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范蠡与西施的八卦(上)
“朱二哥,你家宗祠真大,不过为什么没有看祠的人呢?”到了定陶街上,刘常满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呵呵刘兄弟,你可别叫我朱二哥,我是姓陶名泉,我那三妹,姓范名芑,我那大哥呢,才是姓朱名家。”陶泉笑着纠正刘常满的错误。
“喔?我看你们的宅院都建得一模一样,还当你们是亲兄妹呢,原来你们是异姓兄妹?”刘常满有点惊讶。这世上异姓兄弟姐妹自然也不少,刘邦和卢绾就是异姓兄弟。但异姓还建一模一样的房子,用同一个宗祠的,这可是头一回见。
“呵呵,我们是亲兄妹,不过没用同一个姓罢了。你说的不错,那一大片宅子,都是我们本家的,那宗祠,也是我们一家三姓共用的。”陶泉说道。
晕,真是你不说我还明白点,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刘常满心里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陶二哥说的,我好象不太明白呀。”
“我家规矩是先祖定下的,与别人家不同,也难怪小兄弟迷惑。”陶泉笑着说道。“我家先祖,人称陶朱公,本姓范氏。”
“啊?”刘常满顿时张大了嘴巴。陶朱公,也就是范蠡,这位集财神、贤臣、智者为一体的传奇人物,在后世的代代传诵之下,不知道曾被多少人景仰。至今河南南阳市宛城区,也就是原楚国的宛城,范蠡的故乡那儿,还有为他而建的财神庙宇,刘常满还进去看过的。
如今陶泉竟然自称是他的血裔,倒要听听是如何说的。
“看来先祖的事情,小兄弟也听说过一些。”陶泉看见刘常满神情,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越国灭吴后,先祖便浮船出海,先至齐,后至陶邑。他去世前定下规矩:凡是他的后代,不分男女顺次按年龄往下排行,长者姓朱,以应他最后使用的姓氏;次者姓陶,以应陶邑;再次者姓范,以应他的本姓范氏,然后以次类推。这下小兄弟明白了吧?”
“喔,原来是这样,我说嘛,一看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家,就是一个大宗族嘛。”刘常满恍然大悟。陶朱公范蠡大人不亏是传奇人物,连为子孙定下的姓氏也如此新颖有趣。
“按路程算,今天单父张家的人也到不了,二哥,别看小弟年少,不过很是喜欢喝酒。要不咱俩去街上,顺便找个地方喝上一杯?”刘常满笑着说道。
定陶城就在济水的南岸,其实离大野泽也不算很远。刘常满一边走,一边留意街上的风俗景致,看起来跟昌邑那一带风俗很近。
刘常满到了一个新地方后,就爱看人家风土民俗,留意一些小景致小趣事的习惯,还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教师这个职业虽然薪水很一般,活儿也不算轻,但却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假期悠长。每年除了法定节假日之外,寒暑两个长假合起来差不多有九十天,给爱好旅游的刘常满带来了不小的便利。
但刘常满上大学时就知道了,普通的跟团旅行方式,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好一点的旅游景点吧,门票贵不说,最讨厌的一点是,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花了高价门票进去之后,根本不用看景色,直接找个高点的地方蹲下,在那里数人头得了。
大二时候,刘常满有一次跟团泰山五日游。为了看日出,半夜里就开始爬泰山,到了山顶上寒流阵阵,冻得人半死,刘常满只好租了件脏得要命的棉大衣裹住自己,猫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准备眯上一会儿等着。
为犯防困,刘常满还特地用手机定了个闹铃,没想到等被闹铃叫醒后,却发现前面已经被数十层人头挡得严严实实的,等人头散去,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这云海日出的景色自然也就没能看成。经过此事之后,刘常满算是得了一个教训:象这样的旅游,根本是花钱找罪受。
然而爱好旅游的天性是按捺不住的,所以刘常满再出去玩时,就自行选择一些地方,去了也不往那些着名景点凑热闹,只在城市乡村里转转,尝尝当地小吃,看看风土人情,自己找些小的景致去坐坐,倒也其乐无穷。
到了这里之后,这种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所以不管走到哪里,刘常满都会不由自主的对当地的风土人情进行观察。象今天在定陶,刘常满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说陶二哥,我看你也就比我大上十几岁吧,在这里的辈份,好象可是高得很呀!刚才路上那白胡子老头见了你都得让道,管你叫什么来着?叔公?!”刘常满笑问道。
“哈哈,你说刚才我那侄孙子吧?那是,我正经是他叔公呢,可不是胡乱叫的。”陶泉笑道。
“咦,真的?为什么你辈份这么高呀?”刘常满笑问道。
其实刘常满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古代并没有计划生育的概念,只要怀上就要,因此妇人从十几岁到五十岁之间,随时可能生下小孩。
这样一来,长兄和少弟相差二三十岁的都有,出现侄子比叔叔还大两岁的现象也是常有的。这样有那么十代八代积累的,那差的辈份可就多了去了,也就是红楼梦里面说的“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现象。
“这事儿可就说了话长了。不如咱们两个找个地方坐坐,暖上一壶,我慢慢的说给你听?”眼见饭时也到了,陶泉笑道。
“喔?那好得很呀,陶二哥愿意请客,小弟求之不得呀!”刘常满笑着回答,陶泉看着他装大人样子,也大笑了起来。
等坐到了酒馆里,陶泉有心看刘常满的笑话,很起劲的劝他喝酒。刘常满心里暗笑,这陶泉不亏和那范芑是亲兄妹,都有些爱捉弄人的基因在身上呢。
偷笑是偷笑,但陶泉这主意打得可是大错特错了,三酿酒尚且灌不倒的刘常满,这普通黄酒刘常满喝下去简直跟过去喝啤酒一样,喝得再多也最多感觉撑得慌,绝对不会醉。想当年在学校人送外号“啤酒不倒刘大侠”,那可不是白叫的。
第四章 范蠡与西施的八卦(下)
陶泉可没这么大酒量,两壶温酒下去,就有些醺醺然了。刘常满只要一劝,他就杯到酒干,问起话来,那也是问一答十,不一会儿就让刘常满套到了不少话,不过最让刘常满感兴趣的,却是一桩有关于西施的八卦。
据这陶泉自己说,他的辈份所以这么高,完全是因为朱家和他这一系,乃是范蠡的第三个儿子范宣的后裔,而范宣,正是范蠡与西施的儿子。
话说自从他家先祖范蠡,乃是有名的智士,助越王勾践复国之后,知道自己立下了不赏之功,便上书请辞。
勾践正中下怀,却又不肯落下个容不得功臣的名声,便放出话来,不准他走,敢辞官就杀头,暗地里却赐给范蠡金银细软若干,大船三艘,说是范大夫喜游,为寡人苦身戳力十年,寡人当助范大夫巨舰行资,以俾公事之余,可得尽兴,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范蠡便带了金银财宝,携了家小,乘大船浮海而出,从齐地上岸,后又定居于定陶,改姓朱氏,作生意大富,名闻天下,成了生意人眼里的先贤,所谓“陶朱之富”是也。
“先祖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不过那时候的排姓方法,却正好与今天相反,大太爷爷生得早,自然随先祖本姓,所以姓范,二太爷爷生于定陶,所以姓陶,我们这一支的太爷爷,却是随先祖最后所用的姓氏,姓朱。”
“刘兄弟,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我们这一代的家主?”陶泉已经喝得不少,晕晕乎乎的问道,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
“知道知道,不过你不是说,你们这一支的太爷爷,是最小的一个吗?怎么反倒成了家主了?”刘常满急忙替陶泉斟上半碗酒——可不能斟满了,不然他要是喝醉了,上哪儿听八卦去?
