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一个答案
“Littlelambrevolting,runformchurch;”
【背叛我们的小小羊羔,从圣所之中仓皇逃窜】
“laboriousworking,takeastridetofinding;”
【勤劳的工人迈开步子,寻找逃窜的小小羊羔】
“workerfindkidling,laughforwaycooking;”
【工人发现了小羊羔,笑着谈论如何烹饪它们】
“catchhumansbody,planofpartscutting;”
【让我们抓住这些叛徒的身躯,让我们细细规划如何分解它们】
“lamblittlingspeech,sowehavetosmash;”
【高傲的羊羔发表着轻蔑的言论,我们不得不用力粉碎它们的身躯】
“sobrotherandsistermakeourknifeclenching;”
【所以……敬爱的兄弟姐妹们,让我们举起我们的刀刃!】
“Let'sbreakthemupintolittlepieces,littlepieces,smallerpiecesthansmallpieces,smaller,smaller,smallerpieces!”
“UntilnoonecanseethattheywereonceGod'spoorkidling!”
……
盲从的人们举着手里能找到的一切,一边唱着轻快的劳动小调,一边把不知道是第多少个被抓住的教会倒霉蛋一人一棒子一锤子地捣成分子料理。
骨头变成碎末,那就混入早就腐臭的肉糜,最后再报复一样倾倒进河流。
不知道是露泽的寓言故事里的鸟先把海填平,还是他们这些烂人先用憎恶将河流干涸?
希耶尔不太聪明的大脑并没有从少女嘴里的所谓理想自由与信仰中间悟出什么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案,从未识字的他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那又怎么指望他真的能继承露玛丽的衣钵,像是薪柴一样去用自身托举早就腐朽的弥列找到一个可能的未来?
他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所谓嘴里的伟业只是为了逃避一个现实,一个先于他人血肉之上诞生的苟活,最后又将死于平庸之后的命运。
就像现在下城区还能聚集在这里,与他一共完成围猎的人们,他们连杏仁大小都没有的脑子里除了仇恨之外,什么都装不下。
比起文明的存续,火种或者是露泽从别处学来的美好品格,现有的人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只能把愧疚恐惧以及之后所带来的空虚感都统统转为仇恨。
只有去用尽全力憎恶异类,他们才能够暂时忘却或者是掩盖自己本就不光鲜亮丽的事实。
只有用尽全力去憎恨不公平,他们才能够暂时逃离自身的恐惧,自身为了存活,将他人的命运弃之如敝屣的罪行。
这种报复性行为日复一日,就像是一辆载满燃油,最后又在悬崖边上打滑的运输车,除了粉身碎骨,没有别的结局。
这种暂时性的狂热能够缓解一时的恐惧,却给不了任何人目标。
希耶尔没读过书,也没学过写字,就连教会给他们这些穷人刻进骨子里的卑贱,他愚钝的大脑也隔绝了神学存在的区域。
他没什么口才,最开始的演讲除了用露泽给的话一遍遍拆碎了捯饬,也只能用为数不多的食物来诱惑那些人。
男人也清楚,自己给别人画的大饼,除了真的智障能吃下去,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在糊弄大伙。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让所有人在那个时刻,一定能被他拉上贼船的一件事——
成为谋害【上层人】的共犯。
一旦踏入这条路途,在恐惧的掩盖下,他们一定会一同前往一条不归路,一条与他人不死不休的路。
因为那些老爷们地位,武力乃至粮食储备都远远强于他们,只要与他们为敌,那一定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是共识。
这趟旅途早已迈上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们沉沦在血肉糜烂之中,用愤怒掩盖恐惧,用鲜血洗涤过往……
这样的日子本不该长久,也不可能长久。
狂热终有一日会消散,或许到那时,他也会因为某人想要活下去的念头,落得和露玛丽相差无几的下场。
本该如此。
但……但露泽告诉了他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让陷入疲惫,迷惘的他,重新陷入狂热,乃至于喜悦的事实。
“我的兄弟姐妹们!”
他再度重复着前几日就说过的话语,脸色的血污早已干涸,肌肉微微牵扯,凝固的厚厚污渍就簌簌落下。
“只要我们将他人杀死,那些上城区的人就有概率染上与我们相似的疫病,经受我们所经受的痛苦,最终也会一同投入到火里什么都剩不下!”
“杀死他们!”
“分解他们!”
“让他们也尝尝我们经受的苦痛!”
人们手里举着不知道从哪具尸体上掏出来的骨头,用力地叫喊着,差点熄灭的恨火再度席卷了这个空间。
希耶尔相信,只要燃起,那就再也不会熄灭了。
他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木门,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污渍。
而在那扇木门之后,露泽听着他们狂热的呼喊,闻着早已腐朽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她是不是又做错了?
她张了张嘴,四处张望片刻,既没有从天而来的列车,也没有突然冒出来的友人。
只有空旷与死寂。
没有聪明的人类学家来告诉她这种狂热究竟从何而来,又将要从何而去,也没有存储在脑海中的经验去教导她要怎么避免第二次即将席卷世界的瘟疫与疾病。
更可悲的是,即便她想要祈祷,但却也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切实可行的信仰与神。
到头来,她也只能一遍遍回忆着过往,一遍遍地重复着诗句,就像旧世界早就抛弃掉的机器一样,在新世界也没有地位。
【假如承载香料与鲜花的篮子被骨与血盛满,倘若代表期望与前行的手势被仇恨篡改替代】
【那么花圈是否还能叙述我的悲伤,烟尘弥漫的当下,唯有我会铭记的过往是否还能等待到下次黎明盛放?】
从始至终,露泽唯一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答案。
第二百五十八章.两个结果
依然是熟悉的小道。
道格拉斯默不作声地行走在坚硬的石质地面上,而休伯拉罕手中握着十字架,紧紧跟在其后。
地道上方缓缓渗入神术呈现的金色辉光,却渗不进眼前更深邃的黑暗;金属的铁靴与地面碰撞出哒哒声,在狭隘的密闭空间中显得格外明显。
最终,那个沉默的方箱再度出现在二人眼前。
不论是他们之中的谁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再度见到这个箱子,这个在这个世界之中,最应该被称之为神的存在。
伴随着熟悉的探头伸出,而萤蓝色的扫码光芒从二人身前掠过,最终又归于平静。
【您好,登记者07号,这里是人类文明续存装置,注册码382,ai编号47,很高兴为您服务。】
道格拉斯很明显并没有和这种死物探讨人生的兴致,“启用问询模式,调用旧文明时期语料库模拟。”
“已启用语料库模拟系统;亲爱的道格拉斯先生,47号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进行查询的疑问?”
丝毫没有变化的语句被投影出的虚构女性身影道出,它静静地伫立在年迈教皇的前方,脸上带着丝毫不变的微笑。
道格拉斯突然有些厌恶这种笑容,但他知道,冲这种东西发泄怒火,最终也不会得到自己需要的心理安慰。
“调用神术网络系统,查询在下城区最后一名使用者的所处位置。”
由信仰所构筑的庞大网络早就笼罩了整个弥列,这也是他们抓人从不失手的底气。
“很抱歉,道格拉斯先生,系统调用错误,无法查询到该使用者的相应位置。”模拟的女性机械音毫无波澜地说出最令人失望的语句,“您的神术网络信号不足。”
“什么意思?”道格拉斯的脸色本就不好看,现在明显变得更差了。
“根据信仰公式换算,现在弥列所能提供的信仰能源明显低于维持全部网络的能源总量,根据您先前的协议,该系统已自动优化耗能,集中关注上城区状况。”
“也就是说查不到那些人为什么消失,对么?”
“是的,先生。”
道格拉斯重重叹了一口气,很明显,这确实是一个雪上加霜的信息。
毕竟弥列的上城区只占据整个区域的五分之一,而人一旦散进混乱不堪的下城区,对于现在的教会来说和海底捞针毫无差别。
“没有别的办法?”
女性投影非常人性化地摇了摇头,“目前是没有的,当然,如果您授权该末日续存装置后备能源使用权,或许我能为您维持片刻网络通路,从而查询该个体最终所处位置。”
年迈的教皇停顿片刻,最终缓慢地摇了摇头。
“算了,你的能源更重要。”
“道格拉斯先生,据观测,您要求重点关注的几个区域内,均出现了成员高热的状况,请问您是否需要更详细的资料?”
似乎是为了安慰他,女性投影从身后取出厚厚的纸堆,最终变成投射的屏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据悉,近一月内,戈诺思达,亚伯拉罕,拉斐尔,奥古斯塔,缪约斯家族领地内均有成员体温异常,但由于神术系统需要能源维持,因此现有神职人员的神术输出被削弱,该五处区域内的疾病无法得到有效缓解。”
很明显,看着投影给出的虚拟地图模拟场景,道格拉斯额头的青筋没忍住跳了几下。
“那么,47号,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根据神术网络在上城区内部的初步侦测,通过戈诺思达家族成员的详细身体状况结合资料库内状况的推断,演算结果为水源污染。”
“水源污染?”
道格拉斯的声线明显拔高了几度,明显被这个词汇给吓到了,“我的彼苏尔啊,你也知道,弥列只有一条水源……”
“根据您的需求,已对该水源内成分进行水体测试,请稍等……”
在神术效果削弱,信仰缺乏的循环下,突如其来的水源污染更是对于现今的教会当头一棒。
“根据检测结果,在该水体内发现了少量的标准意义水源。”它的脸上模拟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凝固,但很显然,现在焦头烂额的教皇并没有心思去理会他根本听不懂的旧文明笑话。
“给我具体检测结果,47号。”
“好的,道格拉斯先生,检测结果如下。”
新的分析表目被投影到了他的眼前,然而其中的结果实在是惨不忍睹……
“该水体主要污染源为大量腐烂的人体组织,以及富营养化所繁生的大量藻类植物,该水体内细菌及微生物含量超过不健康人体饮用水标准约莫10倍左右……
“道格拉斯先生,好消息,您的两个问题都被解决了。”
这他吗算哪门子好消息。
“你的意思是……”他感觉这句话就连说出来都烫嘴,“那些上城区失踪的人……都在河里?”
“根据分析,需要大量基础污染源才能造成这么恶劣的环境问题,所以我想,应该是的。”
ai的声音还是那么不急不缓,“目前最优根治方案为,尽快恢复神术系统,用以净化水源——根据计算,成功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那么,怎么恢复神术系统?”
家族内部已经发现了神术无法治疗自身的疾病,这种信任的薄幕一旦被撕开任何一道口子,那么都是无法挽回的巨大危机。
而既然那些失踪的神职人员都在河底变成了现在的环境污染源,想必下城区对于神本身的信仰也早已大打折扣……
一旦家族发现那些失踪的成员都在下城区被变成了一具具尸体,那他们对于神术本身的狂热更会削减,发行赎罪券用以稳固信仰的计划也肯定败不旋踵。
本就维持在谎言之上的弥列,一旦信仰狂热彻底退去,所迎来的只会是彻底灭亡。
“神术系统目前的能源,还能够生产多少粮食?”
