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一箭双雕
陆落的身体像冰,颜浧气血旺盛,身体火热,用他的身体去捂陆落的,他亦寒颤了下。
“你这是怎么了?”颜浧心疼摸她的面颊,用掌心去捂,“你是生病了吗?”
他离开她很久了,不知陆落是否有了什么疾痛。
“以前没有这种病啊.......”他抚摸她的脸,触及她的银发,心下一颤。
是当年白头留下的隐疾吗?
颜浧几乎摒弃了今生的性格和感情,也许是因为陆落——他让她白头,他再也弥补不了了!
如此,还不如丢了!
他也恨那个自己。
陆落也恨那个他,所以他装死的时候,陆落都不去看一眼。她说她要颜三郎,无非是她的逃避。
她要颜三郎,就可以责备他、辱骂他,从而丢了他!颜三郎退亲了,陆落可以光明正大不要他!
颜浧不会给她这种逃脱的机会。
他吻她的唇,用****的身体,覆盖在她的身体上。
两人肌肤相亲,颜浧有了反应。
他顶着陆落,轻轻的吻变成了炙热,吻得越发用心,双手在她肌肤上游走,用力摩挲着她。
他的炙热昂扬,似乎比他更迫不及待,想要去他向往的地方。
颜浧忍住了。
同时,他又想到陆落的嘲讽,说他上辈子没有尽到丈夫之责,言外之意是怪罪他。
“落落,你是我的妻,你是醒过来快乐,还是在梦里快乐?”他粗喘着气息,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先抚摸她,等待她的湿热。
陆落逐渐暖和,在梦中忸怩着身体,痛苦的蹙紧眉头。
她的眼泪顺着眼眶,没入银色的发丝里。
颜浧微怔,停了下来。
他最害怕她哭。
她一哭,颜浧就完全没了主见,所有的狠心都要决堤。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颜浧犹记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带着进山的目的,故意撞上她。
她的糖人粘了他满身,她那时候委屈极了,小嘴一扁差点要哭出来,他心下大惊,下意识想哄她。
那是初相见的悸动。
从那之后,只要她稍有委屈,他就事事顺着她。
他叹了口气,终究没能继续做下去,他明知她还是会嘲讽他,觉得他没有男子的魄力,他仍是做不下去了。
他受不了她的眼泪。
颜浧细细吻她的鬓角:“落落乖,不哭,我会疼你的,我方才是生气,才把你扛在肩头,以后你乖些,我不会害你的。”
他搂着她,喃喃说道。
他仍摩擦着她的肌肤,让她的肌肤回暖。
陆落逐渐有了个热乎气,颜浧将她抱在怀中,紧紧压住她,包裹着她。
等陆落醒过来的时候,触及是他精壮的胸膛,神色又是大变。
两人的上衣都不见了,陆落上身片褛未着。
她立马坐起来,找自己的衣裳。
颜浧没防备她醒,被她挣脱开了。
她的衣裳就在铺的里侧,陆落胡乱裹在身上,穿错了袖子,回手就要扇他。
手依旧被颜浧捉住,他说:“若我做错了,自然任由你打骂,可我是为了帮你暖身子!”
颜浧不知陆落何时养成随手打人的习惯,她以前绝不动手,哪怕颜浧或下人再做错,陆落也不动粗。
女孩子娇惯点没关系,任性亦可,动不动就要扇人,很是粗鲁,颜浧不喜欢。
陆落收回了手。
她继续把衣裳穿好,一粒粒扣衣扣,扣得很急,偏那些细小的扣子难以扣拢,她忙得焦头烂额。
那边,颜浧也穿好了中衣,先站了起来。
他把陆落的褙子,挂到了他身后盔甲的钩子上,静静看着她没有外衣,打算怎么出去。
“你给我的士兵下蛊!”颜浧见她醒过来,精神恢复了几分,怒意重新上来。
她可以伤害颜浧,甚至杀了颜浧的家人,颜浧也觉得无所谓,但是她不能伤害这些将士。
颜浧上辈子生活在动乱的草原,这辈子从戎二十年,将士们的艰苦,他深有体会,陆落最不该折磨他们。
“是的!”陆落抬眸,声音却透出虚弱。
颜浧捏住了她的下颌,道:“落落,你要分轻重,你不高兴可以拿颜家出气,拿方家出气,那些享受富贾荣华的老爷少爷、太太姑娘们,你害死他们更容易,可你不能害我的兵!”
陆落愤然盯着他。
颜浧的手又紧了两分:“我的兵都是刀口里滚过的,你们的安宁,全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你们有家庭,他们没有;你们吃热饭睡暖炕,他们餐风宿露;你们有前途有未来,他们却不知哪一日脑袋就被削掉,他们连梦里都没有平静,你居然害他们!”
陆落做此事,原本也是立场不稳,再听颜浧这席话,陆落低垂了羽睫。
“害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陆落道,“你不招惹我,我就不会害你的将士。”
“胡言乱语,你先解了蛊毒!”颜浧道。
“我凭什么答应你?”陆落冷哼,“除非跪地求饶,答应我的条件。”
“落落!”颜浧咬牙,手更紧了,几乎要捏碎陆落的下巴,“落落,我并不是每次都这么好的脾气!”
“我们可以谈一谈。”陆落吃痛,打他的手,“你害得我叔公晕睡三个月,我就不能让你的将士们吃点苦头吗?”
闻乐喜是一个人,颜浧的将士是八千人!
颜浧眼眸里炙热,几乎蹦出火:“闻乐喜早有退意,皇帝不让,太后不放心,他就拖到了今天。
我让他昏睡三个月,身体无碍,却可以名正言顺摆脱朝政,解除所有人的疑虑,回乡安享晚年,难道他没有好处吗?”
陆落微愣。
叔公的身体的确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而他昏睡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皇帝有了新的掌印太监。
闻乐喜彻底和朝政断绝,哪怕他要离开,太后和皇帝甚至朝臣也不担心。
他昏迷这三个月,实现了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这段日子,陆落也看得出,她叔公已经无碍,宫里派人来请他的时候,他却装病。
他不想进宫,更不想再去替皇帝分忧。
“可你只是为了逼我上京.......”
“一箭双雕,小笨蛋,难道做一件事只能带一个目的吗?”颜浧怒道,“现在能解了毒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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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解蛊
颜浧的确让陆落的叔公脱身了。
叔公五年前就想脱身,那时候叔公常说:“我只怕此生不得善终。”
他是太监,他的权势越大,在利益权衡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得罪很多人,这是谁也无法避免的。
皇帝现在用他,将来未必不忌惮他。
一旦他离开了司礼监,他身后没有门生和世族依靠,他会饱受磨难。
叔公身不由己,进退两难,这些年何尝不是担心受怕?
颜浧让他昏睡三个月,叔公的确找到了脱身之借口,而皇帝也顺利接过了他手里所有的权力,对他没了后顾之忧。
最近宫里常来人,包括陆芙,但是闻乐喜都以身体尚未痊愈为借口,拒不进宫。
再拖上半年,宫里就彻底没了他的地位,他的权力交替得很顺利,顺利到他可以真正置身事外。
平安终老,才是叔公最大的心愿。
陆落给颜浧的将士们下蛊,只是吓唬吓唬他们,那蛊没有危害,甚至可以给肠道排毒,治好一些顽固的肠道疾病。
颜浧没有害死她的叔公,陆落也没有真正伤害颜浧的下属。
“颜浧,以后不准你出现在我眼前百米之内,更不许你翻墙入院。”陆落道,“否则,我还会给你的兵下蛊!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陆落把话说清楚了。
她打算过两天再解的,让威胁更有力度。
如今被颜浧扛过来,他又是那么一番话,陆落就于心不忍。
虽然蛊没事,恐惧却是挥之不去的,若是有人用心不轨,偷袭这支驻军,他们就毫无战斗力。
这些将士,也保卫过陆落的太平生活,他们不仅是颜浧的下属,也是国土的守卫。
“你听懂了吗?”陆落穿好衣裳,站稳了身子,微微扬眸,眸光落在颜浧脸上。
颜浧沉着脸,不说话。
陆落想,他是懂了的。
陆落身子是凉的,她的龙蛊很矜贵,像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一点劳累就歇菜。
龙蛊一歇菜,陆落浑身冰凉,手脚无力。
“你把所有人聚过来。”陆落见颜浧不说话,继续道,“你们伙食营有什么牲畜?”
颜浧这才瞥了她一眼,道:“有几只待宰的羊。”
“牵两只过来。”陆落道。
颜浧就让他的亲信下属蒋凡去吩咐。
蒋凡道是。
颜浧从大帐出去了。
他站在高台上,大声鼓励士气,然后道:“这是苗疆的方法,咱们会找到下蛊之人。如今,我请了位术法高超的玄女,解了你们的蛊毒!”
众将士个个脸色蜡黄,甚至带着惊恐。
恐惧会传染,当恐惧聚在一起时,会无限放大。
将士们满怀急切的希望,看着颜浧。
颜浧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攥!
他早该知晓,陆落已不是那个术法不济、懦软柔软的小姑娘,她主意很正,心思更深。
她拿他的兵作伐子,太混账!
很快,蒋凡把两只羊牵来。
陆落从大帐里出来,脚步轻缓,雪白的脸孔,满头的银发,苍白的唇,只剩下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十分可怕。
可怕的同时,将士们亦觉得她是高人。
陆落念咒,不过片刻,冷汗就顺着她的面颊留下,打湿了脸侧的头发,唇更加白了。
颜浧紧张盯着她,生怕她倒下去。
一刻之后,那两只羊到底抽搐,将士们的腹坠感减轻了。
“好了”陆落声音嘶哑,低声道。
颜浧搀扶住了她。
陆落丢开他的手,道:“忠武侯,没有下次了!我敬重你的将士,也请自重,害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
颜浧脸色阴沉。
“给我一匹马!”陆落道。
“什么马?”颜浧蹙眉,“瞧瞧你这气色,为了对付我,把自己弄得这样?你这样骑马回去,命还要不要?”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愚蠢的做法,让颜浧既恼火又心疼。
陆落不理会他,转身要走。
颜浧又一把将她扛起来,搬回了大帐里。
丝毫不在乎他下属们的目光。
后来,蒋凡不知从哪里弄了干净的水,烧了滚烫的茶端进来。
“喝杯茶。”颜浧递给她。
陆落浑身冰凉,像是在雪地里住了一夜,那口气半吊着,怎么也接不上来。
她使劲吸气,仍感觉空气被冻住了,她吸不动。
头也是昏沉的。
陆落也想要一口热茶喝,颜浧递给她,她没有矫情,端起来喝了。
茶水很烫,陆落还是三两口喝完,那温热就顺着她的胃,传达到四肢百骸。
她不说话,只是喝茶,颜浧也沉默。
颜浧静静看着自己的茶盏,眸光深沉,久久不语。
“我该回去了!”陆落放下茶盏,站起来的时候,脚步还是虚浮了下。
颜浧立马起身,扶住了她的胳膊。
“蒋凡,备车!”颜浧高声道。
很快,就有马车停在大帐外面。
“请吧。”颜浧冷漠道。
陆落就转身出去,上了马车。
她有点无力,榻上马凳的时候,差点跌倒,颜浧就将她抱上去。
而后,颜浧叫人将陆落送回闻乐喜的院子。
他折回了营地。
“将军,我叫人宰了那只羊,您猜怎么着?”蒋凡几乎欲吐的模样,使劲忍着,告诉颜浧。
颜浧眼眸锋利,不耐烦听蒋凡卖关子。
蒋凡就知道他心情糟糕,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两只羊的五脏六腑里,全是白色的蛆。”蒋凡又想吐。
“拿去烧掉。”颜浧面无表情道。
到了下午,他的将士们才消停,大家不再腹泻,也无白蛆。
颜浧神色冷峻,不说话。
沉吟片刻,颜浧起身道:“回府。”
蒋凡道是。
回到忠武侯府,颜浧立马集合了他最精锐的四名护院,道:“跟我出去一趟!”