“小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太爷爷,乃是先祖和吴王后所生,又是最小的,先祖未免就宠爱一点,不过嘛,这倒不是他当家主的原因……”
陶泉又喝了半碗,竟然就有些要倒下的意思,刘常满急忙扶他趴在桌上,然后问道:“吴王后?那是谁?”
“兄弟,你连先祖娶了吴王后都不知道?吴王后嘛,当然就是西施了,我那太爷爷名叫朱宣,偏偏后来因为大太爷爷犯了错,害死了二太爷爷,所以他宁死不肯当家主,就把家主让给我太爷爷了。所以,后来,我们宗里,因为家主姓朱,所以先祖才立下家训,让他的后裔不论男女,全都老大姓朱,老二姓陶,老三姓范,明白了吧……”陶泉的口齿,已经有些不清了,说着说着,就趴到了桌子上,竟是睡着了。
“什么?西施?范蠡原来娶的是西施,还成了陶泉和范芑的祖先?原来他俩身上,都有着西施的基因么?不对呀,这么说来,她的名字叫陶青青,莫非也是西施的后裔?要不然为何这范芑和她少女时候,举止神态如此之象呢?”
“小兄弟,我们接着喝!”正胡思乱想着,在桌子上趴了半天的陶泉突然醒了过来,抓起酒壶又准备和刘常满喝酒了。
“要是我大哥在这儿,准能陪你喝到明天都不醉!哈哈哈哈。”陶泉大笑道,拿起酒壶倒了自己半身子酒后,继续呼呼大睡去了。
一直等到朱家派人找到酒馆,陶泉仍然没有醒酒,只好由几个家仆把他给搀着,回到了朱家的大厅里。见到陶泉又喝得大醉,朱家急忙把他接了过来,指派几个仆人将他送回去,刘常满自然也准备回房休息。
“臭小子,不准走!你知道我二哥不会喝酒,怎么还把他灌得这么大醉?”站在朱家身边的范芑却没准备放过刘常满,瞪着眼睛说道。
刘常满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这个小丫头,没有说话。说也奇怪,从在心里重新叫出陶青青名字的那一刻起,刘常满的心结,仿佛突然打开了。再看到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时,也不象刚见到时候那样,不管怎么样都会想起她了,因此交往之时,好象突然正常了一般。
“三妹别胡说!小兄弟这点儿年龄,怎么能灌得倒你二哥呢?你二哥是个见了酒命都不要的,你不知道吗?”朱家训斥道。
范芑这才不说话了,不过临出门的时候,又狠狠的剜了刘常满一眼,然后作出了一个“小子,敢跟我来吗?”的动作,跑出门去了。
既然范芑这小丫头如此挑战,刘常满可不能畏缩,当即跟了出去。
“姓刘的小子,你敢把我二哥灌醉,敢不敢跟我拼一场?”见刘常满果然跟了出来,范芑双手叉腰,气鼓鼓的问道。
“嘿嘿,你二哥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还怕你不成?”刘常满童心大起,笑着接受了挑战。
“笑笑笑,一会儿非把你灌得趴地上哭不行!”范芑气鼓鼓的在前面带路了。
“这家店可贵得很,先说清,谁输了谁出钱!你有钱输没?”终于走到地方,范芑先提出了彩头。
“你说呢?”刘常满很臭屁的从腰包里掏出一块金子来。
两碗酒下肚,刘常满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个丫头,其实根本就没有生气的。看她的样子,明明就是想沾自己刚喝过一场的光,好让自己拿钱请她喝酒罢了,难怪刚才还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带钱。这丫头,别是根本没带钱吧?刘常满忖度着。
“不过你以为我刚刚才喝过一场,就会输给你吗?小丫头片子!”刘常满恨恨的想着。“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刘大侠的厉害!”
不过刘常满最后还是发现自己上当了。这个范芑的酒量其实差得很,还不如她二哥陶泉,但其实她是胜利者:喝得醉的不省人事的人,是没法付帐的,所以嘛……
第二天下午,张平终于一起从单父赶了过来。这朱家的面子果然大得吓人,不等他张口调解,张平当即抢先表示,从此以后,他会约束家人,不再给吕泽难堪。
“些须小事,朱大侠派个人给我传上一句话就成了,张平敢不奉命?只是怕不来面见朱大侠不恭,这才前来回禀。夏候兄,吕二兄,回去告诉吕大兄,就说从此之后,只要他不踏进我张氏之门,我就不会为难于他!”张平在朱家面前甚是客气,但吕释之仍然能感觉到,他心里的仇恨并没有消失,只不过碍于朱家的情面,自行克制罢了。
“多谢张大哥大量!多谢朱大侠宽解!”但人家有亲人死在自己大哥手里,有仇恨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反正吕释之要的,也只是让他不要再处处找事就可以了,因此吕释之便谢过朱家,准备告辞了。
临走时,陶泉代朱家前来送行,一直到了大驰道上,这才分手别过。
“小兄弟,舍妹说叫我捎话给你,让你有空再来陶邑,还要找你拼酒!”大家都已经翻身上马,陶泉这才笑着对刘常满说道。
“呵呵,二哥,回去告诉芑芑,下回我再来,就带上几坛子三酿,一碗就让她趴下了,看她还耍小心眼不!”刘常满也大笑着道。
第六章 举事(下)
刚刚回到马场,就听到了这么具有震撼性的消息,吕泽当即通知马场的人手:天下大乱已至,“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所以大家都砺兵秣马,准备大干一场吧!
