮色中,她神情冷漠,杀人时的甜笑、杀人后的冷漠,仿佛仙女和魔女的融合。
一刻钟内,死了两人。
都是被毒蛇咬死的。
庙里和尚都震惊了,一齐出动,弄了各种驱蛇的药物撒在各处,并报官府,查找死者身份。
东郭名正在小普陀寺。
他是几天前到的临湖州,先去了宁波府,找潘子玉问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这件事潘梅林曾答应告诉他的,可是潘梅林自杀了,他只得来问潘子玉。
潘子玉淡漠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东郭名道:“这是潘大人生前答应在下的。”
潘子玉瞅着他笑问:“东郭兄还记得和祖父的约定?”
东郭名道:“当然记得。”
潘子玉道:“那你该不会忘记,这约定的先决条件是:你当辅佐祖父三年。可是,你有真心帮祖父吗?你但凡用些心思,祖父也不会被李菡瑶逼得自尽。”
无论东郭如何解释,他都不理。
最后潘子玉道:“东郭兄还有个机会证实自己。”
东郭名问:“如何证实?”
潘子玉道:“江家!”
东郭名疑惑地看着他。
潘子玉轻声道:“东郭兄是被江姑娘推下水的吧?你就不想挽回面子?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
东郭名问:“你想做什么?”
潘子玉瞅着他意味深长笑。
好半晌,才道:“东郭兄这次会尽全力吗?不会像对祖父似得,再陷我于不利吧?”
东郭名道:“子玉想多了。”
潘子玉道:“但愿。东郭兄可先去江家,七月十三晚上,江家会有好戏上演。东郭兄见了,会知道怎么做。”
东郭名满腹狐疑地来到临湖州府城。
一路上,他翻遍了过去几年在潘府的记忆,将各种线索和迹象融合在一起,反复分析,也没有头绪。
他又不愿去江家,他本能感到危险,去不得。
他本想就隐藏在暗处看究竟的,忽想起江如蓝,想到那如花娇颜和扑他下水时决绝的莽撞,心中激烈争斗起来。踌躇良久,他写了封信送去江家。
江如蓝接信后,跳了起来。
原来,东郭名在信中对她道:拜她所赐,他大病一场。现约她在小普陀寺见面,有要事相商。若她不去,他将备好聘礼、请冰媒,上江家求亲,将他们在水底的亲密接触让整个府城的百姓都知道。绝非儿戏!
江如蓝气狠狠地骂“混账!”
骂了一通,却依然吩咐丫鬟红梅收拾准备一番,她去回禀母亲,说要去小普陀为哥哥祈福,住一晚。
红梅紧张道:“姑娘,这样子好吗?万一被人发现姑娘与东郭公子见面,岂不污了姑娘清名?”
江如蓝很有把握道:“放心,用祈福的名义去寺里才妥当,就是被人瞧见了,也只当是我和他是碰巧遇见了,不是私自会面。偷偷地跑去才不妥呢。”
红梅问:“若是他使坏呢?”
江如蓝瞪眼道:“他要使坏,我就喊‘登徒子’,叫他名声扫地!”
红梅跺脚道:“姑娘!那你也名声扫地了。好姑娘,求求你别再用两败俱伤的法子。咱也像李姑娘那样,想个只坑别人不伤自己的好法子。”
江如蓝没好气道:“我只能想这样的。谁能都像瑶妹妹那么聪明呢?你放心,坏人也不都一样。东郭名就是披着君子外皮的坏人。他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他是绝不会让自己背负诬陷女儿家闺誉这个坏名声的。”
红梅一想对呀,这才放心。
江如蓝便去回禀了母亲。
江大太太见女儿如此懂事,很欣慰,便派了两个妥当婆子并四个媳妇,以及江如蓝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她往小普陀寺去了。
到小普陀寺,天色尚早,自有婆子去找寺里的僧人租借庭院、安排食宿,江如蓝则命红梅悄悄去找东郭名,约定时辰,装作偶然遇见,见面再谈。
酉正时分,正是李菡瑶经过小普陀寺、杀死两汉子的时候,庙里乱糟糟的,人都跑去看事故,江如蓝在偏殿跪着诵经,红梅带了东郭名进来,跪在她身边。
江如蓝歪着头,狠狠瞪他。
第186章 深夜大火
东郭名也看着她,鹰眼在殿内昏黄烛火的照耀下,闪着犀利幽深的光芒,意味不明。
“什么事,快说!”
“姑娘那日轻薄了在下,难道不该给在下一个交代?”
“放屁!分明是你轻薄我!”
“姑娘就算不顾惜自己的名媛形象,也该顾忌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怎能口出秽言?”
“本姑娘学不来你的装模作样!你不爱听,滚!”
“姑娘真要在下滚?”
东郭名名作势欲起。
江如蓝恼火万分他要真滚了,自己不是白来了?气得一把抓住他胳膊,道:“你还没说呢。”
东郭名低头看她手,提醒道:“姑娘失态了。”
江如蓝急忙松手,更气了。也不知怎的,她看见这个人就来气,跟他说话是气上加气。
她低吼道:“你到底说不说?”
东郭名蹙眉,不悦道:“姑娘就不能温柔些?”
江如蓝道:“本姑娘平日里不知多么温柔,可是见了你不得不化身修罗!”又恶狠狠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喊人:说你轻薄非礼我。你信不信?”
东郭名黑着脸道:“信!”
他也被她气得不轻。正如她说的一样:他平日里冷静自持,可是一遇见她,就被她气得失态。
江如蓝得意道:“说!”
东郭名看着少女,不知说什么好。他约了她来,并非要告诉她江家有危险,因为告诉她她也不会信。他只是想把她叫出来,看她在眼前才能心安。
可是不说,这丫头真会喊的。
他可丢不起那个脸面!
他沉吟了会,缓缓道:“我前日去了宁波府,见了潘子玉。潘子玉似乎要对江家不利。”
江如蓝道:“就这事?”
东郭名道:“嗯。”
江如蓝讥讽道:“你当我江家人都是傻子?潘老贼对我姑姑家做下那样的事,对江家能好?”
东郭名:“……”
江如蓝又冷笑道:“只要你不助纣为虐,潘子玉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你!”
东郭名死死闭着嘴。
江如蓝见他无话可说,起身就走。
她来小普陀寺,可不是真来跟东郭名私会的,是为了阻止他上江家求亲,顺便探探他的企图;再者也是真为哥哥祈福,她不信哥哥就葬身大海了,哥哥那水性,便是在海里也能活。眼下见东郭名并无新鲜花招,她放心下来,便要撤了。恐怕待久了,遭他暗算。
东郭名没有拦她。
夜终于寂静下来。
李菡瑶到江家所在的街道,却止住了脚步,想:“敌在暗,江家在明。我若就这么进了江家,也落入敌人眼中。不如先藏起来,悄悄的叫了大舅母来商议。”
想罢,她转身向客栈走去。
在客栈要了一间房,才住下,胡便来找了。
他抱拳道:“姑娘。”
李菡瑶道:“你也住下了?”
表面看她只带着纹绣,其实胡一直带人尾随在她身周,保护她,并暗中作为策应。
胡道:“是。就在隔壁。”
李菡瑶道:“你叫人往江家走一趟。悄悄的到后门上,把这信交给文婆子,让她急速送给大太太。”
胡道:“是。”
接了信很快离开。
这里,李菡瑶便静静地等着,思潮起伏。她来此不找舅舅和外祖,因为他们是男人,只怕早就被人盯住了,大舅母是女眷,在内宅,不大引人注目。
一个时辰后,江大太太一身仆妇装扮,身后只跟了一个小丫鬟,悄悄地赶来客栈。
李菡瑶见她这身打扮,暗暗点头,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大舅母,表哥定会没事的!”
