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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韶光慢txt下载     韶光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40章 夜探黎府

    “王兄要利用那个舞姬除掉冠军侯?”西姜公主眼睛一亮。

    大梁现在明明国力衰弱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他们西姜却一直不敢动,就是因为冠军侯的存在。要是能除掉冠军侯,他们就可以从边境直接攻入大梁,与北齐一起对大梁形成合围之势。

    北齐人野蛮粗俗,教化未开,不过是些头脑简单的蛮子,将来与大梁打得难解难分时他们西姜就完全可以渔翁得利了。

    “冠军侯十四岁远征北齐,迅速成为天下闻名的常胜将军,早在他在北地时大王兄就对此人多加关注了。冠军侯不近女色,不重权欲,竟没有什么弱点,今天在宴会上我派咱们西姜第一勇士试探冠军侯的深浅,可咱们的人在冠军侯手下连三招都没走过就被扔下去了。”

    西姜公主诧异睁大一双美眸:“王兄,你说华胜在冠军侯手下没有走过三招?”

    西姜恭王点头:“是,所以我决定调整策略,对冠军侯只能智取。”

    西姜公主沉吟一番道:“其实想要对付冠军侯,上策是离间计,让大梁的皇帝主动对冠军侯开刀,就如多年前那位镇守山海关的大梁将军一样。”

    “离间计当然好,但这个大梁皇帝有事没事就闭关,咱们一时半会儿恐怕钻不了空子。”说到这里,西姜恭王微笑起来,“好在上天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冠军侯的未婚妻居然与我府上舞姬生得一样。”

    “王兄的意思是——”

    西姜恭王脑海中浮现场中少女如一株幽兰般静静伫立的倩影,眼中闪过寒光:“我已经派人回去把舞姬悄悄带进大梁京城,然后寻机会掳走冠军侯的未婚妻,来个李代桃僵!”

    “要是冠军侯认出来怎么办?”西姜公主想到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女就轻轻摇头。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不认为那名舞姬可以冒充冠军侯的未婚妻。

    西姜恭王一听笑了:“他们又没成亲,不会朝夕相处,只要舞姬能靠近冠军侯,还愁没有得手的机会吗?”

    他会给舞姬准备一柄见血封喉的匕首或者带剧毒的银针,只要能骗得了冠军侯一时半刻,就能要了冠军侯的命!

    “那我就以茶代酒,在这里先祝王兄旗开得胜了。”西姜公主端起茶杯沾了沾唇,放下杯子转而问道,“那王兄打算如何处置冠军侯的未婚妻呢?”

    西姜恭王呵呵一笑:“她不是王兄府上的舞姬吗?”

    西姜公主一听脸色微沉:“王兄看上她了?”

    “没有的事。王妹你想,舞姬一旦得手,我必不会留她活命,世人会以为冠军侯与未婚妻一起死了。只有那位黎姑娘代替舞姬在我的王府生活,才是没有漏洞的一局,不然被大梁发现是咱们西姜动的手,撇开北齐死咬着咱们西姜不放,到时候就令人头疼了。”

    西姜公主深深看了西姜恭王一眼,冷冰冰道:“王兄没有鬼迷心窍就好。我不妨把话跟你说明白,那个黎姑娘你拿捏不住,要是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反咬一口就麻烦了。”

    “王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西姜恭王嘴上这样安抚,心中却轻笑一声。

    王妹到底是不懂男人,一个不好驾驭的女子才是良驹,男人才有征服的兴趣。他府上的小舞姬对他千依百顺,哪怕是床笫之间都任他索求,时间久了哪有什么趣味。

    乔昭回到府中,吩咐阿珠把许惊鸿相赠的名琴冰清摆放到书房,去看过邓老夫人与何氏后回到书房开始默写琴谱。

    对方以名琴相赠,她当以绝谱相回。

    墨迹方干,乔昭吩咐阿珠把新写成的琴谱装入匣中送到了许府。

    许惊鸿刚刚用过晚膳,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她抚琴之时,而今幽静院落中却没有听到琴音。

    许夫人带着两个丫头过来,嗔道:“鸿儿,娘没想到你真的把‘冰清’给了黎三姑娘。”

    许惊鸿目无波澜看许夫人一眼:“娘不觉得‘冰清’在黎三姑娘手中会更好吗?”

    “痴儿,你把‘冰清’给了别人,以后用什么弹琴呢?”

    许惊鸿垂眸,淡淡道:“没有合心意的,可以不弹。”

    与其让那些杂色污了耳朵,她情愿落个清净。

    许夫人冲身后丫鬟点头:“把琴给姑娘摆到书房去。”

    “娘——”

    许夫人笑了:“先用着,将来遇到好琴再换。那位黎三姑娘——”

    想到乔昭就这么毫不推辞把女儿的心爱之物收下,许夫人有些不满,可想想今天宴会上的事,这不满又说不出口了。

    是她小心眼了,不过是爱女心切罢了。

    “夫人、姑娘,黎修撰府上的三姑娘派人送了东西来给姑娘。”

    “把人请进来。”

    阿珠进屋,把匣子呈给许惊鸿。

    许惊鸿不喜多话,并没问阿珠匣子中是何物,而是直接把匣子打开。

    淡淡墨香扑面而来,看到匣子里书册上‘长天遗恨”四个字,许惊鸿面色顿变,伸手拿出书册快速翻阅,翻到最后已是眼角湿润:“真的是绝曲‘长天遗恨’失传的后半段,这琴谱是黎三姑娘所写?”

    阿珠点头:“是我们姑娘写的,写好后就命婢子装好给许姑娘送来了。”

    “那她——”许惊鸿咽下了后面的话,爱惜抚着琴谱的封面,叹道,“罢了,她以如此至宝回我,我又何必多问其他。”

    兰惜浓等人很快联名下了帖子请乔昭小聚,乔昭略一思索便猜到几人用意,以邓老夫人身体未好的理由推了未去。

    她不是真正无忧无虑的闺阁少女,肩负着血海深仇,将来要对上的是只手遮天的当朝首辅兰山,自是没有闲心当什么社长。

    西姜恭王派人暗暗盯了黎府好几天也不见乔昭出门,决定夜里潜入黎府先踩踩点。

    那一晚恰是夜黑风高,西姜探子蒙着脸顺着黎府外的墙根来回溜达,终于找到一处适合翻墙的地方。

    蒙面人纵身一跃挂在墙头上,晨光笑嘻嘻拎着个烧火棍站到了他后面。

第641章 杀

    见那人挂在墙头上不动了,晨光拎着烧火棍冲上去,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子。

    剧痛传来,蒙面人闷哼一声,失去意识之前心里骂了句娘:哪来的王八蛋这么不懂规矩,这种情况不应该照着人屁股揍嘛,哪有上来就打脑袋的?

    蒙面人从墙头上掉下来,在地上翻了个滚一动不动了,晨光冲隐藏在暗处的同伴招招手。

    另一名亲卫走过来,冷冷扫了地上的蒙面人一眼,低声道:“这小子在这里溜达好几天了,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先看看他是谁再说。”晨光一把把蒙面人脸上黑巾扯了下来,嘴里发出一声轻咦。

    “怎么,认识?”另一名亲卫跟着蹲下来,打量昏迷不醒的蒙面人一眼,皱眉道,“长得不咋地啊。”

    晨光撇撇嘴:“可不,就是因为丑我才记得清楚啊,这人是西姜人,那个西姜恭王身边的第一勇士,前几天在宴会上居然找咱们将军比试,让咱们将军直接给扔出去了。”

    “西姜人啊。”另一名亲卫仔细打量一番,“啧啧,就这还没咱们将军腿高的玩意儿,居然还敢挑衅咱们将军?”

    “夸张了啊,再怎么样也比咱们将军腿高吧。”

    “那这人该怎么处理啊?”另一名亲卫问晨光,“这要是不认识的人直接挖坑埋了就算了,涉及到别的国家就复杂了。”

    “复杂什么?”晨光伸手把那人蒙面的黑巾拉上去,笑呵呵道,“喏,这不就不认识了。拖那边去狠狠揍一顿扔大街上,注意力度,天亮前这人自己醒了就能回去了。”

    二人拖死狗一样把蒙面人拖到角落里,挥起拳头痛扁一顿扔到了大街上。

    “娘的,我就不信他以后还敢来!”晨光吐了一口唾沫,拍拍另一名亲卫的肩头,“走。”

    与此同时,一个灵活的身影悄悄离开杏子胡同,直奔江府。

    “大人,您让属下盯着黎府那边,那个踩点几天的人今天终于有动作了。”

    书房中光线不甚明亮,江远朝放下书卷轻轻揉了一下眼睛,看向来回话的江鹤:“这一次,你没被发现吧?”

    江鹤立刻挺了挺胸膛:“大人您放心吧,这一次属下很小心的,保证无人发现。”

    “嗯,说正事吧。那个人有了什么动作?”

    “那人翻黎府墙头呢!”

    江远朝一听,眼底杀机顿现,语气转凉:“哦,然后呢?冠军侯的人没有什么动作?”

    “有啊,那个给黎姑娘当了车夫的晨光用烧火棍把那人打晕了。”说到这里,江鹤一脸兴奋,“大人,您猜那人是谁?”

    江远朝淡淡睇他一眼:“再让我猜,我就把你打晕。”

    江鹤头一缩,苦着脸道:“那人是西姜恭王身边的第一勇士。”

    大人怎么越来越禁不起玩笑了啊?还给不给他这种乐观开朗的属下活路了?

    听了江鹤的话,江远朝眼神一缩:“最后怎么处理的?”

    “他们把那人打了一顿,扔到大街上去了。”

    江远朝直接站了起来:“带我去看看。”

    不久后,二人出现在街头。

    江鹤一指蜷缩在地上的黑影,压低声音道:“大人您看,就在那呢。”

    江远朝大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人片刻,蹲下来拉下他的蒙面黑巾。

    见到那人的脸,江远朝眸光微闪。

    确实是西姜的人无疑。

    江鹤蹲在旁边摸着下巴道:“还别说,他们出手还是挺有分寸的,这人虽然被打得惨,但没伤及要害,等会儿就算不被打更的发现,到了天亮的时候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他话音才落,就见寒光一闪,紧接着鲜血飞溅而出。

    “大,大人?”江鹤吃惊张大了嘴巴。

    江远朝拿出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站起身来:“走吧。”

    江鹤跟着站起来,扫了地上那人一眼。

    那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脸上残留着痛苦神色,喉咙被深深割开往外汩汩流血,很快身下就流淌了一片。

    “当心脚上别沾了血。”江远朝冷冷的提醒声传来。

    江鹤忙往后退一步。

    “还不走?”江远朝淡淡瞥他一眼,抬脚往前走去。

    江鹤跟上去,忍了忍问道:“大人,您……干嘛杀了他啊?”

    “多话!”

    江鹤缩缩头,不敢问了。

    深夜的街头空无人烟,只有远远传来的打更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回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渐渐走进了,看到青石板的街道上一团黑影,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道:“这是谁家的喝醉了睡这了?”

