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天理昭昭
血玉镯还带着温热,光润通透,一看就是长久被人佩戴的,可见主人对它的喜爱。
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乔昭还是懂的,更何况,血玉镯于真真公主是心头好,于她只是一件寻常首饰罢了,她何必收下人家常年佩戴的镯子压箱底呢。
乔昭执起真真公主的手,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把血玉镯给她重新戴上。
真真公主咬唇:“黎姑娘,你这是何意?”
莫非是看不上她的镯子?
“我觉得殿下戴着这血玉镯比我戴着好看。”乔昭笑着扬手,露出一截皓腕,“我没殿下白。”
她南下数月,一路风吹雨打,没晒掉一层皮就不错了,现在比离京前黑了不少,估计要养一个冬天才能养回来。
真真公主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还真比乔昭白了些,要是坚持把血玉镯塞给人家就有点埋汰人的意思了,便也不再强给,讷讷道:“多谢了。”
二人原本关系一般,此时站在梅树旁,鼻端隐有暗香浮动,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话题讲,就这么默默冷场了。
真真公主尴尬扯了扯帕子,正寻思说点什么,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九妹在这里呢。”
从假山旁走过来一名蓝裙少女,鹅蛋脸,水杏眼,额发齐眉,气质端雅。
真真公主暗暗皱眉,面上不好露出厌烦,介绍道:“这是我八姐,这是黎姑娘。”
乔昭冲八公主欠欠身:“见过公主殿下。”
八公主眼波流转,笑盈盈道:“本宫早就久仰黎姑娘的大名,还要多谢黎姑娘治好了我九妹的脸。”
真真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
踩着她装什么姐妹情深,真是烦人。
“八姐,我与黎姑娘还有话说,先走一步了。”
“九妹且慢。”八公主拦住九公主去路。
“八姐还有事?”
八公主垂下眼,轻声道:“八妹,我想和黎姑娘单独聊聊。”
乔昭暗暗皱眉。
“单独聊聊”几乎就是麻烦上门的另一种说辞了。
“八姐有话直说就是。黎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我要对她负责的。”
八公主咬了咬唇,眼底闪过愠怒。
她吃人不成,还负责!
退一步说,就算她想怎么样,同是女孩子,她能怎么样啊?
不过对于九公主,八公主明面上是不愿得罪的。
这个妹妹长得好看,又会讨皇祖母喜欢,在宫中的日子比她强多了。
她唯一的自得,便是能在九妹前头把亲事定下来。
那日父皇招她与九妹同往御书房,她便明白父皇是在考虑她们的亲事了,且父皇看中的驸马应该很优秀。
这很好猜测,如果驸马很寻常,父皇不会叫她与九妹一起过去。往令人不快的地方想,父皇是唯恐未来的驸马不满意,所以堂堂大梁公主成了被挑选的人。
想到这个,八公主不但没有觉得恼怒,心中反而满是期待。
九妹那时候见不得人,她明显成了被选中的那个,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能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皇宫了。
这几日八公主的心情都是美妙的,可心中却有一丝隐忧:她年幼时宫人疏于照顾,额头留下一道疤,多年来一直被刘海遮着,将来成亲后定会被驸马见到的……
“八姐要是不想说,那我们就走了。”真真公主拽过乔昭的手。
“九妹,你等等。”八公主心知有真真公主在她是摆不出公主威风来的,心一横掀起了刘海,“黎姑娘,你看本宫额头的旧年疤痕能否治好?”
真真公主表情微讶。
她还真不知道八公主额头一直有一道疤痕。
疤痕不算长,却颇深,又是落在脸上,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要命的事儿。
真真公主不由看向乔昭。
黎三姑娘治好了她的脸,等于给了她新生,她可不会干越俎代庖这样招人烦的事。
乔昭认真打量着八公主额头疤痕,略一颔首:“可以试试。”
“真的?”八公主眼睛一亮,忍不住握住乔昭的手。
“咳咳。”真真公主把乔昭的手从八公主手中拽了回来。
有话说话,拉人家手做什么?
“那药膏——”八公主欲言又止。
乔昭顿时明白了八公主的意思,笑道:“八公主额头上的疤痕是陈年旧疤,九公主用的药膏并不合适,等我回去重新调配一瓶给殿下试试。“
“那就多谢黎姑娘了。”八公主大喜,力邀真真公主与黎姑娘去她的寝宫做客,被真真公主推拒。
送乔昭出宫的时候,真真公主嗔道:“你倒是好说话。”
她这位八姐可没有表面瞧着那么和善,心思多着呢。
当然家丑不可外扬,这话她是不好说的。
乔昭笑笑:“举手之劳罢了。”
八公主的母妃与她的祖母有些渊源,如今也算是替祖母照拂一下自幼丧母的八公主了,毕竟于她真的是举手之劳。
听乔昭这么说,真真公主不再多说,一眼瞥见她手腕上的沉香手珠,忍了忍道:“黎姑娘,这沉香手珠是师太送你的么?”
乔昭点点头。
真真公主眼中闪过艳羡:“师太对你真是好,这串手珠我见师太戴了许多年,时常摩挲,定然会给人带来好运的。”
彼时的人,颇信神佛。
“难怪我后来运气一直不错,都是托师太的福。”乔昭下意识摸了摸手珠,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疑问。
明明真真公主多年来一直去探望无梅师太,无梅师太却把佛珠赠给她,真的是因为她比真真公主更合眼缘吗?
乔昭带着这么一丝疑问回到府中,替八公主配置药膏的事略过不提。
邢舞阳的案子赶在衙门每年的例行封印前终于有了结果,因为新任将领还未定,对福东一众官员的处置结果秘而不宣,嘉丰乔家大火一案终于水落石出,嘉南知府等一众官员皆判了斩立决。
腊月二十三那天,正是小年,阴沉的天很快飘起了雪,菜市口的地被水冲了一遍又一遍,依然一片暗红。
头戴幂蓠的白衣男子轻轻拍了拍素衣少女的肩膀:“昭昭,别看了。大哥也该出发了。”
第566章 风雪同行
长亭驿道,雪花漫天。
乔墨扬手替乔昭理了理雪狐裘斗篷上的可爱毛球,温声道:“此番家仇得报,多亏了妹妹四处奔波,大哥很惭愧。”
风雪中,乔昭笑意温柔:“大哥说哪里话,没有大哥拼死带出来的账册,我只能束手无策啦。再者说,咱们的仇只报了一半,还有一座大山尚未铲平。”
乔昭所指的大山便是当朝首辅兰山。
邢舞阳一案,兰山被明康帝痛斥一顿,实际上丝毫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罚俸而已,这对兰山来说委实不算什么。
可是乔昭兄妹深知,兰山的罪名绝不止举荐邢舞阳失察这么简单,至少乔墨在外祖家身中奇毒就隐隐有兰山的影子。
往深处讲,兰山才是最大的幕后凶手,只有把他干掉,家仇才算彻底得报。
无论是乔昭还是乔墨皆深知此点,但同时也知道,想要铲平兰山这座大山非一日之功,只能徐徐图之。
“无论怎样,咱们暂时实现了小目标,是值得高兴的事。”皂纱遮蔽了乔墨的脸,让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听起来更加温柔。
“大哥说得对。”
“昭昭——”
“嗯?”
“以后穿得鲜亮些吧,大哥知道你是为父母守孝,但你现在已是黎家女,小小年纪穿得如此素净,会惹长辈不快。”
乔昭抿了抿唇。
乔墨再劝道:“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你的心意,别的只是个形式而已,你说大哥说得对不对?”
乔昭颔首:“我听大哥的。”
乔墨这才看向默默站在乔昭身侧替她擎伞的邵明渊。
“侯爷——”
一身白袍的年轻将军笑着打断乔墨的话:“舅兄叫我明渊就是。”
一般来说,长辈呼名,平辈唤字,邵明渊请乔墨喊他的名字,足见对其的敬重。
乔墨顿了一下,当然不会对堂堂一品侯直呼其名,心中却觉熨帖,含笑道:“庭泉,我妹妹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当着乔墨的面,邵明渊握了握乔昭的手,笑道:“舅兄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昭昭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视线落在二人双手交握处,乔墨忽然又有些不快了。
他是让这小子照顾妹妹,但没说这小子现在就可以动手动脚占他妹妹便宜呀!
作为大舅哥,乔墨很心塞,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佯作漫不经心提醒道:“你们虽定了亲,但昭昭现在年纪毕竟还小,你们也不要太过频繁见面了,以免被人诟病。”
邵明渊讪讪松开乔昭的手,连连保证会当一个老实本分的未婚夫。
乔墨这才满意点头,话题一转道:“还有晚晚,那丫头性子跳脱,把她一个人留在侯府我也有些放心不下,庭泉替我多照顾她一下吧。”
邵明渊自是应了。
乔墨放下心来,目光在乔昭与邵明渊之间流转,温声道:“天寒地冻,你们不必再送,赶紧回去吧。”
“大哥,等你走了我们再回。”
“那好,我就先走一步。”乔墨深深看了乔昭一眼,冲邵明渊略一颔首,在邵明渊特派的几名亲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乔昭与邵明渊并肩而立,直到不见了马车的影子,邵明渊执起她的手,笑道:“昭昭,咱们也回吧。”
乔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刚刚是谁对我大哥保证会老实本分的?”
邵明渊拉着乔昭上了马车,笑眯眯道:“我很老实本分啊。”
看着少女冻得微微泛红的鼻尖和雪玉一样莹白的小脸,男人张开双臂:“过来,我给你暖暖。”
乔昭脱了斗篷挂在车厢门口处的挂钩上,白他一眼:“车内这么暖和,谁要你多此一举——”
话音未落,尾音便化作一声娇软的惊呼,整个人被拉进一个宽敞结实的胸膛里。
“邵明渊!”乔昭捶了他一下。
男人一把捉住少女的手,低笑道:“别捶了,当心硌手。”
“那你松手。”对方结实紧绷的胸膛紧紧贴着她,乔昭莫名有些心跳加速,以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拉开距离,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男人松开手。
乔昭轻吁一口气,刚要坐直身子,上方阴影笼罩下来,男人清俊的脸在她眼前攸地放大。
对方的唇落在她唇上,滚烫撩人。
“邵明渊——”乔昭颇有些无措,想要义正言辞斥责,又怕被耳尖且格外八卦的晨光听见,最终在对方的舌攻入后,只得妥协,由着他攻城略地。
似乎是祛除了寒毒的缘故,对方的身子不再总是微凉,那般滚烫仿佛能把人燃烧起来。
乔昭只觉一道道热流在体内流窜,似是满足,又似是空虚,说不出的复杂感受让她的脑海空白一片,只有无数烟花在绽放,最终连指尖都轻轻颤抖起来。
轻轻的喘息声在温暖的车厢里回荡。
乔昭身体忽然腾空,再回神,已经被邵明渊抱着坐到了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令乔昭双颊羞红,忙挣扎起来:“邵明渊,你快把我放下来。”
吐出的声音娇娇软软,连乔昭自己听了都脸红心跳。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压抑的声音:“乖,别说话。”
男人拥着她,安安静静好一会儿,默默把她抱下来放到身侧,靠着车壁轻轻呼了一口气。
乔昭理了理微乱的鬓发,瞪了邵明渊一眼。
邵明渊露出个明朗的笑容,柔声问道:“还怕吗?”