“将军,您去哪里?”蒋凡问。
“去趟忻州。”颜浧道。
忻州在京城附近,若是普通的马车,大约四天的路程;若是两匹快马轮流着换,一天就能到。
“去那么远?”蒋凡又问。
颜浧颔首,翻身上马。
“去做什么呢,将军?”蒋凡再问。
“闭嘴!”颜浧烦躁道,指了蒋凡,“你留在京里。”
实在不想他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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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抢先一步
颜浧当天快马加鞭,黄昏的时候就赶到了忻州。
他在忻州的某处农庄,找到了一栋庙宇。
庙宇四周布置严密。
“降术。”颜浧看了眼,让他的人停下来,微微后退。
颜浧对降术、萨满和巫蛊的了解,都是源于老祖千衍,浮于皮毛。
他在西北十几年,后来失忆之后,误以为是陆落对他下蛊,为了防止被术士加害,他认识了一位萨满,对付巫蛊或者药降很有效果。
可降术除了用药下降,还有其他很多繁杂的。
此处到底是什么降术,颜浧也看不懂,他只知道不能硬闯。
想了想,颜浧对他的护院轻声道:“去,买了柴火和油,给我烧了这院子。”
护院道是。
他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在院子外面洒满了桐油和柴火。
夜深人静的时候,颜浧一声令下,他的护院开始点火。
火星四窜。
屋子里的人抱头逃了出来,个个吓得半死。
一共有五个人。
四个人像是看守,其中一个男人被绳索绑紧,像是囚犯。
他们从屋子里逃了出来,降术自然就破了。
颜浧认准了那个囚犯,就是他要找的人,于是他上前一重拳将其打晕。
其他四个人,颜浧下令他的护院:“全部杀死,扔回这屋子里。”
这些人并没有高深的武艺,在颜浧的护院面前,跟奔着的山羊一样,被一个个捅死,扔回了火焰滔天的屋子里。
“这个人带回去!”颜浧道。
“要给他松绑吗?”下属问。
颜浧摇头:“不用,他是巫师,你们要当心,只要他有醒过来的样子,立马打晕他。”
下属心惊胆战,他们都出征过西南,知晓巫师、神婆们的厉害,实在不愿意与这些人打交道。
颜浧再次连夜,急匆匆赶回了京师。
路过某地的时候,颜浧看到了同样返程的水长宁。
颜浧认识水长宁,甚至有点恼火这个人。
水长宁生得俊美斯文,更讨女人喜欢。
颜浧冷哼一声,理智克制住了他想杀人的念头,和水长宁错身而过。
他直接回了忠武侯府。
回了之后,颜浧就将他带回来的巫师,关到了地牢里。
地牢的外面,颜浧层层布阵,确保万无一失。
原本应该八天来回的路,颜浧的快马两天就跑完了。
他也略感疲倦,还是撑起精神去了趟驻地。
他的将士们已经恢复了健康。
“这几天可还有人发病?”颜浧问。
一位姓胡的副将道:“已经痊愈了,倒是”
“什么?”
“有几个人说,精神比从前好,有两位百夫长常发肠炎,每每进食就疼,如今居然好了。”胡副将道。
军中伙食粗糙,有得将领常年患肠胃疾痛。
众人一愣。
回想起来,他们这几天是感觉精神抖擞,好似肠道里的污浊都排除,那些恶心的虫子,没有给他们留下病毒,反而带走了他们身体的沉重。
颜浧心念一动,道:“苗疆的蛊虫,害是少数,治病才是他们的本分。”
这么说来,前几天恶心的阴影,就减少了很多。
此话也在军中传开。
八千将士闻得此言,越来越多的人说,自己这里的病痛好转、那里的病痛痊愈。
“将军,陆姑娘很厉害。”蒋凡对颜浧道,“她倒也没想害咱们,她的心还是向着您的”
蒋凡知晓颜浧的心。
哪怕再狠绝,还是希望得到陆落的,所以蒋凡说些好听的话。
“心是好心,她不敢害人,却不是向着我。”颜浧深吸了口气。
颜浧是想再去看看陆落。
陆落这几天还在气头上。
她在找一个人,已经被颜浧捷足先登,她肯定会着急上火,找到忠武侯府来。
等她自己登门的时候,她会更有耐心听颜浧说话,态度会更好一点。
颜浧笑了下,进账小憩片刻。
他很累,躺下之后却满脑子都是陆落。
两天前她解除蛊毒的时候,唇色惨白,冷汗满面,看得出她身体很虚弱。
颜浧脑海里,总是她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是恼怒的同时更想得到她。
他和她较劲,无非是想着等她彻底明白自己不是对手,乖乖臣服。
而她大概不会臣服的。
想到此处,颜浧更恨。
很到了极致,脑海里只有她虚弱的模样,他的心提了起来。
终于,他爬起来,仍驱马回了趟城里。
颜浧想起陆落说,不许他再翻墙进院,否则还要折腾他的将士们一回,颜浧就握紧了拳头。
饶是如此,他仍是等到了深夜,等陆落睡着了,人不知鬼不觉悄悄潜入。
陆落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她睡得安稳,应该没什么大事,颜浧又悄悄离开。
颜浧深夜回忠武侯府,躺在自己的书房里,终于踏实睡了一觉。
两天之后,水长宁回到了京师。
陆落先见了水长宁,问他:“如何,找到伲昔格尔了吗?”
水长宁颔首:“找到了。”
“他人呢?”陆落又问。
“还在忻州。”水长宁道。
陆落一愣:“可是你到忻州的第二天,伲昔格尔的宿相就变了,我还以为你带了他上京。”
水长宁沉默。
他沉默中,面无表情,沉吟片刻才说:“我没有带他。”
陆落的一颗心,微微往下沉。
远在南疆的时候,陆落看到伲昔格尔的宿相在京师,但是等她和桑林珠进京的前一个月,伲昔格尔突然去了忻州。
忻州离京城约莫七八天的路程。
陆落初到京城,最担心的是她叔公,不能亲自去找伲昔格尔,就让水长宁代劳。
桑林珠也要去。
水长宁问桑林珠:“你擅长降术?”
桑林珠摇摇头,不解何意。
“伲昔擅长降术,能带走他的人,亦有此长。你无法与之争斗,还不如先留在京师,我去探探情况。若是容易,我带他回京;若是很难,我再回来,咱们商量。”水长宁道。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半分表情,好似他不在意此事。
可他素来沉默寡言,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足见他真心实意。
桑林珠就道:“那我托付给您了,您一路当心。”
水长宁就一个人去了忻州。
陆落也觉得一个人好:“免得打草惊蛇。”
结果水长宁到了忻州的第二天,伲昔格尔的宿相就变了,陆落还以为他回来了。
同时,陆落和桑林珠联手给颜浧的将士们下蛊,让她身体虚弱,再也没有能力去查看具体的宿相。
她还以为,伲昔格尔宿相的变动,是上京了。
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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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议和
陆落给了颜浧一个教训,自己却元气大伤。
不是龙蛊无用,更不是桑林珠教授不得法,而是陆落自己不熟练。
龙蛊遇到这么硬拼的主人,估计也是万般无奈。
解蛊那天,她回来之后手脚全软了,打坐也坐不住。
所以,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留意伲昔格尔的动向,她自身都难保。
“你刚到的第二天忻州的时候,我查看过他的宿相,他的位置改变了,我还以为你带着他上京了。”陆落道。
水长宁说:“我当天晚上就返程,没有在忻州留到第二天”
他又跟陆落解释说:“看守伲昔格尔的院子外,布满了降术。我不熟悉降术,只得先折回,寻个对策。”
水长宁回来得很快,他要考虑伲昔格尔的安全,以及找桑林珠帮忙,越快回来,变故越小。
可伲昔格尔动了。
陆落等到了夜里,再用天眼观察伲昔格尔的宿相,发现他没了踪迹。
有人特意用了阵法,将伲昔格尔藏起来了。
能躲过陆落的观察,陆落暂时只能想到颜浧。
桑林珠也知水长宁已归,急匆匆来见:“如何了,水先生?”
水长宁不隐瞒,将他瞧见了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桑林珠。
桑林珠脸色骤变,头皮发麻:“谁要这样折腾伲昔格尔?他一个苗疆的巫师,这么重要么?”
把伲昔格尔弄到京师来的人是谁,陆落不知道,也不知道伲昔格尔到底多重要。
陆落也不敢乐观,伲昔格尔到底是伲昔降术的巫师,京里复生的苗女,是他的祖先,他们拥有相似的血脉,而伲昔格尔又是后辈中最优秀的。
“能把他藏得我也找不到,只有一个人。”陆落道。
水长宁和桑林珠顿时会意。
忠武侯!
桑林珠咬唇,满心的话都堵住了。
陆落看出端倪,问她:“你有话说?”
桑林珠就把陆落拉到了别处,两个人关起门,她对陆落道:“五娘,你知我素来崇敬你的。”
陆落狐惑看着她。
“可你和忠武侯的私事,能否不要牵扯其他人?”桑林珠道,“之前是那些将士,现在是伲昔格尔,将来会是谁?”
陆落沉默。
“跟他议和!”桑林珠道。
“不是我不愿意议和,是他”
“我知道,你不愿意跟他,他想要你!若我能想个法子,解了你们俩的困境,让你们和平相处,你可愿意听?”桑林珠问,“还是,你根本没有与他休战的打算?”
陆落哑口。
“五娘,休战是双方退让,若是一方割地纳岁,那是战降。”桑林珠又说,“你让一步,他让一步,彼此都付出一点,如何?”
陆落又沉默。
“你想他让步,你也得让步,除非你能赢过他。”桑林珠又道。
陆落摇摇头。
她赢不了颜浧,最多旗鼓相当。
“当局者迷,你们身在其中,兴许无能为力,我站在外面,我可以帮你们。”桑林珠继续道,“五娘,你听我一回。”
“好,我听你的,我也不想和他争论不休,伤及无辜。”陆落道。
桑林珠这才点点头,舒了口气。
她们俩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
水长宁就回房了。
“师父,找到人没有?”石庭正在打坐,见水长宁回来,又是一脸的漠然,也看不出端倪,起身问了句。
水长宁不说话,直接进了房。
石庭一头雾水。
晚夕,石庭特意去陪闻乐喜下棋,陆落也在旁边。
“小落落,找到人了吗?”石庭问。
石庭从水长宁脸上看不出端倪,若是别人那表情,那应该是一脸的晦气,搁在他师父身上,就阴晴莫辩了。
“没有。”陆落喟然。
“这么难找吗?”石庭吃惊。
石庭想到了薛澜,薛澜也找不到了。
陆落道:“原本找到了,后来又丢了。”
“丢了?”石庭愕然,“他可是巫师,怎这么轻易就丢了?”
闻乐喜亦停下手里的白子,转颐看了眼身边的陆落:“就是你说的那位巫师?”
“是啊。”陆落道。
闻乐喜心头微紧。
“不对劲。”闻乐喜站起身,踱步道,“巫师到京里做什么?”
闻乐喜的意思,是有人把巫师弄到京里,要做什么!
这京里,如今既有巫师,又有术士和萨满,国师能挡住吗?
前几年,皇族最信任的术士世家邵家,被人一夜之间灭了满门,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
失去了邵家的依傍,钦天监拿什么抵御这些身负异禀的人?
若是无人抵御,那些人岂不是为所欲为。
“叔公,还有我呢。”陆落道。
想到此处,陆落又是一顿。
她对付忠武侯就够吃力了
颜浧真是棘手,若是能有个与他抗衡的人牵制他,陆落就能坐山观虎斗。
想到这里,陆落倏然想到了柏兮。
不过,这念头只是转瞬即逝。
把柏兮叫过来,那是引狼入室,说不定他哪天不高兴,就要把整个京师灭了!
