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旧人(第五更)
第060章旧人(第五更)
宋义山把弟弟们都叫了过来,又派人去宫门口等着,延平侯一下朝,让他回家。
京中的禁卫军统领,都是权贵子弟担任,多少和宋家有点交情,宋义山派人去寻个熟悉地形的侍卫。
宋义山又派了三弟去上书内阁,要求调动禁卫军,人命关天。
内阁都知道宋家的事,也知道成阳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跟前得宠的,又人命关天,当即批复,送到了宫里。
宫里,闻乐喜帮着批红,他也清楚这件事关乎重大,立马先给批了,传了出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那我来推演。”陆落道。
她拿出了罗盘,开始照着今年的流年飞星,推演延平侯府在洛书大阵中的方位,然后推演术士的具体方位。
“西北方位,延平侯位于京城东南巽位,凶徒必然在乾位。”陆落花了半个时辰,自己校准了方位,告诉宋义山。
然后,她让宋义山拿了个京城全舆总图给她。
陆落拿了一个很直的竹竿,做了直尺,然后比照了具体的方位,在京城全舆总图上,找到了一个宅子,指给宋义山看:“就是这里!”
那是城西北第四条街道的辅兴坊。
辅兴坊是个很大的坊间,住户足有三四十,一家主子、奴仆可能三十四口人,零零总总就是上千人。
“难道把这上千人都抓了?”宋义山的二弟拦住他,问道。
延平侯已经回府,听闻此事,道:“就抓他们上千人。又能如何!皇上怪罪下来,自有为父顶着,大不了身家性命全不要了!给我抓!”
宋二郎当即不敢言语。
“倒也不必全部抓。”陆落适时插嘴道,“那些一家子周全的,就不必动手。若是无父母、或丧妻丧夫,或膝下无子,或身有残疾者。抓了再审。”
延平侯点点头。让宋义山听陆落的。
宋义山立马带着他请来的禁卫军,直奔了辅兴坊。
一一排查下来,只剩下五家。
其中还有官员。
不过宋家是皇亲国戚。而且有了宫里的批复,根本不顾及其他,将这五家全部抓了起来。
这五家中,就有刑部正五品郎中夏成涛。
夏成涛一开始不认。大呼冤枉,而且申诉宋家仗势欺人。要去御前告状。
后来宋义山从他家中搜出了罗盘、风水法器等物件,这才肯定凶手是夏成涛。
夏成涛是五品官,官位比较低,延平侯见过他。但是宋义山不在朝中做官,他没见过。况且,上次见到夏成涛。宋义山才十二岁,早已忘了这个人的模样。
凶手就在眼前。他们竟一直不知!
宋义山抓到了夏成涛,考虑到夏成涛到底是朝廷官员,审起来麻烦,就索性托人暗中周转此事,就说夏成涛入狱了。
延平侯照“夏成涛用玄法残害大长公主子嗣”为理由,上书请求治夏成涛死罪。
内阁这次就不可能立马批复了,需要慢慢核查,不可草菅人命。
不过,夏成涛公开是说入狱,其实不过是牢中做了手脚,人早已被宋义山带走了。
宋义山把夏成涛关在一处偏僻的私宅,折磨了一天一夜,询问他背后的主谋和原因。
“就为了一只鸟,你要了我三个孩儿的性命?”宋义山气得浑身打颤。
他拳头如雨,打在夏成涛身上。
夏成涛的府邸被抄查。虽然不合法,但是夏成涛一个五品官拿什么告侯爷和驸马?抄了就抄了,他们抄查也只是为了找更多的证据。
结果,从夏成涛家里,抄出白银将近三十万两,珍宝古玩无数。
这下子,就炸开了锅。
这些东西,宋家没要,都交到了大理寺,让大理寺入案。
别说五品郎中,就是刑部尚书,都没有如此家底!
夏成涛的罪行,又有添上几条。
“五弊三缺,他犯了其三。”等夏成涛被抓之后,千衍和陆落还等着审问他,故而了解了些夏成涛的情况。
夏成涛妻子去世多年,没有子嗣,没有父母,只有两个小妾,家仆众多,财产无数。
术士这行,因为偷窥天机,被反噬是必然的。
五弊三缺,肯定要犯一条或者几条。
五弊是指鳏、寡、孤、独、残;三缺则是之钱、命、权。
老而无妻为鳏、父母去世为孤,老而无子为独,夏成涛无妻无父母无子,所以他犯了其中三条。
不过,他也赚了很多钱。
术士这行,一旦推演天机,必定要收入高昂的钱财,主要是因为付出太多了,没有回报的话,就太惨了。
陆落前世,没有丈夫,没有儿女,所以她也犯了五弊三缺的两条:寡、独。
再想想,并不是陆落不想结婚,她是命中注定没有姻缘。
今生呢?
“师父,夏成涛到底是什么人?”陆落问,“他都到京里做官了,为什么还要如此恶毒残害大长公主和世子爷?”
“他应该是孔雀河流派的。”千衍道,“西域流派,素来是睚眦必报”
“可是,夏成涛这个五品官,是他考的啊。”陆落很吃惊,“他这么有学问吗?”
“傻孩子,哪个主考官没有所求?”千衍略有所指。
虽然考场舞弊查得很严格,但是有利的地方,就必然有阴暗,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和正义?
陆落哦了声,点点头。她累了一整天,推演了两次,又因为天气渐暖,她出了满身的汗,后背潮湿粘腻。
又累又饿,陆落有点脱力。
“落儿,你先回去吧。”千衍见陆落精神不太好,脸色微白,立马对她道。
陆落道是,起身准备回家。
在大门口,陆落又遇到了颜浧。
见陆落唇色苍白,颜浧很担心,问她:“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陆落没有力气和他纠缠,转身上了马车。
颜浧目送她的马车离开。
回到家中,陆落特别饿,饿得挠心挠肺的。她每次推演过度,都会饿得慌。
闻氏都知道了她的习惯,立马喊了吕妈妈去烧菜做饭。
陆落满满吃了两大碗饭,又吃了半碗肉,这才去睡觉。
***
陆落回家之后,千衍和石庭也回府了,到了第二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他们俩才去关押夏成涛的地方。
经过一天一夜,夏成涛已经被宋义山打得不成人形。不过,他没什么惧色,仍是在冷嘲宋义山。
宋义山累了,让千衍和石庭去审,看看幕后之人是谁。
“您的小厮,都请带出去。”千衍对宋义山道。
宋义山点点头。
夏成涛脸上全肿了,五官挤在一处,看不出面容来。
“洛书大阵,是谁传授给你的?”千衍坐下,问夏成涛。
夏成涛想从眯起的眼缝里,看清楚千衍,结果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到底是谁。
他牙齿全部被打落了,说话也漏风,冷冷笑了笑,含混不清道:“下官并不知你说什么!动用私刑,可有王法?”
夏成涛特别恶毒,他是不会轻易服软的。只要挣脱一口气,他可以叫延平侯整族死绝。
千衍给石庭使了个眼色。
石庭是大夫,随身带着金针。他的针,扎准了**位,可以让人痛不欲生。
几针下去,夏成涛的呼痛声变得凄厉而绝望,毫无方才的倨傲,连连道:“我说,我说”
“说。”千衍厉喝。
“是一个孩子,鞑靼人的孩子。他不知道阵法厉害,我给了他一匹马驹子,他就把阵法传授给我。”夏成涛虚弱不堪,说道。
鞑靼人的孩子?
“你到底是哪里人?”千衍问他。
“汉人”夏成涛答。
“那你会说鞑靼人的话?”
“不、不,那孩子说官话”
千衍一怔,回眸看了眼石庭。石庭明白千衍这个眼神的含义,心里大惊。
一个鞑靼人的孩子,十五年前五六岁,如今二十岁。假如他天生肤白,而且消瘦颀长,看上去可能只有十六七岁;而术士擅长驻颜术,让自己更年轻些,看上去十三四岁,也是可能。
这个瞬间,千衍和石庭都想到了一个人:柏兮!
石庭转身跑了出去。
他骑了快马,赶到了宅子里,问下人:“柏兮呢?!”
“出门了,您和老爷刚走,他就出去了。”下人告诉石庭。
石庭后背一紧,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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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不许背叛(第六更)
第061章不许背叛(第六更)
陆落昏天黑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巳时正才醒。
阳光特别好,万里无云,碧穹高远澄澈,似蔚蓝的玉;庭院花红柳绿,彩蝶蹁跹。五月底的景致,真是锦绣堆就,韶华盛极。
陆落醒来后,神清气爽。
丫鬟碧云端了些小米粥给她,她喝完了之后,胃口反而好了。
“去端了饭菜来。”闻氏也不管是不是饭点,就让人去给陆落做饭。
陆落笑了,依偎在母亲身边。
“是一个当官的。”闻氏问起凶徒,陆落告诉她母亲,“他当家丰富极了,三品亲贵,都比不上他的家业。”
“那何苦要害人?”闻氏听罢,怒从心起。
三个婴儿,是人家的香火。断人香火,太丧尽天良了!
“师父说,那个夏成涛虽然是汉人,却是从孔雀河派学术。西域的流派,世俗观不同于我们。”陆落道。
“那抓了这个人,阵法能破吗?”闻氏问。
陆落点点头:“他是以自身的命数为中宫,相和五黄星和延平侯府。只要抓了他,中轴断裂,阵法自破。就像打仗,擒住了主帅,再多的人也是无头苍蝇,毫无用处。”
闻氏差不多就明白了,轻轻送了口气。
她连声念阿弥陀佛:“落儿,你这次救人一命,以后定有功德。”
陆落就笑了。
“后续肯定还要收些法器,不知师父做了没有”陆落似自语。
“你师父会吗?”闻氏道,“你不是说,他没什么真本事吗?”
陆落一时语塞。
她正要回答。二门上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姑娘,外头来了位公子,说他叫柏兮,要见姑娘。”
陆落微愣。
怎么柏兮来找她,难道是师父出事了吗?
陆落一想到师父出事,就心慌意乱站起来,道:“他在哪里?”
“在门房里喝茶。”
“请他去中堂。奉上好茶。我马上来。”陆落道。
陆落赶紧把头发梳了,都没有戴任何装饰,换了件稍微体面的褙子。穿好了鞋子,就匆匆出了内院,到了外院的中堂,见柏兮。
可是。她没有看到柏兮。
只见一袭天蓝色直裰的男子,颀长而立。他的头发束了发髻,双手背靠,正在打量陆落家的中堂。
陆落微愣。
“柏兮?”她犹豫着叫了一声,因为此人不太像柏兮。
这人转过身子来。仍是柏兮的脸,但是他的神态、表情,显得很成熟。甚至有了几分冷峻。
柏兮是个小孩子模样,憨憨的。
“是柏兮的兄长吗?”陆落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要走。。
“落落!”这人却喊她。
声音也是柏兮的。
陆落再次回神,仔细打量他。柏兮颈脖靠耳根的地方,又道细长的伤疤,他说是被老鹰抓伤的。
陆落目光盯着他,然后就看到了那条伤痕,连位置都没有动,就是柏兮。
为什么一个人,好似一瞬间长大了,而且变得成熟?
陆落不太明白,问道:“柏兮?”
“是我。”柏兮回答,他的声音低沉中,添了几分醇厚,像像个成年男子。
“你怎么这幅打扮,谁让你来的,我师父呢?”陆落心里狐惑,下意识起了警惕。
她默默将手边的茶盏盖子,收在袖子里,紧紧攥住。
“落落,你师父想要杀我,你站在哪边?”柏兮看着陆落的眼睛,并不回答听的话,却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他眼眸深邃,似墨色宝石,有神秘莫测的光芒。
陆落深深蹙眉。
“这次,不许你再背叛我!”柏兮倏然走近几分,声音微低,也带着几分凛冽威严,“落落,你倘或敢背叛我第三次,我定叫你痛失所有,绝不再对你手软,可明白了?”
陆落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茶盏盖子捏得更紧:“你脑子坏了,还是被鬼上身了?小小年纪,学得什么乱七八糟,找抽是吗?”
柏兮就笑了。
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便有华采在眼角堆砌,似叠锦。
陆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她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心知情况不妙,柏兮似别有用意。
“我要走了,四个月后我再回来找你,你要记得我的话!”柏兮笑罢,敛住了神色,对陆落道,“落落,浮世皆有造化,遇事不要强出头,保重!”