道格拉斯有些颓然地靠在墙上,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启动备用……不,还是别启动了,等待下次吧,47号。”
“道格拉斯先生,您有些悲观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愚钝的牧群
“悲观?”道格拉斯如今只觉得从ai口中说出的词汇和其可笑,“47号,我用尽了所有,我查询了所有的方式,最终我们一起得出,只有让弥列处于宗教狂热之中,其中产出的信仰才能实现只属于宗教的奇迹。”
点石成金,点水为酒,凭空变出食粮……
这是只有神术才能做到的事情,也是弥列必须立在神的谎言之上的原因之一。
“如果没有神术,这片旧时代稻谷无法生长的地界,我们要怎么生存?
“如果没有神术,早已污染的水源,我们要怎么处理才能饮用?”
他苦笑几声,最终举起手臂,“整个世界都是建立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如果我们拥有自力更生的能力,那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如果不依赖【神】的奇迹,就连存续都会变得虚无缥缈的下场?
“我们也想过耕种,可是你带来的种子根本无法在这片土壤上生根发芽。”
年迈的教皇深吸一口气,脸上除了疲惫什么都剩不下,“我们也尝试寻找能够代替作物的植物,可是时间不允许,因为寻找本身就是当着所有人否认神伟绩的做法……不等到我们能够培育出能够承载弥列需求的作物,神术的先一步枯竭就会导致饥荒再度爆发。”
科学与宗教的发展,在这片连文化都是荒漠的土壤上是根本无法并驾齐驱的。
倘若人类的进步就是要抛却百分之九十的人,最终让剩下的百分之十在尸骨上建立起更文明的社会,那这种进步对于那些死在过去的人来说,还能称得上公平吗?
“我承认,宗教是不公平的,是虚假的……但是只有这么做,所有人才能活下去,人类才能存在啊……”
他们是受了苦,他们是没有人权和尊严……
可是,他们起码还活着啊。
比起为了理想带着大部分人奔赴未来,对于道格拉斯来说,他更希望维持现有的秩序,所有人都活在痛苦的漩涡之中。
“道格拉斯先生,我理解您。”
冰冷的机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老教皇的伤春悲秋,“但是我的确认为,您有些过于悲观了。”
“悲观?”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这种从人类情感之中诞生的社会学名词在此刻被一个无机制的机械说出,用来安慰在长久的时光中早已被洗礼得癫狂的宗教领袖,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称不上一个优秀的玩笑。
“是的,悲观。”47号模糊的投影脸上模拟出一个最容易让人类感受到放松的标准笑容,“因为我们现在尚且还有解决方案,而且这个方案非常简单,就算神术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我相信您现在也可以做到。”
道格拉斯看向它,“我也能做到?”
如果没有了神术,他只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脑子早已迟钝,激情在辉煌的岁月里也早已磨灭,他是一个过去的幽灵,被机械捆绑在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城市里,连这样的他都能做到的话……
“是的,先生,您也可以做到,您和您的朋友在弥列建立起来的两百年内鞠躬尽瘁,您们一步步看到神被创立,神术的光辉普及众生,您们在过去资料的领导上维持着弥列的稳定,虽然您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伟大的人,但是作为在弥列最有名,最慈爱,也最被尊重的教皇……
“您手上拥有的东西远比您想象的多和有用。”
道格拉斯抬头看向冰冷的投影,脑子里不断回忆着这个属于人的城市一遍遍在各种错误之中前行,而小小的匣子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间点给出,或者是提前预言到问题的发生,而后给出最有效的解决方案,从未失误过……
过……
他恍惚了一瞬。
“47号,告诉我,你的解决方案。”
“尊敬的道格拉斯先生,47号愿为您服务。”
虚构的身影微微欠身,“您知道的,弥列被人为分裂成了上下两个城区,在建立的当初,您们为了稳定所有人,避免出城探索的欲望,最终决定通过制造内在矛盾的方式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这条方案非常成功,因为愚钝的人会成为最好的信仰机器,也会成为彰显上城区权利的工具。”
“而聪明的人又会被卷入宗教审判,从而再度稳固您的教会在弥列的统治权……”
因此弥列下城区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这就是我们选择的政策,愚民政策。”
道格拉斯似乎有些明白了ai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缓缓抬头,“他们只是愚民而已。”
“是的,先生,他们没有接受过教育,甚至对于教会教导的概念也只是一知半解的程度,他们一味地相信着人在劳累死后一定能够去往一个天国,这也是他们温顺,愚昧的根本。”
而当人造的天国在疫病之中破裂,当人的死亡沉重到用虚伪的宗教概念无法掩饰,那么怀疑就会撕裂信仰。
“但也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教育,因此在愤怒之后,他们无法从任何地方汲取到知识,就算真的有一个聪明人存在,但只要他不是这些愚者们的领导,那么最终他们也只会是乌合之众宣泄自己的情绪而已。”
47号再度调出对于水体的调查,不太有情绪起伏的模拟表情上作出了一副嘲笑的神色:“您看……能将从上层来的人杀成这样,没有任何对于自己即将引来后果的思考,也没有任何对于污染的预知……做出这种行为的一群人,难不成他们的领头羊就会是能够逃离牧群的智者?”
显然不可能。
杀掉一个上城区的人或许还能理解,但这种屠杀一般宛若和上城区宣战的行为,在极端的武力差距下和自杀也没多大的差别。
对于这种现象也只有一种可能。
道格拉斯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居然在因为这种人而感到恐惧?
“他们……只是在发泄而已吧?”
“是的,冕下。”ai换上了休伯拉罕对于道格拉斯的称谓,“他们只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而已啊。”
第二百六十章.破局法
或许道格拉斯会害怕一群真心实意打算揭竿而起反抗上城区,决定解放自己的革命者,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害怕一群只是在发泄自己情绪的无脑绞肉机。
“看来您想明白了,冕下。”ai欠身,面露笑容,“那群愚民只是乌合之众,他们现在或许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但他们既然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理由聚在一起,那么拆散他们也轻而易举——您看,你有骑士们,也还保有神术……”
无私的人早在教会的迫害下被屠杀殆尽,那群愚民,会为了发泄而不顾未来的人,在面对生命的威胁时,他们真的还能维持这种高度的统一吗?
“47号,你确实是个好机器。”道格拉斯笑了一声,“我已经是个老家伙了,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您还年轻着呢,弥列正是因为您才存在,只有您存在,神才会存在啊。”
ai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很高兴为您服务,看来您的疑问都被解决了?”
“暂时都被解决了。”
道格拉斯转身,拍了拍静静站在他身后的骑士:“走吧,休伯拉罕。”
“冕下……”年轻的骑士忍不住开口道,“您真的要……”
“我们的箱子是不会错的。”年老的教皇皱了皱眉,示意他别再说了,“休伯拉罕,你是神的孩子,你的父亲拉塞尔早在我之前也打开了这个箱子,我们因为它聚集在一起,而弥列也因为它而存在于此,如果它有错的话,那弥列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休伯拉罕的身子僵硬了片刻,他缓缓抬头,却只看到了老教皇脸上晦暗的神色,下意识扭头望去,模糊的ai投影还未散去,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骑士抿了抿嘴,最终也只能低下头去,轻声说:
“遵循您的教诲,我的父。”
“好孩子,我理解你可能会有些疑问……但那是属于神的领域,我们无权理解。”
“您的教诲将铭记于心。”
道格拉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最终从地道走了上去。
休伯拉罕缓缓抬头,叹了口气。
可是我的父,伟大的教皇道格拉斯冕下。
如果这一切真像您说的那么伟大——
那为什么您在【神】的记录中,仅仅只是第七位登记者呢?
“哦话说回来,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讨论一个问题吗?”
周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之前他们插科打诨太久,都快把几天前的疑问给丢了。
“啥问题来着?”李剑白手上的动作不停,依然专心捧着自己手里的本子,试图把脑子里所有的推论都给露泽这个拥有着无限时间的外来者写上去。
“就是莉葡西卡的那个村子,她亲口说那个医疗小本是家传土方,村里盛产女巫,还能种地……你用这个不太正常的点作为开头指出这个地方都是外星人来着?”
“是啊,还有啥疑问?”李剑白手里的笔还是没停下,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大脑都有多线程工作的能力,他没听懂周烨嘴里的言外之意也属正常。
周烨把他手里的笔给拽了下来,本子合上,“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知道了幕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还是没人能解释为什么弥列本地没点出这种已有科技自给自足,反而是开始搞宗教这档子烂活。”
李剑白瞟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刚想开口用已有信息反驳他一句,但脑子立马反应过来周烨真正想问的事情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为什么在一片区域的两个地方会点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科技树?”
“对,为什么?”
明明这俩地方间隔不远,如果正常发展的话,不可能出现这种割裂的情况。
“而且我们发现这个碎片,正好也是在野外……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箱子被好几个人都打开过?”
李剑白皱眉沉思片刻,随后给出答案,“不无可能,毕竟里面的ai单纯只是为了末日续存服务的,启动条件也简单的可怕,只要是个人类都能打开……”
而这个箱子在不同的地方被打开,为了人类存续,在不同的时候教给了人们不同的知识?
“而莉葡西卡他们祖上也开过,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末日箱最终跑弥列城里面去了,他们只能靠着祖传土方和改造过的种子在这里种地,又因为神术的存在,他们点出来的医学也被判定为无用功……这有点太扭曲了吧?”周烨抽了抽嘴角,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我寻思学老西欧搞宗教也没必要照搬历史陋习啊?”
“我怎么知道,弥列神术都车出来了,说不定和某些小说设定一样科学尽头是魔法,会影响宗教发展呢……等等,我艹!”
李剑白一拍巴掌,瞬间顿悟:“周烨,我艹,这他吗不会是真的吧?”
“什么真的?”没怎么看过网络小说的男高有些迷茫,“你说啥呢老哥?”
“我说宗教和科学对冲啊!”李剑白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你看克尔恺,他就用不了神术了,因为他不信弥列的【神】,而是搞哲学去了!”
谁说社会科学不是科学?
“怪不得他们天天搞宗教审判,合着只要内部人员不信,那神术就用不了了啊?”
周烨被激动的李剑白摇的有点头晕:“冷静,哥,我要吐了,要吐了,才吃完饭……”
“你让我怎么冷静,在这个鬼地方蹉跎那么久,总算感觉自己能有点用,你不让我激动,你让我干嘛?!”他的眼睛里放着精光,“只要我们说服露泽,让她用时间打持久战,私底下点科技树……掀翻老登统治指日可待啊!”