吕氏马场里顿时沸腾了起来,军官们聚在一起会议,考虑起事路线,而士兵们也加紧操练,随时准备跟随大公子出征,准备一刀一枪,谋得个功名富贵。
刘常满的心情也有些兴奋。自从穿越到秦朝以来,他一直把自己没能记住这一段时间的历史,所以不能从中插上一脚引为憾事。但陈胜起义这一段的历史不同,刘常满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生在红旗下的刘常满,当然知道我们国家政权的根本,来源于工农起义,而陈胜吴广起义,正是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因此在推本溯原之下,陈胜起义因为它蕴含的特殊意义,被语文教育、历史教育、政治教育、思想教育还有爱国主义教育反反复复的强调了无数遍。
正因为如此,虽然刘常满是个极不爱学习的,却也被强行灌进了不少关于陈胜吴广起义的知识,甚至连陈胜吴广起义的意义这种极没营养的东西,他也发现自己竟然记得十之七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孜孜不倦的替吕泽谋划着骑兵部队。
“奶奶的,原来老子么深谋远虑,一来到这里,就在为今天做准备吗?我简直要崇拜自己了哈哈哈!”刘常满在心里狂笑着。
陈胜称王是秦二世元年七月下旬,虽然沛令极力封锁消息,但萧何、曹参都在县里任要职,因此早就派夏候婴、任敖等偷偷告诉了吕泽和刘邦。
听到这个消息,吕氏马场顿时沸腾了起来。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吕氏马场里,已经谋划了两年,眼见如今大公子预言的天下大乱到来,功名富贵眼看到手,因此在军事会议上,众人都兴奋得紧,纷纷建议吕泽起兵直取最近的砀郡郡治睢阳,然后再把砀郡整个扫平,也学陈胜一般,筑坛称王,封将拜相,过上一把富贵瘾。
此时吕泽手里,已经有了将领十几个,骑兵二百多,步卒七百多,实力比起陈胜刚刚起兵时只有九百名连武器都没有的戍卒,可是强大了不少,所以众人的情绪才如此兴奋。
不过考虑到刚刚起事就直接进攻砀郡的郡治,人手难免不足。于是吕泽决定采用陈胜王已经验证过的方式,以攻击小城市着手,把军队壮大后,再去攻取睢阳。
于是吕泽宣布,出了马场之后,先攻取最近的下邑,然后把附近的县治全都攻下,收取了足够的人马后,再去进攻睢阳。这样一来,既能稳妥的收取砀郡,更能和已经起事的陈胜王所在的淮阳郡连成一片,以防秦国反击。这正是老成谋国之见,众人听了,当然齐齐点头同意。
出发往攻下邑的时候,不光是吕泽、傅宽等兴奋不已,就连刘常满也难以遏止自己的兴奋之情。
“他奶奶的,就陈胜那点人马,还能打出一片天地来,如今老子的实力比他强多了,难道秦国不再是由俺老爹老刘同志,而是由俺刘常满小刘同志消灭的?俺印在这历史上的第一个脚印,就是从进攻下邑开始的么?”
从吕氏马场到下邑的情况,对于早就准备趁乱起事的吕泽来说,自然是摸得清清楚楚的。从吕氏马场出来就是大驰道,沿大驰道往南,经过一个名叫磨石湾的小邑,就到了下邑县城。
磨石湾不过是个小邑,只有两三百户人家,吕泽根本没有费劲,便将它拿了下来。然而让吕泽没想到的是,磨石湾的百姓,不但没有追随吕泽前往进攻下邑的意思,甚至还颇有抵触,见吕泽军高举义旗进了邑里,家家都关门闭户,连个“壶浆箪食,以迎义师”的象征性仪式也没有。
吕泽本来就号称是“吕氏义军”,因此断没有强迫百姓追随自己的道理,再说强迫去了,也没有战斗力不是,于是吕泽在磨石湾稍做停留后,便拔军前进,往下邑攻去,不过刘常满的心里,已经掠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等快到下邑县城时,不祥的事情再次发生。磨石湾背靠砀山,等吕泽军开拔到县城旁边,砀山上便升起数道狼烟来。熟悉秦国军制的靳歙当即指出,那些狼烟是磨石湾乡民在向下邑城发出警报,狼烟三粗七细,正是为了标明吕泽的军力是三百骑兵七百步卒。
带着千把人往攻县城,吕泽靠的就是个出其不意,如今被人泄露了行踪,倘若城里有了防备,形势就有了变化。不过因为秦始皇帝时候的政策,一般的县城都没有城墙,而且县城里的常备兵力也只有一百多更卒,因此吕泽听靳歙汇报后,仍然指示傅宽带着骑兵部队快速前进,攻他个措手不及再说。
谁知到了下邑一看,原来并无城墙的下邑,已经建起了一道简陋的城墙不说,而且下邑城内的百姓,也都在下邑令的组织下,拿起武器站在了城墙上,随时准备抵挡吕泽军的进攻了!
眼前的景象,与出发前众人所想象的截然相反。还是韩信比较冷静,派手下去附近抓了两个乡民来问,这才明白情况。
原来,下邑令在此当县令已经有十年,素来公正爱民,听说陈胜起兵攻下了淮阳郡,他便号召全县父老,先修筑了一道简易的城墙,然后又在全县设立了警示制度,严防有人趁乱前来进攻下邑,涂毒百姓。
吕泽大怒,指挥靳歙几人立即攻城。然而拿千余人来攻有了防备的县城,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吕泽部队只有几架临时绑成的梯子作为攻城器械呢?白白的损失了几十人后,吕泽无奈,只好停止进攻。
等到了晚上,县城里燃起了烽火;第二天,各邑民兵纷纷赶来县城附近救援。虽然这些民兵武器不全,建制不整,暂时不敢前来进攻吕泽的部队,但却在人数上,给了吕泽军巨大的压力。
眼看事情已不可为,吕泽当机立断,命令部队在第二天夜里悄悄撤退,回到了吕氏马场。
第七章 沛公(上)
原本充满了雄心壮志的吕氏马场诸人,受了这当头一棒,士气很是低落。三天后,听说他们起事失败,樊哙和刘邦一起,绕过砀山来到了吕氏马场,吕泽和刘常满连忙接住,设宴接风。
席上都是至亲之人,说起话来就不用转弯抹角的,刘邦问起吕泽起事的情况,吕泽直接告诉了刘邦,然后又说道:“想那陈胜,既无名声,又非宗贵,且是仓猝起事,却能一呼百应,筑坛称王。而我谋划了两年有余,乃是有备而发,却连一个下邑都攻不下来,这却是怎么回事呢?”
刘常满也正想着这件事情。陈胜吴广起义,他记得很清楚,书上说的都是陈胜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天下人“羸粮景从”,但轮到了吕泽,就会遇到这种情况呢?
前几天出兵的时候,还当是自己改变历史的第一个脚印,就要印在这名为“吕泽下邑起义”的大事件上呢,谁知道直接无功而返,在历史的大道上踩一脚的宏图大志,直接流产。
“我也想不明白呀,难道真应了那句‘亡秦三户兮,英雄起楚?’的谶言?难道咱是魏国的,所以不能成事吗?”刘常满随口说道,主要是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傻常满,这些玩意,那都是假的。什么狗屁的谶言儿歌!前几天下邳街上的狗屠赵老大来我这儿喝酒,说起来那首儿歌,赵老大哈哈大笑,说那是居巢那儿一个老头子编的!”
“这首儿歌,据说是刻在一个青铜鼎上,被那老头认出来后,才传唱开了的。其实那个青铜鼎上本来是赵老大买到家里装门面的,上面根本没有字。那老头从赵老大那儿买去后,又刻了些古文在上面,一做一做的,就成了上古谶言,神谕童谣了!”樊哙笑道,浑不知自己把刘邦的老底也一齐给揭了。
“阿哙,话也不能这么说。”刘邦拦住了樊哙继续揭露下去的势头,然后呷了一口酒说道:“大兄,你虽到过淮阴,但毕竟是做生意,你又在魏地长大,不象我经常去那边办案,清楚楚人风俗。依我看来,楚人生性好勇斗狠,为人轻悍剽疾,不惜生死,所以极不愿受人管束。”
“你们可能不知道。很早以前的时候,现在的东楚,还是吴国的时候,楚国有一个边邑叫作钟离,和吴国相邻。这吴楚两国百姓,都是以养蚕为业的,经常出去采摘桑叶。”
“你说这桑树它可不知道自己这边是吴国,那边是楚国,它就正好长在边境线上。结果有一次,钟离的一个丫头采这棵桑树上的桑叶时候,吴国的一个丫头也来采桑。两个女娃娃互不相让,都说桑树是自己这边的,于是就打了一架。”
“结果两家怒而相攻,楚国这家吃了大亏。钟离公一听大怒,派兵越过边境,把吴国那家人打死了数口。吴国人也不是吃素的,于是把整个郡兵都调动起来,又报了仇回去,楚王听了又大怒,又举国往攻吴国。”
“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吴楚两国之间,为这把桑叶结成了死仇,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几十年,死伤了数万人,直到吴国被越国灭掉,这才算完事。”
“你们别看这事儿听着跟笑话似的,在人家吴楚,从边邑百姓到吴楚将相,可都觉着自己这么干,那是理所当然的。而如今吴国已经成了东楚,这习俗可是一点也没变。”
“你们想想,蕲县全县人口,不过五六万,陈胜一起兵,就来了一万五千多人攻打县城,那就是九成以上的丁壮男子,都拿起锄头铁锹跟秦国干上了,咱这儿拿什么跟人家比?”