江大太太平静道:“我也觉得澄儿不会有事。”
李菡瑶听了这话,更放心。
她一直认为,大舅母是个极强悍的女人,今日一见果然寻常妇人碰上这等事,只怕要哭得死去活来、茶饭不思了,她母亲江玉真就是如此。
李菡瑶道:“大舅母进来坐。”
江大太太进来,在桌边坐了,沉声问:“瑶儿,你有何要紧事?到了这竟不敢去江家,要我出来。”
李菡瑶将凳子挪近她,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江大太太目光陡然如寒冰一般,周身更是寒气森森,然而竟未大怒或者暴起,比刚才更平静。
李菡瑶道:“大舅母,我暂时无法判断他们有何计划,只好先叫了大舅母来询问。江家船厂最近有何重大交易和决定?望大舅母不吝告知。否则……”
尚未说完,便被江大太太制止。
“我明白。我这就告诉你。”
她是个掌控欲极强的女子,江家船厂的事,原本她是没权利知道的,但她总有法子从江玉行口里掏出话来;至于江如澄,更是经常同她商议大事。
她便一一告诉李菡瑶。
李菡瑶越听神色越凝重。
正在这时,忽然胡的一个随从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惊恐道:“姑娘,不好了!”
李菡瑶手按着桌面,喝道:“镇定!好好说清楚!”
那随从见她如此沉着,方平静了些,但是依然满眼惊恐,“江家……江家走水了!好大的火!”
江大太太顿时变色,霍然站起。
李菡瑶也一跳而起,带翻了凳子。
两人皆不顾一切朝外冲去。
纹绣紧跟在后,“姑娘,戴上帷帽!”强将一顶帷帽罩在李菡瑶的头上,扯着她帮她系带子。
李菡瑶趁机住脚,问那随从:“胡呢?”
那随从道:“胡公子去江家了。”
李菡瑶命令道:“你护在舅太太身边!”说完再往外冲去,追上仆妇装扮的江大太太,两人在一块倒像主仆,加上纹绣和那随从丫鬟,正像一家子。
街面上已经人声鼎沸,许多人从睡梦中被惊醒,冲出家门,仰望北方天空:那边天空火红一片,如日落时的火烧云。有人朝街角跑去,要去近处看;有人站在原地指指点点,叹息道:“江家完了!烧了半个时辰了。”
李菡瑶和江大太太沿街疯狂奔跑。
小普陀寺,江如蓝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二叔三叔、江如澄、江如波、江如蕙等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团团围坐了一桌,吃年饭,祖父祖母大赏儿孙,花团锦簇一屋子,道不尽的富贵风流。
第187章 谋夺船厂
忽然席散,大家都走了。
还挥手向她道别。
她慌得起身追他们。
他们头也不回地去了。
她想,别人也罢了,怎么父亲母亲也丢下我走了?
她大喊:“父亲,母亲!”
一喊便惊醒了,一身冷汗。
正出神,就听外面乱糟糟的吵嚷,静静地听了一会,叫“红梅,红梅?人呢?”坐了起来。
忽然红梅奔进来道:“姑娘,不好了!”
江如蓝忙问:“出了什么事?”
红梅慌张道:“失火了!”
江如蓝陡然紧张,问:“哪里失火了?”急忙跳下床找衣服穿,要赶紧逃命去。
红梅欲言又止,先服侍她穿好了衣裳,才道:“听说在城北。他们说是江家。”
这事太大,她哪里敢瞒。
江如蓝一呆,旋即向外冲去。
门外,众婆子媳妇一齐待命。
江如蓝见此情形,知道消息不假,再抬头看北边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顿时疯了,“父亲,母亲”顺着游廊没命地往前狂奔,要赶回去救他们。
众人齐在后追赶。
江如蓝跑到寺庙前院,月亮下窜出来一个人,拦住她,低声喝道:“不能回去!他这是要灭了江家!”
江如蓝一看东郭名!
她一头撞上去,劈手揪住他的衣领,尖声叫道:“是你!对不对?”疯狂地捶打他。
东郭名眼底映着天边的火烧云,心在剧烈颤抖,却不顾一切地抱住江如蓝,任凭她捶打。
少女眼中的刻骨仇恨深深地灼伤了他,他心疼到无以复加,无力辩解道:“不是我!”
江如蓝看清了他眼中的心疼,豁然贯通:这人看上自己了!所以,计划灭了江家的同时,设计将自己骗出来,要自己从此依附于他,成为他的玩物。
她猛低头,用力咬在他胳膊上。
东郭名咬牙忍着,肉体上的疼痛转移了他的心神,稍稍减轻他心上的疼痛和对潘梅林祖孙的愤怒。
空儿冲上来,“放开公子!”
红梅等仆妇也冲了过来。
还有方丈等众僧人。
东郭名忽然挣开了江如蓝,抓住她肩膀吼道:“江家已经完了!有能耐你来报仇啊!”
江如蓝呆呆地看着他,被他眼中的红芒刺激,喊道:“东郭名,今生今世我都不会放过你!”
喊罢,决然转身,奔向寺外。
她眼下不能把东郭名怎样,她要急着赶回去看家人,不想跟他作无意义的耗费。
东郭名呆呆地站在月下。
空儿咳声叹气地问:“公子,你为什么不跟她解释?这事是潘子玉做的,不是你!”
东郭名木然道:“她会信吗?潘子玉引我来此,就是要拖我下水。我再也洗刷不清嫌疑了。”哪怕没有证据,别人也会以为是他在幕后策划的。
良久,低声自语道:“恨我也好。有个人可以恨,她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想办法报仇。”
否则的话,她要怎么活?
她是那么无忧无虑,骤然失去所有亲人,这打击如何能承受?仇恨的目标可以支撑她活下去。
想罢,他醒过来般,也朝江家跑去。
在江家街门前,人们惊恐奔走,官府也来人了。虽在水乡,不缺水,但火势太大,眼下唯一能做的是隔离,免得火势蔓延整条街,那损失就太可怕了。
李菡瑶一行人站在江家对面巷子内看着,江大太太不顾一切要冲过去,被李菡瑶死死抱住。
她哽咽道:“大舅母,别去!”
江大太太不可置信地转脸,颤声问:“你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还在里面,你不过去救他们?”
李菡瑶泪如雨下,摇头道:“没用的!救不了了!”
江大太太道:“你怎知救不了?”
李菡瑶忍着泪道:“江家那么大,这火竟全烧起来了,也不见里面的人跑出来,舅母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定然已经遭难了!这火,不过是毁灭罪证而已。”
江大太太如被雷击,呆住了。
李菡瑶恨自己太聪明,将事情看得如此清晰,以至于不能像大舅母一般发疯。绝望到极致,便只剩下冷静,还有可怕的计算只一瞬间,她便想好了后招。
她噙着两眼泪,不让它们溢出。隔着一层水光,眼前红蒙蒙一片,映着大雪:一个小小的女童追着江如波奔跑。那女童将江如波摁在雪地里掐他耳朵,然后另一个女童加入进来,抡起小白面馒头拳砸江如波。
还有江如蕙、江如涛……
还有外祖父,名利心虽重,对她却最亲切不过了;外祖母待她更比亲孙女还要看重。
“大舅母,现在,你过去,”李菡瑶抱着江大太太,轻声在她耳边交代,“咱们如此这般……”
可是有一个问题要解决:江大太太缘何这么晚还在外头呢?得找个适当的理由,身上仆妇的衣服也要换下。
就在这时,江如蓝从街那头跑来了。
江大太太狂喜,“如蓝,我的如蓝!”
