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下三滥招数(上)
接下来的十天内,彭城下汉军攻城的方法大变。
汉军放弃了从泗水、丹水两面河道强攻的做法,大军绕道留县,从上游渡过丹水河后,在彭城坚墙之外摆下了阵势。
“龙将军,你看如今黥布小儿一计不成,又将出何计?另外龙将军,汉军仿佛换了主帅一般,黥布布阵时类似项王,这汉军如今所布兵阵,却很是奇怪,看不明白。”彭城之内,项声将黥布改换战术的情况说给龙且听闻。
“项兄弟不用着忙,如今我等依托坚城,那黥布一时也攻击不下,倒是得防着他们囤兵城下,劫掠泗水、淮阳,让彭城成了孤城。这主帅之事,却是得速速探听,不过汉军之中,除黥布彭越二人之外,却也没什么大将了。”龙且说道。
“那河边的军士?”项声问道。
“撤回城墙防御!想要攻破彭城,哪怕他偷偷渡河进城,至少也得万人以上才能奏功,然而万人渡河,声势何等巨大,我等岂能不知?所以河边不用再留军士,你只在新建的城墙上,留些军士就罢了。这黥布攻坚之能,天下知闻,还是在东城上加重防御为好!”龙且说道。
项声早就知道龙且的能耐,唯其目前项羽不信任龙且,自己作为监军,却也不好说什么,因此只是每天都去和龙且一起,商议军机。
“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主帅,让彭越攻坚,黥布游击!”龙且哈哈大笑。这天听说了刘常满的布置之后,龙且当即断定,这个主帅肯定是个外行。
“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看这刘邦是背晦了,竟然让一个十四岁童子前来带兵,把这些能征惯战的宿将胡乱使用!”项声也大笑道。
然而很快他俩就笑不出来了,这个看似胡乱用人的主帅,在第四天上,竟然突然变换了主将,黥布亲自率军,攻城来了!
彭越的兵都是些老油条,指望他们攻城简直是笑话,因此城上人都没怎么在意。但这黥布的兵可就大不一样了,攻坚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一旦全力猛攻,东城头上猝不及防,黥布的兵很快就有人上了城墙。
项声这才明白,刘常满用的,其实跟黥布的计策一样,只不过换了个手法。不过城内有好几万守军,项声倒也不怕,亲自率军,去把登上东城的兵全部杀死,然后又派人从西城墙上调兵,协助东城防守。
然而,真正的杀招并不在东城,东城头固然是黥布的兵在攻城,但真正指挥的,却是王陵,黥布本人正在西城之下,领着革朱、张瞻师的三万人马和刘常满的中军蛮兵,等的就是项声调兵的时刻。
“三军儿郎,随我冲上城去,杀光项家这帮王八蛋!”见西城头防御变弱,黥布亲负板筑,身先士卒,顿时冲上了西城。他大喝一声,奚涓和他一起,率蛮兵往东城杀去。
黥布勇冠三军,在楚军中大有威名,见他亲自率众杀来,东城上的士兵顿时惊恐万分,纷纷退缩,王陵也趁势猛攻西城,让西城人马无法前来救援。因此很快东城墙上就被肃清了一大块地方,汉军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
革朱和张瞻师麾下人马,也都是能征惯战的老兵,蛮兵冲开缺口后两人当即冲上城墙,指挥部队朝城门楼急冲,准备活捉敌方主将,立下跟随刘常满以来的首功。一旦城门楼被控制,城门被打开,汉军大举入城,这彭城就算完了。
项声根本没有料到,刘常满军中,善攻坚城的精兵竟然有这么多,眼见黥布已经上了城头,项声兵败如山倒,率军退往城门楼,彭城马上就要被拿下之时,突然发生了意外。
“哈哈哈,刘家小儿,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你给我看看,这两个人是谁!”龙且托病不出,项声虽然听他的,但他毕竟没有亲在军前指挥,形势快速改变时,来不及策应。
等他接到项声急报,出城便看到黥布已经攻上城头。但龙且不亏是楚国大将,见军事上已经无法挽回,事情已不可为,当即便决定使出奇招,逼迫刘常满退兵。
刘常满抬头一看,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原来,那城门楼的旗杆上绑着的,正是自己母亲吕雉和爷爷刘太公!
“阿妈!爷爷!”刘常满高声叫道。“龙且,你这个混帐东西,项羽不是答应老子,要善待我阿妈和爷爷吗?难道他敢食言而肥?”
“哈哈,刘家小儿,项王与尔有何约定,尔翁却不知道!我命尔立即退兵,从此不得再犯项王之地!倘若尔敢不退兵,我这便一刀将这两人砍了!”龙且哈哈大笑道。
“龙且,你个狗日的,枉你还是堂堂八尺丈夫,竟然拿妇孺老者为质!有种的下来,跟你黥布爷爷大战三百回合!”黥布怒骂道。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九江王大驾光临呀!听说九江王后和九江王太子,前段都得病仙去了,不真道是真是假呀?”龙且笑道。
“我操你八辈祖宗!你先人板板的龙且,还有那个猪狗不如的项缠,等老子攻破彭城,非把你们都剁碎了喂狗!”黥布听他提到伤心之事,顿时暴跳如雷,王陵也大声怒骂。
“九江王且请息怒。如今汉王后和太公都在龙且手里,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奚涓见黥布暴怒起来,急忙拉住了他。
“鸣金!”刘常满望着阿妈和爷爷半天,终于下了命令。阿妈被绑在旗杆上,看起来受了不少苦,刘常满恨不能扑上去将阿妈救出,可看着架在她颈上明晃晃的钢刀,刘常满只好下令退兵。
自汉二年失散后,谁也想不到,三年后竟然会在这么一种状况下亲人相见。吕雉望着顶盔戴甲的儿子,眼泪止不住滚了下来,刘太公也是老泪纵横,刘常满更是心酸难耐。
“龙且,你个狗日的给我听好了,好好对待我爷爷和阿妈!老子就在淮南看着,你若胆敢伤了他们一根毫毛,老子就先到常邑把你的祖坟给刨了,再来踏平了你这彭城!”临走时,刘常满也扔下了几句狠话。
第三十九章 灭齐(上)
就当刘邦和项羽两人在荥阳一带打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刘常满也接到了任敖的急报,知晓了荥阳一带的消息。得知母亲和爷爷已经被项羽抓到荥阳,刘常满当即麾军重新占领了东海郡,而后又沿大道朝彭城逼去。
被外黄舍人儿劝说之后,项羽心里确实隐隐有了一丝悔意,不但体现在他自己的政策柔化了不少,就连用人上,也改变了一些。返回成皋之后,项羽当即革去了项声、项悍等的监军职务,重新启用龙且、钟离昧、周殷、曹咎等一帮故臣,虽然仍然让自己的亲族子弟在其帐下任职,但再也不是监军身份了。
正当刘常满准备再次会合彭越,率军攻破彭城,以报上次之仇时,刘邦发出军令,令刘常满部、彭越部一齐朝齐地前进,准备灭齐战役。
楚汉相持至今,双方都已经疲惫至极,谁布局得更好,谁就能坚持得更久,笑到最后。齐国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不说,而且盛产粮食,因此刘邦下了血本,要把齐地拿下,好对项羽形成包围。
韩信、彭越、刘常满三部加起来有十几万人了,但灭齐事大,刘邦仍不放心,又派郦食其前往齐地,游说齐王田广,劝他投降汉王;因成皋夺回,刘邦又把原来驻守巩县的吕泽、曹参、王吸等尽数调出,往佐韩信。
齐王田广手里,足有二十多万人马,而且占了地形之利,韩信军原本并无必胜的把握,就算是赢,恐怕也是旷持日久的事情。
然而刘邦派出游说田广的郦生,凭着一张巧嘴,硬是说服了田广和齐相田横两人,两人当即向汉王上表,以示臣服。但二人虽然上表称臣,刘邦仍准备沿用自己当年袭破武关的手法,灭掉齐国。
因此在田横田广两人天天宴请郦生,收了历下之兵,放松警戒之后,韩信受蒯通之教,出兵击破历下要津,兵临临淄城下。齐王田广失了要津,又素闻韩信之名,觉得无法抵挡,大怒,遂烹郦生,退到高密,派使者往报项羽,请求支援。
齐地若灭,项羽立刻就处于汉军的包围之中,于是项羽当即应齐王所请,派龙且率十几万大军,号二十万,前去救齐。
击破齐国都临淄之后,韩信当即率军追到高密,龙且也和田广合兵一处,形成了三十万大军,准备迎击韩信。此时高密形势,韩信自西往东追来,与龙且夹濰水列阵,而刘常满军于城阳,彭越军于诸城,曹参等人率军埋伏于龙且背后。
有人献计与龙且道:“如今齐楚军战于本土,士兵逃亡之后容易活命,因此战心不坚。而汉军从二千里外前来,运粮困难,我等不如学那汉王刘邦之计,固守高密,然后让齐王派人招降齐国城镇,汉军不得食,其势必或退或降。”
但龙且是个骄傲的,而且在齐国求援之时,项羽已经晓喻龙且,要他救下齐国后,趁势将离楚国近的这一半割来。如今倘若用了这条计策,韩信军不战便投降或撤退,龙且就说不上什么功劳了。于是龙且不听,派兵攻击韩信。
龙且以为韩信不过是个“胯夫”,乃是楚人中最让人看不起的怯懦者,名声虽响,未必真有什么能耐。而且韩信直属部队只有七万多人,人数也远不如自己,便放胆渡水攻击。韩信早就料到他的作法,派人用万余沙囊塞濰水上游,但却并没有全部堵死,但也聚集了许多水量。
等龙且军一小半渡河之后,韩信便让人放水,把龙且军隔成两半,渡过河水的只有四五万人,怎是韩信军的对手?于是楚军当即便被韩信击溃,龙且跟项羽一样,是个爱冲锋在前的,也被陈贺斩杀。
龙且已死,濰水东的部队大乱,韩信埋伏在水东的曹参、灌婴等人趁势出击,田广率领部队仓惶往城阳逃亡,却正迎上刘常满的部队。一群拚命逃亡的溃兵,遇上刘常满蓄势已久的生力军,还有何幸?除一小部分被歼灭外,其余全都被刘常满军包围。
被包围了的齐王田广见事已不可为,便自缚军前,请诣汉太子帐中,为齐国约降。刘常满当即好言相慰,保证善待齐人,将他收在自己帐下。
齐相田横却并没有和田广在一起。他原本与彭越极好,因此彭越与项羽游击战时,常常退入齐境,由田横代为庇护,因此穷窘之时,田横便逃归彭越。谁知田横在路上却被虫达发现,以他的剑术,田横怎么能是对手?当即被生擒了回来。
田横为人极好,原来在定陶时,范芑就与他常常见面。如今见田横兵败被擒,范芑便偷偷地请求刘常满,让他放了田横。
身为侠者,最不愿受的就是阶下之辱,那比受伤陨命还难受,身为朱家的妹子,范芑当然知道这一点。
对于这个田横,刘常满不但在这一世久闻大名,就是在上一世,也是知道的。前往青岛旅游时,刘常满曾听导游介绍过,说是在青岛外的胶州湾上,有一个小岛,具体名字叫不上来了,就是当年五百义士自杀以徇田横的地方。
刘常满当年,就对田横这样的人物心生仰慕。这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呀,能让五百人都毫不犹豫的随自己自杀呢?刘常满当即答应了范芑的要求。
只是这田横是虫达擒住的,虽然别人不怎么知道,刘常满却觉得有些不好张口。谁知自己还没说出来,虫达就告诉刘常满说,这个田横乃是一位大义士,大豪杰,而且“将相不辱”,因此想请刘常满把田横放了。
“虫达叔叔,这生擒敌国将相,可是能够封候的大功,我若应你所求,偷偷的将这田横放了,他倒是免了一场羞辱,但你的大功,可就不翼而飞了。”刘常满问道。
“太子,我居巢人最敬的就是田横这样的英雄豪杰,不就一个候位吗?跟着太子,我有的是机会挣回来!”虫达昂然道。
“虫达叔叔,那我问你,倘若是你抓到了项羽桓楚,你也会求我放了他们吗?”相处这么久了,刘常满这才知道,原来南楚人想事,和中原人果然大不相同。
“禀太子,若是桓楚被我抓到,我说不定真会偷偷把他放了。但这项羽倘若被我抓到,我定会交给太子,任由太子处置!”虫达答道。
“为什么?这项羽难道不是大英雄大豪杰吗?”刘常满有些惊讶虫达对于英雄豪杰的标准。
“哼!他原来倒算得上是个英雄豪杰来着,可现在,竟然拿老弱妇孺为人质,协迫汉王,这算个屁的英雄!男人之间的问题,当然要放在男人之间解决,拿人妻小算什么本事?这事儿要是放在我们居巢,他准得被臊得连吃饭都不敢去院子里坐!还有那个龙且也一样,常邑离居巢这么近,竟然还出了他这样的东西!”虫达怒骂道。
“呵呵既然这样,就照叔叔说的,你和芑芑前去,偷偷的把他放了。”刘常满说道。
“太子,为何你不亲自放他,让他感恩于你?”虫达有些奇怪。
“算了,他如今是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我去见他的话,岂不让他感觉臊得慌?既然你和芑芑都说他是个大英雄大侠客,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成全他的面子罢!”刘常满笑道。
“对了,芑芑,你去告诉田丞相,就说让他从军中挑五百随从,再给他两条大船,让他前往灵山岛找大哥去吧。告诉他不要再搀合大陆上的事情,等天下大定,我自会派人前来找他和大哥!”刘常满说道。
“哎!”范芑答应一声,和虫达一起,前去释放田横去了。
“陈将军,我如此安排,你觉得如何?”陈涓一直侍候在身后不言,刘常满问道。
“太子宅心仁厚,陈涓无话可说。”
“呵呵,陈将军这是在怪我不肯将那田横杀掉或是囚禁喽?你放心,田横乃是义士,这次放了他,虽然我没出面,他也该知道是我拿的主意。等他见了朱家,朱家肯定得把他留在海上,不会让他再回齐地来的。”
“这个田横,倘若为敌,固然是劲敌,但等天下太平之时,可就很难得的人才了。”刘常满笑道。
“太子深谋远虑,陈涓佩服!”这次的话里,终于透出了几分真实的意味。
第四十章 灭齐(下)
刘常满原本是想前往高密,会见韩信的,但陈涓谏阻道:“如今汉王已得天下泰半,楚败局已定,待平定天下,汉王践位为皇帝,太子定当成为皇太子。韩信号为大将军,职不过赵丞相,爵不过关内候,彭越亦不过魏丞相耳。太子不可轻动,须得等韩、彭两位将军前来拜见。”
名份这个东西,在讲究人人平等的后世,刘常满对它是没什么概念的。但随着父亲和自己地位的提高,刘常满越来越感觉到,它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陈涓说的有理,汉军中如今除了黥布之外,其他的人名份上都低于自己。因此上,计议已定之后,刘常满就在城阳不动,静待韩信和彭越前来拜见。
在等着韩信和彭越前来的日子里,刘常满也在为他们两人安排着。刘常满的历史知识再差,也知道刘邦做了皇帝后,这些异姓诸候王没什么有好下场的,非但汉朝,多数朝代都是如此。
然而刘常满毕竟是个心性仁善的,就连田横这样的都要想办法保全,更别说象韩信和彭越这样相处过一场的。
“人家那些YY主角,都是要快意恩仇的呀,韩信背叛过我,项羽抢了我的乌骓,我应该想办法把他们都打倒在地,再踩上一百脚,然后一泡热尿浇在他们头上把他们淹死才对,为什么我不但想保全韩信,就连这项羽,我也没什么恨意呢?莫非我真的没有主角潜质么?”刘常满胡思乱想着。
“可是若为了一匹马就非得把别人掐死,因为一次正常的背叛,就得把人给弄死的话,阿爹不但当不了皇帝,而且恐怕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吧?再说老子乃是正常成熟性感男人,可不是那种看日本暴力漫画长大的小屁孩子,干不出那种变态的事情,我小时候,只有故事会能看的说。”刘常满在心里替自己开脱道。
几天后,彭越和韩信果然只领数百亲兵,前来大营拜会太子刘常满。
齐国乃是当世大国,战国后期,秦楚齐三国占了天下绝大部分的实力。因此灭了齐国,乃是一件巨大的功劳,并且灭了齐国之后,汉王刘邦集团,就对西楚霸王项羽形成了包围之势,意义重大。
因此这场庆功宴会,也就格外的隆重。太子刘常满身着黑色冕服,和九江王黥布、大舅吕泽一起东向坐,韩信、彭越、王陵、陈武等人南向坐,曹参、薛欧、灌婴、王吸、孔熙、陈贺等人北向坐,奚涓、召奴、陈涓、虫达等人西向侍。
“列位将军,今日这一番盛会,真可谓是将星济济,群英荟萃!此番灭齐,当推韩丞相为首功,次推彭丞相!我不日就当拜表给父王,为两位丞相请功!来,尽饮此卮,为诸位庆功!”刘常满率先举卮,为宴会定下基调。
这一仗韩信仅以七万新兵,配合吕泽曹参等五六万人,就消灭齐楚联军二十多万,而且斩龙且,降齐王田广,走齐相田横,彻底平定了齐地,确实是大功一件。
“韩信何德何能,不敢当太子如此夸奖!灭齐乃是汉王统筹全局,太子居中指挥,彭将军从旁策应之功,某不过适逢其会罢了,岂敢当此大功!”韩信急忙举卮谦逊道。
刘常满从没想到,这个在历史上军事上是天才,政治上则是白痴的韩信,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圆滑的话来,因此不禁呆了一呆。
“大将军此言差矣!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取要津,破坚城,阵斩杀将龙且,这灭齐的大功,当然得是韩大将军首功!”灌婴是个急性子的,听韩信说了之后,当即站起来说道。
“灌将军快人快语!来来来,我们共敬韩大将军一尊!”彭越也站起举卮道。韩信急忙起身端起酒卮,和大家一起喝尽杯中之酒,刘常满也当即回过神来。
“我已派使者前往荥阳报告父王,即日我等便将拔军而起,前往邀击项羽!”刘常满边说,边观察着众人的回答。记得后来有文章分析过,刘邦为何要杀韩信,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韩信灭齐后,听从蒯通之计,自立为齐王,这才种下了祸根。
“汉王为天下共主,我等自当往助!太子西行之时,黥布当尽率九江之兵,为太子前驱!”攻下九江国后,刘邦已经派人前往九江,立黥布为淮南王,王故地。黥布投靠刘邦,为的就是能安安稳稳的当他的九江王,如今心满意足,当然一心一意追随刘邦,好报全家被杀之仇。
彭越见黥布如此说,当即也起身说道:“九江王勇冠三军,世间无人不知,不过要攻项羽,还是得由梁地进军,较为便捷。彭越愿率本部兵马,掠下梁地,为太子前驱!”
彭越的势力本来就不大,全靠刘邦父子借给的人马,这才壮大了声势,跟当初刘邦借项梁人马时情形差不多,形势格禁之下,对刘邦也还是忠心得很。
“禀太子,齐人多诈,又地近楚国,齐相田横又尚未擒获,臣恐怕无人镇守之下,齐地容易作乱。臣在齐地,尚薄有微名,不如让臣镇守齐地,待汉王诏来,再出兵不迟。”韩信迟疑道。
“呵呵,韩大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刘常满心里暗恨,这个韩信呀,果然还是个政治白痴,在众人面前也不会说话。看样子,倘若我不救你,不久你真得死在阿爹阿妈手里了!
“大将军!臣等来时,汉王已经困于荥阳良久,如今我等军容壮盛,人马将近四十万,为何不前往荥阳,救援汉王?齐地已平,只须把大军带走,但使一将守之即可,何必大将军亲自守卫呢?”曹参忍不住插嘴道。他对于刘邦极为忠爱,听韩信不愿前去救援荥阳,刘常满又有赞同的意思,当即表达不意见。
“就是!如今汉王危急,我等身为臣子,如何能不去救援?”灌婴虽然自从韩信北上击魏之时,就在韩信麾下为将,但却对刘邦颇为忠诚,也出声说道。
“好了,诸位将军,韩大将军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待会我和韩大将军商议之后,明日再行告知尔等!”刘常满见形势有些失控,当即说道。
“我等谨遵太子吩咐!”陈武、孔熙、陈贺几人一齐说道。他们原来都是追随刘邦前往汉中的小势力,后来被派给了韩信麾下,因此对韩信和刘邦都是一样的,说不上对谁更忠诚些。
“这个韩信,真是个白痴,唉!”刘常满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韩信才好,待席散之后,他便示意韩信,跟自己一起,进了中军大帐。
第四十一章 对阵(上)
“阿信,这个东西,是你手下那个蒯通写的吧?”进帐坐好之后,刘常满便示意陈涓将一册文书,放在了韩信面前。
这册文书,正是韩信派往荥阳的使者所持,见这样东西竟然到了刘常满手里,韩信有些惊讶,更有些不安。
“正如太子所说。不过此物如何到了太子手中?”韩信惊问道。
“你手下那个蒯通,以后不能再用了!”刘常满断然道。
“你可知道,这册文书一旦递到汉王手中,日后你定遭横祸?若不是我派人将这册文书追了回来,恐怕你已经把祸根种下了!”刘常满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太子,我文书之中所请,乃是正当要求,为何会种下祸根?”韩信用兵打仗,确实是个天才人物,但涉及到人心和政治上,确实显得很白痴。
“你这个大傻瓜!”刘常满气得差点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不过合传胡害、陈涓等人都在一旁看着,这样做未免太失体统。
“亏你还是楚国老兵,你也不想想,当初葛婴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你定下魏、赵、代、齐四国,功劳之大,无与伦比。可是有我在齐地,你就敢这么自立为王,当真不把我和汉王放在眼里了?”刘常满缓缓问道。
“韩信不敢。”韩信好象也意识到了些什么,急忙低头说道。
“阿信,你还记得,当初在淮阴之事么?”刘常满问道。
“韩信不敢忘!”韩信仰头答道。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让你好好的跟着我,比什么都强?”刘常满又问道。
“韩信惭愧!”韩信的头又低了下去。
“好了,阿信,你也是聪明人。这个蒯通,回去你就让他给我滚蛋,以后不要再用他了!我已经调李左车前来,辅佐于你。”见韩信有些松动,刘常满又说道:
“阿信,如今形势,你比我更清楚。只要你我合兵西进,项王之亡,指日可待,但齐国广大,看父王之意,恐怕要留给我弟弟如意,你就别想了!我问你,你想王于何地?”