“咱这儿可不一样,咱魏国原来是诸候中最强的,这秦法倒有一大半是从咱魏国学去的,所以说百姓早就习惯了。而且咱这儿的父老,哪怕是乡里人,心眼也多得很,可不象人家楚国的乡里,净是些实心眼的汉子,觉得你好就掏心窝子给你。”
“所以呢,大兄不必气馁,楚人能以义集之,以声招之,但我们魏人,只能以势驱之,以利诱之。如今且稍安毋躁,静待时机吧。”刘邦说完,又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
“唉,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天意难知,不过人事我们还是要尽的。”吕泽苦笑道。
然而机会很快就来了。八月初二,已经被提升为骑将的虫达,带了一百名精锐骑士,从陈县出发,往北边各地张贴陈胜王的命令。
八月十三,沛县的城墙上,就被贴上了一张榜文。榜是用布做成,虽然有些潦草,但却写得明明白白,正是陈胜王的口气。
“张楚陈王有令:凡各地率众举事反秦者,一律实授将军,着领原部!凡各地官吏以郡县从义反秦者,仍着以原职领各郡县!凡各地官吏有敢负隅顽抗、拒不从义者,各地百姓均可自行杀戳,以其首献陈胜王者,一律赐将军号,金十斤!”
八月二十五,又一张檄文贴在了沛县城墙上,这张榜文,文气了许多,看来是陈胜王已经找到了善于文字的幕僚,替自己润色了榜文。
“夏桀无道,成汤代之,商纣暴虐,武王伐之。今暴秦无道,天将亡之,而托其事于孤王。今令大将军葛婴将十万人,取九江,定大楚;令假王吴叔将二十万人,伐函谷;令左将军宋留将十万人,伐武关。秦亡之日不远,凡诸豪杰故吏,赞襄助义者,孤岂惜裂土分疆,王之候之哉?将相无种,唯功是图。传檄天下,咸使知闻!”
虽然榜文很快就被县里的更卒揭了下来,但却已经在沛县掀起了轩然大波。父老们纷纷议论此事,都不知道前景如何。而沛县的一干官吏,当然更是着急了。
沛县原来的县令陈公因为年龄老大,已经辞官回乡了,新来的县令,人称张公,到任尚不到一年,便出了陈胜起义的事件。
然而以前镇压起义叛乱不遗余力的大秦朝廷,这次竟然毫无动静。陈胜已经尽占淮阳大郡,筑坛称王了,在朝廷的公文当中,还是提也没提这场叛乱。见到这两张榜文之后,张公的心里终于决定了该怎么做,便召萧何前来商议。
萧何也正密切关注着陈胜事态的进展,见张公召集,自然一刻也不怠慢,急忙前来县衙商议。
现在的情势是明摆着的,对张公、萧何这些秦国官吏来说,如果不响应陈王,那么死亡就在眼前;倘若背叛朝廷,那至少也要等朝廷平定了陈王叛乱才会说事儿,所以在选择上其实是用不着考虑的。
和张公有所不同的是,萧何、曹参的宗族都在沛县,跑是跑不掉的,不象张公是燕人,还能只身逃亡。因此萧何、曹参更是坚决的支持张公起事,以沛县属陈王,先不说自己的死活,把宗族给保下来再说。
但考虑到张公是外地人,沛县人不会支持他;再加上沛县的军事力量实在太弱小,仅有百余地方武装,举事的话也不值得一提。所以萧何、曹参建议,让张公写一封信,前去招刘邦带着手下回来,也好为沛县增加一点安全系数,以防别的县趁乱前来攻占。
张公自然是同意了,信写好后,萧何就让夏候婴将信拿着,前去交给樊哙,由樊哙去砀山中寻找刘邦,让他尽快回来。
与沛县城内紧张不安的气氛不同,吕氏马场里,更多的是兴奋。虽然上次进攻下邑失败,但和刘邦密密商议了好几天后,吕泽根据形势,重新确立了发展方向,现在就等着机会来临。
八月二十七这天,从芒砀山同时飞来的三只信鸽,捎来了确切的消息:刘邦已经接到沛令张公的信,让他带人回沛县,准备起事以应陈王了。刘邦让吕泽作好准备,一旦沛县成功起事,吕泽就要按照原来商议的行事。
其实在陈胜起事不久后,刘邦就从萧何那里得到了消息。但在衡量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刘邦决定还是暂且蛰伏,而吕泽攻下邑失败,更让他验证了自己的判断。
四十八岁刘邦,对于世事早就透彻洞明。在陈胜王已经率先举起大旗的情况下,想在沛泗一带一举成功,成为一方势力,必须是自己的实力足以制服他人,或是自己的名声足够响亮,可以号召他人追随自己。
然而这两个条件,刘邦都不具备。因此仔细考虑后,他觉得深自隐藏,待机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个时候出山,只能前去陈县,投奔陈胜王帐下。听说名闻天下的张耳陈馀两人,在陈胜帐下也没得到重用,象刘邦这种当年连张耳面儿也不常见的低级门客,去了也是白饶。
但等到樊哙拿着张公的信前往砀山来召自己回沛县的时候,刘邦感到机会来了。这正是借助沛县力量,壮大自己的大好时机。
而只要有了实力,在这乱世之中,便一切好说。因此刘邦立刻率领自己的人马,跟着樊哙一起径直往沛县而来,并放信鸽出去通知吕泽,准备起兵行事。
第八章 沛公(下)
没想到刘邦刚刚走到半路,张公却后悔了。信送出后不久,郡里就传下公文,敕令各地守令严缉盗贼。虽然没有明说,这说明了大秦中央政府已经意识到了陈胜造反的危害性,准备严加缉捕。
张公越想越怕,大秦朝廷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一旦重视起来,恐怕陈胜很快就要败亡。而且他更怕刘邦等流亡者回来会杀掉自己,自行举事,于是就反悔了招刘邦入城的决定。
因此刘邦刚刚进入沛县境内,便遇到夏候婴驱车来报,说是张公命令县里更卒封了县城,正在搜捕萧何、曹参等人,让刘邦想好对策再去不迟。
刘邦原本想着既然有人应合,根本不必再去叫上吕泽一起,就只带了自己手里来的一百来人。虽说这一百来人都是铁了心要追随自己的老兄弟,战斗力也很可观,但想要指望一百来人攻破有了防备的县城,恐怕连城头也爬不上去,就得全数给放倒在城墙外。
但既然已经下了砀山,不管怎样也得到沛县去看看再说。因此刘邦便带上夏候婴一起,往沛县赶去。谁知走了没多远,萧何曹参也骑马迎了过来,樊哙和夏候婴急忙上去接住。
“老萧,阿参,你俩怎么出来的?”樊哙见到两人脸上身上颇为狼狈,惊问道。
“他奶奶的,别提了。要不是彭祖告诉我俩,任敖又把我们从城墙上缒了下来,恐怕这会儿我俩的命早没了!这两匹马,还是从老萧的侄儿家要的!这个该死的张公,等着吧,老子饶不了他!”曹参恨恨的说道。
“阿季,本来想留这张公一命的,如今既然他不仁,咱也就不义了!待会儿我写几封书信,你拿箭射进城里去,我谅这张公也没什么能为。”萧何乃是文官,不象曹参身有武艺,因此在被缒下城墙时,很是吃了些苦头,脸上身上蹭破了不少地方。不过他是深沉之人,纵然极为狼狈,也不肯破口大骂。
当下几人带着人马开到了城外。萧何写好了帛书,刘邦便持箭射进城去。又告诉城里更卒,让他们拾去交给县里父老传看。