    像这样的醉汉,打更人碰到过好几回,有一两次还是认识的人。

    他并不觉得奇怪,提着铜锣走过去,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打更人上了年纪,虽然察觉出不对劲,可头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弯下腰去拍了拍地上的人:“快起来,回家睡,再睡下去要冻病了。”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

    打更人提起气死风灯照了照那人的脸,最初的呆愣之后猛然把灯笼往外一抛,连滚带爬往外跑着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惊慌恐惧之下,打更人把铜锣敲得震天响。

    街道两边的民宅很快陆续亮了起来,不少人披上衣服提着灯笼出来瞧动静。

    “怎么了,老李头?”对打更人街坊邻居们都是熟识的,有人张口问道。

    打更人死死抓着那人的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人,那边有死人!”

    人多胆大,听到有死人人们一窝蜂涌了过去,把西姜勇士的尸身围了个水泄不通。

    灯火下,死者的可怖死状让不少人惊呼出声。

    “妈呀,脖子都快割断了,吓死人了!”

    “往后退,往后退,地上都是血!”

    惊奇、恐惧、刺激,种种情绪冲击下,在场的人竟没有离开的,全都站在边上瞧热闹。

    很快得到消息的官差就赶了过来。

    “都让开,都让开。”

    官差们拿着棍子赶人。

    围观的人站远了些,依然伸长脖子看热闹。

    对这种情况官差们也没有办法,只得任由他们看着,开始检查死者情况。

    “咦,这人我瞧着面熟。”

第642章 再起风波

    “是西姜人!”一名官差惊呼一声。

    “不错,之前两位王爷举办宴会招待西姜使节,我远远看了一眼,这人当时就跟在西姜恭王身后。”

    死的人是西姜人,这事情就难办了。

    众官差飞快把情况上报。

    顺天府尹多年来一直由刑部右侍郎杨运之兼任,得到消息后头发花白的杨运之险些昏过去。

    他一个快要致仕的人了,为什么会遇到这档子棘手事啊?让他当一个安静的刑部侍郎不行吗?

    杨运之没有犹豫,摸黑给刑部尚书府送了信。

    刑部尚书寇行则顶着一对黑眼圈爬起来,昏暗中踩到自己的脚险些绊倒。

    “老爷,您慢点儿。多大的事呀,天又塌不下来。”薛老夫人数落一句。

    寇行则跺足:“天是塌不下来,可这事糟心啊。行了,不和你说了,你好好睡吧,我要赶到衙门去。”

    寇行则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刑部衙门,刑部衙门里灯火通明,刑部侍郎杨运之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大人——”

    寇行则沉着脸进了屋子:“到底怎么回事?”

    “西姜勇士死在了大街上,半夜被打更人发现的,当时把四邻八舍都惊动了了,所以事情已经传开了。”

    “怎么死的?”

    “初步查看是死于割喉,现在仵作正在做进一步检查。”

    寇行则在太师椅上坐下来,闭上眼睛。

    “大人?”

    寇行则摆摆手:“该忙的就去忙,天亮再说吧。”

    他连夜赶到衙门里,姿态已经摆足了,剩下的他也没办法啊,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呗。

    晨曦初露,寇行则睁开眼吩咐属下:“去把都察院和大理寺的长官请来。”

    皇上不上朝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也不用上朝了,只要没事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

    没过多久张寺卿与左都御史就赶了过来,一见寇行则的面就叹气连连。

    “别叹气了,咱们商量一下吧。”寇行则睡饱了,倒是显得精神十足。

    “还商量什么呀,这事瞒不住,早点告诉鸿胪寺卿吧,让他先跟西姜使节通通气。这深更半夜杀的人,凶手哪是那么好找出来的。”

    寇行则眼神一闪:“刘大人说得对,这凶手不好查,说不定西姜使节那边有线索呢。”

    杀千刀的西姜人三更半夜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非要穿一身夜行衣跑出来,要说西姜恭王什么都不知道才有鬼呢。

    鸿胪寺卿得到消息后差点哭了,硬着头皮去通知了西姜恭王。

    “你是说华胜死了?”西姜恭王听了消息后脸色发青。

    这几日他一直派华胜盯着黎府,可迟迟等不到那小丫头出门,无奈之下只得命华胜夜里潜入黎府探探情况。

    华胜这一去迟迟不回,他心里早就生了不妙的预感,没想到华胜竟然死了!

    “他的尸身在何处?本王要去看看。”

    “王爷请随我来。”

    二人走到门口,西姜公主迎面走过来:“王兄,怎么了?”

    “华胜出事了,我去看看。”

    眼见西姜恭王错身而过,西姜公主喊了一声:“王兄,我也去。”

    西姜恭王脚步一顿,点点头。

    华胜的尸身就安置在刑部衙门的停尸房里。

    这个时节,停尸房中冰冷阴森,人一走进去手臂上就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一股陈腐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

    哪怕一群人涌进了停尸房,鸿胪寺卿还是觉得不适,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数步,意外发现西姜公主面上一派平静。

    鸿胪寺卿颇觉诧异。

    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西姜公主居然如此胆大,倒是稀奇了。

    他压下心头诧异,开始听西姜恭王劈头盖脸的质问:“是谁发现了华胜的尸体?张大人,我们前来大梁朝贡,敬的是大梁乃礼仪之邦,可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些使节的?华胜居然是被人割喉而死,以华胜的身手这绝不是寻常人所为。张大人,你今天务必给小王一个交代!”

    鸿胪寺卿心中暗暗骂娘。

    他就是个招待外宾的,又不是查案的,他能给什么交代啊?

    “王爷不要着急,我们三法司的大人们从昨夜案发后就彻夜未眠,正努力追查凶手呢。”

    “三法司?”西姜恭王目光落在寇行则三人身上。

    鸿胪寺卿忙介绍道:“这位是刑部尚书寇大人,这位是左都御史刘大人,这位是大理寺卿张大人……”

    西姜恭王看向寇行则:“寇尚书,不知贵部可查到凶手了?”

    寇行则淡淡道:“王爷若是查看完了,咱们可否出去说话?”

    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在这种地方呆久了可受不住。

    众人回到衙门的会客厅。

    “你们三法司的长官既然在这里,今天定要给小王一个交代!”

    “王爷放心,我们定会彻查的。不过有个问题希望王爷能给我解惑,贵国勇士为何那样一副打扮死在街头呢?”

    西姜恭王一滞,与西姜公主对视一眼。

    这个问题还真难以回答,他总不能说是他派人过去夜探冠军侯的未婚妻吧。

    “是我有事吩咐他去办。”西姜公主咬唇道。

    西姜公主这一开口,便把众人目光吸引过去。

    “王妹——”西姜恭王压下心中诧异喊了一声。

    “如果我猜得不错,华胜是在西大街上被发现的吧?”

    “不错。”寇行则疑惑看着西姜公主。

    要说那个西姜勇士是西姜恭王派出去的还不奇怪,可这位公主怎么站了出来?

    “我之前打听过了,西大街那里有条杏子胡同,冠军侯的未婚妻家就住在那里,是不是?”

    得到肯定答复,西姜公主忽然对西姜恭王行了一礼:“王兄,对不起,是我惹祸了。”

    “王妹,你怎么这么说?”

    西姜公主面带赧然:“前几日的宴会上黎姑娘赢了我,我心中不服气,又存了好奇心,想知道黎姑娘明明比我年纪还小为何能这样厉害,便派了华胜去打探一二,谁知——”

    听了西姜公主的话,寇行则几人顿时头大如斗。

    这怎么又和冠军侯联系起来了?

    “公主的意思,贵国勇士的死与黎家有关?”

第643章 失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王妹派华胜夜探黎府,结果华胜惨死街头,难不成华胜还是自杀的?”西姜恭王接过话头。

    “自杀?”刑部尚书寇行则认真琢磨起来。

    西姜人脸皮这么厚,这种可能好像不是很大呀,不过真能以自杀定论就省心多了。

    西姜恭王气得嘴角一抽。

    他刚刚不过小小讽刺一下,这老家伙居然琢磨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华胜的死与黎府定然脱不开关系,小王希望寇尚书立刻派人把黎府的人带来问话。”

    左都御史开口道:“王爷,贵国勇士夜探姑娘家住处,这不合适吧?”

    他要是黎修撰或者冠军侯,大半夜见到这么一个人也得乱棍打死再说。

    “即便不合适,难道就可以滥用私刑吗?”西姜公主抬袖拭泪,“是我害了华胜,我只是吩咐他进去瞧一眼黎姑娘可有秉烛夜读,一解心中疑惑,谁知竟害他丢了性命。”

    西姜公主泪眼朦胧质问左都御史:“难道说在大梁就是这般草菅人命的?华胜即便有错,也罪不至死呀。倘若这事真的与黎府有关,我们有错在先,没想着什么杀人偿命,但黎府至少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这——”几人听了西姜公主的话面面相觑。

    夜闯别人宅邸被主人家发现杀死,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一般都是民不举官不究,但要真有苦主报案,那确实是要问案的,何况还涉及到他国。

    “那就先请黎修撰过来问问情况吧。”寇行则撩了撩眼皮,“几位先坐着,我去交代一下杨侍郎。”

    寇行则踱步出去,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吁了口气。

    “大人找我?”刑部侍郎杨运之匆匆赶来。

    “这事和黎修撰家扯上关系了。”寇行则把情况说了一遍,交代道,“你再派个人去一趟冠军侯府,把目前咱们掌握的情况对冠军侯说明白了,请他来刑部衙门一趟。”

    “大人放心,下官这就交代下去。”

    晨辉倾洒进西大街的杏子胡同,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杏子胡同口的油条摊前已经围满了人,人们一手提着用油纸包好的油条,一手提着现打的豆浆,口沫横飞说着昨夜发生的凶案。

    晨光起了个大早,跟乔昭告了假准备去一趟冠军侯府把昨夜的事禀告一番,才走到胡同口听到那些议论就愣住了。

    什么?那个三寸钉死了?这不可能,他跟了将军这么久要是下手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就不用混了。

    啥?还是被割喉死的?

    听到这话,晨光脸色就严肃了。

    割喉,寻常百姓可没有这样的手段。

    他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路过油条摊时停下买了一份豆浆油条,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情况听了个七七八八,离开杏子胡同后撒丫子就跑。

    “你说昨夜西姜勇士准备翻墙,你们把人打昏了扔到大街上,现在那人遭割喉而死?”

    “是,卑职想着他是西姜人,杀了的话那个西姜王爷定然要瞎叫唤的,就只是狠狠收拾了一顿,哪成想他竟死了呢。”晨光发愁抓了抓头发,“将军,卑职是不是给您惹祸了?”

    邵明渊淡淡看晨光一眼,眼底结了薄薄的寒冰:“下次再有夜闯黎府的直接弄死,你一个亲卫操这么多闲心干什么?”