一想到他能让那个一天到晚慈祥地搞迫害,杀遍弥列无敌手的老登吃瘪,李剑白立马就把自己之前嘴上说干涉不了弥列决定认真开摆的发言给抛到脑后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相似而相同
“诸位!”道格拉斯站在巨大神像的前面,手里依然握着他那华贵的权杖,“我们站在这,是为了宣扬我们伟大的父的圣名,是为了解救我们受苦的同胞,更是为了让那些从未理解过伟大父的愚钝羔羊得到救赎!”
“我之名,即为父之名!”
“我所行,即为父之所行!”
“我所言,即为父之言!”
阶梯下伫立的骑士们整齐划一地举起自己手中的骑枪,毫不犹豫地齐声高呼,“我愿成为维护神荣光的盾!诛灭邪恶的枪!”
“愿彼苏尔照祐我等!”
“愿彼苏尔照祐我等。”道格拉斯在胸前往下划动,随后又在左右不均等地点了三下,“孩子们,出发吧,为了我们的未来,也为了我们的弥列。”
“我的父,愿遵从您的旨意。”
为首的骑士走上阶梯,跪在年迈教皇的面前,虔诚地亲吻着他的指尖。
“和你的兄弟们稍作休整,我的孩子。”道格拉斯示意他起身,“对了,我的孩子,先前我嘱咐你们每天对圣餐的净化,是否照做?”
“尊敬的冕下,不敢忤逆您的良言,我等从未懈怠;不论是身躯还是灵魂,我等从未受到腐恶都诱惑,也从未遭受污染。”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在我的旨意下达之前,务必遵从现有的誓言,只有这样,你们的灵魂才能够维持圣洁,也只有这样,神才会降临在我们的身上,我们才能进入真正的至乐福土,成为在神周身服侍的天使。”
骑士微微欠身,向道格拉斯展现自己的虔诚,“自然,冕下,我们从未遗忘自己的使命。”
“先回去休整吧,我的孩子——在处理真正的邪恶之前,我还需要和那些上城区的老顽固们来一次谈判……我想你知道的,他们总是理解不了神的伟大,也无法理解现在他们所遭受的苦楚正是为了自己日后进入乐土前的赎罪。”
眼见那些骑士们整齐划一地离开,道格拉斯才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休伯拉罕——这些日子,这位虔诚的贴身护卫骑士就从未带来过好消息。
“那么,休伯拉罕,我的孩子,哪些老家伙又是怎么说的?”
“道格拉斯冕下……他们越来越不耐烦了。”休伯拉罕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那套说辞已经糊弄不住他们了,神术几乎无法治愈哪些正在遭受病痛的贵族们……他们已经考虑要一起组织一次抗议来旨意我们了。”
“啧。”道格拉斯咂了一声,“蠢货就是蠢货……看来是我们优待他们太久,久到让这些家伙忘记了,弥列究竟是谁建立的。”
“请您息怒,毕竟……戈诺思达家的家主现在因为肠胃的病痛几乎无法离开房间,腹痛让他连说话都困难了。”
戈诺思达……
道格拉斯还记得,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从非精英之中提拔一个家族上来,而结果自然是非常有效。
他们足够听话,虔诚,对比哪些老贵族们,简直是一等一的乖宝宝。
呵,老贵族,他们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在最开始的建城中多出了几份力,与第一代教皇他们有些交情,就因为这些,他们就得寸进尺了不少。
“戈诺思达家的封地……怪不得,我记得当初为了立威,专门给他们选了一个离水源最近的地方,为了彰显他们与神的亲近。”道格拉斯感觉有些荒谬,没想到这种将圣地的荣耀加封在某个家族之上的行为居然引来了这种结果。
“是的,冕下,因为他们离水源最近,而且足够虔诚,他们对水都是从河里打起来就直接用的……”休伯拉罕也觉得难崩,没想到足够虔诚居然会引来这种下场。
道格拉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记得之前那个,克尔恺是他们家的儿子吧?”
“是的冕下,您的意思是?”
“等这段时间之后,给他再加封一下,变成什么圣人之类的,把放在村子里的雕像挪到上城区,再修缮一下吧……至于事迹?随便编一下就行,反正总有人会信的。”
就算没人信,教会也会让他们不得不相信的——毕竟现在的弥列,就是最好的证据。
希耶尔最近也有些焦头烂额。
倒不是因为上城区的问题——毕竟因为失踪案的问题,最近敢下来找事的上城区人倒是少了不少。
而且他们已经充分掌握了这么针对这些超能力神棍的方法,只要在他们念咒的时候直接上前打几下,这些没怎么吃过苦的大少爷大小姐就会倒地哀嚎,什么都念不出来,变成砧板上的鱼。
就算有一两个能忍着剧痛念完神术,但那些小戏法最多杀死一两个人,之后的人群依然会把他们当作待宰的羔羊,在愤怒之中继续变成肉酱。
他头疼的是另一个问题——虽然之前露泽已经说明了他们这种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也给出了可能有效的建议,但最终防治效果并不理想。
很多下城区的人都开始腹泻,头疼不止,甚至高热发烧;
那场杀死他们无数亲朋好友的瘟疫似乎卷土重来,要把这片不幸的土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墓,让所有人都在死后的世界团聚。
现在和希耶尔一起厮混的狂热绞肉机还好,他们知道为什么,也一起下定决心要接受这个下场,但其他下城区的人并不知情。
无知的人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希耶尔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如果继续让这种恐慌持续下去,好事不太可能,但是这群烂人肯定会和之前的他们一样干出一些会让下城区的痛苦变得更混乱的吊事。
在这种行径发生之前,他决定先发制人,避免这群人真的又去找上城区求援,最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开始将矛头瞄准他们……
正好,教会在之前已经给了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方法,去处理这种矛盾。
希耶尔勾起嘴角,嗤笑一声。
“兄弟姐妹们,是时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人工和工人
下城区的人没有属于自己的意志。
这不是贬低他们没有脑子,只是单纯的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就算露泽费尽心思想要把过去那些独属于聪明人的智慧掰碎了灌到他们空空的头骨之中,那孱弱的海马体也不见得有相应的功能去接收这些东西。
这个事实不仅教会清楚,希耶尔清楚,就连周烨他们也早早认清了这个泥潭中永远不可能生出能够飞出沼泽的飞鸟。
只要给他们一点因势利导的苗头,他们空空的大脑就会为了维护自己可有可无的利益展开行动。
在过去,教会利用他们这种特性制造了无数场冲突,让某人为了一个虚无的承诺杀死另一个,甚至展开一次对于文明的毁灭,又或者是无数次屠杀。
或许不应该止步于此,既然教会可以这么做,那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利用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把这种因为愚钝而发展的矛头指向教会呢?
“他们用神术控制了我们的医疗!”
“因为他们的操控,我们才会失去家人,才会失去最后能够给予我们救赎的医者们!”
“神不存在,如果神存在的话,那为什么我们受了这么多苦,还要为日后进入乐土继续劳作,如果神存在,那为什么那些上城区的人生来就拥有一切?”
一个质疑或许会被称之为胡言乱语,一些质疑最终也只会被打成阴谋论,但倘若无数个质疑配合着眼前的危机,而以往能够伸出援手的人要么自身难保,要么早已抛弃这些可有可无的蛆虫……
那这些质疑毫无疑问就是只属于他们的显示。
希耶尔依然散布着他们精心总结的猜疑论点,伴随着越来越多人加入了这个不知何时就会覆灭的绞肉机组织,期待着,只要加入他们,教会就会覆灭,而恶人会被打倒,他们就可以回到以往的生活之中,甚至更好!
甚至更好!
显然这些人没有听过一句话——
永远不要相信领导画的大饼。
根据现有的发现,目前能够推断出的可能事实有三个:
(1)弥列现有的扭曲科技树是因为背后有个从超前的未来文明送来的机械降神专用机器
(2)从之前任务世界流传下来的末日箱被不止一个人在不同的地点打开过
(3)弥列本身的神术极有可能与科学相关的技能树对冲,点了一方另一方就不能使用(存疑)
周烨合上记录本,将纸笔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扭头看向同伴:“说是这么说,但是……虽然大致明白了幕后黑手以及导致现有问题的原因,但这对于露泽的任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
显然没有,不论是周烨还是李剑白都一致认为就算是超级机器也不可能在“寻找一颗心”这种抽象概念上作出什么有效的建树。
李剑白跟着叹了口气:“毕竟任务提示只是让我们跟着她的旅途见证到最后,这种事情肯定急不得,就算要急……”
也肯定轮不到他们这俩外人啊。
“好吧,倒也是,那我们还是接着昨天的话题。”周烨看了手上的指针一眼,确认了一下距离弥列还剩多少距离,“假设弥列城区和露玛丽所在的村落都是【末日续存箱】的开启者,而这个机器自带的只能ai会根据现在的情况选择性授予人类知识,那么李剑白,你还记得选择哪种知识的前提吗?”
“当然记得,虽然我不是小说里那种超级~天才的超能力者,不过好歹是高三学生,一个东夏人一生之中不论是学习能力还是记忆能力都在最巅峰的黄金时段。”李剑白耸了耸肩,“末日箱内ai配备三大演算模块,分别用于侦测被孵化出来人类的数量,社会启蒙度,以及文明复苏度。
“因为其内装载了最高端的反智协议,ai只能将复苏‘人类’作为最底层的逻辑,所有的复苏流程乃至于其内所配备的资料库模型都为了这一基准而服务。”
周烨被一大串专有名词绕的有些晕乎,只能打断李剑白滔滔不绝说设定的兴致,“能不能说的简单易懂一点……你知道我在z市全在和二五仔斗智斗勇,哪有空学习当地文化名词……”
李剑白挑了挑眉:“很难懂?”
他点点头:“不好懂。”
“好吧好吧,谁让你是我哥们呢……嗯,让我想个例子。”
少年打了个响指,神色一亮:“有了!
“人类的定义是什么?”
看来自己不能只当个听众了,周烨叹了口气:“一种灵长类生物?”
“一种灵长类生物,dna与香蕉的相似度为百分之六十的生物,占据一个星球的总时长不到百分之一,但是却自以为是的编排了历史与文明——也就是说,想要人类为人类,那就必须重复在这个世界上所经历过的一切,复现所有的过程,才能呈现出最原汁原味的人类。
“从第一缕钻木取火飘出的烟,再到第一个绳结记事的部族,只有一步步走下来,才能够成为那个在z市之中生存过的文明。”
“?”周烨愣了一下,“不是哥们?”
“虽然听上去非常难以置信,但事实确实也不怎么灵光,大概是民科技术受限,他们最终闭门造车出来的成果就是这样的。”李剑白耸了耸肩,咧了一下嘴角,“人类的数量作为试错的基底,而社会启蒙度则是ai筛选知识传授方式的测量模型——毕竟你不可能对着一个原始人用现代数论逻辑讲授各类公式计算法。”
“神金啊卧槽——”周烨算是开了眼,他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多少是科幻作品那种智械危机型ai,精心谋划圈养人类,但最终得到的结果确实一个稍微高级一点的x猫精灵?