她才记起来,女儿去小普陀寺了,因而逃脱了这场劫难;她也想到了理由:自己不放心女儿,去庙里陪女儿了。
李菡瑶看见江如蓝,简直百感交集。这时候,江家出现任何一个人,都能给她心灵慰藉,何况是姐妹情深的江如蓝,李菡瑶几乎要跪拜皇天后土了。
江大太太死而复生般,冷静地吩咐李菡瑶不要露面,又定下双方联络的方式,方去见江如蓝。
江如蓝大喜,“母亲!”
江大太太让一婆子取了江如蓝的衣裳,自己换上,挽着江如蓝的手,跌跌撞撞地迎着大火跑去,见官、哀求众人救火、哭喊公婆夫君儿女,尽情发泄。
李菡瑶退到僻静处冷眼瞧着。
一面想:胡怎还不来?
胡半夜时分才回客栈。
李菡瑶急问:“怎么个情况?”
胡道:“江家是被人灭门。我冒着大火冲进去,发现没烧到的地方,人也倒在地上,已经死了。”
李菡瑶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胡问:“姑娘,现在怎办?”
李菡瑶冷冷道:“不怎么办。就当是一场意外。”
胡困惑:这不像姑娘行事手段。不过,这也正是姑娘行事风格叫人看不透。看不透才好!
江家大火烧了两天两夜。
一座江南园林烧得干干净净!
就是那么的巧,江家儿孙为了给江老太爷办七十大寿,从各地都赶回来了,又因为江如澄遇难的事,当晚哪儿都没去,都在家里陪老太爷,全烧死了。
连库房里的真金白银都烧光了。事实是,库房里的金银不翼而飞了,江家母女一昔之间沦为乞丐。
江家在三江口还有船厂,在其他州府还有商铺田地产业,怎的成了乞丐了呢?
因为这些都不足以抵债!
第三天,驻宁波府水军副将军陈飞的属下指挥使毛强来江家,拿出与江玉行签订的三艘楼船订单,催江家履约。
江家的银库已烧毁,江如澄之前购买了两船丝绸瓷器出海,将各地账面上的银钱流水都抽干净了,这订单再无力完成。若是以往,李家可以援手,然李家刚兑现了给工人分股,又拍买下四家纺织作坊,也无力支援。
赔偿数额巨大,毛强要江家以三江口的船厂抵押。
李菡瑶得到江大太太送来的消息,两眼闪着幽幽光芒,轻声道:“回大舅母,给他们!”
第188章 明修栈道
江大太太毫不犹豫地听从了李菡瑶的话。她一直很欣赏,并刻意亲近这个外甥女。
自察觉李菡瑶不愿嫁江如澄,她果断断了这份念想,为江如澄另寻亲事,以免因此事导致亲戚疏远。
李菡瑶银根短缺,她二话不说拿出自己的嫁妆,与她合股拍买四家工坊幸亏将这钱转移了,给儿女留下生存的依仗,否则现在都要喂狼。
如今江家这个样子,她更是全心信任李菡瑶,深信这个外甥女定能保住江家、为江家讨还公道。
县衙后堂,江大太太面对毛强和侯县令哀哀哭求。
曾经的江大太太美艳非常,待人处事滴水不漏,笑语晏晏中暗藏锋芒;掌管江家内宅、御下恩威并重,能不动声色地化解小人纷争,江家的兴盛,她功不可没。
遭遇大变,她锋芒不再。
然美艳依旧,更胜从前。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穿着一身孝服的江大太太没了锋芒,又凄婉哀伤,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动作都令男人怦然心动,忍不住要保护她怜爱她。
江大太太对毛强道:“毛大人,江家船厂抵给你们是应该的,可否给我们母女留下一两处宅子,不然我母女何处栖身?今后如何生存?常听先夫讲,他与毛大人是极好的兄弟当然我们身份低微,不配与毛大人攀兄弟,这都是毛大人看得起先夫,才肯折节下交。如今我母女孤苦无依,毛大人看在亡人面上,要替我母女做主啊。”
说罢盈盈拜倒,掩面哭泣。
毛强急忙起身,亲扶起她,送到座上,依然体贴地不松手,柔声安慰道:“放心,江兄弟的妻女,我当自己嫂子和女儿一样照应。定当从中斡旋。”
江大太太又要起身拜谢。
毛强急忙按住她,不让拜。隔着一层薄薄的素衣,那滑腻的玉臂感触令他久久不忍放手,直到江大太太转向侯县令说话,才不得不遗憾放手。
江大太太对侯县令道:“县令大人,江家的东西都烧光了,库房里原有几百斤黄金,五百多万两银子。就算烧化了,也该留些渣子。要是大人手下清理出来,好歹让我母女落点,将来也好生活,别去投靠亲戚。小妇人定当感谢大人。”
侯县令吃惊道:“大太太,并没发现金银残渣。”
毛强痛心疾首道:“江嫂子难道还不明白,这并非一般走水,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江大太太战战兢兢问:“真的?”
毛强点头道:“江家上下几百人,竟无一人跑出来,可见是事先被害,然后才放火烧尸。这么大的案子,三两个人怎能完成?定有一群人。侯大人、嫂子,成群结伙作案的,会是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侯县令慌得问:“难道是海盗?”
毛强道:“不错!联系江家侄儿在海上遇难,随后江家便遭遇灭门,一切不言自明。”
江大太太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呆呆的一句话不说,毛强和侯县令劝慰好半天,她才道:“全凭二位大人做主。”
两人都表示一定替她做主。
毛强坚决道:“剿灭海盗,护卫大靖海上安宁,本就是我水军责任。嫂子放心,兄弟定要为江家讨还公道!”
江大太太感激涕零,再次给他磕头。
毛强慌忙挽住,道:“嫂子,还是先签了这抵押文契吧。我水军剿匪,靠的就是船。这事耽搁不得。”
江大太太急忙道:“说的是。”
于是在抵押文契上签了字。
然后,李菡瑶出面了。
李菡瑶义愤填膺,犀利指出:这场大火来得蹊跷,请官府追查此事;又力劝江大太太别抵押船厂,说等找到真凶,追回银子,便能完成订单。
无奈江大太太已经签字了。
毛强不悦道:“李姑娘,剿灭海盗绝非三两日工夫可完成。大海无垠,敌踪难明,追查海盗下落、发兵剿匪刻不容缓,非利器不行。这利器就是船!江家抵押船厂,我水军也没能力经营,还是要寻一个妥当的造船世家接手,继续完成楼船订单,方可助水军成大事。”
江大太太忙道:“是啊,瑶儿。”
李菡瑶盯着毛强问:“你们准备找谁接手?”
毛强皱眉道:“本指挥使也不知江家出事,须得将此事回禀了陈将军,仔细商议才能定。但这与江家无关。江家既将船厂抵押了,便任由我们处置。”
李菡瑶默默的缄口不言。
毛强想,她这是不甘心呢。
然不甘心又能怎样?
江家再也无力回天了!
他便又向江大太太道:“江嫂子,江家出了这等惨烈之事,按理兄弟不该劳烦嫂子。无奈公事耽误不得,还请嫂子抽两天工夫,移步去三江口,办理船厂交接。那边虽有主事的,都不是江家人,做不得主。”
江大太太悲切道:“我这里怎能离开!”
李菡瑶萧索道:“舅母去吧。我代舅母办理丧事。”
江大太太忙问:“你不陪我去?”
李菡瑶道:“签个字而已,何须外甥女去。”口气颇为颓丧,一副痛心、灰心丧气的模样。
江大太太便只好去准备。
等他们上路,胡也带人抄近路赶往宁波府。到三江口,按李菡瑶给的地址找到一小院。
不多时,观棋回来了。
观棋听说江家出事,震惊道:“定是他们干的!”
胡忙问:“是谁?”