“太子?”韩信一惊,那册表文之中,他不过是要求自己为“假齐王”,也就是代理齐王,就被刘常满劫了下来,还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如今刘常满却突然问自己想王于何地,却是什么意思?
“韩信但凭太子安排,不敢擅做主张!”韩信急忙说道。
“算了,别假惺惺的了!男子汉大丈夫率千军万马,于枪林箭雨之中建功立业,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裂土分茅,封妻荫子?你虽然在灭秦之时无功,但对我刘汉的功劳,谁也比不上你,我难道心中无数么?如今齐地有我镇守,你王于齐地不合适,不如我上表父王,让他准你王于西魏如何?”
刘常满这话,已经深思熟虑了好久,韩信功劳极大,裂土封王是应该的。而如今天下,除齐地之外,也唯有西魏之地共有三郡,才能酬谢韩信之功,使他满意。
“多谢太子!”韩信拜伏于地道。西魏之地虽然没有齐国广大,却是天下最为膏腴的土地之一,仅次于秦之关中,韩信当然极为高兴。
然而十几天后,刘常满拜上汉王,请封韩信为西魏王的表文,竟然罕见的被驳了回来。只见刘邦在上面批注道:“大将军韩信功大,西魏之地,岂足王之!今封韩信为楚王,王故楚之地,此令!”
看了老爹的批示,刘常满和陈涓对视而笑。汉王身边有张良、陈平在,谋划的水平比起刘常满等人来,果然又上一个档次。
原本考虑把韩信封为西魏王,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刘邦已经夺得的地盘里,赵地有赵王张耳,韩地有韩王信,燕地有燕王臧荼,齐秦之地又不可能封给韩信,那剩下的地盘,唯有西魏和梁地。
不过彭越兵马虽少,但功劳也是极大,虽然暂时还不足以封王,但这梁地还得给他留着,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打击他的进取心是不是?因此刘常满这上表阿爹,让他晋封韩信为西魏王,也就是原来魏豹的那个位置。
然而刘常满和陈涓的苦心孤诣,在刘邦和张良陈平面前,实在太小儿科了。
刘邦的回复中,不但确认了韩信的大功,并且也封他为王了,但却封的是楚地!楚地是什么地方?那是项羽的地盘,意思很明确,小子,老老实实的给老子打工吧,什么时候把项羽灭了,你才能真正得到分给你的地!
但韩信被封王这件事情,还是极大的鼓舞了诸将的信心。韩大将军的功劳,人人知道,如今他受封三郡,身为楚王,那按大家的功劳,封个候爵还是满可以的嘛!彭越更是心急如焚,当即带领自己兵马,前往梁地继续抗楚。
陈涓所以为刘常满划策,让他奏请刘邦封韩信为西魏王,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因为战国七雄的格局,在人们的头脑之中,实在是太根深蒂固了。
如今魏豹已死,韩信又获封为楚王,彭越自然就成了魏国实权最大的人物。裂土封王,成为一方诸候,这乃是诸将最高的追求,彭越自然也不例外。就算自己不想要吧,也得为子孙后代打算是不是?因此彭越告别刘常满后,一反游击常态,带兵横扫梁地不说,更驻兵于外黄、睢阳各地,打定了主意要和项羽当面干上一场。
汉四年三月,整合了齐、九江、梁三国的刘常满,带着大军三十万,朝彭城压了过去。龙且已死,项声、周殷两人根本不是韩信的对手,稍作抵抗,就退回彭城,死守不出。
彭城之内,尚有五六万人,正当韩信准备将其扫平之时,黥布对刘常满说道,自己和守彭城的楚大司马周殷一直甚好,愿意和随何一起,前去劝降周殷。
果然黥布一去,周殷当即和随何定约,叛楚归汉。项声闻讯前来质问时,被周殷呵令亲兵,将他拿下,然后周殷带着彭城人马,全部投降了刘常满。唯有东郡长项它、东海郡长季心,带着项氏宗族逃到了鲁地,刘常满却没理他。
项羽回到广武后,又将成皋夺了回来,占了敖仓,断了刘邦在广武的粮道。然而还没高兴几天,就传来急报,说彭越又一次收回梁地,断了楚国粮道。
项羽怒气勃发,当即让大司马曹咎守成皋,约定十五天为期,自己率精骑回击彭越,定要将他击杀,绝了后患。
然而彭越虽然干不过项羽,但有了刘常满、韩信大军作为后盾,却步步为营,不肯就撤,项羽攻了七八天,尚未击破睢阳,却听说曹咎中了陈平之计,出城攻敌,结果被刘邦斩杀了!
连年征战之后,龙且、项声等又各各大败,项羽手里直属的,仅有二十几万人马。走的时候,考虑到曹咎才干不足,因此项羽留给他了十二万人马,让他谨守成皋,慎勿出战。
然而曹咎此人好廉爱名,被刘邦派人侮辱了五六天后终于暴怒如狂,率军出战,结果却正好掉入刘邦设好的圈套内,兵败身亡。
成皋守军破后,项羽的人马在数量,已经处于绝对劣势,且不说刘常满手里的三十多万大军,单说刘邦此时手中,就有快二十万人。项羽听说成皋已破,知道荥阳的钟离昧孤军难以支持,当即弃了彭越,回攻荥阳。
汉军全是被项羽杀怕了的,正围攻荥阳的汉军见项羽率军归来,一个个拚命逃窜。因为怕被项羽骑兵追上,汉军全都走山间小道逃跑,项羽不战而胜,解了荥阳之围。
刘邦封韩信为楚王,调刘常满大军前来围攻项羽的消息,是被严密封锁了的,就连黥布招降周殷的事情,也因道路被彭越隔绝,项羽全不知晓。
如今死了龙且、曹咎之后,项羽实力大降,一直咄咄逼人的项羽,不得不决定和刘邦讲和,停止战争。
第三卷 楚河汉界 第四十二章 对阵(下)
刘邦早就打累了,再说上父亲妻子都在项羽手中,当即便同意了议和条件。汉四年三月,楚汉双方在荥阳立下和约,以鸿沟为界,平分天下。
汉四年三月二十五,项羽归还刘邦父亲刘太公和妻子吕雉,岳父吕公以及其他留为人质的家小,双方拔军而起,各回楚汉。
然而汉四年四月初十,项羽突然发现,原来刘邦并没有准备放过自己。他不但派了彭越、刘常满等部队前来,而且刘邦本人率军在后,衔尾急追自己。
项羽大怒,在他心里,自己实力远远强过刘邦,自己肯和他讲和,放他一马,那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如今他竟敢包藏祸心,前面使绊子,背后捅刀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久战之后,天下皆罢,百业俱废,因此讲和之后,刘邦倒也想休息一段时间,再重启战端不迟。但陈平和张良不这么认为,觉得放项羽回去绝对是养虎遗患,放虎归山,因此劝刘邦急击项羽,趁他病要他命,一旦项羽缓过劲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陈平原来久在项羽帐下,从项羽上次释外黄人不杀后就看出,项羽行事和以往有些不同了。隐约之间,项羽似乎有些后悔自己以前杀戳过重、用人唯亲的意思。
很多事情,男人得过了三十才能慢慢明白,而项羽今年,正好三十岁。倘若在这而立之年,由得他回去躬耕自省的话,不出三年,楚国实力必定暴涨,那时候汉王刘邦已经将近六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陈平便和张良一起,劝说刘邦急击项羽,万万不可放虎归山。
其实在刘邦心里,对于和项羽正面对抗,心里还是极怵的。而当初围攻荥阳时,吕泽、樊哙等都在军中,但见了项羽还是逃跑不迭,所以军中无人不怕项羽。
不过听了陈平、张良之说后,刘邦也觉得深以为然,如果放项羽回去,恐怕当年吴王夫差、越王勾践的事情,就会重演,因此在项羽走后不久,他便率本部所有人马,前往追击项羽。
项羽实在是太大意了,以为刘邦不敢来追自己,背后连个斥候都不派。而楚国将士已经离国数年,也都个个思归,因此上一直不知道刘邦追在自己背后。
一直到了固陵一带,刘邦部下与项羽后队偶然相遇,项羽这才知道刘邦原来在追自己,派出斥候之后,这才发现,在自己前面,尚有彭越、刘常满两路兵马,正往固陵合围。
与项羽的后队相遇,乃是一个意外事件,此时距离彭越到达固陵的日期尚有两天,离刘常满到达固陵尚有五日。
刘邦率军急追之下,那些关中老弱疲卒皆不能用,追来的只有六七万精兵,本来就不是项羽的对手。不过项羽如今军中食少兵疲,也不愿浪费体力,因此项羽便装作不知道刘邦军的计划,定下了作战方案。
项羽讲和之后,仔细检阅兵马,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只剩了十来万人马,粮草也仅有三个月的,又探知梁地已被彭越占去,彭城也背叛了自己,如今剩下的,唯有颖川郡、淮阳郡还在自己手里。
项羽不愿再和彭越等多做纠缠,便沿颖川郡而下,准备取道淮阳郡,先将彭城根本之地收复,然后再慢慢的“待从头,整理旧山河”不迟。
偏偏这刘邦不愿放过自己,一激之下,项羽如同打盹的猛狮一般,突然醒了过来,恢复了他绝世勇将的英姿。他当即命令部队,在固陵一带停了下来,专等彭越过来。
第三天上,彭越果然如期到达。此时彭越手里,已经有六万多人,倘若能和刘邦合军,虽然不敢进击项羽,但拒壁固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项羽不会让他们两个的如意算盘打定,正在刘邦开壁迎接彭越的时候,项羽的骑兵又突出其来的冲了出来。
一如以前的所有突袭一样,项羽用兵奇正变幻,让人防不胜防,就在汉、梁两军防守最为空虚的时候,项羽亲自率军杀了过来。
一时间,早就被吓破了胆的汉军,纷纷逃命去了,刘邦当然也不例。但项羽最爱使用的,便是斩首战术,一如彭城大战时一样,他率了一万多人,死死咬住刘邦的部队不放,将刘邦军朝淮水挤去。
眼看彭城之战,汉军被挤进河里淹死的故事又要重演。可那时候刘邦手里五十六万大军,经得起挤,这个时候却只有六七万人,这一挤进河里,可就全部没命了。正在危急时刻,一心想立功封王的建成候彭越站了出来,他指挥部队拦住了项羽,救了刘邦一命。
拦住楚军铁骑的,正是大秦步兵方阵。
刘常满支援彭越的三万人马,乃是完全按照大秦的军制练就的。革朱、张瞻师两人,也从来没有和项羽打过仗,因此彭越一声令下,两人当即率领麾下三万部队,列成了两个厚实的步兵方阵。
在冷兵器战场上,高昂士气带来的力量无与伦比。革朱、张瞻师两人出自大秦正规军,在心里从来以为,自己的战阵是天下无敌的,他们的部下也同样这么认为。和汉军仓惶奔逃不同,在呐喊声中,三万步卒组成的方阵,喊着号子,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项羽的骑兵迎了上去。
如同钢铁洪流一般,项羽的部队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畏惧,更何况这是由项羽带队的骑兵铁阵!于是,有史以来最强的骑兵铁军,和最强大的步兵方阵,猛的撞到了一起!
彭越、戎赐站在阵中,大声的激励着部队,如果说项羽的骑兵是洪流,这两个步兵长矛阵,就象洪流中的礁石。七米长的矛阵显出了它的威力,虽然死伤惨重,但却在碰撞之中,将这股追击的势拦了下来。
刘邦看到项羽军被拦住,这才惊魂稍定,急忙指挥部队退入一附近一个名叫其思的小县城内,并派人传令给彭越,册封他为梁王,让他带兵扎营于其思城外,以防项羽再来。
封王的诏书就象一颗定心丸,更象一颗大力丸,彭越吃下去后,果然精神大振。跟随他的那一万多老兵油子,也趁机从后面绕进了项羽大营,到处烧杀放火。项羽粮草本来就不足,此时见大营起火,当即退兵回去,据营固守。
刘邦和彭越依靠其思小城固守,项羽却无意恋战。见彭越和刘邦不敢再来追自己,当即便拔营而起,沿九江和衡山之间前进,准备抄近路回江东。
按照刘邦当初的布置,彭越、戎赐率梁军,刘常满、黥布率九江军,韩信则率领彭城三十万大军,一起朝固陵前进,准备将项羽围在固陵,予以歼灭。
然而项羽何许人也?就因为刘邦斥候无意见撞上了项羽的后队,他的军事意图马上就被项羽侦知,这就给了项羽各个击破的机会。
项羽不但强攻厉害,偷袭之术也是炉火纯青,刘常满在遭遇项羽时,终于也尝到了苦果。按照刘邦的意思,项羽生性高傲,绝对不会放弃正道,抄小路往江东,那样逃跑的意思就太明显了,项羽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已经三十岁的项羽,心性已经有了改变,他开始变得能屈能伸,不再以此为耻了,这才让刘常满与项羽遭遇上,差点没命。
寿春和居巢之间,有一带缓坡,楚人称为芍陂。知道项羽已经击败彭越、刘邦的部队,刘常满和黥布自然是深自戒惧,因此在过芍陂之时,刘常满等人多派斥候,严防项羽偷袭。
好不容易过了芍陂,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芍陂之下,乃是一望无际的草莽,刘常满和黥布驰下芍陂,总想着到了平地之上,大部队无法躲藏,绝不会遇到偷袭。
谁知就在刘常满军心生懈怠之时,异变突生,项羽亲率两万骑兵,从草莽中杀了出来!
这草莽之中,原来竟然有一个面积巨大的陨坑,连虫达这些本地人都不知道的地形,项羽却早就派探马探访清楚,他的人马正是藏在那陨坑之中,这才能出其不意的杀了出来。
刘常满这是第一次在战阵上面对项羽,然而就是这一次,便让他在生死关头打了几个转。项羽骑兵偷袭的一贯手法,刘常满也是知道的,那就是追着主将大旗不放,实行斩首战术。
在冷兵器战场上,只要将旗被砍倒,士兵立刻就会认为,主将已经被杀。主将被杀,军心当然马上溃散,兵败就会如山崩一般到来,因此不到万不得己,主将绝不能放弃大旗。
刘常满所带人马里,中军蛮兵一万多人,九江郡兵两万多人,彭城降兵两万多人。除刘常满的蛮兵外,其余的尽是楚人,对项羽畏之如虎,见项羽铁骑冲来,当即丢盔弃甲,拚命逃窜。
刘常满的汉军,自然是红色战袍,而项羽的骑兵,全都是银白色的盔甲。如同雪亮的刀刃劈进炖熟的猪血一般,以项羽为锋矢的锥形,极快的朝刘常满的帅旗逼来。
“保护太子,后撤!”黥布是深知项羽能耐的,一见项羽的冲锋已经发动,就知道势不可当,急忙命令虫达、合传胡害等近身侍卫,保护刘常满往后撤退。
然而项羽骑兵的速度何等之快,刘常满还没逃开几步,项羽的骑兵就冲了过来。
“保护太子!”唐厉用蛮话怒吼一声,众蛮兵顿时反应过来,嗷嗷猛冲,以血肉之躯,在自己的大酋长前面,形成了一道屏障。
然而众蛮兵虽然忠心无比,却远不象革朱、张瞻师的部队一样,能够布成坚固的战阵,项氏铁骑刀枪翻飞,很快就刺破这道屏障,冲近了刘常满。
“刘家小儿,吃我一槊!”项羽大槊扬起,直冲过来,身边数十骑紧紧追随着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冲锋阵形。
“太子快走!”黥布大吼一声,率部下亲兵撞了上去。
然而黥布的五百亲兵,竟然在数息的工夫里,被项羽的小队屠戳殆尽,刘常满亲眼看到,单是项羽一个,就杀死了五十多人!黥布连续击杀了三名楚兵后,见项羽突然回过头来盯着自己,黥布大惊,驱马远远退开,将项羽放了过去。
项羽直冲过来,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原来是王陵斜刺里冲出,与项羽过了一招,但他的力量,原本就不如项羽,如今又老了几岁,越发的不济,不到三招,手中长枪便被项羽挑飞。
“让开!”正当王陵夷然不惧,拔出重剑要与项羽拚命之时,刘常满叫道。
只听“飕飕飕”三声,三枝强弩突然从刘常满坐车之中射了出来,直朝项羽飞去。王陵乃是劲敌,项羽正聚精会神与他战斗,突然三枝其疾无比的强弩射来,项羽连忙用盾挡住一枝,又用槊挑飞一枝,但射向大腿的那枝,眼看是躲不开了。
然而正在此时,项羽附近的一个骑士从马上飞身跃起,挡在项羽之前,将那只弩箭挡了下来。那骑士被射中头颈,当即身亡,项羽瞋目大怒,叱咤一声,直朝刘常满刺来。
那三枝强弩,乃是用机簧之力事先上好了的,仓促之间当然无法再射。而王陵、奚涓见太子危急,急忙扑来救援时,项羽麾下诸将也已经赶来,将二人挡住。刘常满身边,只剩了虫达和合传胡害两名侍卫。
虫达剑术极高,但对上项羽这种绝世勇将,竟然发挥不出威力,不到三招,长剑便被项羽磕飞,唯有合传胡害站在刘常满车右,举起手中铁椎,牢牢的挡住了项羽。
刘常满见坐在车上已经极不安全,当即跳下车来,上了乌云之背,与合传胡害、虫达一起,夹击项羽。
只有正面面对项羽时,你才能感觉到他那股迫人的气势。除了合传胡害几乎不受影响之外,奚涓、刘常满都被他气势所迫,竟然发挥不出平时的战斗力来。
刘常满的战力最为不济,虽然已经换成是枪杆弹性极好的长枪,还是在第三次兵刃相交时,就被挑飞。接着奚涓的武器也被挑飞,项羽用盾牌挡下合传胡害的进攻后,直朝刘常满追来。
扑过来救援的诸将大惊,唐厉滚鞍下马,奋不顾身的徒步前冲,要去砍项羽的马腿,这才迫使项羽停下脚步,一枪将他右腿刺透,缓了一缓。
然而乌云虽然和乌骓从小一起长大,但终究比不上乌骓神骏。击倒唐厉后,项羽绝不停歇,又一枪迫退黥布和虫达二人的夹击,朝刘常满追去,合传胡害不惯乘马,仓促之间根本无法追上项羽。
拚命逃亡的刘常满,从来没有感觉到离死亡这么近过。
“阿爹真是的,怎么偏偏要拿这该死的乌骓去讨好项羽呢!”自己竟然还有心情生气,连刘常满都不由得对自己佩服一下。见项羽越近越近,刘常满手里已经没了武器,当即将怀里的一柄小弩掏了出来。
这柄小弩是室中同特意为刘常满做的,用的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科技,提供动力的弹簧,乃是用极少有的精钢打造而成,因此虽然弩机不大,但发射的力道可是很厉害。
项羽距离刘常满已经不过五丈,眼见一个冲刺就能击伤刘常满时,战士的本能使他感觉到了危险,他一个仰身,两枚弩箭从他上空险险的略了过去。
然而机簧的速度何等之快,刘常满这柄手弩,是三发齐射的利器,项羽凭借本能躲过射向自己的两枝,另外一枝,却结结实实的射在了乌骓的额头上!
“他先人的,当时只顾着让空中同做得小巧一点,这力量就不够大,没能把这匹没良心的傻马给射死了!”刘常满心里大呼可惜。乌骓不亏是汗血宝马,在弩箭临头的情况下,竟然怕伤了主人,不肯扭头闪避,只是微微低头,用自己坚硬的头骨,挡住了这一枝弩箭。
“希聿聿!”这一箭虽然没能要了乌骓的命,但也让它疼的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刘常满的手弩乃是暗器,总共就能发射一次,趁乌骓一顿之下,刘常满当即猛夹乌云,又逃出了数丈。
项羽见爱马受伤,心中大怒,从腰间拔出宝剑来,朝着刘常满的后心,猛的投了过去。
“太子小心!”室中同刚刚用弩箭替奚涓射杀了缠住他的楚将,眼见宝剑冲出,却来不及上弩装箭了,只好大叫一声。
刘常满背后又没生眼睛,哪里看得到背后射来的宝剑?待他愕然扭头,就见那宝剑已经离自己已经很近,避无可避了。
“去他奶奶的,难道再穿越一次?”刘常满知道项羽那柄剑乃是宝剑,漫说自己手里并无盾牌,就是有,普通盾牌也挡它不住。电光火石间,突然斜刺里冲过一具人体,挡住了那柄宝剑。
项羽含怒出手,那宝剑掷出的力量何等之大?宝剑穿过那人前胸之后,带着那人的身躯一起,仍然往刘常满身前冲来,乌云受惊,人立而起,那宝剑又正正的插入乌云前胸,这才势尽而停。
“奚叔叔!”刘常满跳下马背后才发现,飞身替自己挡住宝剑的,正是将军奚涓!