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很坚强,坚强到一定要亲眼看着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们行刑。
她神情平静,看着一个个人头落地,腔子里的热血从无头的颈子飞出,溅起丈高。
围观的百姓们或是大声叫好,或是失声惊呼,还有年纪小的吓得大哭,现场嘈杂一片,唯有他的女孩安安静静从头看到尾,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是他还知道,他的昭昭其实是极怕的。
他看到她的手死死握着,手背上青筋分明,一直在抖。
他不忍阻止她的坚持,却心疼她的承担。
迎上对方温柔明亮的眼,乔昭睫毛颤了颤,轻声道:“不怕了。”
大概是知道将来的风雪路总会有人同行,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第567章 等候
邵明渊把乔昭送到杏子胡同口,站在马车旁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帘微动,被男人的大手按住:“不用掀窗帘子,风吹进去凉,就是告诉你一声,下雪了路滑,下车后走路小心。”
“知道了,你路上也小心。”帘子后传来少女娇软的声音,全然不似平时的清冷音色。
晨光竖着耳朵听,冲邵明渊竖了个大拇指。
将军大人可真是嘴甜啊,啧啧,快赶上他了。
邵明渊淡淡瞥了探头探脑的小车夫一眼,警告道:“好好赶车。”
晨光摸摸头,小声嘀咕道:“都到家了——”
后面的话被将军大人一眼瞪了回去。
隔壁宅子的亲卫牵了马出来,邵明渊翻身上马,再看了马车一眼,纵马离去。
马蹄敲击青石板路的哒哒声传来,一只素手伸出,掀起了竹青色的棉帘子。
乔昭探出头来,默默望着那道挺拔如松的背影远去,直到被前方房屋遮挡看不见了,才放下车窗帘。
坐在外头的晨光扭头,笑眯眯喊了一声:“三姑娘,您坐稳了,我把车赶到二门口去。”
“好。”车厢内的乔昭应了一声。
马车重新动了,没行多久又停下来,外面传来晨光的声音:“二太太,您怎么站在这儿啊?”
听到二太太刘氏站在外面,乔昭忙掀起车窗帘,果然就见刘氏站在大门处,身后丫鬟替她擎着一把伞,但看湿漉漉的发梢与裙摆溅上的泥点子,还有地上融化的一小片积水,可以得知她定然站在这里许久了。
“三姑娘回来了。”刘氏笑了笑。
大概是在外面呆久了,刘氏原本爽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僵。
乔昭当然不会坐在马车里与刘氏对话,忙钻出车厢下了马车,问道:“二婶,您怎么站在这里?”
晨光一言不发,忙撑开伞替乔昭遮着,腹诽道:将军大人过分了啊,哄着三姑娘出去连个丫鬟都不带,害他总干丫鬟的活,这像话吗?
“三姑娘,你快回去吧,外头冷。”刘氏顺手把手中的袖炉塞给乔昭,笑道,“我等人呢。”
手炉已经没有那么热,再次证明了刘氏出来已久。
乔昭心中一动,问道:“您在等二叔吗?莫非二叔是今天回来?”
一听乔昭提到数年未见的夫君,刘氏眉梢眼角不自觉染了笑,并无寻常妇人的羞涩腼腆,快言快语道:“是呀,一大早接到消息,你二叔今天就能到家了。管事已经去郊外等着了,我在府里闲不住,干脆出来看看。”
一句轻松的出来看看,实则是在冰天雪地里小半日的苦等。
乔昭伸手握住刘氏的手,入手似冰块一般,不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劝道:“二婶,咱们进去吧,让门房留意着,一见到人来立刻知会你就是了。”
刘氏摆摆手:“不用,反正我回去也是无事,还不如站在这里等着来得安心。三姑娘,你快进去,这里风大,当心着凉。”
“那我和二婶一起等二叔吧。”将心比心,乔昭能感觉到刘氏对她的友善,这个时候自是做不出自己进去,留长辈在外面挨冻的事来。
刘氏心中一暖,不由笑了:“陪我在这里挨冻干嘛呀,你两个妹妹我都不许她们出来呢。你们小姑娘家和我们不一样,可不能挨冻,不然将来要吃苦的。快快进去,你娘今天滑了一跤,虽然没有大碍,但你还是赶紧去陪陪她吧。”
乔昭一听何氏滑了一跤,心中猛地一跳,但见刘氏的语气应该问题不大,缓了口气道:“那我进去看看我娘。”
她转身回到马车上把自己的袖炉拿下来塞给刘氏,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二婶,这是我制的驱寒丸,你吃上一颗就不会觉得太冷了。”
“嗳,多谢三姑娘了。”刘氏很是痛快,当着乔昭的面就打开瓷瓶,取出一枚驱寒丸吞下,而后催促道,“快进去吧。”
乔昭欠欠身,这才进了府,直奔青松堂给邓老夫人请安。
邓老夫人正在堂屋内来回踱步,听到动静猛然回头,见是乔昭,眼中的光芒暗了暗,嗔道:“你这丫头进来也不吭声,祖母还以为你二叔回来了呢。”
乔姑娘默默翻个白眼,迎上去道:“让祖母失望了,孙女该打。”
邓老夫人扑哧一声笑了,伸手点了点乔昭光洁的额头:“你呀,还跟祖母贫嘴。你二叔好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他去的地方不大好,日子定然没那么舒坦的,说不定瞧着比你父亲还老呢。”
正走进来的黎光文摸了摸鼻子。
他哪里老了?今天照镜子明明还是玉树临风呢!二弟还没到家,老母亲就开始偏心了。
“你二弟这就快到家了,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连你媳妇今天跌了一跤都找不到你人——”
邓老夫人话音未落,就见黎光文面色大变,转身就往外跑,然后砰地一声传来,黎大老爷差点把门框撞散了架。
“你慌什么!”邓老夫人气得拍桌子。
黎光文却猛然回过身来,那架势把老太太都唬得忘了反应。
“老大,你抽风呢?”
黎光文一个箭步上前,拉着乔昭飞一般跑了。
留下邓老夫人差点气晕。
这个混账,自己跑了不算,还把孙女给拐跑了,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呢!
何氏虽然跌了一跤,但一点事没有,反倒把正巧路过的刘氏养的那只肥猫给压晕了。
黎光文拉着乔昭直接闯进了何氏的屋子:“何氏,你没事吧?”
靠着床头正吃烤红薯的何氏一脸懵:“什么事?”
一见何氏显然很健壮的样子,黎光文恢复了冷静,忽然觉得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这般急切不大像话,轻咳一声道:“红薯甜吗?”
乔昭:“……”
“甜。”何氏高兴回道。
黎光文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嗯,甜就好,二弟快回来了,我去前头看看。”
黎大老爷落荒而逃,乔昭抿唇偷笑,陪着何氏说了好一会子话,母女二人一同去了青松堂。
两房的主子都聚在了青松堂里等着,不多时一个仆妇跑进来道:“老太太,出事了!”
第568章 寒心
邓老夫人手中茶盏一抖,险些把茶水泼出来。
“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到底是见惯风浪的,把茶盏放稳问道。
仆妇神情古怪抹了一把脸:“二太太跟二老爷打起来了。”
“什么?”邓老夫人以为听错了,强忍住掏耳朵的冲动。
自从得知老二要回京叙职,老二媳妇整天神采风扬的,今天一大早就跑出去等着,拦都拦不住,怎么好不容易把人盼到了,两口子却打起来了?
“大老爷没拦着?”邓老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仆妇神情更加古怪:“大老爷拦了,没拦住,还被二太太给误伤了。大老爷一生气,和二太太一起把二老爷给打了,现在三人正在门口混战呢……”
“什么,大老爷受伤了?”何氏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不行,我瞧瞧去!”
邓老夫人脸色铁青:“老大媳妇,你给我站住!外面下着雪呢,你要是再摔一跤该如何是好?”
何氏脚步一缓。
邓老夫人趁机对乔昭使了个眼色:“三丫头,陪你娘在这里坐着。”说完抬脚往门口走去。
何氏抚着肚子琢磨开了:“昭昭啊,你二婶干嘛和你二叔打起来了呢?他们打架也就罢了,还把你父亲给误伤了,真是烦人!”
乔昭听说有了身孕的妇人性情都会古怪些,自是顺着何氏说:“娘别担心,二婶毕竟是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啊。”
何氏扯了扯帕子:“你父亲也是,怎么还能让人给打了呢,要是我在就好了……”
何氏一脸遗憾的样子令乔昭哭笑不得:母亲大人一副没加入战局的遗憾表情是怎么回事?
乔昭一边安抚何氏,一边往门口处张望,很快就见一群人走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是邓老夫人。
老太太步履生风,一手拎着大儿子黎光文的耳朵,一手拎着二儿子黎光书的耳朵。
乔昭扶着何氏起身,目光飞快在黎光书身上扫过。
比起父亲大人的人清如玉,这位在小姑娘黎昭脑海中几乎没有了印象的二叔就显得沧桑多了,浓黑的眉,绷直的唇部线条,下颏蓄的短须,都让他看起来比兄长还要成熟沉稳。
乔昭视线再往后落,就是鬓发散乱的二太太刘氏。
刘氏的一左一右是四姑娘黎嫣与六姑娘黎婵,两个小姑娘明显吓坏了,神情惶然,泪水涟涟。
再往后……
乔昭眼神一缩。
再往后的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名梳妇人头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个约莫两三岁的幼童,稚子可爱,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年轻妇人容貌之美令乔昭都暗暗吃惊。
她以为真真公主已是绝色,没想到这年轻妇人竟不遑多让,甚至因为正值桃李年华,比之青涩未脱的真真公主多了一份成熟秾丽的风韵。
乔昭一颗心莫名沉了沉。
这女子如此姿色,西府以后恐怕要不太平了。
她冷眼观察着女子,发现女子初入黎府这样的环境竟丝毫不显局促,抱着孩子就那么柔婉乖顺立在人后,有种静若处子的美好。
“都给我跪下!”邓老夫人往太师椅上一坐,一声冷喝打断了乔昭的思索。
地上黑压压跪倒了一片,站着的乔昭瞬间成了最显眼的人,连二老爷黎光书都忍不住向她看来。
乔昭松开何氏的手臂,默默跟着跪下来。
“三丫头,你又没像这些不成器的混账让祖母生气,跪着干什么?起来!”
邓老夫人声音微沉,含着火气,乔昭识趣站起来,默默退到何氏身后站定。
邓老夫人沉着脸看着两个儿子:“两个畜生,大过年的就在家门口大打出手,不嫌丢人吗?”
黎光文神情忿忿,很是委屈:“娘,儿子只是拉架的!”
只不过拉着拉着出手了而已,可是二弟这么欠揍,他有什么办法呀?
邓老夫人额角青筋跳了跳,目光越过大儿子,看向黎光书。
黎光书表现就比大哥沉稳多了,冲邓老夫人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口中道:“娘,儿子不孝,回来了,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好?”
居高临下看着脸被抓花的二儿子,邓老夫人一个白眼翻出来,冷冷道:“托你的福,我这老不死的还活着。”
“娘——”
邓老夫人一拍桌子:“早知道你这么混账,还不如别回来,大过年给我添堵!你说说,后面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黎光书扭头,表情和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冰娘,快来拜见老夫人。”
冰娘立刻跪着上前几步,抱着幼童给邓老夫人磕头:“贱妾见过老夫人。”
邓老夫人唇角紧绷,打量着冰娘。
黎光书讨好笑道:“娘,这是儿子在岭南纳的良妾,叫冰娘,这是您的孙子浩哥儿,今年三岁了。”
他说着伸手抚了抚浩哥儿的头,柔声道:“浩哥儿,喊祖母——”
浩哥儿毕竟年幼,乍然见到这么多生人心中不安,扭身扑进冰娘怀里不语。
“容妈妈,带冰娘与浩哥儿下去歇着。”邓老夫人淡淡开口。
待冰娘母子退下,邓老夫人这才看向二太太刘氏,叹道:“老二媳妇,你起来坐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当着两个女儿与一众小辈的面厮打,能解决什么问题?”