观棋道:“我来的路上一直被人跟踪,杀了三个,第四个失手,被他追我到一码头……”
胡见她一个女孩子,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杀了三个人,心惊的同时,非但不觉得她心狠,反而钦佩不已,暗想:“不愧是姑娘身边第一大丫鬟,魄力和手段跟姑娘一样。在这虎狼挡道的世道,不狠不能活!”
又听她道:“……我藏在草中,看见许多汉子上了几条船,队列整齐,指挥有素,不像乌合之众。船开走了,是往临湖州府城方向去的。我那时还奇怪呢:这大晚上的,这些人赶路去哪儿?像有什么急事。”
胡忙问:“大概有多少人?”
观棋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又悔恨道:“若是我探明了消息,早一步报给姑娘,江家就不会被灭门了。都是我无能。若是姑娘在此,定能看出蹊跷,定能救下江家。”
说着就不住掉泪。
胡沉痛道:“这如何能怪你呢。谁能想得到他们如此丧心病狂!姑娘也没想到。”
第189章 暗度陈仓
观棋擦擦眼泪,问:“姑娘怎么说?”
胡先问:“墨竹呢?”
观棋道:“跟李叔出去了。”
李叔,即李卓望,是奉李卓航之命来三江口追查红叶和潘子玉的消息的。
胡道:“叫他回来。姑娘这有一封信,让他送去给落公子,请落公子即刻来宁波府。”
观棋忙接过信,道:“是。”
胡又飞鸽传书给李菡瑶。
李菡瑶接信后立即赶来三江口。
再说霞照县,方逸生在画舫置办酒宴,宴请李卓航。
王壑充当陪客。席间,王壑暗示李卓航:潘子玉现在水军陈飞手下,陈飞是潘家一手栽培的,是潘梅林心腹。陈飞觊觎江家船厂,恐将对江家李家不利。
李卓航忙起身,郑重谢他提醒。
王壑并未告诉李卓航,自己已经让张谨言去请靖海大将军颜贶出面主持此事,只请他小心。
李卓航再次感谢他关照
方逸生便问起李菡瑶。
李卓航说,江如澄出事,李菡瑶去了临湖州外祖家。
王壑吃了一惊,顿时觉得心神不定起来。原本他对情势智珠在握,现在却觉得计划出现缺漏,就像冬天衣服破了一个洞,冷风飕飕往里灌,身冷心也冷。
他本打定主意要在李卓航心中留个好印象,为将来娶人家女儿奠定基础,眼下再无心表现,看舱外水上荷花都失了颜色,也不婷婷了;都立秋了,天气还这么热;秋蝉也吵得人心神不宁,总之一切都不好了。
思索再三,他决定亲去临湖州一趟,暗助李菡瑶,以防出现不测,他在霞照救援不及。
就在这时,李家来人回禀李卓航:钦差大人传老爷。
简繁找李卓航,可不是为了闲话,而是有人将李家告了宁波府水军副将军陈飞致函钦差大人:
江家李家与靖海大将军颜贶官商勾结,图谋不轨。
江家将嫡长女江如蓝许给颜贶为继室,并为颜贶造船、操练水军提供军费,这些都有证据。
李家与颜贶勾结也都有证据。
陈飞道,还有些关键证据他正在收集,等收集完成,会亲自来霞照面呈钦差大人,在此之前,还请钦差大人控制李家,以防他们脱逃罪名。
简繁当然不能凭陈飞一封信就拘押李卓航,但此事非同小可,他自当慎重详查,勿枉勿纵。
李卓航便不得随意行动了。
这消息迅速传遍了霞照,掀起织锦大会后新的议论热潮;各大织锦世家更是蠢蠢欲动:有替李家担忧的,有观望形式想要趁机扩大经营的。倘若李家被查封、被拍卖,他们进可抢夺李家客户资源,退可接手李家的机器和熟练织工。商场从来就是不见鲜血的战场!
王壑当即放弃了去临湖州。
他冷静地想:“潘子玉这是想拖住小爷呢。可是小爷不得不暂时让他如愿。李家这罪名若坐实了,与李家关系亲厚的徽州巡抚鄢计定要受到牵连。鄢计是母亲的得意门生,鄢计若获罪,母亲难以撇清。
“好个潘梅林,野心不小,布下这大一盘棋,谋夺李家家产、霸占江家船厂不算,还要连我父母和靖海大将军一起拖下水!李菡瑶,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李菡瑶之前化解潘家对李家的阴谋,并雷霆反击,王壑相信她这次也能应对。他初尝情滋味,关心则乱,才要去临湖州。其实他刚来江南,并不如李菡瑶对江南形式清楚,留在霞照替她守好后方,以防她被人釜底抽薪,才是上策。更何况,谨言已经去找靖海大将军了。
王壑当即书信一封,请方逸生转给李卓航,再传给李菡瑶,他要跟李菡瑶联手下这盘棋!
方逸生微笑道:“纳兄弟放心,我这就叫人去。”
王壑道:“不,你叫人领前辈去。此事非同小可,下人去办恐有失,那时你我都要受牵连。”
前辈就是老仆。
方逸生爽快道:“好。”
转身出去吩咐人。
等出来,笑容却淡了,落寞地看着房门口尚在晃动的珠帘,心情复杂:王壑终究还是对李妹妹动心了。
他依然会尽力助替王壑,因为此事关乎李家安危,他不会因为嫉妒就置李菡瑶于不顾。再者,他以为情爱一事,不可强求。王壑纵然风华绝代,那也要李菡瑶肯嫁他才成。李菡瑶不肯嫁,王壑能入赘吗?
方逸生幸灾乐祸地笑了。
他感到心里好受多了!
他急忙去叫人,领老仆去李家。
临湖州,碧水书院因坐落在碧水湖畔而得名。
宁家在碧水湖南岸有一座小小的别院,落无尘白天去书院听讲学,晚上来这里住,已经几天了。
这天傍晚,他从书院归来,在湖边对着烟波浩渺的碧水湖作画,宁致远的小厮带着墨竹来找他。
听见声音,落无尘转身。
墨竹这么看去,他一身白衣,背后是漫天晚霞和波光粼粼的湖面,真像是仙人刚落在湖畔。
“落公子。”
“墨竹,你怎么来了?”
“公子不想见到墨竹?”
“见到你我很高兴。”
落无尘微笑着,已经猜到是李菡瑶派他来的。李菡瑶曾说“借无尘哥哥用一下”,现在来借了。
他带墨竹进屋到他房里。
墨竹将一封信交给他。
落无尘看后,神情肃然道:“我马上去宁波府。”
墨竹道:“我等公子。”
落无尘道:“不,你替我送封信给一个人。”
墨竹忙问:“给谁?”
落无尘道:“到宁波府再告诉你。”
他研墨提笔,很快写了封信,封好后,揣进怀里,正要去找宁致远告辞,宁致远却匆匆来找他。
“子安,出事了。”
“何事?”
宁致远低声道:“我父亲同宁波府知府闻大人是同窗。我刚从闻大人那里得到消息:水军副将军陈飞指控李家、江家与靖海大将军勾结,图谋不轨。”
落无尘沉声问:“他可有证据?”
宁致远道:“据说有。”
落无尘道:“原还以为潘梅林觊觎李家家业,现在看来,他图谋重大,怪不得肯自尽,担下罪名。”
宁致远道:“所以我来找你商议。”
落无尘道:“子静若不想潘贵妃翻身,就赶紧去霞照。这时候,你当与王纳联手。我即刻去宁波府。”
第190章 落无尘受迫
宁致远问:“李姑娘去宁波府了?”