“我跟你拚了!”刘常满悲愤若狂,伸手拔出穿过奚涓前胸的宝剑,就要上去与项羽拚命。虫达、王陵诸人也红了眼睛,拚命冲杀,朝项羽围拢过来。
刘常满的中军,正是那些蛮兵,除刘常满外,就数奚涓最受爱戴,听虫达诸人以越语大吼着要为奚将军报仇,他们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蛮兵们顿时撕开衣甲,纵声长啸,以别人听不明白的方式联络着,往刘常满身前汇集。
一人拚命,尚且百夫莫当,更别说上万人一起拚命了。被蛮兵的士气带动,九江军与彭城军也觉得,原来不敢仰视的项羽铁骑,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各各在自己将军的带领下,奋勇冲杀。
乌骓头上受伤,血流不止,蛮兵奋勇拚命之下,项羽一时之间,再也无法冲破防线。骑兵的冲击力一旦被挡住,步兵的人数优势就慢慢显示了出来。待黥布、王陵、合传胡害等都汇集过来,列于刘常满阵前时,项羽知道,自己的斩首战术,今天无法实现了。
天色已经不早,项羽不愿与刘常满军缠战,当即鸣金收兵,退回大营之中。
第三卷 楚河汉界 第四十三章 狭路相逢
与项羽遭遇之后,刘常满部全军后退,依靠芍陂一带固守,严防项羽越过防线。项羽攻了三次都没能将刘常满军攻破。项羽军中缺粮,士卒也疲惫已极,无奈之下,项羽决定不再强攻刘常满部,反而拔军北上,进入了淮阳郡。
“汉王大喜!项羽被太子所阻,竟然入了淮阳郡。虽说此举能让他与项襄会师,重聚粮草,缓上一缓,但淮阳郡更靠北方,项羽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我看他离败亡不远了!”得知这个消息,陈平当即替刘邦分析道。
“大将军,我看项羽军中,粮草必定已经尽了,不然他定会急行军前往江东,绝不会转头北上,会师项襄!这么一来,我军三路合围,项王必回不了江东矣!”彭城军中,已经前往辅佐韩信的李左车也在为韩信分析。
“太子,据我看,韩大将军必定将收围之地放在这里!”奚涓指着地图对刘常满说道。
“不错,传令韩信,就说让他先带兵拦住项籍,我与太子率兵前往与他会合!对了,子房,你亲自前去给他传令,就说此次进攻项籍,一切军事,全部由他措置,我和盈儿都听命于他!”其思城中,刘邦传令道。
“项氏之兵战于楚地,易离散,而我军畏项王,非置之远途,不肯为我用命。因此信请大王及太子率军,会于垓!”韩信的表文上如此说。
汉四年四月,韩信、刘常满、刘邦三路人马,终于在垓下相会,围项羽军于垓下。
虽然项羽只有不足十万人了,但没有人敢小觑了这凭三万人马就能击破五十六万大军的不败军神。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当中,刘邦、彭越、黥布都是被项羽打怕了的,因此韩信将三十万大军,自当项羽。
为严防项羽惯用的斩首战术,另外十万大军则交由刘邦率领,居于韩信背后,最后面乃是由周勃、柴武两人率领的万余轻骑,专门为一旦失败,保护刘邦逃跑使用。
纵然在这样绝对不利的情况下,项羽依然给了韩信惊喜。韩信军刚刚出动,项羽便率部下冲了过来,韩信麾下抵抗不住,一直退到刘邦阵前,这才稳住脚跟。
然而汉军的人数优势实在是太大了,没了出奇不意的效果,纵然是项羽,也没有办法让自己麾下这帮疲兵再实施那样的四两拔千金绝招了。等孔熙、陈贺两人的兵从后面围上时,项羽也只好停于垓下,与汉军对峙。
如今虽然项羽暂时势弱,被困垓下,但他的部队,还远远没有丧失战斗力,韩信也不敢过份紧逼。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项羽这头猛虎?虽然人人都知道如此围下去,项羽最后难免一死,但这十万楚军,谁知道能杀伤多少汉军?先正先冲上去的人是死定了。
“子房,于今之计,必得瓦解阿籍军心,才能将他拿下了吧?不如围阙一角,放他出去,然后在背后追他如何?”大营里,刘邦笑着问张良道。如今项羽被围,败亡指日可待,刘邦总算扬眉吐气,说话间也笑意盈然。
“汉王,如今项王已是必败之势,但围必阙一角,却是下策。项王战力盖世无双,胯下又是汗血宝马,一旦放他回到江东,恐怕我等又得食不安寝了。”张良直接否定了刘邦的说法。
“汉王,我倒有一秘计,不如请周勃将军前来议事?”陈平笑道。
“好的,石奋,你带我诏令,去请周勃将军前来!陈平你接着说。”刘邦当即命令道。
合兵之后,刘常满当然归了刘邦帐下,此时正在侍坐,笑着观察他们三个行事。这三人都是当世顶尖人物,说话做事各有法度。
张良喜欢用阳谋,而且和刘邦相知甚深,因此两人之间,不太象君臣,倒象是真正的朋友关系。一贯粗话连篇的刘邦,和他说话时候,也正正经经的叫的表字“子房”,极少称其姓名,在刘邦帐下,这是唯一一个得此殊遇的人物。
而陈平则不同,他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而且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从实用性上看,比张良更加厉害,刘邦确实也对他言听计从。然而对刘邦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能干点的臣子罢了,对待他远不象对张良那般客气得甚至有点尊敬。
“汉王,我听说周勃将军从龙之前,雅擅吹箫,可是真的?”陈平问道。
“不错,周勃这小子原来是个织蚕筐子的,只够个肚圆。想给婆娘扯件新衣裳,还得靠人家有丧事时候,他去吹箫混点赏钱,哈哈哈。”刘邦毫不客气的揭破周勃老底。
“如此说来,沛县原属楚地,周将军一定雅擅楚歌了?我看不如让周将军去韩信军中选上数万楚兵,教他们四面高唱楚歌。”陈平献计道。
“喔?不错,陈护军好计!这么一来,项羽部下,准以为楚国全被我得去,军心肯定动摇了!”刘邦一愣之下,顿时明白了过来。
“陈护军此计甚好。不过当初安排周将军于后阵,如今调了周将军出来,汉王还得再给后阵安排一位将军才是。”张良说道。
“盈儿,你帐下何人堪用,不如就让他去后军接替周将军之位吧?”见刘常满一直不出声,刘邦出言问道。
刘常满带兵平定临江,收复九江,安抚越地,逼得江东桓楚不敢动弹之外,又北收彭城,东平齐国,南阻项羽,功劳赫赫,不在韩信之下,因此这次见面,刘邦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最起码来说,不拿他当小孩子看了。
“后军乃是万不得已备用之军,阿爹不如就派摇将军去吧!”这灭楚一战,乃是部下捞功劳的大好时机,刘常满可不愿拦了他们的前程,再说后阵乃是专门备来逃跑之用,还是让刘邦自己派人去合适一些。
“就依盈儿所言。对了,阿勃,刚才子房已经把叫你来的缘故说给你了吧?”刘邦见周勃已经到来,出言说道。
“三哥,你说这吹箫这玩意,我多少年都没摸了。再说我现在这样子,你再让我去阵前教他们楚歌,这不太那个了吧……”周勃挠头说道。替人吹箫那是贱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周勃当初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已经是将军了,再去干这老本行,那可真是十分不愿。
“阿勃,你这是什么话!未必你现在就比当初替人家吹箫时候高贵多少吧?这瓦解楚国军心乃是大事,怎么能推三阻四的?再说了,又不是只让你去吹箫,你给我过来!”刘邦大怒,待周勃走到身边,伸手就扭住了他的左耳朵,扯着进了后帐。
刘常满等人看得直笑,周勃如今已经封候,乃是刘邦帐下有名大将。不过刘邦对于沛县这一帮老兄弟,那从来都是不客气的,当着众人臭骂那是轻的,稍有不满,提脚便踢,伸手便打,甚至当着众人扯耳朵拧脸蛋这种事儿他都干得出来。
不过沛县老兄弟们都知道他的脾气,除王陵外,别人都被他打疲了骂惯了。反正连萧何他都照骂不误,曹参还常常被他拳打脚踢,周昌、卢绾这几个,更是常常被他抓住,纵身上头当马骑,别人谁还敢说他什么?
跟随刘邦时间长一点的老兄弟都知道,经常被他拔出剑来要砍头的樊哙、夏候婴两人,是他最亲的,被他骂得最惨的卢绾、任敖两人,是跟他最近的,而他客客气气的吕泽,从来不打的雍齿,那是他最讨厌的两个。
因此张良和陈平见刘邦臭骂周勃之后,又扯着耳朵进了去,当即相视一笑,知道周勃肯定是会答应的。果然不一会儿周勃就眉花眼笑的出了后帐,拿起刘邦写好的诏令,自去韩信军中报道了。
第三卷 楚河汉界 第四十四章 四面楚歌
周勃领命去后,果然到了半夜,汉军大营里,幽咽的箫声缓缓响起,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来楚歌之声。“看起来,这就是四面楚歌了么?难道下一步,项羽真会军心叛离,自己出逃么?”已经见多识广的刘常满,总觉得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时代的人,一点都不傻,刘常满早就认识到了。明知道这是动摇军心之计,项羽难道就不加防范么?项羽军中,全是忠心耿耿跟了他数年的战士,难道真的连这点计谋都应付不过去吗?刘常满打死也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果然到第三天上项羽营中,突然也传出了歌声。那歌声雄壮豪迈,正是楚国著名的豪歌《沧海曲》:
“舞沧海兮,弄狂潮,笑傲龙舟兮,看我曹!惊涛骇浪兮,乱云飞,手把红旗兮,出云霄!”
“三楚汉兮,铁骨男,敢在九天兮,耍龙船!翻云覆雨兮,寻常事,雷轰电闪兮,亦等闲”
这曲《沧海歌》,正是三楚之地赛龙舟时所唱的壮行之歌,短短两阙,却声调铿锵,豪气冲天,绝无普通楚歌的低徊之意,顿时将汉营中的楚歌之音都压了下去。
听到楚营歌声,刘邦等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首先献计的陈平更是没趣。刘邦项羽两人做为楚将,军中都有大量楚人,会唱楚歌的人多得很,项羽中计了那才叫怪事。
“盈儿,我看你脸露笑容,莫非想到了什么可用之策么?”刘邦见帐中诸人,唯有刘常满脸露微笑,当即出言问道。
“回阿爹的话,其实陈护军之计不错。不过我等所唱之歌,楚人尽所知之,如何能动摇其军心?阿爹记得不,原来我派往荥阳有个偏将,名叫庄不识,雅擅江东吴沤,不知他现在何处?”刘常满笑问道。
“庄不识?是带领娘子军前来荥阳那个吧?他应该在韩大将军帐中任侍卫。”见刘邦张良都皱眉不语,表示没印象,陈平说道。
“不错,就是此人。前些时我正好曾前往江南一带,我部下有一侍卫,喜欢搜集各地歌曲,特地将最常听到的吴沤抄了数首,据说乃是吴国一个女子所作,名曰《子夜吴歌》,我看不如调庄不识前来,让他俩将这吴歌唱出,说不定就能奏效了。”刘常满笑道。
陈平大喜,当即调了庄不识前来,与召奴一起,将那吴地的流行歌曲,唱了几首出来,自去军中布置了。
“空中同,你想不想封万户候?”回到自己帐中,刘常满将已经升为偏将的空中同叫了出来。
“太子说笑了,万户候谁不想封?只是小将功小职低,等汉王平定天下时,能封个关内候就知足了,可不敢想那万户候。”刘常满与这些中涓之间,一旦很随意,空中同只当他是开玩笑,便也笑着答道。
“那就得看你敢不敢想了。我让你训练的强弩手,你训练了多少个?”刘常满问道。
“属下惭愧,只有五十个。”空中同说着,脸上可没一点惭愧的意思,因为这毕竟已经是很难得的成绩了。
“那这样,你给你指一个地方,你去埋伏在那里,一旦楚营中有人冲出,你就放弩猛射。汉王军令,杀项羽者得万户候,生擒项羽者王之,要是你撞上大运,能射翻了项羽,这不就是万户候了吗?”刘常满笑道。
“多谢太子!”空中同连忙答应一声,率领自己麾下几百人马,按照刘常满所说,前去埋伏了。
“合传叔叔,你也带着唐厉一起,去埋伏在前往乌江的路上,伺机杀了项羽,为奚叔叔报仇!”空中同去后,刘常满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狞厉的神色。
“项叔叔,我们已经是死敌,倘若你死在乱军之中,切莫怪我心狠!”刘常满心里暗暗祷告了几声。
当天夜里,汉营之中,幽幽然响起了那《子夜歌》,正在营中喝酒的项羽大惊。这子夜歌乃是近两年才有的,尚未传入他地,就连项羽,也只听过虞姬唱过一次。
“难道说,江东也已经失陷了么?不然怎么会有人传唱吴歌,而且还有这么多人?”项羽的心里惊疑不定。
从来未尝一败的项羽,在连遭梁地、荥阳、固陵三处挫折之后,心理承受力已经很差,这小小的吴歌,终于成了压垮他判断力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项羽决定,要轻骑溃出重围,先回到江东,护住根本之地再说。
汉四年四月十五,天阴欲雨,项羽乘夜色率领八百壮骑,弃十万子弟兵于不顾,溃决汉军南阵,朝江东冲去。
接报后刘邦先是大惊,而后大喜。
惊的是项羽竟然逃了出去,喜的是项羽虽然逃了出去,却把十万子弟兵留在了垓下。
楚汉战争至此,汉军已经算得上是胜利了,把这十万子弟兵留在垓下,项羽的主力已经丧失殆尽,哪怕他自己真的能逃回江东,在汉军的优势兵力面前,也只不过是稍延残喘罢了。以全国之力打击一郡之兵,刘邦倘若再打不过项羽,还不如直接跳江算了。
“报汉王!灌婴将军已经率领部下骑兵,全力追赶项羽!大将军已经命令部队,准备围歼楚军!”第二天一大早,刘常满等都集于刘邦帐中议事之时,韩信的一个侍卫赶来向刘邦汇报军情,刘常满骇然发现,此人竟然是华寄!
这个华寄,乃是刘邦在西进途中收的一名中涓,跟陈濞一样,精擅刺客之术,不过据说他的刺客之术比陈濞还要高上不少。而今竟然被刘邦派在韩信帐下为侍卫,刘邦的用心,不问可知了。
“韩信真是个大傻瓜,要是老子不管他,我看他死十回他自己都找不着原因吧!”刘常满摇头笑笑,这个韩信,在政治上还真是白痴,看他竟然派华寄前来给刘邦送信,那显然是华寄在他帐下,颇为得用了,至少也是个贴身卫士,说不定还是卫士长。
“我已经知道,回去告诉韩大将军,就说一定要取了项羽之头,回来报我!”刘邦说道。华寄答应一声,就要回去。
“且慢!”张良和刘常满一齐叫道。
“张叔叔先说。”刘常满笑道。
“不,还是太子先说,太子和我说的,定是一事。”张良笑道。
“那好,父王,如今天下凋弊,户口十不足二三,我看不如下令韩信,让他尽量活捉这些楚兵,不宜杀戳过重。张叔叔说呢?”刘常满说道。
“呵呵,太子果然说的果然和我是一件事情。汉王,不如这样,如今项王已经逃走,楚军主事的,定是项伯。不如由我前往楚营,让项大哥前来归降,一来保存项氏,二来也省些工夫,三来嘛,这些楚卒,也能如太子所说,存留下来。”张良笑道。
“不行!子房乃我之肱股,怎能轻赴险地?如今项伯势穷力蹙,就让叔孙通去一趟也就是了!”刘邦说道。
“华寄,回去告诉韩信,就说让他暂停进攻楚军。另外,颁我军令:号令全军,捕虏者,其赏倍于斩首!”刘邦看了刘常满一眼说道。
刘常满笑笑,呵呵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么一来,不但这被围的楚卒得以保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打仗时将军们凭借优势兵力大肆屠杀的现象也会减少,阿爹这一道诏令下去,不知道会保全多少人的头颅。
“汉王圣明!”帐内诸人一齐躬身,衷心赞扬刘邦,如同所有电影电视上一样,刘邦受了此等衷心赞扬,果然是龙颜大悦。
“好,好,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各自散了吧。”刘邦笑道,刘常满连忙退了出来,回到自己帐中。
空中同已经回来了,不过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刘常满就知道他没立太大的功劳。
“怎么了?不就是让项羽跑了吗,别这么跟霜打了似的,起来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刘常满倒是不以为意,项羽是死定了,就算逃回江东又能怎么样?
“是,太子!”刘常满这才看出,空中同不是垂头丧气,他是有些怔忡。
“怎么了,让项羽吓掉魂了?要不要让召奴出去帮你叫叫魂?”刘常满又好气又好笑。
“唉,正如太子所说,属下这次,真是让项羽给吓坏了。”身为侍卫,空中同一直都是个说实话的,不过他当面直承自己如此怕项羽,倒是让刘常满一愣。
“没关系,当初周勃将军和项羽对阵之时,还曾被吓得一招不出就认输了呢。”刘常满劝道,合传胡害等人也连忙劝解。这个空中同官职不高,为人却很不错,尽显墨家“兼爱”之意,众人都很喜欢他。
“不瞒太子,我按照太子所说,伏于前往乌江的路旁,果然昨天夜里,有几百骑冲了出来。待那些人走近,我当即命令放箭。”
“太子知道,这黑夜之中,别的箭倒也罢了,那强弩是万万避不开的,只听那些人啊呀声中,纷纷落地,还伴着一个女子的声音,项羽军中,不听说有秦将军这样的女将,想来是项羽临出阵时,还带着姬妾?”
“我心下暗喜,正要再射之时,突听项羽大吼一声,声如雷震,吓得我魂飞魄散,接着数十骑冲了过来,兄弟们不敢抵敌,都顺着路边缓坡滚了下去,连弩车都扔掉了,这才逃出性命。他那一声怒吼,真是如千万个霹雳一同暴响,到现在我都没回过魂来。”空中同摇摇头说道,仿佛那声怒吼,还在身前一般。
众人正要出言安慰,突然公冶长闯进了帐中。
“殿下,请你发令给韩大将军,派我出征!我可以让鹰儿飞在空中,查看那项羽动向!”公冶长也不废话,直接说道。
“好!”刘常满当即写了手令。这公冶长久为治旗都尉,如今看到众人纷纷抢功,也忍不住来撞太子这口大钟。刘常满是知道那两只岩鹰用处的,当即发出手令,让他拿着去了。
“对了,殿下,刚才听空将军说,被项羽吓到了,那你不用觉得丢脸,刚才传来消息,杨泉将军带了数百人追上项羽,结果项羽扭头大喝一声,吓得赤泉候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别说项王,就是乌骓怒嘶一声,还把灌将军的马吓得抛了蹶子,把灌将军给摔了下来。耽搁了这两次,到现在还没能追上项羽呢!”公冶长身为治旗都尉,得到消息是最早的,临出帐时,对空不同说道。
“听到没有?别害臊了,项王天下人杰,别说是你,除了合传将军廖廖几人,天下有几个不怕项王的?”刘常满安慰空不同道。
“不错,那项羽果然不凡,他不肯恋战,我也拦不住他!不过他身边轻骑,被我斩杀大半,灌将军已经追下去了,料想他也逃不过今天!”伏击结束的合传胡害也冲了进来。
“合传叔叔也没能拦住项羽?”刘常满见合传胡害进来,惊道。
“看起来,项羽还是要走完自己的路,自杀于乌江了吧?”刘常满心中想着,站起身来:“传令虫达将军,我短兵全部乘轻车,赶往乌江!”
“是,太子!”召奴答应一声,急忙前去传令了。
第三卷 楚河汉界第四十五章 乌江
刘常满率领自己的八百短兵赶往乌江之时,刘邦正焦急的在帐中转圈圈。
刘常满走前已经向他报告过,经过空中同的伏击,合传胡害的拦截,项羽只剩了二百余骑,而且早已人困马乏,灌婴几千人马追了上去,擒他或许不能,但将他斩杀应该还是很容易的。可是已经一天多了,不但没能将项羽斩杀,前方传来的急报还声称,项羽已经被追丢了!