    属下负责杀人,他负责善后,这样配合一点毛病都没有,晨光这小子真是欠收拾了。

    一想到有男人大半夜欲潜入黎府打乔昭的主意,邵明渊就杀心高涨,转而想到把西姜勇士割喉的人,顿觉恼火。

    如果他没有猜错,真正的凶手目标不是昭昭,而是他。

    这黄雀在后的一手,是想把他拉进这趟浑水的。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让他与西姜使节对立起来?那对方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邵明渊默默思索着,听到亲卫禀报说刑部衙门来人了,带着晨光往刑部赶去。

    邵明渊走到厅门口,正听到黎光文怒喝道:“什么,你一个西姜公主竟然派个大男人夜闯我女儿香闺?邢尚书,这还用得着问我嘛,把主使者赶出咱大梁不就得了。”

    三法司的这些长官们都是吃闲饭的吗?光拿俸禄不干正事。

    寇行则对黎光文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原本冠军侯是他外孙女婿,结果现在冠军侯与黎棒槌的闺女定了亲,他还不得不给这棒槌几分颜面,这滋味可真不爽。

    寇行则不想说话,大理寺卿只得解释道:“黎修撰,重点不在这里,那个夜探黎府的西姜勇士死了。”

    “死了?”黎光文缓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个清风朗月般的微笑,“刚刚一听说有人夜闯我们家就光顾生气了,没听清后面。既然人死了,那我就不追究死人的责任了。”

    大理寺卿几人嘴唇翕动,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西姜恭王冷笑一声:“黎修撰,我们的人就这么死了,贵府总该给个交代吧。”

    “交代?”黎光文不解睁大了眼睛,“又不是我让他大半夜偷鸡摸狗的,我能给什么交代?”

    “你——”西姜恭王头一次见到这一款的官员,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可你们黎府杀了人,难道就想这么算了吗?”西姜公主插言道。

    黎光文这才看了西姜公主一眼,皱眉道:“证据呢?你们派人来我们家偷鸡摸狗,人就是我们府上杀的?说不定是哪个大侠看不得这种宵小行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不等西姜公主反驳,黎光文又扯了扯嘴角:“再者说,你们不说那人是什么西姜第一勇士嘛,你们西姜的第一勇士就这样不济,能让我一个文官府上的家丁杀了?不怕告诉你们,我们家穷,总共只有三五个家丁,还包括一个老门房。”

    大梁众官员:“……”干得漂亮!

    西姜使节:“……”失策了,直接找冠军侯就好了,赶紧把这家伙弄走吧。

    门外邵明渊听了岳父大人的一番高谈阔论险些笑了,抬脚走了进去。

    门口官吏喊道:“冠军侯到了。”

第644章 薄命

    邵明渊示意晨光留在门口,抬脚走了进去。

    众官员迎过来:“侯爷。”

    邵明渊向众人打了招呼,问道:“听闻本侯的泰山大人被请到衙门来问案,不知进展如何?”

    进展?

    众官员面面相觑。

    哪有什么进展,只听你岳父气人玩呢。

    “侯爷,你来了便好,小王——”

    邵明渊扫西姜恭王一眼,声音冷如寒冰:“听说昨夜你们派人潜入本侯岳丈的府邸,想要夜探我的未婚妻?”

    西姜恭王身形偏瘦,正是西姜最受欢迎的文弱美男,骑马射箭不过是贵族撑门面的消遣,哪里有什么真功夫,此刻在邵明渊的凛冽气势之下顿觉压力骤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文人与武将的不同。

    对方犹如一匹孤狼,远远望去以为是无害的大狗,当露出凶相就让人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邵明渊收回视线,看向大梁众官员:“诸位大人要是没有什么要问的,我就带泰山大人回去了。真要说起来,我泰山大人一家才是苦主。西姜勇士的死与我岳丈一家没有丝毫关系,各位以后尽量不要请我泰山大人过来喝茶。”

    “就是,我还要上衙呢,被你们耽误这么多时间被上峰追究扣月俸的话算谁的?”黎光文不满道。

    众官员暗暗翻了个白眼。

    就你那一个月几石米,哪个长官这么黑心啊。

    “等等!”见邵明渊真要走,西姜公主喊了一声。

    邵明渊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西姜公主见状干脆走到邵明渊面前,微微挺直了背脊:“侯爷就这么走了?”

    王兄竟然会忌惮冠军侯到不敢说话,她可不会。

    邵明渊剑眉蹙起。

    “黎修撰说家中没有护卫,人不可能是他们府上杀的,那么侯爷呢?有没有派人保护你的未婚妻?”

    邵明渊薄唇紧绷看向西姜公主:“本侯有没有派人保护我的未婚妻,这个应该无须向任何人汇报吧?”

    他说完不再看西姜公主,环视众人一眼:“本侯还是那句话,拿证据说话。”

    “你——”西姜公主咬唇,却无话可说。

    她真没有想到大梁官员对冠军侯如此忌惮,在冠军侯的质问下竟然连个大话都不敢说。

    邵明渊神色略缓,冲黎光文伸手:“泰山大人请。小婿来晚了,您没受什么委屈吧?”

    留在厅内的众人:“……”冠军侯你能不能关心一下真正受委屈的人啊,比如他们这些一晚上没睡的。

    “王爷,公主,不如你们先回去歇着,我们这边查到什么线索会立刻通知你们的。”刑部尚书寇行则道。

    邵明渊一走,西姜恭王那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才算消散,苍白着脸道:“王妹,咱们先回去吧。”

    “王兄——”

    “回去再说。”西姜恭王轻轻拍了西姜公主一下。

    等回到住处,西姜公主忍不住嗔道:“王兄,你是怎么了?冠军侯来了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西姜恭王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靠着椅背长出一口气。

    “王兄,你不舒服?”西姜公主伸手落在西姜恭王额头,触手一片湿冷。

    西姜恭王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额头,沉声道:“那个冠军侯有点邪门。”

    “邪门?”

    西姜恭王坐直了看着西姜公主:“王妹,冠军侯进来开口后,你有没有觉出异样?”

    西姜公主不解其意,思索了一下摇头:“异样倒没有,就觉得他好强势霸道。咱们西姜只是人少地小,可论国力现在不比风雨飘摇的大梁差多少。这次死的是咱们西姜人,大梁那些重臣都很重视,可冠军侯却如此冷漠,甚至连解释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说到这,西姜公主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纳闷问道:“王兄,你说冠军侯邪门是什么意思?”

    西姜恭王喝了几口热茶,脸色缓解许多:“他看着我说话时,我就仿佛被狼盯上一样,根本说不出话来。”

    “王兄,你不要想着掳走冠军侯的未婚妻了。要我说,那就是多此一举,反倒容易打草惊蛇。”西姜公主一想到西姜恭王原本的打算就很反感,趁机劝道,“等你的舞姬过来,直接让她假扮冠军侯的未婚妻趁机杀了冠军侯就好。只要冠军侯一死,大梁的天就塌了一半。”

    这个时候西姜恭王也没有什么旖旎心思了,点头道:“王妹说得对,冠军侯必须死!”

    那样一个人,只要活着一天,他们西姜就动弹不得。

    西姜公主嫣然一笑:“其实华胜死了也不是坏事。原本咱们该要回去的,想要拖到舞姬过来还要想个好借口。现在就不用了,杀死华胜的凶手一天不揪出来咱们就可以理直气壮留在大梁。”

    西姜恭王叹口气:“就是可惜了华胜。”

    西姜公主冷笑:“王兄怎么妇人之仁?华胜身手再好,在冠军侯手下三招都走不过,要来何用?在我看来,他还不如你府上舞姬有价值。再者说,能替西姜捐躯,华胜定然是愿意的。”

    “嗯,我想沐浴一番,王妹也去歇歇吧。”被邵明渊吓出一身冷汗,西姜恭王觉得浑身湿漉漉难受。

    “那王兄忙吧,昨夜我没睡好,先回房躺躺,要是有事情你就派人叫我。”

    西姜公主回到房中,换好衣裳把侍女们都打发了出去,侧躺在床榻上闭目小憩。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西姜公主皱眉斥道:“不是说了都出去么!”

    她一直睡眠不是很好,太医曾说她思虑重,放宽心才能好转,可从小养成的性子哪是她想就能改掉的,平日里想要休息时最怕的就是人打扰。

    脚步声依然没有停,轻缓从容。

    “怎么回事?”西姜公主坐了起来,沉着脸转身,一双美眸蓦地瞪大了。

    没等西姜公主发出声音,来人便死死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落在那天鹅般优雅白皙的脖颈上,猛然收力。

    “呜呜呜——”西姜公主用尽全力挣扎反抗,那只手却好像大山般纹丝不动。

    很快西姜公主便不再动弹了。

第645章 麻烦上门

    西姜恭王沐浴更衣,随手拿了一卷书册歪在榻上打发时间,等到了饭点却迟迟不见西姜公主出现。

    “公主怎么还不过来?”

    “公主睡了,说不让婢子们打扰。”

    西姜恭王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去请公主过来。”

    “是。”

    没过多久侍女就惊慌失措冲了进来,面色惨白如鬼:“王,王爷,公主她……”

    “公主怎么了?”

    侍女已是吓丢了魂,语无伦次道:“公,公主……”

    她牙关咯咯作响,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西姜恭王瞪了侍女一眼,干脆起身直奔西姜公主住处。

    侍女刚才的失态已经引来不少侍女堵在西姜公主门口,此刻见西姜恭王过来了,俱是泪流满面。

    西姜恭王心中咯噔一下,冷喝道:“让开!”

    很快门口处就空了出来,西姜恭王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天青色的素雅纱帐被掀开,西姜公主悄无声息躺在床榻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无力垂在床边。

    “王妹!”西姜恭王目眦尽裂,狂奔过去,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风流姿态。

    西姜恭王奔至西姜公主床前,抓住西姜公主垂落下来的手:“王妹,你怎么了?”

    那只玉手已经冰凉,没有了半点温度。

    西姜恭王抬手试探西姜公主鼻息,猛然跌坐在地,失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闻讯赶来的西姜人看到屋内情形,全都跪在地上痛哭。

    这番动静很快惊动了鸿胪客馆的大梁官吏。

    “发生了什么事?”一位小吏站在院门口问道。

    跪在地上痛哭的一位西姜人起身冲过去把小吏按倒在地,边哭边喊:“打死你们这些大梁人,你们害死了我们公主——”

    西姜公主才华横溢,聪慧美貌,在西姜人心中就是神女般的人物,此刻她的死对这些西姜人的打击是巨大的。

    见到同伴的举动,其他人全都冲过去跟着打起来。

    西姜恭王回神,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住手!”

    那些人动作一停。

    “不要惹事,一个小吏打死了有何用?”

    听了西姜恭王的话,那些人都默默站起来,被压在最底下痛揍的大梁小吏已经成了猪头。

    西姜恭王的脚在小吏眼前停了停,快步向前走去。

    前来朝贡的外宾一向都是被安置在鸿胪客馆,鸿胪客馆就在鸿胪寺后面,西姜恭王很快找到了鸿胪寺卿。

    一见西姜恭王杀气腾腾的样子,鸿胪寺卿笑道:“王爷是来问案件进展的吧?”

    这西姜人真是小家子气,死了一个护卫至于吗?

    “小王的王妹遇害了!”

    “啥?”鸿胪寺卿以为听错了,忍不住摸摸耳朵。

    西姜恭王强忍怒火,一字一顿道:“小王的王妹,我们西姜的公主,在你们鸿胪客馆遇害了!”

    鸿胪寺卿头皮一麻,忙跟着西姜恭王去了西姜公主住处。

    看到西姜公主惨死的样子,鸿胪寺卿一颗心扑通扑通急跳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西姜公主好端端为何会被人杀了?