陆落每天紧拧。
柏兮快步出了中堂。
陆落想喊他,又觉得那个人不是他,心中微窒间,柏兮已经出了大门。
他走后,陆落倒是独自在中堂坐,仔细回想他的话。
“他是跟从前那个陆落认识,还是重生者?”陆落心想,“可是,前几天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今天又看上去像个老成持重的成年男子?”
陆落不太明白,却想到柏兮说,陆落的师父要杀他。
这话陆落不懂。
“要提醒师父,小心提防柏兮!”陆落心想。
她想着,准备喊个小厮,去趟师父家传话,却见大门上的小瑞儿,领着石庭进来。
石庭一改往日的风流姿态,神色肃穆,身姿笔挺,火急火燎的进来。
“石公子,你怎么来了,是我师父出事了吗?”陆落连忙迎上去,问道。
石庭微愣。
不过,石庭很快就懂了陆落这话,问她:“你见到了什么人,柏兮来过了吗?”
“来了,他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然后又走了。”陆落道,“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像换了个人?”
石庭脸色凝重。
“他去了哪里?”石庭没有回答陆落,只是问道。
陆落不知道,让大门上的小厮过来回话。
小厮说柏兮直接往东南方向走了,走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那行,我先走了。”石庭一刻不耽误,转身就要走。
“石公子!”陆落喊住了他,“我师父”
“你师父没事,已经回府了,你倘若担心,就去看看他。”石庭回答陆落,却脚步不停,转瞬间出了陆家的大门。
陆落觉得太诡异了,于是让小厮备了马车,起身去了师父家。
师父的确没事,正悠闲喝茶。
陆落把情况跟他讲了,他比陆落还要疑惑:“还有这等事?我说怎么一整天不见了柏兮,那孩子中邪了吗?”
掩饰得滴水不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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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新生(第七更)
第062章新生(第七更)
陆落打那天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到柏兮,也没有再见到石庭。
连她师父,也隔三差五出门。
陆落推演,又什么都算不出来,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千衍和石庭的事,陆落推演不出来。他们的道行比陆落深,隐藏得很好。
不过,陆落也没空,延平侯府找不到她师父了,就时常以成阳大长公主的名义,请陆落登门,查看哪里还有疏忽。
夏成涛的罪,大理寺还在审,不是一刻能审明白的。不过,他已经是半个废人了,被宋义山打得半残,出来也无用。
陆落帮衬着,多次去了夏成涛的宅子,试图找出他的风水阵残留。
几经反复描补,洛书盘已经被毁了,只不过是五黄星的失令尚未恢复。
陆落接下来一个多月,都在替成阳大长公主布阵。
她时常出入延平侯府,就总能见到颜浧。
每每看到他,陆落避之不及。颜浧却是抓紧了一切机会,和陆落说话,很热情。
楚王和淳宁郡主也借口探望成阳大长公主,来看过陆落数次。
陆落也终于明白,那次颜浧深陷奇门阵的原因,还有为什么楚王非要陆落的匕首。
三年前,楚王的王妃六个月滑胎之后,大血崩没救回来,楚王伤心欲绝,就想出去散散心。
他起了颜浧在边关,而他还没有过去边关。他没有秉承皇帝,一个人偷偷跑到了边疆找颜浧。
楚王没有实权,府邸也只有六百护卫,他出京原本不算敏|感之事。只是特别不巧。他到了西北不久,皇帝病危。
皇帝病危,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去了西北营地,情况顿时就不同了。
去做什么?
楚王的目的,就解释不清了。朝臣听闻此事,太子又年幼,只怕人心不稳。
最要命的是。皇帝病情恶化迅速。没撑住半个月就去世了。
这个时候,再找不到楚王,以后要怎么算这笔账?
楚王此行。不仅仅让他自己担罪,也会让颜浧和颜家军背负莫名的罪行,于是颜浧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密信,带了两百名贴身随从。护送楚王回京。
楚王性子特别急,回京途中屡次要抄小路。恨不能立刻飞回京城。
误入那个树林,是因为楚王第四次要求抄近路,颜浧没有理会他,气得楚王独自骑马跑了。
颜浧和他的下属们只得赶紧去追他。
楚王跑得快。颜浧又气又急,急匆匆追赶他,就误入了那边树林。差点全军覆没。
那次,死了十二个将领。都是颜浧的心腹干将。
他们在战场上让敌军闻风丧胆,却死在这种糊里糊涂的地方,连半点荣耀都讨不到,想给妻儿追封点荫蒙都没有理由。
那是颜浧的兵,颜浧十分爱护他们,却死的不明不白,全是因为楚王。
颜浧恨不能活剐了楚王!
两个从小亲密无间的兄弟,从那之后就闹翻了。
楚王想尽了办法讨好颜浧,无奈颜浧不领情。
而后,楚王听闻颜浧到处找陆落,于是他也想帮着找。假如他找到了陆落,应该算一个功劳吧?
等楚王找到了陆落,他不是立刻去告诉颜浧,而是想拿了匕首,去邀功,先让颜浧原谅他。
“玄女,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当初我离京之事,被我母后隐瞒了下来。”楚王把这些事,告诉了陆落,又叮嘱她,不能对其他人讲。
这就是为什么楚王总说陆落是玄女,当别人问起,到底是什么玄女,他又支支吾吾的原因了。
“王爷为何要告诉我?”陆落不解。
“咱们以后又不是外人!”楚王笑眯眯的,“你以后便是我表嫂了嘛,一家人,我何必隐瞒你?”
陆落不言语。
淳宁郡主跟楚王一起来的,见楚王和陆落嘀嘀咕咕的,蛮是亲热,就主动退到了旁边,没有上来打扰他们。
日子过得很快。
京里的盛夏,比湖州府炎热。
陆落和母亲在湖州府的时候,盛夏都是有冰的。但是在陆府,她们财不外露,家里的冰只供陆其钧一人。
六月底、七月初,是京里最热的日子,闻氏和陆落商量,要搬到闻乐喜府上去。
这时候,颜浧却派人送了冰过来。
陆落脸色不怎么好。
家里这些日子,倒也是平静极了。
曹广谱回了湖州府。他离开那天,专门过来请安,也想见见陆落。陆落觉得已经没必要了,就躲开了。
二娘到了湖州府,也写了信过来,说一切都好,让母亲和陆落勿念。
二伯母也给闻氏写了封信,信中快二娘乖巧懂事,很听她的话。虽然有点腼腆,显得小家子气,但好歹不惹事,老祖宗也挺满意的。
二娘的婚事,让闻氏不用愁,湖州府老宅会帮她解决的,已经在物色人家。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闻氏收了信,感叹道。
闻氏派小太监一清去湖州府接人,因为要卖铺子,一时半刻不能上来,估计要到年底,那些人才能到京里。
陆府也挺好的,几个姨娘还是常有磕磕碰碰的,几个姑娘也彼此明争暗斗,陆落和闻氏只当看不见,不给任何人机会。
十弟陆慕有时候会来找陆落,他很喜欢陆落。
陆落也会拿闻乐喜送的零食逗他。
七月中旬,湖州府送了银子上来,足有三千两,够陆其钧挥霍好一阵子的,于是他心情大好。
陆落依旧时常去看望成阳大长公主,观察五黄星的动向,免得余波未消。
到了八月初一,成阳大长公主的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
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所以孩子下地很快。
是个男婴,重四斤二两,皱巴巴的。接生婆一拍他的屁股,他哇的大哭,声音洪亮有力。
成阳大长公主喜极而泣。
宋家的人却没有太高兴。
孩子初一生了,再过四天就是初五。
情况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成阳大长公主抱着孩子不撒手,不请**娘,不要丫鬟,她亲自给孩子喂奶、换尿布,看着孩子哭了,她哇哇的跟着哭。
宋义山又把陆落请到了宋家。
“大长公主,您宽心吧,小郎君活泼健康,能长命百岁的。”陆落安慰她,“您还在月子里,总是落泪,以后眼睛不好。”
成阳大长公主拉住了陆落的手,对她道:“陆姑娘,你给孩子赐个小名吧!倘或他能保下来,我让他认你做义母。”
陆落瞧见天色将晚,夕阳旖旎着,庭院璀璨,似批了件锦衣,于是她笑道:“既然是小名,自然要朴素、朗朗上口、简单易懂。大长公主,叫‘斜照’如何?”
“好!”成阳大长公主非常喜欢。
饶是如此安慰,成阳大长公主和宋义山还是急得睡不着、吃不下。
孩子的洗三礼,延平侯府没有办,只是简单请了稳婆,用艾草洗了,成阳大长公主和驸马放了一块金砖,没有收任何人的礼物。
他们打算贱养此子,民间说贱养易活。
很快,就到了八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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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般配(第八更)
第063章般配(第八更)
从八月四日开始,延平侯府气氛紧张诡异,每个人都敛声屏气,肃穆寡言。
太医院的十几位太医,全部到了延平侯府候着,厨房摆了三十个小炉子,熬了无数的药,都是婴儿可能出现情况需要用到的药。
还有两位道士、两个高僧。
陆落也在。
晚上,众人都要熬夜,从深夜一直熬到黎明。
和其他人不同,陆落不是等在外头,而是和成阳大长公主一起,守在婴儿身边。
孩子不知是否察觉到了异常,哭啼不止。
“这可怎么办?”成阳大长公主着急起来,自己也跟着哭了。
她还在月子里,依旧下地照顾孩子,旁人怎么劝她都不听。
“再请个**娘来。”宋义山则吩咐。宋义山没好意思说,他觉得孩子是饿了。
成阳太瘦了,**汁不足,孩子没吃饱。
果然,**娘来了之后,孩子吃饱了,软软打着小哈欠,甜甜睡了。
成阳大长公主每隔一刻钟,试探一次孩子的鼻息。
一晚上,他们夫妻俩轮流照看着,丫鬟媳妇子们,也替换了三四次;宋义山的几个弟媳妇,也陪在旁边。
陆落陪坐在一旁,没什么事。她不习惯熬夜,快到鸡鸣的时候,陆落趴在炕几上打盹,结果睡着了。
而后,有人轻轻给她批了件薄衫,惊醒了陆落。
抬眸一看,却是成阳大长公主。她穿得比较厚,不顾刚刚产子不足四天。就下地行动。
“辛苦你了,陆姑娘。”成阳大长公主叹气道,“我叫人煮了些浓茶,你也喝点。”
陆落点点头。
喝了两碗茶,陆落精神稍微好点,不过喝茶后劲很怪,陆落手颤。不知道是为何。
早起有日光。陆落的生物钟醒过来,人终于摆脱了混沌的状况。
到了辰正,丫鬟们端了早膳。陆落跟着吃了,成阳公主就对她说:“你去二弟妹那边的暖阁里睡一觉,下午才起来。”
陆落也怕晚上出事,就道:“若是有事。您立刻派人喊我。”
成阳公主点点头,喊了她妯娌。让**奶带着陆落去歇息,然后让**奶自己也歇足了,下午再过来。
家里的男人们,都在外院。没有进来。
陆落去了宋家二房的暖阁里,睡到了未初,这才醒过来。
**奶派了丫鬟。服侍陆落梳洗。
“大长公主那边如何了?”陆落询问。
**奶笑道:“好得很,孩子醒了。陪着玩上了一上午,午时初才歇下。大长公主那边派了人来说,让姑娘歇好了,用了饭菜,再过去不迟。”
陆落道谢。
她梳洗之后,正好**奶也没有用午膳,两人就一起吃了。
饭菜都是**奶的份例。
吃完之后,陆落和**奶一起,去了大长公主那边。
大长公主和驸马仍是没睡,两人片刻不离守着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落感叹。
这对夫妻,从昨日到现在,快一整天没有阖眼,时刻不离这孩子。
陆落自己熬了一夜,累得要死,就知道大长公主和驸马的辛苦。
她也不好说什么,跟**奶和其他女眷一起,守在东次间。
入夜起了更,初五这天快要过完了,大长公主越发焦躁不耐,孩子稍有不适,她就要失控。
陆落觉得她随时要疯。
八月的夜风和煦温暖,缕缕有桂花的浓香。
陆落也紧张了起来。
人一紧张,睡意全无,陆落比昨天晚上的精神要足很多。
孩子仍在睡,驸马和大长公主时不时给试试孩子的鼻息,手脚轻缓。
眼瞧着就要子时了。
大长公主不顾驸马的反对,把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被弄醒了,哇哇的哭,声音洪亮清脆,哭声传得特别远。
可是这哭声,却比天籁还要动听,延平侯府的人听到孩子哭声,心里特别踏实。
孩子半夜被吵醒,哭闹起来就不止。
直到过了子时,还在仍在哭。
这个时候,宋义山眼睛突然湿了,因为已经过了子时,初六了!