一只虎危险,两只虎狼更危险,陆落不能冒这个风险!
陆落沉默。
“叔公,您这棋还下吗?”石庭打破僵局,问道。
闻乐喜回神,笑了笑,坐回了他的位置,继续跟石庭下棋。
石庭的棋风稳健,闻乐喜和他对弈,一盘棋要下很久,陆落看他们温吞吞的,实在看不下去,起身离开了。
她在院子里碰到了水长宁。
水长宁略微颔首,准备出门。
“要出去吗?”陆落问他。
“嗯。”水长宁轻轻应了声,阔步走了,陆落都没顾上问他去了哪里。
天已经黑了,陆落也看不清水长宁的表情。
他这一去,晚上就没回来。
陆落躺下,也是一晚上没合眼,心里模模糊糊想着事情。
有些念头不由自主,起了就再也停不下来。
翌日清晨,桑林珠早起,先和陆落私语了一番,然后更衣,带着锦娘出去了。
“早点回来。”陆落低声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桑林珠微笑,道:“你放心吧,你做好自己的事,我这里不用你担心。咱们商量好的,你也要谨慎。”
陆落点点头,目送桑林珠主仆二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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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了解
桑林珠主仆出去了,水长宁彻夜未归,陆落也是忙忙碌碌的,只有石庭闲下来。 石庭总感觉他们有事瞒住了他,就拉着陆落闲聊。陆落在等桑林珠的消息,故而毫无心情,有一搭没一搭接腔。“.......没想到,你和忠武侯闹成这样。”石庭感叹道,“当初上京的时候,我还是挺喜欢他的。”陆落微愣。当初上京.......那是十年前了!十载弹指间,人事隔经年。“当初辛苦师父给我们改了红鸾星,要不然十年前就要开始闹了。”陆落苦笑,想起来了师父,心中酸楚难当。陆落和颜浧注定是孽缘,那是柏兮五百年前改过的宿相。在师父找到陆落之前,陆落已经认识了颜浧,而且救了他的命。他们的孽缘从此开始。师父不忍心陆落吃苦,违背天命给他们改了红鸾星,平白添了他们的姻缘。好事差点就成了,而后又被柏兮改回去。到了今天,陆落谁也不恨了,不管是柏兮还是颜浧。她唯一想要的,就是摆脱他们,彻底跟他们没关系!“石庭,你天天跟着我师父,为何他当年找到我的时候,不教我术法?”陆落问。若是她从十四岁就开始学,现在应该和颜浧旗鼓相当。“你那时候才十四岁啊!”石庭道,“你学过师祖的术法,知道徒弟要五脏六腑清净,荤腥不能沾,饭都不能吃饱。你才十四岁,身体都没有长好,那时候就让你断绝世俗的饮食,岂不是要毁了你的健康?所以,学老祖的术法,基础从十岁开始,真正要学成逆天之术,需得用十八岁开始。你那时候基础甚好,而且没有开天眼,老祖说过不用着急,再等你再长大一些。”陆落恍然。她想了很多,却独独没想到这点。她在山上那三年,清瘦了十几斤,一餐一顿稀薄的米粥,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的确是种摧残。“原来是这样,我竟然糊涂了。”陆落叹了口气,微笑起来。“那你以为是哪样?”石庭问。陆落笑而不语。石庭见她心情沉闷,问她:“要不要出去玩?”“去哪里玩?”“去太原?”石庭笑道,“我小时候在太原长大,太原是西北第一重镇,繁华堪比京师。”陆落失笑。“我从两浙路到京里来。西北再繁华,能繁华过两浙路的苏州杭州么?”陆落道。石庭叹气:“你真扫兴。”他是想替陆落排解烦闷,陆落不同意,石庭也乐得清闲。一路颠簸上京,石庭其实哪里都不想去,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健康。想起出去的水长宁,石庭又问陆落:“我师父呢?”“水龙王素来有他的主意,他没说去哪里,肯定是不便说,过几天他就会自己回来了。”陆落道。石庭笑道:“没想到,你跟他认识时间不长,却很了解他。”陆落笑了笑。她和水长宁从八坨山到苗疆,历时三个月。旅途最能见秉性。一个人什么性格,几乎能从旅途中。那趟旅途中,陆落差不多就了解了水长宁。水长宁对世俗要求不多,对朋友忠心耿耿。他和陆落答应帮桑林珠找人,结果人丢了,不是水长宁的错,但他不会坐视不理,他肯定想办法去了。而水长宁对没有把握之事,向来也保持警惕。陆落信任他。听了陆落的话之后,石庭没有再过问水长宁。桑林珠主仆去找颜浧,当天没有回来。“忠武侯比从前更冷面无情,你派桑林珠去,会不会有危险?”石庭担心。中原人讲究“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苗人善良居多,可在中原人眼里,他们会驾驭蛊虫,就成了妖孽。很多人害怕苗人和神婆。石庭担心颜浧直接杀了桑林珠。“无妨,桑林珠能应对。”陆落道。话虽如此,她也担心。桑林珠的主意靠谱,可颜浧不靠谱啊!颜浧现如今的脾气,陆落摸不透。亦或者,他从前的脾气,陆落就不太了解,他在陆落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总不是一个样子。楚王成阳大长公主,甚至洀洀,都告诉过陆落,他们的三哥哥,在陆落面前是不同的,完全不同于在其他人跟前。陆落至今不清楚当年她遇到的颜浧,他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如今,陆落更是不知道了。“石庭,你活了很久,而且转世会有记忆,你感激这些记忆吗?”陆落问。若是陆落死亡,再次投胎,她希望不带任何记忆。“不!”石庭表情突然见凝重起来。他不感激。“.......若是我再投胎,我什么也不想要。”石庭道,“投胎了,老天爷给了我一间空空的屋子,填满什么,装饰什么,我宁愿一点点去挣。带着记忆,就好似那间本应该空空的屋子,一半填满了古董,一半填满了废弃腐烂的垃圾,这样的屋子,你住得下去吗?”陆落愕然。石庭这个比喻,让陆落深有体会。带着记忆的复生,一半是财富,一半是负担。不管是财富还是负担,新的生命都宁愿自己去挣,而不是继承从前的。回想起前世,是种惩罚!就像颜浧。陆落从前的记忆里,没什么负担,而柏兮始终只有那一世记忆,带着这种痛苦复生的,只有颜浧。所以,他自己痛苦,连带着跟他相关的人也痛苦。陆落沉默。沉默一会儿之后,石庭起身回房,陆落等待桑林珠。这一等就是黄昏。黄昏时分,桑林珠没回来,水长宁倒是回来了。瞧见陆落坐在中堂,双目茫然放空,他走了进去。“.......桑林珠还没有消息?”水长宁问。他知晓陆落不是在等他。陆落没有亲自去周旋,肯定是桑林珠去了。“是啊,一整天了。”陆落道。水长宁道:“桑林珠很有主见,她在苗疆装神婆数年都没人发觉端倪,她有了主意,肯定能成事。”陆落颔首,端起茶喝了一口,发现茶是凉的。凉茶微涩,陆落咽了下去。她问水长宁:“你在忙什么,昨日彻夜未归,今天又回来这么晚。”“我有点事。”水长宁含混道,“我在找一个朋友。”“什么朋友?”陆落问。水长宁不答。而后,水长宁道:“回房去等吧,枯坐着也无益。”说罢,他自己先进去了。翌日,陆落早早起床,仍在等待桑林珠的消息时,水长宁早起出门。瞧见陆落,他犹豫了下,过来跟陆落打声招呼:“我出去一趟。”陆落颔首。水长宁又道:“可能要离开京城,大约半个月左右回来。”“去做什么?”陆落问。“私事。”水长宁道。说罢,他不等陆落回答,转身就离开了。--*--*--(未完待续。)本书来自 /book/html/32/32403/index.html
第080章亲信
水长宁又走了。
石庭仍是问:“他去哪里了?”
“有事。”陆落回答。
“什么事?”石庭不解。
陆落默然。
“你没问啊。”石庭道,“他这两天好像不高兴。”
“他什么时候高兴过?”陆落答,“那是你师父,不是你儿子,没必要事事操心他。”
石庭失笑,而后果然不再问了。
吃过早饭,石庭也出门了,他还在找薛澜,至今不知其踪迹。
陆落还在等桑林珠的消息。
她相信桑林珠,心里却总有一块石头。
水长宁今年有一场浩劫,他这样出门,陆落也担心他,却又不能说。
要是陆落有浩劫,大概是尽人事听天命,谁天天在耳边提醒的话,也是够烦的。
陆落只得陪着她叔公,暂时转移注意力。
他们在前院、后院散步,满地的嫩黄木樨碎蕊,院子里飘满了清香,陆落甚至摘下一支,别在自己的鬓角上。
“叔公,我听说昨儿宫里又来人看望您了。”陆落略有所指。
闻乐喜笑了笑。
他明白陆落的通透。
“再看些日子,他们就不想看了。”闻乐喜笑道。
闻乐喜打算拖下去。
陆落想起当初自己离京时,叔公那时候就萌生退意。
他是景耀三年回京的,是太后招他回来的,太后最信任他。
而他跟小皇帝,则没有太多的相伴之情。
“叔公,我在湖州府帮您置办好了宅子,就在我爹娘的院子旁边。都是用山水树木修葺的院落,景致最好。”陆落道,“您那时候怎么没去?”
闻乐喜就叹了口气。
“那时候陛下初懂事,比一般人家的小孩子成熟睿智,不甘心朝臣拿捏他,就连我,他也是提防着。
我实在不忍心辜负太后和先帝,又担心过犹不及,那时候就跟太后和陛下提过多次,说想回湖州府,聚天伦之乐。
当时陛下是松口了,可见他也想我早些离开,司礼监掌印太监换成他自己的心腹,他已经有了人选。
可那一年,朝廷出了些事,皇帝器重的两位大臣,最后都犯了大事,被聂家和颜家揪出来。
就连陛下信任的内侍,暗地里也和聂家亲近。陛下心灰意冷,知晓朝中局势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从此不敢轻举妄动。
他复又想起我,唯我不与朝臣来往勾结,是能信得过,我再三请辞,他也不让走。”
陆落沉默听着。
叔公是景耀三年进京的,在小皇帝眼底,他是太后的人。
小皇帝有心励精图治,不愿意被托孤老臣们束缚,在他眼里,闻乐喜是他母亲派过来看守他的。
他那时候对闻乐喜颇有微词。
直到后来,他精心谋划的亲政被无情碾压,他才知道,这个朝廷还轮不到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做主!