这些兵士,全都是沛县本地人,谁不认得刘邦、萧何、曹参几个着名人物?很快信的内容便在县里传开了。
秦朝统一到陈胜造反,只有短短的十二年,县里父老,当然都是战国时的遗民。在数百年的征战里,各地的父老乡民们,已经对战争麻木了。“看遍春秋无义战”,以名为务的春秋时代如此,更不用说以利为务的战国时代了。
对于沛县老百姓来说,他们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正义的战争。所有的战争,带给他们的都是丁壮战死,老弱饿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在这样严酷的生存条件下,老百姓们,也学会了本能的保护自己。组织起来,选出一个值得信任的领头人,然后在他的领导下,谁的势力大就追随谁,谁的棒子粗就服从谁,这就是他们的做法。
这样的做法,听起来很墙头草,很无耻,根本不符合成天被人宣传的“气节”、“骨气”这些优良品质,但对于老百姓来说,更多的,却是无奈。
象沛县这样一个用兵之地,数百年来属过宋,属过魏,属过齐,也属过楚,最后又归了大秦。沛县的民众,原来属于哪国的都有,根本也就无所谓国家了。他们所有的要求,不过是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罢了,一如那地上的小草。
然而风总是要吹来的,所以小草们就只能随风摇摆,风大的时候,就只能低头弯腰伏在地上,以免被吹折甚至连根拔起。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不过都是些小草,只想活着罢了!他们倒想做中流砥柱来着,可惜人家砥柱是石头做的,他们却没有那样坚挺的资本和必要。
刘邦从来都是他们中的一员,当然对自己父老的这种心理完全明白。所以他相信,只要把消息传递进去,给父老们分析一下怎么做是有利的,父老们绝对会杀了张公,开城接自己这些人进去的。
果然书信射进去不久,一群武装过的子弟就冲进了县衙,很快张公的头便被砍了下来,扔出了城外。
见了县令人头,刘邦立刻便让自己带来的一百多人鼓噪了一阵,很快就由彭祖打开城门,把刘邦等人放了进来。这种做法是心照不宣的,倘若事败,父老们可以把事情推到刘邦等逃亡者头上,说是杀官攻城都是他们干的,反正刘邦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
不过既然攻下了县城,就算举起了义旗,当然得选个主事的。当时沛县城里,最有资格的当头领的,莫过于文吏之首萧何,武吏之首曹参,还有就是逃亡者首领刘邦了。
不过萧何、曹参和刘邦不同,他们两家在沛县都是枝蔓极广的大宗族,一人行事,往往关系到全族数百上千人的性命,因此不敢出头,便一起推刘邦为首。
刘邦则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抄家灭族的大祸早就闯过了,杀一次头是碗大个疤,杀十次头呢,照样是疤大如碗。再加上从前的流言,沛县人都知道刘邦生具异相,必将大富大贵。
想来跟着一个注定了大富大贵的人物,当然也是能沾点光的。因此九月初六这天,沛县父老们便同意尊刘邦为沛公,并派人前去报告陈胜王,说是沛县已经起兵反秦,属陈王,以刘邦为将军。
按照陈胜王的榜文,刘邦率领沛县起义后,自然就有了将军名号。不过对于沛县人来说,陈胜王麾下有将军名义的,至少也有几十号人,不足以区分。
因为秦楚皆称县令为某公,刘邦实际上就相当于沛县县令。于是,从此之后,沛县着名的无赖子刘邦,便被尊称沛公,成了沛县父老的首领。
第九章 围城(上)
没想到刘邦刚刚走到半路,张公却后悔了。信送出后不久,郡里就传下公文,敕令各地守令严缉盗贼。虽然没有明说,这说明了大秦中央政府已经意识到了陈胜造反的危害性,准备严加缉捕。
张公越想越怕,大秦朝廷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一旦重视起来,恐怕陈胜很快就要败亡。而且他更怕刘邦等流亡者回来会杀掉自己,自行举事,于是就反悔了招刘邦入城的决定。
因此刘邦刚刚进入沛县境内,便遇到夏候婴驱车来报,说是张公命令县里更卒封了县城,正在搜捕萧何、曹参等人,让刘邦想好对策再去不迟。
刘邦原本想着既然有人应合,根本不必再去叫上吕泽一起,就只带了自己手里来的一百来人。虽说这一百来人都是铁了心要追随自己的老兄弟,战斗力也很可观,但想要指望一百来人攻破有了防备的县城,恐怕连城头也爬不上去,就得全数给放倒在城墙外。
但既然已经下了砀山,不管怎样也得到沛县去看看再说。因此刘邦便带上夏候婴一起,往沛县赶去。谁知走了没多远,萧何曹参也骑马迎了过来,樊哙和夏候婴急忙上去接住。
“老萧,阿参,你俩怎么出来的?”樊哙见到两人脸上身上颇为狼狈,惊问道。
“他奶奶的,别提了。要不是彭祖告诉我俩,任敖又把我们从城墙上缒了下来,恐怕这会儿我俩的命早没了!这两匹马,还是从老萧的侄儿家要的!这个该死的张公,等着吧,老子饶不了他!”曹参恨恨的说道。
“阿季,本来想留这张公一命的,如今既然他不仁,咱也就不义了!待会儿我写几封书信,你拿箭射进城里去,我谅这张公也没什么能为。”萧何乃是文官,不象曹参身有武艺,因此在被缒下城墙时,很是吃了些苦头,脸上身上蹭破了不少地方。不过他是深沉之人,纵然极为狼狈,也不肯破口大骂。
当下几人带着人马开到了城外。萧何写好了帛书,刘邦便持箭射进城去。又告诉城里更卒,让他们拾去交给县里父老传看。
这些兵士,全都是沛县本地人,谁不认得刘邦、萧何、曹参几个着名人物?很快信的内容便在县里传开了。
秦朝统一到陈胜造反,只有短短的十二年,县里父老,当然都是战国时的遗民。在数百年的征战里,各地的父老乡民们,已经对战争麻木了。“看遍春秋无义战”,以名为务的春秋时代如此,更不用说以利为务的战国时代了。
对于沛县老百姓来说,他们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正义的战争。所有的战争,带给他们的都是丁壮战死,老弱饿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在这样严酷的生存条件下,老百姓们,也学会了本能的保护自己。组织起来,选出一个值得信任的领头人,然后在他的领导下,谁的势力大就追随谁,谁的棒子粗就服从谁,这就是他们的做法。
这样的做法,听起来很墙头草,很无耻,根本不符合成天被人宣传的“气节”、“骨气”这些优良品质,但对于老百姓来说,更多的,却是无奈。