落无尘沉痛道:“是。江家被灭门了。江家船厂即将落入他人之手。李妹妹岂会坐视不理。”
这件事宁致远也知道了。
两人静默一会,遂分头行动。
落无尘同墨竹到宁波府,拿出信,交代墨竹道:“把这封信送去吴家,一定要亲手交给吴姑娘。江家出了这样大事,她肯定从霞照回来了。”
墨竹道:“是。公子放心”
落无尘又道:“此事关系到江家和李家生死,请她务必要相助。若她不能来,切记立等回信。”
墨竹道:“墨竹明白。”
吴家祖居宁波府,不仅是宁波府最大的纺织商,还涉足盐业。江老太爷为江如澄定下这门亲,看重的就是吴家家业丰厚,将来可以为长孙助力。
墨竹离开后,落无尘便搭船往三江口,正要去找观棋,便被两个水军劫持,带去一个院落。
他们并未苛待折磨落无尘,将他送进一布置清雅的书房,便放开了他,客客气气请他坐下。
落无尘一路担忧,还以为会被送进牢房,不料被带来这,扫一眼室,问:“你们为何带在下来此?”
忽听有人道:“是在下让他们请落公子来的。”
落无尘转脸一看,门外进来一青年,一见那与潘梅林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这是潘子玉!
他身后还跟着一小厮。
潘子玉随意摆了摆手。
那两个水军便躬身退了出去。
潘子玉站到落无尘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见他并不问自己姓名,道:“落公子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子,丰神如玉,才思敏捷。想必已经猜到在下是谁了。”
落无尘觉得,潘子玉年岁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模样却毫无年轻人的活泼与朝气。再稳重的年轻人,譬如王壑、东郭名,总不失年轻人的热情;潘子玉却不同,喜怒不形于色,一看就是心机深沉之辈。
他当即打起全部精神应对。
他问:“潘少爷请在下来,所为何事?”
潘子玉道:“公事!”
落无尘道:“在下有何事能牵入潘少爷的公务中?”
潘子玉走到他对面的书桌后,正容端坐,颇有公堂审问犯人的架势,不过下面犯人却是坐着的。
潘子玉道:“靖海大将军与李家勾结,豢养私兵,野心昭昭。李家长期为靖海大将军提供军费使用。这件事,我们已经拿到了证据。你父亲曾数次去宁波港水军营地,连你也去过。你还想抵赖吗?趁早招供。”
落无尘轻笑道:“既如此,潘少爷为何不将在下送去公堂,而是带来这里?”
潘子玉解释道:“事涉靖海大将军,岂能随意诬告!我们搜集了许多物证,还需要得力人证。你父子虽然牵扯在内,却是被他人利用,若戴罪立功,其罪可免;况且你在江南素有才名,若为此事耽搁前程,颇为不值。”
落无尘静静地看着潘子玉。
这番话很是荒谬,然他却没有激烈反驳,或者嘲笑潘子玉。潘子玉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他心底泛起阵阵寒意: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令他招供,潘子玉会把他带来这里吗?肯定不会。到底他们有什么后招呢?
落无尘问:“若在下不认呢?”
潘子玉淡声道:“落公子又何必作无谓挣扎呢?落公子是读书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下祖父”说到这他垂眸低笑“不也认罪伏法了么!”
落无尘心一沉,“若我坚持不认呢?”
他要知道,潘子玉到底有什么后招!
潘子玉仿佛知道他的心思,重新抬眼凝视着他,道:“落公子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也罢,在下也没耐心与落公子干耗,陈将军还等着呢。来人”
很快进来一水军。
“潘少爷有何吩咐?”
“去把人带来。”
“是。”
落无尘心再沉一分
他们抓了谁?
他眼中透露出些许不安。
他拒绝想这人是李菡瑶。
潘子玉仿佛在欣赏他的不安,就像猫戏老鼠一般,抓了老鼠的猫将老鼠放在面前,耐心地等着,一旦老鼠跳起来逃跑,猫会一爪子拍下去,将老鼠拍老实。可是老鼠若真老老实实不动了,猫又会伸爪子拨弄它。
少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落无尘心提到嗓子眼。
两个水军押着一个少女走进书房,少女嘴被塞住了,但这并不妨碍落无尘看清她的容貌观棋!
落无尘变色,霍然站起身。
“潘子玉,你竟敢私自拿人?”
“你不也是在下私自拿来的么?”
潘子玉好笑地看着他,觉得他这话问得很呆气,真是读书读迂腐了,以为世事都跟书本上讲的一样。
落无尘道:“……”
他忘了这是头豺狼。
潘子玉道:“这是李姑娘的贴身大丫鬟观棋,更准确说,就是李姑娘。落无尘,听说你倾心李姑娘多年,不会连心上人都认不出来吧?”
落无尘目光炯炯地盯着潘子玉,似乎此时此地,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跟潘子玉对抗。
潘子玉却不敢嘲笑他懦弱江南第一才子,若非浪得虚名,真要名至实归的话,定有过人智谋;他眼中意味莫名,表明他正在紧急思索对策。
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潘子玉便冷酷道:“落无尘,你可看清楚了:你今日若不招供,在下立马将李菡瑶扔进军营,共那些水军享用。他们可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军汉!”
落无尘明显身子一震,急叫“等等!”
潘子玉道:“你别想拖延。”
随即对那两个水军道:“落公子若不招供,李姑娘就赏你们了。这可是江南第一才女!你俩拔头筹。”
两军汉大喜,看观棋的目光顿时充满不可言说的猥亵。
观棋看见落无尘,也大吃一惊,只是嘴被堵着,无法说话。待听了潘子玉利用她威逼落无尘,急忙冲落无尘猛摇头,叫他不要屈服。然一转脸,就见两水军正盯着她,那目光仿佛将她身上衣裳扒光了,令她浑身激起一层毛疙瘩,不由怒视回去,用目光狠狠甩他们耳光。
潘子玉一笑,吩咐道:“将她嘴里东西拿出来。”
一水军上前,伸手扯出观棋嘴里的布。
观棋嘴巴获得自由,立即道:“落公子,千万别理他!”
潘子玉对水军道:“看样子李姑娘烈性的很,落公子又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们就别耽搁了:这书房就给你们当新房,即刻圆房,也请落公子观礼!”
他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落无尘。
落无尘急道:“且慢!”
第191章 为什么没爱上你呢
潘子玉道:“落公子愿意招了?”
落无尘反问:“在下若招了,怎知你不会出尔反尔,事后依然对观棋不利?在下岂能受骗!”
潘子玉道:“这问得好!”
落无尘追问:“你要如何让在下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在下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不能确保观棋无虞,招与不招都是一个结果,在下宁死也不会招的。”
他摒弃言简意赅,尽力延长说话时间,以便思索对策,又不让潘子玉察觉他在拖延。
观棋急道:“落公子,不要答应他!”
落无尘不理观棋,只盯着潘子玉。
潘子玉正要说话,就听观棋又嚷:“落无尘,你别信他的话!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婢子不是姑娘!别管我!你敢做对不起姑娘的事,姑娘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潘子玉不耐烦对水军道:“堵上!”
观棋的嘴便又被堵上了。
潘子玉这才觉得清净了,才对观棋道:“李姑娘,你再扮得惟妙惟肖,也挡不住落无尘对你的痴情他怎会认错心上人呢。你该为他感动!”
观棋冲落无尘拼命摇头,嘴里“呜呜”不断,配合眼中的焦急神色,谁都能看出她想阻止落无尘。
潘子玉接到密信,对方说观棋是李菡瑶装扮的,他对此很是疑惑,特地亲自验看了观棋面部,没发现有伪装的痕迹。刚才他故意试探落无尘,结果落无尘紧张的模样,又让他相信了那密信上的话观棋若非真是李菡瑶,落无尘绝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就出卖李家的!
因而他对落无尘道:“落公子不必担心。李菡瑶虽然逼死了我祖父,李家获罪便可抵消这仇恨了。在下不会伤害李菡瑶。并非仁慈,而是她有更大用处。”
落无尘追问:“什么用处?”