这种痛苦,让他小心翼翼,同时分清了谁才是他真正的助力。
闻乐喜是他依仗。
那时候,他自然不想闻乐喜走了。
“叔公,京里的气候,不如江南温暖舒适。”陆落笑道,“颐养天年,还是江南好。”
闻乐喜深以为然,点点头:“可不是嘛。”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跟陆落道:“落儿,在陛下和太后眼里,我只是家仆,出再多的力,顶下半壁江山,也得不到敬重。功劳越多,下场越凄凉。”
一朝天子一朝臣,闻乐喜的前途,在先帝去世的时候,就该停歇了。
太监不是朝臣,皇帝和太后永远不会把闻乐喜视为朋友。
等级森严的年代,太监哪怕再位高权重,都是下等人。这下等人还能拿苍生的主意,别说朝臣,就是百姓也不信任他。
他是深陷泥潭。
如今,他算是在这泥潭里拔出一条足,另一条能否拔出,全身而退,就要看他的造化。
“那您继续‘病’着,病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离开了。”陆落道。
闻乐喜微笑。
“咱们一块儿回江南。”闻乐喜笑道,心中倏然有了些期盼。
陆落神色微黯。
师父临终前说,再过三四年,天下即将大乱。
而后,要乱十年,这十年的国运不要去改,任由它乱着。
陆落十三四年都不能离京了。
她要守在这里,守住师父的遗愿,守住这苍生。
英雄才有救国救民的抱负,而陆落一直都是个小人物,她有时候难以接受师父给的重任。
饶是如此,她也要完成。
陆落想要解释时,二门上的小丫鬟进来了。
“何事?”陆落问。
小丫鬟道:“姑娘,成阳大长公主和小侯爷来了。”
陆落连忙站起身。
她连忙去迎接了成阳大长公主母子。
景耀七年的时候,成阳的公公去世,她丈夫继承了爵位;两年前,宋义山去世了,成阳和宋义山这对青梅竹马的金童玉女,从此阴阳两隔。
成阳的儿子则成了新的延平侯。
年轻丧夫的成阳,守着庞大的家业和年幼的儿子过活。
陆落也准备这几天去看看她的义子。
“五娘!”成阳穿着一件玫瑰色褙子,梳着低髻,步履匆忙中衣袂翩飞、钗环摇曳,周身有光流转。
她明艳动人,神采飞扬,没有半分守寡的寂寥。
陆落也就放心了,她迎了上去。
“五娘,你回来多时也不告诉我,我今日才知晓!”成阳急促拉住了陆落的手。
她也看了眼陆落的银发。
“我叔公身体不好,这几日忙着照顾他,也没空去拜会你。”陆落笑道。
“咱们姊妹间,这样客气!”成阳失笑,眼睛从陆落的银发上挪开,不动声色,然后拉了她的儿子。
“斜照,快见过你义母!”成阳道。
斜照今年八岁了,比一般的小孩子沉稳,长得很像宋义山,眉眼俊朗:“义母。”
然后,他又说,“义母,我娘常说您是神仙,娘亲果然没有骗我!”
陆落失笑。
成阳也微笑:“你义母是玄女下凡,她就是活神仙。要不是她啊,都没有你的命!”
小侯爷眼睛亮晶晶的。
“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陆落笑道,“快进去坐。”
“七年不见你了,我好些话跟你说!”成阳感叹道。
陆落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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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缘故
成阳和陆落坐下,就让下人陪着小侯爷出去玩,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成阳拉紧了陆落的手。
“五娘”一句话没说完,晶莹的泪珠就涌上了她的眼睫,凝而迅落,无限伤心。
陆落也回握了她的手。
成阳眼泪默默流了一瞬,她用帕子拭去,才道:“你和三哥哥这样,都是义山害了你们。”
“逝者为尊,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陆落道。
陆落没想追究往事。
她连颜浧都不要了,往事论过错,更是毫无意义的。
成阳默默流着眼泪。
一阵心酸过去,成阳收敛了悲切,对陆落道:“后天我宴请,就当给你接风洗尘!”
陆落默默回京,闻公公又带病修养,京里人若是知晓了,还不知怎么看热闹,成阳怕陆落脸上无光,被人轻瞧。
殊不知,这正是陆落求之不得的。
“不必了,我这次回来,没想再跟世俗众人打交道。你常带着孩子来看我,我们清清静静说话,比什么都强。”陆落道。
成阳抬眸看了眼陆落的银发,心知哪怕是她用大长公主的身份去抬举她,外人也未必不看她的笑话。
避开那些俗人,还能落个高深莫测的神秘,也挺好的。
“行,都听你的。”成阳道。
成阳又说:“驸马走后,我也闭门谢客了一年,如今跟亲戚朋友走动的不多。”
宋义山跟颜浧一样的年纪,喜好打猎、马球,身体强壮硬朗,他盛年而逝,陆落也是惊诧。
成阳命中不该守寡的,可见宋义山的去世算是个意外了。
见陆落眉眼低垂着,成阳不知她在想什么,接了个话茬,说起七年前的旧事。
当年那件事,成阳吞吞吐吐,如今就毫无顾忌,全告诉了陆落。
“恭王府的那个小贱|人,是我的亲侄女,她刚出阁就死了男人,回娘家小住,跟义山好了多年。
我那时候什么样子,你也是知晓的,他们就等着我死了,那小贱人好嫁过来。”成阳叹气,“若是旁人,我告到我公公跟前,闹到太皇太后跟前,拿住义山打一顿,出出气也就罢了。
可偏偏这事闹不得、说不得,别说太皇太后,就是我公公跟前,我也张不开这嘴。
侄女上你男人的床,又牵扯皇家的颜面、宋家的体面、我自己的面子,我能怎么办?能置身事外帮我的,就只有三哥哥了。
景耀五年,就是他们出事的那天,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吗?”成阳慢腾腾说着,语气轻柔得很诡异。
陆落摇摇头。
她等着成阳告诉她。
“我生了儿子,孩子又活下来了,我们夫妻鹣鲽情深名声在外,太皇太后很器重义山重情重义,义山正如日中天,那小贱人就知义山起了回头之念。
等了多年无望,那个小贱人想约义山私奔,义山从小锦衣玉食,他舍不得侯府的家业,况且他还有儿子,怎么也不肯走。
那小贱人使计,派人告诉义山说她去庙里烧香被土匪绑了,要义山去救他。义山不敢带家里的护院,生怕我知晓了,就去求三哥哥。
三哥哥当时也说,没有土匪敢绑架恭王府的郡主,哪怕是真的,干嘛不让恭王府的人去救?
义山再三苦求,答应三哥哥说,这次救回来,以后就断了。
三哥哥想让义山死心,带着他去戳破那小贱人的诡计,促我们夫妻和睦,不成想却中了埋伏”
陆落轻轻叹了口气。
恭王府的郡主,哪怕是守寡回来的,也不可能给成阳大长公主的驸马做妾室。
皇家丢不起这个人,祖制也不允许。
成阳生病期间,驸马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丫鬟也没有。
也正是这样,义山就跟恭王府的归善郡主勾搭上了。
归善比成阳小几岁,嫁了个进士,过门半年丈夫病势,她不愿意在婆家守寡,恭王府就把她接了回来。
她偶然认识了义山。
而宋义山那时候被妻子的病折磨得几乎崩溃,不离不弃多年,都是迫于压力,心中难免有怨气。
倏然遇到一个解语花般温柔小意的女人,自然是摒弃了理智,做了欲|望的奴仆。
两人做得隐蔽,处处谨慎,没有任何风声透出来。
成阳不知此事。
而斜照出生之后,成阳一****好转,成阳是宋义山青梅竹马的妻子,成阳温柔多情远胜过归善郡主,宋义山的确是起了浪子回头之念。
可归善那边还在等着,等成阳病逝,等光明正大过门。
希望破灭,归善郡主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她和宋义山也有好几年的感情,岂容宋义山反悔?
说什么约好私奔,说什么绑架劝情,都是宋义山的妄想,那归善郡主应该是受了柏兮的指点,给宋义山设下死局。
得不到,还不如杀了干净!
颜浧救回来,失去了记忆,忘了陆落;而宋义山从那之后,深受打击。
成阳知晓事实,对他再无恩情,他苦求了些日子,成阳态度坚决,半分松动也无。
宋义山心知两个女人,一个恨他要杀他,一个再无心与他做夫妻,心灰意冷。
他在柏兮的阵法里也吃了很多亏,身体还不如颜浧,心情又糟糕,就病倒了。
病了几年,他去世的时候,成阳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妥当,家中有他没他,毫无差别。
他走的时候,没有看到妻子和儿子眼中的半分留恋。
成阳看着他绝望的眸子,临死也难以甘心的委屈,痛快之极。
所以,守寡的日子,成阳过得很舒心,反而比从前更悠闲自得。
这些话,成阳没有告诉陆落。
“我有个儿子依傍,要不然我也没这个底气,是你帮我保住了斜照!”成阳叹气,心里越发难过,“你对我的恩情这么大,我们的家务事却弄得你们如此之惨。”
陆落再三说,她和颜浧之前,是因为缘分的,不怪外人。
哪怕真要怪,亦是柏兮弄鬼的,并非成阳夫妻。
成阳那天跟陆落说了很多话,而后也常来跟陆落作伴,说些京里的趣事给陆落听。
桑林珠去找颜浧,到了第五天,她终于回来了。
不仅她回来了,还带了伲昔格尔。
陆落连忙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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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约定
桑林珠把伲昔格尔带了回来。
“是忠武侯的人送我们回来的,他就在外院,你去看看吧!”桑林珠道。
陆落见伲昔格尔很虚弱,预备查看时,桑林珠阻止了她,希望她先去见颜浧,处理好自己的事。
“这里有我,忠武侯还等着你呢,别让他以为你毫无诚意!”桑林珠道。
桑林珠对此事很坚决,希望陆落赶紧将这些捋顺了,别牵扯到自己的生活。
陆落颔首,只得先出来。
颜浧站在外院的中堂,负手而立,欣赏一副白描的字画,听到脚步声他亦不回头。
他穿着玄铁盔甲,站在阴影处,那盔甲沉重坚硬,亦如他的性情。
陆落微微犹豫,停下了脚步。
颜浧这才转身。
他看到了陆落站在门口踌躇。仲秋的骄阳明媚温暖,洒在她银白如练的发丝上,泛出美玉般白洁的清辉,映衬着她雪色肌肤,玲珑颈项,美得不沾尘埃。
在颜浧眼里,没有人比她更好看了,她哪里都好,无一缺点!
“准备站在门口磨蹭到我消失吗?”颜浧声音清冽,陡然在前方响起,让陆落回神,“过来。”
陆落就迈着步子,跨过了门槛。门口的时候脚步稍大,露出裙裾下一双墨绿色的绣鞋。
“坐。”颜浧利落道,比陆落更像是主人。
陆落这时候,已然恢复了神志,笑了笑,请颜浧先坐,自己再寻了个与他对面的椅子,缓缓坐下。
光影在他们之间流淌,频年的离恨,言未尽、恨未消,他们之间似乎经历了太多。
没有人给他们端茶,亦无人打搅。
颜浧先开了口:“你的朋友,那个神婆,她用蛊术解了我三位副将的旧疾,我把巫师还给她,不是为了你。”
桑林珠去驻地,找到了颜浧,用蛊术作为条件,给陆落和颜浧之间,搭建了一条议和的桥梁。
她蛊术了得,远远胜过了中医。颜浧爱惜他那些疆场杀敌无数的将领们,同时这些将领们不少人有疾痛。
餐风宿露,毫无规律的饮食和休息,难免身体旧疾不消。
就是太医,对这些疾痛也毫无办法,桑林珠花了几天的时间,治好了他们,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桑林珠也累得够呛,几乎快要牺牲掉自己养育十几年的蛊虫。
正是如此,颜浧看到了陆落这边的决心,突然就醒悟了。
他也不需要陆落的恨意。
同时,桑林珠说了自己的目的,她想给颜浧和陆落和解。
颜浧同意了,不仅是桑林珠的蛊术,更是她对伲昔格尔的感情。
他们,让颜浧想起了自己和陆落,心中起了怜悯。
桑林珠的不离不弃,亦让颜浧记得了陆落,陆落曾经也是如此的执着。只可惜造化弄人,她的执着最终都没有好结果。
有了这份悲悯,颜浧不想为难有情人。
“神婆说,只要我退几步,你就愿意跟我好好相处。”颜浧含笑,饶有兴趣看着她,似乎一头狼,寻找猎物可以下嘴的弱处。
陆落装作看不见,径直道:“不错,这是我的意思!我不想跟你争斗了,来来往往的,损耗我们俩!”
颜浧点头:“倒也明事理!”