或许是老太太面对浩哥儿时的面无表情隐隐给了刘氏一丝安慰,从进屋后面色惨白若鬼的刘氏这才没有崩溃,默默起来向座位走去。
往日爽利的人此刻步伐重若千斤,好像要用尽全力才能拖着身子前行。
乔昭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再看二老爷黎光书,若有所思。
这位二叔,居然任的是岭南知府!
这也不怪她不知道,小姑娘黎昭大概是对此不关心,一丝记忆也无,而她要顾着的事情太多,自然也想不到打听这个。
“四丫头、六丫头,过来陪着你们母亲。”
黎嫣拉着妹妹黎婵站起来,学着乔昭一般站到刘氏身后。
“老大,你也起来吧。”
黎光文立刻爬起来,对着黎光书冷哼一声,在何氏身边坐下来。
一时之间地上跪着的只剩黎光书一人。
他自觉颇为没脸,喊了一声:“娘——”
老太太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给了黎光书一巴掌。
第569章 情薄
黎光书被打蒙了,那一瞬间眼神狠厉,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亲娘才收敛起来,低头道:“母亲息怒。”
“息怒?”老太太又一个箭步折返回去坐下,冷声道,“你出去五载,回来后带着娇儿美妾,还有脸让我息怒?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娘,浩哥儿是您孙子啊——”黎光书颇为不解。
记忆中和蔼风趣的母亲在眼中似乎变得陌生了。
“说的什么屁话,浩哥儿不是我孙子难道是我老子吗?”老太太显然气狠了,利落翻了个白眼。
黎光书张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母亲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以为母亲见了浩哥儿该欣喜若狂的,毕竟浩哥儿可是他这一房唯一的孙辈。
“畜生,我问你,你在外头纳妾为何没有写信回来?”邓老夫人沉声问。
刘氏死死绞着帕子,目光如刀,盯着跪在地板上的男人。
这是她的夫君,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结果盼回来的是这么一个场景。
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儿子想着侍妾通房不值一提……”
“那浩哥儿呢?孩子都三岁了,怎么你的家书里只字不提?”邓老夫人再问。
老太太语气中的咄咄逼人令黎光书有些不适。
他皱了皱眉,垂眸道:“岭南环境险恶,小儿多夭,儿子怕早早对您说了,万一有个意外徒惹伤心。不久前儿子接到回京调令,原想给娘一个惊喜的——”
邓老夫人冷笑:“惊喜?气都被你气死了?何来惊喜?”
黎光书垂头不语。
他也没想到,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连口热茶还没喝,脸就丢了个干净。
“老二,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对你媳妇交代?”邓老夫人一指二太太刘氏。
未等黎光书回答,邓老夫人又指向黎嫣姐妹:“你走时两个女儿才多大?她们可整整五年没见着爹了!你回来后一口一个‘浩哥儿’,又把她们置于何地?”
四姑娘黎嫣咬着唇,面色苍白如雪。
六姑娘黎婵年纪尚幼,先是渴盼着父亲归来,结果父亲到了家门口父母就打成了一团,一桩桩事下来哪里受得住,听邓老夫人这么一说,登时捂着嘴抽泣起来。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刘氏冲黎婵一瞪眼。
邓老夫人睇她一眼:“好了,有气别对孩子撒。”
黎光书视线在两个女儿身上落了落,露出几分慈爱来:“娘您别生气了,是我对不住刘氏,我向她赔不是。”
黎光书站起来,冲刘氏一揖:“是我做得不对,理应提前知会娘子的,还请你原谅则个。”
刘氏冷笑不语。
打量她是那等忍气吞声的妇人吗?得了男人一句好话,就把男人干的那些混蛋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呵呵,道歉有用,她能不能给他戴顶绿帽子再来道歉呢?
“老爷的意思,只要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黎光书一滞,不满看了刘氏一眼,淡淡道:“刘氏,你也是知道的,我在岭南多年,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
刘氏把下唇咬得发白。
新婚燕尔,恩爱多年,这个男人一直喊她闺名“莺莺”,可如今,只得他一句毫无感情的“刘氏”。
刘氏垂眸,在心底疯狂冷笑着。
在他眼里,她可以是刘氏、李氏、王氏,却唯独不再是“莺莺”了。
“我记得,当时是派了鸳鸯与青鸾陪你去的。”刘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鸳鸯和青鸾是她的陪嫁丫鬟,当初黎光书外放,她足足三天三夜没合眼才下了决心,让两个丫鬟陪他同去。
她不想别的女人染指她的男人,可也知道让一个三十岁还不到的男人常年在外没有个女人服侍是不可能的事,与其最后被外头的野花勾了魂去,不如亲自挑选靠谱的丫鬟给他。
为免一人独大,她一口气派了两个丫鬟,饶是如此,也没有明说让他收为通房。
对心爱的男人,她说不出口,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心底甚至隐隐有个不可能的念头:万一他真的愿意为她忍着呢?只要她不明说,总还有希望的不是?
当时这个男人确实说了,让她放心,他不会把心放在两个丫鬟身上的。
如今想来,她真的只剩冷笑了。
他是没把心放在两个丫鬟身上,可也没放在她身上了。
那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佳人,她见了只觉遍体生寒,什么正妻的地位威严,那一刻她知道统统都是无用的,她能做的,只有和这个男人拼命。
他怎么能这么狠,带这样一个女人回来!
这样的一个女子,足以击垮任何一个女人的自信与矜持,无论身份高低。
“鸳鸯和青鸾因为适应不了岭南的气候,陆续病故了。”黎光书淡淡道。
刘氏闭了闭眼。
都病死了,所以就有十足理由纳妾了。那她独守空房五年,怎么就没有理由出墙呢?
这个世道,对女人何其不公!
邓老夫人抄起茶盏砸到了黎光书脚边:“畜生,你给我继续跪下!”
黎光书一边下跪一边不解:为什么又让他跪下?这到底是不是亲娘?他可能进了一个假黎府吧。
邓老夫人看着重新跪下的黎光书,气得冷笑:“你就这样对你媳妇交代吗?道歉就完了?”
不然呢?黎光书没敢问出来,心中反问。
“浩哥儿正好还小,从今天开始抱给你媳妇养着。那个冰娘以后就住在西跨院里,等闲不许出来碍眼!”邓老夫人利落做了决定。
刘氏生六丫头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浩哥儿虽是庶子,胜在还不晓事,现在好好养着,将来与亲生无异。
至于冰娘——殊色天成,他们小门小户的,恐非祥兆。
“老夫人(娘)!”黎光书与刘氏齐声喊了一句。
“怎么?”邓老夫人直接忽略了人渣儿子,看向儿媳妇。
“我不想养!”
黎光书分明松了一口气,神情缓和许多:“娘,冰娘是县丞之女,也是儿子正儿八经纳回来的,当时便对她许诺,将来生的子女归她教养。”
刘氏听着,一颗心凉透了。
她不想养,和不给她养,这当然是两码事!
“冰娘是官宦之女吗?”少女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第570章 吃瘪
少女的声音很淡,仿佛高山尖上那一抹薄雪,冰凉剔透,让人无法忽视。
黎光书闻声看了过去。
少女穿着素净的裙袄,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只眉心一粒朱砂痣衬得脸庞瞬间明艳动人起来。
黎光书盯着少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大哥的次女,他的侄女。
认出少女后,黎光书心中暗暗纳罕:奇怪了,这个侄女以往在他印象中分明只是个普通小丫头,虽然生得好,可富贵人家粉雕玉琢的孩子比比皆是,哪有什么突出的。可他见惯了冰娘那等姿色的人,现在一看,竟有些稀奇了。
黎光书以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少女一眼。
比之数年前,小丫头眉眼似乎变化不大,只是长开了些,却无端就变得吸引人目光了。
“冰娘是官宦之女吗?”乔昭再问。
这位二叔眼神阴鸷,一看便是城府颇深之人。
乔昭有些疑惑。
以老太太的风格,明明她爹那样才是正常的,这位二叔是怎么长歪的?
“你是三丫头吧?”黎光书问。
“我是——”
黎光书皱眉打断乔昭的话:“大哥大嫂是怎么教养三丫头的,与我数年不见,竟不懂得叫一声二叔。”
黎光文一听黎光书批评他女儿立刻不乐意了,冷哼一声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儿?与我数年不见,在家门口竟然和我打了起来!”
黎光书面色发黑:“大哥先动的手——”
黎光文冷笑:“长兄如父,我打你怎么了?你居然还敢还手?谁教你的规矩?”
黎光书被黎光文一连三问简直气炸了肺,偏偏又无法反驳。
知府虽不是什么高官,但外放知府天高皇帝远,在地方上很算一号人物,谁成想舒坦日子过了几年,回来后却受这等窝囊气。
见黎光书不还嘴了,黎光文冷哼一声,转而对闺女露出个笑脸:“昭昭,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黎光书气得眼前发黑。
有这样的大哥嘛,对自己闺女笑得跟傻子一样,对小不了几岁的弟弟反而摆老子谱!
乔昭冲板着脸的黎光书略一欠身,笑盈盈道:“刚刚二叔问我是三丫头吗,我正要说‘我是的,二叔’,没想到就被您打断了。”
“这么说,是二叔的错了?”黎光书冷冷问。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邓老夫人一声冷喝把黎光书喝得头皮一麻。
对这位老母亲,他从心底是敬畏的,毕竟他与兄长都是被寡母一手带大的。
“你给我跪着说话,谁让你又站起来的?”
黎光书憋着气再次跪下。
“三丫头问的也是我想问的,好好的县丞之女会给你做妾?”
黎光书垂下眼帘,语气平静下来:“娘有所不知,岭南那边环境恶劣,物产匮乏,大多人家生活困苦。冰娘虽是县丞之女,但只是庶女,她父亲光庶女就有十来个,把庶女给上官做妾并不奇怪,冰娘自己也是乐意的。”
“冰娘真的是县丞之女吗?”待黎光书解释完,乔昭又问了一句。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黎光书眼神一紧,盯着乔昭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三丫头这话,二叔听不懂。”
乔昭暗暗笑了。
她先前冷眼打量着冰娘,就觉得其举手投足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气质体态可不是一个小小县丞家能培养出来的,更何况是一个有十来个庶女的县丞。
这样的话,要么冰娘来历有问题,二叔被美色蒙蔽了不知道,要么……
乔昭心中冷笑:要么就是二叔知道,但为了让祖母接受冰娘而有所隐瞒!
果然,她连问两次冰娘是否官宦之女,二叔的反应是被晚辈冒犯的愠怒,可她只在原本的问题上加了“真的”二字,二叔的情绪就有变化了。
这足以验证她的猜测:在冰娘身份上,二叔在撒谎!