    西姜公主这样死在他们大梁,两国说不定要打仗的。

    鸿胪寺卿头都大了,忙通知了刑部尚书寇行则等人。

    寇行则一听心中咯噔一声,与大理寺卿等人一同进宫面圣,却被秉笔太监魏无邪告知他们的皇上又闭关了。

    摊上个有事没事闭关的皇上,众臣们很是无奈,商议一番后把此事禀报给了睿王与沐王。

    睿王与沐王一听,皆震惊不已。

    在鸿胪客馆中死了一个他国公主,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父皇把宴会的事情交给我们二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见到,五哥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为兄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六弟怎么看呢?”睿王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沐王暗暗冷笑一声。

    就知道老五是个不顶用的,遇到事情完全指望不上,不过这样也好,让这些重臣们看看这样毫无主见的皇子哪里适合那个位置!

    “我认为杀害西姜公主的凶手必须要揪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西姜人的怒火,不然两国定要兵戎相见。”沐王沉吟一番道。

    “这个凶手——”大理寺卿迟疑了一下,“西姜恭王认定了与冠军侯脱不了关系。”

    “那几位大人怎么看呢?”

    左都御史开口道:“西姜公主派人夜探黎府,冠军侯对此很是恼怒,现在西姜公主一死,西姜恭王怀疑与冠军侯有关再正常不过了。”

    “那就请冠军侯过来问个究竟好了。这次死的是西姜公主,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如果不能给西姜恭王一个满意的答复,那真的要打仗了。”沐王冷冷道。

    “倘若凶手真是冠军侯呢?”寇行则突然问道。

    其他人听了诧异不已。

    冠军侯是寇行则的外孙女婿,这话别人可以问,他问就有些奇怪了。

    寇行则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诧异,继续问道:“二位王爷可会把冠军侯交出去,给西姜人一个交代?”

    “六弟觉得呢?”睿王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沐王拧眉:“寇尚书这是何意?”

    寇行则笑笑:“老臣只是在想,如果凶手真是冠军侯,咱们把冠军侯交出去,或许这仗就打得更快了。”

    众人都沉默了。

    如今朝中可用之将寥寥无几,邢舞阳伏法后新的抗倭将军是勉强挑出来赴任的,到底能不能在南边站住脚还难料,他们难道要把冠军侯推出去给西姜人出气,然后等着鞑子抚掌称快吗?

    沐王睇了寇行则一眼:“寇尚书不必这样为冠军侯说话,倘若冠军侯真是凶手,咱们是可以找个替罪羊交出去,但冠军侯就一点责罚都不用受吗?难道说他能打仗就可以无法无天?这算不算功高震主呢?”

    众臣听了沐王的话,皆不出声了。

    “不管怎么样,先叫冠军侯过来问话吧,西姜恭王可是认准了冠军侯呢,咱们大面上总该过得去。”沐王最后拍板道。

    邵明渊此时并不在侯府中,而是与乔昭一道去了京郊给杨厚承送行。

第646章 人证

    古道长亭,春风微寒。

    杨厚承眼角微红,摆了摆手:“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就别送了。再耽误下去万一我祖母知道了,我可就走不了了。”

    朱彦拍了拍杨厚承肩头:“保重。”

    杨厚承嘿嘿笑了:“放心,我肯定得保重自己,我还想多杀几个倭寇呢。”

    “你别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就好。”池灿凉凉道。

    杨厚承抬手捶池灿一拳:“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说好听的有何用?你把我送的袖弩收好了,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知道了。”

    邵明渊问道:“重山,我跟你说的在战场上该注意的事情,记下了吗?”

    “记着呢。哎呀,你们就别啰嗦了,我保证一根头发不少的回来,走了啊。”杨厚承挥挥手,转身匆匆上马。

    随着他轻夹马腹,马儿开始跑起来,直到跑出老远才停下来,马背上的人转头用力摇摇手,在马蹄声中渐渐远去。

    邵明渊等人依然站在长亭外不动,直到再也看不到杨厚承的身影才收回视线。

    几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急。

    “庭泉,那好像是你的亲卫和衙门官差。”朱彦遥望着来人提醒道。

    池灿皱眉:“看到那些官差就觉得没好事。庭泉,西姜勇士的死,他们还揪着你不放?”

    “可能有了新变故。”邵明渊蹙眉道。

    他在刑部衙门里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除非案情有了重大进展且与他密不可分,不然三法司长官没必要派人急匆匆来寻他。

    三五个来人很快到了近前,急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将军——”前来的亲卫刚要禀报,邵明渊抬了抬手,看向领头官差。

    “侯爷,大人们请您去一趟刑部衙门,两位王爷都在那里等着您。”

    “发生了何事?”邵明渊沉声问。

    领头官差抬眼看了邵明渊一眼,回道:“西姜公主遇害了!”

    邵明渊神情微讶,看向乔昭,温声道:“我去一趟刑部衙门,让拾曦他们送你先回府。”

    乔昭摇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邵明渊犹豫了一下。

    “庭泉——”乔昭喊了一声。

    某人立刻点头:“那好,一起去。拾曦,子哲,你们就先回去吧。”

    池灿瞥官差一眼,淡淡道:“还回什么,一块去吧。”

    众人一起赶到刑部衙门。

    沐王视线落在乔昭身上:“黎姑娘也来了?”

    众臣:“……”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他们的大梁朝可怎么办哟,两位皇子貌似都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不过——好歹两位皇子将来无论哪位继承大统,至少会上朝吧?

    嗯,应该会上朝。众臣不确定地想。

    “冠军侯!”西姜恭王站起来,目光通红盯着邵明渊。

    邵明渊微一点头:“王爷节哀。”

    “你杀了我王妹,现在还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难道说你一个侯爷就能无法无天吗?”西姜恭王掉头看向兰山,“兰首辅,贵国天子闭关,此事还请你替小王主持一个公道!”

    西姜公主之死关系重大,寇行则几人商议过后报给了内阁,首辅兰山与次辅许明达皆赶了过来,六部九卿亦来了数位。

    “王爷放心,此事我们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兰山安抚西姜恭王几句,面无表情看向邵明渊,“侯爷,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都知道了,我作为当朝首辅,得陛下委以重任,对此事不得不过问一二,还望侯爷能配合调查。”

    “本侯还是那句话,拿证据说话。”

    “证据?”兰山目光一闪,看向刑部尚书寇行则,“邢尚书,不是有人证嘛。“

    人证?

    邵明渊扬眉。

    事情还真是有意思了,先不说西姜公主的死与他完全没有关系,就是那个西姜勇士大半夜被晨光打了一顿,能有谁看到呢?

    这个人证,来得真蹊跷。

    很快人证就被带上来,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

    年轻人一进来就扑通跪下来磕头。

    “说一说你昨天夜里看到的事。”兰山淡淡道。

    年轻人战战兢兢抬了一下头又飞快低下来:“小民是个夜香郎,昨天半夜出来挨家挨户收夜香,走到西大街时忽然发现有两个人从杏子胡同拖着什么东西出来。小民当时有些怕,忙隐在了一边的巷子里,等那两个人走远了才过去看,谁知——”

    说到这里,夜香郎浑身一颤,语气中难掩恐惧:“谁知竟发现那原来是一个人!”

    “当时你看到那人是什么样子,是死是活?”刑部侍郎杨运之问道。

    这人是不久前来衙门口击鼓报的案,他听了这人的话就知道冠军侯要有麻烦了。

    “那人——”夜香郎飞快看了邵明渊一眼,白着脸说不下去了。

    “说!”兰山不耐烦喝了一声。

    夜香郎缩了缩肩,鼓起勇气道:“那人死了啊,脖子上好大一个口子,汩汩往外冒血呢!”

    “你有没有看清那两个人的样子?”刑部侍郎杨运之问道。

    “昨夜有月光,小民躲在一旁虽然看得不是特别清晰,但因为其中一人是面熟的,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人是谁?”

    “是——”夜香郎又向邵明渊望去。

    邵明渊神色平静,令人瞧不出端倪。

    “再吞吞吐吐的,拉下去打板子!”刑部侍郎杨运之不耐烦道。

    “是黎修撰府上的那个年轻车夫!”

    这话一出,众人俱都看向邵明渊。

    “冠军侯,你还有什么话说?”西姜恭王厉声问道。

    邵明渊定定看了夜香郎一眼,神色淡漠:“那就叫人来问问吧。”

    没过多久晨光赶了过来,听完事情原委险些气歪了鼻子,指着夜香郎道:“你说瞧见我杀人了?”

    夜香郎吓得连连后退。

    兰山轻咳一声道:“侯爷,人证已经站出来了,依我看这个车夫就由三法司好好审问吧。”

    邵明渊剑眉轻扬:“审问可以,不过这个人证——”

    他说着轻瞥夜香郎一眼,语气淡淡道:“我认为他在撒谎。”

    夜香郎浑身颤了一下。

    “呃,侯爷这样说,不知有何凭证?”兰山缓缓问道。

第647章 风雨欲来

    邵明渊没有回答兰山的问题,清冷目光落在夜香郎面上:“你再描述一遍看到那两个人的情况。”

    夜香郎不敢直视冠军侯的眼睛,低头道:“小民看到……看到那两个人拖着个东西从杏子胡同出来——”

    “等等。”邵明渊打断他的话,“他们拖着那个东西出来后做了什么?”

    西姜恭王眉头深深拧起。

    什么叫拖着那个东西?那是他们西姜第一勇士!

    被邵明渊乍然打断,夜香郎更紧张了:“就,就把那个东西丢到大街上了啊!”

    “华胜的尸身。”西姜恭王终于忍不住纠正。

    邵明渊牵了牵嘴角,并不理会西姜恭王的插言,继续问道:“他们把那个东西丢到大街上之后呢?”

    “就走了啊。”夜香郎神色茫然。

    冠军侯反复问这些做什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发慌。

    西姜恭王:“……”这些没有礼貌的大梁混蛋!

    “他们把尸体丢下就走了?”邵明渊再次问道。

    夜香郎点头:“对。”

    邵明渊笑笑,看向刑部尚书寇行则:“寇尚书,发现华胜尸体的现场已经检查过了吧?”

    寇行则冲刑部侍郎杨运之略一颔首。

    杨运之开口道:“下官已经带人仔细检查了现场。”

    这种命案调查原本交给手下人就足够了,但此次关乎两国和睦,非同寻常,他是亲自带人去查看的。

    “那么从杏子胡同到发现华胜尸体的西大街上,这一路可有血迹滴落?”

    众人皆是一怔。

    “杨侍郎?”邵明渊喊了一声。

    杨运之擦擦额头:“这个当时并未留意。”

    邵明渊轻笑一声:“案发后西姜公主说华胜因夜探黎府而死,我以为杨侍郎该派人查过了。”

    “下官惭愧,惭愧。”杨运之神色尴尬。

    “还不派人去查!”寇行则沉声道。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让他连觉都睡不踏实!

    很快衙役就报来检查结果:“回禀大人,从杏子胡同到西大街并无滴落血迹。”

    “那么西大街发现尸体的地方呢?”邵明渊淡淡问道。

    “那里有一滩血洼,今天虽然刚刚清洗过,但还是洗不掉。”

    邵明渊笑笑:“现在各位大人清楚了吧?夜香郎说看到两个人把华胜的尸体拖到西大街上就走了。倘若华胜是先被杀而后拖到那里,那么这一路怎么会没有滴落血迹呢?事情已经很明显,华胜被拖到西大街上在先,被人割喉在后,夜香郎分明在撒谎!”