“这个灌婴,是干什么吃的?项羽二百多号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刘邦怒骂。
“汉王切勿急躁,那项羽极善伏击,这潜踪斥候之术,天下无出其右者,追丢了是正常的。不过灌将军也是将才,追丢之人,定是分遣人手,守在项羽前往江东的必经之路上,汉王静待佳音也就是了。”陈平劝道。
“唉,阿籍和我原是同袍,情同兄弟。非是我心狠,只是此子太过残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呀。”刘邦长叹一声道。石奋等后进侍卫都点头赞叹,张良陈平不动声色,一帮老兄弟则都低头暗笑。
陈平所料不错,刘常满还没到乌江,就听到喊杀声震天,一问之下,果然是项羽又出现了!
不败战神项羽,终于败在了自己的暴政恶名之中。
被空中同、合传胡害伏击时,项羽不愿恋战,脱身急走,然而纵使他潜踪隐迹之术再好,也抵抗不过天意。
逃到九江郡时,天阴雨雾,项羽迷了道路。正好路边的地里有一个田父,也就是老农了,项羽便驱马上前,问他道路。
然而项氏在九江国的名声,早就被项伯败坏殆尽,刘常满黥布二人又派人将项羽的残暴宣扬得尽人皆知。这田父人老成精,一见项羽等人形状,当即便猜到了是项羽被打败,准备逃回江东。
于是田父便骗他说道:“往东!”,然后自行锄草去了。
项羽以为,这田父与自己素不相识,没理由欺骗自己,当即往东而行。谁知东边是一个巨大的沼泽,项羽一进去,便被陷进了泽中,进去时随从二百余骑,出来时只剩了二十八骑,就连项羽拚命保护的虞姬,也死于沼泽之中。
前番在外黄时,项羽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作为,如今却是连后悔也来不及了。项羽率领这最后的二十八名壮士,准备渡过乌江,回去江东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判断是大错特错了。
项羽所以率轻骑溃围逃走,乃是以为江东沦落,急着回江东收复本土,这才将自己所带的子弟兵全都留下。但到了乌江渡口,乌江亭长摇船前来迎接项羽时,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判断错了,完全错了!
江东并没有沦陷,还好好的掌握在桓楚手里!倘若不轻骑逃走,以项羽的战力,这十万子弟兵在他的率领下,虽然不可能完全逃出,但出来一半是至少的。以汉军对他的畏惧,甚至带回来七八万也是完全可能的。
然而项羽判断失误,他轻身出逃,将这十万子弟,全都留给了汉军!被韩信围上,这算不得失败,但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自己没能承受得住压力,作出了极端错误的决定,这才是真正的失败!
项羽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政治家,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真正的王者。在得知江东无碍,自己判断失误,亲手葬送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十万子弟之后,项羽当即拒绝了过江为王的提议,转向扑向蜂涌而来的汉军,要用王者的鲜血,流刷自己的过失。
刘常满赶到乌江渡口时,项羽已经身负重伤。在杀伤了数百人之后,纵然是绝代战神项羽,身上也被刺了数十处大大小小的伤口。
“哈哈哈哈!”项羽身边,最后一个骑士也被杀死后,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汉军为他声势所慑,一时竟然不敢进击,数十人各挺刀枪,围在项羽身边。
“想我项羽,怎能死在尔等小丑手中!这不是吕马童吗?听说得我人头者,封万户,赏千金,来来来,我今天就成全了汝!”说着项羽拔出剑来。
“项叔叔且慢!”刘常满一到乌江,就发现项羽要自杀,急忙叫道。合传胡害知他心意,摘下弓来,射出一枝巨大的鸣镝。
鸣镝声乃是太子到来的标志,汉军都愕然回望,果然见刘常满车驾疾驰而来。合传胡害和虫达在前排闼直入,护卫着刘常满到了包围圈的最里面。
“项叔叔,倘若你肯弃械投降,我向父亲担保,仍将你封为鲁公,你看如何?”真正的到了阵前,刘常满又有些不忍心项羽就此死去,还想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量,劝说项羽。
“常满心意,叔叔心领了,只是叔叔身为霸王已久,不惯居于人下。等我死后,你倘若有心,就将我的首级砍下,将我的身体,葬于江东罢!叔叔这次葬送了江东子弟,是再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项羽丝毫不以自己的生死为意,但说起江东父老来,脸上仍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常满身边这位,便是当初那击秦壮士了吧?来来来,项籍死于壮士之手,也算瞑目了,哈哈哈!”交待完后事,项羽哈哈大笑,勉力朝前移动一步,提剑作势。
合传胡害一声也不出,缓缓的提起大铁椎,往场中走去。项羽已经油尽灯枯,绝对不会再是合传胡害的对手,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但人人都明白,合传胡害这是要送项羽一程。
“希聿聿!”正在这时,场外传出一声马嘶,正是乌骓的声音。项羽不愿过江,自度必死,因此已经将乌骓送给乌江亭长,请他带过江去。
谁知乌骓恋主,不愿离去,刚到江心,便突然跃入江中,游回了西岸。项羽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但那乌骓身为马中之王,所到之处,众军马纷纷避让,竟然被它奔了进来。
看到乌骓回来,项羽用手抚摸着乌骓的长鬃,苦笑一声道:“你这又是何必?非要回来陪我一起送死么?”
乌骓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拿头在项羽身上蹭了几蹭,似乎在示意项羽骑上自己,再去冲杀。
“乌骓,可惜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骑到你的背上啦!”项羽苦笑一声,然后转头对合传胡害说道:“不污壮士之锥,项籍这就自行了断了!”
血光喷溅,项羽的宝剑在自己颈上一挥,身子登时软软的朝地上倒去。乌骓见状,急忙跪伏下来,让项羽的身子,轻轻的倾在自己背上。
一代战神项羽,在被扶上了一个他不适合的位置后,终于败在了自己的暴政之下,并且用鲜血洗刷了自己的失误。
汉军都被惊呆了,就在此时,只听乌骓长嘶一声,仿佛没有看到周围如林的刀枪一般,急冲而起,正正的撞了上去,登时殒命。
“好生收起项王尸身,还有乌骓的!”刘常满的眼里有些湿湿的。乌骓临死之前,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扭过头来,轻轻的注视着项羽,那目光,与它第一次遇到项羽时一模一样。只可惜项羽的重瞳已经闭上,再也看不到它了。
然而就在合传胡害准备前去收殓项羽尸身之时,却被一个将军拦住了。
“合传将军,我乃大将军帐下缯贺,大将军有命,令我等持项籍尸身回报!太子虽然来了,但我等受命在前,还请太子殿下见谅!”缯贺皮笑肉不笑的带着部下,拦在合传胡害之前。
“另外,汉王诏令,得项籍尸身者,封万户!如今我等浴血奋战,项籍力尽将死之时,太子方才前来,取了项籍尸身前去的话,我等可就白忙活了!”他身边一个校尉说道。
“滚开!”合传胡害大怒。他和项羽英雄惜英雄,见项羽自刎身亡,心里正在难过,听这人的话大怒,大铁锥也扬了起来。
“合传将军,你乃是太子帐下,我等乃是楚王帐下,我没理由听你的命令吧?袍泽们,汉王军令,杀项籍者,封万户!得其体者,以其份封之,我们上呀!”缯贺身边那个校尉头脑倒是灵活得紧。
“空中同!给我瞄准了,将这乱喊乱叫的兔崽子给我射死了!虫达,去将那个缯贺给我拿下了,明天叫韩信自已来找我说话!”项羽自杀,刘常满心里正在不爽,闻听缯贺和校尉出言不逊,登时大怒,当即命令道。
只听弩声响处,那校尉登时被空中同的强弩从嘴里射进,从脑后穿出,而缯贺虽然在韩信帐下颇为得用,但在武技上却连不是虫达一合之将,虫达怒他胡言乱语,下手奇重,一招就将他武器崩飞,接着只听嚓嚓两声,他的两只胳膊也都被虫达扯脱了臼。
“你们谁是头目?”见刘常满发怒,众军士不敢动弹,但依然目光炯炯的盯着合传胡害收起项羽的尸身。
这些将士都是灌婴麾下,灌婴乃是刘邦亲信重臣,刘常满觉得不宜过分扫了他们的兴头,当即问了出来。
“报太子,我乃灌将军麾下,骑司马吕马童!”
“报太子,灌将军麾下,郎骑将杨喜!”
“我是郎骑将王翳”
“我是郎中将吕胜!”
“我是郎中将杨武!”
五个将军当即出报,刘常满点头说道:“很好,击斩项王之功,就记在尔等五人身上罢!尔等不可且在此勿动,使军士归伍,遍记军士之功,凡斩项羽从骑者,各以斩杀军候之功爵之!”
其实此处最大的官,乃是骑将军缯贺,但刘常满恼他出言不逊,偏偏夺了他的功劳,并使虫达将他押起,带回了中军大营。
见了项羽尸身后刘邦大喜,消灭了宿命中的敌人项羽之后,其他势力已经不足为虑了。被围在垓下的十万楚卒,已经尽数在项伯、项襄等人的率领下,投降了汉军,西楚霸王唯剩的两小块地方,固守鲁城的项它微不足道,就是江东桓楚,没了项羽,以全国之力压上,那也容易对付得很。
消除了敌人之后,作为开国帝王,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巩固自己统治,削夺臣下的实力了。于是汉四年五月,刚刚消灭了项羽,刘邦袭夺了韩信的军权。
韩信军中,连贴身卫队长都是刘邦的卧底,韩信的军权被夺,刘常满一点意外也没有。但接下来,自己的军权也被阿爹收回,并被派回关中时,刘常满这感觉到有些苦涩之意。
的确,夺了韩信的兵权之后,这世上,对刘邦威胁最大的,就是刘常满与萧何两人了,刘邦夺了刘常满的大部分人马,封他为关中大将军,正好让他和萧何互相牵制。
“阿爹这是连我也信不过呀!”回关中的路上,刘常满苦笑道。据陈涓估计,倘若不是因为这仅剩的几千蛮兵谁也指挥不动,刘常满估计只能剩几百亲兵。
“不过阿爹,我可从没想夺你权的意思。日子太平了,我可有的是事情要做呢!”想到天下终于安定,刘常满不禁又高兴了起来。
是的,太平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终于也有时间了吧?
第三卷楚河汉界结束,敬请关注第四卷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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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以前的时候,左角是非常喜欢项羽的,心里从来以为,他是一个死于阴谋诡计之下,壮志难酬的英雄。大概刚上大学的时候吧,有次在新浪艺廊——现在已经关闭了吧,和别人对诗时,还曾写过一首这样的诗:
咏项羽——和侠少兄,反其意而用之
霸王豪气何曾空,千古命世真英雄。
登基践位探囊易,何须阴谋鸿门中?
磊落重瞳围攻死,无赖刘二赋大风。
他日往寻乌江上,英魂屹立傲苍穹!
呵呵,现在想来,那时候对于项羽,真的是崇拜得紧。可随着年龄长大,阅历渐深,对那些电影、小说中表现出来的项羽慢慢的怀疑起来。待得自己仔细探究历史之后,这才发现,项王他,远远没有少年时想象的那么好。
如今在我的心里,项羽他仍然是个英雄人物,是一个悲剧英雄。他是一个军事天才,怎么溢美都不过分,然而他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因为年轻,因为武者的刚暴抑或是项氏血统?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但一代战神项羽,确确实实是败在了自己的手里,败于暴政,死于傲气。他的失败,可以说是天意,无数人的愿望汇集起来,就是天意么?
或许,战争需要锋芒而政治需要圆滑,所以战神与政治家总是冲突的,而且战神们总是难以斗得过政治家。纵观历史,堪称战神的几位,吴起,白起,李牧,项羽,岳飞,全都是战无不胜的战场神话,却偏偏都死在善玩政治的人手里。
我绝不同意真正的妖魔化项羽。不能因为他最后失败了,就将他说得一无是处。事实上,我认为,他是一个完美的战场之神。他战力无双,才气过人,善抚士卒,部下无不为之用命,倘若他不做西楚霸王,而是做了一个大将军,当世或无人可及。
可他偏偏被扶上了一个他绝对不适合的位置,行政工作,需要处事圆滑,知人善任的人才,绝非项羽这样脾气暴躁,任人唯亲的人所适合做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尤其是一个真理,当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全凭肚量,倘若读者中有愤青,可千万别去从政。
或许,项羽失败的根本原因,不是别的,完全是因为他被扶上了一个他完全不适合的位置。时势固然造就英雄,可时势照样也能毁灭英雄,这“时势”的需要,便是所谓的天意么?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一章 洛阳北宫
铅云低垂,暮色四合,老榆树上的几只渡鸦被路过的军队惊起,哇哇叫着往远处飞去了。洛阳城高大巍峨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鲜红的赤帜表明,这是汉军的部队。
部队中央拱卫着黄屋右纛的大车,正是汉太子刘盈的车驾。不过太子素来不爱坐车,便将车子让给了太傅叔孙通,自己骑在马上张望洛阳城。
“易曰:密云不雨,自我西郊。今日天象,正应了这句,莫非洛阳城中,还有什么变故不成?”叔孙通缓缓抬头,看看远处洛阳城墙说道。
“太傅多虑了。如今鲁地己下,项氏已平,天下即将安定。就算这洛阳城中,有些小小阴云,那也奈何不得我才是!”叔孙通乃是硕儒,说话半遮半掩的,不过刘常满早已听出了他话外之音。
“太子心中有数就行!”叔孙通点头道。
洛阳城数千百年来都是天下名都,街道修得极为平整。加上一直没有遭受太大的兵祸,看起来倒比秦都咸阳,楚都彭城都气象森严的多了,难道阿爹前番已经放出话来,准备建都洛阳。刘常满心里想着,北宫却已经到了。
洛阳城里有南北二宫,汉王既然要建都洛阳,那南宫自然是留给他办公用,这北宫便是王后吕雉所居。刘常满数年未曾与阿妈见面,一进洛阳,当然先来拜见阿妈。
或者是近乡情更怯吧,不知怎地,走近北宫时,刘常满心里竟然有些踌躇起来。一别三年,不知道阿妈怎么样了,如今戚夫人也住在北宫偏殿之中,也不知道她和阿妈相处得如何。
一想到戚夫人日后的下场,一想到“宫斗”这个阴森森的字眼,刘常满心里,就颇有些不愿接近那座在暮色里看起来阴沉幽暗的宫殿。
不过等他快步迈过阙门,抬头看到阿妈正站在正殿门口等他时,顿时这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阿妈!”
“满儿!”离别三年之后,乍见儿子,吕雉顿时哭了出来。
见刘常满长跪在膝前,吕雉急忙把他拉了起来,拉到灯下仔细看着儿子。
分别的时候,刘常满脸上稚气尚未脱尽。而如今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单从脸上看去,已经是个英挺青年了,身量也高出吕雉一头。
“我的满儿长大了……”刘常满个子高了,吕雉想抱住儿子,却发现已经颇为不便,只好改成用手捧着他的脸蛋看了又看,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孩儿不孝,这些年让阿妈受苦了!”好容易等母亲平静下来,刘常满长跪说道。
“我儿说到哪里去了,你阿妈无能,不能护持于你和你姐姐,反倒要让你派人来楚营救我,已经愧为人母了。我儿放心,日后谁再想动我儿一根指头,阿妈须让他好看!”吕雉说道。
“阿妈,孩儿已经长大了,再说我如今是汉太子,关中大将军,谁还敢来欺负我不成?”刘常满见阿妈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连忙笑着劝道。
“你真是个傻孩子!”见面痛哭一阵过后,吕雉很快也就恢复常态。
“你们都下去!”吕雉挥手命令道,侍候王后的宦者和宫女连忙避了下去,唯独刘常满身后的虫达、唐厉等人却动也不动。
“虫达叔叔,你们也回避一下吧,我和阿妈说会儿话!”刘常满回头说道。
“满儿,看样子你这兵是真带成了!”吕雉目送虫达等出帐后,扭头对刘常满说道。
“不过你不要以为你能带兵,就当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吕雉呷了一口茶,想了想才说:“儿子,有些事情,不想让你知道得太早,不过三天后你就得前往关中,有些话,阿妈提前得敲打敲打你。”
“儿子,原来你阿爹就你这一个儿子,他有什么,那自然就是你的,所以阿妈也没想那么多。不过如今不同了,单是现在有的,就已经有三个儿子啦。”
“那个戚夫人,想来你也是见过的了?两个月前,她生了儿子,还没出生时候,你阿爹就取名如意。你阿妈年龄大了,你阿爹自然要喜欢那戚夫人些,不过如今你立了大功,如意又小,三五年里,你阿爹还不至于动心,但往后可就难说得很了。”吕雉说道。
“阿妈,如意的事儿我知道,戚夫人不就住在偏殿里么?但另外那个是谁?”刘常满奇道。
“什么住在偏殿里!你那阿爹呀,生怕我害了他的美人儿,早就把她搬到南宫住去了!另外那个你应该知道,就是刘肥,我也是在楚营里知道的!”吕雉恨恨的说道。
“原来是他!”刘常满恍然大悟,很久以前,刘邦和老兄弟们喝酒时,曾经在酒席上提起过,刘邦和曹家寡妇鬼混,生了个儿子,起名曹肥,看样子如今恢复刘姓了。
“当初楚军入丰邑时,曹狱卒死于乱军之中,他弟弟曹无伤也死在鸿门,后来丰邑父老被捉到楚营,曹寡妇母子也被捉了。她没了依靠,在楚营里很是艰难,便找到我和你大娘二娘,说起此事。”
“我倒是不想理她来着,可你大娘二娘都一口应承,说这肥儿确实是你阿爹所生,你爷爷也一口答应他认祖归宗,当即让他改名刘肥,还拜了我三拜,我这个便宜阿妈就做成了!”吕雉说起当时情景来,也有点哭笑不得。
“阿妈,这也没什么可生气的,阿爹和你成亲之时,已经三十二岁了……”刘常满说道。
“我没生气呀,只是觉得好笑,成亲前他作什么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却偏偏留个种来,给我弄来个便宜儿子,给你弄了个便宜哥哥!”吕雉骂道。
“阿妈还是生气了嘛,这戚夫人的事情,我和姐姐也很生气的,可是他是爹爹,又说身边没有人侍奉汤沐。天要下雨,爹要娶妾,我俩可有什么办法?”刘常满想起刘邦半道上扔下自己姐弟不管,隔了没几天便娶小妾风流快活,心里也是一阵窝火。
“算了,别说这些让人恶心的了,男人都这样。你看你大舅姨爹他们,谁不是三妻四妾的现在?就连张良那么稳当的,还娶了一房小妾,这没什么稀奇的。再说过得几年,阿妈也要替你张罗,让你多娶上几房,替阿妈多多的生些孙子呢!”
大丈夫三妻四妾,这是现实,吕雉心里其实看得很开。戚夫人虽然受些宠爱,虽然也有了儿子,但吕雉的王后地位却是动摇不了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阿妈,既然这些你都能看开,我和姐姐当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是我看你依然眉头紧皱,还有什么事情让你为难么?说出来孩儿替你解说解说。”刘常满笑道。
“满儿,项羽这么一死,你阿爹就该晋位皇帝了,等他晋位之后,肯定得大封功臣,你看如今,有几个能封王的?”吕雉问道。
原来是为这个!刘常满顿时明白了阿妈的想法。
“阿妈,大舅功劳确实不小,但阿爹不会封他为王的,你也知道。”刘常满慢慢的说道。
“为什么?从陈胜王那时候起,你大舅帮了你阿爹多少呀,他凭什么不封你大舅为王?就连你小舅,我看也得给个万户候当当!”吕雉虽然心里也知道结果,但听儿子这么斩钉截铁的说了出来,还是有些受不了,声音当时就提高了。
“阿妈,别生气,你想想,大舅功劳是不小,单说灭秦时候的功劳,就足足比得上梅涓,封个十万户候都是应该的,更不必说再加上灭楚时候的功劳了。可是阿爹为什么不愿封他为王?就因为那时候阿爹刚刚攻下荥阳,他便带兵返回陈留,想争个魏王当当。”
“结果魏王没当上,倒是失陷了不少人马,又回去投奔阿爹了。这样一来,任凭他功劳再大,阿爹也不会封他为王了吧?阿妈你想想,倘若我这个太子当得不稳当的话,阿爹绝对不会封大舅为王,以便他来襄助于我。”
“而倘若我这个太子当得很稳当的话,阿爹更不会封大舅为王,因为封王是为了贿赂臣下,让他们安心追随。而我是他亲外甥,你是他亲妹妹,就算什么也不封,大舅也得跟着老刘家好好干,所以嘛……”刘常满笑道。
“那照你这么说,你大舅二舅是没可能封王了?”吕雉皱眉问道。
“呵呵,是呀,在阿爹手里,当然是没机会封王了。”刘常满笑道,吕雉眼前一亮。
“阿妈知道了,就是,我怎么忘了,我的好儿子,将来也是个乖乖的小皇帝呢!”吕雉说道,母子俩相视而笑。
“阿妈,大舅不被封王,其实未尝不是好事。你想想,倘若我稳稳的当太子倒也罢了,倘若阿爹想让如意当太子,这些封异姓王的,恐怕得被阿爹杀个精光!”刘常满说道。
原本吕雉是一门心思想让自己的两个兄弟都能被封王的,但听儿子这么一说,她顿时陷入了沉思。
“我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大舅若被封王,你阿爹想要动你,那不也得有所顾忌吗?”在吕雉的头脑里,终究还是想让兄弟封王的想法占了上风。
“阿妈,咱先别说这事儿了。还是叫刘肥哥哥和如意都过来,我们兄弟也都见个面吧。”刘常满不想在此事上与阿妈多做纠缠,便出言说道。
吕泽不可能封王是明摆着的事实。虽然他早年有些功劳,但总的论起来,不见得就比萧何、曹参、樊哙甚至灌婴高到哪儿去,从名份上说,他又一直是刘邦手下。功劳既然不高,名份又没有,实力也被刘邦剥得差不多了,刘邦凭什么要把大块国土送给他,让他当个国王?