“二叔这样紧张做什么呀?我就是好奇,看着冰娘与寻常官宦家的姑娘不一样呢。”乔昭笑吟吟道。
少女声音娇软,表情纯真,仿佛只是小姑娘家的无心之语。
黎光书看着乔昭又有些疑惑了。
“哪里不一样?”黎光书没做声,邓老夫人却开了口。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就是觉得不一样啊。孙女看着冰娘,觉得魂都要被她勾走啦。”乔昭眨眨眼道。
冰娘的身份,她可以拜托邵明渊去查,但在查明之前,不妨碍她在祖母心里种一根刺。
“小丫头乱说话。”邓老夫人瞪了乔昭一眼,心中却一沉。
三丫头说得不错,那个冰娘确实透着那么一股古怪,并不是生得好那么简单。
“容妈妈,你带几个仆妇把锦容苑的西跨院收拾一下,挑两个结实能干的婆子以后伺候冰娘。”
黎光书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沉着脸道:“娘,儿子从任上带回来几个仆妇和丫鬟,人手够了。”
“从任上带回来的?”邓老夫人眉一拧,淡淡道,“容妈妈,那你就先不忙西跨院的事,去联系牙婆过来,把二老爷从任上带回来的下人卖了。”
“娘,这怎么行?”
邓老夫人目光沉沉看着二儿子。
曾经粉团子一样的小儿子稚嫩的话语犹在耳畔:娘,等我长大了会当大官,给您挣诰命,您就能享福了。
而今,她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却如此陌生起来。
“怎么不行?家里穷你又不是不知道,养不起这么多下人!不卖你从任上带回来的,难道要卖伺候我的?”邓老夫人反问。
“儿子有钱的——”
“多少?”
黎光书忙道:“现银两万两。”
真正的数目自然是不能说的,但这么大一笔银子,有足够理由打消老母亲卖下人的念头了。
黎光书这般想着,眼角余光在屋内一扫,果然见到了黎光文吃惊的表情。
他忍不住在心里笑了。
他这个傻大哥,恐怕从来没听过这么多银子吧?
说到这,整个西府还不是要靠他撑起来,大哥没有自知之明,难道母亲不明白这一点吗?
黎光书正寻思着,就听邓老夫人淡淡道:“还没分家,你怎么能存私房钱?容妈妈,牙婆也先不慌请了,叫账房过来先把二老爷带回来的两万白银清点入库吧。”
第571章 怀疑人生的二老爷
黎光书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开明和善的亲娘吗?
他不是毛孩子了,两万白银,说没收就没收,娘怎么能开这样的口?
他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就这么充公?
养母亲一个人他没意见,可是大哥呢?大哥有手有脚,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难不成让他养大哥一家子?
最可气的是,就算他养着大哥一家子,以大哥的糊涂性子,动不动还要在他面前摆长兄如父的谱,那他不成大傻子了!
黎光书知道拗不过邓老夫人,抬起眼尾扫向刘氏,递了个眼色。
他们夫妻多年,这点默契应该还是有的,刘氏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以前没少在他耳边嘴碎过继嫂。
二太太刘氏自是看到了黎光书递的眼色,心中一声冷笑。
刚才还护着狐狸精呢,现在冲她递眼色了。递眼色干嘛?让她开口阻止老夫人把银子充公吗?
呵呵,她还没智障,充公了好歹府上伙食能改善改善,她的嘴还能得着便宜,给这负心汉留下来,让他养小老婆吗?
“老二媳妇,你可有意见?”邓老夫人侧头问刘氏。
黎光书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
刘氏恍若未闻,牵了牵唇角道:“儿媳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全凭您做主就是。”
说到这里,刘氏睇了黎光书一眼,淡淡道:“没分家怎么安排银子当然是您说了算。”
黎光书诧异盯着刘氏,仿佛不认识一般。
怎么会这样?他以前与刘氏感情尚可,却知道刘氏有时候很有些小心眼,哪怕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为此还说过她。
黎光书一双剑眉拧成了川字。
为何数年过去,老娘变得陌生了,媳妇也变得陌生了?
刘氏垂眸,心头一片苦涩。
这个她心心念念盼了五年的男人,刚重逢时没有仔细看她一眼,因为那个狐狸精跌了一跤,抱在怀里的小崽子嚎哭起来,他忙着哄娇子美妾去了。
她当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要抓花这个王八蛋的脸,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上露出让她扎心的表情。
现在涉及到银子了,这混蛋却目不转睛盯着她瞧了……
“既然老二媳妇也没意见,我就做主了。”邓老夫人环视众人一眼,淡淡道,“两万两白银,一万两充公补贴家用,剩下的一万两不动,等四丫头和六丫头出阁时,除了公中该出的,每人再给五千两压箱。大家都没意见吧?”
哪怕伤心至此,听到邓老夫人的安排,刘氏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第一个回道:“儿媳无意见。”
这一刻,她忽然对母亲充满了感激。
她成亲前是没见过黎光书的,这门亲事是母亲与老夫人接触过,拍板定下来的。
当时母亲便对她说:女人守在内宅,等以后你会明白,有个靠谱的婆婆比有个靠谱的男人要强得多。
她遇到的男人薄情寡义,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或者说,如黎光书这样的男人这世上十之八九,不过是所有女人都怀着那个念头:自己是幸运儿,遇到的男人定然与别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其实呢,绝大多数都那样。
远的不说,就说她的大伯子黎光文,人品虽然是好的,可不也让后来的大嫂何氏独守空房多年。何氏现在是苦尽甘来了,可之前那些年的煎熬还不是一夜一夜熬过来的,这是好运气熬出头了,熬不出头的女人又何其多?
“老大和老大媳妇呢?”邓老夫人侧头看向黎光文夫妇。
黎光文摇摇头:“这些事情娘做主就是。”
说到这里,黎大老爷眼睛一亮:“娘,儿子这个月会发双俸呢,到时候都交给您啊。”
跪在地上的黎光书气个倒仰。
打量他不知道啊,大哥月俸不过八石,双俸能有多少?折合银子十几两罢了,居然还要在娘面前邀功!
邓老夫人沉声道:“嗯,这一点上你大哥确实做得很好,每个月的月俸都及时交公。”
黎光书听了脸都绿了,气得手指尖都在颤抖。
这真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他风尘仆仆回到家里连口热茶都没喝上,两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结果在娘眼里还不如大哥那十几两银子。
他看出来了,大哥才是娘亲生的,他一定是大风刮来的!
“老二你是不服气?”邓老夫人眯着眼,同样不理解这个小儿子的想法。
两个媳妇的嫁妆她一分钱不会碰,但没分家的时候儿子的收入本就该充公的,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也是世人公认的理儿,怎么次子还有意见?
“儿子不敢。”黎光书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和自己亲娘往哪说理去,他才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年后正是定前程的时候,难道要传出不孝的名声让御史盯上吗?
他忍!
“这么说还是不服气,只是不敢反对?”邓老夫人很不高兴小儿子的回答。
黎光书气得眼前阵阵发黑,面上笑道:“娘想多了,儿子自然是心甘情愿孝敬您的。”
您可真是亲娘!
邓老夫人这才气顺了些,问何氏:“老大媳妇,你怎么想呢?”
说到这里,老太太面上这才有些为难:“按理说是该一视同仁的,毕竟老大每个月的俸禄及时交公,没道理老二交公的银子就该分给他两个闺女。但老二毕竟离京多年,你弟妹和两个侄女也不容易,就让老婆子偏心一回吧。”
黎光书:“……”原来“偏心”还能这么解释,他可算长见识了。
何氏抿嘴乐了:“老夫人您说了算,这点银子有啥好计较的呢。”
这点银子?黎光书身子一晃险些跪不住了。
别拦着他,他要和大哥两口子拼了!
乔昭冷眼旁观黎光书时青时白的脸色,暗暗笑了。
这位二叔等没人的时候恐怕要气得吐血三升。
嗯,能气到他就对了,没道理他带了小妾与庶子回来给一大家子添堵,还能春风得意。
账房很快就来了,就在隔壁屋把算盘打得震天响。
邓老夫人眯着眼听了一会儿,吩咐道:“容妈妈,可以去请牙婆了。”
“娘,不是有钱了吗?”
邓老夫人睇了黎光书一眼:“那是公中的银子,用处多着呢,怎么能养无用的下人?怎么,你莫非还有私房钱?”
第572章 何不自己生?
黎光书瞠目结舌,嘴唇动了动,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说不出话来。
现在的情况,他要么承认没有私房钱,母亲把带回来的仆从卖了;要么承认有私房钱,母亲把私房钱没收,然后把带回来的仆从卖了。
总而言之,他带回来的仆从逃不了个发卖的结果。
连日赶路,又是寒冬腊月路上颇为辛苦,此刻黎光书只觉头疼欲裂,认命道:“全凭娘做主吧。”
邓老夫人颇遗憾看了小儿子一眼,冲容妈妈点点头。
容妈妈转身找牙婆去了。
“老二你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起来先去洗漱一番,一家人吃过团圆饭再说别的。”
黎光书见邓老夫人没再提浩哥儿的事,暗暗松了一口气,站起来道:“娘,儿子先去东府拜见伯娘吧。”
一回来就去东府拜见,比起洗漱过后吃了饭再去,落在老乡君与大堂哥眼里自是不一样的。
大堂哥已经官拜刑部侍郎,乃朝中重臣,与之交好自然大有好处。
邓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去吧。”
她可是明事理的人,东府那位老乡君不管多让人烦,该有的礼节自然不会少的,只是没想到小儿子这么心急罢了。
黎光书再次冲邓老夫人一揖,便要离去。
邓老夫人似是想了起来,提醒道:“对了,乡君眼睛看不见了。”
黎光书脚步一顿。
老太太又不紧不慢跟了一句:“你大堂兄因办案不利被官降两级,心情正不好呢,你去了说话注意点。”
黎光书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快去吧,早去早回,一大家子还等着你开饭呢。”
黎光书:“……”早知如此,他拖着跪得发疼的两条腿赶过去干什么?
为什么总有种被亲娘坑的感觉?
黎二老爷含泪走了,厅内静下来。
“四丫头、六丫头,你们大姐近来心情不佳,你们去瞧瞧她吧。”邓老夫人忽然开口道。
四姑娘黎嫣与六姑娘黎婵对视一眼。
“去吧。”刘氏拍拍两个女儿的手。
如果可以,她何尝愿意让两个女儿见到这些糟心事。
黎嫣拉着黎婵的手,冲长辈们屈膝一礼,退了下去。
乔昭见状上前一步,提出告退。
邓老夫人深深看着她,语气莫名:“三丫头,你定了亲,以后就是大人了,这些事不用回避。”
这个孙女是给她惊喜最多的,遭了一次罪后仿佛脱胎换骨,哪怕留在黎府当老姑娘养一辈子她都觉得是黎府的福气,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定下这样一门亲事。
她是过来人,见到冠军侯那次在黎府门口大发神威哪还有不明白的,冠军侯是真的对昭昭上心了。
这门亲事定下后,那些暗地里的酸话她不是没听过,说什么冠军侯能亲手杀妻,是个心狠手辣的,娶了新妇将来说翻脸就会翻脸。
她听了只想冷笑。
一军统帅,那个时候不当机立断射杀了人质,难不成要在两军面前表演一下夫妻情深,再让两方大军亲眼瞧着自己的妻子被扒干净糟蹋致死吗?
要是这样,她才觉得这个男人是个脑子拎不清的糊涂蛋。
冠军侯这个孙女婿,她很满意,三孙女的眼光,她更满意。
邓老夫人分了一下神,轻咳一声道:“老大,你也下去吧。”
被老娘打发走的黎光文一阵心塞。
老太太刚才还说闺女是大人了,这些事以后不用回避,为何转头就打发他走?