    “大胆夜香郎,竟然敢胡乱说话!”寇行则狠狠一拍桌案。

    夜香郎瘫倒在地:“小民不敢乱说,真的不敢乱说啊。当时天色暗,小民看得并不清楚,也许是那两个人把人拖到那里后顺手给了一刀……”

    “侯爷,据我所知,黎府的这位车夫乃是你的亲卫?”大理寺卿突然道。

    言下之意,堂堂冠军侯亲卫,要把人割喉那只是瞬间的事。

    邵明渊忽然笑了:“张寺卿对本侯的事很关注啊?”

    大理寺卿笑笑:“偶然听人提到而已。”

    邵明渊忽然神色冷厉起来:“张寺卿说得不错,黎府的这位车夫确实是本侯的亲卫,而这更加证明这位夜香郎在撒谎。”

    “侯爷此话怎讲?”众人不解其意。

    邵明渊轻笑一声:“倘若真是我的亲卫杀的人而被这位夜香郎看到,他焉有活命之理?诸位该不会以为本侯的亲卫是酒囊饭袋,夜香郎推着一车粪躲在不远处而不会被发现吧?”

    众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对呀,就夜香郎干活时的那气味,别说冠军侯的亲卫了,就是个傻子都能发现啊。

    邵明渊剑眉轻扬,睇了西姜恭王一眼:“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西姜恭王下意识问道。

    “退一万步讲,即便西姜勇士真是我的亲卫所杀,那与西姜公主的死有何关系?”邵明渊一字一顿问道。

    乔昭一直站在邵明渊身畔,听他说完不由抿唇浅笑。

    她原本打算开口的,现在看来是乱担心了。

    没想到邵明渊还是个能言善辩之人。

    仿佛猜到乔昭此刻在心里表扬他,邵明渊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又快速放开,脸上笑意更深。

    “如果各位大人想知道真相,不如好好审问一下这位夜香郎,看他站出来作伪证陷害本侯是受何人指使。”

    “来人,把夜香郎带下去严加审问!”寇行则厉声道。

    “兰阁老,倘若没有别的事,本侯就先走了。”

    兰山面沉似水看着邵明渊,最终缓缓点头:“侯爷请便。”

    “兰首辅——”西姜恭王满心不甘喊了一声。

    兰山道:“王爷,这个证人的证词确实漏洞百出,可以等严加审问之后再说,且就算最后证实是黎府的车夫杀了贵国勇士,公主遇害之事还要深入调查。”

    这位西姜恭王真是天真,就算黎府车夫杀了西姜勇士,别说留下冠军侯了,就连人家车夫都留不下啊。

    夜闯民宅,打死顶多就是赔钱了事,涉及外宾虽然麻烦些,但也不可能蹲大牢。

    听兰山都这么说了,西姜恭王只得点了点头。

    邵明渊离开前提醒道:“事关两国和睦,西姜公主遇害一案各位大人最好叮嘱下属严加保密。”

    “这是自然。”众人纷纷道。

    不料这话才说了没多久,西姜公主惨死鸿胪客馆一事就好像插上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外面怎么说?”黎府隔壁宅子的书房内,邵明渊揉了揉眉心。

    “回禀将军,外面说您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替黎姑娘出气杀了西姜公主。”

    邵明渊垂眸喝了一口茶。

    “将军,卑职留意了一下,那些百姓倒是拍手称快,没有人说您不好的。”

    邵明渊没有接话,吩咐道:“去看看黎姑娘来了没?”

    话音才落,少女轻柔声音传来:“庭泉,外面的情况我都听说了。”

    邵明渊迎过去,拉着乔昭的手返回室内坐下,屏退了亲卫。

    “昭昭,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幕后之人定然还有后手。”

第648章 雪上加霜

    书房陈设简朴,开着的窗外栽着一丛芭蕉,把春光遮挡去大半,使屋内光线有些发暗。

    乔昭皱眉思索,喃喃道:“先是杀了西姜勇士,借着黎府与你扯上联系,紧跟着西姜公主又遇害,明显是要让你陷得更深。那个夜香郎出来作伪证,恰好证实了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我想,他先前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如现在这般把谣言传遍,坐实了你杀害西姜公主的事实。”

    说到这里,乔昭拧眉更深:“民意,这个幕后之人利用的是民意,那他下一步的行动应该还是与此有关。”

    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揉了揉她眉心,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别皱眉想这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一切魑魅魍魉都不会长久的。”

    他是一名武将,勾心斗角、玩弄权术那些既不擅长,亦不屑于,他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终究只会是昙花一现。

    乔昭笑着挥开邵明渊的手:“苍蝇虽小,毕竟烦人,能把那人揪出来才好。”

    邵明渊顺势握住乔昭的手,叹道:“树大招风,朝中乃至北齐、西姜等国看我不顺眼的大有人在,想要把那人揪出来并不容易。不如静观其变,看对方下一步行动,对方做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

    “嗯,只是你要小心些。”

    邵明渊把一张俊脸凑过来,笑道:“昭昭,你若是亲我一下,我定然会有好运的。”

    “邵明渊!”乔昭嗔他一眼。

    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调笑。

    “真不亲啊?”俊脸在她眼前放大,男人眼睛轻轻眨动,眼底带着希翼。

    乔昭本想伸手把这无赖的人推开,可是对方眼中的血丝却让她一颗心蓦地软了下来,抿了抿唇,快速在男人侧脸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邵明渊捂着左脸笑起来。

    “我得回去了,因为冰姨娘的事祖母心里一直不舒坦,母亲又快生了,我想多陪陪她们。”

    “我送你。”

    邵明渊把乔昭送到门口,乔昭停下来:“就在隔壁,你就别过去了。”

    “好。”

    这么老实的态度让乔昭宽心不少,冲他嫣然一笑,提着裙摆往外走去。

    “昭昭——”邵明渊在身后喊了一声。

    少女回眸:“嗳?”

    大手落下来,在她头顶揉了揉:“你好像长高了点。”

    乔昭捂住自己的头发:“邵明渊,你好烦,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她不就是矮了点嘛,至于天天盯着她的身高看?

    邵明渊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希望你嫁过来时,能超过我肩膀高。”

    “你闭嘴!”乔姑娘恼羞成怒,踢了邵明渊小腿肚一下,转身跑了。

    邵明渊站在门前看着乔昭身影消失在黎府门口才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离开了杏子胡同。

    刑部那里审问夜香郎并不顺利,当天夜里夜香郎就死在了牢房里,仵作检查不出死因,最后以暴毙而亡盖棺定论,问起狱卒,全然说不出异常之处。

    西姜公主的案子调查陷入僵局,可外面的老百姓们却认定了杀死西姜公主的就是冠军侯,甚至不知内情的勋贵百官也是如此认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谣言的力量总是惊人的,虽然百姓们提起冠军侯并无不满之词,但此举无疑把邵明渊置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而很快,关于冠军侯又有了新传闻。

    饭后京城大街小巷的茶摊上,不少人一手端着个老旧的茶壶,或是捧着个粗瓷茶缸子,眉飞色舞聊着令人激动的八卦消息。

    “你们听说了没,冠军侯居然是私生子!”

    “不会吧,冠军侯不是靖安侯府的二公子嘛,怎么会是私生子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消息就是从靖安侯府传出来的。”提起这个话头的人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劣质的茶水,卖起关子来。

    “今天你的茶水钱我付了,快别卖关子了。”

    那人心满意足,这才说起来:“冠军侯啊,原来是靖安侯的外室生的,靖安侯为了给冠军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就把他抱了回来充当嫡子养。”

    “这不对啊,靖安侯把冠军侯抱回来充当嫡子养,靖安侯夫人能答应?再说就是答应了,平白无故多出个孩子来这能瞒得住?”

    “说来也巧了,靖安侯夫人那时候恰好生了一个儿子,据说是先天体弱生下没多久就病死了,靖安侯就把这事给瞒了下来,来了个李代桃僵。你想啊,刚生下来的小娃娃长得都差不多,谁能发现呢?”

    当了爹的听者都跟着点头:“确实长得差不多。”

    那人摇头晃脑道:“可惜啊,别人认不出来,这当娘的还是能认出来的。靖安侯夫人一早就知道冠军侯私生子的身份,所以这些年来对这个儿子一直很冷淡,这可是靖安侯府上下全都知道的。”

    “那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是听隔壁街二大爷的大儿媳妇的外甥说的。那小子在酒楼当伙计,恰好靖安侯世子去喝酒,喝醉了把这事给抖落出来的。原来靖安侯夫人为了这个事与靖安侯闹僵了,一气之下不理俗事吃斋念经去了,靖安侯世子心里气不过,这不就酒后吐真言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靖安侯可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嘛,靖安侯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有私生子不要紧,哪能这样弄呢。”

    这种看法不只在老百姓们中间流传,便是那百官勋贵的家中,不知多少夫人、太太们亦在跟着骂。

    “老爷,你以后还是别和那靖安侯来往了,近墨者黑,可别被他带坏了。”

    “妇人之见。”

    “什么妇人之见?你是不是也瞒着我在外面置了外室?”

    第二天官员们上衙,不知多少人脸上挂了彩,大家互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笑。

    靖安侯府中,气氛低沉压抑,靖安侯提着一把刀怒气冲冲去了靖安侯世子那里。

    “逆子,我今天就宰了你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

第649章 手足

    靖安侯世子邵景渊慌忙躲避:“父亲,就因为邵明渊外室子的身份曝光,你就要儿子的命不成?”

    “你给我住口!”靖安侯一刀劈了过去。

    “侯爷请手下留情啊。”靖安侯世子夫人王氏抱着几个月大的幼女挡在邵景渊身前。

    小婴儿吓得撕心裂肺哭起来。

    靖安侯急忙收回刀:“王氏,这里没有你的事!”

    王氏泪水涟涟哀求:“侯爷,您教训世子,儿媳原不该多嘴的,但刀剑无眼,世子是儿媳三个孩子的父亲,儿媳不能看着他出事啊……”

    “唉!”靖安侯重重叹一口气,把刀往地上一扔,厉声道,“来人,送世子夫人回房!”

    “侯爷——”

    靖安侯怒瞪邵景渊一眼:“畜生,你但凡有点骨气,就别让你媳妇挡在前面!”

    邵景渊脸上时红时白,对王氏道:“你先回屋吧。”

    “世子——”

    “回去!”邵景渊脸上挂不住,厉声吼道。

    王氏一窒,压下心头怒火抱着孩子掉头走了。

    靖安侯没再把扔到地上的刀捡起来,抬腿踹了邵景渊一脚。

    邵景渊被踹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不远处围着一圈下人,皆不敢劝,悄悄交换的眼神中却流露了对世子的同情。

    侯爷真是太狠心了,难怪夫人气得躲在小祠堂里吃斋念佛呢。

    靖安侯又是一脚踹过去,邵景渊在地上打了个滚,低低呼痛。

    “畜生,放着安生日子不过,你是不是想惹出大乱子来才满意?”

    邵景渊知道躲不过这场打,干脆不躲了,任由靖安侯一脚脚落在身上,咬牙道:“父亲,儿子到底有什么错?”

    “到现在你还死不认错?”

    邵景渊仰起头:“就因为儿子喝多了无意中透露出邵明渊的身份,您就要打死儿子?父亲,我才是世子,他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为什么您一直这么偏心?”