孩子还在**娘怀里,活蹦乱跳的哭。
而后,**娘慢慢喂饱了孩子,哄好了他,重新让他睡下。
从半夜到清晨,这段时间大家仍是没有放松警惕。虽然过了初五,仍怕夜里出变故。
八月初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延平侯府,也照进了府里每个人的心。
孩子醒了,哭着要吃奶。
有的人哭,有的人笑。陆落看着他们,倘或是从前她一定觉得是做戏,可是跟着熬了两天,陆落倏然觉得心里的感情,哭与笑都不能准确表达。
大长公主和驸马都太累了。
陆落也太累了。
侯府里有个得力的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要送陆落回家。
然后,她们在大门口处,遇到了颜浧和楚王。
颜浧主动要求送陆落回家。
陆落实在没力气和他争,没有点头,也没摇头,自己上了马车,任由颜浧跟着。
“千衍的道术,简直能生白骨、活死人,堪比神仙!”延平侯保住了孙儿,大喜之余,也没有忘记千衍的功劳。
“爹,我瞧着陆姑娘法术更好。”宋二郎提醒延平侯,“一直都是她在推演,千衍什么也没做。”
“千衍是活神仙的,他不用吸气。”宋义山道,“陆姑娘有如此名师,道术岂能差了去?之前咱们还要颜浧结了门不伦不类的亲,如今看来,颜浧眼光毒辣,非我等能匹及。”
“正是,那个女娃娃很好,举止高雅,是大族出身,配得上颜家门第;本事过人,非普通凡女能及。颜三郎得妻如此,是九世修来的福气!”延平侯道。
陆落第一次登门,就投了老侯爷的眼缘,老侯爷很喜欢她。
宋义山和宋二郎都笑了。
“公主说,让斜照认陆姑娘做义母。”宋义山告诉老侯爷,“陆姑娘还没有成亲,现在认得么?”
陆落给宋义山儿子取的小名,延平侯府里已经叫开了。
这个名字,宋义山很喜欢。
“好事,好事!她订了亲的,不用担心,认得的。”延平侯大喜,“有这么个能耐过人的义母,还愁孩子不多福多寿吗?”
延平侯让宋义山过几日请人选了个日子,正式结下这门义亲。
“爹,当初颜浧登门,说了如果请陆姑娘,需得白银三万两,这笔钱什么时候送过去?”宋义山又问。
“明天吧!”延平侯沉吟片刻,说道,“送三万五千两过去,算是我们的心意。这笔钱,到底还是太轻了,还要令添金银玉帛等。”
“只怕陆姑娘不会收。”宋二郎在一旁笑道。
一个姑娘家,如此市侩,可就太庸俗了。宋二郎觉得,陆落既然认了斜照做义子,这笔钱就不该收的。
“胡说什么!”延平侯不悦,回眸瞪了眼第二子,“玄术讲究‘财禄不受,福吉难至’,陆姑娘不收下银子,倘或天机不虞,阵法起了变故,难道让斜照再遭罪吗?你们这些年轻小辈,无知短视!义山,你听我的话,一定要请陆姑娘收下。”
“是!”宋义山慎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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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重金酬谢(第九更)
第064章重金酬谢(第九更)
八月初八,成阳大长公主的儿子仍是活蹦乱跳,能吃能睡,哭声震天响。
挨过了初五,孩子平安无事,说明阵法彻底被破除,宋家恨不能张灯结彩的庆祝,却又怕给孩子折寿。
初八早上,成阳大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妈妈,带着四个体面的媳妇,送了八抬礼物到了陆家。
“大长公主原本就生得单薄,又在月子里,不便前来。这些薄礼,都是公主的心意,请陆姑娘定要手下。”管事妈妈一脸温婉慈祥,对陆落道。
陆落笑了笑,说:“既然是大长公主和驸马的好意,我就受之有愧了。”
她把礼物都收下。
闻氏留管事妈妈和媳妇子们用膳,她们说大长公主还等着回话,就推辞了。
闻氏打赏了她们一人一个荷包。
出了陆府,管事妈妈和媳妇子们上了马车,打开荷包一看:每个荷包里都是五颗金豆子,加起来足足有一两重。
“陆夫人也忒大方了。”一个媳妇子欣喜感叹道。她原本还以为,陆家是小官,清贫得很,没指望闻氏能打发什么好东西。
不成想,闻氏出手竟这样豪阔,这媳妇子惊呆了。就是大长公主,也没有如此大手笔的。
“陆夫人是闻公公的侄女,人家嫁得低,见识可不低呢,什么珍稀好玩意没见过?”另一个媳妇子奉承道。
不过,这也是实话。
宫里不管有什么好东西,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会赏赐给闻乐喜。从前先帝在世,更是赏赐丰厚。
说闻氏见识不俗,倒也不是假话。
这些媳妇们。高高兴兴回去了。
等大长公主的人走后,陆落母女也打开了礼盒,看看送了些什么。
“当初可是说好白银三万两的,难道不给啦?”陆落笑道。
闻氏失笑:“你总不好去讨要。”
“他们不给,我就要讨的。这是颜将军牵线的,我去找他要。”陆落道。
她们说着话儿,打开了第一个礼盒。
没想到。第一个礼盒里。就是银票。
“看看,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闻氏笑道,拿起一张看。是一千两的。
看上去很厚。
陆落接过来,拿在手里掂量,道:“不止三万两。”
她一掂量就知道大约有多少,让闻氏深觉这个女儿太爱财了。简直是个小财迷。
“那你快数数。”闻氏笑道,觉得陆落数钱的时候最可爱了。
陆落数了数。果然不止三万两,而是三万五千两。陆落在心里算了算,折合人民币五百一十二万元,折合八十万美元。
还不错。她心想。
这些钱,要分一半给她师父的,陆落数出了一万八千两。回头给她师父送去。
除了银票,还有其他礼物。有金锭十对,金玉如意一柄,锦缎十二匹,玉杯四只,香珠四窜、玉镯一只、香炉一鼎。
这些东西加起来,零零总总也值上千两银子。
“成阳公主很大方。”陆落笑道,然后又说了她儿子要认自己做干娘。
“你还没有成亲,怎么做人家的干娘啊?”闻氏吃惊,“这这合乎规矩吗?”
“咱们提出来,旁人可能会挑刺说不合规矩;但是,大长公主提了,就是规矩。”陆落笑道。
她并不拒绝。
陆落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可能还是会犯五弊三缺,有没有孩子难说。
有个义子,倒也不错。
延平侯府和成阳大长公主给陆落送礼,震惊了陆家的几位姨娘。
二姨娘明氏那边先得到了信。
“这是个什么缘故?只知道颜将军领着五娘去巴结大长公主,怎么到头来,公主反而给五娘下礼?”二姨娘明氏愕然道。
她嫉妒又艳羡,听说了八抬重礼,她很想去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大长公主府的东西,她没见过,可惜又拉不下脸。
“五姐姐嫁得好!”七娘酸溜溜说,“她长得也就那样,偏偏命这样好。要是四姐嫁给了颜将军,颜将军定要将四姐姐捧到天上去。真是便宜了五姐姐。丑人福运好,红颜多薄命”
四娘陆蕤听了这些话,心里似一根根针刺般。
陆落样样比不上四娘的,可是为什么,她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四娘不知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忐忑又忧愁。
“娘是爹爹的妾室,但是我们过得比正室还要光鲜。做妾室又有什么不好,无非是体面差些,只要哄好了丈夫,正妻又能耐我何?”四娘心想。
四娘从前是断乎不肯给人做妾室的。
她之所以那么想,因为以前她们结识的,都是和陆其钧一样的穷京官,或者商户。给那等人家做妾室,四娘觉得太没出息。
如今,陆落攀上了后族、侯门,四娘的见识从平民或者小官,一下子到了权贵。
她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若是能给颜将军做妾室,也没什么不好的。五娘是我亲妹妹,性格又软懦无用,拿捏她还不容易?将来,我岂不是比正妻更显贵?”四娘心想。
七娘嘀嘀咕咕,刺激了四娘。
急于往上爬的年轻人,总容易偏激,走歪路。
现在,四娘就很想通过歪路,改变自己的处境。
四娘也不是看上了颜浧,她根本没见过颜浧,她仅仅是想要和陆落一样的显赫。
同样是姊妹,突然之间,陆落飞上了枝头当凤凰,对四娘的刺激是很大的。这种不平衡和嫉妒,是一团火,时刻烧灼着她。
“不行,我不能如此委屈!”四娘又想,“做妾室,到底不光彩,将来生了儿子,也不能得个诰命,一生是奴。
不如先和颜将军有了些首尾,等五娘嫁了,就透露给她。五娘为了挽住颜将军,肯定要逼我离开。那时候,我就逼迫五娘,让五娘利用颜夫人的身份,替我寻一户高门亲事,更容易。”
陆落成了颜夫人,颜家的亲戚朋友,自然个个身份显赫。那时候,陆落为了避免亲姐姐和丈夫做出丑事,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四娘的。
四娘自恃美貌,一定可以占据颜浧的心。如此想着,四娘就不再仅仅是嫉妒,而是认认真真想打陆落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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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心思想通(第十更)
第065章心思想通(第十更)
宋家给了酬金,陆落拿出一万八千两,分给她师父,这是从前说好的。
香炉和玉杯不错,陆落觉得她师父会喜欢,所以一起拿了,去找她师父。
结果,师父不在家。
“老爷半个月前就出门了,这两天可能回来。”小厮告诉陆落,“等老爷回来,小人去告诉姑娘。”
自从两个月前,那个柏兮猛然变了样子,跟陆落胡说八道了一通,陆落的师父和石庭就不怎么沾家,到处找柏兮去了。
他们必须要找到柏兮!
“那个柏兮,看上去很危险吗?他说我师父要杀他,这中间到底牵扯到什么事?”陆落不明所以。
陆落刚刚要走,不成想正巧她师父回来了。
“师父!”陆落平常总是见到他,没什么感觉,突然好久不见了,再次见到,心里莫名大喜。
要不是她年纪大了,真想扑到师父怀里。
“落儿,你来了?”千衍笑呵呵的,让陆落坐下说话,
陆落就把礼物和银票拿出来,告诉千衍都是宋家给的。
“玉杯和香炉留下,银票你拿回去。”千衍笑道,“往后,赚的钱都归你,师父养老也归你了。”
陆落倏然很感动。
她当然愿意给师父养老。
从前他们的感情,好似没到那个地步,千衍也没说过。如今他说了,陆落就知道他也把自己当女儿,不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师父。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陆落笑道。
“既然要孝顺我,师父先说一件事。”千衍突然脸色一正。
陆落点点头,也坐正了身姿。
“和颜将军的婚事,不得有悔。”千衍道,“你得嫁给他,生儿育女。”
陆落微愣。她没想到师父居然要说这个。
这有点强人所难。
“可是师父。我不喜欢他。再说,咱们术士,道行越深。被反噬越深。我若是注定犯五弊三缺中的寡,岂不是害了颜将军?他可是武将,稍微不慎就要马革裹尸。我若是反噬他,白白害了他的性命。”
“不会的。你命中注定,他就是你的良缘。”千衍道。“既是命数,就不会因你而反噬。”
陆落沉吟,眉宇微拧。
千衍也沉默片刻,才笑道:“怎么。刚刚还说孝顺师父,怎么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不听师父的话?”