他也是大人了!
厅内没了男人,邓老夫人抬手拍了拍刘氏的手背:“老二媳妇,是老二对不住你,我代他向你赔不是。”
“老夫人,儿媳受不起——”一直强悍如炸了毛刺猬的刘氏忽然泪流满面。
邓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想日子你们还是要过下去的,是吧?”
刘氏扭着帕子点了点头。
她的长女很快就到议亲的年纪了,次女也不小了,不过下去难不成要和离吗?
真的和离,两个女儿必然要留在黎家的,如今娘家老父已经不在,难道要她投奔兄嫂看人脸色过日子?或者改嫁个老男人,说不定比黎光书更混蛋不说,看长相还糟心呢!
她是疯了,才放着现在的安稳日子不过去走这条路。
“既然要过下去,你就听我一句劝,把浩哥儿要过来养着。浩哥儿年纪小,还不记事,只要你真心待他,等将来就算他生母在又如何,他亲近的照样是你。”
刘氏一张脸渐渐白了,唇险些被咬出血来。
养那个孩子?她如何甘心!她能克制自己不对付那个孩子就不错了。
“出嫁女是不得分父族家产的,莫非你甘心等将来老二把家财都留给浩哥儿,浩哥儿转头捧给他亲娘?你甘心四丫头和六丫头出嫁后因为浩哥儿与嫡母嫡姐不亲近,将来得不到娘家一点助力?”邓老夫人反问。
刘氏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剩面色惨白摇头。
她知道老夫人的话字字珠玑,甚至不是站在婆婆的角度,掏心窝子对她好,可是怎么办呢,她没法多看那个孩子一眼,哪怕稚子无辜,可瞧着那孩子与黎光书相似的地方,她就恨得滴出血来。
这五年来,她夜夜相思入骨,那个男人却抱着美妾睡在一张榻上。
邓老夫人不料刘氏是这般执拗性子,疲惫揉了揉眼角,语重心长道:“老二媳妇,我年纪大了,那一天早晚要来的,到时候一分家,你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如果可以任性,谁愿意受委屈呢?
可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即便她活着时替儿媳主持公道,可等她两眼一闭,当大哥的可管不到分家的弟弟宠小妾头上去。
别说什么宠妾灭妻是罪,礼教谁都明白,可大宅门一关,只要别做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宅子里到底怎么样外人哪知道呢,后宅的女人们冷暖自知罢了。
“到那时,浩哥儿能不能要过来还两说,即便要过来,孩子一大可就养不熟了。”
刘氏面色变幻,死死咬着唇,明显动摇起来。
这时乔昭不解开口:“祖母,为何非要二婶养浩哥儿呢?二婶不能自己生一个吗?”
第573章 我可以治
乔昭一开口,邓老夫人等人便朝她看来。
何氏飞快瞄了刘氏一眼,拉着乔昭道:“昭昭啊,你还小,不懂这些,咱们还是听你祖母的啊。”
以往她与刘氏虽合不来,但都是些小事儿,可生孩子却是刘氏的痛处,她可干不出往人心窝子戳的事来。
乔昭笑了:“娘,我虽小,却也知道孩子当然是自己亲生的好呀。”
邓老夫人看刘氏一眼,叹了口气:“三丫头想得不错,道理是这样的,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刘氏是个爽利性子,见邓老夫人与何氏替她遮掩,心中反而窝火,干脆直言道:“因为二婶不能生啊,所以这辈子除了你两个妹妹,不会再有孩子了。”
说到后面,她不由红了眼圈。
她九死一生生下婵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黎光书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在意,现在一想简直是笑话。
那个男人当然不会在意了,他转头就和别人生孩子去了,反正和谁生都是他的孩子!
“谁说的,我看二婶还可以再生。”乔昭直视着刘氏的眼,笑盈盈道。
刘氏一颗心猛然跳起来,下意识看向何氏的肚子。
何氏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圆圆滚滚,按着老人们的经验,应该是个女儿。可是不知为何,她们全都觉得该是个男孩子。
对了,是因为三姑娘!
何氏没有怀孕前,三姑娘便说要有喜事了,不久后何氏果然怀了孕。
后来三姑娘又说,何氏怀着的是弟弟呢——
刘氏越想,一颗心砰砰跳得越急促,到后来竟有些无法呼吸,一把抓住了乔昭的手:“三姑娘,你说我还可以再生?”
她看着乔昭的眼神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于绝望中猛然迸发出渴望与忐忑。
乔昭颔首,语气笃定:“二婶还年轻,当然可以再生。”
“我,我……”刘氏已是语无伦次。
何氏抚着肚子听着二人的对话,一脸迷惑。
邓老夫人挥挥手示意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下去,直接问道:“三丫头,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干脆告诉祖母,你这话究竟是何意?”
乔昭也不再卖关子,淡淡笑道:“二婶的不孕之症,我可以治。”
“什么?”邓老夫人与刘氏同时站了起来,一脸震惊。
尽管她们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可听到乔昭直接说出来,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还是难以言表。
何氏同样想站起来,奈何肚子太大,一时没起来。
“你就别添乱了。”邓老夫人无奈扫了大儿媳妇一眼,目光不离乔昭的脸。
“三姑娘,你说能治我的不孕之症?”刘氏颤抖着手握住乔昭的手,喉咙紧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抖着唇道,“你,你莫骗我——”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难言。
乔昭自是不会计较刘氏的失言,笑道:“二婶,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呀?”
刘氏紧紧盯着乔昭,眼泪簌簌直落:“对,对,三姑娘不骗人,三姑娘不骗人的……”
“那我先去写药方,让人抓药。二婶需要服药、针灸、药浴三管齐下,才能好得快,只是有一点要注意……”
“三姑娘你说。”刘氏语气急切。
乔昭一脸严肃:“治疗期间不能同房。”
刘氏一张脸腾地红了,抓着乔昭的手讷讷不知说什么好。
这种事由小辈提醒,到底太尴尬。
“那我先去写药方了。”乔昭轻轻抽出手,往门口走去。
“三姑娘——”刘氏回神,在她背后喊道。
乔昭转过身来,笑意盈盈:“二婶还有什么事?”
“那个……”刘氏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你说我会有个儿子吗?”
乔昭听了微微一笑,语气轻柔:“二婶会心想事成的。”
她说完,掀开棉帘子走了出去。
厅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何氏抱着肚子想了半天,蹦出来一句:“我们昭昭肯定不会乱说的。”
呵呵呵呵,她要有个儿子了,昭昭要有个弟弟了。
“三丫头确实不是乱说话的人。”邓老夫人开了口,神情复杂。
情感上,她愿意相信三孙女的话,可理智没法答应啊。
三丫头与李神医缘分深,能治好刘氏的不孕之症虽然令人震惊,但她还是相信的。可三丫头现在就说能让刘氏生个儿子,这,这——
邓老夫人只觉太离奇。
送子娘娘都不敢说这种话吧?
“我相信三姑娘的话!”刘氏咬了咬唇。
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她都愿意相信三姑娘,反正跟着三姑娘还没有错过!
刘氏这么一想,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只要三姑娘真的让她生下儿子,她和两个女儿以后有依靠不说,更不会养狐狸精的孩子日日夜夜添堵了。
“老夫人,我想先让三姑娘给我治病,别的事以后再说吧。”刘氏委婉道。
老夫人一片好心她心里明白,可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她不想走那条路。
邓老夫人笑笑:“能治好,自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将来她还能少操心些,不过一切还要看三丫头了。
时值中午,青松堂的花厅里将要摆饭。
从东府回来后收拾妥当的黎光书心思重重。
东府大堂哥的态度有些微妙。
尽管大堂哥被降职,可毕竟在京当官多年,那些关系人脉都还在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官复原职了,可这次见面,大堂哥对他的态度似乎过于热切了。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西府的所有主子们都已经在花厅里落座,在国子监读书的黎辉今日本来是今年上学的最后一天,此时也提前下学赶了回来。
黎光书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久未见面的亲人,视线在大姑娘黎皎面上落了落,心中一动。
这个侄女年纪不小了,又是东西两府的嫡长女,莫非是定了一门好亲事,夫家门第高,才让东府那位大堂哥改了态度?
“儿子数年未归,家中变化不大,倒是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大哥,大姑娘应该定亲了吧?”
“还没呢。”黎光文懒懒道。
“大姑娘不小了啊,还不定亲,后面几个侄女亲事要耽误了,大哥与大嫂可要抓紧了。”
黎皎听了脸上火辣辣难堪,垂头不语。
黎光文斜了黎光书一眼:“谁说的,我小女儿已经定亲了啊。”
第574章 浩哥儿病倒
黎光书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诧异看了乔昭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侄女还未及笄吧,亲事定得是不是太早了些?且绕过适龄的长女给次女定亲,总觉得有些蹊跷。
莫非是这个侄女闹了什么不好的事,才急着定下来?
黎光书把茶盏放下来,淡淡笑道:“不知给三姑娘定的哪家府上,孩子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这就是隐隐嘲笑黎光文夫妇对儿女婚事不负责的意思了。
黎光文诧异看黎光书一眼,心道:我闺女跟谁定亲你操什么闲心呐,自己小老婆还没整明白呢!
“三丫头是与靖安侯府定的亲。”邓老夫人虽然气恼黎光书带了小妾回来,可毕竟是亲儿子,生气是真的,心疼与想念也是真的。
“靖安侯府?”黎光书很吃了一惊,对东府大堂哥的态度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以往端着架子的大堂哥这次见了他态度如此好,原来是西府攀上了靖安侯府。
大哥只是个小小的翰林修撰,还是那种显然毫无前途的,究竟怎么与侯府结的亲?
黎光书有种茫然的失控感,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连喝几口茶道:“冠军侯就是出身靖安侯府吧?三姑娘是与冠军侯的胞弟定的亲吗?”
他离京太久,对京中各府的关系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看来要找时间恶补一下。
“小毛孩子和我闺女怎么合适?与昭昭定亲的是冠军侯。”黎光文不耐烦道。
当叔叔的这么关心侄女亲事,简直莫名其妙。
“冠军侯?”黎光书音调明显变了,摇头笑道,“大哥,你莫要与弟弟开玩笑。”
黎光文板着脸道:“二弟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很严肃的,从不开玩笑。”
黎光书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看向邓老夫人。
邓老夫人颔首:“你大哥没哄你,三丫头是与冠军侯定的亲。”
黎光书抬手扶额。
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现在应该还在马车上,正在做梦呢。
怪不得数年未见的妻子才见面就抓花了他的脸,怪不得明明是亲娘却雷厉风行没收了他辛苦积攒的两万两银子,怪不得东府大堂哥对他态度谦和,怪不得——
黎光书暗暗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突出其来的疼痛令他面色微变,这才清醒过来。
没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恭喜大哥了。”黎光书张张嘴,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他急躁了,回头应该私下里把府上这几年的变化摸清楚再说,如今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黎光文直接丢过来一个白眼:“有什么好恭喜的,我闺女还小呢。”就被别的小子拐走了!
不过——
黎光文想了想,笑道:“不过我女婿挺会赚钱的,岁禄两千石呢,顶咱们干一辈子的了。”
黎光书险些气个倒仰。
得了便宜卖乖不说,还要顺便埋汰他。以为都是这棒槌大哥啊,说月俸八石,就真的再没别的了!