    “你给我住口!”靖安侯一巴掌扇过去。

    “父亲,您不要打大哥了!”邵惜渊抓住靖安侯手臂。

    靖安侯含怒看了邵惜渊一眼。

    过了一个年,邵惜渊又长高不少,看着已经彻底脱了孩子的稚气,成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了。

    “父亲,大哥虽然有错,但只是无心之失,您就算打死他,二哥的身份还是人尽皆知了啊。”

    靖安侯没理会幼子的话,怒视着邵景渊:“逆子,你是不是笃定了这一点才做出这等算计手足的事来?”

    邵景渊垂眸,语气转冷:“父亲想多了,儿子真的是酒后失言。”

    呵,邵明渊算什么手足?一个外室子,占了他真正二弟的身份,害得原本相敬如宾的父母闹到如此生分的地步,偏偏还要享受世人敬仰,凭什么?

    他就是要他不堪的身份曝光,声名狼藉!

    脚步声传来,仆从们的声音皆有些犹豫:“二公子——”

    靖安侯父子三人猛然看过去,就见邵明渊大步走了过来。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竹青色直裰,衬得人如朗月清风,让人移不开眼睛。

    仆从们看着邵明渊这样走来,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个念头:二公子的生母定然极美,能把侯爷迷惑住就不奇怪了。

    “父亲。”邵明渊走到靖安侯面前站定,见了礼。

    “明渊,你怎么过来了?”在这种时候面对这个儿子,靖安侯神情尴尬。

    邵明渊面色却平静如水,温声道:“父亲,我想与大哥单独聊聊。”

    靖安侯看了邵景渊一眼,有些迟疑。

    邵明渊笑笑:“父亲放心,我只是与大哥说说话。”

    靖安侯叹口气:“你们聊吧。”

    邵明渊走到邵景渊面前,弯腰伸手去扶他。

    邵景渊挥开邵明渊的手:“我自己可以起来,不麻烦你了。”

    邵明渊直起身,没有吭声。

    邵景渊站了起来,面上挂着无所谓的表情:“去那边亭子里聊吧。”

    二人走进亭中,既没有脱离众人视线,又不必担心说话被人听到。

    邵景渊双手环抱胸前,冷冷道:“邵明渊,我不知道与你有什么可聊的,有话快说。”

    “大哥——”

    邵景渊摆摆手:“何必这么虚伪,这个时候还叫我大哥?”

    邵明渊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即便我是外室子,我依然是父亲的儿子。”

    自小到大,他从没奢望过嫡母与两个兄弟对他有深厚的感情,但这样手足反目的场景亦是不愿见到的。

    “大哥,你当日是和谁喝的酒?”

    邵景渊一怔,随后冷笑:“怎么?你不能把我怎么样,就想对我的朋友出手了?”

    “大哥,我希望咱们能心平气和谈谈。”

    “心平气和?邵明渊,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只要一想到你顶着我同胞兄弟的名分恶心了我母亲二十多年,我见到你只想让你滚远点,这辈子也不会心平气和与你谈!”

    邵明渊薄唇紧紧抿起,等邵景渊说完,略微弯了弯唇角:“大哥既然不想心平气和谈,那我就直说了。这一次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而你成了对方利用的一把刀,我若不把幕后之人找出来,这把刀不但会伤了我,还会伤了靖安侯府。”

    邵景渊冷笑:“邵明渊,你不必吓唬我,不就是你见不得人的外室子身份曝光了,大名鼎鼎的冠军侯身上有了污点,你就坐不住了嘛。可惜啊,有些人生来就是低贱,任他再能耐也是没法子改变的事。”

    邵明渊看着邵景渊的目光冷了下来:“大哥,你是靖安侯世子,我以为个人喜恶该放在侯府前程之后——”

    “你不必扯什么侯府前程,难不成世人都知道你是外室子了,就能影响侯府前程?简直是笑话,我看你是担心影响自己前程吧?好了,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了,你但凡要点脸,以后能不能别来了?”

    邵明渊定定看着邵景渊,轻笑一声:“那好,既然大哥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知道的总会查出来的。”

    邵明渊离开凉亭,辞别靖安侯向门口走去,邵惜渊跑了过来。

    “二哥,你就走了么?”

第650章 虚惊

    邵明渊低眸看着超过他肩膀高的弟弟,轻轻笑了笑:“是呀,就走了。”

    “二哥——”邵惜渊讷讷喊了一声。

    “三弟有事么?”

    “其实……”邵惜渊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我也觉得大哥不该说出去,但你能别怪大哥吗?母亲病了,大哥心里难受——”

    邵明渊抬手拍了拍邵惜渊肩头:“三弟,到了这个时候,怪与不怪都没什么打紧的了,你不用掺和这些,别落下手上功夫,二哥走了。”

    “二哥——”看着邵明渊越走越远,邵惜渊站在原处许久都没有动。

    他以前不大喜欢二哥,特别是二哥杀了二嫂之后,更是觉得他讨厌极了,可是现在为何觉得二哥有些可怜呢?

    小的时候他总是告诉自己,是二哥不听话才惹了母亲生气的,母亲没有偏心。可是现在他知道了,母亲对二哥确实是不好的。

    可是,这能怪母亲吗?要是母亲也没有错,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邵惜渊只觉心头茫然一片,最终垂头丧气回房去了。

    邵明渊回到冠军侯府,亲卫禀报道:“将军,黎府派人来传信,请您过去一趟。”

    邵明渊听了心头一跳,问道:“传信的人有没有说是谁请我过去?”

    亲卫同情看了自家将军大人一眼:“是黎府大老爷。”

    见将军大人表情呆滞,亲卫补充道:“呃,就是您的岳父。”

    “好了,我知道了。”邵明渊挥手把亲卫赶出去,坐在书房里狠狠揉了揉脸。

    岳父大人这时候叫他去黎府?

    文人重礼教,岳父大人该不会是听说了他外室子的身份,打算悔婚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邵明渊只觉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如锥刺心。

    对亲情他已经没有期待,此生能与昭昭携手便是最大所求,倘若婚事横生波折,他大概会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来。

    窗没有开,书房中光线昏暗,邵明渊静静坐了许久,猛然站了起来。

    逃避不是办法,大不了他脸皮再厚点,岳父大人要是想悔婚,就哭给他看好了。

    杏子胡同黎府。

    “大老爷,侯爷来了。”

    “请进来。”

    不多时邵明渊掀帘而入,目光在紧挨着黎光文而坐的乔昭身上一掠而过,见礼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黎光文伸手一指:“坐吧。”

    邵明渊默默坐下。

    黎光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斜睨着邵明渊:“外头那些消息我都听说了。”

    邵明渊垂眸,恭恭敬敬听着。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黎光文正色问道。

    邵明渊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回禀岳父大人,此事是真的,小婿确实是外室子。”

    说出这话,邵明渊耳根微红。

    他凭军功挣得如今的地位,从不觉得出身决定一切,可是唯有在昭昭的父母面前,方觉气短。

    黎光文认真看着邵明渊:“那你是现在才知道的,还是早在定亲之前就知道了?”

    邵明渊脸色发白。

    “父亲——”乔昭忍不住喊了一声。

    黎光文拍拍乔昭,示意她不要说话。

    乔昭只得递了个无奈的眼神给邵明渊。

    邵明渊老老实实回道:“早在定亲之前我父亲便对我说过了。”

    “那你们靖安侯府这是骗婚啊。”黎光文冷冷道。

    邵明渊脸色微变,惭愧道:“是小婿做得不好,应该一早对岳父大人禀明的。”

    “我问你,你还有没有事瞒着昭昭?”

    “没有。”邵明渊立刻道。

    “那以后再遇到事你不会瞒着她吧?”

    “不会的,夫妻同心,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小婿都会与昭昭商量。”

    黎光文这才满意点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就好。”

    邵明渊心中微松,却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呆呆看着黎光文。

    黎光文不由乐了:“怎么,想让我管饭啊?”

    “呃,那小婿就却之不恭了。”

    岳父大人愿意管饭,看来到手的媳妇不会飞了。

    “行了,去饭厅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是。”邵明渊飞速看了乔昭一眼。

    “昭昭也来吧。”黎光文淡淡道。

    饭厅里果然已经摆好了酒菜,黎光文端起酒杯与邵明渊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待到酒过三巡,黎光文打开了话匣子:“今天叫你来,就是看你会不会说实话,要是油嘴滑舌我可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小婿口拙,从不会油嘴滑舌。”

    黎光文已是有些喝多了,眯着眼点头:“这样很好。明渊啊——”

    “小婿在。”

    “不要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一个人的品格是由出身决定的吗?正室所出就人品高洁,外室所出就卑劣不堪了?都是狗屁!”黎光文又举杯喝光。

    “父亲,您喝多了。”乔昭也不懂她原以为的鸿门宴怎么就变成了喝酒谈心了。

    “我没喝多。”黎光文眼神晶亮,“就算喝多了,我心里明白着呢。这世上正室所出的嫡子千千万,但能挡住北齐鞑子那些豺狼虎豹的唯冠军侯一人耳。明渊啊,你就好好做你自个儿就行了,不必在意世俗偏见。还有,还有昭昭——”

    黎光文茫然四顾:“咦,昭昭呢?”

    “父亲,我在这呢。”乔昭无奈道。

    黎光文拉起乔昭的手放到邵明渊手里。

    邵明渊怔住。

    “昭昭啊,你也不许因为明渊的出身就乱想。他对你的好,为父看在眼里呢——”黎光文确实喝多了,话没说完便趴在了桌子上。

    乔昭看向邵明渊。

    邵明渊却忽然别过眼去,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庭泉?”

    邵明渊恢复了如常神色:“昭昭,我们扶岳父大人回房歇着吧。”

    安置好黎光文,乔昭送邵明渊出去。

    “幕后之人先是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又曝光了你的身世,就是为了让世人都关注到这一点,但这些对你来说顶多是美玉微瑕,我估计他们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

    “我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首辅兰山府邸的书房中,兰山轻轻敲着书案,其子兰松泉推门而入:“父亲,您找我?”

第651章 父子同心

    “这个你看看。”兰山把一张素笺推给兰松泉。

    兰松泉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具体到了某日。

    在大梁,生辰八字是一个人很私密的信息,除了议亲时会拿给媒人,等闲不会让旁人知道,兰山递给兰松泉的这张素笺上就没有写明此人生于某时。

    “你猜这是谁的?”兰山笑呵呵问道。

    兰松泉这些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很多算计政敌的手段都是他想出来的,可以说是一肚子坏水,听兰山这么一说眼珠一转,脱口而出道:“冠军侯?”

    兰山笑着点头:“不错,正是冠军侯。”

    兰松泉在兰山对面一屁股坐下来,纳闷道:“父亲,您打听来冠军侯的生辰做什么?”

    兰山身体后仰,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不紧不慢道:“外头的传闻你没听说?”

    兰松泉嗤笑一声:“冠军侯是外室子的事?这个不都传遍了,我能没听说嘛,不过这个不能作为咱们攻击他的理由吧,您要真以此上书,非招皇上一顿骂不可。”

    兰山淡淡瞥兰松泉一眼:“当然不能以此上书。你这些年虽然很长进,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恐怕没有留意过。靖安侯年轻时常年在外领兵打仗,留在京城的时候不多,那时候他与妻子是出了名的恩爱。”

    兰松泉一听打起了精神,坐直身体道:“父亲,您的意思是——”

    兰山年纪很大了,努力抬了抬眼皮露出浑浊目光,缓缓道:“要是冠军侯与靖安侯的三子年纪换一下,还能说靖安侯后来图新鲜养了外室,可看冠军侯的年纪,那时候靖安侯留在京城的时间都不多,难不成还有心思养外室?”