潘子玉道:“送她进宫!”
落无尘一惊,跟着就犀利道:“你这话骗无知小儿么?她若是进宫,凭她的容貌和才智,将来必定富贵之极。到时候,这天下还有你潘家容身之地?”
潘子玉冷笑道:“那也要陈皇后能容下她才行!皇后若是斗不过她,太后能容得下她?送她进宫,就是要让两虎相斗,在下坐山观虎斗!潘家的对手可不是区区李家,而在朝堂上。江南第一才女这么有用的棋子,我岂能让她被莽汉糟蹋了?所以,你尽可放心,在下绝不会出尔反尔。当然,若你不招,那我可就留她不得了。有家族支撑的李菡瑶,送进宫去胜算可就大了。在下不会冒这个险。”
落无尘沉默,似乎被这消息打击了。
李菡瑶进宫,他将永远失去她!
潘子玉道:“怎么,你想要她?趁早死心!别说我不会答应,就凭你今日出卖了李家,你们之间也再无可能。”
落无尘盯他的目光转仇恨。
潘子玉微笑道:“别想那么多了。在下可等不得你!”
落无尘决然道:“好,我招!”
潘子玉道:“好!”
挥手令小厮笔墨伺候。
小厮便捧着笔墨纸砚,送到落无尘身前的矮几上,并体贴地帮他铺好了纸,墨汁也是磨好的。
观棋“呜呜”声猛然提高,愤怒地瞪着落无尘,眼珠都要瞪出眼眶了,神情十分可怖。
落无尘仿佛知道她心思一般,沉痛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凭你的才智,谁成为谁的棋子还不一定呢。”
潘子玉赞道:“落公子会劝人。”
落无尘不看他,坐下,提笔蘸墨,对着那张纸沉思,仿佛不知如何落笔,又或者是在想措辞。
潘子玉却不许他多想,冷冷道:“你不用三思。我说,你照这样写:你父亲数次来宁波港水军营地,替李家向靖海大将军递交巨额银票贿赂。去年春天,三月十二,你代替你父来宁波港,靖海大将军亲自接见你……”
落无尘忽然下笔,一挥而就。
写完,把笔一撂。
玉竹小狼毫滚了几下,矮几上洒下数滴残存的墨汁,连供状也没能幸免,也沾上几滴。
随从急忙拿起供词,交给潘子玉。
潘子玉迅速扫了一眼,脸一沉,“你没按在下说的写?”
落无尘按捺不住般,冷冷道:“在下江南第一才子,岂肯鹦鹉学舌?这供词你满意也罢,不满意也罢,在下不会重写。横竖这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事!”
吃力不讨好,是指对观棋。
落无尘写完了,腾出空闲了,却不敢再看观棋;但即便不看,也无法忽略那有如实质的仇恨目光。
潘子玉重又看一遍供词,似乎没有不妥落无尘虽未按他叙述的写,意思却一样,文法要好些。
他不放心,仔仔细细念了几遍,确定没有不妥,才抬头示意水军道:“放开李姑娘。”
他可不是好心让落无尘安慰观棋,或者叙旧,而是想通过他们对话,再次细察他们底细,看可有破绽;之前没这么做,是不想给落无尘时间思索对策。
观棋也被扯出嘴里的东西,便冲落无尘骂道:“落无尘,你不仅眼瞎,连心也瞎了!你哪只眼睛瞧我像姑娘了?姑娘那么聪明,能这么容易让这狗东西抓住!”
对呀,潘子玉也疑惑起来。
他把目光转向落无尘。
落无尘艰涩道:“姑娘……”
观棋仇恨道:“别叫我!别说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婢女,就算姑娘在此,她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出卖李家!”
落无尘嘴唇颤抖,嗫嚅不能言。
观棋还嫌打击他不够似得,忽然笑道:“落无尘,你知道姑娘为什么不爱你吗?你们青梅竹马,你又这么有才有貌,姑娘为何没有爱上你呢?”
落无尘喃喃问:“为什么?”
观棋轻蔑道:“因为你根本不懂她!你们都不懂她的心!你们都配不上她!!!”最后一句,她喊了出来。
她眼中沁出泪水,绝望、无助!
打击落无尘,并未让她好过些。
落无尘蓦然呆住,眼睛红了,就像没有放水的干锅被烧到泛红,冒起青烟,随时要融化的感觉。
潘子玉满意了、愉悦了。
“带走!”
他挥手示意水军。
两水军上前拖了观棋便走。
第192章 看你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落无尘忽然惊醒,冲上去拦住他们,质问潘子玉:“你要带她去哪里?你答应放过她的!”
观棋呸道:“要你管!”
潘子玉道:“自然是关起来,不然还能让你们走?回头要押你们去见钦差大人,将此案了结,就送她进京。”
落无尘眼睁睁地看着观棋从身边走过。
书房里安静下来。
潘子玉道:“落无尘,你很识时务,关键时候知道如何选择才最有利。可惜李姑娘竟不能明白你的苦心,不知你心中的痛苦比她更甚。女人终究是女人,再有才也是女人,一味烈性,不懂得形势比人强,也不懂得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哦,我忘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大丈夫!”
他起身,从桌后走出来。
走到落无尘面前站定。
他凝视着落无尘的眼睛。
落无尘也凝视着他。
这目光并不算善意!
潘子玉好整以暇道:“别这么看着在下。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眼下你仇恨憎恶在下,焉知没有那一日,跟在下把酒言欢呢?”
说罢,擦着他身边走出去。
稍后,落无尘也被人带走了。
潘子玉则去了上房,向右一拐,也是一间书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公案后翻看文书。
潘子玉道:“将军。”
陈飞抬头,见是他,问:“招了?”
潘子玉道:“招了。”
陈飞露出笑容,道:“子玉果然有奇谋,手到擒来。”
潘子玉从袖中拿出落无尘写的供词,双手呈上去,道:“请将军细看,可有不妥?”
陈飞接过去,一面展开来看,一面问他:“怎么,你觉得有问题?哪里不对?”
潘子玉道:“就是没发现不对,才要请大人再细瞧瞧。学生总觉得,落无尘招得似乎太容易了些。”
说话间,陈飞已经飞快扫了一遍供词,又重头细看一遍,才抬眼看着潘子玉,道:“子玉怕是不曾深爱过女人,否则便不会有这种疑惑了。”
潘子玉道:“请将军赐教。”
陈飞叹道:“情之一字,最难解,可使人为之疯狂,可使人为之沉沦,甚至堕入地狱……”他眼中现出回忆和痴迷的神情,声音渐低,发起怔来。
良久,才回神,抬眼见潘子玉正默默地等着自己,忙道:“落无尘深爱李菡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受辱的,哪怕出卖李家!”
潘子玉道:“学生受教了。”
陈飞道:“这供词没问题。你且去安排,本将军即刻启程去见钦差大人。再晚,靖海大将军就回来了。”
潘子玉道:“是。江家船厂那里?”
陈飞道:“已经快交接完了,你盯着即可。江家李家勾结靖海大将军的事,不用再瞒江大太太了。”
之前瞒着,是怕江大太太不肯配合交接。
潘子玉道:“是。学生会盯着的。”
又抱拳恭祝道:“此案一出,将军升迁指日可待。靖海将军的职位,非将军莫属!”
陈飞肃然道:“这都是潘大人栽培!”
潘子玉沉默,眼睛也红了。
陈飞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大人在天有灵,见子玉如此出息,定会欣慰。”
潘子玉躬身道:“辛苦大人奔波。”
陈飞道:“必须走这一趟,迟则生变,千万不能让钦差大人来宁波府,要在颜贶回来前坐实他的罪!”