眼看侍婢们开始上菜,黎光文笑眯眯补充道:“我女婿还做得一手好吃极了的青椒肚丝,只这一点我就极满意,不然这门亲事我还要好好斟酌一下。”
黎光书:“……”刀呢?谁给他一把刀?
“咦,老爷什么时候吃过咱们女婿做的青椒肚丝了?”何氏诧异的声音响起。
黎光文嘴角笑意一僵。
糟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考验,这是考验。”黎光文一本正经道。
黎光书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气个半死,一顿饭吃得浑浑噩噩,食不知味。
待到丫鬟们奉上清茗,邓老夫人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道:“老二,浩哥儿的事——”
黎光书脸色一变:“娘,浩哥儿年纪太小,又乍然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来到京城,强行把他抱离生母身边,他会受不住的。”
“年纪小,才适应得快。”邓老夫人淡淡道。
黎光书忍不住看向刘氏。
莫非是他去东府的时候,刘氏对母亲说了什么?
他就知道,刘氏说不想养浩哥儿是说给他听的。刘氏生次女伤了身子,以后再难有孕,怎么可能不想把浩哥儿抱过来养呢?
刘氏被黎光书的眼神刺痛了,冷笑道:“老爷不必看我,我没兴趣养从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黎光书暗暗松了口气:“娘,您看刘氏都这么说了——”
老太太垂眸喝茶,眼皮也未抬:“呃,你媳妇不想养,我知道了。”
黎光书露出个放松的笑容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听邓老夫人来了一句:“我养啊。”
噗的一声,黎光书直接把口中茶水喷了出来。
邓老夫人皱眉:“老二,你的礼仪规矩呢?”
黎光书掩口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在小辈注视下尴尬道:“娘,您刚刚说什么,儿子没听清。”
“我说现在孙子孙女们都大了,我每天怪无趣的,趁着还硬朗把浩哥儿带两年正好。老二,你觉得呢?”
在邓老夫人沉沉目光逼视下,黎光书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里无处可发。
“怎么,我连养个孙子都得求着你了?”邓老夫人把茶盏放茶几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脆响声震得人心中一凛,“还是说,你出去几年,连亲娘都不当回事了?”
“儿子不敢——”
“不敢,不敢,我看你嘴上说着不敢,心中敢得很呢。”邓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了。
小兔崽子还真是翻天了,为了一个小妾和亲娘叫板,看来是出去太久,忘了拐杖炖肉的滋味了。
黎光书实在坐不住了,尴尬站了起来:“娘您别生气,儿子去和冰娘说一声。”
“还要和她商量不成?”邓老夫人没好气问道。
黎光书强笑道:“不是,儿子就是知会她一声。”
刚刚安顿在锦容苑西跨院里的冰娘正轻轻拍打着睡熟的浩哥儿,见黎光书过来,随他轻手轻脚走到了外间去。
面对着如花美妾,黎光书艰难开了口,冰娘听了久久沉默。
“冰娘,是我对不住你,我失言了。”
冰娘摇摇头:“老爷别这么说,老夫人愿意养浩哥儿,是浩哥儿的福气——”
说到这里,她声音微哽:“就是能不能让浩哥儿再陪我睡一晚?”
黎光书转述了冰娘的请求,邓老夫人点头应了。
第二日,浩哥儿被抱到了青松堂,谁知才过了三日就病了。
第575章 病情
三岁大的娃娃小脸烧得通红,躺在床榻上缩着小身子,口中迷迷糊糊喊着娘。
邓老夫人守在一边,脸色难看得厉害。
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是她的孙子,到了她这个年纪没有不疼的。
她打定主意把浩哥儿抱过来养,一是不想让次子的小妾因为把孩子养在身边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二则是为了这孩子着想,毕竟等长大了让人说上一句“小娘养的”太难听。
她冷眼打量过,浩哥儿生得结实,不像是个体弱的,怎么就突然发起烧来呢?
“老夫人,大夫过来了。”大丫鬟青筠打断了邓老夫人的愣神。
邓老夫人站了起来:“大夫,孩子怎么样?”
大夫把写好的药方交给青筠,对老夫人道:“孩子受了风寒,老夫人照方抓药吧。”
邓老夫人瞥了一眼药方,心中不由叹气:又是荆防败毒散,这已经是陆续请来的大夫开的第三张荆防败毒散了。
“可是孩子服了药并不见好。”
大夫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外感风寒,邪郁于肺卫,想要痊愈总要有个过程。”
等大夫收了诊金告辞离去,邓老夫人摸了摸浩哥儿滚烫的小手,心情颇沉重。
这么小的孩子,一场风寒说不准就要命的——
邓老夫人不敢再深想下去。
“老夫人,二老爷过来了。”红松站在门口通禀。
黎光书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给邓老夫人请过安后张口便问:“娘,浩哥儿怎么样了?”
“还烧着。”
黎光书转进屏风后面净了手,走出来坐到浩哥儿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眉头紧锁:“怎么就病了呢?”
听了这话,邓老夫人抿了抿唇角。
“娘,要不然让浩哥儿还是搬回锦容苑与冰娘同住吧。浩哥儿是冰娘一手带起来的,冰娘知道怎么照顾他。”
“老二,你的意思是,浩哥儿搬回锦容苑病就能好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冰娘是大夫?”邓老夫人没好气问。
“也不是……”黎光书挤出三个字来,心情同样很糟。
他这个年纪才有这么一个幼子,还是与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如今看着孩子受罪,心里哪能好受起来。
视线落在浩哥儿通红的小脸上,黎光书心疼不已,轻轻握了握浩哥儿的小手。
“娘,娘——”浩哥儿闭着眼发出喃喃呓语。
黎光书闭了闭眼,看向邓老夫人:“娘,您看浩哥儿多可怜,孩子生病的时候最想要的就是亲娘守在旁边啊。”
邓老夫人同样脸色难看。
无论她心中多么不喜冰娘,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听着稚子含糊喊娘的声音,邓老夫人心中到底松动了,退一步道:“那就唤冰娘过来,暂时留在青松堂照顾浩哥儿。”
黎光书抬脚回了锦容苑,刚刚跨进院门,一眼瞥见刘氏带着两个女儿在院子里悠闲踱步。
黎光书脚步一顿,心中生出几分不满。
浩哥儿病了,当嫡母的却不闻不问,真是一点慈心都无,幸亏他不松口,母亲才没坚持把浩哥儿抱给刘氏养。浩哥儿要真让刘氏养着,还不定如何呢。
刘氏同样看到了黎光书,嘴角动了动,佯作未见往前走去。
黎光书干脆走了过来。
刘氏站着不动,心中只觉悲凉。
她想象了无数夫妻重逢的场景,却绝没想到是这样难堪的局面,就连昨晚黎光书虽歇在她院子里,却是分房而居。
“浩哥儿病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呀。”刘氏淡淡道。
黎光书皱眉:“既然知道,为何不去看看?你是他的嫡母,莫非连这点心都没有?”
刘氏定定盯着眼前嘴巴开开合合的男人,很想脱下绣花鞋塞到他嘴里去:“老爷现在想起来我是浩哥儿的嫡母了?昨天老爷可没把我当浩哥儿的嫡母看。”
见黎光书拧眉,刘氏淡淡道:“再者说,我不去看,浩哥儿病了老爷还要东想西想呢,我要是日日守着,说不定就要怀疑是我害的了。”
当她傻呀,吃饱了撑的去惹一身骚。
“你怎么这样想?”
刘氏微微抬头:“那我该怎么想?”
“罢了,我不与你理论!”黎光书拂袖而去。
刘氏立在草木萧瑟的庭院中,一颗心越发冷了。
“娘——”四姑娘黎嫣握紧妹妹的手,担忧喊道。
刘氏低头拍拍黎嫣,扯出一抹笑容:“娘没事。”
她抬眸,看向月亮门处消失的藏蓝色袍角,凉凉道:“嫣儿,婵儿,你们记着,以后出阁后万万不能把心思全放在男人身上。当你觉得离了一个男人活不了时,那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女儿知道了。”黎嫣轻声道。
黎婵一脸懵懂,跟着点头。
刘氏拍拍两个女儿肩头:“不论如何,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就像——”
说到这里,刘氏顿了一下,目光投向雅和苑的方向,喃喃道:“就像你们三姐那样,便什么都不怕了。”
黎光书直奔西跨院,带了冰娘赶往青松堂。
“贱妾给老夫人请安。”
邓老夫人深深看了冰娘一眼,面无表情道:“起来吧,浩哥儿叫你呢。”
冰娘忙走到浩哥儿身边,眼圈蓦地红了。
“娘——”浩哥儿喃喃喊着。
“浩哥儿乖,姨娘在这里。”冰娘从丫鬟手中接过温热的帕子,轻轻替浩哥儿擦手。
邓老夫人眸光转深。
这个冰娘,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小心谨慎,自称起“姨娘”来竟如此自然。
而黎光书听了这声“姨娘”,眼底顿时浮现疼惜之色。
“老夫人,三姑娘过来了。”
片刻后乔昭走了进来,行过礼后问道:“祖母,今天浩哥儿好些了吗?”
邓老夫人摇摇头:“还发热呢,眼睛都睁不开。”
乔昭来到浩哥儿跟前,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露出一丝笑意来:“好像没有我上次过来摸着热了。”
“是么?”邓老夫人心里一松,看向浩哥儿。
小小的人儿窝在冰娘怀里,神情格外安稳。
黎光书不由笑了:“娘,可见儿子说得不错,孩子就是离了生母不适应呢,您看现在浩哥儿的模样不是强多了。娘,要不就让浩哥儿先随着冰娘住吧,等他大些再说。”
乔昭默默打量着浩哥儿,渐渐蹙眉。
第576章 礼物
浩哥儿的情况有些蹊跷。
从脉象和表露出的症状来看,确实是风寒无疑,可要真的是风寒,哪有说亲娘来了就能莫名好转的道理?
风寒从发作到痊愈,前两日应该是呈逐渐加重的趋势。
乔昭盯着冰娘母子,若有所思。
倘若有冰娘陪着,浩哥儿的病情就能好转,那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很显然,浩哥儿会重新回到冰娘身边。
也就是说,浩哥儿在最恰当的时候生病了。
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问题找出来。
“三丫头?”邓老夫人喊了一声。
乔昭回神,笑了笑:“浩哥儿好转了我就放心了。祖母,我想起来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去吧。”
乔昭回了雅和苑,把李神医留下的一箱子医书翻了又翻,没有查到什么线索,闭目靠在熏笼上仔细回忆着这些年来看过的医书。
时间流逝,眨眼便到了黄昏。
冰绿推了推阿珠:“姑娘是不是睡着了?”
“我去看看。”阿珠拿了一件外衫走过去。
乔昭忽然睁开眼,直起了身子。
“姑娘——”阿珠因吃惊后退半步。
冰绿却咯咯笑起来,脚步轻快捧来菱花镜:“姑娘您瞧啊,您右脸上印了花纹呢。”
乔昭定睛一看,右脸颊上果然因为一直靠着熏笼而留下了印痕。
她随意揉了揉,吩咐冰绿:“去跟晨光说一声,我要见一下他们将军。”
冰绿忙去传话,不久后乔昭便在黎府隔壁的宅子里与邵明渊见了面。
“想我了?”邵明渊伸手揉了揉乔昭发顶。
少女梳着双丫髻,秀发顷刻间就被男人的大手揉乱了。
乔昭捂着发髻瞪着邵明渊:“别乱揉。”
谁知男人的大手滑过秀发,旋即就落到了少女柔嫩的脸颊上:“这是在哪儿贪睡呢?”