    “父亲,您就直说吧,早年的事我确实没怎么留意过。”兰松泉虽不明白兰山为何说这些,却隐隐觉得他即将知道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兰山浑浊目光落在写有邵明渊生辰的素笺上,声音转轻:“明康五年,镇远侯被我参倒,全族上下皆被斩首,可是镇远侯的幼子并不在其中,当时的解释是镇远侯幼子胎里带了毛病,行刑前就已经夭折了。”

    兰松泉眼睛猛然一亮:“明康五年,算算正是二十一年前,而冠军侯如今二十二岁。父亲,您是不是猜测冠军侯正是镇远侯那名幼子?”

    兰山缓缓点头:“不错。原本没有外头流传的消息我是从没往那方面想的,可是现在有了冠军侯是靖安侯外室子的传闻,与其让我相信靖安侯二十多年前会养外室,我更相信这是他李代桃僵,保下了镇远侯的幼子!”

    兰山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明康五年,那可真是腥风血雨的一年。

    肃王叛乱,他借此扳倒了镇远侯,他还记得当时为镇远侯求情的官员跪了一地,甚至有御史撞死在龙柱上死谏,好在那时候皇上对与肃王有关的事深恶痛绝,没有动摇决定。

    靖安侯正是替镇远侯求情奔走的官员中的一员。

    思及此处,兰山浑浊的眼神骤然射出一道精光。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冠军侯是镇远侯的遗孤也罢,不是也好,他都不会冒这个风险,务必斩草除根!

    “父亲,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咱们得弄死冠军侯!”兰松泉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兰山拍拍兰松泉的肩膀,心道:到底是他亲儿子!

    “父亲,早年的事您可有什么线索?”激动过后,兰松泉恢复了冷静。

    兰山眯起眼睛叹了口气:“过去太久了,纵是有什么线索也断了。”

    兰松泉狠狠一笑:“线索断了不要紧,证据还不是人弄出来的,再者说,咱们的皇上真的想杀人,可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

    兰山缓缓点头。

    他当了数十年的臣子早已看明白,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对臣子动刀更需要的是借口,从来不是证据。

    “父亲,那我就去忙了,争取等皇上出关时给他一个惊喜。”

    兰山摆摆手:“去吧,我上了年纪精力不济,这些事就靠你了。”

    兰松泉风风火火出去了,兰山喝了口茶,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靖安侯府中,气氛低沉至极,下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唯恐惹了主子不痛快平白挨骂。

    以往侯府是靖安侯夫人当家,靖安侯夫人礼佛后换了世子夫人当家,侯爷对阖府上下来说就是老好人般的存在,从没有人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世子所中,靖安侯世子邵景渊挨了一顿狠打后起不来床,世子夫人王氏正坐在床边给他上药。

    “哎呦,你轻点儿。”

    王氏轻撇了一下嘴角:“世子,您何必惹侯爷生气呢——”

    “你懂什么!”没等王氏说完,邵景渊就翻了脸,因为牵扯到伤口又是连连呼痛,“母亲都快被气死了你看不到吗?凭什么邵明渊春风得意,青云直上,我却要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而只能当哑巴?”

    王氏并不认同邵景渊的话:“现在世人都知道侯爷宠妾灭妻了,咱们侯府成了世人指指点点的对象,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现在管着家,当然要为自己的三个孩子着想,等将来两个哥儿议亲时,人家要是来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担心她儿子跟着祖父学,那才是哑巴吃黄连呢。

    邵景渊直接推开王氏:“你要是不想给我上药,就换别人来!”

    “世子——”

    “出去!”

    王氏闭了闭眼,忍下火气默默走了出去,招来管家问道:“侯爷今天还是没有好好用饭吗?”

    “是呢,早上端进去的饭菜又原封不动端了出来。”

    王氏听得直皱眉:“侯爷上了年纪,不吃饭可受不住,中午你吩咐厨房做些好消化的,我亲自给侯爷端过去。”

    就世子这性子,等继承了爵位对她还不一定如何呢,她还是盼着侯爷多活几年吧。

    而此时靖安侯正呆在书房里,猛然从矮榻上坐起来,吩咐守在门外的仆从道:“把三公子喊过来。”

第652章 开诚布公

    “父亲,您找我?”邵惜渊走进书房时,正看到靖安侯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听到声音靖安侯停下来,冲邵惜渊招招手:“惜渊,你过来。”

    邵惜渊走到靖安侯面前,心中莫名有几分不安。

    “惜渊啊,我记得年前你和我提过,打算去白鹿书院读书?”

    白鹿书院在河渝县,虽然和国子监这样的官家学府比不了,胜在气氛宽松,更注重一个人的全面发展,尤其是骑射上最为出名。

    邵惜渊听靖安侯突然提起这个,不由一愣:“是的,父亲。”

    靖安侯伸手拍了拍邵惜渊肩头:“你回去收拾一下,这两天就去吧。”

    “父亲——”邵惜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之前他磨了父亲好几次都没答应,怎么忽然就松口了?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收拾东西。”

    “父亲,您以前不是说白鹿书院太远,不让我去嘛。”

    靖安侯沉默了一瞬,笑着解释道:“之前你太小,怕你离父母远了调皮捣蛋,现在你也大了,该出去长长见识了。”

    邵惜渊高兴起来:“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了。”

    “去吧,去吧,我派老管家陪你去,到时候有拿不定主意的多问问他。”

    “嗳,儿子知道了。”邵惜渊兴冲冲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

    靖安侯抬抬眉毛。

    “父亲,大哥的事您就别生气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靖安侯勉强笑笑:“快去吧,我不生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生气也没用的。”

    邵惜渊露出个笑容:“您不生气就好,那儿子走啦。”

    待到邵惜渊离开,书房里安静无声,一片死寂,靖安侯枯坐许久,吩咐人去请邵明渊。

    没过多久邵明渊来到靖安侯府。

    “侯爷,二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

    管事把邵明渊领至靖安侯书房,在靖安侯示意下默默退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随着吱呀声传来,书房门缓缓合拢,屋内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靖安侯坐在背光处,看不清脸上表情。

    “父亲。”邵明渊规矩见礼。

    看着丰神俊朗的次子,靖安侯眼角一热,哑声道:“明渊来了,过来坐吧。”

    邵明渊走过去,在靖安侯对面坐下来。

    靖安侯仔仔细细打量着次子。

    邵明渊面上不露多余情绪,任由靖安侯打量。

    良久后,光线昏暗的书房内响起一声轻叹:“我儿真的长大了。”

    “父亲——”

    靖安侯摆摆手:“你听我说。”

    邵明渊不再说话,身体前倾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明渊啊,你当了二十年天之骄子,忽然听到自己乃外室子的身份,心里很难受吧?”

    邵明渊沉默片刻道:“人这一生有许多选择,唯有出生不能选择。父亲不必替我担心,我早已想通了。”

    清楚了自己的出身,他才能告诉自己,那些年母亲对他的冷眼,不是因为他不够好。

    靖安侯深深看着邵明渊,眼中水光闪动,低叹道:“是呀,人这一生有许多选择,甚至连死亡的方式都可以选择,唯独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父母。”

    邵明渊静默无言,心中却纳罕起来。

    父亲在他印象中并不是喜欢感慨的人。父亲是一名武将,有着大多数武将的共同点,不善言谈,简单直白。

    难道说,今天父亲叫他前来,另有深意?

    “父亲,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靖安侯微微一怔,而后轻叹一声:“明渊,你大哥与你三弟,皆不如你。”

    “父亲这样说,儿子惭愧——”

    靖安侯笑笑,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明渊,你无需惭愧,你大哥与三弟不如你并不奇怪,因为你的父亲便是那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你是他的儿子,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邵明渊猛然变色:“父亲,您这话何意?”

    话已说出口,靖安侯后面的话反倒顺畅起来:“从你是外室子的谣言传遍了开始,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明渊,你听好,你是镇远侯的遗孤。”

    “镇远侯?”邵明渊喃喃念着这三个字,一种巨大的茫然扑面而来,仿佛巨浪把他淹没,连呼吸都是疼的。

    “对,就是曾经镇守山海关的常胜将军镇远侯。二十一年前,也就是明康五年,兰山借着肃王叛乱的余波参了镇远侯一本,皇上龙颜大怒,下旨诛镇远侯全族……”靖安侯把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足足讲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来。

    邵明渊已经听呆了,喃喃道:“您是说,我其实是镇远侯的儿子,当年被您与几名义士救了下来,就连大儒乔拙都是因为知道我是镇远侯遗孤,才把孙女许配给我?”

    靖远候重重点头:“不错。当初能救下你,亦离不开乔先生的帮助。明渊,可以说你这条命是许多人拿命换来的,看到你这些年来抗击鞑虏、保家卫国,为父很欣慰。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邵明渊脸色却猛地变了,语气微颤:“父亲,那……那您原本的次子……”

    说到这里,邵明渊已经说不下去。

    他实在不敢想象,倘若父亲真用亲儿子的命换了他的命,他余生该如何偿还。

    靖远候轻轻笑了笑,眼中满是慈爱:“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孩子确实天生体弱,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

    邵明渊松了口气,转而心又悬起:“那母亲——”

    靖安侯苦笑一声:“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母亲在先。我们的次子夭折,当时你母亲产后血崩,没看过那孩子几眼,我以为用你悄悄顶了那孩子的身份,既不担心走漏身份,亦可以让你母亲不必承受丧子之痛,是两全其美之事。只可惜我低估了一个母亲的敏锐,她竟早早发现你不是我们的次子。”

    靖安侯闭了闭眼,满目苍凉:“兰山狡诈如狐,早年一直不死心追查你的下落。我甚至连你是私生子的谎言都不敢编造,唯恐走漏半点消息让他瞧出端倪。谁知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母亲与我挑明后,我只得推说你是外室子并把你母亲送进了佛堂,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坏在了你大哥手里。”

第653章 不言悔

    说到这里,靖安侯已是老泪纵横。

    他一直坚信说出口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所以镇远侯遗孤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些年,他愧疚过、郁闷过、后怕过,唯有对救下镇远侯幼子一事从不言悔。

    镇远侯曾是大梁的脊梁,挑起了万里山河,这样的人,他的血脉不能断。

    “兰山把持朝政十数年,靠得绝不只是阿谀奉承,你是外室子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之后,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事恐怕瞒不住他了,所以把你喊了过来,不能让你再蒙在鼓里。”

    邵明渊垂眸,一言不发。

    他能说什么呢?感谢上天待他不薄,让他摆脱了外室子的屈辱身份?

    可是他全族人的性命又怎么算?