像说孩子的口吻,评价陆落的行为,陆落握了握拳头。
“你有何种打算?”颜浧又问。
陆落就把她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我愿意给你十三年的时间,这十三年里,我会一直住在京城,你能找到我、看见我,我不会跟其他人好,你也别行为过分。
你不许翻我的院墙,不许亲热;作为回报,我每隔两个月会抽出一天的功夫,陪伴你,当然还是不能亲热。”
每隔两个月,他们可以见一次面,彼此平静相处,除了亲热。
跟从前定亲的时候差不多。
她特意强调了不许亲热,让颜浧有点难以接受,可他答应了桑林珠,自然不会反悔。
同时,十三年的约定,好似给颜浧吃了颗定心丸。
十三年里,若是他再得不到她的心,大概真的可以放弃了。
颜浧看着她的皎皎眉目,心想:和平常人相比,我们的十几年更像是弹指间,她已经很有诚意了。
这段日子的紧逼,颜浧心中也不太舒服,虽然他不肯承认。
“好,我答应了!”颜浧道。
说罢,他快速站起身,将陆落拉到了怀里,捧起了她的脸。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用力吮吸着她的唇珠,旋即又松开了她,笑道:“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咱们和解达成!”
他缓缓松开了手。
他看着她柔嫩的唇,凉滑的肌肤,心头微微酥软,有点舍不得,同时却也明白,他现在的行为,是在竭泽而渔,并不会有好的结果。
陆落不是那种逼一逼就会顺从的女子。
现在,她已经心平气和跟他相处,颜浧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可以收敛了。
“落落,我先回去了。”颜浧轻笑,手指绕过了她的银丝,撩拨得有点缠绵,才缓缓放手。
陆落面无表情点点头。
颜浧走出去,步入阳光里。从前每次见他,他都是踏着明媚而来,那时候陆落心情也雀跃过。
只是,此刻再无涟漪,因为他已经不是颜浧了。
她退了一步,颜浧也退了一步,他们之间的争斗暂时可以缓解,对陆落是好事。
陆落回到了内院,去看伲昔格尔。
伲昔格尔吃了点苦头,在颜浧军中修养数日,精神好了很多。
桑林珠正在给他调治一种苗疆的草药。
“是夸巴梅和伲昔木,他们想接圣姑回苗寨,需要八名巫师帮衬。”伲昔格尔告诉陆落。
当初薛澜突然好转,也是伲昔木弄的,她也在伲昔木手里,只是关押薛澜的地方不同,伲昔格尔找不到她。
夸巴梅和伲昔木是一对夫妻,他们都五十来岁了,却野心勃勃。
圣姑有没有复生,其实还没有明确的事实佐证,一直在传谣的,就是伲昔木两口子。
“原来他们就是苗寨的内奸!”陆落道,“虚惊一场!”
“不是虚惊。”伲昔格尔表情沉痛,“现在,圣姑真的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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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颜浧的暗示
伲昔格尔回来了,桑林珠的眸子里添了潋滟的光,笑容也变得瑰丽灼目,她很开心。
桑林珠很美,笑起来更美,如今更是容光焕发。
陆落很羡慕。
桑林珠千里迢迢,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寻到了她的情郎,他们之间没有生死、失忆等阻隔。
找到了,他们就完整了。
而陆落曾也很努力,为了颜浧,为了她自己的感情,却全部化为泡影。
“术士犯五弊三缺”陆落怅然,她一直都知道,却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
她侥幸以为,自己能躲过去。若是她真的很重视五弊三缺,当初就不会对颜浧投入感情。
深秋天青云远,百草凋残,陆落望着庭院萧疏落木,心情有点郁结。
桑林珠晚夕找陆落。
“对不起,五娘。”桑林珠先道。
陆落不解:“怎么说这话?”她没觉得桑林珠哪里对不起她。
桑林珠微微咬唇,道:“五娘,我是懂得你的,你心里始终放不下。如今这么逼迫你议和,无非是逼着你,苦了你。”
陆落摇摇头。
她和颜浧之间,外人是看不明白的,陆落却是清楚她自己的心。
颜浧已然不是颜浧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已经认清了。从前是真放不下,如今想明白,就能放下了。”陆落道,“他不是与我定亲的那个人。”
“什么?”桑林珠见陆落不是敷衍,不免惊诧反问。
陆落笑笑:“你不懂,以后有空再说吧。”
翌日清晨,晨曦尚未散去时,陆落起身,准备让厨房做好早膳,然后陪着叔公在后院散步。
二门上的丫鬟来通禀,说忠武侯来了。
“他来做甚?”闻乐喜大怒。
陆落握住了叔公的手,笑道:“没事,我去见他。”
颜浧一大清早就来,肯定是昨晚想起了某件事,急切想要告诉陆落。
他没有昨晚闯进来,也没有今早直接进陆落的房,而是照规矩让丫鬟通禀,他已经在履行他的诺言。
陆落自然不能避而不见,先毁了承诺。
她从来见颜浧。
颜浧坐在外院的大厅里喝茶,神态悠闲,倒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紧急的。
陆落走过去,问他:“一大清早过来,你有什么事吗?”
“有点小事。”颜浧道。
这么早急匆匆而来,陆落觉得此事小不了,她微微拧眉。
颜浧递了个匕首给她。
这个匕首陆落见过。
“我昨晚翻东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个。”颜浧道,“这是景耀元年,我们相遇时,你救了我的命,我送给你的匕首。我还想继续给你,算作重新开始。”
这把匕首很华丽,当初陆落重金卖给了楚王,楚王再给了颜浧。
从前他们要好的时候,颜浧要给陆落,陆落一直没收。
匕首用红宝石镶嵌了鞘,清晨稀薄暖阳中,红宝石泛出烈烈浓郁的艳光,很是贵重。
这是宫里赏赐给颜浧的。
陆落叹了口气,道:“那我收下了。”
她真不想要,却又不想做得太过分,再次得罪他,毁了现在的平静。
收起来,放在柜子里锁起来,也不碍陆落的眼。
接过来时,颜浧深邃的眸光微闪,有些狡诈闪过。
陆落瞧得真切,心想颜浧是故意暗示她什么,她却装作没看见,不动声色,先接过来再说。
颜浧送完了刀,也没有纠缠就离开了:“衙门还有事,我先去官廨,若是有事,派人去兵部找我。”
陆落颔首,心知她是不会去找颜浧的,却也没说出来。
颜浧走后,陆落拿起这把刀,看了片刻。颜浧那眼神,直接告诉陆落,他不是送刀这么简单。
可他想做什么,陆落一时也想不出来。
当年颜浧在赵州被困,差点死在阵法里,是陆落救了他。当时这把刀他随身带着,是他唯一值钱的东西,就送给了陆落。
陆落忙着去追那一袭白衣的术士,也没有多看就收下了。
后来,那白衣术士没追到,陆落看到一个残留的阵法。
她当初术法浅薄,遇到了阵法里残留的生吉之气,当即用这把匕首聚拢。
这匕首也算是个法器。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匕首里的生吉之气还没有消失,陆落开了天眼,可以清楚瞧见它缓缓的流淌。
生吉之气太单薄了,现在对陆落和颜浧而言,是毫无作用的。
若是陆落凭空得来,她不会多看一眼,偏颜浧故意的暗示,让陆落不能不琢磨。
早膳之后,陆落对着这把匕首,愣神了片刻。
倏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隐约想起什么。
陆落微怔。
这个念头有点奇怪,她也不敢置信,将匕首丢得远远的。
“怎么了?”闻乐喜也问。
“没事。”陆落遮掩,复又把匕首放了起来,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他们刚刚散完早步,水长宁回来了。
陆落和闻乐喜散步到门口时,正巧遇到了他。
他风尘仆仆。
“不是说半个月吗,怎提早回来了?”陆落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水长宁一袭白裳,眼眸平静,璀璨的朝霞落在他身上,他整齐浓郁的青丝发出青稠般的光泽。
有些念头在陆落心中一闪而过。
“我没有出城,在城里遇到了故友。”水长宁解释,然后对陆落道,“你有空到我院子里来,我有东西给你。”
陆落道:“我现在没事。”
闻乐喜就自己回了内院。
陆落去了水长宁那边,她跟在水长宁身后,细细打量他。
水长宁喜欢穿素色衣裳,个子颀长,飘渺似仙人般绰约。
陆落微微眯起了眼睛。
进了院子,水长宁坐下时,陆落突然问:“水长宁,之前在苗疆,我见过你有个玉葫芦,甚是有趣,能再给我瞧瞧吗?”
水长宁面无表情,只是眼帘垂下了一瞬,抬眸平静道:“不知放到哪里了,回头找到了送给你。”
陆落看了他一眼,眼底碎芒涌动,没有继续追问。
水长宁若无其事,对陆落道:“我此次出去,寻到了一样东西,可以帮助你。”
“什么东西?”陆落的注意力立马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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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钟琻的提亲
水长宁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药瓶。
药瓶是玻璃制成的,很是昂贵,也很小巧,可以握在掌心。
瓶中装满了碧绿浓稠的液体,微微晃动,能泛出谲滟的光。
陆落凝眸打量,问:“这是什么?”
“是一个萨满给我的,它是用苏鲁锭长矛上的凝血,混合了斡难河里百年不断的水草,萨满向长生天祈福九个月,碾压而成的药汁。”水长宁道。
陆落不太了解蒙古,只知道苏鲁锭长矛是蒙古战神的象征,而长生天是蒙古人信仰的神。
她细细打量这瓶绿液,顿时觉得它珍贵无比,就问水长宁:“有什么用?”
“它可以破除任何萨满的药物。”水长宁道。
陆落心头一动。
颜浧喝过萨满的药,他的肠胃百毒不侵,蛊虫也无法在他的体内生蛊,而混合这瓶药汁,陆落就可以对其下蛊。
若是昨日,陆落会非常高兴。
可现在她高兴不起来。
陆落拿着这瓶药汁,眸光若点漆,深邃绵长,而后才露出笑容:“这太珍贵了,多谢你。”
水长宁面无表情看着她。
他眼神很平静,可平静里有一丝涟漪闪过。
他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不会点破。
水长宁看了眼陆落,心知陆落见过了颜浧,他没有什么表情。
“那你收好了。”水长宁站起身,对陆落道,“先回去吧,我出门好几天,要歇息了。”
“要人端早膳给你?”陆落问。
水长宁摇摇头,只说:“打了热水来,拿套干净的衣裳。”
陆落就出来,顺便吩咐这院子里的小丫鬟去忙。
陆落带着他给的东西,就从他的院子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陆落拿出颜浧给她的匕首,以及这瓶药,沉吟良久,眸光越发阴冷犀亮。
她把匕首和药瓶全部收起来!
“我不能腹背受敌,但愿只是我多心了最强宗师。”陆落伏案垂眸,良久难以缓过劲来,她心底有寒意暗暗沁出。
水长宁千辛万苦弄回来的药,是帮她对付颜浧的,陆落不应该怀疑什么。
她重新净面梳头,去看了桑林珠和伲昔格尔。
桑林珠告诉陆落说:“夸巴梅和伲昔木不知去向,我暂时不能回苗寨,我不能任由他们毁了苗寨!”