“比你那个玩意还是要高级不少的,毕竟这玩意还得根据现有文明的发展进度随时调整方针以及要拿出来什么东西才能圈住人类这种好奇心爆棚的生物,避免走上与前文明不同的道路。”李剑白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非常没有想象力。”
确实挺没想象力的……
等等。
周烨打断了他的感慨,扭头问了一句:“那,额,神术?”
神术这鬼东西难道像是正常人类科学文明里该发展出来的玩意?
第二百六十三章.生意经
很显然,以普遍理性而论,【神术】这种没有逻辑,全靠索求而抵达效果的玩意,其性质究其本论甚至科学性还不如魔法大。
李剑白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能摇了摇头:“不知道。”
毕竟在当时虽然他也被君文昌归为了心腹一类,不过还是没有权限,或者说传销头子觉得他的大脑不足以胜任这种任务,在一开始他就没有能够插手末日箱子研究的机会——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不感兴趣。
只有在偶尔自己当对方保安的时候吗,才能从几句自吹自擂中捕捉到一些信息……
天杀的,如果他知道这疯子死后的余孽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到下一个世界,说什么李剑白都要狠狠把话套出来,起码把ai的具体性能和运行机制给摸索得更清楚一点……
当然这都是马后炮。
对待这种现状,除了面面相觑,随后叹气一声之外,他们两个男高也干不了什么。
好吧,也不是什么都干不了,周烨挠了挠头:“还是不说老登和他心爱的神术了,我们又不是搞科研的,等回到弥列,这个非剧情金手指也用不了了……”
神术的大本营可是弥列城区,而不是这荒郊野外的地方……
等等,周烨顿了一下,“你说除了,科学和神学的对冲可能,还有没有可能,神术距离远了也不好使?”
毕竟当年找莉葡西卡的时候也没看到那些骑士跪地祈祷,然后一道神术从天而降,给他们的女巫小姐直接审判升天。
李剑白摸了摸下巴:“不无可能,但是很明显,之后的主线都在弥列城区内——你总不会觉得露泽在野外种田种到天荒地老,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获得一颗心了吧?”
显然不可能,毕竟一颗心这个指代通常都是用来形容非物理意义上的心脏,如果像是绿野仙踪一样一个铁块就能获得情感……
那这个世界何必经受这么多苦楚,她又何必在其中颠沛流离地流浪?
“那略过讨论,换个话题,我们之前总结出莉葡西卡的前辈们可能开过箱子,而按照你的依照文明给予知识的前提条件,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反向推断——那个村子早于弥列?”
毕竟人类的精神需求后于狂热的宗教崇拜,或许有一些原始的迷信以及信仰,但是绝对不可能在饭都吃不饱,每天饿殍遍地的情况下编出一套无比工整逻辑自洽的《圣典》。
李剑白低头沉吟片刻:“应该是的,因为民科那边搞出来的ai只能说有点智能,但不多,它能够判断现在的发展情况,但是却没有人心……它不懂人类在某个阶段最想要什么,但是它明白,他们最需要什么。”
“那么莉葡西卡他们开出来的是……最基础的医疗救治,以及最粗糙的农作物耕作能力?”周烨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我感觉他们男耕女织的挺好,为啥ai不教了?”
李剑白怎么可能揣摩清楚一个来自旧世界的人工智障为什么会远离那个村落,跑到弥列城区里去……
那破玩意砍都砍不动,按照密度推论,就算科研程度再牛逼,也需要遵守最基本的物质法则。
这个箱子既然能够扛住一个旧世界的毁灭,扛过千万光年的宇宙旅行,那么它的质量就不可能是人类能够用体力撼动的。
除非是这玩意自己长了轱辘跑调,不然李剑白想破脑袋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位赫拉克勒斯才能扛着这玩意怒触不周山。
“鬼知道,可能是看着他们这些人光吃原始稻谷营养不良生育率低下达不到指标,所以决定换个田肥水美的地方再度开启人类养殖场?”他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明白ai系统中枢到底触发了哪个指令回路,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周烨遗憾地摇了摇头:“没事……那当年我看莉葡西卡村子里囤了不少粮食,你说我们能不能找了让露泽种一下,用科学冲冲迷信的歪风,弘扬现实精神,拒绝和老登同流合污?”
“啧,难,我们也没人会种地。”李剑白摇了摇头。
“试试呗,说不定她资料库也存了点咋种地的知识?”周烨回忆了一下露泽的人设,最终还是觉得别指望这种外星人比较靠谱,“算了你当我没说。”
但终归还是想办法拿点回去比较好,说不定玩意能辟邪(对冲神术)呢?
“道格拉斯冕下!”
身着华服的老人有些不悦地抬起头,看向表情有些慌乱的休伯拉罕,对于对方的失仪明显非常不满,
“休伯拉罕,我说过,你是神的孩子,你的所作所为就是神的形象,神的旨意……”
“冕下,冕下!”年轻的骑士声音里只有颤抖,“可是冕下……
“戈诺思达家的……家主……家主,昨日病逝了啊……”
“什么?”道格拉斯那张冠冕堂皇的面具最终碎裂出一个口子,随后缓缓裂解,“戈所思达家的……死了?”
他妈怎么死的那么快?
年迈的教皇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搓了搓耳朵,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不是说,只是肠胃问题吗?”
“本来我也以为,他至少可以拖到我们回来的,拖到神术恢复的那天……”休伯拉罕的惊惧明显还没有缓过神来,“可是,可是根据他们家里人的描述,昨天夜里……安德雷·戈诺思达突然高烧不止,甚至下体都控制不了,不断腹泻……”
那位戈诺思达可能也以为和以往一样,只是腹泻而已,但是长久的虚弱和难以进食已经让他对于自己身体的病痛都无法判断了。
“他,他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虚脱地瘫倒在盥洗室内……和秽物躺在一起。”
道格拉斯皱了皱眉,“还有多少人知道他的事?”
“冕下,除了戈诺思达家的人,也就我和部分传讯的教士知道。”休伯拉罕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教皇,“安德雷是您亲封的神圣之盾,他买的赎罪券也是最多的。”
“我知道。”道格拉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用和我强调他们的丰功伟绩,休伯拉罕,但是戈诺思达不缺少一个安德雷——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少年骑士有些茫然地抬头:“冕下?”
“美化他的死状,说是为了神而死,现在只是和儿子团聚去了,给他也追封个圣人,让戈诺思达家觉得讨了好处——最后,许诺一些神学院的名额。”
神学院的名额,和靠钱买来的神术使用权含金量截然不同,那些更高阶的治愈,乃至于审判法术,只有真正的教士才能用出来。
一个家族的实力不仅仅是靠表面的财富证明,更是靠其中正经神职的数量。
第二百六十四章.非人的机器
道格拉斯还是有一点没想明白——如果水源的污染是来自于下城区,那为什么……
那些人并没有表现出惊慌或者是恐惧?
他自然不会明白,下城区在恐惧,尖叫乃至于放下尊严的时候,他们在玩乐,在享受,在神的谎言内龟缩着,依赖着那个近乎全能的谎言。
在疫病杀死了大多数下城区的人,剩下的人只能僵硬的注视着亲朋好友的尸骸,绝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的时候,上城区的人还在为自己的荣耀自豪,讨论着自己家有哪个孩子进入神学院了,今年从下城区征收上来的东西有几何。
他们大肆贬低对方,似乎只有贬低那些人,自己才能获得更高贵的荣耀。
直到那些人低到了尘埃里,连自己都信了自己生来有罪,上城区的人却能够坦然享受来自神的恩赐,任何病痛,只要教会的使者到来,念出神秘的祷告咒语……
任何苦难,疼痛甚至饥饿都会消失。
他们在这种温暖的羊水之中度过了无数日子,甚至忘了自己原本也是和下城区一样的人类,也会留学,生病……
他们根本没有能够应对眼下情况的任何抗体。
在下城区被苦难锻炼的坚持到无法轻易被污染的水源感染出肠胃病的时候,上城区的人突然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襁褓,只留下了空洞的权利,却连掌握权力的力气都没有。
最终只能落得一个连最高位的家主也只能腹泻身亡的下场……
真是好笑。
“安德雷,我记得他以前是个羊毛商人,手里掌握了大量的钱财,但却永远无法融入……”道格拉斯的语气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有些惊愕的瞪大了双眸,“休伯拉罕。”
“冕下。”骑士依然温顺,虔诚。
“我们的城市……有羊毛贸易吗?”
“……冕下,您忘了吗,我们的城市内能够圈养绵羊,但是……”休伯拉罕也沉默了片刻,“没人做这个生意。”
因为布匹也是神的恩赐,只要祈祷就好了……
只要祈祷就好了。
羊毛根本一无是处,除了当神明伟力吉祥物之外,羊对于劳作的人来说……
没有任何用处。
道格拉斯用力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一种极大的荒诞感与恐惧逐渐蔓延上他的后背,最后在空荡的大厅内转变成了一种虚无感。
无力的虚无感。
“太可怕了,休伯拉罕……太可怕……”他原本仁慈,温和的语气逐渐像是一个最普通的人一样,陷入了惊惧之中,骑士注视着他的主,他的父,那个光辉的,自傲乃至独裁的统治者似乎在某个夜晚,终于从沙中抬起头来,看到了星空。
但他最终也只能把头买进沙子里,因为鸵鸟只能这么过活,他们理解不了太阳,也理解不了月亮。
教皇失神片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休伯拉罕慌忙上前,轻轻拍了拍年迈者的背部:“冕下,冷静……”
“咳咳……”
道格拉斯颤抖着手,而骑士瞬间理解了对方的需求,于是赶忙去不远处拿到水杯,立马递到了他的手中。
道格拉斯颤抖着饮下没有受到过污染的水源,眼神明显失焦了很一会儿。
“冕下?”
道格拉斯回过神来:“没事,年纪大了……”
他又轻咳几声。
“那戈诺斯达家?”休伯拉罕轻声询问,他见过这种场景不少次,也知道即将发生的下一刻将变成什么样……
但道格拉斯是他的长辈,他必须敬爱的人。
就算所有人都活在虚构的谎言之中,但只要能够活着,能够感受到幸福……
于是意料之中的回应抵达道到了少年的耳畔,“之前怎么说的,就怎么做吧。”
“好的,冕下。”骑士深深低头,努力掩盖住身体的颤抖。
再也没有人提到关于羊毛的问题。
“对了,休伯拉罕。”教皇抬头看向骑士,嘴里又开始说车轱辘话,“之前好像说过,要去处理下城区吧?”