再说倘若封了吕泽为王,那萧何、樊哙等人封不封?都封的话,恐怕大汉国的土地,根本都不够瓜分的;不封的话,诸将心中不平,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项羽的下场还在那里摆着呢!
“也好,你回来洛阳一趟,总得见见才是。”吕雉当即传下命令,让侍者去请两人前来。
刘肥住在北宫偏殿,自然先到。刘常满仔细端详过去,发现自己这个异母哥哥脸上,果然有着阿爹的影子,特别是鼻子嘴唇,和阿爹长得很象,就是眼睛有些眯,估计是从他的母亲曹寡妇那里遗传过来的。
曹寡妇年龄原本就比刘邦大几岁,如今刘邦已经五十六岁,她也已经皤然老妪了。待项羽已死,天下稍定,曹寡妇就和丰沛故人一起,回归故乡去了,唯独把儿子留在洛阳北宫。
“肥哥哥,早就听雍齿叔叔他们说起,咱俩乃是亲兄弟,你是大哥呢,也不必太拘束了。住在洛阳北宫,你还习惯吧?”刘常满见刘肥有些局促不安,出言说道。
“习惯。”刘肥看了刘常满一眼,低头说道。
“肥儿,你跟着阿妈也不止一天了吧,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吕雉大为奇怪。这个刘肥,虽说是十六岁马上就入傅籍的人了,但还有种傻乎乎的莽撞劲,今天却颇为局促不安,真是奇哉怪也。
“阿妈,我,我,我有点怕……”刘肥抬头望了一眼说道。
“合传叔叔,你和虫达叔叔先到偏殿休息一下吧。”刘常满顺着他的眼光回望了一下,不禁恍然大悟。
果然,合传胡害和虫达一走,刘肥当即活跃起来,拉住刘常满问东问西的,仿佛他倒是弟弟,刘常满倒是大哥似的。此时刘邦虽然称为皇帝了,但家里的规矩,还远远没有立起来,在刘肥眼里,也就跟在丰邑住的时候差不多。
这人不和人比,那是显不出来的,将刘肥和刘常满拿到一块一看,吕雉脸上禁不住笑开了花。刘肥虽然大了两岁,但和刘常满一比,除了高点肥点,没一个地方能及得上刘常满十一的。
“满儿,你也看到了吧?肥儿虽说比你大点,倒不足为虑。你看着他有点傻乎乎的,其实心里还是清楚,只能跟着咱娘俩,他才能活得自在点。那戚夫人倒是聪明,可她就是拉不走肥儿这种笨孩子,说不定呀,以后你当皇帝,这个肥儿还是一大臂助呢。”等刘肥告辞后,吕雉笑着对刘常满说道。
“阿妈,爷爷不常说,憨人定有憨福气吗?我看肥哥哥以后呀,日子说不定过得比谁都好!”刘常满也笑道。刘肥是个可爱的人,有个这样的实心眼兄弟,可真有点福气的意思了。
但刘肥告辞后,刘如意和戚夫人母子一直没来拜见。据南宫宦者令前来报告说,戚夫人因偶感风寒,身体不爽,无法前来拜会,请太子和王后鉴谅。
听了宦者令的话,吕雉含怒不语,刘常满却知道戚夫人这话,定是托词。早就听虫达说过,戚夫人乃是猿公传人,修习过导引之术和越女剑法,并非普通女子。
不过这个戚夫人,自然由阿妈来收拾,自己却不便说什么,因此刘常满含笑慰问几句,便让那宦者令回去了。
三天之后,刘常满自洛阳起身,前往咸阳时,留治栎邑的相国萧何也接到汉王诏令,让他移治咸阳,随侍太子。
萧何居官一向谨慎,听了这个消息后,当即就要派人前去函谷关迎接刘常满。
但他的属吏鲍生拦住了他,并且对萧何说道:“如今汉王夺太子军,使太子入治咸阳,欲使君与太子互为牵掣也。愿君待太子以礼,勿以私,汉王必喜。”
这个鲍生,就是召平的外甥鲍子鱼,汉二年由召平所遣,往侍萧何。汉三年时,刘邦与项羽在荥阳相持,刘邦数次派遣使者慰问萧何,萧何不知刘邦什么意思,只是平常对待,鲍生却看了出来,因谓萧何道:
“汉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君计,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萧何从其计,将子弟数十人尽遣入军,刘邦当然大悦,萧何由此也倚重鲍生。
待到刘常满太子车驾进入关中,萧何果然与太子亢礼相见,刘常满称呼萧何为萧叔叔,萧何直受不疑不说,还当着下人的面,常常直呼太子小名。
太傅叔孙通此时,又变回了他极讲究名份的儒家本色,所以常常为此恼怒不已。但见到太子从来都笑而受之,萧何又官高望重,叔孙通也只好背地里发发脾气罢了。
汉四年五月下旬,因鲁原是项羽封地,项羽待鲁地百姓甚是有恩,因此鲁地父兄为项羽守城,坚拒不下。刘邦使人向鲁父兄展示项王尸身,鲁地乃下,刘邦赦鲁地百姓,并封守将项它为彻候。
汉四年六月,因元顷等都前往江南,与灌婴、樊哙等夹击江东桓楚,原临江国王共尉趁机叛汉,刘邦派刘贾、卢绾前往,数月不下,刘邦大怒,派常胜将军傅宽出马,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斩杀共尉,平灭临江国。
汉四年七月,燕王臧荼造反,攻下代地,欲与匈奴联合击汉。刘邦亲率韩信、卢绾、黥布、彭越等,前往燕地平叛。临行前,使使者前往关中,问太子、萧丞相何为?
使者回报称,太子和爷爷志同道合,天天在槐里新居莳弄稼穑,怡然自得。而萧丞相移居咸阳后,政事悉由丞相府处置,政事处理得倒是井井有条,唯有一样,就是对太子亢礼不尊,叔孙太傅啧有烦言。而太子所带的几千蛮兵,则成了拱卫咸阳的中尉部队。
刘邦听后大喜,当即放心的带着众人前往燕地。燕本来就是小国,如今天下战力最强的几个人物全部到来,却让臧荼如何抵挡?臧荼逃跑不及,被韩信麾下轻骑追上,生擒了过来。
汉四年八月,平定燕地后,诸候将相共议,上表请尊刘邦为皇帝。
汉四年九月,汉王有诏,令太子刘盈、相国萧何、公主刘乐、将军秦莹一起,前往洛阳,参加皇帝即位大典。
汉五年十月初一,刘邦在洛阳南宫接受群臣表文,祷告天地后,晋位皇帝。同日,封嫡长子刘盈为太子,发妻、太子之母吕雉为皇后,并大封诸候王。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二章 尸乡驿
五黄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狗儿们都趴在树荫下伸着长长的舌头,就连树上吵闹的知了,也在用有气无力的叫声控诉酷暑带给自己的痛苦。
尸乡驿长张大虎光着个膀子躺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大蒲扇,这时候正是午后,头顶上的太阳毒辣得很,想来是没什么人这会儿来投宿的,因此张大虎听到门外的马蹄声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眯着他的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张大虎原本是河南王申阳手下的一名士卒,河南王被汉王俘获后,张大虎自然随队投降了汉王。在彭城一役中,张大虎因为留为后军,方才幸免一死,追随当时尚为韩王太尉的韩王信逃回关中。
荥阳城破之时,韩王信投降项羽,张大虎和几十名袍泽一起,拼命拱卫城中最高长官吕泽逃出荥阳,回归汉营。后来汉王打败项王,韩王信又逃回汉营,待天下大定之后,韩王信被封韩王,王颖川郡,都阳翟(今河南禹州)。
韩王信既然得以封王,那国内除相、内史外,皆可自行择吏,当初追随他的老部下,自然大都分配了职务。但张大虎却陷入了尴尬境地,因为他所追随的吕泽,原本极有希望封王的,最终却只得了个候爵。
候爵和王爵不同,只能在封邑收点衣租税,却没有置吏之权,追随他的张大虎也只好归于汉营,等待分配职务,结果便只得了这么一个驿长小吏。
越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人们,越是眷恋这种安定平和的日子。就象今天这样的大热天,倘若是打仗那会儿,指不定还全身盔甲在烈日下赶路呢,哪儿能躺在竹椅上摇蒲扇的乐子?
想着想着,张大虎眼看就要眯上眼睛睡着的时候,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久在行伍的张大虎,当即听出这是配了马蹄铁的良马。
“莫非有什么官儿从我这儿过不成?”张大虎心想,这马蹄铁可是个稀罕物什,听说还是大汉太子所创。唯其铁制器具打制颇难,因此军中也只有上好的良好才舍得装配此物。
“不过这才过晌午,不会有人在我这里投宿的。”一边想着,张大虎又眯上了眼睛。
但今天的事情有点古怪,马蹄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在驿站外停下来了,接着便听到一个微带越音的男子说道:“驿里的人呢?我们要投宿!”
张大虎极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却被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这个人的身上,带着一股凛烈的杀气,那分明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许多次以后才会有的气势,他的眼神更如同出鞘的宝剑一般,在驿站里一扫,张大虎顿时觉得这驿站里如同吹过一阵冷风一般,身上的热汗顿时止住。
连忙跳下竹椅,穿上衣服后,张大虎这才恭恭敬敬的起来洒扫,为这人带着的一行三人挑了三间上房。
尸乡驿距离洛阳仅有三十里地,快马只需要大半个时辰就能到达,按理说这些达官贵人们,绝对没有在此处住宿的,不过看那大汉的神色,张大虎怎么敢去问他?就是和他一起来的那两个少年,也各各气度不凡,定是官宦人家子弟。
不过那年龄看上去稍大,骑着一匹玄黑良驹的少年却很和蔼,待张大虎打上水来,他亲手接住,然后笑着问道:“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两三天,不知这位驿长尊姓大名?”
“不敢,小的名叫张大虎,公子有什么使唤处,叫一声大虎就行了!”张大虎此时已经看出,那气势凌厉的男子,仿佛还是这位公子的仆从,当即更加恭敬。他这样在几个势力中打过滚的,虽然不脱军人武勇,但也学会了察颜观色之术。
“张大虎?记得当初荥阳城破时,拱卫建成候出城的,就有一个叫张大虎的中涓,勇猛过人,可就是你了?”那少年又问道。
“不敢当公子夸奖,正是小的。”张大虎有些骄傲,看看,咱的大名,连这少年人都知道,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吧?
“很好,你这两天替我留点心,倘若有人从东方前来投宿,立即上来报告于我!”那公子说道
“小的省得。”不知怎么的,他的话里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权威,张大虎不由自主的点头答应了,不过他心里有些疑惑,这尸乡驿很少有宾客住宿,这公子怎么这么肯定东方会有人投宿?但看了看他身边的那个大汉,张大虎还是打住了这个念头。
“虫达叔叔,田横他们应该今天就到了吧!”待驿站的驿长下去,那高个少年这才笑着问那大汉道。
“太子明鉴,不出意外的话,田横今天晚上必到,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虫达答道。
“你俩说得还真准,你们看,那可不是田横叔叔?”旁边女扮男装的范芑笑道。
刘常满和虫达从木制的窗栏中望去,果然从东边缓缓过来八骑人马,中间簇拥着的,可不正是田横?
刘邦大定天下之后,践位皇帝,定都洛阳,大封诸候,解散甲兵后,国政一体委给萧何等人处理,刘邦反倒闲了下来。
每每想到这里,刘常满就甚是佩服自己阿爹——他对于处理天下大事,果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处理政务原本并非刘邦的特长,但刘邦有办法,他把政务全都交给象萧何这样的专家去处理,自己五日一朝,享受一下当皇帝的乐趣罢了,只有萧何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刘邦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闲下来,当然要找点事情来做。
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刘邦一生信奉的原则,如今身为天子,口含天宪,手握天下生杀予夺大权,刘邦当然感觉到机会来了。
刘邦一生最恨的,自然莫过于项羽。
但项羽已经死了,只有项伯、项襄、项它几人投降了刘邦,于是刘邦便赐几人为刘氏,又在宴会上命令项氏故人全部“以籍名之”,也就是说,以后这些原本是项羽手下的人,称呼项羽时候,不得称为“项王”“项羽”“子羽”等敬称,只能直接叫他“项籍”。
项氏降将们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自然都照刘邦命令做了。但项羽当初掌控天下,麾下精兵悍将不少,也有几个有名的人物不肯归降的。
这些不肯归降的,除桓楚不愿为官逃走了之外,其余的都是当时在和汉营的战斗之中,出力最大,与刘邦仇隙最深的,比如说钟离昧,比如说季布季心兄弟,刘邦当即大索天下,要捉拿这几个人归案。
不过这几个人在楚国都素有名声,刘邦也知道楚国情况,恐怕一时三刻捕不到他们,因此刘邦觉得无聊之下,就派了两个使者前往海上,召田横前来觐见。
要说刘邦召田横觐见的心理,刘常满可是明白得很。看三国演义上,吴主孙皓、汉后主刘禅投降后,魏主曹丕为什么不杀他们?盖因这成功人士,多半愿意看到当初的对手,在自己脚下匍匐称臣,那种成就感,可不是一般人能感觉到的。
那现在刘邦的心理,就和曹丕差不了多少,这位田横,当初名义上说是齐相,其实齐国大政,全在田横手里。而且倘若不是韩信用计破齐,估计项羽死后,自己迫于形势,仍然得封他为齐王。
因此闲来无事,刘邦便起了要见这田横一面的心思。人得意了,总是得做点事情来“明得意”吧,当初秦始皇帝建阿房,修骊山,封禅泰山,无非也是为了这份心思。
但对于田横来说,这可就是飞来横祸了。
田横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这一点天下皆知,正因为如此,刘常满当初放他时候,根本都没有亲自出面。以前他与刘邦同等身份,如今却成了臣下,心里已经很是惭愧,而令他最不安的还是另外一件事情。
当初韩信破齐前,刘邦曾派郦商的哥哥郦食其前往齐地,说服田横降汉,田横也同意了。结果最后发现,那不过是局中之局,韩信按照刘邦的计划,趁齐国不备,将齐国要津历下攻破,田横大怒,烹了郦食其。
如今田横奉诏即将前往洛阳时,刘邦又传令郦商,让他不得记仇在心,这就更让田横心下不安了。因此田横从海岛出发时,就决意要自杀以谢,不愿面见刘邦。
然而刘常满此次前来,就是要阻止此事的发生。田横一出发,朱家就从灵山岛发出信鸽,让刘常满多加照拂,最起码要保证田横平安归海。接到朱家信鸽之后,刘常满当即让虫达传令下去,让各郡国报告田横行踪。
刘常满清楚的记得,当初在田横岛上旅游时,那岛上有一块石碑,详细记载着田横受诏之后,就带着两个宾客前往洛阳。等到尸乡驿时,田横告诉使者说:“觐见天子,是需要沐浴更衣的。因此我今天要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才好去拜见天子。”
这乃是正常礼仪,使者当然是答应了。然后使者中便有两人回洛阳禀报皇帝,说是田横已经驻于尸乡驿沐浴更衣,只待明天再见,留了三人和田横一起。
谁知第二天早上,田横便拔剑自尽。临死的时候,田横说:“皇帝所以召我前来,不过是想见我一面罢了,今尸乡驿距离洛阳不过三十里地,我死之后,快马解我首去,面目尚不变色。”
他的两个宾客持其头进献给刘邦之后,刘邦大惊,拜其两客为都尉,命二人率卒二千人,以王礼葬于洛阳城郊。等田横葬后,他的两个宾客在墓穴旁穿孔,自杀以从田横于地下。
刘邦大惊,乃知田横善得人,听说田横还有五百名客人在海边,当即又派使者往召,结果那五百人听说此事,全都自杀以殉,刘邦为此痛哭流涕,既悼田横之得士,又悼如此义士,尽不为自己所用。
但刘常满这次来尸乡驿,就是要阻止此事的发生。
当天晚上田横果然停留在尸乡驿沐浴更衣,但第二天早上,田横将使者了出去,准备拔剑自杀的当儿,却被虫达拦了下来。
“虫将军这是何意?士可杀而不可辱,虫将军莫非欲绑缚齐王前去天子陛下受辱么?”田横的两个宾客,显见得是赞成田横自杀的,见虫达自窗外突入,挑飞了田横手中之剑,当即有一个宾客质问道。
田广投降后,逃往海岛上的齐国遗士们,自然拥立田横为王,因此这宾客才称田横为齐王。
“田将军,此行并非虫达本意,但太子有令,说是田横将军万万自杀不得,他有大事要交给田将军去办,因此还请田将军稍待片刻。”虫达却也不清楚刘常满要如何劝导田横。在他心里,象田横这等人物,自杀虽然可惜,但却正是义士所为。
“田叔叔!”正说着,刘常满和范芑都挑帘进来,范芑看着地上被挑飞的宝剑,吓得眼泪汪汪的捉住田横的胳膊,不肯放开。
“不知太子想要见我,可有话说?”田横被范芑抱住了胳膊,却也并不甩开,只是很沉静的问刘常满道,仿佛刚刚就要拔剑自杀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看来我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不够理解,刘常满心想。但田横沉静的状态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的自杀心理并没有祛除,自己今天必须得说服他,不然能拦得一时,却拦不住一世,等错开自己眼睛,谁也拦不住他的自杀。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三章 闲棋
尸乡驿的客栈里,田横自杀被拦下后,很沉静的和刘常满对话,令刘常满感觉形势非常不妙。“幸好我早就备好了说服你的理由。”刘常满心里暗自庆幸。
好死不如赖活着,象刘常满这种人当然是这么想的,但来到秦汉日久,刘常满也见识过许多不怕死的人物,这田横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一个。
“田将军,其实呢,你义不受辱,宁肯自杀也不愿去见汉王,这做法是不错的,我很支持。”刘常满却不着急,在田横对面站定后,不慌不忙的说道。
“常满,你……”范芑吓了一跳,还当刘常满发了什么疯,竟然认同田横的自杀倾向。
“哦?”田横听了这话,却来了兴趣,再不站着。轻轻的挣脱了范芑的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这个时候,才看出来田横举手投足之间的王者风范,他轻轻一挥手,众人自然而然的都随着他的意思,席地而坐。
“田将军,想来你自杀之后,当由这两位持君之首前往洛阳,献与皇帝面前。三十里路嘛,面容尚不改变,我说的可对?”
见田横的宾客猛的想站起来回话,刘常满挥手止住了他的话。
“到那时,田将军虽然身殒,皇帝敬重义士,自当以王候之礼送丧,田将军生哀死荣,我说的可对?”
“你,你,你怎么知道?”这次不但田横的宾客,就连田横自己也有些惊诧了。
“田将军,好打算呀!只不过宝剑这么轻轻一挥,田将军便虽死犹荣,芳名千古不朽,世世代代为后世所景仰,真是好生意,好生意呀!”刘常满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那语调里含着的讥讽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太子这是何意?前番田某落入汉营,虽然虫达将军不说,我也知道私放于我乃是太子之意,你若要田横这条命,只管来取就是,却为何要来羞辱于我?!”田横大怒,长跪而起,但伸手去按剑时,却发现剑已经不见,原来是刚才被虫达打飞,还没有拾起。
“哈哈哈,田将军,就这么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吗?看来是我错看世人了,所谓义士,都不过是些心胸狭窄的自了汉罢了!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你却连一气之辱都不能忍,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兵力倍于韩信,尚且被他打得一败涂地了!”刘常满大笑道。
当初韩信以十万人马,便大破齐军二十万于历下,更进击齐楚联军三十万于高密,正是田横最大的耻辱。听了刘常满此话,田横气得呼哧呼哧的说不出话来,田横的两个宾客愀然变色,当即就要拔剑起身,舍命与刘常满相搏。
但田横伸手一拦,便压住了两个宾客的冲动,改颜朝刘常满说道:“太子此来,莫非就是逞口舌之利,想来替皇帝羞辱田某一番么?太子于我有恩,此番我不与你计较,太子这就请罢!”