陆落说好。
桑林珠要留下来,伲昔格尔又找到了,颜浧和陆落也暂时达成了和解,陆落的心静下来。
陆落有件很重要的事,需得桑林珠帮忙。
以前时机不到,现在刚刚正好了。
“桑林珠,我有件事求你。”陆落道。
“那你求啊。先跪下磕头,才算求得有诚意。”桑林珠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伲昔格尔也在旁边笑。
陆落原是一本正经跟她说要紧事,见她插科打诨,好好说话的心思也没了。
正要求不求的时候,外院又有人来通禀,说钟少爷要见陆落。
“钟琻吗?”陆落心中微喜,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算了算年纪,钟琻也十六七了,是个大人了。
他当年呆呆萌萌的,很是可爱。
“快请他进来。”陆落对丫鬟道,同时对桑林珠说,“我先去见个朋友,回来之后再收拾你。”
桑林珠吐吐舌头,少女的娇憨不加掩饰。
伲昔格尔在旁边笑得更开心。
陆落不理会他们,举步出来,终于看到了钟琻。
钟琻和她想象中差不多,个子长高了,还是那么文弱消瘦,肌肤雪白中透出虚弱,唇微微泛红,一双眼睛倒是颇有神采,精神炯炯看着陆落。
“姐姐!”钟琻微笑叫她,然后目光落在陆落的银发上,眼眸逐渐转暗。
他很心疼。
陆落第一次想把自己的头发藏起来。她下意识扶了下鬓角,才笑道:“琻儿,你长大了!”
他平安长大了,这是陆落的功劳。
钟琻微笑,露出一口非常洁白又整齐的牙齿,灿烂之极。
他和陆落说了几句话,也没什么可聊的,就道:“姐姐,我去给闻公公请安。”
“好。”陆落带着他,去看叔公。
不成想,陈容枫今天来了,正在陪着闻乐喜下棋。
白玉棋枰上,陈容枫的黑子已经溃不成军,他故意相让妖神之血。
陆落进来时,陈容枫闻到了一阵馨香,手里的棋子拿不起了。
“叔公,您还记得钟琻吗?”陆落笑道,“是钟侍郎的孙儿。”
闻乐喜自然知晓钟侍郎的孙儿。
陆落离京之后,钟琻常来看闻乐喜,问起陆落的情况。
闻乐喜颔首,让丫鬟给他们端茶。
陆落接过茶,慢慢拨动浮叶,喝了半口。
钟琻不接茶,而是站在闻乐喜身边,肃然道:“闻公公,我有件事求您成全!”
闻乐喜一愣,就连陆落和陈容枫,也不解看着钟琻。
“何事?”闻乐喜笑道,“我可不知能否成全你”
“我想娶陆五娘!”钟琻声音高振。
陆落一口茶喷了出来。
陈容枫手中棋子,啪的一声落在白玉棋枰上,清脆响动似敲在每个人心上。
闻乐喜何尝不是震惊?
陆落先回神,笑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快过来,坐下喝茶!”
“不,我说真心话!”钟琻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严肃道,“我从小就仰慕姐姐,励志要娶姐姐为妻。
若是姐姐已嫁,我自然不敢打搅,如今姐姐待字闺中,我不能耽误了!闻公公,求您成全!”
说罢,他居然给闻乐喜跪下了,一连磕了三个头。
陆落哭笑不得。
闻乐喜也一脸无奈。
只有陈容枫,呆如木鸡看着这一切,心里颇受刺激。
“你这个孩子,哪怕要求娶,你也要让你祖父请个媒人,认真上门提亲,这么说说岂不是儿戏?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提亲的?”闻乐喜道,声音里笑意压不可抑。
陆落闻言要抓狂:谁来提亲这是重点吗叔公!
“那公公就是答应啦?”钟琻则大喜,“好,我叫我祖父派人来提亲!”
说罢,他不等陆落说什么,急匆匆跑了。
“琻儿!”陆落瞠目结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我叔公还没答应啊孩子,你快回来!
真像一场闹剧。
她又想笑,又觉得难过,她已经沦落到被小孩子可怜的地步了吗?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回眸却见陈容枫,面无人色,怔怔坐在那里。
——*——*——(未完待续。)( )
第085章勇气
钟琻一席话,陆落啼笑皆非,闻乐喜当件趣事,笑了半晌,唯有陈容枫,魂不守舍回家了。
闻乐喜也瞧出了陈容枫的异常。
手捧着旧窑十样锦的茶盅,闻乐喜手指纤长枯瘦,慢腾腾喝茶,说起了陈容枫:“他什么都好,就是瞻前顾后。”
陆落竟像做了亏心事,埋头不接话。
她不是很想跟叔公谈论陈容枫。至于为何,大概是她总觉得陈容枫接近叔公是带着功利性的,就是为了陆落,而她叔公是真心把陈容枫当忘年交。
“他什么都跟我说过了。”闻乐喜见陆落沉默,知晓她心中所虑,笑着说道。
闻乐喜早已清楚,他并不介意。
“说什么?”
“说他当年在祈隆寺相看方六娘,却一眼相中了你。”闻乐喜道。
陆落轻垂了浓睫,自己操多余的心了,叔公和陈容枫早已谈过。
她讪讪道:“我在湖州府就跟他解释清楚,也请他不用再等。况且,我们都大了,没有等的意义。”
闻乐喜笑了笑,道:“他是个忠诚的臣子,是个孝顺的长辈,是可靠的朋友,也是慈祥的父亲,却独独不太适合你。”
陆落讶然,抬眸看了眼叔公。
闻乐喜继续道:“你牵绊太少,而他顾虑太多,必定无法全心全意信任你。”
陆落没想到叔公这么懂她,心中温暖又湿濡,差点落泪。
她轻轻握住了叔公枯瘦干冽的手,靠近他身边,良久不语。
闻乐喜也轻轻拍陆落的手,微叹一口气。
钟琻的一席话,陆落当个玩笑听,闻乐喜亦然。
他们都明白,钟家是高门望族,虽然人丁稀薄,势力却是不减的。而且,钟家还是颜家的亲戚。
陆落被颜浧退亲,钟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求娶,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饶是知晓结果,陆落还是挺感动的,钟琻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钟琻的心思,陆落非常明白,绝不是什么感情,这孩子仍是一心一意为了陆落好,怕陆落的过往以及她的银发被世人嘲笑,所以想金屋藏娇。
陆落心中温暖。
此事,闻乐喜和陆落过耳不过心,唯有陈容枫深受刺激。
从闻乐喜府上回去,陈容枫独坐外书房,良久未动。
风穿过雕花窗棂,将他满桌的旧稿吹散,纷纷扬扬撒了满地,似雪片轻飞,他没有去捡,良久才回眸,瞥见旧稿中有一封信。
那是他写给陆落、尚未寄出去的。
未寄的信稿,又何止这一封?这些年囿于京师,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事情太多。
景耀八年,他母亲去世了;同年,陆落也离开了湖州府,去了山上。陈容枫去了湖州府也找不到陆落,况且他还要守孝。
如今孝期已满,陆落也回到了京师。
那时候,每每心情愉悦或失落,亦或者微醺夜雨,都要写一封信,寄托情丝。这些信,有的露骨缠绵,自然不能寄出去,一封封存起来,已经存了厚厚的一叠。
可又能如何呢?
他还不如个孩子!
他这么拖拖拉拉,到底是为何?
猛然间,陈容枫站起来,去寻他的兄长。
他父亲去世之后,兄长继承了爵位,成了新的广德侯。
“侯爷呢?”陈容枫踏入他大哥在外院的书斋,进门就问。
“十二郎。”西边的小书阁里,他大哥正在跟几位幕僚谈论事情,见他来找,就推窗喊他。
陈容枫忙折身去了小书阁。
“先这样吧,让李满先回太原府,从个小协管做起,以后还有他的机会。”广德侯对幕僚道。
幕僚们听了,又见陈容枫进来,纷纷告辞。
陈容枫随口问了句:“李满怎么了?”
李满是陈家的一个朋友,他大哥的同窗,从小常在陈家玩,陈容枫视他如兄长,常跟他请教学问,半师半友。
“还不是上次兵部那点事,忠武侯容不得他,要把他调到西南去。”广德侯道,“我和老四商量过了,暂时把他安置在太原府,以备后用。”
老四,并不知指陈家的四老爷,而是指太后的胞弟、聂家的世子爷,也就是陈容枫兄弟们的姨母表弟。
陈容枫的母亲和太后的母亲陈国夫人是同胞姊妹,陈家是太后的亲信,和聂氏一党结盟。
忠武侯颜浧既不依附于颜氏,也不偏袒聂氏,中立且凶猛。偏他战功显赫,又是帝师,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遇到了忠武侯,聂家也不敢硬碰,尽量保存实力,不想和忠武侯鹬蚌相争。
陈家依附聂家,处处替聂家考虑,广德侯折损一名同窗,也是无可奈何。
“你当初把李满塞到兵部去做什么?”陈容枫问。
李满是个文人。
当然,兵部各司中,七八成都是文人,就是战略决断的职方司,多半也是用文人。
如今,兵部由忠武侯管事,他容不下纸上谈兵的文人了。
“还是老四的话,打武选司的主意呗。”广德侯道。
陈容枫微愣,回神气道:“你们太贪心了,好好的毁了李满的前途,他可也是十年寒窗读出来的!”
广德侯就觉得弟弟幼稚,把官场碾压看得太过于简单。到底只是个吟诗作赋的学子,广德侯对陈容枫也不抱希望,笑了笑,就把话题岔过去。
“你有事吗?”广德侯问。
陈容枫踌躇起来,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犹豫再三。
而后,他想起那个单薄纤瘦的孩子,掷地有声告诉闻乐喜,他爱慕陆落,他不在乎陆落的年纪,更不在乎世俗,他要娶陆落。
一席话,太过于刺激陈容枫,难道他连个孩子也不如么?
“大哥,我想分家,自己出去单过!”陈容枫道。
广德侯大惊。
千算万算,没想到陈容枫是这么一番话。
“怎么,我亏待你了?”广德侯吃惊,“你怎突然要分家过?”
陈容枫又沉默。
“觉得我们和聂家太近了,怕我们不得善终,将来连累你?”广德侯心里冒寒气。
父母都去世了,广德侯以为自己跟陈容枫感情深厚,没想到弟弟倏然说要分府,隐约是瞧不上他与聂家混,吃相难看,心中又尴尬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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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9号要出差,要去八天。我怕到时候事情太多会断更,所以最近都在存稿。可又要上班,稿子也存不了多少,只得先单更几天,求姐妹们体谅!(未完待续。)
第086章成熟
陈容枫没想那么深。
他一辈子风花雪月,想得最多的也不过如此。
兄长的质问让他微愣。
陈容枫不曾瞧不起兄长的钻营,谁家的富贵荣华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都是一步步的挣来?
他只是想娶亲了,不想兄长为此阻挠他。
“我想娶妻!”陈容枫道,“你们也许会觉得她给广德侯府丢脸,我索性出去,你们不为难,我也不为难。”
广德侯大惊:“娶谁啊?”同时,广德侯心中也微微一松,到底轻瞧了弟弟些,他弟弟并没有酸腐气息,懂得权势的来之不易。
只是,说出“丢脸”、“为难”的话,广德侯自然以为是某位名伎了。
陈容枫这等才子,青睐他的名伎也不止一两个,从前有,现在更有,将来亦不会少的。
真领个名伎回来,丢脸的可不止是广德侯府!到时候,就连聂家,太后,甚至陈惠妃陈璇,都要受人指指点点。
陈家不能接受!
这不是丢脸和为难了,这是给全家抹黑!
“不许胡闹!”广德侯摆出了兄长的威严,“哪怕你再疼她,她也只是个欢场女子,你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
陈容枫蹙眉:“不是欢场女子,她是良家的!”
广德侯不解。
“我就知道你要啰嗦,索性分了家,咱们各顾各的。”陈容枫道。
广德侯自然不同意了:“你到底要娶谁啊?”
陈容枫的面子,也关乎宫里的陈惠妃陈璇。
广德侯府还指望扶持陈璇一把,让她做皇后,要是她父亲丢下丑闻,陈璇入主中宫也要收到朝臣的反对。
广德侯甚至帮陈容枫物色了一门亲事,可以帮衬陈家的,还打算过些日子再谈。
“十二郎,你不许再胡闹,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广德侯痛心疾首。
陈容枫虽然没有儿子,可广德侯的孙子都五岁了,陈容枫也算“祖父辈”的。
这么大的年纪,还闹小孩子脾气,就显得幼稚了些。
“不光是咱们陈家,你不想想璇娘?”广德侯又道。
陈容枫这次固执己见:“我娶亲,关璇娘何事?”