“是的,冕下,骑兵队已经召集了。”
“那现在就去吧。”道格拉斯紧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下意识松开,随后在镶嵌着宝石的表面上轻轻敲了敲,“毕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神不可能眷顾他们,也不可能让愚钝的他们发现到这个世界的奥秘——先前只是放纵,才让他们得到了机会。”
“好的,冕下。”休伯拉罕并没有回应他反复强调上城区更加优越的论调,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继续恭维道格拉斯了。
老人喋喋不休了许久,就像许多人老了,就喜欢不断回忆过去一样,他意识到许久没有听到身旁骑士的回复了,抬头一看,也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殿堂。
洁白的建筑,柔软的草地。
就连空气都纯净如初,永久不变的日光从地平线不远处越过,穿透固定的云层,倾洒在澄澈的地表。
露泽茫然地扭头望向四周,那些长得宛如河边芦苇的绿草们在风中来回游荡,因为光谱折射变得湛蓝的湖水永远平静,就连一根水草都不存在于里面。
这里是庭园,露泽曾经的家,一个早已死去的世界。
她努力抬头仰望,却再也看不到那个永远驻留在虚伪太阳旁边的白色巨影。
母亲不在……
她突然有些惶恐,如果母亲不在,那她与兄弟姐妹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世界,连同他们就是为了母亲而存在的,如果母亲不在,那这个早就死去的世界会不会在刹那间就消失成为粉尘?
她在一片片连灰尘都不会落下的残垣断壁之间奔跑着,肺部毫无意义地过滤着来自世界外部的空气。
这是陋习,一种不属于她的陋习。
青草与湖水的气味在躯体内反复流淌,她努力寻找着任何一个认识的身影,试图从中提取到哪怕一丝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露泽。”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不远处呼唤她的名字,露泽匆忙奔去,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带着烈火与干燥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直到她抵达了那个终点。
无数烈火从漆黑的身影上冒出,熊熊燃烧,几乎要点燃所有剩余的草原,蒸干ning宁静的湖泊。
那个身影被绑在十字架上,他没有尖叫,也没有哀嚎,他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在烈火溶解脂肪噼啪声中,开口道:
“星星是不会有感情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朝向未来
她惊恐地从梦中醒来,原本柔顺的浅蓝色长发在并不安详的睡眠之中变得乱七八糟,但露泽并没有心情去打理他们,只能够深深喘息着。
她应该做些什么的,她必须做些什么的。
天空依然昏暗,露泽呆呆地望着今夜依然被阴霾笼罩的夜空,从人类那里学习而来的陋习早已根植入她的骨髓,事到如今,她连呼吸都早已无法忘却,更何况睡眠。
梦本不该属于她,早在宁静的庭园内,所有的孩子都无需睡眠,也不需要梦境作为安抚。
有太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如今连甩都甩不掉,澄澈透明的灵魂能够飞上天空,返回乐园,但如今她早已浑身污浊,甚至连欺瞒自己的迟钝都难以掩盖下去……
她必须成为人类,是的,必须成为人类……
露泽下意识抚摸着自己平静的胸口,那里并没有一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只有成为人类,才能满足母亲的愿望,只有成为人类,才能回家……
我要温顺,无害,温和,慈爱;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人类视作异类。
我要锋利,固执,自傲,聪慧;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平庸碾为灰烬。
她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却依然忘记不了日日夜夜的梦。
“克尔恺,克尔恺……你日日夜夜追逐着我,可,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无法再成为过去的星星,也成为不了露玛丽渴望的记录品,她什么都成为不了,只是一个假冒货。
露泽深深把头埋进破旧的长裙,脆弱的躯体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记忆,要么选择遗忘,要么只能接受事实。
露泽无法遗忘,她在某个夜里或许想过这些,但露玛丽的死最终只能让她眼睁睁地把一切都记住,带着内心痛苦的记忆继续徘徊。
外面的剁肉声依然没有停下来,不论日日夜夜,那些恶心的声音一直从未停止,反反复复。
这是新的人,还是旧的肉?
对于露泽来说,这些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她对于希耶尔如今也什么都不剩一样,她也不再需要希耶尔了。
这个地方已经不存在未来了。
这些人如今只能沉溺在那份憎恨之中,就像是过去的她只能沉浸在无感觉的世界里随波逐流,但如今的露泽起码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人类只是在原地呆着,那不论如何,都无法前往未来。
露泽凝视着紧闭的木门,又望了一眼敞开的窗户,最终叹了口气——
随后从窗口翻了出去。
人们可能不需要能够看得见的未来,但是露泽需要,她必须前进,只有前进,才能更加接近人类,才能够成为人类。
露玛丽,莉葡西卡,连带着她过往所有的朋友都能够带着她走到更远的地方,但希耶尔没有办法,他再也无法飞起了,他被露泽铸就的虚伪蜡翼终究在仇恨之中被融毁,而后坠落。
虽然露泽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或者说,能做什么。
弥列是如此贫瘠且荒诞的土地,在露玛丽死亡,贤人不存在的土地上,她到底能做什么?
露泽不知道,但是一切总归要试试,就像过往的所有人一样,只有第一个,才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之后无数人。
她必须要奔赴向属于自己的未来,只有闭眼,只有做梦,然后醒来才能够走向明天。
距离弥列又近了一些。
李剑白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器械,又看了一眼手边上的笔记本,最终缓缓合上。
他们尽可能用露泽能看懂的语言描述出了自己的猜想以及已知信息,虽然不知道对于她能够有多大的作用的,但至少,在他们两个男子高中生的能力范围之内,已经完成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好了。
根据方位提示,距离最开始莉葡西卡的那个村庄仍然存在些许距离,但根据先前的【末日箱】理论,他们确实在路途中找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他捻了捻腰间口袋寻找到的稻谷,硬实的手感让自农耕文明而来的少年感到格外安心。
根据先前的机器分析,这些稻谷虽然已经失活,但是用其内的淀粉成分比例分析,这些稻谷明显来自于不同的时期,并且有着一定的进化序列。
“而且不是普通的进化序列,而是经过人工改良杂交……好吧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大概有些太复杂了,我也说不明白,毕竟搞科研不是我的本行……”他挠了挠头,“那就说这些稻谷被人为种植了很久,现在能够在弥列的土地上生存,而且能够产出拥有一定供给量的粮食?”
“还是太复杂了。”周烨摇了摇头,“弥列的人很明显没有农耕意识,就连下城区的穷人都更像是各类后中世纪小说的城里人一样,脱离了农耕经济。”
“那怎么说,我总不能说弥列城区和外面没有吊关系,外面早就实现粮食自由了你们还在君主奴隶制度,要被打的。”李剑白耸了耸肩。
周烨咧了咧嘴,“那可不……那你还是这么写吧,反正这对于露泽来说应该也算不上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
“关键点还是这个啊。”
他指了指天上。
两人都叹了口气:
“我们除了政治和历史之外,也没有什么对应科目能解决眼前的疑问啊。”
【那为什么不试试神奇的魔法海螺呢?】
腰间挎包突然传出来的劣质电子音吓了他俩一大跳,兴许是在这篇荒原里搞批判性思维训练营太久,导致周烨和李剑白都快忘了自己一开始就拿到的城外限定作弊道具——魔法海螺。
周烨把这个塑料妙妙小玩具从腰包里掏了出来。
“那亲爱的魔法海螺小姐,您有何高见?”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你起码拉一下绳子,我才能回答哦。】
去他妈的狗屁仪式感,周烨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理会在这个时间点还耍宝的端木闻琴,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拉了一下绳子。
伴随着被拉长的白色绳子嘟嘟地收了回去,魔法海螺欢快地发出了不太美妙的噪音,随后失真的女声从中传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宗教的对答
【好吧,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李剑白和周烨很明显能够听到对面有一道男性痛呼的声音。
【为了防止宇宙被破坏,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正义,可爱又迷人的中立角色】
【竹乌!】
【端木闻琴!】
“这种时候就他妈别在这里玩烂梗了啊喂!”
【我们是穿梭在平行世界之间的救护团队!】
【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
“……”
【接词啊。】
“我俩不接梗你就不会说话是吧?”李剑白憋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举动,又和周烨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神色。
“就是这样,喵。”
【咳咳,好吧,说回正题。】
神奇海螺停顿了片刻,显然对于接梗这种事情实在也有些无能为力:
【好吧我的男孩们,把你们手上的本子拿出来,翻到中间前几天你们记录猜想的地方,对,就是那个“神术与科学对冲”的地方。】
“你是要反驳我们?”周烨也觉得这个观点实在扯淡,毕竟早在西欧物理学启蒙的时候某个被苹果砸过的科学家就说过一句话——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不不不,恰恰相反,我要帮助你们佐证这个观点。】
“?我们只是夏季八猜的,不会正好踩到点上了吧?”李剑白摸了摸下巴,忽然有些自得,“我就说多储备点中二知识总没坏处!”
【不能说和事实相符,只能说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不过倒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
眼看声音越来越小,周烨的眉头跳了跳,只能再次伸手把白线拽长。
“你们这个玩意不会是靠手摇发电吧?”他忍不住质疑道,“怎么不拉就没音了?”
【要尊重剧情设定,嘛——原作可是只能说一句话,我一口气可是能和你说好几句,已经算是科学了不起的进步了。】
“6……还是说回正题吧,别问题没交代清楚,我俩手都拉抽筋了。”
【行吧,按照你们的叫法,除了你们国家之外的西方国家,应该是统称西欧?】
“不,是那块大陆板块上的国家统称西欧联邦,虽然有不少地区,但因为签署了西欧协议,所以被称呼为一个共同体……”高三生的倔强让周烨忍不住纠正了对方那种没有任何得分点的说法。
【行行行,总之,就叫西欧;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弥列城区的现状能够和西欧历史上的某个时期高度重合,这总没问题吧?】
“不,有个问题。”李剑白虚着眼睛打断了讨论,顺手又拉了一把神奇海螺的扯线,“你不是说不能给我提供任何帮助,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行动,因为我们是旁观者嘛——但是你们现在做的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吧?”
【这不是不在城区内嘛,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不会你小子年纪轻轻就得了阿兹海默吧?】
“你别给我扯远话题,现在你这行为和直接告诉我们通关密码都没区别了,总不可能这种帮助都算在城外吧?”
确切的知识可是唯一一种无法被回收的东西,只要被他们知道,可没办法像是随身高科技道具一样轻轻松松地回收。
【啧……我就讨厌你们这种敏锐的小孩,笨一点可是会幸福很多的。】
“所以你果然是违规操作吧,为什么?”李剑白的手按在海螺上,眉头紧促,“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免费的义务援助服务……”
端木闻琴咂了咂嘴,有些索然无味:【行吧,告诉你们也没问题——你俩主动把副本难度提升了,但是按照你们身上那个诡异的高考协约,又不能真的让难度高过D,所以我们被迫上场降低难度了,怎么样,足够人文关怀主义吧?】
李剑白翻了个白眼:“我还真以为你们顶着处罚要给我们大发善心……不过我俩怎么主动提升副本难度了?”