田横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很不客气了。虽然人在矮檐下,但田横命都舍得出来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刘常满见田横真的急了,这才呵呵一笑,又说出了一番话来。
“田叔叔,我知道你原来与我父皇同时南面为王,如今他当了皇帝,你却要北面为臣而事之,所以心里不愿。更因杀了郦生,如今再与郦商同朝为臣,心中惭愧,所以才不愿前往,我说的可对?”刘常满笑嘻嘻的说道。
“太子所说不错。”田横的宾客见刘常满突然变了语气,其中一个回答道。
“田叔叔这么拔剑一挥倒是痛快,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要做义士就做罢了,可你麾下这些叔叔伯伯们,哪个不是义士,你这么拔剑一挥,要的可不是你自己的命,你连着把岛上那些叔叔伯伯们的命,全都要了!”刘常满厉声说道。
“真的吗?关兄,侯兄,你们两个真的是这样想的?”田横仿佛这才明白过来,转头问他的两个宾客道。
“田叔叔,你不用问他们了,等你自尽之后,关叔叔和侯叔叔自然会把你的头捧着献给我父皇,然后等你下葬,他俩定会穿穴墓旁,自杀以殉的,对不对?”刘常满突然转头问田横的两个宾客道。
那被称为田兄、侯兄的被刘常满目光一扫,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田叔叔,等到那时候,岛上的人听说你们三个的事迹,定会全部舍身成义,以全你得士之名,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刘常满的话里,又一次充满了讥讽之意,但这一次,却没一个人说话。
说真的,刘常满极不理解他们这种舍身为名,杀身取义,舍生求仁的作风,或许那真的是人类的一种伟大情操,可在刘常满眼里,这种行为,唯有一个解释:傻B!
刘常满永远都不会同情自杀的人,更不会看得起自杀的人,这些人在他心里,唯有一个解释:懦夫!唯有不敢面对现实,对自己感到绝望的人,才会自杀,不是吗?
沉默,屋子里一阵难堪的沉默后,田横终于开口了:“如此说来,田横意欲舍生求义,倒是害了众位兄弟了!不知太子何以教我?”
见田横终于放松了口风,刘常满心里很高兴,当即拍胸脯表示,让田横跟随使者前去晋见皇帝,自己定会安排,不但让田横获封为王,更能让田横晋见之后,避居远方,再也不用前来中原晋见。
田横想了想,便答应了。其实前面已萌死意的他,倒是对封王封候的没什么兴趣,但刘常满劝他说,让他一定要接受封王,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手下这几百人着想。更重要的是,刘常满说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等田横封王后交给他办,因此再三交待,等到时候刘邦封他为王时,一定要接受封号。
田横也不知道刘常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田横还是答应了。
汉五年七月,最后一任齐王、诸候中唯一没有归顺的田横,到达洛阳南宫,晋见皇帝。刘邦大喜,当即在洛阳南宫大宴群臣。
刘邦既然有意定都洛阳,那父子家人自然都接到了洛阳。这个时候,新兴的大汉王朝,还不讲究什么皇家规矩,王候礼仪,皇帝大宴群臣也一如平常宴饮一般,奉刘太公端坐正中,皇帝在旁相陪,其余臣下杂集而坐罢了。
宴中说到兴奋处,刘邦举起酒杯来为自己父亲祝寿,并笑着说:“昔日大人总是觉得儿子无赖,治产业不如我二哥,如今看来,这治产业的能耐,是我大些呢,还是我二哥大些呢?”
刘太公哈哈大笑,座下群臣也都大笑为乐,连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田横也禁不住笑了。
“久做父子如兄弟”,刘邦和太公两人之间,说话素来随便得很,汉时农家,也正本来如此。刘太公见儿子如此出息,当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宴席之后,皇帝的诏令下来,册封田横为靖海王,将外海的岛屿一股脑的赐给了田横,并允许田横自行招募两千人出海。
“田叔叔不要惊疑,父皇这道诏令,正是我替叔叔争取的。”田横前来拜会时,刘常满笑着说道。
“叔叔虽然逃往海上有一段时间了,但其实叔叔所见,不过灵山诸小岛罢了。叔叔可知,在东海之上,有两个大岛,一名崖山,一名琉球?这两岛之大,每岛都等于一郡之地,百姓虽然不多,也有上万户,因此我才在父皇面前,为叔叔求此两地。”刘常满说道。
“多谢太子费心了!”田横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感激之意。说到底,那崖山、琉球两岛,名义上是大汉领土,其实根本是无主荒地,连秦始皇帝那么厉害人物,都没能在这两岛上设立政府,单凭田横这点人手,能干得了什么?
“呵呵,田叔叔一定以为,那两岛面积虽大,却蛮荒芜菁,不足为王吧?田叔叔,你可知那徐福之事?”
“那不是出海求仙药不归的方士吗?与这两岛有什么关系?”田横奇道。
“哈哈,那可是大大的有关系!田叔叔知否,那徐福为何不归,乃是因为他在海上找到了扶桑之岛,其岛广大,足有三郡面积,因此徐福留而自王之,从此不归了。田叔叔既然不愿为大汉臣下,何妨做个藩属呢?”
“琉球崖山两地土地肥美,盛产稻米甘蔗,极宜人居,若有田叔叔这样的明主,百姓蕃息必定极快。五年之后,田叔叔若觉得我所言非虚,还请派人捎个信来,到那时候,我倒有事要请田王相帮了。”刘常满笑道。
见刘常满意思甚诚,田横当即答应。
“另外,南越王赵佗处,尚替我造了十艘大船,一会儿我写个策文,你好带去给他,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他把这十艘大船都送给你,再给你补满船上所需士卒工匠,你看可好?”
“多谢太子!”见刘常满为自己准备得如此仔细,田横终于露出了几分感动神色。
汉五年八月,田横接受诏封后,前往灵山岛上,诏告自己的宗族部众,愿意追随自己的即将择日出海,乘大船往东,前往赵佗处。
经刘常满告知当时情形之后,刘邦深感田横麾下众人之义,派使者至齐,以高爵厚禄诱之,结果田横麾下无一人应皇帝之诏,全都表示愿意追随田横。
“太子,你可觉得皇帝最近,有什么变化吗?”自韩信就国后,李左车身为楚相,当然也随他而去,刘常满身边随侍的心腹人物,唯有召平一个。
“阿爹这段,仿佛有些喜欢这些仁人义士了?”召平一问,刘常满当即想了起来。
想当初打天下时,刘邦身边聚集的,尽是些顽钝无赖嗜利之人,就连张良萧何身上,也不乏这种特质。
那张良先后追随刘邦、韩成,甚至还在楚营里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中间离开刘邦两次;萧何更不用说了,当初刘邦与项羽相持之时,萧何久居关中,尽得关中民心,虽然还远远说不上叛变,但有些懈怠之意却是真的。
当初幸亏召平布下的暗棋,也就是他的外甥鲍子鱼劝诫萧何,让萧何明白自己的命运与刘邦紧紧挂在一起不说,还用计让萧何把自己宗族子弟能当兵者全都送到汉王军前,防微杜渐,彻底绝了萧何叛变的念头。
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用提了,韩王信曾经叛变投了项羽,韩信、彭越、赵佗等人也都曾首鼠两端,就连吕泽这样的亲近之人,照样也曾起过二心。
然而这些,刘邦都包容了下来,刘常满和召平都极端赞赏刘邦的这一点。
记得刘邦登不久,刘常满也问起这个问题,当时正在祭河大典,刘邦就指着黄河告诉儿子道:“儿子,你看,眼前这条河,虽然河水混浊无比,却造就几千里的平原;你看远处那个小水塘,固然是清澈无比,却连一片树叶都浮不起来。儿子,人想干大事,这心里就得能容污纳垢才是。”
如今不同了,刘邦的心思起了变化。追随自己的这些人的特质,多半都跟自己差不多,这正是刘邦成功的原因,但这也正是最让刘邦恐惧的一点。
想想吧,几百个当初起事时都和自己有着同样心思的家伙,哪个不是想做皇帝才起的事?虽然最后只有自己成功了,但谁敢保证这些家伙就死了那份当皇帝的心呢?
因此上,刘邦心里一直有一种危机感,但作为他来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危机感,直到田横前来。听刘常满说起田横那种舍生取义的精神,再看看田横带来的那两个随从,再看看田横留在岛上的五百宾客,刘邦当即感到了自卑。
是的,不错,大汉皇帝在田横面前,感觉到了自卑。身为天子又怎么样?看看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样儿人吧的,再看看人家田横身边的!不是只有打下江山才叫成功!
见了田横和他的宾客们,刘邦突然明白,治理天下与打天下太不一样了,连需要的人才都完全不一样。这些顽钝无赖嗜利如同自己一般的人们,当然能帮自己打下江山,但要治理江山,却不一定能靠得住他们。
每一个君王,都绝不希望自己手下有着一堆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背叛的臣下,哪怕再愚钝无知的人都是一样。但刘邦手下,最最缺乏的,正是具有这种坚贞不屈,誓死追随特质的人才。
当然,有这样特质的人也曾经有两个,一个是纪信,一个是枞公,可惜在刘邦屡战屡败的年月里,这两位都死在战场上——这样的人才,原本就是最容易牺牲的。
刘邦在心中可以想象,倘若有一天,某个诸候起事,许以更好的条件,自己的这些手下,不定得有一大半会造反,这种想法会让每个君王都寝食难安。
所以自田横走后,刘邦当即下诏,让天下举贤良方正,年高德勋之人前来朝廷,并让太傅叔孙通演练礼仪,真正开始治国了。
所以刘常满和召平,同时发现了刘邦的变化。不过这些变化,短时间内还显不出来效果,刘常满只是告诫召平要多加注意,便又回洛阳北宫了。
“唉,总算是送走了一个田横,只是这只能算是一步闲棋,将来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这天送走田横,刘常满心里想道。
“芑芑,大哥他们也已经搬回定陶,什么时候还得请他来洛阳一趟才好。”刘常满扭头笑着对范芑说道。
“就是,好些年没见大哥了!”范芑也笑道。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四章 燕王事件
田横被封为靖海王后,原有的诸候王们的封地,总算是都解决了。在刘常满眼里,这就是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在田横封王之前,皇帝已经下诏,令韩王信、梁王彭越、淮南王黥布、赵王张敖仍王故地。
接着第二道诏令也下来了,着楚王韩信王会稽、东海、琅琊三郡;衡山王吴芮徙为长沙王,王衡山、庐江两郡,着原十万户候梅涓为黔王,王苍梧、洞庭两郡。
当初刘邦能够击破武关,梅涓作为吴芮部将,与他会师三户邑,立了大功;而后楚汉相持之中,吴芮、梅涓同样立功不小,刘邦这是报恩来了。至于楚王韩信,不管从功劳还是实力上来讲,天下都知道他这个楚王,那算是实至名归。
接着出了第三道诏令,着闽越王无诸,南越王赵佗,瓯越王驺摇三个越王,仍王故地。这三位越王一直都不受汉王管辖,不过是上表称臣,以示尊刘邦为皇帝罢了,刘邦发下这道诏令,也不过因循故事,承认既成事实。
第四道诏令,便是敕封田横为靖海王,中国海外诸地,皆可王之。但在诸将眼里,这其实是一种严重的谪迁,随便抓一个被封候的将军,问他愿不愿意拿自己的一个县换这个靖海王,估计他也会很明确的告诉你:门都没有!
不过这四道诏令,除敕封田横那一道外,其余的都在诸将意料之中,对于这些已经有主的土地,诸将也没有什么指望的,大家等待的,乃是刘邦的最后一道封王诏令。
虽然分封了十一个诸候国,但其实只占去了赵、韩二国的故土以及东南楚、东魏之地和海外的荒地,大面积的国家,尚有燕、齐、西魏、秦、周、西楚数处地盘尚未分配,诸将无不翘首以待。如今灭秦之功已酬,外藩已封,就该轮到在灭楚中立下大功的汉王帐下诸将了。
在这中间,功劳最大的韩信、彭越都已经获封为王,韩信王三郡,彭越王两郡,都是天下腹心膏腴之地。诸将功劳虽然小些,但就算只能分封得一两个偏远郡治,那也是裂土封疆的诸候王,能与皇子客礼相见的百姓君父,万民之主呀!
然而苦苦等待了数十天,封王的诏书始终不下,诸将天天都聚酒会餐,急得跟无头苍蝇似的。
在这数十天里,因封赏尚未结束,刘常满当然也住在洛阳北宫,算是彻底见识了一番。
刘邦分封诸候,对于新成立的大汉帝国来说,应该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件,然而放入历史的长河中,却不过极小极小的一个浪花,象刘常满这样的人,连一点记住的可能性也没有。
虽然刘常满和陈涓、召平等人商议时,早就估计到吕泽绝不可能会封王,但吕泽自己可不这么认为。
刘邦帐下,除了大将军韩信、魏相国彭越二人之外,最有资格封王的,当然是上将军刘常满。不过刘常满身为太子,未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这块土地当然是省下了。
除了这三人,最有资格封王的,吕泽认为非自己莫属。且不说自己和刘邦是郎舅之亲,自己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大哥,太子刘盈的亲大舅,单说功劳,自己也当得起一个王位。
然而数十天的博弈过后,刘邦颁下的诏书中却煌煌写道:
“太尉卢绾,持心端正,佐皇帝入关,定三秦,守巴蜀,以将军击项氏,又佐皇帝平定燕地,生得将相甚众,功最多,宜立为王。於戏!小子卢绾,赐为燕王,维稽古建尔国家,世为汉蕃辅。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这官样文章做出,看上去倒也无懈可击,但诸将得知此消息后,无不愕然大哗。
这个卢绾,刘常满知之甚详,勉强能说得上的本事,那就是拍刘邦的马屁了。从很小的时候,卢绾就是刘邦的小弟,哥儿俩的感情,那绝对是好得没话可说,比亲兄弟都要亲。
刘邦所做的封赏,到现在为止,都是论功行赏。这个卢绾的功劳,硬要排起来,恐怕在刘邦帐下叫得上号的将领里,排在五十名开外,而卢绾的能耐,更在百名开外。
但这次刘邦偏偏封了卢绾为燕王,显见得是任人唯亲所致,诸将都极为不满。如今刘邦已经是皇帝了,谁敢拿他怎么办?吕泽更是气得几天都不出门,天天召集兄弟朋友,在家饮酒。
“你们说说,那卢绾什么本事,能去当得了五郡之主,燕国之王?”这天晚上摆的是家宴,只有吕泽、吕释之、樊哙、吕须、吕伉几个至近人,说话随便了许多。
“行了,大哥,如今诏书都下了,你发个牢骚有什么用处?那个时候你要是好好跟着打洛阳,怎么会有今天这事?”吕释之见刘常满不出声,当即接过了话头,责怪起吕泽来。
“二弟,当初怎么了?别说当初,就是去年,那韩王信还不是投降了项籍,回来还不照样当他的韩王?还有孙赤他们几个,荥阳城破时候,不都是投降了?我那个时候虽然跟他分了兵,可我谁也没投降,前后不过两个月,就又回去帮他了,有什么害臊的?要论功劳,除了咱常满,就属我了!”吕泽对自己的过错不以为然,对刘邦不肯按功劳封自己为王,却是耿耿于怀。
“咳,大兄二兄,你俩别吵了。其实这回,谁想得到卢绾这小子竟然成了燕王?别说大兄,就是萧何、王陵他们,哪个愿意?但皇帝派陈平、张良、叔孙通几个家伙天天告诫咱们,就差明说了,他那脾气,谁敢逆他的意儿?谁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樊哙一直喝酒不语,突然接口说道。
“就是,刘三他要是封你为燕王,我保证连屁也不放一个!哪怕是萧何王陵当了燕王,我也啥话不说!就算是让二弟越过我当了燕王,我也不说什么呀!偏偏是这个卢绾当了,老子不服气!”吕泽恨恨的将酒碗咣当一声扔到桌子上,吓了众人一跳。
“行了,别说了,别看咱们是亲戚,人家卢绾和三哥的亲热劲,可比咱哥仨强多了。”吕释之也有些不满的说道。
“大兄二兄,其实皇帝让卢绾当燕王,也是有他自己考虑的。”樊哙呷了一口酒说道。
“你们想想,燕地一旦作起乱来,内可劫掠赵代,外可交通匈奴,燕地距关中这么远,倘若燕王要造起反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但这个卢绾,跟他极好是一,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根本没啥本事,也没那个胆子造反做乱。大哥你想想,不管是你还是萧何王陵,这点上可比得过人家卢绾吗?”樊哙笑道。
“去他奶奶的,这没本事还成了长处了?”吕泽被气笑了。
“没本事可不就是长处!”
洛阳北宫中,刘常满也正在问阿妈这个问题,吕雉笑着敲了敲刘常满的脑袋笑道。
“阿妈,那照你这么说,卢叔叔当燕王,你是同意了的?”刘常满有些惊奇的问道。
“当然是我同意了的,不然他卢绾跟你阿爹再好,也当不了燕王!”吕雉傲然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呗阿妈,让儿子也学学。”刘常满笑道。
“儿子,你想想,这卢绾是个没本事的吧?他既然没本事,国事就得照着朝廷的安排去做。想那燕地关塞重重,只要派兵守好了关塞,不去跟匈奴挑畔,谅那匈奴也不敢前来进攻大汉,这是一。”
“第二呢,赵地是你姐夫的地盘,你姐夫虽然能耐也就那么回事,可比这卢绾厉害多了,倘若他胆敢造反,咱大汉国连兵马都不用动,派个将军带上虎符,只用赵兵,就能把燕地给平了,所以派个没本事的卢绾去当燕王,是最合适的。”
“再说了,你阿爹既然当了皇帝,就得让他称心快意点,这卢绾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想亲之贵之,咱娘儿们管不着。但等你阿爹万岁之后,咱们掌了权,当然也可以照葫芦画瓢嘛!”吕雉笑道。
“那照阿妈这么一说,卢叔叔当燕王,还是最佳人选了?对了,赵王什么时候娶我姐姐过门?”刘常满问道。
“当然是最佳人选。别人谁都不行,你那天说得对,不能放你大舅他们出去当王,要不然到时候谁在朝中辅佐你?就是想给他们个王位,也得等我的乖儿子当了皇帝,才好让他们感恩于你呀。”吕雉笑道,但刘常满心里听着,却颇不是个滋味。
“你姐姐今年已经十六了,就这两年吧,等你阿爹闲些再说。张敖快三十岁了,小妾都娶了十几个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吕雉说道。
整个燕王事件,乃是刘邦独断专行的结果,心里舒爽的,估计也唯有刘邦和卢绾两人了。
帝者家天下,天下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当然是想让谁当国王谁就可以当国王,刘邦终于找到了一点做皇帝的感觉。
然而卢绾辞行就国不久,刘邦就发现了,自己再上殿议事时,这殿上的气氛变得比以前古怪了。这天正是汉五年八月初一朔日,又到了刘邦上朝的日子。
刘邦这个皇帝当得也很舒爽。政事本来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刘邦也没那个心情再以五十五岁高龄,去学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术,他采用了一个管理者最为简单,但却往往是最有效的办法:把事情交给专家去办。
于是全国的国政大事,便一齐交给了丞相萧何,而刘邦自己,只需要每月朔望两日上一下朝,象征性的处理一些东西便罢了。
这个时候,朝廷的规矩还远远没有立起来,刘邦上朝的时候,摆得跟平时开大宴会差不多。在南宫的前殿里,刘邦高踞上座,诸将相官吏按照品级,或坐或站,大家说一会子话,便算是上朝了,远远没有后世影视里那么规范。
“今天有什么说的没有?有的话就快说,没有的话就散了,老子回去再补一觉去!”刘邦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说道。
在群臣中,太子刘盈当然位次最高,坐在最上首,和萧何遥遥对望。
“皇上,臣,臣,臣有话说!”第二排上一个大臣站起来说道,这位便是御史大夫周昌,朝中三公之一。不过他说话有些口吃,很少发言,因为众人一听他说话,必定要哄堂大笑。
果然周昌一说话,整个前殿的君臣都笑了起来。
“周昌你这小子今天怎么开了风门了?他奶奶的,说来老子听听!”
“禀皇上,臣,臣,臣以为,上次皇上所说的事情,还是暂不执、执、执行为好。”周昌结结巴巴的说完,当即退下。
雅文吧
“他奶奶的,到底什么事情呀?老子一天要说几十上百件事儿呢,你这么没头没脑的来一句,老子怎么能知道?”刘邦大骂道。
“阿爹,周叔叔说的,恐怕是遣散兵士,让诸候子弟归国的事情吧。”刘常满忍住笑,对刘邦说道。
“喔?原来是这事儿。萧兄弟,你的意思呢?”刘邦抬头问道。
“陛下,周御史所说,便是我和樊太尉三人商议后所得的浅见。”萧何却不象周昌那样随意,听刘邦问起,急忙避席而出,躬身说道。
萧何、周昌、樊哙三人,正是朝中三公,九卿也多半是丰沛故人,诸候王已经就国,他们的意见,其实就代表了丰沛故人的意见,刘邦有些沉默。
“陈平,你的意思呢?”
“陛下乃天下之主,国政大事,陛下圣躬独断即可,臣一体凛遵。”陈平躬身说道。他名为假丞相,也就是副丞相,其实什么实事儿也没有,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陪刘邦说话聊天。
陈平、韩信和萧何不同,他们是从敌人那里投奔或投降刘邦的,不是丰沛故人集团中的人,因此官爵虽然不低,实权却小得多了。但这些人对刘邦的态度,却比丰沛故人要恭谨得多,有点象君臣奏对的模样了。
“子房以为呢?”