象沛县这样一个用兵之地,数百年来属过宋,属过魏,属过齐,也属过楚,最后又归了大秦。沛县的民众,原来属于哪国的都有,根本也就无所谓国家了。他们所有的要求,不过是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罢了,一如那地上的小草。
然而风总是要吹来的,所以小草们就只能随风摇摆,风大的时候,就只能低头弯腰伏在地上,以免被吹折甚至连根拔起。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不过都是些小草,只想活着罢了!他们倒想做中流砥柱来着,可惜人家砥柱是石头做的,他们却没有那样坚挺的资本和必要。
刘邦从来都是他们中的一员,当然对自己父老的这种心理完全明白。所以他相信,只要把消息传递进去,给父老们分析一下怎么做是有利的,父老们绝对会杀了张公,开城接自己这些人进去的。
果然书信射进去不久,一群武装过的子弟就冲进了县衙,很快张公的头便被砍了下来,扔出了城外。
见了县令人头,刘邦立刻便让自己带来的一百多人鼓噪了一阵,很快就由彭祖打开城门,把刘邦等人放了进来。这种做法是心照不宣的,倘若事败,父老们可以把事情推到刘邦等逃亡者头上,说是杀官攻城都是他们干的,反正刘邦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
不过既然攻下了县城,就算举起了义旗,当然得选个主事的。当时沛县城里,最有资格的当头领的,莫过于文吏之首萧何,武吏之首曹参,还有就是逃亡者首领刘邦了。
不过萧何、曹参和刘邦不同,他们两家在沛县都是枝蔓极广的大宗族,一人行事,往往关系到全族数百上千人的性命,因此不敢出头,便一起推刘邦为首。
刘邦则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抄家灭族的大祸早就闯过了,杀一次头是碗大个疤,杀十次头呢,照样是疤大如碗。再加上从前的流言,沛县人都知道刘邦生具异相,必将大富大贵。
想来跟着一个注定了大富大贵的人物,当然也是能沾点光的。因此九月初六这天,沛县父老们便同意尊刘邦为沛公,并派人前去报告陈胜王,说是沛县已经起兵反秦,属陈王,以刘邦为将军。
按照陈胜王的榜文,刘邦率领沛县起义后,自然就有了将军名号。不过对于沛县人来说,陈胜王麾下有将军名义的,至少也有几十号人,不足以区分。
因为秦楚皆称县令为某公,刘邦实际上就相当于沛县县令。于是,从此之后,沛县着名的无赖子刘邦,便被尊称沛公,成了沛县父老的首领。
第十章 围城(下)
庄不识和丁义本来就是士兵,反应过来的更早,刘常满和刘交刚刚跑到里门,两人便带着审异基、周渫、朱轸三个家仆,一起奔了出来。
“走,跟我一起上城门楼子去!”城上的锣声越发急促,刘常满也顾不上多说,一挥手,几个人便冲上了城门楼子。
城外不远处,有三队人马正朝着丰邑快速移动,但月色朦胧,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唯有那些人手里持着的刀剑,在月下泛着青光。
“举火!起烽!”刘常满正在计算到底有多少人前来,忽然听到王陵的命令声。
“是!举火,起烽!”命令被城墙上的士兵们依次传了出去,只见城墙垛子上插着的火把,一个接一个的被点燃,然后几大桶菜油被泼上了烽火台上的柴堆,一个火把扔了进去,烽火瞬间腾起了几丈高!
“王叔叔,你看这些家伙是从哪儿来的?有多少人?”见王陵前来指挥,刘常满总算放了点心,转头问道。
“我看象是泗水郡的郡兵!这附近百里之内,除了你阿爹和大舅,能调动三千人的,恐怕只有泗水郡的主官了!”敌兵当前,王陵虽然不象平时那样随和,但神色也说不上严峻。
“咱城里没事儿吧王叔叔?”刘常满问道。
“没事儿,放心吧,有叔叔在,再来三千人,他们也攻不上来!”王陵豪气万丈的道。
王陵此时能在丰邑城内,而且还带了五百士兵,完全是因为他的傲气。
王陵本是沛县大豪,刘邦、雍齿原来都是他的手下,因此刘邦起事后,王陵不愿居于刘邦之下,便尽出家财,招募了五百子弟兵跟随自己。
刘邦当然知道王陵的想法,便在军中特地按照战国时代的风俗,专门为王陵、萧何两人创造了一个职位:宾客,意思是自己不敢居于他们之上,以示尊敬。
不过和萧何忠心辅佐刘邦不同,王陵是真不愿意居于刘邦之下,因此他的部队,一直不归属于沛公名下,只算是刘邦的一支友军。
在刘邦把家属迁到丰邑后,由萧何守沛县,王陵便提出,愿意守在丰邑,以防有人偷袭,刘邦当然是同意了。也幸亏如此,才让丰邑这次幸免于难。
王陵所料不差,这城下前来偷袭的,正是泗水郡监公孙壮。公孙壮乃是关中人,陈胜势大,孙壮等无力剿灭,但却把本郡的小势力给剿灭了十来个,也算是对大秦尽了心。也正因为如此,沛泗一带,除了刘邦之外,再没有其他地方势力。
要说行军打仗,本来该泗水郡尉指挥,但那郡尉却是与秦国仇恨最深的赵人,一听说陈胜起兵,当即弃印而逃,把挑子撂给了郡守郡监两个文官。郡监公孙壮和郡守姬平无奈,只好自己领兵,往来各地剿灭叛乱。这才有了公孙壮带兵偷袭丰邑,想端了刘邦老窝的事情。
然而到了丰邑城外,公孙壮这才发现打错了算盘: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丰邑竟然会有城墙!泗水郡有一百多个乡,作为郡里的三大主官之一,公孙壮又从来没过问过军事,当然不可能知道每个乡邑的情况。
第二天天亮后,刘常满仔细的观察了城下围城的郡兵后,这才完全明白了王陵说再来三千人马他也能把城守住的豪言,一点也没有吹牛皮。
“王叔叔,这些人连梯子都不带,怎么也想来攻城呢?”刘常满好奇的问道。
“梯子?我看这个孙壮根本都没想到咱丰邑还有城墙,还带个鸟的梯子!你看到没,他那些手下,连强弩都没有,就敢带人前来偷袭。他奶奶的,连个探马都不派,就直接带着人马可奔过来了?文官带兵,净他奶奶的瞎扯淡!”王陵说着,呸的朝城外吐了一口吐沫。
“我见过彭城的兵,看上去厉害得很,不过这些兵看起来,还不如你的这五百人呢,王叔叔你说怎么回事?他们为啥不调彭城的兵来?”刘常满又问道。
“彭城的兵那是什么兵?那是中尉的兵,只有皇帝的虎符才能调得动!象孙壮这种地方官,只能调地方的郡兵。那郡兵也是普通百姓去服役的,当然不如我这兵了!”王陵说道。
“对了常满,你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吧?一会儿只管回家睡觉去!这城头上的事儿,交给叔叔好了,放心吧,出不了事儿。你阿爹他们见了烽火,三天准能回来,别操心了。”
“对了,你回去告诉你奶奶,就说让她吃过饭后,去陪我娘说会儿话。昨天晚上锣声一响,把她惊醒了,再没睡着,我看她脸色有点不大好。他先人的这个公孙壮,敢惊醒我娘,等后天你阿爹他们赶回来,我非亲手宰了这货不可!”王陵恨恨的骂道。
“好的王叔叔,那我回去了。你要累了要歇歇,丁义,你和周渫、朱轸轮流在城楼上看着,得空就让王叔叔歇歇!”刘常满命令道。