他记得在印象中并没有干出和叶央相似的举动啊,流程也只是很正常的在跟着走,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触发难度机制啊?
【你俩根本没有按照任务要求只是当个旁观者,反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参与进去,这难度不上去谁上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心虚地挪开眼神。
【行吧,别废话了,继续说——虽然弥列和历史上的西欧某个时间段相似,不过这两者之间有本质上的区别。】
【弥列的神是真实存在的……不对,你俩和克尔恺在一起混了很久,那我换个说法:弥列的神能被看到,西欧的不行。】
但凡西欧的上帝真的可以现身表演神迹,那每年复活节早就是直播观看耶稣仰卧起坐的现场了……
【那为什么弥列的“神”能够这么频繁的展现神迹,但是西欧的不能?】
“这不废话……要是西欧的神也这么主观能动,那就轮不到现代科学发展了,大伙都去研究神学不是更好……”
李剑白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缓缓睁大。
【看来你想明白了?】
“不对,我还是不理解,如果不存在真实的神迹,那么宗教只会变成迷信,但是如果存在的话,那不是最好的工具吗?”
【是啊,但是如果神迹真实存在,你不觉得这与你熟悉的一些东西很相似吗?】
“什么?”
【你出身自东夏,在这个国家之内长大,想必属于东夏的神话故事你也听了不少?】
他皱眉低头沉思,而周烨反而抬起头:“功利性,如果在东夏,神没有呈现出应有的神迹,或者说没有完成人们的愿望,那神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东夏与西欧的信仰差距在于东夏人具有非常灵活的信仰,比起用恐吓来迫使人们相信神画的大饼,东夏人更愿意看神本身能够为大伙作出什么贡献。
也就是所谓实用主义神学。
【是的,弥列的人信仰神,除了恐吓之外,神因为神迹而被相信,因为存在这种奇迹,水源所以人们才会愿意相信所谓死后乐土之类的东西。】
“中西结合,制成标本是吧?”
【大概这个意思——也就是说,神基于信仰,而信仰才能维持神的存在】
第二百六十七章.非二元论
“你这未免开挂开的太明显了……这说辞多强词夺理没点逼数,还硬要走流程。”李剑白揉着眉心,最终没忍住吐槽了出来,“不说是怕我们这辈子到通关都想不出来要点,被老登一口气用神术掀翻不成?”
【人文主义关怀嘛,反正该说的都告诉你们了,怎么用是你们的事,我和竹乌又不可能真的天神下凡来帮你们拳打教皇脚踢神明的,别人可以干机械降神的操作,我们可做不得,要被警告扣工资的。】
“你俩干这行还有工资?”
【当然有,而且不少捏,不然谁接这又要安慰青春期少男emo情绪,还要给你俩兜底,真当我俩做慈善?】
李剑白没忍住啧了一声。
万恶的资本主义。
【嘛,说了这么多,总结一下就是一个事实——弥列的神不因为‘克尔恺’的理论而存在,也就是不是因为存在一个绝对全知全能的神,而是一个客体,一个可以被察觉被操控的客体,这个神可以是任何东西,它因为信仰才得以在‘人的世界’存在。】
“也就是说,弥列的神和西欧传统宗教设定不一样,比起它本身存在创世的伟力,信仰对于它们只是鸡肋——因为它们全知全能全善,并且绝对爱人;
“这个神只是依赖于我们的现象世界而存在,为了我们的现象世界而服务,也只因为我们现象世界的需求而存在,只是一种单纯为了信仰服务的‘机器’?”趁着李剑白和端木闻琴扯淡期间,火速温习了一下克尔恺·欧伦吉理论的周烨试图用哲学的思维理论回应端木闻琴的抽象总结。
【是的,这个神与属于非现象世界的完美定义不同,它只是一个附带的产物,或者说,基于人们心灵的需求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心灵物质而存在的被模版复制出来的“神”;但我的意思并不是这个神就能够被轻视了,相反,正因为这个神并不是属于人们的“真正上帝”,它一定是基于某种需求被制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不论是这些人嘴里的彼苏尔还是诺斯,本质上都不属于‘宗教的上帝’,它们既不全知全能,也不爱人。”李剑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神色逐渐认真起来,“虽然我也觉得你无端给我们这么多线索肯定不安好心,但这种与物质世界相悖的推论说出来,那些老中世纪人真的能理解吗?”
【理解与不理解并没有关系,因为信仰并不会因为理解而消失,也不会因为理解而壮大——你们要做的只是打破,或者说帮助他们打破这层迷雾,也就是打破对于‘神’本身的信任,只要人们对于神开始质疑,那么信仰本身也就会陷入崩解。】
“信仰真的是这么容易被崩解的东西吗?”周烨回忆起了历史书上的种种,忍不住质疑道,“信仰是一个民族的根基,尤其是弥列本身就是建立在宗教信仰上而形成的社会,这种东西没有那么容易根除吧?”
【当然,但是谁说让你们根除信仰了?】
端木闻琴的语气显然有些不悦:【你们只是需要削减绝对的盲信,因为只有这种最狂热的能源才能够在绝对的现象世界之中缔造出一个拥有伟力,看上去近乎全知全能的神,只要神的伟力不能,或者说不足以造成恐吓,那么信仰就会衰退,转变成更加现代化也更文明的理念。】
太复杂了。
李剑白摇了摇头,
这堆车轱辘话和露泽或者克尔恺说说还差不多,当初辩经的时候他俩都昏昏欲睡欲仙欲死,更何况直接像写论文一样把这种东西写出来,这不是要命嘛……
“能说点中世纪人能听懂的说法吗?”他的语气非常诚恳,“我们总不能手把手和他们讲近代史,告诉他们破除封建迷信,弘扬科学思想,然后举着镰刀和锤子就去把老登的教堂砸了,就为了大吼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拿民众一针一线吧?”‘
很明显这既不现实,也非常愚蠢——他敢打包票,只要他俩一探头搞这种幺蛾子,老登立马念咒,然后他俩就可以光荣退休,直接结束掉自己高考前最后的任务之旅。
【我真他妈受够了,你俩政治和历史的论述题到底怎么写的?】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耸肩:
“你拿东夏填鸭教育备考法去谈论辩证思维,还不如让我俩给你咬个打火机实在。“
【啧,真**麻烦。】
端木闻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们只要说不信神老登就放不出来神术,大伙就可以过上自给自足的好日子,种地织布或者是干啥活都是为了自己,那群刁民不就有动力了?】
“所以到头来应对老登大饼的方式不还是给大伙画新的大饼……”李剑白翻了个白眼,“都说了唯一不会画大饼的领导是鼻子下没气的领导,这是提前让我俩进一步适应官僚主义,锻炼画大饼能力,给弥列众人宣扬狼性文化是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时间不早了,你俩再磨蹭下去,说不定就赶不上最后一趟了。】
“?不是哥,你能不能说详细点?”
周烨和李剑白的两眼懵逼,端木闻琴非常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魔法海螺的通讯,只留下两个傻逼在原地做无用功的拽绳子。
“不是哥们,不是?”周烨很明显还没缓过来,看着手里真的变成小玩具的塑料海螺,总感觉自己似乎被耍了一样。
李剑白也跟着骂了一声:“她都和我们逼逼这么多了,结果到了最后临门一脚剧透刹住了,这他妈不就和看盗版电影在最后结尾十五分钟告诉你为了尊重版权所以请自己付费观看正版一样操蛋?”
“不管怎么说……她那个语气,总给我一种弥列城区要整大活的感觉,他妈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周烨倒吸一口凉气,总觉得这人肯定不安好心,在自己身上找乐子看,但是又没有实际证据。
“这特么铁定出事了啊……赶紧用我们高考刷题两年的手速写完思维导图,然后往回赶啊!”李剑白一把夺过周烨手里的笔记本,趁着记忆还没消退,立马写了起来。
“我艹你等等我,还有没有本子和纸啊我艹……”
第二百六十八章.不自量力
“祂来了,便不使地上太平,反倒是起刀兵;祂来了,使得人们离心,使得人们明了,世间的丑恶乃在自己家中,那恶魔包藏祸心,用伪善的面庞蒙蔽我主,用虚假的躯体假装世人;
“要穿戴神所赐予的全副武装,就能够抵挡魔鬼的诡计;
“因我们并不是与显而易见的魔鬼争战,乃是与那些自以为聪慧的、满手血腥气的、欺瞒世人的,满口道德与自由的诱惑争战;
“拿起神赐给圣灵的宝剑,守卫天赐予我们的使命,铭记主与父赐予我们生命的真理!”
“我的兄弟姐妹们,今日我们就要出征,用刀兵证明我们对于神的虔诚!
“那不敬的人用钱财与食粮诱惑他人,使得刀刃残害我们的手足兄弟,让污浊与罪恶的血浸染我们的圣河……
“唯有让他们的眼紧闭,再也注视不了世间纯净;唯有让他们的血流尽,再也污浊不了澄澈的愿景!”
骑士们整齐地单膝跪地,等待着最高处的父吹响最终的号角,发表旨意。
“我的孩子们!”
道格拉斯最终挥手,“那恶魔所在便是人所不在的地方,莫要受到他们蒙蔽,莫要受到言语的诱惑。”
“是,冕下!”为首的骑兵起身,随后行礼,“您的旨意便是我们的愿景,您的言语便是神行于地的证明!”
“那么,去吧,去夺回属于我们人的荣耀,去收殓你们兄弟姊妹的尸骨,为最后的恶魔敲响丧钟,宣告它们,神的土地不容侵犯!”
道格拉斯高昂道:“行于土地,你们的灵魂将会永久被铭记于乐土之上!”
“一切皆为父!为民!为神!为国!”