陆落不语。心里有点沉。
“颜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千衍告诉陆落,“他绝不会亏待你的。”
“师父。我尽力而为。”陆落道,“我并不知道他的为人,若是他真的好,我自然依了师父,这桩婚事不反悔。”
千衍点点头。
陆落从师父家里回去,想到师父这个要求,心里很沉重。
她知道师父是为了她好,她师父大概推演过颜浧的命格,觉得他和陆落相合。
陆落回到家里,正巧她叔公派人来接她和母亲,去叔公家里坐坐。
闻氏更衣,带着陆落去了。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这葡萄熟了,请你们过来摘了吃。”闻乐喜笑道。
陆落已经有半个月没来看叔公了。
叔公院子里种了葡萄,如今到了成熟的时节,他让陆落和闻氏摘下第一串。
院子里的石桌石椅,桌子上摆放了一盆清水,他们把葡萄浸在水里。
“叔公,您今天请我来,不单单是吃葡萄吧?”陆落笑问闻乐喜。
闻乐喜道:“你最机灵,什么瞒得住你?你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替成阳大长公主保住了孩子,太皇太后想在中秋当天,请你进宫去。”
闻氏微愣,继而又惊又喜。
不过,太皇太后是颜浧的姑母,以后陆落嫁过去了,逢年过节也要去给她请安的。
“你提前有个准备,准备一套好看华贵的头面,太皇太后喜欢奢华,不喜欢太朴素。”闻乐喜告诉陆落。
懿旨肯定要过几天才下,闻乐喜怕陆落来不及准备。
而且,他也担心陆落临时怯意,心里害怕,会畏手畏脚的,让太皇太后看不上眼。
所以,闻乐喜提前告诉陆落,让陆落心里有个准备。
“好,我知道了叔公。”陆落道。
既然是太皇太后要见她,抗旨肯定不行的。
陆落也没什么怕处。
“颜浧的爵位,九月中旬应该能封赏下来。”闻乐喜又道。
颜浧四月回京,就向皇帝请旨,要求封他为万户侯,而且要八千护卫军。
这个要求,内阁既不会答应,也不能全然拒绝,于是跟颜浧讨价还价,如今终于确定下来,封赐颜浧万户侯,世袭三代。
不过,他的八千护卫军,充作禁军,只留下八百人给他。
“哦,还真的封侯啊?”闻氏很意外,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颜浧当初的要求,可谓大胆。
“肯定是要封侯的。”陆落开口,说道,“颜浧提出要封侯,还要八千护卫军,他又是战功显赫的将领,内阁岂能一口否决?
这好比:当颜浧说他大冬天想要开窗,屋子里怕冷的人肯定不同意;但是,当颜浧说他大冬天要拆了屋顶,屋子里的人再怕冷,也要同他商量,愿意让他开窗了。
颜浧要八千护卫军,内阁是如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既然不同意给护卫军,为了防止他真的拆了屋顶,只得同意给他封侯了。”
闻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落不解看着她。
“看来,你们缘分不浅,你可是真懂他的心思!”闻氏笑道。
“这是很普通的策略嘛。”陆落道。
“我就不懂。”闻氏抬杠。
“我也不太懂。”闻乐喜帮腔。
陆落一时无语,觉得自己被母亲和叔公捉弄了,低头使劲吃葡萄,皮都没吐。
当天晚上,陆落和母亲歇在了叔公这里,次日早上才回家。
临近中秋,陆落接到了很多的请柬,都是达官贵人的。
自然也有方家和颜家。
八月十三,太皇太后宫里下了懿旨,请陆落中秋进宫。
于是,陆落就有了借口,回绝了其他人家的请柬。
“这也挺好的,应付一个女人,比应付一群女人强多了。”陆落心想。
这么一比较,她就不排斥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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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挑唆
第066章挑唆
陆落有时候,也会戏叹光阴太快了。她和她母亲上京,已经快半年了。端阳节刚刚过完,转眼就到了中秋。
陆其钧知道陆落要进宫,特别高兴,还把陆落叫到了跟前,叮嘱一番,其他姊妹则是羡慕嫉妒。
姊妹们的羡慕和嫉妒,是真实且浓烈的。
就好比是天平,在庶女们眼里,陆落原本和她们站在差不多的高度,接触的社会阶层是相似,几乎彼此平等,重量相当。
突然之间,陆落攀结了高门,她的地位重量加大,是其他姊妹无法匹及的。因为陆落的变化,天平猛然间失衡了。
心里的失衡,让庶姐妹们接受不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不会去嫉妒更高门的贵女,而是会嫉妒自己身边爬起来的新贵。在陆家庶女们眼里,陆落就是“新贵”。
最直白表露自己嫉妒的,是七娘。
“爹,五姐姐有好些华贵的首饰!”七娘跟陆其钧告状,“卖了能换不少田地,租子也能补贴家用。”
陆其钧瞪了她一眼:“说得什么话?五娘即将是侯爷夫人,一品的诰命,她首饰再华贵,也是她应得的。”
这话说的七娘心里酸得厉害,连四娘也被刺激了。
五娘即将是一品诰命了,她们呢?
她们可是前途未卜。
“爹爹,您给五姐姐寻了门好亲事,那四姐姐呢?”七娘被陆其钧骂,心里不愉快,立马卖了四娘。“爹爹不疼四姐姐吗?”
四娘大惊,不知七娘是故意,还是天真,居然说出这种话!
父亲能替四娘寻到什么高门?
充其量,他就是把四娘嫁给那些寒门学子。
四娘从前觉得寒门学子也不错,将来若是考中了进士,哪怕只是放个县令。也是一方之主。
可如今陆落得了好姻缘。四娘再也不满足“县令夫人”、或者“六品京官夫人”这种身份了。
既然陆落可以,那么四娘就要争取也可以,不能输给陆落。
“七妹。不许胡说!”四娘呵斥她,狠狠瞪了她几眼。
四娘越发觉得,七娘不如从前那么好糊弄了。七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一味帮衬四娘。
很多时候,七娘慢慢学会了利用四娘。就像四娘利用她的手段一样。
她们姊妹俩,没了往日的和睦,这点让四娘很头疼。
“四娘和五娘是同一天的生辰。”经过四娘的提醒,陆其钧果然想到了这点。“我同你母亲说,让她给你择一门亲事,别挡在前头。让颜家说五娘娘家没规矩,姐姐还没有出门。妹妹就先出了。”
四娘听罢,心中堵了一口血。
父亲的话语中,竟不是为了四娘,而单单是为了维护陆落,因为什么?因为陆落的丈夫,能帮父亲升官发财啊!
在陆落和颜家定亲之后,父亲正眼瞧过陆落吗?
没有!
“一旦你落魄了,连父亲都瞧不起你!不,我决不能嫁给门户相当的人家!”四娘发狠想道。
这更加坚定了四娘要上进的决心。
她现在谁也不认识,唯一能有机会的,就是颜浧了。
***
中秋节当天,下起了秋雨。
庭院中的菊花,层层叠叠,次递而开。花瓣缀满了水珠,变得清透,似透明的薄纱。
中秋节早上,宫里就来了马车,迎接陆落。
跟车有两个小太监。
小太监们都巴结闻乐喜,就对陆落和闻氏客客气气的,毫无倨慢。
闻氏连忙替陆落装扮,千般叮嘱她:“太皇太后跟前,要仔细谨慎,不可多错说半句。”
“知道了,娘。”陆落保证。
闻氏拿出了从湖州府带上了累丝镶嵌红宝石的金凤头钿,给陆落带上,俏丽华贵;又给陆落穿上了桃红色金线梅花桩褙子,白色澜裙。
同时,闻氏给陆落上了脂粉。
陆落很少打扮得这么隆重,就添了几分成熟。
“胭脂多了。”陆落对母亲道,“跟猴子屁股一样。”
然后,她用手摸掉脸上的胭脂。
闻氏把她的手打开,嗔怒道:“别动!一点也不多,进宫请安的诰命夫人,都是按品大妆,她们的妆容比你深。你叔公说了,太后喜欢喜气,不喜欢太素净。”
铜镜里,其实看不太清楚。
可能是心理作用,陆落总感觉她母亲给她擦了过多粉和胭脂。
宫里有马车和小太监来接陆落。
装扮好了之后,闻氏送陆落到垂花门口,然后拿出四个金锭子,给跟车的小太监每人两个。
小太监们一掂量,发现每个金锭子都有二两左右,心里很满意,对陆落和闻氏也更加客气。
陆落上了马车,就开始用手帕蹭脸上的脂粉和胭脂。不过,蹭下来的不多,说明闻氏没给她涂太厚。
到了宫门,陆落下了马车,随着小太监们,去了太皇太后的仁德宫。
太皇太后颜氏,是当今圣上的祖母,今年五十四岁,也是颜浧的姑母。
进了内宫的宫门,雨早已停了。
带领陆落的小太监们,走得很慢,陆落也跟着走很慢,脚步轻缓。
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进宫给太后、太皇太后请安的诰命夫人。
正如闻氏所言,她们的妆容是很隆重的,脸擦得雪白,胭脂也很深。
陆落进了仁德宫,太皇太后跟前没有人,独独是陆落。
陆落先按礼,给太皇太后请安。
而后,太皇太后叫人端了杌子给陆落,让她坐下说话。
“抬起头来,哀家瞧瞧模样儿。”太皇太后笑道。
她声音温和慈祥。
陆落抬眸,就看到一张保养得当的脸,雍容华贵,笑容温婉,打扮很隆重。
而后,陆落低垂了眼眸,任由太皇太后看。
“嗯,是个很好的模样,的确像庙里的童女。”太皇太后笑道。
颜家老夫人和二夫人说过,陆落像庙里的童女。有了先入为主,太皇太后一瞧,果然是很像。
陆落的脸型是圆润的,额头饱满,双颊也饱满,所以长辈们很喜欢她,觉得她有福。
“你今年,是十七了?”太皇太后笑着问陆落。
陆落正要回答,小太监进来禀道:“永熹侯老夫人、二夫人,晋王妃、晋王世子媳、淳宁郡主,在宫外侯着。”
“她们倒是来早了”太皇太后笑道。
她母亲和晋王妃来早了半个时辰,她这里跟陆落还没有说完。
可是到了宫门口,又是雨天,只得请进来。
这边小太监刚去请,便又来禀告说:颜将军和楚王进宫请安了。
“颜浧来了?”陆落心里添了几分不虞。
***(未完待续)
ps:看到有亲在书评区说成阳大长公主的儿子叫斜阳,犯了母亲封号的忌讳,这个的确是我的疏忽,我已经把“斜阳”改成“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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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反击(月票30加更)
第067章反击(月票30加更)
颜浧知道,太皇太后召陆落进宫,为的不是他,而是成阳大长公主。
近十年的折磨,终于消停了,宋家保住了孩子性命,太皇太后别提多高兴。
太皇太后派人去延平侯府看望成阳大长公主和孩子,宋家人人称赞陆落,似乎要认她做义亲。
太皇太后这才对陆落好奇,又因陆落是颜浧的未婚妻子,所以想见见陆落。
颜浧明白此情,仍是不放心,担心陆落在宫里受了委屈,怕太皇太后刁难她。
中秋节,诸位亲王和公主们,都要进宫陪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赏月。
楚王原本是打算申正再进宫的,因为他上午要去打马球。
可颜浧一个人求见,护妻之意又太明显,他怕陆落不高兴,他就拉了楚王。
楚王对颜浧言听计从,两人一大清早,就进了宫。
在宫门口,他们碰到了颜浧的祖母和二婶母、晋王妃、淳宁郡主等一行人。
“祖母!”颜浧立马给颜老夫人见礼,态度恭敬谦卑。
他这段日子,住在方家,不怎么回府。颜老夫人跟他,也是客气有加,亲热不足。
颜家没有隔代亲。
“这可巧了,原本打算给太皇太后请安,再派人去接你回府的。如今你倒是来了,正好回头送我们,晚上一起赏月。”颜老夫人笑呵呵道。
虽然是下雨天,没有月亮可赏。不过,“中秋赏月”只是一个说法,一家人团聚。不一定就是要对着月亮看。
阴雨天的中秋节,也要“拜月”、“赏月”,这是仪式。
“是。”颜浧道,顿了顿,他又道,“祖父他”
颜老夫人之所以不苛求颜浧呆在府里,因为颜浧和老侯爷不和睦。
两人性格都倔强。势同水火。
“无妨的。中秋乃是团圆之日,谁敢说甚?”颜老夫人肃然道。
颜浧道是。
他们正说着,仁德宫传出话来。请诸人进宫。
“三哥哥,你今儿去打马球吗?”淳宁郡主当着众人的面,落落大方和颜浧闲话,“楚王哥哥是要去的”
“我再说吧。”颜浧道。
他原本也是想去的。只是如今他有了陆落。倘或陆落愿意让他护送回去,那还打什么马球啊?
什么比得上媳妇重要?
“颜将军如今马球也不爱了?”晋王府的大奶奶。就是世子之妻,笑着插话,“素来听闻颜将军马球打得好,我们庄子上也有马球场。颜将军什么时候赏脸啊?”
颜浧想到前不久,晋王府的人还想跟他结亲,如此还跟他们来往。万一陆落知道了,心里是否会有疑窦?