潘子玉道:“是。”
于是陪他出去,点了三百水军,将落无尘和观棋押上船,扯起风帆,即刻启程赶往霞照。
*********
吴佩蓉头天才到家。
江家出此大祸,江如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未嫁便成了望门寡,一系列的噩耗,使得吴家上下议论纷纷。
吴佩蓉此时既不能去江家守灵、吊唁,又无法像无事人一样置身事外,真真是伤心兼尴尬。
这时,门房送来了落无尘的信。
吴佩蓉看了信,急忙换了衣裳,又嘱咐心腹妈妈和丫鬟替她掩饰,护着她悄悄出府,乘车向码头去了。
半路,却被人挟持了马车。
吴佩蓉主仆也被迷晕了。
等醒来,睁开眼,发现置身一个陌生的工坊,周围都是木头架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疑惑,忽然旁边凑过来一张脸,“姐姐醒了?”
吴佩蓉失声道:“李妹妹!”
李菡瑶点头招呼“吴姐姐。”
吴佩蓉这才发现她穿着灰色锦袍,头发束在顶上,插了根凤尾玉簪,一副清秀少年郎形象,正蹲在自己面前;又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背靠着一个大石臼,丫鬟也不见了。
吴佩蓉疑惑问:“落公子呢?他不是约我来船厂,为他作证,澄清江家和李家的冤屈吗?”
李菡瑶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笑不同于她平日的笑。
平日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纯碎的笑,所以明媚、极有感染力;这会子她嘴角微翘,一副狡黠的、像要使什么坏主意的模样,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吴佩蓉。
“无尘哥哥不过是替我给姐姐写了封信而已。要见姐姐的人是我。无尘哥哥风光霁月,看你一眼都脏了他的眼!”她笑眯眯的说着冷酷的话。
“李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吴佩蓉艰涩地问。
“姐姐就别装了。”李菡瑶撇嘴,忽捉住吴佩蓉的手,“啧啧,好好的指甲,干嘛剪了呢?姐姐难道不知,有个成语叫‘欲盖弥彰’么?不像晗玉姐姐,一天倒有大半天都待在织机上忙,所以不留长指甲;姐姐养尊处优,是不干这些事的,养得老长的指甲,忽然剪了,真叫人可惜!”
“我不明白妹妹在说什么。是妹妹让人把我掳来的?这是什么地方?”吴佩蓉夺手问。
李菡瑶正要说话,忽然胡匆匆走来。
“姑娘。”
“现在情形如何?”
“我们的人来回,陈飞不知为何乘船离开了,潘子玉刚进船厂。交接已经完成,工人们此刻都吃饭去了。”
“大舅母呢?”
“大舅太太还没出去。”
“不等了!待大舅母的车一出去,即刻发动!陈飞走就走了,横竖是死,烧死和砍头一个样。”
“是,姑娘!”
胡说完,匆匆又走了,竟没看吴佩蓉一眼。
吴佩蓉惊问:“你们要干什么?”
李菡瑶道:“马上你就知道了。”
第193章 美女蛇
吴佩蓉感觉不妙,挣扎欲起。
李菡瑶伸手一推,她又跌坐回去。
吴佩蓉激动道:“李妹妹,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李菡瑶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道:“吴家勾结潘织造和陈飞,图谋江家和李家基业,害我不算,还灭了江家满门。贱人,你助纣为虐,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的!”
吴佩蓉惊叫道:“不,妹妹你定是误会了!”一面说,一面奋力往起爬,并反推李菡瑶。触及李菡瑶冰冷的手,发现她右手五指都戴着钢套,手掌套着牛皮掌,指尖并不锋利,不像利器,不知做何用。正奇怪,再次被李菡瑶推到。
李菡瑶手一晃,不知从哪扯出一条碧绿碧绿的蛇,掐着七寸,蛇身缠在白腻的手腕上,就伸了过来。
吴佩蓉骇然,看着蛇头朝自己探过来,近得可以清晰地看清蛇信吞吐,冰凉的感触擦着了脸颊
女儿家大多都害怕蛇、老鼠一类的东西。吴佩蓉养在深闺,从未离一条蛇这么近,还是对着脸,看得那么清晰。她恐惧到极致,眼睛瞪大到极致,只感到身下一股热乎乎的热流淌了出来,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李菡瑶嘀咕道:“真胆小!”
可她不会任由吴佩蓉晕着。
她用蛇身在吴佩蓉脸上蹭了几下,冰凉的感触很快令吴佩蓉醒过来,一醒来就看见蛇,嘴张大
这次,李菡瑶没让她叫出来,左手捏住她下巴,道:“这条小蛇比姐姐可爱多了。你比它有毒。”
吴佩蓉见李菡瑶面容纯真,杏眼中却毫无怜悯和犹豫,素知她最有杀伐果断的气魄,眼下若不能澄清嫌疑,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因而颤声问:“妹妹……就因为……我剪了指甲,就怀疑我助纣为虐?”
李菡瑶轻蔑道:“何止剪指甲这一桩!你对鉴书说的那些话,你忽然对澄哥哥亲近,我为澄哥哥践行时你不请自来……掩饰多了,就着了痕迹……”
吴佩蓉哭道:“妹妹真多想了!”
声音绝望,深深的绝望。
李菡瑶说的这些话,别人听了一头雾水,只有她清楚:每一句背后都有她周密的算计。
对鉴书说那番话,是因为她发现观棋是李菡瑶扮的,想从鉴书嘴里套话;她忽然对江如澄亲近,因为她知道以李菡瑶的精明,定会怀疑那天晚上勾引落无尘的人就在众闺秀中间,为了洗清嫌疑,才利用江如澄未婚妻的身份作掩护;为江如澄践行那天,她不请自来,是想弄清李菡瑶查出什么线索,并就近观察落无尘的反应……
此时此刻,在船厂账房内,江大太太吩咐陪同她来的婆子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跟毛大人说。留韩妈妈在这伺候就行。马车也赶回去吧。”
婆子犹豫了下,才告退。
江大太太转身,面对毛强。
毛强完成任务,身心一松,看着眼前美艳的妇人,浑身躁动,道:“这两天,嫂子辛苦了。”
江大太太用帕子擦眼睛,凄声道:“毛大人,我孤儿寡母如今什么都没了,今后要仰仗大人照应。”
毛强身子顿时酥了半边,急忙道:“嫂子放心,毛强定会照应嫂子和侄女。嫂子……”
他半扶半抱,将江大太太扶到椅内坐下,自己身子一矮,也在她旁边坐了,轻轻扯过她手里的帕子,为她擦泪,轻言细语安慰她,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江大太太身子一滑,轻轻挣脱开来,起身道:“大人,我刚才整理那柜子,发现还有一坛子酒,是从前我替夫君准备的,竟还没开封。我去拿来给大人喝吧。”
毛强喜道:“也好。嫂子也喝一杯。”
江大太太捧了酒来,又寻了一个杯子,满上,亲手捧了送到毛强嘴边,忍着伤心和羞耻喂他喝。
毛强十分享受这种奉承,看着昔日尊贵的江大太太不得不屈从于自己的模样,令他从心底里感到畅快。
男人,当如是!
他接过酒杯,反过来喂江大太太。
江大太太不敢不喝,一口干了,然后苍白的面颊立即泛起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辣的。
毛强放心了,这才喝起来。
胡藏在隐蔽处,看着江大太太的马车驶出了船厂,便立即回头,发出鸟叫的暗哨。他带来的弟兄便在几个方向的工坊内点燃了引线。引线滋滋地燃烧着,烧向火油库、桐油库、木料仓库、杂物间、船坞、账房……
自从江家以研制出以机器驱动船航行,火油便成了重要燃料,专门备一个油库藏火油。
潘子玉正在船坞,跟江家造船技师说话,这人已经投靠他了,这次江家船厂顺利转手,此人功不可没。
而账房内,江大太太已经醉了。
她坐在毛强腿上,依偎着他。
毛强心醉神迷地欣赏她的美艳。一般人在这时候,绝不会提起江玉行,他却偏偏提了,以一个胜利者的心态,问自己的俘虏:“你想江兄吗?”