他们高昂地宣誓着自己的忠诚,而后提起骑枪,转身冲向下城区,这个距离边界只有几步之遥的【地狱】。
希耶尔再度敲响房门,已经几日没有听到露泽的说教,他本以为对方已经认命打算加入他们这场闹剧,但当男人推开门的一瞬,打开的窗户和干净的房间已经说明了现实——
露泽已经放弃他们了。
这倒不算什么稀奇事,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和这群烂人同流合污,就算露泽是打开这个匣子的罪魁祸首,但她既然能打开一个糜烂的匣子,自然也可以打开无数个,毕竟下城区最不缺的就是人。
但话说到这里多少还是有些伤人的——希耶尔在这之前还觉得自己是那么特别,能够吸引到露泽这种明显不属于这里的特殊者为他驻足,专门为他教导,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弥列的福音书中彼苏尔专门为了圣人驻足,此来教导自己的门徒。
但现实很明显和宗教不沾任何关系,他再迟钝也得认知到自己只是漫长河流中的一滴水珠,一个根本不起眼的浪花,露泽为了他驻足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特别……
只是因为正好他在那里而已,没有别的原因。
男人叹了口气,虽然多少有些察觉到露泽的失望,但是希耶尔自己都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烂人,不可能遵从露泽给出的美德教导,从而给弥列带来什么希望,他只是卑劣地窃取着知识,从而让仇恨的漩涡旋转,以此来欺骗自己,来建立自己的正义而已。
从始至终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活下去,而露泽也确实满足了它,不管用什么方式,确实满足了这个渺小自私的愿望。
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他发呆地看着眼前的空房间,下城区也有不少人陷入了腹泻与疾病之中,但这种卷土重来的征兆反而使得那些在上一轮疫病之中用尽手段幸存的烂人们再度陷入惶恐之中,而最终的结果也就是他们丢掉了教会的大饼,转头又贪婪地塞进了希耶尔画的大饼,陷入了大饼循环。
如果周烨在,高低得给他们开十版健胃消食片,这么爱吃饼,也不怕消化不良。
可惜谁都不在。
手下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能抓到的上城区人却越来越少,如果找不到外部矛盾来激化,那么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很快会把矛头指向自己,希耶尔再清楚不过,但他又没有这个胆量去带着这帮乌合之众闪击上城区——虽然他蠢,但也没有蠢到这种与上城区的骑兵队对着干的程度。
真的没有吗?
人对于自己的智商总是会错估不少,尤其是蠢人。
希耶尔还在为了未来伤春悲秋,绞尽脑汁为了罪行寻找新的替罪羊,但是转头就听到了不太妙的声音。
那是让人胆寒的金属碰撞地面,尖叫哭喊,还有烈火燃烧物品的味道。
那是刻在所有下城区人潜意识里的恐惧。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就算他再蠢,对于未来有多少美妙的畅想,在这一刻也必须画上休止号了。
“快,那个谁,快点通知所有人……”希耶尔咽了咽口水,“拿上手边任何能用的东西,上城区来人了。”
上城区来人了!
原本沉溺在空虚的欢乐之中的所有人顿时惊醒,上城区,这个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诋毁的名词最终向他们爆发出了自己应有的能量。
那无数次的狩猎,压迫还有鲜血淋漓的恐吓故事从未被人遗忘过——或者说他们以为自己忘了,但是最终自己还是卑劣地颤栗起来。
“希耶尔,怎,怎么,怎么办……”外面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语气惊恐中带着哭腔,“来的,来的不是一个人,是骑枪队,是圣殿骑士!”
和那些肥头大耳,除了嘴巴念念咒之外什么都不会的神职人员不同,所有人都清楚教会麾下骑士的实力——铠甲,武器连同人数组合在一起,对于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希耶尔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勉强打起精神,把自己从祖辈刻下的训诫中抽离出来,忍住自己想骂娘的冲动,最终组织出语句:“慌什么,他们也是人,你们当初怎么对那些神职的?怎么遇到这些铁罐头就没劲了?”
希耶尔清楚,自己就是这些蠢货现在的精神支柱,就算最后真的一败涂地,在此刻也绝不能露怯,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人的劣根性,只要自己少了一分气势,他们就会像芦苇一样前仆后继的投降,自己会像无数个倒霉蛋一样被挂上火刑架,然后烧成焦炭或者是其他的惨样……
毕竟教会最擅长的就是杀鸡儆猴。
因此就算绝对没有胜算,他也得逼着这些傻逼上战场。
第二百六十九章.一击即溃
历史是一个螺旋的圈,希耶尔似乎在露泽嘴里听过这句话,但是他也记不太清了。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伤春悲秋的时候,毕竟按照教会一贯的行为,他这番举动很明显挡了教会的路,成为了应该被庞大的车轮碾死碾烂的对象,成为了螳臂当车的螳螂。
在姐姐还活着,爸爸妈妈也没有某天突然吐血死在奔波泥泞中之前,似乎也总有人被教会抓起来,挂起来,烧死,或者是被神术化成灰烬,用露泽优美的词汇来说,就是杀鸡儆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杀死鸡猴子就会害怕,但既然露泽这么用了,就证明这是高端的东西,是值得他学习的知识。
他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被谎言和画出来的美好未来所蒙蔽的他们正在一往无前地奔波忙碌,希耶尔很明白,这些东西都是脆弱的,只要现实的骑枪杀死了第一个人,那么这只零散的军队就会一哄而散。
然而希耶尔还能做什么呢,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挣扎多久?
在死亡之前不论做什么都只是更快地抵达所有人都会抵达的既定终点,如果不挣扎,那能留给他的无非也只是遗臭万年的恶名而已。
遗臭万年,事到如今,谁还怕遗臭万年?
希耶尔叹了口气,最终只能嗤笑一声,嘲笑自己的懦弱,虚伪,嘲笑自己不肯在那个夜晚就结束只属于自己的故事,要苟延残喘到今日。
眼前的人狂热的呼喊着,他们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些骑士与那些神父一样只是无力的弱者,那些看上去银光闪闪的铠甲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只要用力,钝斧子,铁锅甚至吃饭的碗都能砸扁他们。
然而当那些骑士整齐划一地开始冲锋,健壮的马匹轻而易举地踏碎了他们用来阻挡敌人的木板,而骑枪稍微用力就像串串一样把人刺透,随手就能把孱弱的他们像是破布娃娃一样举起,随后甩进不知道哪个水沟里。
整个故事破灭地非常迅速,就像是开始地莫名其妙一样,乌合之众既然能够因为苟活而加入希耶尔这个疯狂的计划,那么自然也可以因为想要苟活四散而逃。
然而教会显然并不会给他们这群像绞肉机一样的刁民第二次机会了。
神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神说,一命换一命,杀人得偿命。
神真的说过?
希耶尔不知道,但是那些人把这些话奉为至理,不论他们怎么求饶,还是在第一次冲锋之后他们这些举着叉子铁锅的蠢人就四散而逃,这些骑士才更像是真正的猎手,毫不留情地用铁蹄撕碎他们,用锋利尖锐的骑枪刺透他们。
有人恐惧到极点,最终奋起反抗,然而一名骑士倒下,更多的骑士会找到他们,刺透他们,烧死他们……
就像是过去他们对露玛丽,还有其他试图拯救他们的善者所做过的一样。
这是否就是被称作报应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在极端的恐惧下,在人群溃散的第一刻,他就狼狈地逃走了,就像是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非常擅长这样。
他非常擅长苟活。
希耶尔在小巷之中穿梭着,他是这里的老鼠,熟悉每一片泥泞,他曾经假装狩猎者潜伏在污秽之中,如今作为猎物,他也会是最擅长逃窜的那个。
而他最恐惧的东西在千百次亵渎之后还是再度降临了,他曾经亲眼看过无数次,也因此恐惧了数年数月,乃至于甘愿成为蛆虫,成为下等中的下等,正是因为这种东西的恐吓。
道格拉斯开口道:
“起初乃是黑暗,乃是混沌污垢,乃是虚无。
“而后,父睁眼,祂言——此地应有光。
“于是,光便来了。
“祂言,水分苍穹与泥土,光之后世界便有了雏形。”
熟悉的巨大神术光辉聚集在整片土地之上,希耶尔缩在他最熟悉的狭小缝隙之中,下意识望向天空。
道格拉斯继续道:
“祂乃善中最善,伟大中最伟大者,世间无物可状祂功绩,世间无词可描祂容貌。
“我父来到世间,见诸多丑恶,祂言:
【我在此地便是要见你们动刀兵,我来到此地,便是要见你们胜了又胜!】”
辉光降下,骑士们的身上纷纷泛起白光,他们刀枪不入,钝刀子钝斧子砍到盔甲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他们力大无穷,武器锋锐无比,他们这些穷人的鲜血把银白的骑枪染成了血红色,但还是被一串一个准,丢在地上连抹布都不如。
道格拉斯又言:
“我父彼列,我在此忏悔,如此多羔羊蒙受晦难,如此多人子行于错路,此乃我之失职。
“慈父诺斯,人之子在此祈祷,祈祷您能给予他们引导,予我以圣旨,赐我权利,使我行于地,便如您行于地,使我宽赦他们,便是您宽赦他们。
“我主彼苏尔,愿您降下辉光,除去人世间一切不净,免除他人一切蒙难;愿您之光辉降于人世间,破除被恶魔蒙蔽的灵魂,使得他们最终能归于天上。”
“愿主宽恕一切罪过,亚孟。”
镶满宝石的权杖高举,年迈的教皇脸上落下泪来,似乎在为他们的罪感到愧疚,又似乎为神的圣洁,慈爱而感动落泪。
倘若神真的仁慈——
缩在角落里的希耶尔注视着同伴们在神术光辉下入同往日一样化为灰烬,再度往里面躲了躲。
那为何,宁愿净化我们的罪过,使我们到达天上,也不愿谅解我们,让我们拥簇着原罪在世间苟活?
他注视着那些骑士用锋利的武器刺穿着剩余人的身体,直到他们也不能动弹,最终吐了出来。
倘若神真的全知全能——
希耶尔在角落中贪婪地呼吸着存活的空气,最终在泥泞与尸骨之中攀爬挣扎。
那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制止他们这些亵渎的行为?
希耶尔不懂,希耶尔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神真的伟大,不可撼动……
那种恐惧最终席卷而来,宗教恐慌最终再度控制了弥列的下城区。
那为什么祂一定要通过他们这些人的尸骨,才能再度垒砌起一个只有恐惧才能被尊崇的神座?