思及此处。颜浧不愿意被陆落误解,很干脆想跟晋王府断了来往。
只是,话不能说绝,所以颜浧客气推诿道:“如今事物繁忙,过了中秋就要去兵部任职,着实抽不开身,大奶奶见谅。”
颜浧拒绝也算礼貌,而且有借口,晋王府的大奶奶也不好深究不放,只得换了个话题。
“差事要紧,打球到底是玩意儿,不值得为了它耽误正事。”淳宁郡主善解人意,笑着道。
众人颔首。
到了仁德宫,只见陆落已经在了,安静坐在小杌子上,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颜浧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柔软得不可思议。
颜家的老夫人已经见过了陆落。
六月的时候,颜家和陆家正式定了婚期,陆落和颜浧大婚的日子,定在景耀五年的腊月初三。
今年是景耀三年,就是两年后。
选了日子,七月颜家有次宴席,请陆落母女,两人就去了。
颜老夫人和颜家女眷,都见过了陆落。陆落举止大方,模样甜美,言辞有度,不说十分满意,至少也有七分。
等众人给太皇太后请安完毕,陆落这才给颜家的人见礼。
“老夫人”陆落这样称呼颜浧的祖母。
一旁的晋王府大奶奶,笑着道:“陆姑娘好客气啊,口口声声的‘老夫人’,太懂礼了。”
颜老夫人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味。
晋王府这位大奶奶,自恃伶牙俐齿,说话言语没有不妥,笑语莹然的,但是语气叫人不舒服。
晋王府的大奶奶明褒暗贬,是在说陆落巴结讨好,对着颜老夫人卑躬屈膝的,只敢称呼“老夫人”,不敢叫“祖母”,一副谄媚模样。
定了亲,按说可以改口,也可以不改,随人而言,都没有错。
晋王府的大奶奶却以此嘲讽陆落,这是看不起陆落的身份,觉得她是寒门小官的女儿,高攀了颜家,自惭形秽。
当着太皇太后,颜老夫人又不能发火,失了礼数,心里却是非常不痛快。
不成想,陆落却道:“我是从乡下地方上来的,只知礼多人不怪,不敢轻薄乱言,让您见笑了。”
陆落不轻不重,回击晋王府的大奶奶,说她言语轻薄。
颜老夫人看了眼陆落,心里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还不错。”颜老夫人心想。
之前她见过陆落,只觉得陆落长得福气,性格贞静寡言。
不成想,陆落心里还如此明白。既文静,又不怯懦,该反击就反击,而是反击得很漂亮,叫人挑不出错。
颜老夫人心里很喜欢,面上就有了几分亲热慈祥的笑。
“是啊,礼多人不怪嘛,五娘素来乖巧极了。”颜老夫人开口笑道。
太皇太后吃惊看了眼她母亲。她是没想到,颜家如此认同陆落这个孙媳妇。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
太皇太后之前看陆落,觉得她不错,没有特别喜欢。
但是,察觉到颜老夫人喜爱她,亲切叫她五娘,太皇太后就更觉得陆落很好。
晋王府的大奶奶,不轻不重吃了个闷亏,又被她婆婆暗中瞪了一眼,当即敛声,不敢再卖巧了。
太皇太后让宫女给众人赐座。
坐定之后,太皇太后先问楚王和颜浧:“中秋节,外头到处是好玩的,你们怎么进宫了?”
楚王笑道:“先来给母后请安,晚上儿臣要酉时正子之后再进来,免得母后挂念。”
“这可不行,还是要早些,酉初就进宫吧。”太皇太后道。
楚王佯装犹豫了下,道是。
颜浧则说他是陪楚王的,可他进宫的目的,太皇太后心知肚明。
“你们先去吧,咱们娘儿们说话,你们闷得慌。”太皇太后笑道。
颜浧原本很担心陆落,但是见陆落应对得当,他祖母也亲热叫她“五娘”,就知道陆落吃不了亏。
放了心,颜浧便不好耍赖留下,只得跟着楚王出宫了。
“瞧见没,晋王府的人,酸溜溜的。”一出仁德宫,楚王就悄声对颜浧道,“还不是为了淳宁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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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护妻(月票60+)
第068章护妻(月票60+)
楚王性格温和、贪玩,但是他不傻。
女人们之间的不和睦,他一眼就能看穿。因为他从小生活在宫里,见惯了女人们兵不血刃的厮杀。
晋王府的大奶奶,对陆落不喜欢,言语中讽刺她,表面上却是在夸她,楚王看得出来。
“有什么不平的?”颜浧表情冷漠,提到淳宁对他的情谊,他没有半分不忍心,更不会动容。
“你可真够无情的啊。”楚王取笑他,“淳宁今年二十整了,出身高门,身份尊贵,容貌倾城,至今尚未婚配,还不是为了你?
她等了你多年,你转身就和小玄女定了亲,晋王府的人能心平气和吗?这还不算你负了淳宁?”
颜浧原本不在意,慢慢往外走,听到楚王这话,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颜浧眼神肃杀,对楚王道:“我负了淳宁?你也是如此想的?”
楚王吓一跳,立马道:“不不、不是。”
这是违心话,那就是了。
颜浧怒火微动,浓眉横卧:“我自小和她不熟,从未跟她有过私情。就算是普通的来往,都是稀疏平常,更别说私相授受了。我既未招惹她,何来辜负她?
她钟情我,空负了年华,错怪在我身上?这世上,钟情我的女人多了去,她算什么?负情用在她身上,岂不是太抬举她了?”
楚王被颜浧骂得一愣一愣的。
“你跟我发什么火啊?”楚王声音弱弱的,反驳道,“是晋王世子说的嘛,又不是我。”
“你也是糊涂,牵扯这些事!”颜浧怒道。“下次他们再说,你就骂他们。你这些混账话,你敢透露出去,叫五娘听了心里不痛快,我就要跟你算账!”
楚王满心委屈。
五娘五娘的,五娘比我重要,连一句闲话。都怕五娘听了不高兴。
我还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五娘不过是才认识的,这上哪里说理去?
委屈归委屈,楚王还是屁颠屁颠的跟着颜浧。两人去打马球了。
陆落在仁德宫,陪着众人闲话。
她原本以为,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宫。如今多了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她心里有点疲惫。默默听她们说话。
“陆姑娘擅长法术?”晋王妃突然问。
因为她们说到了成阳大长公主和她新生的儿子,就少不得说到了阵法。说到了阵法,就提到了陆落。
是陆落帮成阳大长公主破出了阵法的。
在没有科学普及的年代,鬼神传说有很浓厚的群众基础。术士更容易获得尊重,让人感觉很神秘。
至少这个年代的女人们,很少会觉得算命的是骗子。她们最多是觉得有些人灵验。有些人不灵验而已。
听说陆落是个术士,晋王妃很吃惊。
“真没想到啊。陆姑娘还给人家看风水?”晋王府的大奶奶,又抓住了时机黑陆落。
大奶奶和淳宁郡主感情很好,姑嫂两人情同姊妹。
淳宁情窦初开,就喜欢颜浧,晋王府阖府皆知。
淳宁郡主生得倾国倾城,又是郡主,她能嫁给颜浧,原本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晋王府都以为,至少稍微露出点口风,颜浧就会喜滋滋过来求亲,
颜浧和淳宁郡主的姻缘,应该是板上钉钉的轻松事,晋王府觉得这门亲事是迟早的,只等慢慢透出风声,让颜浧先开口。
不成想,颜浧听到了暗示,压根儿没反应。
如今,他不顾淳宁郡主,和陆落定亲了,晋王府上下都很吃惊。
淳宁郡主在人前无事,却在大嫂面前眼泪涟涟的,让大奶奶格外心疼。故而,这位大奶奶,很敌视陆落。
“是的。”陆落坦荡承认。
这点,颜家老夫人和太皇太后真没有想到。哪怕是真的,也要遮掩啊,到底说出去不光彩。
陆落也太直了!
成阳大长公主府的事,太皇太后还以为是私下里请的。
“这是什么缘故啊?”晋王府的大奶奶继续笑道,“在乡下地方,姑娘家抛头露面看风水不碍事的吗?”
“这倒不是。”陆落道,“有些风水,别人看不了,只能请我。有些牵扯到人命,既然要救命,人命关天,还管什么抛头露面啊,我就去了。”
晋王府的大奶奶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妮子挺狂的啊。
什么别人看不了,难道她的法术,比所有人都高明吗?
吹牛!
“就像延平侯府的风水阵,十年来无人破除,让大长公主痛失了爱子三人,唯有今年遇到了我,才破除,保住了小公子啊。”陆落道。
这话一说,太皇太后心悦诚服。
的确是,除了陆落,谁也看不了!要不是陆落,这个孩子还是保不住,成阳真要疯了。
陆落救了成阳、小斜照和宋家一家子的命啊!
这底气,还真不是盖的!
太皇太后突然特别喜欢陆落的这个姿态,这姑娘该有底气的时候,底气特别足,有高门贵女的霸气!
太皇太后喜欢奢华,喜欢大方,不喜欢素朴和伏低做小。
陆落这番话,投了太皇太后的脾气!
晋王府的大奶奶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人家虽然狂,但是狂得有理有据,不服不行啊!
颜家老夫人和二夫人却笑了。
“救命的事,比什么都重要,这话不假!”太皇太后道。
晋王府的大奶奶,彻底不敢言语了。
颜老夫人和二夫人也不敢说话了。
太皇太后都这么说了,旁人还敢反驳吗?再多的不同意,也要忍住。
“谢太皇太后。”陆落道。
她们说着话儿,宫女说:“陛下、太后娘娘,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今年是中秋节,休朝一日。
小皇帝上午要读书的,直到下了学,才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也没想留外命妇们说这么久的话,都是陆落,让太皇太后喜欢,话题没止住,忘了时辰。
很快,太后就牵着小皇帝,进了仁德宫。
众人纷纷起身,给皇帝和太后见礼。
皇帝今年才九岁,生得粉雕玉琢,天真可爱。
太后聂氏今年三十四岁,保养得当,雍容白皙,是个很美艳的女子。她出身西平侯府,十岁就做了太子妃,和太子感情很好。
她十五岁的时候,怀胎四个月,落了胎,也是大出血。太医们拼死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她再也无法身孕。
而后的近十年,她寻遍了天下奇方,终于在十年后,怀上了龙种,还生了个健康的男婴。
先帝高兴极了,皇子一落地,就封了太子。
太后聂氏十岁进东宫,跟先帝一起长大。那时候,闻乐喜是先帝最亲的贴身太监,太后聂氏自然也和闻乐喜很亲近。
知道陆落是闻乐喜的外孙女,太后就多看了她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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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亲信(月票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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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落终于见到了皇帝。
她也是蛮好奇,皇帝长什么样子,毕竟从未见过活的。
若是不论身份,小皇帝是个特别嫩白的孩童,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很机灵。他快速扫视了屋子里一圈,然后看到了陆落。
这些外命妇,逢年过节都要进宫请安,唯独陆落是陌生的面孔。
“你就是闻公公的外孙女?”小皇帝问陆落,声音柔脆娇嫩。
他知道陆落是闻乐喜的外孙女,思路很清晰。
“是。”陆落恭敬回答。
“闻公公是朕的掌印太监,他的外孙女乖巧温顺,是要赏赐她的。”小皇帝转而对太后和太皇太后道。
他一副孩童的声腔,却是大人的口吻。
“陛下所言甚是。”太后应承笑道,然后喊了宫女,让她拿了些东西赏赐陆落。
有四个金锭子、一串香珠、两个红宝石的戒指。
陆落收下了,交给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回头出宫的时候再拿走。
“闻公公年纪大了,又是朕身边得力的。他无亲儿亲女,你们就是他的亲人,往后要用心照料他,朕方能安心。”小皇帝又对陆落道。
他是个很早熟的孩子,懂得各种政治把戏。
从他的言语中,陆落听得出,他在刻意抬举闻乐喜。这些话,应该是太后授意,而他也能理解,所以很顺畅说了出来。
“是。”陆落再次答应着。
“皇祖母,朕听闻她们进宫多时了。您也有些疲惫,打发她们出去吧。”小皇帝又对太皇太后道。
太皇太后疼孙儿,笑道:“陛下说的是,哀家的确有些乏了。”
然后,太皇太后就喊了宫女,让她们送颜老夫人等人出宫,陆落也跟着一块儿走了。
陆落印象中。小皇帝是个机灵透顶的孩子。他如此聪慧。身边又有个识大体的母亲教导,若是能平安成年,将来必有作为。
会是一个明君吧!