乔昭挥开邵明渊捣乱的手,抿了一下唇角:“没有睡,靠着熏笼想事情,一下子忘了时间。”
邵明渊望着乔昭笑,男人漆黑的眼睛犹如最纯净的黑宝石,盛满柔光:“原来不是想我,是想事情呢。”
乔昭坐下来,把玩着腰间系的香囊:“庭泉,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情,大概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你说府上新来的那位姨娘?”
乔昭颔首。
“你叔父任岭南知府,这个时节水路不畅,只得走旱路,我估计一切顺利的话,一去一返也要正月了。”邵明渊说完,轻轻扬眉,“怎么?莫非府上出了什么事?”
“倒没有什么大事。庭泉,我听闻泰宁侯府有一座藏书阁,藏书颇丰,是有这回事吧?”
泰宁侯府的藏书阁名沧海楼,在京城学子中颇有名气,不过因为侯府门第高,有机会借书的人寥寥无几。
听乔昭提起这个,邵明渊微讶,静静看着她。
“庭泉,你帮我向朱大哥借几本书吧。”
“要借什么书?”邵明渊握着乔昭的手问,心中很是熨帖。
凭昭昭与子哲的交情,直接找子哲借书定然没问题,可昭昭却愿意通过他来借书。
看吧,昭昭定然是想他了。
这么一想,某人忍不住傻乐起来。
乔昭可不知道某人又想多了,睇了他一眼道:“有关岭南的书,我全都想要。”
一听“岭南”二字,邵明渊笑意微收,心头不由一跳。
乔昭站起来:“天快黑了,我不便久留,就先回府了,你若借到了书,就想法子找晨光给我送进来。”
“这就走了?”邵明渊看着乔昭,只觉怎么都看不够。
昭昭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他争取再学几道好菜把岳父大人哄开心了,说不定岳父大人一高兴就把昭昭早点嫁给他了。
“不走干什么?”乔昭白了某人一眼,脸莫名就热了一下。
邵明渊拉住乔昭的手,温声道:“留下来,我给你做菜吃。”
乔昭下意识往外抽手,抽不动干脆随他去了,垂眸道:“改天吧。”
邵明渊松开乔昭的手,凑在她耳边道:“等一等。”
见男人迈着大长腿往内走去,乔昭笑了笑。
邵明渊很快返回来,手里多出个细长的精致盒子。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乔昭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白玉钗,与寻常那些或是雕花或是刻凤的钗环不同,这支玉钗的钗头是一对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我亲手打磨的,手艺还不错吧?”邵明渊笑问。
乔昭摸着打磨光润的两只小兔,抬眸看他。
男人低下头来,执起她的手:“两只小兔子,咱们两个。”
乔昭眼圈蓦地就红了。
如果她还是原本的乔昭,那么她与邵明渊都是属兔的。
他们两个确实是两只小兔子,年龄相仿,亲密无间。
“感动哭了?”邵明渊低笑问她。
乔昭白他一眼:“不要自作多情,我现在不属兔。”
邵明渊微微一笑:“你看看盒子下层。”
乔昭这才发现盒子内的细绒红布下还有一层,掀开来还是一支钗,不过这支钗是翠玉的,钗头是一头小猪。
见少女拿起碧钗发怔,邵明渊邀功道:“我记得呢,你现在属猪。”
嘿嘿,还是他考虑周全,做了两手准备。
“所以你准备让我头上顶着一只猪过年吗?”
人家大姑娘都戴钗头凤,她戴钗头猪,这画面真有些不敢想象。
这个大傻子!
邵明渊挠挠头:“我看花草鸟兽都差不多啊。”
乔昭抿了抿唇角。
好吧,她不该与男人讨论首饰的问题。
“多谢了,你手艺挺好的。”不管怎么腹诽,乔昭心头却是暖的,仔细把两支钗包好收了起来。
“昭昭——”邵明渊拉了拉乔昭衣袖,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乔昭怔了怔,睇他一眼:“还没过年呢。”
“可我想要你准备的礼物了。”
“你想要什么?”
“我佩戴的荷包坏了,你给我缝个荷包吧,不用绣什么花在上面,简简单单就好。”
嗯,简单点不会让昭昭太累。
乔昭:“……”亲手做荷包?她情愿戴着钗头猪过年好了!
第577章 病因
乔昭回到府中,待华灯初上,冰绿抱着一只颇大的藤箱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见小丫鬟费力的模样,乔昭笑道:“怎么不找人帮忙?”
她还真没想到泰宁侯府有关岭南的藏书会如此之多。
冰绿把藤箱往地上一放,擦了一把额头,笑嘻嘻道:“姑娘要的都是顶重要的物件,怎么能让别人掺和呢?”
说到这,冰绿扫了阿珠一眼,得意挺胸。
瞧见没,关键时刻姑娘依仗的还是她,她才是姑娘身边当之无愧的大丫鬟。
阿珠温柔笑笑。
她不和力气大的人争宠。
阿珠拿了干净抹布把藤箱细细擦了一遍,抬头问道:“姑娘,现在打开吗?”
乔昭颔首:“打开吧。”
阿珠打开藤箱,露出满满一箱书册。
“好多书啊!姑娘,这些都是您要看的吗?”冰绿看向乔昭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行了,你们下去歇着吧,今晚不用值夜了。”
“姑娘,婢子还是留下吧,您看书久了会口渴的。”阿珠道。
乔昭想了想点头:“那好,阿珠留下吧。”
阿珠走到桌案旁又点燃一盏灯,室内顿时更加亮堂起来。
乔昭拿起箱子里放在最上面的书开始翻阅。
时间如沙漏一点点流逝,倚在榻上的少女却仿佛不知疲倦般专注看书。
桌案上的烛台已经换过新蜡,阿珠捧着一盏蜜水递给乔昭:“姑娘,您先喝口水吧。”
乔昭接过来喝下。
阿珠忍了忍道:“姑娘,书就在这里,何必急于一时呢,熬夜伤身。”
乔昭闻言笑了:“书不急,我急呀。”
祖母想要亲自教养浩哥儿,对整个西府的将来都是件好事,可偏偏才把浩哥儿抱来浩哥儿就病了,这无异于当头给了祖母一闷棍,老人家心里定然不好受。
再者说,稚子无辜,浩哥儿小小年纪就生病同样遭罪,能早些好起来亦是她乐见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对浩哥儿明明表现出风寒的症状又透着古怪而生出了好奇心。
她好歹是神医传人,竟不能确定浩哥儿状况,还真让人不甘心。
有了!
乔昭盯着书上一行字突然一顿,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竟然是这样吗?
纤细的手指轻轻掠过泛黄的古书上一个个蝇头小字,少女眉头紧蹙。
天渐渐亮了。
乔昭放下书册,声音微哑吩咐阿珠:“把这些书整理一下吧,仔细别弄坏了,回头让冰绿带给晨光。我先睡一下,记得和太太还有老夫人那边都说一声,晚点我再去请安。”
青松堂里,邓老夫人一夜没睡踏实。
本来小儿子带着祸水般的小妾回来就把老太太气个够呛,结果才刚抱到身边养的孙子又病了,上了年纪的人浅眠,能睡好才是怪了。
“老夫人,冰姨娘来给您请安。”大丫鬟青筠道。
“让她进来。”
昨晚冰娘留在了青松堂照顾浩哥儿,邓老夫人看了一下时间,心道这人规矩上倒是一点差错没有,让人想挑剔都挑剔不出什么来。
“浩哥儿怎么样了?”看着低眉垂目的冰娘,邓老夫人问道。
“贱妾摸着浩哥儿没有那么热了。”
青筠附在邓老夫人耳边小声道:“昨夜冰姨娘一直没睡,时不时给小公子擦身。”
邓老夫人视线重新落回冰娘身上,淡淡道:“辛苦了。”
“能照顾浩哥儿是贱妾的福气,哪里会辛苦呢。”冰娘柔声道。
邓老夫人忍不住叹息了。
这个冰娘不简单,若不是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恐怕她很难对这样一个如水的女子生出恶感。
“你照顾了浩哥儿一夜,回去歇着吧。”
冰娘一句争取的话都未说,对邓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躬身退下。
谁知到了晌午,浩哥儿又发起热来。
此时衙门封印,学堂停课,主子们都在府中,陆续前来青松堂探望浩哥儿。
黎光书脸色已是难看得厉害:“娘,儿子说过了,您想养着浩哥儿没问题,好歹等浩哥儿再长两岁。现在孩子太小了,离不开亲娘。”
“老二,你这是在责怪我害浩哥儿生了病?”邓老夫人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
黎光书跺脚:“娘,儿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浩哥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是在岭南生的,初来京城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再和生母分离,难免就会病了。”
邓老夫人紧绷着脸不说话。
“娘,昨天冰娘陪了浩哥儿一夜,浩哥儿不是就好多了吗?”
邓老夫人眸光微闪,依然没有开口。
黎光书看在眼里,却清楚老太太这是有几分松动了,忙接着道:“实在不行就让冰娘先留在青松堂,等浩哥儿病好了再让她回锦容苑,您看这样行吗?”
冰娘低眉顺眼立在角落里,听了黎光书的话面上柔顺依旧,看不出半点反应。
制止了丫鬟传话的乔昭立在窗外暗暗想:这样柔顺可人的女子,哪怕祖母一开始不喜,朝夕相处几日下来也会慢慢改观吧?
乔昭视线落在冰娘身上。
女子柔美惊人,悄悄立在角落里宛若一株盛开的水莲。
乔昭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
这个女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弄了这么一出,要不就让浩哥儿重新回到她身边,要不就让祖母对她改观,无论哪个结果都不会吃亏。
“娘——”见邓老夫人面色变幻,黎光书喊了一声。
“好吧,那就——”
“等一等。”乔昭走进来,打断了邓老夫人的话。
邓老夫人见乔昭进来,紧绷的神情下意识松了两分:“丫鬟说你昨夜没睡好,怎么不多睡会儿呢?”
乔昭看了冰娘一眼,微微一笑:“惦记着浩哥儿的病,睡不着了。”
一提到浩哥儿,邓老夫人神色又黯了下来。
她原是一心为一家人打算,浩哥儿这一病还真是骑虎难下,脸面无光。
“祖母,您可不能让浩哥儿回锦容苑去。”乔昭直接道。
邓老夫人一怔,厅内其他人更是吃了一惊。
黎光书看着乔昭,神情不快:“三姑娘,你还小,大人们的事就不要管了。”
这个侄女若不是冠军侯的未婚妻,哪还要这般哄着,他早就要替大哥好好教训一下了。
第578章 母子连心
“你不要说话!”邓老夫人威严的声音响起。
黎光书点头。
老母亲终于稍微恢复正常了,在长辈面前什么时候小辈也能这么放肆了。
邓老夫人斜睨了黎光书一眼,冷冷道:“点什么头,我说的是你。”
黎光书:“……”他已经可以肯定了,他就是大风刮来的!
“三丫头,你为何这么说?”邓老夫人收回视线看向乔昭。
她早就知道这个孙女心有锦绣,自是不会把她说的话当成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因为浩哥儿变成这样,就是冰娘的缘故呀。”乔昭轻飘飘一句话让在座的人全都变色。
“大哥大嫂,你们就是这样管教孩子的吗?已经定了亲的姑娘,怎么能胡乱说话?”黎光书脸色铁青质问道。
“我们昭昭从不乱说话,倒是二弟,话还没问清楚呢就乱冤枉人,这样可不好。”何氏一甩帕子道。
“大嫂——”
邓老夫人咳嗽一声:“老二,说了你不要说话,把你大嫂气得动了胎气怎么办?”