“是,小公子!”三人一齐躬身答应,刘常满这才回家去了。
第十一章 剽悍的算术(上)
王陵的判断极为准确,果然到了第三天上,刘邦的部队便从方与县杀回,回援丰邑。
刘邦手里,此时也不过四千多人,然而与公孙壮不同的是,刘邦这些人马,多数是沛丰子弟,如今见孙壮竟然敢来抄后路,端老窝,个个怒火万丈。而公孙壮的兵都是泗水郡本地人,全凭没有遇到过强烈抵抗,才能勉强使用。因此两军交战的结局,其实在战前就决定了。
秦二世元年九月二十三,刘常满亲身经历了一场屠戳。
刘邦起兵时,因为觉得自己是“赤帝子”,所以以血衅旗,使用的乃是赤帜。刘常满站在城门楼上,只见阿爹身边的大红旗朝前一指,然后就听到牛皮大鼓的声音响了起来。
军用的大牛皮鼓敲起来,声音并不象小鼓那样清脆,然而,那声音却仿佛从地底传过来一样,震得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它的声音咚咚的跳。
对于冷兵器战争的记忆,刘常满大部分来自于三国演义。从小说到电视剧到电子游戏,给刘常满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然而当直面冷兵器战争的时候,刘常满这才发现,三国演义本身,确实不过是本小说罢了,而且还是比较YY的那种。真正打仗的时候,倘若两军的大将真的出去单挑,来个大战三百回合,那恐怕只能PK出自己的傻B程度。
最多的时候,就象在丰邑城外这样,刘邦大旗一指,然后麾下兵马鼓噪前进。刘邦击鼓进军后,孙壮也不示弱,于是两支队伍就撞在了一起。
刘常满看过老谋子拍的《英雄》,曾经被里面大秦飞蝗般的弩箭深深震撼过;刘常满也看到彭城驻军追捕逃犯,只用数轮齐射,便不伤自己一兵一卒,就击杀了数名强悍的逃犯。然而,强弩是大秦的中尉军和边防军才能有的配置,孙壮率领的郡县兵却不在此列。
这两支队伍,看上去更象抗战片里游击队和鬼子拚刺刀,没有阵列,没有队形,全凭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和意志力。
远远的,刘常满就看到了姨爹的身影。樊哙身为右司马,算得上是沛公帐下的大将了,但见他带了数十名短兵扑入敌阵,刀光闪处,敌兵纷纷倒下,紧跟着他的前司马曹参与他齐头并进,很快就将秦兵的队伍劈成两段。
刘邦自己指挥的,是几十辆战车,卢绾、任敖、夏候婴等都在他身边充任侍卫。不过刘邦可没参加战斗,他指挥手下的战车,每十辆扎成一堆,正在那里劝降。
卢绾的声音最高,刘常满听得清清楚楚:“沛公军听令,全军不得使用弓弩!泗水乡亲们,沛公有令,凡投降者,一律有赏!凡逃跑者,就请自便,我军一律不得追杀!”
刘常满差点笑出声来,阿爹这命令下得有趣。不过这命令确实也极其有效,不一会儿,公孙壮的队伍就开始大规模溃逃,公孙壮旁边虽然有些亲兵挥刀乱砍,但怎能止得住这么多人?公孙壮本来就是文官,刘邦军来时,他自然在部队的后面。
这时部队逃跑的越来越多,王陵看出便宜,一声令下,丰邑城门大开,王陵率领五百人冲了出去。
本来就已经兵败的公孙壮,被王陵从背后这么一冲,慌忙在亲兵的卫护下往外逃窜。刘常满看得真切,下令全军不得使用弩箭的阿爹一挥手,身边的弓箭手一阵猛射,顿时将公孙壮射死在乱军之中!
公孙壮被杀后,秦兵逃亡的更多,但这个时候,沛公军中明显违背了“凡逃亡者,不得追杀”的命令,骑兵们纷纷从后面追了上去,将这些逃跑的纷纷射倒射死,甚至刘常满还看到不少士兵将已经投降的秦兵杀死。
战争是惨酷的,这一点刘常满深深知道,然而发生在面前的屠戳,还是把刘常满心底深处的厌恶感,给提到了嗓子眼里。
见秦兵已经逃远,众士兵便纷纷把已经砍死砍倒的秦兵的头,都给割了下来,挂在自己的腰带上!刘常满远远看见,樊哙把敌首的发髻全都打开,手里提了足有二十个人头!而追杀秦兵回来的后司马周勃,左司马曹无伤,马鞍上也都挂了十个人头不止!
然后,刘邦指挥的数十辆大车一字排开,每个车旁都站了一名计吏,手里捧着简册,众兵士排成队列,分别把自己砍掉的人头、缴获的旗鼓和物资上交计吏,以计功劳。
刘常满知道,刘邦军里实行的是秦制。为公平起见,除刘邦和两位宾客外,其余人的爵位,一律都是最低级的公士,然后在升到五级爵位“五大夫”之前,全都要靠人头来计功升迁。
然而刘常满没有想到,这种场面,竟然是如此的让人受不了。
阿爹大胜郡兵,射杀郡监公孙壮于丰邑城下,刘常满自然要前去道贺。可一走出城门,就发现到处都是鲜血,这些鲜血,不是别的动物的,全都是刚才那些活生生的人的!
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无头的尸体,比起寻常小儿来,刘常满的心志可以说坚强了不知多少倍,但仍然觉得,丰邑城外,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场。
等走到刘邦面前,向阿爹道贺后,刘常满就转身想回城里去,逃开这个修罗场,可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场面,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刘常满记得他叫陈夫乞,也是沛右里人,跟刘常满家住得不远。他是一个老好人,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脸上总挂着一脸憨厚的笑容。
此时此刻,陈夫乞的脸上,仍旧挂着那憨厚的笑容,但手里,却提着四个血淋淋的人头!只听计吏扬声报道:“公士陈夫乞斩首四级,赐二级爵上造!赏米一石!”旁边立即便有人递上代表“上造”的帽子给陈夫乞。
陈夫乞兴奋不已的伸手想接,偏偏两只手都提着人头,于是陈夫乞便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四颗人头,用最温柔的动作,把它们放到了计吏身后的战车上。
战车上,数十个人头已经高高堆起,陈夫乞仿佛有些舍不得似的,把那几个人头拿着,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这才放进了车里。
“呕……”刘常满终于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血淋淋的杀场他能忍住,然而这些脸上挂着憨厚笑容的士兵们,把死人的头颅当成了珍宝的行为,让刘常满再也忍不住了。
看着他们脸上憨厚的兴奋,刘常满觉得,在他们心里,手里提着的,仿佛根本不是人的头颅,不是刚刚从那些活生生的人的脖颈上砍下来的,而是一处处宅院,一块块田地,一堆堆赏钱似的!