出了宫门。颜老夫人和二夫人又邀请陆落,去永熹侯府做客。
“今天是中秋节,阖家团聚,我改日再去叨扰。”陆落对颜老夫人道。
颜老夫人点点头:“正是这话。”
辞别了颜家老夫人和二夫人。陆落乘坐马车,回到了家中。
已经是申初。陆落中午饭还没吃,饿得厉害。
小厨房还有些剩下的饭菜,婆子们去热了,陆落随便吃了几口。填饱了肚子。
闻氏问她宫里的事:“怎么这样晚才回来,我担心死了。”
闻氏没想到这么久,从午时一直担心到现在。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事。
陆落就把事情。仔细说给了母亲听。
然后,陆落又把太后赏赐给她的东西,拿给闻氏瞧。
“你叔公说,太后和太皇太后婆媳俩并不和睦。你叔公十五岁就在东宫,和太后、先帝一起长大的,他和太后更亲近。所以你进宫了,太后要赏赐你东西,这是看着你叔公的情分。”闻氏道。
闻乐喜十五岁进了东宫,在太子身边当差。
他陪伴太子读书、玩乐。太后十岁进东宫,那时候年纪小,也是闻乐喜照料她。
后来,先帝登基,太后封后。内宫的女人,越来越多了,太后又因为年幼时吃亏,不能生育,有时候会受气。
那个时候,先帝还有一个宠妃,地位快要越过了太后。
太监们倒戈,对太后面前,不如在那个宠妃跟前尽心。唯有闻乐喜,一直把太后当女儿一般,辅助她、帮衬她。
这份情谊,是任何人的都挑拨不了,任何事都消磨不了的。
闻乐喜是太后的亲信之一。
为什么闻乐喜突然回京?这是太后力主的。
外头的朝臣,自有太后娘家西平侯府帮衬,而宫里,太后不信任何人,独独相信闻乐喜。
闻乐喜如今是太后和小皇帝在内宫的唯一依靠。
陆落听了母亲的话,点点头。
“太皇太后可刁难你了?”闻氏又问。
“宫里的女人,哪里会把喜怒放在脸上?太皇太后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为了我失去了她的宽容慈祥。”陆落笑道,“没有刁难,还挺客气的。”
闻氏一想,也对。
说了半晌的话,闻氏也将今天收到了的礼物,礼单拿给陆落看。
中秋节,颜家下了节礼。
而方家、延平侯宋家,也送了礼物给陆落母女过节。
东西全在外院,礼单陆其钧亲自送了进来。
“你爹爹说,他要亲自过府去答谢。”闻氏原本很高兴,提到这话,又微微蹙眉。
陆其钧登门去答谢,那是要丢脸的。他虽然是个做官的,却是浑身谄骨,不知要说什么混账话。
陆落倒也不介意,和颜家的亲事,迟早要退的,被嫌弃也无所谓;至于延平侯府宋家,那是陆落自己的人脉,陆其钧再丢脸,也掩盖不了陆落的玄术。
“随他吧。”陆落笑道。
然后陆落告诉闻氏,今晚想去陪着叔公过节,不跟陆其钧过了。
规矩不应该如此,但是陆其钧现在对陆落很巴结,不会拒绝的。
“也好,回头早些拜月,拜完了咱们就去叔公那边,兴许还能去逛逛夜市。”闻氏笑道。
没有月亮的中秋节,拜月只是一个仪式,阴雨天也要拜。
陆落连忙点头:“好,好!”
在湖州府的时候,中秋节当天,她们家里的姑娘们,也会出去玩,赏花灯、猜灯谜,是一场盛宴,热闹极了。
京里不知道怎样,但是能去叔公那边,然后叔公陪着陆落去玩,再好不过了。
“暖雪,你吩咐下去,我们晚上提前一个时辰,酉初正就开席。”闻氏对丫鬟道。
陆其钧出去答谢了,估计要等傍晚才回来,闻氏自己自己做主了。
“是。”暖雪笑道。
八月中旬,天黑得比较晚,哪怕是阴雨天,也要到酉时,黑幕才会降临。
陆落和母亲说着话,天色渐渐晚了,屋子里的光线淡了下来。雨停了,乌云却没有散去,密布在天空。
陆其钧也回来了,满面红光,高兴极了,看到他去了颜家和方家,受到了器重。
不管怎么说,颜家和方家还是很尊重颜浧的,故而不会轻待当面陆其钧。
陆其钧来到了闻氏的正院。
“要去闻公公那边过节?”陆其钧听说了此事,一点也没有不悦,“这是应当的,闻公公又没有其他亲人,可要我陪着去?”
闻氏立马说:“不用了,老爷晚上也有其他应酬吧?”
陆其钧喜欢喝花酒,中秋节当晚,青|楼有诗会,也有花魁献艺,热闹极了,陆其钧哪里有空在家里陪着妻女?
“这倒也是。”陆其钧笑道,觉得闻氏挺懂事的。
正说着,二门上的丫鬟突然来报,说:“颜将军来了。”
陆落和闻氏微愣,陆其钧也愣了下。
快要黄昏了,今天又是节日,这个时候颜浧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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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训妾(月票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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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浧来了,让人觉得蹊跷。
夜幕即将拉开,中秋的家宴也要开始了,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应该是出了急事。
陆落看了眼闻氏,闻氏面上浮动几分忧色,而陆其钧已经起身,迎了出去。
“我去看看。”闻氏对陆落道。
陆落留在了正院,没有去。
闻氏喊了丫鬟,拿了双木屐,紧跟着陆其钧,去了外院。
约莫两刻钟,闻氏折身回来了。
“娘,颜浧来干嘛的?”陆落问。
闻氏微有冷嘲:“四娘去了趟东市,回来的时候,马车坏了,正巧停在颜将军回家的途中,又正巧车夫拦住了颜将军,想要颜将军帮个忙。”
陆落倒没想到。
女孩子不是不能出门,去买些东西,也是平常的。
不过,四娘这一趟,就不能算平常了。
“我都不知道颜将军去哪里打马球,也不知道他回家走哪条路,更不知道他回哪个家,四姐姐却是门清,看来是花了大心思的。”陆落笑道。
陆落还笑得出来,闻氏却气个半死。
颜浧是骑马的,身后跟着两名随从护卫,却被陆家的车夫拦住了,他也是觉得奇怪。
颜浧对这方面,是特别警惕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十几年,想跟他结亲的人家太多了,养成了他绝高的观察力。
四娘是什么打算,颜浧看得出来。
他没有亲自送四娘,而是让他的随从雇了马车,将四娘送回了府上。
可是。他又很想见陆落。
等四娘差不多到了家,又等了半个时辰,颜浧就借口来问声是否平安,再见陆落一次。
要不然,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每次让外祖母请陆落,陆落总是推却,让颜浧饱受相思之苦。
他在陆其钧和闻氏面前。不提四娘。只说“陆落的姐姐”,口口声声问陆落。
闻氏和陆其钧就明白了颜浧的意图,人家是趁机向陆落邀功来了。
颜浧既是邀功。也是解释。
要不是陆落,颜浧是不会派人送四娘的,他想把这话,他明确告诉丈母娘。免得闻氏从旁处知道了,怀疑他的动机。
颜浧更担心四娘一面之词。误导了陆落和闻氏。颜浧觉得,四娘敢去路上拦他,肯定就敢编瞎话。
所以,他要亲自过来。说清楚明白,不能任凭四娘的片面谎言,给他和陆落之间造成罅隙。徒留误解。
他也是用心良苦。
“四娘敢动这样的歪心思,看来是我太纵容她了。”闻氏冷笑道。“既然她如此不安分,就该打发她出门去。”
陆落没说什么,她不在乎四娘的事。
她哦了声,对闻氏道:“娘,该摆宴了吧?吃完咱们赶紧走,晚上让叔公带我去看花灯。”
闻氏瞪她:“你的心,怎么这样野,兜不住事?”
“原就不是我的事。”陆落笑道。
闻氏戳了下她的额头,说她不上心,以后要吃亏的。
陆落笑笑,她仍是不想**思在这种事情上,她觉得她这辈子还是不会有姻缘的。
眼瞧着到了时辰,丫鬟进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妥当,祭品也摆放整齐,请夫人和五娘子去拜月,然后开席。
闻氏更衣,带着陆落前去。
四娘也换了件绯红色折枝海棠褙子,梳了双髻,明艳妩媚。
颜浧方才登门之事,只有外院的小厮和二门上的丫鬟知道,闻氏特意叮嘱小瑞儿,让谁也不许声张,四娘还不知道。
四娘仍在洋洋得意。
虽说不是颜浧亲自送她回来,到底是颜浧的随从,和颜浧相差无几了。
四娘也第一次见到了颜浧。
和想象中的不同,颜浧既无世家公子的华丽,也无将领的孔武跋扈。
颜浧的面部线条很坚毅,硬朗英俊,眼眸冷峻,高鼻薄唇,不普通男子更有威严,器宇轩昂。
四娘听闻颜浧二十七了,还以为他很老,可是看上去,他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并无中年苍老之态啊。
这就是武人的好处吗?
而后,四娘又看了眼陆落,深觉陆落配不上颜浧。
“颜将军见过了我,大约要后悔死了。”四娘心想,“他终于明白,陆家还有更美艳的女儿,估计要嫌弃死五娘的。”
想到这里,四娘脸颊有点热。
拜月之后,大家一起用了晚膳。
陆其钧晚上还要去给花魁捧场,已经差不多到了时辰,放下筷子,带着小厮就出去去了。
“爹爹去哪里啊?”七娘不明白,在后面问了句。
没人回答她。
“简姨娘,明姨娘,霍姨娘,你们跟我来,我有话说。”闻氏站起身,喊了陆其钧的三个小妾,转身回正院。
三人不明所以,仍是跟着闻氏来了。
四娘、六娘和七娘想跟着,怎奈闻氏不让,又想到闻氏性格和软,应该没什么事,就各自散开了。
到了正院,陆落先回房了,收拾了一套男装,回头跟叔公去逛灯市。
闻氏则在东次间的炕上坐了,让丫鬟们给诸位姨娘端了锦杌。
“今天四娘出去,等着去碰颜将军,此事你们定然还不知吧?”闻氏直接道。
众人不知道,都吃了一惊。
四娘如此不知检点?
二姨娘愕然,猛然站起来,道:“这这不可能,夫人别是误会了!”
她语气很生硬,而且言辞很激烈,一点也不怕闻氏。
“坐下!”闻氏突然厉喝。
二姨娘气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转身就要往外走,道:“我要去告诉老爷,请老爷评评理,夫人竟容不得庶女,给四娘泼这样的脏水”
闻氏的丫鬟风烟、暖雪,还有陆落身边的倚竹,拦住了二姨娘的去路。
风烟面无表情:“夫人说话,擅自打断,且不经允许就擅自离开的,拿下!”
“你敢,你个贱婢,下贱的东西!”二姨娘仗着陆其钧的宠爱,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大姨娘简氏和三姨娘霍氏是收拾不了她的。
二姨娘最看重四娘陆蕤,岂能让闻氏如此污蔑她?
闻氏如此说四娘,二姨娘心里怒极了,又不敢骂闻氏,就使劲骂闻氏的丫鬟,想拿丫鬟撒气,给闻氏一点颜色。
不成想,二姨娘指着风烟骂,却被暖雪狠狠掴了一巴掌:“混账东西,敢骂夫人的丫头,眼里还有夫人吗?”
巴掌清脆,响彻了整个东次间。
大姨娘和三姨娘吓了一跳,她们没想到闻氏的丫鬟,真的敢对二姨娘动手!
回过神来,大姨娘和三姨娘都在心里偷笑,同时低垂了脑袋,不言语,任由闻氏的丫鬟收拾二姨娘,越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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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雪的一巴掌,把二姨娘明氏打蒙了。
回神间,二姨娘愤怒交加,扑向了暖雪。暖雪早已退后,倚竹上前,将二姨娘双手一抓,向后猛转,就把二姨娘的两只手反剪在身后。
二姨娘立马动弹不得。
“这丫鬟有武艺在身的?”大姨娘和三姨娘瞧见这一幕,很是心惊。
倚竹是个很纤细的丫鬟,看上去傻里傻气的,没人把她当回事。倏然见她如此轻易,像拎一只母鸡似的把二姨娘拎住,便知她有功夫在身。
“五娘身边的丫鬟居然有武艺!看来,夫人上京,是来者不善呐,幸好没真的惹恼她。”大姨娘和三姨娘又这样想。
二姨娘还要哭喊,但被倚竹反剪住了,她心里惊慌失措,哭声就止住了。
“简姨娘,我离京七年,家里是你做主,四娘都满了十六岁,为何至今婚事未定?”闻氏见二姨娘被制服,转而问大姨娘,声音严厉。
闻氏很少如此有威严,大姨娘莫名心慌了下,同时又非常高兴。
终于要收拾四娘那个狐狸精了!