黎光书气得手抖。
一个小辈往他爱妾身上泼脏水,他还不能说话了!
他说句话就能让大嫂动了胎气?干脆说他说句话大嫂就能怀孕好了。
亏他在岭南时长袖善舞,也算是颇有城府的一号人物,可回家后他只想抓狂!
乔昭直接走向角落里,在冰娘面前停下来。
“三姑娘。”仿佛没有听见乔昭先前说过的话般,冰娘客气打着招呼。
她的手腕却忽然被乔昭握住了。
“三姑娘?”冰娘没有挣扎,美眸含着惊诧看着乔昭。
黎光书面沉如水:“娘,您就看着一个小辈这般胡闹么?”
邓老夫人皱眉:“老二,你挡着我视线了。”
三丫头都能治好长春伯府那个傻子,如果说发现冰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黎光书嘴唇颤抖,差点把一口老血吐出来。
“冰绿,扶稳了冰姨娘。”
“嗳!”冰绿响亮应了一声,小碎步跑到冰娘身边直接把人架住了。
乔昭从荷包里摸出根明晃晃的银针。
冰娘咬唇:“三姑娘要对贱妾做什么?”
“我不是对冰姨娘做什么,我是替浩哥儿治病呀。”乔昭说着把冰娘的手往眼前一拉,银针落了下去。
“住手!”黎光书再也忍不住,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拉住冰娘另一只手腕往怀里拽。
他用力拽了拽,没拽动。
冰绿得意扬起下巴:“二老爷,您就别白费力气啦,您的力气可没婢子大!”
黎光书又气又尴尬,脸涨得通红。
家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他要回岭南!
“老爷——”冰娘柔柔唤了一声。
乔昭毫不迟疑,银针精准刺破了冰娘的左手食指指腹。
冰娘终于挣扎起来,形容却丝毫不显狼狈:“三姑娘,您要替浩哥儿治病,为何刺破贱妾的手指?十指连心,贱妾虽身份低微,却也知道痛的……”
冰娘低泣起来。
满屋子的人除了阴云密布的二老爷黎光书竟全都目不转睛看着,目光好奇,连丫鬟们亦是如此,却无人对乔昭的行为露出半点惊恐,仿佛三姑娘做什么都不出格。
冰娘哭声微顿,含泪看向黎光书,眼神带着祈求与恐惧。
黎光书一颗心都被爱妾这一眼给看得揪了起来,抬脚便向冰绿踹去。
他不能把侄女怎么样,还不能收拾一个小丫鬟吗?
冰绿手疾眼快,架着冰娘往旁边一躲,顺势抬脚往黎光书膝窝踹了过去。
扑通一声响,黎二老爷摔了个狗吃屎。
冰绿一脸紧张:“二老爷,对不住,对不住,婢子纯粹是下意识的。忘了告诉您了,婢子可是跟冠军侯身边的亲卫练过的,谁让您对婢子出手呢——”
哎呀,她踹了府上主子,不会挨板子吧?
小丫鬟琢磨着,悄悄看向自家姑娘。
乔昭不着痕迹点了点头。
冰绿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要姑娘不反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摔在地上的黎二老爷吸引了过去,乔昭又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球来,手上一捻,香球盖移动露出一个小孔,一股奇异香气从小孔中飘散出来。
乔昭捏着香球凑向冰娘冒出血珠的食指。
冰娘终于脸色大变,剧烈挣扎起来:“老爷,老爷——”
她并没有说什么失态的话,一声声老爷却让被喊的人肝肠寸断。
黎光书忙爬了起来。
乔昭声音平静:“打晕她!”
冰绿手起刀落,把刚爬起来还没站稳的黎光书劈晕了。
眼看着黎光书栽倒下去,连冰娘一时之间都忘了挣扎。
乔昭嘴角一抽,无奈道:“错了。”
她指了指冰娘。
“呃!”冰绿恍然大悟,赶紧给冰娘补了一下。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
邓老夫人扶额:“昭昭,到底什么情况?”
虽说她相信孙女不是乱来的人,可眼前场景还是太荒唐了些。
“祖母莫急,我先把二叔唤醒。”
有些事情,还是让人亲眼看着才好。
一针下去,黎光书睁开眼睛。
“你把冰娘怎么样了?”一见冰娘软倒在冰绿怀里,黎光书立刻问道。
“二叔不想知道浩哥儿的病与冰娘有什么联系吗?”乔昭淡淡问。
少女神色平静,语气平淡,衬得黎光书充满怒气的质问很是尴尬。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少女微微一笑:“二叔不知道不要紧,看着就是了。”
香球露出的小孔凑近冰娘带血的食指,众人莫名觉得室内的香气越发浓郁了。
邓老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渐渐难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后,众人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将要分散之际,冰娘食指上的血珠突然动了起来,仿佛有了生命般。
这是什么?众人下意识揉揉眼睛。
那蠕动的血珠突然飞射到地上。
早就得了吩咐的阿珠手疾眼快,用准备好的罩子罩了上去。
“那是什么?”邓老夫人声音发抖。
乔昭神色平静解释:“母子连心蛊。”
她看向黎光书,淡淡问:“二叔知道了吧?”
第579章 对冰娘的处置
“母子连心蛊?”黎光书面色微变,愠怒从眼底一闪而逝。
乔昭看在眼里,心念一动。
瞧二叔的样子,竟不像太震惊的样子,是太沉得住气还是另有隐情?
“祖母,这母子连心蛊,母蛊在母亲体内,子蛊在子女体内,这样一来,母亲的情绪变化便能影响子女的身体状况。”
邓老夫人面罩寒霜,一字一顿道:“也就是说,浩哥儿一来到青松堂就病了,是因为母子连心蛊的原因?”
乔昭颔首。
邓老夫人一拍桌子:“怪不得冰娘一来浩哥儿就能好转,一离开就病情反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红松,给我把冰娘弄醒!”
能在邓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俱是心思灵慧之人,红松对邓老夫人一个“弄”字立刻心领神会,走过去一个耳光下去,冰娘猛然睁开了眼睛。
红松略一欠身:“冰姨娘,婢子得罪了。”
这个邪门的姨娘可把老夫人给气着了,只可惜她力气小,打得太轻了。
黎光书欲言又止。
邓老夫人双眼如刀落在冰娘身上。
冰娘默默跪下,面上犹带着疑惑。
“冰娘,我们亲眼瞧着从你指腹中爬出了母子连心蛊,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母子连心蛊?”冰娘怔怔念着这几个字。
邓老夫人冷笑:“怎么,现在你还要否认不成?你好歹毒的心思,为了不让我养着浩哥儿,竟对自己的孩子都能下蛊!”
“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
“误会?这么多人亲眼瞧见的事还是误会?”邓老夫人已懒得与冰娘多说,看向黎光书,“老二,我们府上全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不敢把这样的妖女留下。我做主把她打发了,你可有意见?”
“我——”
冰娘猛然磕了一个头:“老爷,您知道的,贱妾不是这样狠心的人。这母子连心蛊是浩哥儿出生后就下了,这种事在岭南本就盛行啊……”
黎光书忙解释道:“娘,岭南生活条件恶劣,小儿难以养大,确实盛行对初生的小儿下此蛊。”
“这是什么道理?”邓老夫人听着,只觉荒唐无比。
“因为一旦下了母子连心蛊,母亲对小儿的情绪与身体变化就很敏感,这样一来,哪怕小儿不会说话,当娘的也能及时察觉孩子是否不舒服。这母子连心蛊等孩子长到五岁便自动死亡了,不会对孩子造成半点影响。”
“你倒是清楚。”
黎光书垂眸:“儿子毕竟在岭南呆了多年。”
“这么说来,冰娘不仅没有错,还是为了浩哥儿好了?”
黎光书没吭声,却也算是默认了邓老夫人的话。
邓老夫人抡起拐杖给了黎光书一下,冷笑道:“既然如此,冰娘为何不早点说?如果不是三姑娘发现浩哥儿并非生病,而是中了蛊,她是想打着我的脸把浩哥儿抱回去,还是赖在我这青松堂不走了?”
黎光书忍着疼没有躲避:“娘,冰娘不是担心您接受不了嘛,怕吓着您——”
邓老夫人冷笑打断了黎光书的话:“谢谢你们替我操这么多心了,只可惜老婆子不是吓大的。不过有一点你们料对了,我不管冰娘是出于好心还是歹意,我无法接受一个会玩蛊虫的人留在黎家,闹得家无宁日。”
“老夫人,您误会了,贱婢并不懂蛊,母子连心蛊是花钱请别人给下的——”
邓老夫人不耐烦抬抬眼皮:“你说不懂我就信啊?”
见老太太坚持要把冰娘赶出去,黎光书头大如斗:“娘,冰娘毕竟是浩哥儿的生母,且是千里迢迢从岭南随儿子过来的。您赶她走,不是逼死她吗?”
“逼死她?我看是你不舍得吧?”邓老夫人气不过,举起拐杖又给了小儿子一下,“她不是劳什子县丞之女吗,又不是无家可归,我也不是那等狠心的要把她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我用自己的私房钱当盘缠送她回岭南!”
黎光书扑通一声跪下来,求道:“娘,您就让冰娘留下来吧,以后让她留在锦容苑的西跨院里不许出门,还不行吗?”
看着执迷不悟的儿子,邓老夫人心凉了一半,冷冷道:“要么你答应把她送走,要么我今天就去都察院喝茶,问问那些御史们,宠妾灭妻、不孝亲娘,他们还管不管了?”
“娘!”黎光书瞠目结舌。
这真的是亲娘吗?为了这么点事竟要毁儿子前程?
放眼整个京城,偏疼小妾的男人多如繁星,没听说哪个亲娘因为这个把儿子给告了啊。
就在这时,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老爷,您送贱妾走吧。只是看在浩哥儿的份上不要把贱妾扔在京城,您就派几个人送贱妾回岭南吧。贱妾早就说过,那里才是我的家……”
“冰娘——”
冰娘重重磕了一个头,久久没有起身:“老爷别再说了,因为贱妾让您成了不孝之人,那贱妾死不足惜,求您答应吧。”
黎光书沉默许久,叹道:“好,我答应你。”
邓老夫人心中松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她当然不愿意坏了儿子前程。只是冰娘这个女人,无论有什么天花乱坠的理由,她就认定一个念头:留不得!
“娘,您别生气了,儿子愿意把冰娘送走。只是眼下就快过年了,天寒地冻,等一开春儿子就送她走,行吗?”
邓老夫人沉默,从黎光书眼中看出恳求与坚决来。
“娘,就让冰娘与浩哥儿在同一个宅子里过最后一个年吧。我保证不让冰娘踏出锦容苑的院门一步。”
邓老夫人长叹一声:“好。记着你说的话,一开春立刻把人送走。”
“多谢娘。”黎光书松了一口气。
邓老夫人绷着脸扫了冰娘一眼:“还有,冰娘屋子里不许放任何从岭南带回来的物件,谁知道会不会还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叮嘱完,邓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众人都散了,抱着手炉只觉心神俱疲。
走出青松堂的院门,刘氏叫住了乔昭,郑重道:“三姑娘,二婶向你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