兄弟俩吵了一架。
广德侯说服不了陈容枫,陈容枫甚至不告诉他们,他要娶谁。
陈容枫一心闹着要分家,分开了之后他再去提亲,这样没人能说多余的话。
广德侯绝不同意,气哄哄回了内院。
正巧广德侯夫人进来,见丈夫一脑门官司,就问他出了何事:“李满的差事又添了变故?”
“不是李满,是十二郎!”广德侯气得不轻。
陈容枫从前要去江南做官,就传出跟闻乐喜的外孙女私定终身的话,陈家不同意,而后他生病留在京师;再过一年,老夫人去世,陈容枫守孝三年,也安分了三年。
可刚刚除服,陈容枫又开始闹腾了。
这次还不知是什么女子!
既然能让陈家丢脸,肯定比闻乐喜的外孙女更糟糕了!
到了这一步,广德侯倒宁愿他还想着闻乐喜的外孙女。
广德侯就把这件事,一股脑儿告诉了他夫人。
陈夫人听了,微笑道:“大多的事,十二叔素来通透,劝劝他就是了,犯不着和他拧。他那个人啊,服软话,你说些家里的难处,再搬出惠妃娘娘,他就什么都依了。”
广德侯冷哼。
翌日,陈夫人进宫去拜见太后,顺道去看了陈惠妃陈璇。
陈璇今年十六了,生得白皙颀长,容貌谲滟。这宫里的几个女子,独数陈璇姿容绰约,远胜过其他。
也或者说,其他人都有些青涩,毕竟年纪不大,独陈璇成熟妩媚,身材玲珑,她发育得比较好。
“我爹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陈璇问。
陈璇只有逢年过节才可以见一次父亲。
她常托了太后娘娘,招她的二伯母--也就是广德侯夫人,进宫看望她,顺便问起她父亲的事。
陈璇事无巨细都要问道。
陈夫人也不隐瞒,就把陈容枫要分家、娶亲的话,告诉了陈璇。
“娶亲?”陈璇怔愣,“我第一次听到说他要娶亲,娶谁啊?”
“你大伯问了,没问出来。”陈夫人笑道,“你大伯不同意。不过,也该给你父亲正经娶门亲事了。”
陈璇手指的茶盏微动,差点泼出茶来。
茗香氤氲中,她的眸子阴冷,转瞬消失。
陈夫人觉得璇娘成熟稳重,对她的态度并不见惊讶。
陈夫人走后,陈璇沉吟良久,去了趟太后娘娘的寝宫。
当年是太后要求陈璇进宫的,如今宫里众妃子,太后也独爱陈璇。
陈璇有了太后作为依靠,反而越发谨慎小心。
“臣妾想见见家中父亲。”陈璇泫然欲泣,“听闻他这些日子,身子骨不好,臣妾没亲眼瞧见,日夜不安。”
陈璇孝顺,这是美德。
陈容枫是太后的姨母表弟,有时候会破格召见他。
“外臣不好入宫,况且今天也不是召见的日子。”太后迟疑。
陈璇泪盈于睫:“臣妾的母亲走的时候,臣妾尚且年幼,不懂失怙之痛;若是爹爹也”
她不吵不闹,只讲道理,太后就觉得律令无外乎人情。
考虑再三,太后下懿旨召见了陈容枫。
陈容枫也不知何事,匆匆忙忙赶到了太后的宫殿。
请安磕头之后,太后指了指偏殿,道:“惠妃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们父女也多时未见,你去看看她吧。”
陈容枫脸上立马泛出了容光。
如今能让他开心的,除了见陆落,就是见他最心爱的女儿了。
到了偏殿,宫人们左右服侍着,陈璇一袭宫装,立在屏风后,只有窈窕倩影落在屏风上。
陈容枫正要下跪,给惠妃娘娘磕头时,陈璇转过了屏风。
“娘娘!”陈容枫大惊。
陈璇生得越发像她的生母,一双流沔美目,潆然眸子里能倒映出人影来;小巧的脸,修颈窄肩,云鬟嵯峨,美艳又不失庄严。
她一点也不像十五六岁,反而像二十五六岁,美艳得叫人挪不开眼。就算生父,也感叹女儿真的长大了。
“爹。”陈璇走出来,和陈容枫面对面,搀扶起她跪拜在地的父亲,“爹爹,女儿很想念您。”
她小时候,父亲常抱着她,这跟普通人家的父女不同。
她父亲的臂弯,最是强壮有力。
陈容枫心知宫廷规矩森严,怕给女儿带来麻烦,却见宫人们早已默默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俩。
他情绪也流露出来。
“爹,您要娶妻?”
屏风前只有一小锦杌,陈容枫坐着,陈璇就半蹲在他跟前,一双手搁在父亲的膝头,柔声问。
--*--*--(未完待续。)
第087章续弦
陈璇问陈容枫,您是不是要娶亲了,陈容枫沉默了下。
陈容枫不是要娶妻,而是他想娶。
能不能娶到,他没有把握。
陆落对他,一直都是拒绝,他一厢情愿坚持到今天罢了。
他明明只比陆落大十一岁啊,如今陆落倒像是钟琻的同龄人,而陈容枫像他们的父辈。
真是触目惊心。
陆落越发稚嫩年幼,她是游方之人,得道修为,陈容枫比不了。
再看陈璇,陈容枫都感觉璇娘比陆落成熟。
女儿柔声问,他是不是要娶妻了,陈容枫似乎不愿意在女儿面前露怯,沉默片刻,遂含笑点头:“是啊。”
陈璇一双璀璨流彩的眸子,倏然似铺上了层乌云,密布的阴霾让陈容枫倒吸一口凉气。
陈容枫从未见乖巧可爱的女儿露出如此阴狠的神色。
“娘娘”陈容枫低声,喊了句女儿。
陈璇却伸出纤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我不准!”
陈容枫心里微凉。
孩子都是这样,害怕后母。
璇娘已经嫁人了,做了宫里的娘娘,她仍摆脱不了小姑娘的天性。
她依赖父亲。
陈容枫柔声劝慰女儿,压低了声音,用儿时的称呼:“璇娘,你母亲已经走了十几年,你爹爹至今无后,都没有一个亲兄弟帮衬你。
我放心,爹爹不会忘记你母亲的,逢年过节都会记得给她上香。璇娘,我要再娶,也不会有人取代你们母女的,你永远是爹爹的长女,爹爹最疼的人就是你”
陈璇的手更紧了:“我根本不知我母亲是谁,我不记得她,没见过她,我只记得你!”
她眸子里潋滟又狠戾,两种情绪在她脸上流淌,越发美艳动人--美得令人窒息,像美女蛇。
陈容枫莫名其妙,总感觉女儿的神态很陌生。
他心中恍惚。
仔细想想,璇娘进宫**年了。
**年的前,璇娘只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孩童,她如今的性格,多半受宫廷影响,不在是陈容枫膝下那个稚嫩乖巧的孩子了。
陈容枫半喜半忧。
孩子长大了,多半是高兴的;可是她变了,做父亲的又有点失落。
“我不准你成亲!”璇娘俯身,在他手背上吻了下,而后咬牙落泪,“父亲,你不能属于任何人,除了我!”
这席话陈容枫不懂,他莫名其妙看着璇娘,不知璇娘到底想说什么。
璇娘哭了,却哭得阴隼,叫陈容枫不寒而栗。
晶莹泪珠打湿了面颊,湿濡中她薄唇微抿,透出狠戾。
“璇娘,你都这么大了。”陈容枫心中震惊,同时又无奈。
他要娶妻的理由太多了:他身边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他妻子去世十几年了,他没有儿子。
而他不娶妻,反而很牵强。
这世上反对他娶妻的,大概只有璇娘一个人吧!
陈容枫知晓女儿舍不得他,怕他将来有了其他孩子,不疼她了。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酸,没有照顾好她。
而后,有个宫女进来说:“惠妃娘娘”
这是提醒她,陈容枫该走了。
陈容枫就站起身。
璇娘抹了眼泪,转到了屏风后面,陈容枫从偏殿出来,再次给太后请安。
“和惠妃说了什么?”太后问。
陈容枫道:“回禀太后,小臣欲觅焦桐续清音,说给了惠妃娘娘听,她也很高兴。”
“真是好事啊!”太后也欣慰笑道,“这么多年,你可算是想通了。从前姨母、你大嫂每每说起你房中至今无后,都心急如焚。”
陈容枫知晓,他母亲在世时,常催他再娶;哪怕不娶,也要抬几个姨娘。
陈容枫有两名贴身服侍的通房,红袖添香足以,姨娘是不打算抬了,也不想要她们添丁增口。
“定下了哪家的姑娘?”太后又问。
陈容枫不答。
太后只当他害羞,笑道:“时辰不早,你先回去吧,我改日叫了广德侯夫人来问。”
陈容枫出了宫门。
陈璇立在窗棂之后,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唇角有绝望的冷笑。
“我不喜欢任何人碰我的东西!”陈璇捏紧了帕子,眼神没了半分温度。
她很小的时候,表姐觊觎她的陶瓷玩偶,祖母做主,要送给表姐时,璇娘偷偷砸了,还诬赖是表姐弄的,自己先哭了一回。
从此之后,她那个表姐再也没到陈家做客,她祖母而后常说那表姐不懂事,表姐在亲戚朋友家名声就增了笔黑点。
如今,也是一样!
守不住了,陈璇早已知晓,有些东西她守不住。
她微微扬起下巴,望着远处已经没了踪迹的身影,唇瓣抿得有点紧,果断又坚毅冷酷。
陈容枫从宫里出来,感觉好似变了天,他身上酥酥麻麻的,总感觉有什么爬到了肌肤上。
蚀骨的寒意沁入。
陈容枫来的时候精神抖擞,回去的时候却头晕眼花,好似染了重风寒。
回到广德侯府,他哥哥广德侯瞧见了他进门,正打算再次劝他,娶妻和分家都要慎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二郎,你到我书房来”
陈容枫身子却摇晃了下,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十二郎!”广德侯吓了心惊胆战,连忙去搀扶他。
小厮们七手八脚,把陈容枫抬进了屋子。
“快快快,去请太医!”广德侯焦虑道。
他摸了下陈容枫的脑袋,凉透了,他整个人都像一块冰。
“十二郎!”广德侯探了下陈容枫的鼻息,感觉没有出气了,更是焦虑。
陈容枫的五哥也出来,瞧见这模样,见陈容枫脸都青了,同样吓着了:“他这是什么病啊?”
“和四年前一样,旧疾复发了。”广德侯道,“”
“比那时候严重多了,四年前也没这样啊!”陈五郎道,“他是不是没活气了?”
陈家上下一时间乱成一团糟。
闻乐喜当天晚夕就听说了。
陈容枫算是闻乐喜的忘年交了,两人感情不错。
“他四年前就发过这种病,当时差点没挺过来,我得去看看他。”闻乐喜道。
“叔公,您自己还在‘病中’呢,让其他人去吧。”陆落连忙拦住了她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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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诚意
话表两头。
钟琻说要求娶陆落,陆落和闻乐喜都觉得不靠谱,当个笑话儿。
可让他们祖孙俩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钟琻的祖父居然真的来到了闻乐喜府上议亲。
别说陆落,就是闻乐喜也差点跌倒在地。
好歹也是侍郎府,堂堂名门望族,这点脸面也不要了吗?