想到上次四娘勾搭三娘的丈夫,大姨娘就恨得牙痒痒。只可惜,陆其钧偏袒四娘和二姨娘,大姨娘没法子对其下手。
现在,夫人提及了,此刻不落井下石,等待何时?
“夫人,奴冤枉啊!奴给四娘不止物色了一户人家,可偏偏明姨娘不愿,反而说奴是害四娘。上次奴也跟夫人说了四娘的婚事,可见奴是操心过的。”简姨娘立马恭敬道。非常配合闻氏。
闻氏佯装回想,半晌才点点头,露出了几分柔和:“这倒也是,是我忘记了,冤枉了你!”
简姨娘立马谄媚道:“夫人明察!”
“既然如此,四娘的婚事,我就交给你。”闻氏道。“两个月之内。务必寻到人家。今年寻到了人家,定下婚事,明年年内出阁。不可拖到后年,冲撞了五娘。”
“是!”简姨娘心里高兴极了。
四娘是既挡了六娘的路,又勾搭三娘的丈夫,大姨娘恨她恨得要死。
如今。四娘自己作死,去勾搭陆落的未婚夫。惹恼了夫人,夫人和陆落岂能饶过她?
简姨娘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将四娘这个眼中钉拔去!
没了四娘,七娘又年幼。家里就没人和六娘相冲。将来陆落嫁得好了,肯定要提携六娘的。
简姨娘不管是为了拔去四娘,还是为了巴结闻氏。都要办好这个差事。
“夫人”二姨娘大急,准备再说点什么。却被倚竹捂住了嘴。
倚竹一手反剪二姨娘,也让二姨娘动弹不了,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说不出话来。
大姨娘和三姨娘又吓了一跳,原来倚竹的武艺,比她们想象中要高。
“三姨娘,你帮衬着办。”闻氏又道。
三姨娘乖巧点头,道:“是,夫人。”
三姨娘也恨二姨娘母女。因为三姨娘生了儿子,二姨娘担心失宠,没少给三姨娘使绊子。
三姨娘吃了不少亏,心里恨得紧。
“行了,二姨娘不知规矩,我说话的时候顶撞我,还敢擅自离开,辱骂我的人,先关两天,等老爷回来再发落吧。”闻氏道。
“是!”倚竹答应,转身就把二姨娘关到了正院的小厢房里。
闻氏又把大姨娘和三姨娘打发走,自己带着陆落出门,去了闻乐喜的家中。
“怎么打了她?”路上,陆落问母亲,“别脏了您的手。”
“我岂肯下手打她?怪无趣的,我又没好处。是暖雪那丫头,她是越发暴脾气了。”闻氏笑道。
闻氏没想要打二姨娘的。不过打了就打了,她也不介意。
闻氏对身边的丫鬟,素来赏罚分明,又待她们宽厚,丫鬟们既忠心耿耿,又各有主见,闻氏很欣慰。
中秋夜的京城,繁华热闹,一点也不输湖州府。路上马车拥挤,约莫一个半时辰,才到了闻乐喜的府上。
闻乐喜正在等她们。
“叔公,叔公,咱们去逛灯市!”陆落像个孩子,拉住了闻乐喜的手。
闻乐喜原就疼她,她一撒娇,顿时就没了原则,恨不能把天都捧给她,笑道:“好,这就去!”
“娘,您去吗?”陆落问闻氏。
闻氏也想去,却又不愿意抛头露面。她们在湖州府,都是包下酒楼的雅间,坐在雅间里,推开窗户往下看,一家子女眷叽叽咋咋的,甚是热闹。
“娘,咱们换了男装,去灯市吧。”陆落提议。
“你可以扮作小童子,娘办成男人,像什么样子?要是遇着了熟人,更尴尬了。”闻氏笑道。
陆落是小姑娘,而未成年的男女,原本就容易被人混淆。
可闻氏已经三十多了,她不管装扮得多好,旁人也一眼看得出她是女子,她的女性特征已经发育完全,遮掩不住的。
“戴了帷幕,出去逛逛无妨的,今天夜里不少大户女眷也出门。”闻乐喜道,“漪漪,你从前也是活泼的性格,如今越发谨慎了。不必如此的。”
闻氏被闻乐喜说得有点心动。
那边,陆落换了男装,打扮成一个俊美的男子,闻乐喜又寻出一个紫丝步障给闻氏。
紫丝步障是长圆形的,长及脚面,是很平常的外出步障,也叫“帷幕”,闻氏小时候用过。
陆落亲自替闻氏带上。
虽然带着帷幕有点累赘,却可以避免与人肩膀相擦,而且遮住了面。
“你也应该戴上这个。”闻氏对陆落道,“别总是打扮成男子,不妥当。”
“我不要,这个太麻烦了。”陆落笑道。
闻乐喜就领着她们母女,去了灯市。
灯市人山人海,灯火辉煌。正如闻乐喜所言,今天出来的女眷不少,到处都有带着帷幕的女人,身边还带着丫鬟。
“前头是不是猜灯谜?”陆落见前面一大群人,围住一处,就拉着母亲往前赶。
一处客栈的门前,也挂了无数的花灯,下面追了灯谜,不少的学子围着猜。
陆落望过去,花灯还没有看清,却瞧见了一张脸。
这是一张陆落熟悉至极的脸,她神色大变,丢下了母亲和叔公,急匆匆朝那人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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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前缘(第七更)
第072章前缘(第七更)
邬予钟五月底,就从荆湖南路出发,往京里赶。
他身体没有从前好了,准备回京修养半年,明年要调任,估计去更偏远的地方。
他也不是很在乎,去哪里都一样,都是为安苍生。
八月十四,邬予钟到了京城。他父母家人,早年就回了老家,京里的宅子也卖了。他和家中断来往多年,并不回赵州。
到了京城之后,邬予钟住在了客栈里。
客栈临街,又是中秋节,街上繁华热闹,不得安静。
邬予钟睡不着,又喜欢灯谜,每年的三大灯节,他必要赶个热闹。
刚刚出了客栈门口,见掌柜的放了不少花灯,有人围着观看、猜测,邬予钟也停步,打量起几个来。
对于他这样饱读诗书的学者,这些灯谜显得特别幼稚。
邬予钟的左腿有点残疾,走路颠簸。见灯谜什么好看的,他准备移步他处,胳膊却突然被一个人紧紧抓住。
他一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男孩子生得比较俊美,五官柔和,像个姑娘家。
可是,男孩子仔细打量邬予钟,然后眼底有些水光。花灯橘色的光,落在男孩子的眸子里,碎芒滢滢。
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邬予钟大惊,不知是什么缘故,急着要挣脱这姑娘的手。
“爸爸”女孩子声音有点哽咽,定定看着邬予钟,好似认得他,神色很激动,既惊喜又伤痛。
邬予钟更疑惑了。也不明白女孩子口中的“巴巴”是什么意思。
他满腹狐疑。
“落儿!”随后,两个人追了过来。
听到声音,邬予钟的后背一紧,整个人呆住了。
时隔十几年,这声音有点苍老,却仍是他记得的那个人。
他头皮都麻了,缓缓看过来。
紫丝步障中。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闻漪,声音更像。
而后,邬予钟又看到了闻乐喜。
这下子。他整个人懵逼了,忘记了动弹。
闻乐喜跟着,声音和身形相似,那紫丝步障中的。必然就是闻漪了。
“落儿,你乱跑什么?”闻乐喜蹙眉。紧张追上了陆落。
顺着陆落的手,闻乐喜的目光也落在了邬予钟身上。
说实在话,时隔十几年,闻乐喜有点不认识他了。但是眼熟。
很眼熟。
闻乐喜蹙眉,想从脑海中把这个人找出来。
闻氏隔着紫丝步障,又只关心陆落。片刻之后才看陆落追的那个人。
看到之后,闻氏也震惊了。脸色刷的苍白,差点身子不稳,要跌倒。
陆落连忙拦腰扶住了她。
闻氏的腿软了。
“哦,你是邬翰林!”闻乐喜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人就是邬予钟,当年跟闻氏定亲的那个翰林。
时隔十*年了,他变得苍老,头上花白了发丝,比闻乐喜还要老很多。
“邬翰林?”陆落也回神,反问道。
倏然间,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的心,都被震得忘了跳,什么话都不得体,什么话都多余。
唯有沉默。
闻氏眼底,有温热的湿意浮上来。
***
当天晚上的灯会,被陆落全毁了。
闻氏转身就要回去,陆落和闻乐喜只得先送她回府。闻氏回到家中,脱下了帷幕,眼眶已经红了。
她回房,不让陆落跟着。
闻乐喜和陆落两个人,坐在厅中喝茶,闻乐喜问陆落:“你追那个人做什么?”
闻乐喜不知陆落是否了解闻氏的那段往事,就没有主动说。只是,闻乐喜肯定陆落之前没见过邬予钟。
她那么激动,跑上去追邬予钟,让闻乐喜很费解。
陆落也有口难言。
难道要她告诉叔公,那个人的容貌,像极了她前世的父亲吗?
前世,陆落的妈妈去世之后,爸爸两年内白了头发,肩膀有点跨,后背微驼,毫无从前的俊朗风发,整个人苍老了,就是邬予钟那个样子。
陆落去世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爸爸。特别是闻氏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之后,陆落就更想念爸爸了。
爸爸丧妻又丧女,不知他后来依靠什么作为慰藉。想起来,陆落就心酸。
如今见到了邬予钟,陆落失控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是她母亲之前有过感情纠葛的人。
这下子就麻烦了。
京里很多人知道闻氏被邬家退亲,陆落若是去接近邬予钟,旁人会怎么猜测?
那时候,她母亲的名声怎么办?
陆其钧肯定也会暴怒。
可是,那是她爸爸啊,她最后那几年唯一的亲人,难道要她视如不见吗?
“爸妈那么恩爱,原来是前世求而不得的缘故吗?”陆落心想。
有些恩爱的夫妻,前世是仇人,为了还债而被命运牵扯在一起。
陆落的父母,原来也是应了情债?
“你认识他?”闻乐喜见陆落眼睛也红了,错愕道。
闻乐喜见陆落如此,暗暗猜测,是不是陆落和闻氏回湖州府那些年,邬予钟私下里跟她们接触过?
可是,陆落为什么这样难过?看陆落的样子,竟然是比闻氏还难过!
单单有了接触,陆落这么伤心做什么?
“我不知道。”陆落声音哽咽。
她想到了她头发花白的老父亲。她知道,邬予钟不是她父亲,可是这一刻,她特别难过。
“落儿,你是有什么瞒着叔公?”闻乐喜追问。
陆落沉默。
她想起了妈妈去世之前,对爸爸说:“你要活得久一点,否则落落一个人。”
后来,却是陆落先走了,她爸爸一个人
陆落猛然间情绪失控,眼泪夺眶而出!
“别、别哭啊。”闻乐喜吃了一惊,连忙安慰她,“好孩子,别伤心了,这是怎么了?”
陆落双手捂住了脸,眼泪就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闻乐喜彻底懵了,完全不知是什么缘故。
闻氏哭了,陆落也哭了。翌日早起,母女俩眼睛都肿肿的。
这种情况下,是不好回家的,于是她们住在了闻家,准备后天再回去。
闻氏心神恍惚。
她的竹马,从少年郎变成了白头翁,她受到的刺激比陆落深,早已忘了去追问,为什么陆落认得邬予钟。
到了八月十八,陆落才和闻氏回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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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美策
第073章美策
中秋节当天,闻氏很生四娘的气,有心惩戒妾室和庶女们她们一番,算作立威。
可是,经过了中秋节当晚与邬予钟的偶遇,闻氏心情低靡到了极点,连吃饭都懒了,把事情全部交给了陆落。
四娘她们勾|引曹广谱的时候,陆落很愤怒,但是到了颜浧身上,陆落就没感觉了,她甚至希望四娘能得手,这样陆落更有理由说服她母亲退亲。
没想到,颜浧不为所动,陆落大失所望。
不过陆落再想想,曾经有个叫淳宁郡主的青梅,深恋着颜浧,颜浧都能抛之脑后,四娘这点姿色又算什么呢?