“皇上早有定见,何必问我呢?”张良仍然不紧不慢的笑道。他身体一直不好,从来没有单独操持过事务,但却和刘邦关系最好,是刘邦帐下最为得用、最为信任的人才之一。他和陈平、萧何又不同,乃是丰沛故人之外,一心追随刘邦的诸候宾客典型,与陈希、傅宽、郦商等人算是一类。
“你们到底有完没有?皇上,不就你上回说的那事儿吗?我看行!”王陵是个憨直的,听着几个人在那里斗心眼子,心里就烦,当即冲口而出。
王陵在丰沛故人中,乃是资格最老、地位最高的人之一,若说在在朝中影响,唯有吕泽、萧何能与他相比,夏候婴、樊哙这些人都得退让一箭之地。
“现在又不打仗了,白白养着这么多兵做什么?还不如把钱省出来给老子分点呢,老子穷得都坐牛车了,你们没看到?”王陵笑骂道。
“看你这话说的,回头等把兵都遣散了,老子派人给你送几匹军马过去拉车!”见王陵出来支持自己,刘邦大喜。
然而刘常满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刘邦要放士兵回乡务农,丰沛故人大多反对,其中包括了吕泽、萧何、樊哙等重量级人物。张良从不掺合这些东西,陈平是个滑头的,绝不会站出来直接跟萧何他们作对。
王陵倒是个直性子的,不过如今看来,他这话恐怕也是一时口快说出来的,等下次上朝,怕就得让王吸薛欧张苍他们几个给改了。
果然等到望日再上朝时,王陵也说诸候子可以放归,但天下尚未安定,士兵不可遣散,把刘邦气了个倒仰。
刘常满早就明白,纵然是当了皇帝,也绝不可能随心所欲,不过刘邦这次做的事情和封卢绾为燕王不同,其实是一件善政。
打了七八年仗后,天下壮丁锐减三分之二,生产已经凋弊不堪。刘邦出身平民百姓,所以深体民间疾苦,急着将这些士兵放还回去。大汉国有四十多万士兵,全都丁壮男子,如果能放回去,哪怕是一两年时间,生产就会恢复不少。
然而诸将的想法和刘邦大不相同。卢绾封了燕王,但诸将仅封了二十几个候爵,还远不到让众人满意的时候。如果把士兵遣散,那就意味着只保留中尉军五到十万人,诸将大部分将失去兵权。
诸将所以跟着刘邦,图的是搏个功名富贵,如果一旦没了兵权,诸将靠什么去升官发财去?王陵在朝廷上说的虽然有点夸张,但象王陵、吕泽几个没能掌握实权的,确实现在日子过得很不怎么样,诸将都心里有数。
正因为如此,一向与刘邦共进退的丰沛故人们,这次却成了刘邦放兵归田的最大阻力。
“阿爹,那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后殿里,刘常满请教刘邦道。
“盈儿,你知道你阿爹为什么要放这些兵回去不?”刘邦问道。
“你不是说,为了让他们解甲归田,恢复生产吗?”刘常满记得刘邦说过原因。
“傻小子,现在天下未定,让他们回去的话,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又得征召他们,哪儿来的解甲归田?老子放他们回去,是为了你这个臭小子着想的!”刘邦笑骂道。
“为我着想的?”刘常满有些奇怪。
“是呀,谁知道还得打多久的仗,不趁着这个空儿放他们回去,恐怕又得耽误数年。你想想,这一趟让他们回去了,哪怕是过两三个月就召他们回来,他们也该在家里种下不少人了吗?老子已经五十多了,他们这一趟回去种下的人,可不都是你小子的臣子?”刘邦笑道。
刘常满也掩口葫芦,阿爹还真是为老不尊,这种事儿也挂到嘴上。
“皇上,你怎么跟太子说这些东西呢!”戚夫人抱着如意坐在旁边,嗔怪道。
“来来来,我抱抱如意。”刘邦笑着将如意接了过来。
“笑话,这些事儿他阿爹不教他,谁教他去?将来盈儿当了皇帝,也得这么想事儿。百姓不但得吃饭住房种地,还得生儿育女。现在天下三四个女人才摊一个男人,这三四十万兵放回去,可不得播下百十万人口?抵得上好几郡的人口了!”
“再说了,百姓除了种田吃饭,总共就这么点乐子,咱皇家全都给人夺了,难道不怕女人们造反吗?”刘邦大笑道。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五章 镇守关中
汉五年五月中旬,大汉皇帝不顾群臣反对,毅然下诏,令兵士当归者,皆罢归家;诸候子愿归者尽皆尽国,愿留关中者,可入汉籍。
上行下效,各诸候国见大汉朝廷尚且把兵士放归,以示不再用武,纵然有些诸候不太情愿,但也得随着大汉法规执行。
一时之间,被放归田里的百姓,将近百万,天下百姓父子夫妻尽得团聚,谁不感恩戴德?于是大汉帝国的统治基础,不经意之间,竟然牢固了许多。
不再养活数十万大军,百姓的负担顿时轻了不少。刘邦当即又下令,大汉国比照大秦,实行法制,唯那刑罚比原来少了不少。
秦始皇帝时候,在驰道上撒灰,就要笞五十,役三月;而等到秦二世时,就变成了黥面,流三年。但等到大汉国,则只不过是由各地三老长吏“戒饬”罢了。
在税赋方面,大秦的税赋极重,百姓甚至要上交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收获,等到大汉朝廷颁布政令,百姓们欣然发现,大汉国的税,只要十五税一。
从著名贤王周文王开始,天下主流税率就是十税一,大汉帝国甚至比先周朝还好,百姓们踊跃感戴之余,也更加努力生产,以弥补已经千孔百疮的农业生产。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老百姓最重要的负担,其实就是赋税、兵役、徭役三项,刘邦如今罢兵归田,轻徭薄役之后,又将天下赋税一下子降了数倍,老百姓的日子,当然好过得多了。
罢兵归田后,刘邦又派太子仍然入驻关中。刘常满知道,这实质上,也是为了酬谢自己灭楚的大功,虽然不便再加封号,但入驻关中,实际上就是封自己为秦王了。
不过关中原来一直在萧何治下,各种事务井井有条,因此刘常满回到关中后,只须让陶泉、鲍子鱼、召平等人按照萧何原来的方略暂时走着,因为刘常满知道自己在这个关中王当不了几天。
对历史再不熟悉,刘常满也明白,刘邦所创立的汉朝,史称西汉,定都是在长安的。因此回到京城,刘常满就陪爷爷住在槐里。
槐里就是原来的废丘城,被樊哙决水灌城后,废丘被夷为废墟,然后很快便在城墙边上,长出了许多槐树。槐里地理位置重要,又离咸阳不远,因此刘邦便在此建了行宫,让太上皇刘太公居于此地。
而刘常满到达咸阳之后,觉得无事可做,所以常常前来槐里,陪爷爷一起居住。而阿爹刘邦的德政,刘常满这等离百姓近的,自然也感受到了百姓的情绪,正在高涨。
关中原本是秦国最为富庶的地方,但大秦时期,百姓辛苦一年,也只不过勉强温饱而已。但等归了汉王刘邦,哪怕是楚汉相持时几乎所有男丁都前往荥阳守城,百姓的日子仍然过得比原来要好,如今士兵放回后,槐里各乡邑全都自发庆贺三日,为大汉皇帝寿。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天下大乱时,老百姓的生活正处于最凄惨的时期,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也,但这却正是统治者最大的机会。
当此即,只要稍施恩惠,老百姓当即便会象尊敬自己的父亲那样尊敬君长。倘若再辅以宣传造势,那便会出现东方红太阳升中的大人物,肉身成圣也不在话下。
不过很显然大汉皇帝对于肉身成圣这玩意没什么兴趣,他手下的丰沛故人个个深知他的底细,当然也没人替他造势,在槐里,众人茶余饭后,很有兴趣谈有关大汉皇帝的话题。这天刘常满和姐姐几人一起在茶馆雅间里喝茶时,就听到数人正在谈天。
“老哥,我听说,咱皇帝起事前头,是个小亭长来着,真的假的?”
“兄弟,当然是真的,而且我还听说了,他那时候穷得紧,经常借贷赊欠,他们家老爷子都说他没出息呢。”
“嗨,就是,我还听说,他三十二岁才娶到老婆,不过娶的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说,还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来,咱三个凑近点,我告诉你们,他那个时候呀……”
“兄弟,照你这么说,这吕老太公,还真是眼里有水呀,他咋就能看出来这个小亭长日后要当皇帝呢?你说要是我也能看出来,那时候把我闺女也嫁给他多好,就是不嫁他,那嫁给留候萧丞相也行呀!”
“瞧你那个没出息劲!”这是茶馆的老板娘听到了,笑骂道。“你女儿那时候才两岁,未必人家就肯娶你家的吧?你要有本事,想法把你女儿嫁给皇太子也行呀!”
“唉呀,你别说,我听人家说了,咱那皇太子可是个厉害人物,当初打临江国时候,那临江王太子想暗算他,谁知被他大喝一声,就吓得跌下马来摔死了,你们说说,他这样的厉害人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刘常满正在听人怎么评价自己阿爹,没想到这话头绕着绕着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估计,他肯定得身高丈二,膀阔腰圆,一脸络腮胡子。要不然你想,咋能把人吓得跌死了呢?”
“别在这儿扯你娘的了!皇太子才十四五岁,上哪儿找一脸络腮胡子去!不知道别瞎说!”茶馆老板娘听不下去了,又笑骂道。这间茶馆里是以老客为主,大家互相间熟络得很。
“扑哧!”刘常满一嘴茶没噙住,当即喷了出来,刘乐、范芑、萧昕三人也笑个不停。
他们四个年龄相仿,没事儿的时候,也经常到槐里酒肆茶坊里坐坐,没想到这些人说着说着,就说到刘常满身上来了。
“来,让姐姐看看,你的络腮胡子呢?”刘乐笑着拧住弟弟的脸说道,三四年了,她也长大了不少,唯独好欺负弟弟的习惯,可是一点没变。
雅文吧
“芑芑,还不来帮帮我?你相公被人欺负了你也不管!”两人没闹一会儿,刘常满就被姐姐拧住脸蛋摁到了座垫上。
“去你的!昕昕才是太子妃呢,与我什么相干!”范芑笑着,不但不帮刘常满,反倒也伸出手来,狠狠的在他脸上拧了两把。
“好了姐姐们别闹了,看外边人家听见。”萧昕脸嫩,不好意思上来帮手,只在旁边劝道。
“哟,还没过门呢,就帮起你相公来了?你可小心,等你过门了,我这大姑子要你好看!”刘乐笑道。
“还有你,死芑芑,你现在拧他连个印都不起,是不是怕过门了你相公受气呀?别怕,有我呢,他敢欺负你来告诉我!”终于放开了刘常满,刘乐笑道。
“死姐姐,你都快出嫁了,还没个正经,我看到时候跟赵王一起,你还这么着?”刘常满反唇相讥。
被封为太子之后,当即便由刘邦作主,将萧何的小女儿萧昕指给了刘常满。
萧昕跟刘常满从小就认识,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倒也互相知道。虽然这是一项带了政治意味的婚姻,不过刘常满早就明白,自己这一生,是不可能只娶一个女人的。而且比起那个被迫乱伦,娶了自己亲外甥女的真刘盈来,这种安排,已经好了许多。
而刘乐的婚事,则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由刘邦和张耳约好了,虽然张敖已经三十多岁,但他一直没娶正妻,为的就是和刘乐的婚约。
如今刘乐已经十六岁了,过了及笄之年,若不是刘邦吕雉一直太忙,张敖应该早就迎娶刘乐过门了。
听说萧昕被指为太子妃时,范芑的神色当然有些黯然。不过自回到关中后,就一直和刘乐萧昕在一起生活,也知道萧昕为人很好,因此虽然黯然了几天,不过少女心性,被刘常满姐弟哄了几次,也就又恢复常态了。
“对了姐姐,为什么我看一提起赵王,你的脸色就怪怪的?莫非你不喜欢赵王吗?”回到行宫,刘常满偷偷到内室中问刘乐道。
“哪儿有!就是想着快离开你和芑芑她们了,心里有点难受。”刘乐强颜说道。
“好姐姐,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吗?”不管怎么说,刘常满前世就已经是大叔级的人物了,这些小萝莉们的心思,还能摸不清楚?
“好姐姐,如今咱这一辈儿的人里,赵王已经算得上是个尖子了。他身为赵国三郡之主,人又长得好,而且为了等着你,六七年都没有娶妻,只跟几个丫头小妾混着,算是不容易的了。”刘常满笑道。
“我知道,他比萧延雍钜鹿他们强多了。”刘乐说道,但眼睛就是不肯抬起来。
“好姐姐,项王已经死了!他那样的人物,是个女人都会喜欢的,可惜他那样的人物,几百年才出一个!”
“你,你,你怎么知道?”刘乐大吃一惊,这是埋在她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刘常满从何而知?
“傻姐姐,你自己在关中主事这么久,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逝去的东西,是永远追不回来了,抓住眼前的吧!”刘常满劝着姐姐。
刘乐的这点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自从丰邑一见之下,刘乐就被项羽的风采倾倒,然而天下只有一个项羽,而且他已经死了。少年男女都会在心里有个深深的影子,然而随着年龄渐大,这影子会慢慢淡去的。
但真的能淡去吗?刘常满在心里问着自己,眼前仿佛又浮起了那个白衣女孩的身影。
“青青,再过两年我就要大婚了,你在那边可好吗?大婚之后,我就要全心全意对待眼前的女孩了,你呢?”刘常满心里默默念着,一时之间,姐弟两人都沉默不语。
“太子,公主,萧丞相和叔孙太傅来拜!”正在屋内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一个侍卫前来报告。
“有请!”刘常满当即和姐姐一起,前去接待两人。
“萧叔叔,叔孙太傅,你俩不是在洛阳吗?怎么到了关中的?”落座后刘常满问道。看着两人脸上都是风尘仆仆,看样子一路上赶得还很急。
大封诸候时刘常满去了洛阳观礼,但不久就又回到咸阳,坐镇关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刘常满这个太子,此时的实权,完全相当于秦王。
从洛阳回来时,诸将都生怕自己离得太远,封候赏爵时自己得到的少了,因此刘常满仅带了召平、李左车两个太子府的人,还有唐厉、虫达等亲近侍卫回到了咸阳。此时关中守备,唯有女将军秦莹驻守在长城一线。
相国萧何自然是留在洛阳辅佐皇帝,而太傅叔孙通,这个本来毫无疑问应该跟着太子的人,竟然也留在了洛阳,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要召集齐鲁儒生,替皇帝演练礼仪。
这个礼仪的事情,确实也是大事。刘邦的核心力量丰沛故人集团中,全都是些泥腿子出身,根本不懂礼仪,刘邦也是个不讲究的,刘常满曾经上过几次朝,差点没有笑死。因此叔孙通这个建议,提出的正是时候,刘邦当即便将他留在洛阳。
此时见两人突然从洛阳赶到,刘常满当即问起出了什么事情,叔孙通说道:“汉王已经下令,移驾咸阳,都关中,特命我等二人,先来禀报太子,也好早做准备!”
是的,刘邦所创立的汉朝,因都于长安而被历史书称为西汉,这一点刘常满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但此时关中根本没有长安这个说法,看起来刘邦定都长安一事,其中还是很有波折的。
汉五年八月,大汉皇帝车驾临幸关中,册封太子刘常满为关中大将军,率一半中尉军,也就是两万五千人守关中;丞相萧何、太傅叔孙通、留候张良、将军郦商、秦莹等人一律留在关中,侍太子,并修葺秦国留下的宫室,以备皇帝入驻。
至于皇帝自己,已经习惯了洛阳高大宫室的他,当然不会留在这里看众人筑土垒墙,皇帝车驾在咸阳转了一圈,便即回洛阳南宫居住了。
当初秦王的都城乃是咸阳,因此宫室也大半都建在咸阳。而项羽入咸阳时,一把大火三月不灭,把咸阳城中巍峨的宫殿群烧了个一干二净。
唯一幸免于难的,便是位于渭河南岸的宫室了,其中保留得最完善的,便是长乐宫。因此萧何当即命令少府阳成延修葺长乐宫,自己则在渭河南岸选址,准备新建宫室。
“看样子,这就是日后的长安城了!”刘常满心里想着。西安城是在渭河南岸,当初修三门峡水库时,差点没把西安城给淹了的事情,刘常满可是记得很清。
“不过说起来是宫室,这看起来也不怎么地嘛!”这天,刘常满围着长乐宫转了一圈,心里想道。
秦国建造的宫室,从远处望去,绝对巍峨壮观。
底下是台基,上面垒的是二三十米高的高台——诸位倘若到河南开封的龙亭公园,便能看到这种建筑风格。然后再在高台上面建成宫室,宫室的顶上又起高脊,看上去分为三层,仰望之时,让人顿生栗畏之心。
但这宫殿对于刘常满来说,绝对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类型。走近了一看,黄土夯成的台基,黄土夯成的高台,黄土夯成的宫墙,着实叫人感觉不好看。
不过想当初长乐宫本来就是秦王的行宫,根本不是重要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建在渭河以南了,所以建得粗糙些也是可能的。可惜极其漂亮的阿房宫被项羽一把火给干掉了,要不然倒可以欣赏一下。
但从洛阳南宫的建筑格式看来,这个时代,已经开始使用砖瓦了。“那就借着修宫殿的机会吧,也让我这个当太子的,关心一下民谟好了。”刘常满心里暗笑。
“我要改变你了,大汉,你准备好了么?”刘常满心里呼喝道。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六章 改变的开始
其实早在刘常满被派驻关中时,他就已经开始策划,如何给这个世界做点事了。听起来很傻,但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
虽说刘常满一直有这个心做些事情,但他属于那种没有由头就引不出想法的人,因此一直以来,也没找到什么事情可做,直到陪刘太公前往槐里居住。
按说照着这个时代的规矩,儿子立了大功,父亲自然也是要给个封号的,但刘邦没有。因为这个时代还有一个规矩:儿子立了大功,父亲可以代享其成。
当初吕青所以能当上楚国的令尹,完全是因为吕臣的苍头军击秦有功;而吕太公没有任何功劳,竟然在刘邦入霸上之时,就被封为候,完全是因为吕泽的大功在那里支撑着,刘邦没法再为他争取王爵,只好给吕太公一个爵位以示安抚。
但轮到刘邦身上,他可不认为自己应该把帝位让给自己父亲。当初有人提起过这事,刘邦当场说道:“提三尺剑取天下者,吾身也,虽亲父子不易!”
当然,从形势上讲,刘太公一介老农,也确实没那个能耐去当这个皇帝,但刘邦这么让也不让,毕竟于情理有亏。就象在家里吃饭,明明父亲已经吃饱了,但儿子们去盛饭时候,也要问一声“阿爹还要吃不?我再帮你盛一碗来好么?”这是个礼节问题。
更有甚者,刘邦登基之后,只给自己母亲上了一个名号,却提也不提给父亲上尊号的事情,最为过分的是,刘邦当初定都洛阳,却把父亲送到了关中居住,远远的离开自己。
对于这种情况,刘常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皇家无亲情,真的是这个样子。
这个天下,对刘邦皇位有可能形成威胁的,当然是那些异姓诸候王们,特别是比较有能耐的韩信、彭越、黥布这三个。
当然,内部的吕泽、萧何等人,也是一些潜在的危险,不过这种危险比异姓诸候王要小得多,毕竟候爵手里权力不足,没能自己的行政权,想造反就难得多了。而且候爵共有一百多个,在分封时,刘邦让他们的封地犬牙交错,互相制衡,谅他们也翻不起大浪来。
然而实际上,这些都不是对皇位最大的威胁,最大的威胁,反倒是刘邦的父亲刘太公、儿子刘常满。虽然是一家人,但这两个人都是有直接资格取代刘邦的,更有可能获得那些别有用心的诸候和诸将的支持。
可这些都是刘邦心里不能说的东西,因此他当然要把刘太公和刘常满一起塞到关中,远离首都洛阳。更让吕雉留在洛阳自己身边,严防儿子篡位——毕竟老爹篡自己位的可能性要小得多,父子之心他还是明白的。
当然这些都是刘邦的想法,刘常满也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些,刘太公则完全没有感觉。
但刘太公一直不高兴,哪怕三儿子当了皇帝,哪怕子孙都被封候,哪怕身为太子的刘常满搬到槐里,天天和他一起嘻闹,刘太公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天审食其从军中回来拜会太子,刘常满知道他对于侍候人有一套,便和他说起爷爷的事情。
自从回到洛阳后,刘常满想了想,这审食其其实啥也没做,杀了人家太冤,便把他从吕雉手里要了过来,借口想让他立更大的军功,将他塞到了秦莹麾下当了一个都尉。“只要以后防止他和阿妈见面,谅他也干不出来什么邪事!”刘常满心想,不过还是不放心,仍然派了陈濞去监视他。
这审食其不亏是侍候过刘太公的,在槐里呆了两天,便找到了原因。
“太子,我看太公这次,恐怕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乃是思乡了。”审食其说道。
“思乡了?”刘常满有些奇怪。
“是呀,太公自年轻时候,就爱斗鸡走狗,博陆鞠蹴之戏,最喜欢的杀猪屠狗的汉子,最爱的是顽劣无赖的少年,如今你让他住在宫殿里,周围尽是规规矩矩侍候他的人,岂不叫他闷煞!所以无论侍候的怎么周到,太公都不会高兴!”审食其说道。
得了此信,刘常满也犯了难。如今丰邑虽然还是汉地,但与洛阳隔了韩、梁二国,将来迁都关中后,隔得更远,势必不可能让爷爷再回丰邑去住,谁敢保证将来韩梁两国不造反?到时候再来一出“广武烹太公”,刘邦可不一定再敢说出“分我一怀羹”的话了。
刘常满当即跑去找萧何商量此事,萧何却笑笑说道:“此事甚为简单,太子只须择一地方,再建一座丰邑,将太公怀念的丰邑故人,一体移来便是!”