第二百七十章.皆为利往
一切就像是过往曾经所有的过错在此刻全都变成了报应,过去死去的人在此刻借由神的名义再度附身到了生者的身上,以此完成正大光明的复仇。
人们逃窜,尖叫,就如同几个月前那些早就被烧成灰烬的花圈一样,最终只能破烂地死在不知道哪条臭水沟里,连融入那从未熄灭的焚尸之火的资格都没有。
道格拉斯看着自己英勇的骑兵们毫不犹豫地把那些乌合之众刺穿,搅烂;用坚定的信仰完成了最标准最完美的恐吓行为。
一切就如同那个箱子预言的那样,没有信仰与知识的蠢人最终只会自取灭亡,由暴力开始的疯狂叛乱最终也只能由暴力结束——只需要轻轻一戳,这些不论如何都想要苟活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再度成为最愚蠢最虔诚的信徒。
在面对于生命的威胁时,他们只会一哄而散,最终和无数次一样选择自己能活命的那一条路,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饱和的神术光辉再度凝聚,直到眼前再也不剩下一丝渣滓,年迈的教皇才深深舒出一口气。
“你们做的很好。”他的嗓音温和,一如既往,“我的孩子们,此处的恶孽已然衰弱,而你们的功绩必然会被记入神的国度。”
骑士们虔诚地单膝跪在他的眼前,无一不彰显着这位父的高尚。
“冕下,这是我们的荣幸。”为首的骑士团长轻吻他的手背,还未洗净的鲜血在洁白的手套上留下如同勋章一样的暗红色标记,“您行于地,便如我主行于地。”
“来吧,人之子。”道格拉斯扶起眼前的骑士,对着他在胸口轻点七下,“与我一同归向彼苏尔,祂捶打我们,定是使我们赎清在人间的罪;祂宽恕我们,也定是祂的仁慈愿宽恕我们。
“我如今将要行往日之事,使得人们纵使沉浸于苦海,也能见祂的光,便也就得了救。”
“我父,我等尊崇您的高尚,愿您再度指引我等前路,使我得见真正的光辉。”
骑士低头,温顺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语句。
“我便要到深处去,见那罪的果实在人间流淌,见那灾祸在世间肆虐,见兄弟姊妹离心,见同胞刀兵相见——直到他们在血海中顿悟,那恶!那真正的污秽便是身边一切欺骗他们能逃避罪孽的!便是身边一切诉说乐土不存在的!”
教皇语气怜悯,仿佛他真的对于世间都是慈爱,他真的就是那圣典之中真正的圣灵一样:“我便去,尔等便留,世间众人还需尔等存护;唤你们能信的兄弟前来,与我同行,寻最虔诚的姐妹过来,使我们再无后患。”
“遵从您的旨意。”
骑士点了点头,随后迅速分好队伍,一批带着血污凯旋回归,而剩下的便护在道格拉斯左右——看来他们确实在长久的锻炼之中拥有了非同一般的谜语理解能力。
“那么……”
道格拉斯回头,温声开口道:“能告诉我吗,我的孩子,为什么你们要对兄弟姊妹刀兵相向,要将上天的使者踏到土里,使你们的罪孽更加一等?”
考虑到下城区人的文化水平,他将平日拗口的词汇都变成了比较好理解的大白话。
畏缩在街道内的瘦弱男女缓缓走出,在血腥的镇压下,过往那些癫狂与丝毫的喘息在这位光鲜圣洁的教皇面前最终又回归了恐惧,他们颤抖着身体,却不得不走出——
对面既然能够如此大张旗鼓地开启屠杀,并且再度证明,神术不是他们能够撼动的;那他们这些虫豸不论如何躲闪,最终也只会和他们那些倒霉的同胞一样变成尸山血海之中的沧海一粟。
“你们当听彼苏尔的话;我代祂与这地的居民争辩,因这地上无诚实、无善良、无人认识神。
“但起假誓、不践前言、杀害、偷盗、奸淫、行强暴、杀人流血,接连不断。
“因此,这地悲哀,其上的民,河中的鱼,空中的鸟都必衰微,而食粮也必消灭;正因罪恶,正因谎言,你们饱受痛苦,最终受到魔鬼引诱。”
骑枪竖起,最终整齐地在地上一跺,金属轰鸣,那些瘦弱的人又退了几步,脸上皆是惊恐。
“我代我父,可使你们赎清罪过。”道格拉斯微微一笑,“假使你们也想活于世上,便告诉我,那诱人堕落的恶魔此刻位于何处,那杀我兄弟姊妹的恶魔此刻藏匿于何处?
“假使你们罪过赎清,那我便赐你们前往乐土的钥匙,赐你们足够存活的食粮,赐你们所需的地位,也赐你们最需要的恩赐。”
直白的威胁被摆在所有人的脸上,他们沉默片刻,而后再度选择了相同的道路。
我们要活。
我们要活得更好。
“大,大,大人……”有人率先踏出一步,虽然没人认识他是谁,但是有了第一个,就必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是,是一个男人,他,他说,跟着他……”那人咽了咽口水,“能吃饱。”
“对,是一个男人!”后面人的话语也跟着流利起来,“他要挟我们!如果不杀他抓到的人,不砍几刀,他就要把刀砍到我们的脑袋上!”
同样也是恐吓,宗教恐吓,或者是为了自由的恐吓,归根到底并没有区别。
一种恐吓能够轻而易举地揭穿另一种恐吓编造起来的狂热帷幕,而没有智慧的暴力最终在更庞大的暴力面前也只会土崩瓦解。
“他……他叫希耶尔!”
“他是个男人!一个约莫40岁……或许更大!”
“他穿着白袍……”
最终,人们把领袖的名字,样貌,衣着供出,就如同领袖供出另一位领袖的位置一样,只是为了苟活。
“大,大人,我们可以帮您找到他,他们,剩下那些人!”
人们把目光投射过来,语气带着颤抖:“我们能活吗?”
道格拉斯点头默许,而他们便自发地陷入了狂热,把所有过错,所有恐惧的一切都丢向了曾经的领袖。
一如曾经所发生过的一切一样。
第二百七十一章.无托邦
【他有着黑色的长发,在背后束起,蓝灰色的眼睛中总是闪烁着狡黠和悲伤……】
【他伫立在金色的植物丛中,注视着我,而后向我伸出手。】
【人生倘若总是有这么多的苦难,那为何神不来拯救我们?】
【他最终长叹一声,得出来了结论:“因为神不在乎我们。”】
【我问他,神究竟是什么,他沉思许久,最终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个绝对伟大的伟大者,一个无法被人为观测,人为形容,人为预测的绝对存在者,不论否定或者肯定,祂独立于我们的有无,独立于我们任何先入为主的判断,也独立于教会的圣典。”】
【克尔恺·欧伦吉如是说。】
露泽合上了怀里早已破烂的记录本,在时光从时间流淌而走的时候,就连纸张也会变得脆弱,泥泞与灰尘,湿气与烈火总能轻而易举地模糊毁灭掉过去应该被记录下的东西。
但她还是记得,自己无数次被摆脱过,让自己记住什么,要去做什么,不要遗忘,不要遗忘。
过去的人总是寄希望于她身上,指望天外之物能够趟过人间既定习惯的河流,能够跨过遗忘,能够跨过死亡,能够跨越时间。
纸张会被腐朽,一代代的人们也会消失在时间的海洋里,或许教会也是发现了这点,于是他们在没有露泽的一方使用了另一种能够跨越时间长河的武器——信仰。
他们没有永恒,但这种即便会被曲解,但最终总会流传下去的东西却能够获得比露泽多得多的支持,也能得到比露泽一个人奔走更多的流传,从而建立起属于人类的文化城墙。
“让人能够去救人,而不是一味的依靠神术;让我们拥有除了匍匐之外更多的可能性。”
红发的医师如是说。
“让人们意识到神只是一个无法被人为影响的绝对偶像,绝对伟大者,我们的信仰只是一种虚无的自我安慰式祈祷,像一个绝对伟大者贪婪汲取奇迹的寄生虫。”
黑发的神父如是说。
“让我,死去的我们,所拥有的东西流传下去,无法被遗忘。”
金发的女巫如是说。
他们在死亡,在鲜血,在烈焰之中不断追赶着她;露泽想要喘息片刻,却最终患上了人类的恶习。
她需要让人类意识到这么多的事情,记住这么多的知识,但是……
露泽抱着手里的纸张,跌跌撞撞地行走在泥泞的小巷中,无用的肺部呼吸着焦灼的空气,连带着无数焚烧数年的灰尘一起在体内旋转。
这里的人连字都不认识。
这里的人除了活着根本无法思考其余的事情。
爱是无比奢侈的东西,一个人如果需要靠爱活下去,那他需要付出比一个爱字多得多的代价。
但恨无比廉价。
只需要一个理由,一根线头,那么憎恶便能够成为活下去最轻易的燃料。
这里的人除了恨什么都不会,思考,知识或者是空闲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天方夜谭一样的童话……
在这里根本找不到能够传递理想的乌托邦。
在那个早已死去世界,那些属于过去人类,但从不属于露泽的经验这么告诉她:
这场荒诞的宗教迫害距离结束遥遥无期。
人们能用一个故事去覆盖另一个故事,能用一次屠杀去掩盖另一次屠杀,那么自然也能用无数的谎言去掩盖最开始的那个谎言。
他们能为克尔恺塑起神像,那么也能在知道故事的所有人死去之后为莉葡西卡,甚至希耶尔塑造神像……
一次虚无的加冕便能够掠去过往所有的罪过——一个不属于他们的故事就能够覆盖掉所有与信仰无关的东西。
人类的一生在庞大的历史面前就是如此廉价之物。
就算露泽能够赢过时间,但单她一个人,不论如何都无法赢过世界。
一个属于神,却不属于人的世界。
在这片泥泞之中匍匐,不论如何都是无法寻找到能实现最纯粹理想的燃料的。
她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细细抚平已经有些发脆的纸张,用干涸的墨水仔细描摹着过去人留下的痕迹,生怕忘却一丝一毫。
在得到了来自神奇海螺完全不隐晦的暗示之后,意识到问题的少年们急忙朝着弥列城区的方向赶去。
即便他们用上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朝着记忆之中的城市赶去,但伴随着与弥列距离的缩短,那些来自于神奇海螺,来自于不属于这个时代列车的便利道具逐渐开始失效,崩解——就像是时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来自于魔法的南瓜马车就会变回原样一样。
偏偏在这个时候……
李剑白心底暗骂一声,虽然他明白作为格外援助,端木闻琴已经堪称仁至义尽,但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掉链子,还是很难不让人怀疑其故意性。
周烨怀里抱着唯一能被带回去的纸张们,在这个格外脆弱的时代中,这种不靠谱的载体在露泽身上能够存在多久,他们也不清楚。
但倘若连这些东西都不给予,而只是一味地全靠记忆阐述,他们谁也保不齐自己说的答案是绝对准确无误的。
紧赶慢赶,最终他们在第八个月亮降下之前回到了一开始的原点。
过往的麦秆早已被杂草侵蚀,整齐的土屋也变成了残垣断瓦,与出发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剑白手里捏着符咒,其中发出的光芒正好能够照亮三尺之内的区域。
“哈……那颠婆不会在糊弄我俩,怕我们挖出来更多消息,直接通关了吧……”他气喘吁吁地松了一口气,刚想调笑几分,却兀得愣住。
在他们面前,破旧的石像早已布满龟裂,发出了在宁静的夜中非常突兀的“哔攴”声。
细碎的石块从雕像之上掉落,而早已看不出面目的它在空气中摇晃几下,最终断裂,在泥土中溅起几丝灰尘。
少年们僵硬地顺着倾倒石像的方向望去——
即便在夜晚也显得格外突兀的亮光在那个方向亮起,他们早已在无数个晚上见证过那簇从不熄灭的篝火,但从未有一日如同今日这般喧嚣明亮。
那正是……
弥列城内的方向。
露泽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