    他效忠的君主,却是残忍杀害他全族人的刽子手,甚至连幼童都不放过。

    邵明渊从没觉得这么茫然过。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大逆不道,可是那股怨气盘旋于胸口,无处宣泄。

    靖安侯明显带出老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已经安排你三弟去河渝白鹿书院读书,那里有我的老部下,一旦家中有什么变故,至少能护着他隐姓埋名度过一生。明渊,为父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是让你心中有数,若能有个应对就再好不过了。为父无能,除了被动等着兰山的动作,并无好的办法。”

    在京城,武将是永远干不过文臣的。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往前数百年就没有文人起事改朝换代的,是以历来的帝王都会下意识忌惮武将,而更相信文臣。

    他们这些领过兵的一旦回到京城兵权便被收回,犹如老虎入笼,除了看起来吓人其实一点威胁没有,根本比不了那些天子近臣随便碰碰嘴皮子就能决定人生死。

    靖安侯目光深沉看着邵明渊。

    他知道这个孩子不一样,因为得天独厚的领兵才能,哪怕同样是关入笼中的猛虎,龙椅上那位亦不会随便开刀。

    可曾经的镇远侯同样出类拔萃,最终还是难逃鸟尽弓藏的结局。

    “父亲,您……不必担心我……”邵明渊声音低沉,神色莫名,“那大哥他们呢?”

    “他们?”靖安侯眼中闪过痛楚,“你大哥不能走,他一走就会被兰山看出来了。”

    说到这里,靖安侯闭了闭眼睛:“你大哥是世子,这是他该背起的责任,亦是他该承受的惩罚。”

    早在他收留镇远侯幼子的那天起,他就想过无数遍事情暴露之后的结局,但他不后悔。

    如果他后悔了,那些撞死在龙柱上的御史算什么?那些因为求情惹怒了皇上丢了官职甚至性命的大臣算什么?那些掩护镇远侯幼子逃脱后为了守住秘密自刎身亡的义士们算什么?

    镇远侯不惜百死保家国,他们自然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替他保住这一滴血脉。

    邵明渊单膝跪了下来。

    靖安侯忙俯身去扶他:“明渊,你这是干什么?”

    “父亲,请您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靖安侯把邵明渊扶了起来,神色难减忧虑:“明渊,你想干什么?”

    见邵明渊不语,靖安侯吃了一惊:“明渊,你可不要冲动。我知道你手下出众,可你的亲卫统共才数百人,别说京城各卫,单是锦鳞卫都有近万人,一旦与之对峙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

    靖安侯深深看了邵明渊一眼:“更何况你的父亲是令人敬仰的忠臣良将,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他的名声。”

    “父亲,您想到哪里去了。您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不会乱来就好。”靖安侯松了口气。

    “不过保险起见,三弟去白鹿书院读书正好。”

    靖安侯强笑着点头:“是啊,明天我就让他出门。”

    说到这里,靖安侯犹豫了一下,问道:“明渊,你打算如何做?”

    邵明渊沉默片刻道:“我会想办法替镇远侯全族沉冤昭雪。”

    “这不可能!”靖安侯脱口而出。

    邵明渊眸光微闪。

    靖安侯叹道:“当初的旨意是皇上执意下的,若是镇远侯能沉冤昭雪,岂不是让皇上承认当年是他错了?”

    以明康帝刚愎的性子,怎么会承认自己错了呢?

    “到了不得不承认的时候,那便只得承认了。”邵明渊眼中冷光闪过,“父亲,我先回去了。”

    “你去忙吧。”

    邵明渊走到外面,正好碰到世子夫人王氏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拎着食盒的丫鬟。

    “大嫂。”

    “二弟这是要回去了?”

    “是。”

    “留下与侯爷一道用饭吧,这两日侯爷没怎么吃东西,正好这些饭菜足够两个人吃了。”

    “不了,大嫂,我府上还有事。”邵明渊婉拒,“大嫂替我多劝劝父亲吧,保重身体才能谈其他。”

    见邵明渊神色匆忙,王氏没有再劝:“既然二弟有事要忙,那我就不留你了,二弟慢走。”

    到了书房门口,王氏把食盒从丫鬟手里接过来,轻轻敲门:“侯爷,儿媳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

    王氏带着丫鬟走进去,劝道:“侯爷,儿媳听说您食欲不佳,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醋腌瓜条和乌鸡粥,您多少吃一点吧。”

    “把东西放下吧,我过会儿就吃。”

    王氏犹豫了一下道:“刚刚儿媳碰到二弟,二弟也说呢,您保重身体才能谈其他。”

    “让你费心了。”靖安侯看着王氏年轻的面庞心中轻叹一声,转而问道,“王氏,我记得下个月就是你父亲五十大寿了吧?”

    王氏一怔,随即点头。

    “虽然你娘家离得远了些,亲家老爷的五十大寿还是不该错过的,你这两天就收拾一下回娘家吧。”

    “儿媳原是准备对侯爷说的,就是秋哥儿与小妞妞都太小了些,儿媳担心带着他们两个舟车劳顿会生病,这次只打算带东哥儿去。”

    靖安侯沉默片刻,勉强笑笑:“是啊,他们太小,就留下来吧,你带东哥儿回去就好……”

    说到后面,靖安侯声音暗哑得厉害,王氏心觉诧异,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劝了靖安侯几句便离去了。

第654章 醉酒

    邵明渊回到冠军侯府中,走在空荡荡的宅院里,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大石,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竟然是镇远侯的儿子,那个许多人提起时或是惋惜或是躲闪的镇远侯,才是他真正的父亲。

    明康五年,他与昭昭闲谈时曾说过多次这一年有许多隐秘,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身世才是最大的隐秘。

    那一年对于他不再是看客,而是实实在在的血雨腥风,人们闻到的每一丝血腥味,都有他亲人的血。

    邵明渊走到凉亭中,在石凳上坐下,吩咐跟过来的亲卫:“拿酒给我。”

    亲卫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看出将军大人有些不对劲,这种情况下不敢多嘴,忙去厨房拿酒,想了想又体贴装上几盘下酒菜。

    二月春寒,酒菜摆到凉亭里的石桌上很快就冷了。

    那些下酒菜邵明渊一筷子未动,只一杯杯倒酒喝。

    站在亭外的亲卫面面相觑。

    将军大人很不对劲!

    “莫非是与黎姑娘吵架了?”

    “不会吧,咱们将军与黎姑娘一直好好的啊。”

    “那你在这好好陪着将军,我去请黎姑娘过来。”

    乔昭得到消息赶到冠军侯府,一眼就看到邵明渊孤零零坐在凉亭里喝闷酒。

    她皱了皱眉,提着裙摆快步走近,还未到亭子里便嗅到浓浓酒气。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邵明渊转过头来,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露出个温和笑容:“昭昭,你来啦。”

    乔昭冲送她来的亲卫点点头,亲卫们识趣走远,她这才快步走进亭子,在邵明渊身边坐下来。

    素手落在男人握着酒壶的手上,少女含嗔声音响起:“邵庭泉,你这是在喝闷酒?”

    邵明渊笑笑:“你来了就不是喝闷酒了。”

    乔昭认真凝视着邵明渊的眼睛。

    对方在她未来之前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眸子里带着水光,眼尾处微微泛红,看起来少了几分清冷自恃,多了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

    乔昭此刻却无暇乱想,眼中满是关切:“庭泉,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忽然身子前倾,把她揽入怀中。

    “庭泉?”乔昭轻喊一声。

    浓郁的酒香让她有些发懵,仿佛连思绪都不清晰了,只得推推拥着她的男人,叹道:“不是说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吗?你才向我父亲保证过的。要是说话不算话,当心你岳父大人再找你喝酒谈心。”

    男人下巴抵住她发顶,望着远方轻声道:“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昭昭,其实对我们武将来说,青山埋骨才是最好的结局。”

    乔昭身体一颤,抬手捂住邵明渊的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青山埋骨,马革裹尸,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不会拦着他。

    乔昭反手把邵明渊抱得更紧。

    “昭昭——”

    “嗯?”

    “我父亲是镇远侯。”

    上方传来男人暗哑的声音,乔昭浑身一震,猛然抬头。

    “是不是很意外?”邵明渊缓缓笑了,浓郁的酒气拂到乔昭面上,让少女白皙的脸颊泛起朵朵桃花。

    “明康五年的镇远侯?”乔昭缓缓问。

    邵明渊轻轻点头:“对,明康五年的镇远侯。”

    他说完不再出声,抱着乔昭一动不动。

    乔昭张了张嘴,抬手轻轻放在邵明渊后背上:“庭泉,你心里难受不要憋着。来,我陪你喝酒。”

    邵明渊伸手提起酒壶倒了小半杯递给昭昭:“我可以多喝,你只能喝半杯。”

    乔昭举杯碰了碰邵明渊的酒杯:“与君同饮。”

    邵明渊举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酒。

    乔昭并不阻拦,看他连喝了不下十数杯,终于睁不开眼睛,老老实实趴在了石桌上。

    “庭泉?”乔昭轻轻推了推邵明渊。

    喝醉的某人伸手把她揽了过来,头靠在她身上,喃喃道:“昭昭,我难受……”

    乔昭眼角蓦地湿润了。

    相处这么久,她了解这个男人,若不是心中苦得不堪重负,他不会把痛苦宣之于口。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有我陪你呢。”

    邵明渊闭着眼,心中澎湃的痛苦与愤怒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用力揽住那一点温暖,紧跟着翻江倒海的感觉袭来。

    邵明渊推开乔昭,冲出亭子扶树吐起来。

    乔昭忙走过去,掏出手帕替他擦嘴。

    吐过后邵明渊清醒了些,脸往旁边一躲,赧然道:“别过来,味道不好闻。”

    乔昭睇他一眼:“躲什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邵明渊睁着半醉的眼,呆呆问:“什么样子都见过了?”

    乔昭面带狐疑看着邵明渊:“邵明渊,你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我,我想漱口……”邵明渊脚步踉跄往旁边挪了挪。

    乔昭叹口气:“等着,我叫人给你送水,我去煮醒酒汤。”

    邵明渊一把抓住乔昭的手:“昭昭,你别走——”

    “你醉了,我煮了醒酒汤再说。”

    邵明渊摇头:“醒酒汤可以不喝,反正你别走。”

    乔昭无奈,最后只得妥协,扶着邵明渊返回亭子中。

    说来好笑,某人明明喝醉了,却还记得不能熏着媳妇,离乔昭远远坐着,又怕她走人,一双眼睛巴巴黏在她身上。

    乔昭只得喊来亲卫准备醒酒汤,待到邵明渊彻底清醒,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抱歉,以后不喝这么多了。”没等乔昭说话,邵明渊便主动承认了错误。

    “不用抱歉,喝酒也是减轻压力的一种办法。”

    如果闷在心里,她情愿他喝醉了说出来。

    “靖安侯的意思,兰山会因此猜到你真正的身份,而对你动手?”

    邵明渊点头。

    乔昭心中一动:“庭泉,这是不是说明把你外室子身份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并非兰山一派,而让兰山注意到你,从而对你甚至靖安侯府动手,才是对方最终的目的?”

    “我也是如此想。”邵明渊轻笑一声,“对方真是好手段,从西姜勇士的死开始一步步推进,最后引来兰山与我对上,自己则躲在暗中来个隔岸观火。”

    “那这个人是谁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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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135/ 第一时间欣赏韶光慢最新章节! 作者:冬天的柳叶所写的《韶光慢》为转载作品,韶光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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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慢介绍:
乔昭嫁给了京城一等一的贵公子,可惜刚拜了堂,夫婿就奉旨出征了。再相见,她被夫君大人一箭钉在城墙上,一睁眼成了骑着毛驴的少女,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回到京城去。韶光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韶光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韶光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