听了此话,刘常满只觉得豁然开朗,就是呀,如今自己是大汉太子,很多事情都可以调动国家资源,不必拘泥于自己一身之力呀!
想到此处,刘常满当即高兴起来,立即让阳成延派人回丰邑,将丰邑图形描了下来,又让留守丰邑的二伯之子,沛候刘濞派出丰邑中数个“能人”前来关中,协助建筑新丰城。
经过选择,大家都觉得灞上那一带的地形依山傍水,特别象是丰邑一带,于是汉六年十月,刘常满便率众在戏水旁边,开始动工筑城,仿照丰邑建成了一座城市,取名新丰。
国家有移山之力,丰邑不过一个小小乡邑。因此不到一个月,一个一模一样的丰邑就在戏水岸边落成了。落成之日,从丰邑迁来的亲戚故旧们也都携家带口前来,甚至有的连家里的猪羊鸡鸭都带来了。
看到新丰城,众人都欢呼了一声。这个新丰城除去新了一点,别的都和丰邑一模一样,最大的证明便是,不但各家的小孩子们不用大人引领,便能走回自己家去,就是把那些猪羊鸡鸭放在地上,它们竟然也能在新丰城里找到自己的“家”!
能找回以前的生活,刘太公大喜过望,又住回了新丰城自己的房子内,和一群故人混在一起,再也不肯回槐里行宫居住了。
“呵呵,象爷爷这样的,在后世就是所谓的低级趣味吧?”刘常满心里想着。
然而这次建筑新丰城,却切切实实的让刘常满从头开始,体验到了这个时代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他改变这个世界的大计,创造一个新的汉朝的开端,也就由此开始了。
或许在军事上的功绩,已经足以为刘常满这个太子留下一些名声了,但刘常满并不满足于此。这些都是些虚的,百姓们说起来,也不过就如同那两位酒客一般夸上几句“太子身高丈二,腰阔十围,声如洪钟,满脸络腮胡子,一声大吼就把临江王太子那个倒霉蛋吓得掉下马摔死了”之类的谈资。
这些玩意,对于刘常满这个后世来的人,没有什么意义,他所要的,是对这个时代实实在在的改变,让它变得更适合大多数人生活,让它变得更美好。
“造那些复杂的东西,我确实不会,可是有些很简单的东西,我总是会的。纵使我不会吧,咱不是大汉太子吗?我可以让人研究呀,我就不信这个时代的人笨,只要知道了原理,应该很快能研究出来吧!”刘常满心想。
刘常满是个习惯从小处做起的家伙,暂时还没想过要大张旗鼓的干什么,能提起他兴趣的,就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比如说,砖瓦的烧制问题。
在北方农村生活过的,都知道后世的大部分房屋,都是砖瓦木架结构。但在刘常满这个时候,多半却是土木结构,也就是说,墙壁一般是用夯土或是土坯构成的。
这倒不是说,先秦的人就笨蛋,连把泥土烧成砖都不会。秦砖汉瓦,那都是极为有名的东西,这个时候,石灰也早就造了出来,根本不需要刘常满去“发明”。
然而秦代为何不用砖建房?刘常满观察了许久,这才发现,原来,最大的原因是,这个时代烧砖的窑的问题。
秦代的砖窑,远不象后世那般,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窑洞,一窑能烧出的砖,足够建设大半间房子。这个时候由于通风道的设计问题,烧砖瓦的窑都是一个很小的圆形直筒窑,而且烧制之后,要靠自然晾干,也没有掌握灌水的技术,因此一窑烧出的砖很少,效率大概是后世的五分之一。
后世那种圆形大窑,刘常满是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样子。
其实制砖是一件比较简单的工艺,凡是在农村生活过的男孩,多半都会记得。将粘土和成很稠的泥块,然后上去用脚踩,一直踩到泥“熟”为止。
等泥熟之后,再在平整好的地上洒上细沙,然后将泥块搬出,用“砖模子”做成砖坯,在地上晾干。所谓砖模子,就是一个四方的木框,基本上相当于把一个木盒子的底和盖都去掉。
这套工艺流程,在秦代就已经很完善了,因为土坯也是这么做的。但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烧制,毕竟砖所以是砖,完全是因为烧制才成的。
对于我国来说,农村经济一直以自给自足为主,就连烧制砖瓦盖房这样的大事也是一样。很多想盖房却又买不起砖瓦的人家,人丁兴旺,劳动力宽裕的话,会用两到三年的时间,为自己集攒砖瓦盖上一套房子。
一般在春秋有空时,会把砖坯拓好晾干。夏天太阳太厉害而且容易下雨,冬天泥土会结冰,都不是做砖坯的好时机。而在冬季农闲时腾出人力割柴禾,待春夏晾晒后方好烧制砖瓦,所以除了冬夏两季,春秋时候一般砖窑都在空置着。
在农村,一般一个村子共用一两口砖窑——毕竟那不是天天都有的事情,而象刘常满这种小顽童,不烧砖时的窑,则成了他们捉猫猫时最好的去处之一。
因此上,刘常满对于砖窑记得极为清楚,因为小时候看别人烧窑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而且还能蹭点烧窑人烤的红薯什么,极爽。
砖窑上一般有三个烟道,而下面的进火口,还有里面砖的码放方法,甚至最后封火时灌水的方法,都是很有讲究的。刘常满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它到底是有什么讲究,但祖祖辈辈都这么烧制青砖,想来必有它的道理。
一件事情当你看了数十遍后,自然会记得的,这一点刘常满是深信不疑。
按照太子亲自画的图样建造的新窑果然不凡,一窑烧制的青砖,足足比得上以前五倍的量不说,使用的柴草却只多用了一倍!
阳成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种砖窑的用处的,但等太子拿出第二个图样时,阳成延更是惊呆了。
其实那个图样,不过是一个后世农村极为常见的瓦轮的图样。制瓦的工艺,前面和制砖差不多,但和制砖只是差了最后烧制的方式不同,制瓦的工艺在秦代差了更为重要的一项:制瓦。
其实,制瓦和制砖一样,都属于制陶器的范围。既然是制陶,那就需要一个“范”来作为模式,制砖的倒还罢了,反正是个四四方方的木框,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制瓦就大不一样了。
瓦片是有弧度的,因为它排列后,需要有沟槽让雨水流下;瓦片必须比较薄,不然房梁和椽子会支撑不住房顶的重量而塌掉。
这些限制,都导致瓦坯的制作很难。在这个时候,是用两块弧度相同的木板夹住泥版,然后用劲挤压,使之成型后再取下来的,再加上烧制时候容易破碎,产量可想而知。
但刘常满却知道,后世的瓦片,根本不是用这种方法制成的,那是用陶轮技术来生产瓦坯的。具体说来,就是象陶土店里玩的那样,将泥版切下来后,糊在陶轮上,然后外面用一块木板作为刮片,转动陶轮,瓦坯自然平整光滑,然后再将陶轮上端多余的泥土刮掉,泥坯就制成了。
这样制出来的泥坯乃是圆桶状的,然后再将泥坯按等份划出四道深痕,但不能划透了,再将圆桶状的泥坯轻轻取下,这瓦坯便算制成了。
这圆桶状的泥坯比起当初挤出来的泥版瓦片,很容易就能竖在地上晾干,等干透后拿手轻轻一敲,便成了一块块完整的瓦坯,而且大小形制都是一模一样,跟原来用木范挤压出来的没甚么区别,甚至还更光滑平整些。
陶轮工艺在这个时候,已经算得上是顶级的制瓦工艺了,以后的两千多年里都没什么改变就是明证。想要超越陶轮工艺,就必须得等到机械化时代出现,开始大规模机器生产后才有。
虽然刘常满知道,陶轮制瓦不过是手工艺的顶峰,日后还会有大机器生产将它替代,但对于阳成延这种浸淫建筑二十多年的人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
有了快速制造砖瓦的方法,以后甚至是民间的建筑,也可以采用砖瓦结构了。砖瓦结构和土木结构比起来,不论是比较坚固耐用还是美观舒适,那可都是前进了一大截。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七章 观念问题
新的砖瓦烧制工艺出来之后,在和阳成延等人详细商讨了之后,刘常满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长乐宫、长安城都用砖瓦结构垒起来!
然而丞相萧何并不同意这个想法。要知道,天下刚刚安定,民力还凋弊得很,用烧制好的砖筑城,所需要的费用,比起用黄土夯筑要大得多了。在萧何看来,太子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典型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但刘常满的想法却不一样。天下刚刚安定,老百姓正是最穷的时候,如今刘邦内府充盈,正好以工代赈,周济百姓。
汉承秦制,对于国家财产,使用的仍然是皇帝的内府和国家的国库分开的制度。如今皇帝才践位一年,又蠲免了天下大部分的钱粮,国库里当然没什么积蓄,但刘邦的皇帝内府可就不同了。
征战天下数年,败亡诸候的积蓄自然都被搬入了内府库中,萧何是个谨慎的,当然也不肯随便动用刘邦的私财——毕竟原来谁也不敢保证刘邦就能当上皇帝,拥有天下的。
但现在不同了,建造宫室相当于替皇帝建私宅,动用的当然是皇帝内府财物。基本上,从内城墙开始的宫城,还有禁城外皇帝的行宫园苑,都算是皇帝的私有物品,简称“宫苑”,所有开支都从内府支出。
而宫城以外的建筑,包括国都的城墙和护城河在内,则属于“国人”共有,乃是国家之都,故开支都由国库支付。所以刘常满这才动意,要修筑一座砖瓦结构的宫城,既能扩大砖瓦结构住宅的影响,又能给自己造一套上好的宫殿,更能周济百姓,何乐而不为?
但会议此事的时候,刘常满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想推广开来,阻力甚大。
“太子在新丰城中所建住宅,我已经回去看过。”萧何先发了话,自从新丰城建好,萧氏宗族没有军功的,也多半搬到新丰城居住,萧何经常去故居,所以有此一说。
“砖瓦结构的住宅果然很好,但偶一为之尚可,倘若宫城都用此物,恐怕极伤民力,得不偿失。”萧何仍然持自己的观点不放。
“不错,殿下意欲将砖瓦住宅推而广之,令我大汉子民,皆能住上良宅,以免风雨修葺之苦,臣甚敬之。但此物耗时费力,想推而广之,非一朝一夕之功,今宫城建造,迫在眉睫,臣以为不如仍照秦时旧法,以土垒之。”郦商文武双全,镇守大散关一带甚为尽职,为刘邦信臣之一,因此说话也比较直接。
召平也已经被刘邦正式颁诏,成了萧何名下的长吏——这也是二千石的高官了,刘常满见他也少了很多,但刘常满深信召平会支持自己。
谁知召平说出话来,却让刘常满大失所望。
“太子美意,召平甚知之。太子可是想逆用那‘都中好高髻,城外高三尺;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之意,以裨使砖石之宅尽快推广否?然臣以为,太子此举操之过急,阳成少府也在,且请阳成少府计算一下,需得多少人力物力,方能如太子之意,建成这宫城。”
此言一出,刘常满当即知道,召平也是不赞成自己的了。不用阳成延计算,刘常满也知道,这用砖筑城,所需的人力物力,至少超过用土夯城的三倍。
然而这又有什么?花的是皇家的钱,建的皇家的城,老百姓出工出力替皇帝烧制砖瓦、垒墙筑城,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到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确实如召平所说,这宫城建成之后,必然比那黄土宫城雄伟许多,四方诸候前来朝贺之后,见了这天子宫城,回去再看自己的黄土宫城,必定是恨不得立刻扒了重建,而列候将相呢?文武百官呢?世家贵族富商大贾呢?有条件的有毅力的农户呢?
有好的东西,大家自然愿意效仿,到时候不用诏令推广,天下自然慢慢的都会考虑建这砖瓦住宅的。而这样一来,手工业中,又多了烧砖制瓦两种,建筑业者,自然也多了垒墙编棚数项,因为烧砖制瓦编棚等的需要,这伐薪的樵夫也多了卖柴的地方,卖炭的商户也多了收炭的渠道,一条产业链就形成了,何乐而不为?
在刘常满穿越前,那房地产业就是支柱产业之一,如今为何不能复制那时房地产业带动的经济发展?刘常满就是不信这个邪!
但如今除了自己之外,萧何、郦商虽然算不得心腹,也都是和自己过从甚密的人物,但他们两个,甚至召平这样的心腹,也都反对自己这样做,症结到底何在?自己话已经说得够清了,难道他们确实头脑愚钝,看不出这里面的好处吗?
还是他们认为,天下刚刚平定,皇家宜示人以俭仆?不过看起好象他们三人都没这个意思,而是单纯的认为,此事耗费民力太过,不宜使用。
刘常满心里极其郁闷,但又找不出症结所在,只好拂袖散会,回行宫去了。
躺在行宫的床上,刘常满越想越郁闷,范芑见他不高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问他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板着个脸在那里发呆。
见是范芑过来,刘常满这才高兴了一点。要说起来,虽然如今没有圆房,但刘常满和范芑在一起翻滚已经数年,早已经是亲密无比了,唯有萧昕脸皮薄,自从订亲以后,只除了刘乐派人去叫她时方才前来行宫,平时都是回新丰城居住。
“芑芑,你说他们为什么都不同意我用砖瓦建城?你说说,倘若这都城全用砖瓦建筑,我估计不出五年,这砖瓦房屋就会大行天下,百姓岂不也少了许多风吹雨淋之苦?”
“常满,恐怕萧丞相有他们的想法。这是天下大事,我可说不明白,要不你去问问叔孙太傅去?我看他是个厉害人物。”经过数次事情,范芑和刘乐也都认定了这个叔孙通,果然不是普通人物,虽然号称儒生,其实是个有能耐的。
“那样也好,等我去新丰城里见过爷爷后,再让叔孙太傅去家里一趟,正好看看家里的房屋样式。不过你得先让我抱抱,要不然我没劲去!”刘常满笑着说道。
“你想的倒美,大白天的,也不别人看见!”范芑是知道他毛病的,轻啐了一口,自去找刘乐玩了。刘常满也打起精神,带上几个侍卫,骑马直奔新丰城而去。
和项羽打仗时,乌云马被杀,乌骓马自杀,刘常满只好让傅宽给随便挑了一匹军马骑用。不过傅宽是高手,这挑出来的军马确实也性情温良,没犯过什么错。只是刘常满习惯了乌云那样恋恋不舍的样子,陡然换了匹马,感觉很不好。
“什么时候还能到月氐去,再要一匹好马自己养大算了!”刘常满心里想道,跨进了新丰城门。
新丰城里,唯有刘太公的房子,是刘常满用最新的砖瓦技术建起来的,在村子里看着别具一格。见刘常满回来,刘肥、刘交都出来迎接。
“大哥,你先去叔孙太傅那里一趟,请他前来爷爷这里!”刘常满先对刘肥说道。说起来太子太傅其实也兼管着教授诸皇子的任务,刘肥去请正是符合。
“诶,那我去请了!”刘肥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对于自己的“本家”,刘肥心里其实只喜欢刘常满一个。这倒不是说刘太公等人待他不好,但刘肥总觉得,爷爷叔伯这些人,待自己都太客气了。
是的,太客气了,客气得不象一家人。刘肥虽然有些憨憨的,但并不是说他就是笨蛋,客气是好事,但对于一家人来说,客气就代表着生份。但唯有自己的异母弟弟刘常满,对自己从来是很随便的,这才让刘肥心里感到舒服了不少。
正在演练礼仪的叔孙通,被刘肥请过来后,急忙拜见刘太公,刘常满这才说起会议中有关筑城之事。
“原来是为这件事情。此事我也曾预闻。有些话,萧丞相他们不便说,我倒要劝太子一句,宫殿能住就行了,何必让黔首劬劳,民众腾怨呢?”叔孙通说道。
要说叔孙通这话,又比萧何他们重了不少,刘常满更加不解了。
“叔孙太傅,我就不明白了,这件事情怎么就让黔首劬劳,让民众腾怨了?”刘常满简直有些愤怒了。
“太子不必动怒。太子试想,这修建宫室,势必大发徭役。如今天下初定,百业待兴,皇家修筑宫室确是要事,但也不必为求美奂,就徒耗三倍民力吧!”叔孙通也有些不耐烦了,太子乃是人人知道的小神童,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想不明白?
原来如此!刘常满这才明白了自己和萧何他们交流时的症结所在。
“说到根底,还是政治制度的原因呀!”刘常满心里暗叹。
没穿越之前的刘常满,对于政治制度虽然没什么太深的理解,但毕竟生在红旗下,长于新中国,一些基本的政治理念还是知道的。
就比如说这筑城一事吧,在刘常满心里,皇家需要建宫室,当然就需要建筑材料、建筑工人。那建筑材料当然要向老百姓购买,而建筑工人嘛,自然是在百姓中招募。
但萧何他们想的就不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帝王乃是天下君父。既然这天下都是皇帝的,那皇帝想给自己建个宫室,建筑材料自然就由征来服役的百姓生产,而建筑工人,当然也由服役的百姓们无偿劳动。
所以萧何他们坚决不同意用砖瓦修筑宫城,因为这么一来,恐怕调服徭役的百姓,甚至不止三倍,再加上路上的消耗,恐怕得耗费十倍民力,才能满足太子的一时异想天开。
然而,从根本上说,却实在是政治制度的不同。
在现代,虽然当官的不一定是真的“公仆”,但毕竟是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去的。在国外那些民主制度发达的地方,百姓对政府的基本观念甚至是“我向你缴了税,养活了你,你就理所当然得保证我的利益。”
而当官的口号,自然是“服务纳税人”,忠于职守是因为“我花的纳税人的钱,不能随便浪费纳税人的钱”。
刘常满不懂孟德斯鸠的社会契约论,但这个观念在刘常满心里也是很深入的了。
但在中国古代,这个情形就大不一样了。中国古代的政治观念,因为皇权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在理论上讲,天下人都是皇帝的臣子,天下地都是皇帝的领土,天下财物自然也都是皇帝可以随意支配的。因此古代当官的,讲的乃是“为天子牧民”,当官时的信条乃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所以在民主制度中,所有事情的出发点,都当以“民”为主,而在君主制度中,所有事情的出发点,都当以“君”为主,这就是两者最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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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常满和萧何的碰撞,说到底,就是民主心态和君主心态的碰撞。
原来是这样!终于想通了症结所在,刘常满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看起来,这日后想真正的改变大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但这宫城,我还是必定要用砖造出来的!刘常满心里暗暗发狠道。
汉六年三月,汉太子、关中大将军刘盈颁下诏令,诏令中说,皇帝即将移驾定都关中,因修筑宫室需大量砖瓦,因此令三辅百姓皆可自行烧制如范,烧制后由皇家统一收购,可给予钱、粮、牛羊不等。
这砖瓦百姓倒是知道的,但汉太子所下的诏令中,给的价钱也太低了点,倘若烧制,那砖还能赚个辛苦钱,这瓦可就通赔不赚了。于是百姓们并没有什么动作。
但没过多久,本来被丞相诏令发往关中服徭役修建宫室的三辅百姓全都返回。并且回来之后,纷纷开始选址造窑、平整土地,看得众百姓将信将疑。
要说这新式的制砖制瓦技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原来制过砖瓦的一看就会了,而那砖窑的原理,更是一看就懂,只是那制瓦的陶轮,需要到咸阳一带方能买到。
转眼间到了四月底,第一窑青砖青瓦出烧了出来,官府果然不食言,当即照价收购,由役夫运往咸阳。
三辅百姓顿时沸腾了!那些青砖青瓦大家已经明白了烧制过程,按照造价,卖给官府获得竟然达到两三倍之多,谁不愿意?顿时,三辅地面轰轰烈烈的烧砖运动开始了。
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刘常满算是深深感觉到了这一点。原来想着,这青砖的烧制方法想要在三辅完全推广,至少也得等到一年之后。谁知不到三个月,三辅地面就开始大面积的烧制砖瓦,百姓们农闲时的时间,倒有一半人用在了砖瓦之上。
战乱刚刚结束,除了耕种,百姓可做的营生很少,因此有了这等“赚外快”的机会,如何能不去把握?
眼见砖瓦生产的速度越来越快,汉太子又颁下另一道诏旨:招募关中各地的能工巧匠前来筑宫城,凡被选中为大匠者,皆赐爵一级;凡被选中为小匠者,皆赐复三年!
赐爵一级,就意味着可以多一处宅基地,一顷耕地,赐复三年,就意味着三年不用纳税!顿时,整个关中又轰动了起来。经过砖瓦事件,关中人已经知道了汉太子的信誉和名声,如今又颁下诏令,关中的能工巧匠纷纷前来,一时间宫城的修筑速度,大为加快。
然而砖瓦的烧制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连九原一带的百姓,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烧砖制瓦,沿直道往咸阳运送。而洛阳、河东的工匠也纷纷赶往咸阳,不为得那爵位赐复,就为学习这烧砖制瓦的技术、垒砖调灰的能耐,咱也得来是不是?
终于这一天,刘常满在新丰城和爷爷一起闲谈时,阳成延、萧何、召平一起,苦笑着前来寻找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