江大太太笑道:“想!”
毛强很开心。
她想江玉行,却在服侍自己。
这是多么的奇妙!
江大太太忽然凑近毛强耳边,水汪汪的眼瞅着他,神秘道:“这个酒,我也曾赏他一个妾。”
毛强道:“哦?”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
忙道:“你倒有大妇气度。”
江大太太吃吃笑,醉眼迷离,“我一直都很有大妇气度。他的妾、庶子、庶女,我都真心相待。犯不着跟他们计较。可是,那个女人不安分哪,竟想勾走他的心!你说,我能容她吗?只好赏她一坛子酒,连她肚子里那块肉也打下来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呵呵呵……”
毛强听得毛骨悚然,酒杯当啷掉地上,想要将她从怀里推开,手却使不上劲儿,顿觉不祥。
忽听“轰隆”一声爆炸传来。
江大太太兴奋地站起来。
毛强惊问:“什么声音?”
江大太太娇声道:“起火了!”
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毛强恐惧到极点,拼命撑着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不料江大太太从他身后扑来,双臂水蛇似得缠住了他的腰身,“大人,别走呀!来喝!”
刚刚感到销魂的动作,此时他避如蛇蝎。
“放开!贱人!”
“大人,玉行在叫你呢!”
毛强绝望大喊“来人!”
无奈,这时外面接连爆炸,四处起火,喊叫声一片,将他的声音淹没于混乱之中。
第194章 为江家陪葬
透过窗户,就见火龙恣意飞窜,很快便封住了窗口;屋里不知何时也起火了,烧得那个旺……
江大太太仿佛看见江玉行站在火中,朝自己伸手,急忙放开了毛强,向火中走去。她张开双臂,素白的衣裙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洁白的鸽子,翩翩飞向火焰中。
“玉行,你来接我了!”
她欢喜地走向他。
他还是那么温柔,就像两人刚成亲时,他的温柔一点一点消磨她身上的锋芒,将她化成了贤妻。
多么美好!
多么恩爱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婚后公婆要他纳妾。他也曾抗争过几年,后来抗不过,妾室一个接一个地抬进来。她始终觉得,那些妾不足为虑,不过是些玩意儿。直到那个温柔的沈良玉出现,她朝她下手了……
“我杀了你一个儿子。我来给他偿命!”她笑着对火中道,“玉行,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这一刻,她忽然希望沈良玉活过来,那些妾们都活过来,只有她一个陪着江玉行死,否则在阴曹地府也妻妾成群,她想想都觉得糟心下去还要当大妇?
火苗焚烧了她的素白孝衣,又贪婪地舔舐她精心保养多年的滑腻肌肤。感到痛了,她的神志才稍稍清醒。不过,这并未令她生出恐惧和退却之心,她只是想起了江如蓝,想起了生死不明的江如澄。
“我的儿,为娘该教你的都教给你了,嫁妆也都留给你了。往后,跟着你瑶妹妹……”
想到李菡瑶,江大太太有些歉意:外甥女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把如蓝丢给她,真难为她了。
“对不起,瑶儿,舅母要去找你大舅舅了。舅母并非害怕担当,舅母已经担当了。你大舅舅走了,活着好无趣。从今以后,你们放手作为吧……”
最后她眼前浮现江如澄的面容,终觉追悔莫及,“都怪母亲瞎了眼,只重家世财富,不顾你父亲反对,支持你祖父为你定下这亲事,害了你……”
而在另一边,吴佩蓉听见外面接连爆炸和喧嚷声,再无侥幸。眼看就要被烧死,她也不怕什么毒蛇了。因而镇定下来,冷冷盯着李菡瑶,道:“你不是观棋!”
李菡瑶道:“你才看出来?”
吴佩蓉问:“你是怎么确定是我的?”
她不信李菡瑶仅凭猜测就要她命。
李菡瑶讨价还价,道:“姐姐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观棋是我扮的?别人都没看出来呢。”
她要弄清楚,下次改进。
吴佩蓉嫉恨地看着她,道:“因为他看你的眼神。”
李菡瑶懵懂问:“谁?”
吴佩蓉默了会,才道:“落无尘。”
李菡瑶恍然,心中兴起一股歉疚,又满眼不可思议看着吴佩蓉,鄙夷地问:“你一直盯着无尘哥哥?”
吴佩蓉激动道:“盯着他怎么了?我连看他都不能吗?你有什么好,无视他的深情就罢了,还要招他入赘,糟蹋他一片真心!真是自不量力……”
李菡瑶见她忽然如此激动,先是错愕,后来就平静了。静静地听着,好容易等她喘气的工夫,才插上嘴,“歉意”道:“我也没办法。我又没让他们喜欢我,我也没勾引他们我忙得很,没空勾引他们,可他们就是喜欢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呀”她摸着自己的脸儿遗憾道“姐姐费尽心机,他们也没多看你一眼,真是可惜!”
吴佩蓉明知她故意刺激自己,还是禁不住嫉恨,恨得心都肿了,双眼死死盯着她,手指抓在背后石臼上,发出人的磨砺声,“你还没说,你怎么确定我的?”
这时,胡飞奔而来。
李菡瑶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一点:吴家会为江家陪葬!”
说罢,站起身,拍打身上。
吴佩蓉恨她食言,更破了自己拖延时间,想将她困在此处、同归于尽的想法,猛向她扑来。
胡一个健步上前,将她踢倒在地。
吴佩蓉恨道:“陈将军和潘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李菡瑶道:“忘了告诉你:他们都完了,包括陈飞豢养的那支私人水军。”一面仔细将蛇收进竹筒。
吴佩蓉惊异道:“不可能!”
李菡瑶道:“没什么不可能的。李菡瑶的招数要是都能让你看透,那还是李菡瑶吗!”
看破她的身份,不过是侥幸。
胡催道:“姑娘,走!”
李菡瑶道:“他们呢?”
胡道:“放心,都退了。”
李菡瑶道:“将她安置好,我还有用处呢。”
胡道:“是。”
便朝吴佩蓉走去。
吴佩蓉惊恐后退,然背后是石臼,退无可退,“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
熊熊大火腾飞半空,哪怕船厂就在水边,整整一个港湾的水,也解救不了这场大火。
李菡瑶与胡避过救火的人,跳进水中,奋力划离船厂。岸上都是人,他们必须从水中划到对面尖嘴埠,才不被人发现,事后别人才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况且,她还有下一个目标,必须趁火起时混乱,方能完成。
时机紧迫,刻不容缓!
本来这种事不该她亲自来的,可是胡对船舶构造不了解,无法主持这次行动,她只好亲临,扮作学徒混进船厂,与江大太太里应外合,策划了这场大火。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也不知划了多久,她胳膊都挥不动了,腿也蹬不动了,疲倦得想放弃,想就这么任身子沉入水底,让冰凉清爽的水包裹着她、洗涤她的身心,可是船厂就在身后不远,还能听见嘈杂的叫喊、呼喝声,他们并未游多远;前方尖嘴埠停泊的船上涌下来许多汉子,正沿着岸边疯狂奔向船厂,赶去救火,后方正空虚。时机正好!
那些汉子是陈飞豢养的私军。
他们刚接手了江家两艘船。
李菡瑶下一个目标,便是趁着他们都赶去船厂救火,在那船上动手脚,让他们为屠戮江家偿还代价。
可是,她居然划不动了。
李菡瑶心生怨念,怨自己没有江如澄的好水性。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因为学艺不精而延误大事的时候,一个闺秀,该学游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