“明姨娘病了。”
西跨院的下人,这样禀告闻氏。
被闻氏身边的丫鬟打了一巴掌,又被关了气了,明姨娘哭喊咒骂了一夜。
四娘姊妹被惊动了,过来讨人。
只可惜,她们威逼利诱,正院的丫鬟们都不理睬,就是要关二姨娘。
四娘和七娘这时候才知道,闻氏身边的丫鬟们,从来就没忌惮过她们。平素对她们客客气气,只是人家懒得**思对付她们。
偏偏陆其钧又一夜未归。
十六日,陆其钧回了家,直接到了三姨娘霍氏的南罩院。
四娘立马去请陆其钧,却被三姨娘告知,老爷忙了一夜,已经睡下了,不许打搅。
等陆其钧醒了,三姨娘先编排了二姨娘一顿,说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话,讲述二姨娘如何辱骂闻氏、如何要先动手打丫鬟等。
“老爷,颜将军亲自登门。虽然言语和睦,但是您细想想,可有责备之意?奴深以为,四娘太过分了,颜将军心里不悦,所以才借着解释的名义,上门警告来了。”三姨娘告诉陆其钧。
陆其钧当时没有多想。因为颜浧真没有警告的意思。
可是。经过了一晚上,颜浧的话早已被陆其钧忘了七八分。三姨娘一提醒,他下意识去回想颜浧说了些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唯有脑补,于是觉得颜浧真的不高兴。
“可恶,四娘怎可如此轻浮?”陆其钧生气。
他好不容易攀结上了权贵。四娘竟然要毁了他!
岂有此理!
四娘霎时就面目可憎!
“老爷,四娘子来了。哭哭啼啼的,说明姨娘已经被关了一夜,还请老爷去说个情,放了她出来。”三姨娘的丫鬟。先把四娘拦在南罩院门口,半晌才进来替她传话。
“夫人说要关明姨娘几天?”陆其钧咬牙反问。
“两天。”丫鬟回答。
“那就明天再放!夫人说了两天就是两天,否则家里还成体统吗?”陆其钧怒喝。“让四娘回去,闭门思过!”
三姨娘的丫鬟。又把这话,添了几分阴阳怪气的语调,出来传给了四娘。
四娘顿时又委屈、又生气、又担心,站在门口大喊:“爹爹,爹爹!”
她声音太大,惊动了屋子里的陆其钧。
陆其钧最恨女人不柔婉,像个泼妇般嘶吼,对四娘的不喜,又添了三成。再加上之前,四娘还用假的佛珠骗他,真佛珠她至今没拿出来,更添了陆其钧的心寒。
仇恨新仇,一起涌上了陆其钧的心头。
“把她叫进来!”陆其钧怒喝。
四娘还以为自己感动了父亲。
不成想,丫鬟把四娘叫进来,陆其钧当即喝令她跪下,当着三姨娘和三姨娘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面,狠狠骂了四娘一顿。
四娘的体面,全丢光了。
“也关一天,让她也长长记性!”陆其钧最后道。
四娘来求情,反而被罚,简直是毫无规矩可言。
三姨娘这边,却是人人称快。
这件事传到了大姨娘那边,她们同样雀喜。
等陆落母女回来,二姨娘和四娘的禁闭结束了。
明姨娘却病倒了,一成是受到了惊吓,九成是装病装可怜。
可是大姨娘和三姨娘却没有放松警惕,想要立马把四娘的事处理了,免得陆其钧过几天又忘了,重新同二姨娘恩爱起来。
这十几年来,陆其钧对二姨娘总是反反复复,可是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陆其钧总会投入二姨娘的温柔乡,推翻之前对二姨娘的所有处罚。
大姨娘替四娘物色人家,很快就有了结果。
闻氏不想管,交给了陆落。
陆落就见了大姨娘,听大姨娘的表述。
“江家的九太太,亲自过来向我说起这件事,心意诚恳。她娘家姓刘,大侄儿今年十九岁了,生得风流俊朗。家里虽然不那么丰厚,倒也老实本分,勤勉可靠!”大姨娘告诉陆落。
江家,是大姨娘的女儿三娘的婆家。
九太太是三娘婆家的婶母,三娘是嫁到了长房。
三姑爷也是长房长孙。
现在,三姑爷的九婶过来提亲,陆落觉得事情跟三姑爷有关。
“我怎么听说,上次三姐夫外出归来,单独给四姐姐带了贵重的礼物?简姨娘,这样把四姐姐嫁到江家亲戚府上去,可妥当?”陆落笑着反问。
阖府都知道,三娘的丈夫,觊觎四娘的美色。
大姨娘也挺尴尬的。
“这个倒也无妨,刘大公子是江家的亲戚,自幼在江府族学里读书,如今还在,跟三姑爷关系亲密。”大姨娘勉强笑道。
大姨娘之所以同意这件事,原因有二。
刘家穷,快学都上不起,只得蹭江家的族学,是三姑爷的小跟班,刘大公子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差事,仍自族学里混日子。将来四娘嫁过去,岂不是要事事受穷?
等四娘受穷了,陆其钧哪里还记得她?那时候,三娘想怎么拿捏她,就怎么拿捏她,可以出气!
第二,刘大公子是三姑爷的狐朋狗友,朋友妻不可戏,这样就免得三姑爷再肖想四娘了。
陆落却觉得大姨娘这些理由,挺幼稚可笑的。
“简姨娘,您听我一句,您还念着三姐姐,这事就不可行。您试想,刘大公子快二十的人了,至今还没有家业,在江家族学里蹭日子,可见是个穷得没志气的。
这件事,只怕就是三姐夫的主意,让刘大公子娶了四姐姐,将来他多出钱,替他们安置一个外院,再给钱让刘大公子买美妾、吃喝嫖赌,刘大公子哪里还有心思管四姐姐?
到时候,三姐夫就将四姐姐养起来,人不都是他的?真到了那一步,江家长辈能说什么,三姐姐又能说什么?撕破了脸,是江家难堪,他们定会隐瞒。真正苦的,可不是四姐姐,还有三姐姐啊。”陆落道。
大姨娘听罢,整个人懵怔,一口凉气从心尖扩散至全身,她手脚微僵。
是啊,她怎么能如此糊涂?这差一点,就把自己的三娘推入火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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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天机
接下来的几日,大姨娘和三姨娘绞尽脑汁,想把四娘给嫁出去。
闻氏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刻意不提中秋那晚的事,只当没见过,也不问陆落的反常。她不敢提,一提就要崩溃。
陆落偷偷去看过邬予钟两回,躲在对面的酒楼,远远望过去,等了两个时辰,都能看到邬予钟出门。
他和陆落前世父亲的容貌、举止,甚至微笑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
陆落心里发潮,眼睛不由湿了。她想走过去,哪怕是做个后辈晚生,与他结交也好。
只可惜,她不能。
众口铄金,陆落若是和邬予钟走得太近,流言蜚语立刻会满天飞,到时候陆落母亲还有什么体面?
时代不同,豁出去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我得想个法子。”陆落心想。
她去找了她师父和石庭。
三个月前,石庭和师父去追柏兮,如今仍是没有结果,柏兮消失了,没追到。
师父已经放弃了,开始频繁闭关,这次一闭就是半个月,哪怕陆落来了也不出来相见。他着急修炼,估计是要对付柏兮。
石庭偶然出门。
陆落去找师父的时候,师父仍在闭关,只见到了石庭。
“还没有找到柏兮?”陆落问他。
石庭摇摇头。
“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仇怨?之前你不是还说,他是故人的徒弟吗?”陆落又问。
石庭嘴角抽搐了下。
柏兮那厮,蒙蔽了天机,让千衍和石庭算出来的,都是他自己更改过的命格。石庭和千衍都栽在了他手里,被他骗了。
这话,石庭怎么能告诉陆落?
简直太丢脸、太耻辱了!他们也不止一次栽在宁墨谷——就是柏兮的手里。
宁墨谷又狡猾,又难杀死,没有比他更棘手的死敌了。
这次,宁墨谷死而复生,他是来者不善。石庭很担心陆落。这些事唯有自己承担,更不能说给陆落听了。
“你有事没事?没事就回去吧,最近这十来天。不用孝顺,你师父不吃不喝的。”石庭被陆落戳到了痛处,不耐烦挥挥手,想要赶陆落走。
“有事!”陆落却坐了下来。
丫鬟奉茶。陆落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心里有些话,就冒了出来。
“石公子,你参道吗?”陆落突然问石庭,“你顿悟了吗?”
“你想问什么?”石庭道。
“假如我记得后世。我父母也是投胎转世的。母亲因我们父女偷窥天机而被反噬,中年离世,父亲孤苦哀痛。
而我。在今生又遇到了他们。他们缘分浅薄,我能更改命格。撮合他们吗?”陆落问石庭。
“你记得的那个后世,过得可好?”石庭听到这种话,丝毫不惊讶。
陆落点点头。
妈妈在世的时候,是很幸福的。虽然父母也会拌嘴,但是基本上非常恩爱。他们五六年就认识,小学是同学,一路到了大学,再结婚生子。
“两人既有纠葛,且是恩爱夫妻,几辈子都有纠缠的。你强行更改了他们的今生,苍生给他们的修行不够,也许后世,他们仍会有缘无分,甚至比今生痛苦百倍。”石庭道。
“比今生痛苦百倍?”陆落愕然,“还是有什么事,比他们今生更痛苦?”
石庭冷笑:“你历过多少疾苦?”
陆落就哽住。
她见过一些很惨的人与事,但是说起经历,她真没有。
她有两辈子的记忆,最惨的莫过于车祸,还重生了。
石庭说她不知疾苦,她承认;石庭说轻举妄动,会毁了她父母剩下的几辈子,她也担心成真。
陆落沉默了。
石庭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心里沉甸甸的,很难过。
“我曾经,改过一个人的命格。”沉默半晌,石庭开口,声音空旷,在塑望很久之前的往事。
“后来呢?”
“后来,她的姻缘、她的福运、她的一切,都被改变了。更改她,无非是想要得到她,却事与愿违。”石庭道。
陆落蹙眉。
“我们偷窥天机,我们修行极深之后也可以蒙蔽天机。但是,更改了,就得不偿失,要付出的远比你预想多,而且不会得偿所愿!”石庭劝诫陆落,“小落落,你太自负了!”
陆落抬眸,看着石庭。
“你那些本事,在真正厉害的术士眼里,雕虫小技而已!”石庭道,“你从未跋山涉水的求道,就不知天外有天。”
“你和我师父,都是真正厉害的术士,对吗?”陆落问他。
这些话,陆落原本不想问石庭。
她和石庭没关系,石庭只是个蹭饭的,真正有关系的,是她师父。
她应该问她师父的。
可是话题到了这个边沿,她顺口就问了出来。
“不,我们不是,宁墨谷才是真正厉害的术士之一!”石庭正色道。
宁墨谷?
陆落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古书里也没有记载过。
“宁墨谷是谁,他怎么厉害?”陆落问。
石庭却不再回答。
他端了茶盅,喝了一口茶,才对陆落道:“你还有事?假如没事的话,请回吧,最近半个月不用来。”
“我有事!”陆落连忙道。闲扯半晌,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石庭看着她,用眼神询问何事。
“他住在朋悦客栈,人子号第三十四号房,叫邬予钟。我想找个人,去接近他,亲自问一问他的事,问一问这些年他的过往。”陆落道。
“他就是你说过后世的父亲?”石庭问。
陆落不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那行,我去看看。”石庭道,“他还是个翰林,我扮个学子,去考考他的学问!”
“你读过书吗?”
“我中过两次进士!”石庭骄傲道。
“你为何要去科考?”
“无聊呗。”石庭慢悠悠叹了口气。日子太长了,有时候了无生趣,读书反而能打发光阴。
陆落难辨真假,只是叮嘱石庭:“今天就去,明日我再过来。你要问得仔细些。我瞧着他身体虚弱,你看看他可有什么疾痛。”
石庭全部应承了,点点头。
陆落出门的时候,石庭也更衣,去了陆落说的客栈。
他拿出了一位先贤的名帖,自称是那位先贤的子弟,顺利拜见到了邬予钟。
石庭和邬予钟话题投机,两人说到了深夜,石庭子时才回家。。
翌日,陆落一早就来了,石庭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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