见过不靠谱的,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
“钟侍郎这是老糊涂了吧?”闻乐喜腹诽,一脸震惊掩饰不住。
钟侍郎则没有半分儿戏,很认真解释道:“琻儿的命都是陆姑娘给的,陆姑娘是我们钟家的恩人。退亲改嫁,这属于平常,好女百家求,能娶到陆姑娘是琻儿的福气。我也知公公生病,以后不会牵扯宫闱。”
闻乐喜以后不再参与朝政,钟侍郎才放心求娶。
没有陆落,钟琻就活不到今天。
其他人家可能会考虑地位、年纪、颜面,钟家却知道,陆落能给钟琻保命。
钟家以后的香火全靠钟琻,等于全靠陆落。
钟侍郎夫妻原本不敢想的,觉得配不上陆落,陆落又不是凡女。
但是钟琻对陆落念念不忘,又大胆提亲了,正中了他们夫妻的下怀,于是高兴来议亲了。
没什么比钟家的延续更重要了。
陆落可是玄女啊!
娶个仙女回来,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落当时哭笑不得,等钟侍郎一走,她心中陡然一酸,眼泪滚了下来。
“怎哭了?”闻乐喜连忙安抚她,“钟家没有恶意。”
“我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居然真有人家长辈不嫌弃我!”陆落悄悄抹去了她矫情的眼泪,微微笑道。
闻乐喜听了,心里也一酸。
“钟琻虽然单薄瘦弱了些,却是个痴情重义的孩子。”闻乐喜本该觉得滑稽,可陆落这番话,他竟认真考虑起来。
陆落生得稚嫩,站在钟琻旁边,看上去和钟琻同龄。
她上山三年,修为让她的容貌越发年轻。
这么看来,这门婚事也不是那么可笑,万一真成了呢?
造化就是这么不可捉摸啊!
“别连累人家!”陆落连忙打断她叔公的筹划,“我是不可能嫁给钟琻的。在我心里,他像是我的晚辈,我跨不过去的。”
陆落答应过颜浧,十三年不谈婚嫁,要是她答应了钟家,颜浧岂不是又要发疯?
陆落不想再对付那个疯子了。
闻乐喜略带遗憾叹了口气:“那就是有缘无分,怪可惜的。”
难得碰到人家真愿意求娶陆落,而且男方不错,门第富贵,闻乐喜回转过神来,越想越满意。
可陆落不愿,也不好勉强。
在闻乐喜心中,大概也觉得陆落超凡脱俗,俗世的婚姻对她有害而无益。
晌午的时候,派去看陈容枫的小厮回来了。
小厮回禀闻乐喜和陆落道:“陈大人还没有醒,太医说很危急”
陆落一怔。
闻乐喜坐不住了。
上次见面时,陈容枫有点神不守舍,是为了陆落。
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闻乐喜想去看看陈容枫时,陆落再次拦住了他,道:“叔公,石庭是神医,而且他学过巫医,我带着他过去看看,再回来告诉您,如何?”
石庭学过巫医,只是他的巫术仅仅皮毛,不及伲昔格尔的万一。
可伲昔格尔现在虚弱,桑林珠不会同意陆落带着他出门去治病的。
桑林珠可护短了,她的情郎跟宝贝一样,陆落不能任意驱使。
想来想去,陆落还是先带着石庭去看看。
“好,那你快去!”闻乐喜迫不及待道。
陆落颔首。
回到内院,陆落重新梳头更衣,换了件浅绿色挑丝缠枝莲花的褙子,月白色澜裙,银发梳了低髻,带了两支碧绿色的翡翠簪子,去找石庭。
“如此盛装,是要去哪里?”石庭问。
石庭觉得陆落这样装扮很好看,而且得体。
她银发柔软有光泽,泛出的淡淡珠光,似在她脸上傅了层淡粉,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黛如柳,眸亮如星。
“跟我去趟陈家。”陆落道。
石庭之前去找薛澜,找了几天毫无结果,就在家中休息。
“哪个陈家?”
“广德侯府。”陆落道,“陈容枫生病了。”
“他怎生病了,是不是有人害他?”石庭问,略有所指。
陈容枫喜欢陆落,石庭等人都看出来了,颜浧肯定也知晓。
石庭的意思,陈容枫“生病”,可是颜浧所为?
“我也不知道,所以带着你去看看。”陆落道,“换身衣裳,走吧!”
石庭就不再多言。
两人到了广德侯府,但见侯府门口,停满了香车宝马。
来探病的人很多。
陆落在大门口的场地下了马车。
她下车时,有人远远看到了她,只当是某位人家的老太太,还穿得如此稚嫩,有点不得体,故而多看了几眼。
没看到陆落的脸,也就无所谓。
石庭上前去敲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四旬的男人,带着自己的小厮,也来探望陈容枫。
男人还在想,这位老太太脚步轻盈得很,体格真不错,就看到了陆落微微转过来的脸。
“哎哟!”他一声尖叫,吓得连退了数步,跌下了台阶,还崴到了脚。
他的小厮连忙去搀扶他。
这人去惊叫道:“鬼,女鬼!”
一头银发不可怕,配上一张稚嫩年幼的脸,就吓死人了!
他的小厮也吓到了。
石庭愤然,准备去找那人算账,陆落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正事要紧。”
石庭就狠狠刮了那人一眼,不再说什么,跟着陆落上前敲门。
陈家的小厮则不同,他看到陆落,惊讶道:“您您您是神仙!”
银发童颜的陆落,要么是妖孽,要么是仙女,总是颇受争议。
好在陈家的小厮以为陆落是仙女,于是陆落进入陈家就容易多了。她递上她叔公的名帖,道:“闻公公派人来看陈大人了,你进去通禀一声。”
小厮恭恭敬敬接过来,然后把陆落请到了厢房接待女客的地方坐下。
陈容枫生病,几乎没什么女客探望,故而屋子里只有陆落。
略微等了片刻,广德侯夫人就亲自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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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降术
广德侯夫人还记得陆落。
虽然七八年未见,陆落的头发全白了,容颜仍未改半分,依旧是当年那个陆五娘。
陡然一见,还有点亲切,毕竟当年陆落帮了陈家很多,让陈家十一郎的案子有了眉目。
老夫人要是在世,肯定很喜欢她。
当年传出陈容枫和陆落的闲话时,老夫人还说过,若是真的,也可以同意,陈家原本就跟颜家是政敌,不怕人情面子难堪。
可惜后来陈容枫生病,接着老太太又去世了。
“陆姑娘”广德侯夫人含笑,和陆落见礼。
她的视线停留在陆落的银发上,努力忍住了惊讶。
陆落跟她见礼之后,向她引荐了石庭:“我叔公尚未痊愈,不便前来。他听说陈大人病重,特意托了我带神医来看望陈大人。”
说罢,她指了指石庭。
陈夫人看了眼石庭。
石庭如今瞧上去四十来岁,像陆落的父亲,虽然不乏俊美,到底是个长者,无形中有了威望。
石庭站在陆落身边,也有几分仙风道骨,陈夫人觉得他高深,应该医术不错。
陈夫人道了句有劳,就把陆落和石庭领到了陈容枫的院子。
此刻院子里没有太医,广德侯兄弟也不在,只有陈容枫在静养。
“太医早上来过的,明日早上再来。”陈夫人解释道,“太医叮嘱过,十二叔这里不得喧闹,若不是怕公公担心,也不好贸然请姑娘来。”
陆落颔首,又道了句:“叨扰了。”
陈夫人就让丫鬟撩起了陈容枫的帐子。
陈容枫屋子里装饰得很沉稳,一整套的花梨木摆设,就连帐子也是天青色团纹的,没有半分脂粉气。
等撩起帐子时,陆落和石庭都瞧见了陈容枫的脸。
他们心头微震,不由自主对视了一眼,眼底都带着浓浓的担忧。
陈容枫的脸是铁青色的,眼底淤积很重,唇色发铅,整个人像具被炮制的尸身。
石庭坐到了陈容枫床边,试了试他的鼻息,很微弱,有进气没出气的。
见状,石庭给陆落使了个眼色。
陆落会意,对陈夫人道:“夫人,神医他诊脉时身边不能有人,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陈夫人倒也不怕石庭害陈容枫,他是闻公公派来的。她点点头,就随着陆落到了隔壁梢间。
陆落问陈夫人:“太医怎么说?”
“太医也说不清楚,说什么的都有。”陈夫人道,“有说是厥症,也有说是撞邪,还让我们请个道士。”
陆落沉吟。
陈夫人看着陆落的银发,已经适应了,就问了句:“当初你离京的时候,头发还是好好的,是后来生病了吗?”
她这么直接问,陆落倒是意想不到。
很少有人这么问。
陈夫人问了,因为她心中对陆落仍有好感,就带着关切。
笑了笑,陆落道:“不是生病,是我后来顿悟得道了,所以头发就白了。”
她自称是神仙。
陈夫人惊讶,眼底添了几分敬重:“真的啊?”
“是的。”陆落道。
陈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真是造化!”
她们略微聊了片刻,石庭看好了。
看好之后,石庭请了陈夫人,对她道:“这病我也没见过,只怕要砸招牌了,我得回去翻阅古籍,看看可能找到医案。”
陈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意料之中,太医们都说不行的。
陆落就和石庭告辞。
刚出陈容枫的小院,陆落就悄声问:“是降术么?”
“是降术!”石庭肯定回答,“尸降,长时间晕迷,拖上半个月就无药可救,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要陈容枫死。”陆落愕然,
石庭摇摇头。
“未必会死。”陆落咬唇,“咱们家还住着一位巫师呢。”
她想让伲昔格尔出马。
石庭不再说什么,
陆落心情沉闷,带着一肚子的郁结往外走。
刚刚走到大门口,就遇到了方才进门时那位四旬年纪的男人。
那男人被陆落吓了一跳之后,跌下台阶,扭伤了脚,现在还火辣辣的疼着。
此刻,秋阳娇艳中,男人看到了陆落的影子,确定她不是鬼,只是个怪胎的时候,男人啐了陆落一口:“什么玩意儿,这样晦气!”
“周老爷,口下积德!”陆落原不想理会的,只是看了此人的面相和八字,知晓他有个女儿,就是当初伤害陆芙那个贤妃,陆落心中一阵冒火。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
“骂你怎么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吓着我家老爷了!”周大人尚未开口,他的小厮先跳脚了。
怪模怪样的人,周家的小厮却是不怕的。
方才进门的时候,周家的小厮听到陆落说她是闻公公府上的,周家的小厮更是恼怒。
周家和闻乐喜有仇。
或者说,整个颜氏一党,都给闻乐喜有仇,闻乐喜是辅助聂家的。
“长这个怪模样,就不要出门,丢人现眼!”周大人也道。
石庭气得半死。
陆落阴沉着脸。
周大人和他的小厮高傲从陆落眼前走过时,陆落掌心一翻,有轻微的阳气外泄,在空中画了个圈,打向周大人的后背。
周大人只感觉后背一凉,下意识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做什么?”石庭没看懂,陆落的术法远远超过了他。
“给他布了个尖角煞。”陆落道,“他要倒血霉了。”
尖角煞,陆落曾经给她的先父陆其钧用过。这种煞本身没什么危害,却能让人四周的正能量自动消除,所以做什么坏事都容易暴露。
简单的说,这个人的运气会特别差。
周家有权有势,不能见光的事太多了,只要这位周大人走进家门,他就会把尖角煞带回家,从而周家做过的坏事,都会“运气不好”而暴露出来。
石庭微笑,道:“小落落,你学聪明了!”
陆落却没心情开玩笑,她也并不因这个小恶作剧而情绪好转,她转身上了马车。
回到家里,他们先去见了桑林珠和伲昔格尔。
到了桑林珠的院落时,锦娘守在外面,见他们来了,也不让里头让,只是重重喊了声:“姐姐,五娘子来了。”
陆落立马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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