这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屠宰场呵!电影上那些制造出来的场景,杀猪时那些猪们的嚎叫,所形成的冲击力,连这个屠宰场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见刘常满弯腰按住大车的车轮,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给吐了出来似的,从随从都吓了一跳,审异基急忙过来轻拍刘常满的脊背,丁义则伸手将刘常满架了起来。
“这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小,不就几个死人头吗?吓得都吐了出来!”被丁义和审异基架着往回走的时候,刘常满还隐约听到刘邦在向王陵抱怨。
“你这个爹当得有趣!小孩子家家的,那是撞了客,人怕了最多吓晕过去,咋能吓吐了?回去叫他喝点姜汤回回神就好了!”又听到王陵的回答。
眼看快到城门了,谁知道走在左边的丁义不小心,猛的一脚踩在了一具无头尸身的脚上。那具尸体已经僵硬,被丁义一踩之上,竟然“忽”的一声站了起来。
那尸身竖起来后,正好比刘常满略矮,无头的颈腔里,乌黑的血块仿佛凝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冷冷的睁着刘常满。
“快走!”刘常满大叫一声,甩开了丁义和审异基的搀扶,逃回城中,进了自己房里,半天没有出来。
“鲁迅先生说,真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看样子,我算不得勇士呵。”刘常满终于止住呕吐,心里想道。
以前听一个作交警的朋友说过,说是有一次处理车祸现场后,自己半年都没敢喝豆腐脑,因为那豆腐脑看上去,太像人的脑浆了!如今刘常满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感受。
“日他娘的,难道我也再不吃猪血了?”终于平定心情的刘常满骂道。“不过不是说,老子以后就没法上战场了吧?异基,去问问谁家杀猪了,给我弄点猪血,补补!”
刘常满不过随口一说,谁知这审异基办事很是恭谨,特特地骑马到沛县城里,去买了一块猪血回来。然而等吕雉把猪血炖好后,刘常满只对盆子里看了一眼,便立马跑到门外去大吐特吐。
“异基,以后每天都去给我弄一盆鲜猪血来,老子就不信了!”刘常满吐过之后,却对自己恼怒无比。
三天后,“满贯疗法”终于起效,刘常满对着满满一盆猪血,照样也能吃下两大碗饭。
“这人的胃嘛,养养就深了,我说我不至于这么菜嘛!”第四天中午,刘常满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挟起一块炖好的猪血放进了嘴里。
“我呸!”那滑腻腻的感觉,还是让刘常满忍不住把已经放进嘴里的猪血给吐了出来,不过以前那种翻肠倒肚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奶奶的,老子非得吃一块不行!”刘常满又挟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小公子,二公子让我来请你回单父去!”刚刚和半盆炖猪血搏斗完毕的刘常满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便见丁礼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喔?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来来来,这半盆猪血归你了!”刘常满顺手一指桌上的饭菜,跑进了厨房。
“阿妈,你告诉异基一声,叫他明天不用再去买猪血了。我小舅来接我,估计是又遇见什么事儿,我去单父住几天再回来。”
“我知道了。去跟你爷爷说一下,你王叔叔那里也去告诉一声。”吕雉交待道。
第十二章 剽悍的算术(下)
刘常满料得不错,吕释之确实是遇到麻烦了。
虽然刘常满很恶心战场上拿人头计数报功的行为,但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种极为行之有效的方法,大秦正是靠着这“首功”之法,成就了虎狼之师,这才平灭了六国。
不过这种考功方法,需要很多熟练的计吏,就是刘常满看到的那些拿着简册收人头,计军功的吏员,而吕释之手里,却没有这样的人才。
要说这首功之法,其实很简明。士兵初入伍时无爵,上阵后斩一首即赐一级爵,为公士,斩三首即为二级爵上造,斩六首即赐三级爵簪枭,斩十首即赐四级爵不更。而从五级爵五大夫以上,就属于军官,计爵时就不再看你个人斩的首级数,而是看部队的总战绩折算了。
但就是这些简单明确的算术,在这个教育很不普及的时候,竟然找不出人才来担当计吏!吕释之自己算算士兵的爵位还差不多,一到了五大夫以上的军官爵位,就连吕释之自己也算不清楚了,这才让丁礼赶回丰邑,把刘常满叫了过来。
“常满,上次我记得你外公给你出的那道题好难,你也都算了出来,我看你还是得来给我帮忙。”说了自己的难题后,吕释之说道。
“难题?什么难题?”刘常满奇道。
“就那个算羊腿鸡腿螃蟹腿的题,多少人都不会,给你一说,你就算出来了。”吕释之说道。
“喔,原来是那个题呀!”刘常满恍然大悟。
以前在吕庄住的时候,有一次吕太公闲着没事,便拿出了一个据说难倒了无数人的“难题”来考考子孙们。题目是这样的:说一只鸡两条腿,一只羊四条腿,一只螃蟹八条腿。现在总共有一百二十条腿,鸡是羊的一倍,螃蟹是鸡的三分之一,问总共有多少只鸡,多少只羊,多少只螃蟹。
结果连一分钟也不到,刘常满就回答道:“外公,有六只螃蟹,九只羊,十八只鸡!”吕释之吕泽当时都在苦思冥想,听刘常满即刻就能答出,个个惊诧不已,吕太公更是乐得什么似的,直夸自己这个外孙真是项橐复生,甘罗再世。
这道题倘若用俗称“太婆堆”的普通运算法计算起来,确实是很难的,但实际上,只须列一个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就能轻松解出。所以刘常满当然连一分钟也不用,就将它解了出来。
但这件事却让吕释之记住了刘常满在算术上的“天才”,因此在实在玩不转“上计”工作时,吕释之便想起了刘常满,急忙派丁礼将他请了过来。
“原来是这事儿呀。”刘常满不由哑然失笑。“小舅,那好,这样,你手里的我今天晚上就替你算好,你把那些计吏都叫来,明天我教他们怎么算!”
阿拉伯数字的发明,可以说是现代数学的基础。刘常满虽然是个不爱学习的体育老师,但对于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方程解法,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而有了这些,基本上计吏们就足够用了。
“好了,你们已经学会了《十章算术》的所有内容,下面我出两道应用题,你们验算一下,凡是得数正确的,一律赐爵一级!”
终于完成了自己杜撰的算术奇书《十章算术》的所有内容,刘常满长出了一口气。管他呢,反正自己就记得这些最简单的数学知识,这些计吏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专业人才了,能不能灵活运用,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下面说第一道题:今有公士陈夫乞,于战斗中,斩首十级,并得敌军尉印一方,军候旗一面。该公士属五大夫纪信,则依首功之律,陈夫乞、纪信各该记功几何?赐爵何如?”
“第二道题:今我部某曲斩敌首甚多,因故无法一一计首。故大计吏命将敌首堆起,得一方堆,长阔各两丈三尺,高六尺,设五首为一方尺,问该曲斩敌首共几何?倘本部士卒共有两千,则人均得首功几何?”
看着众人运笔如飞的运算,再看看自己出的两道应用题,刘常满不禁大汗。
“他奶奶的,要是老子上学时候,都出这样的应用题,那恐怕老子的胆子也不会见了死人头就吐吧?看来,剽悍的人生,是需要从小培养滴……”
第十三章 强者的特权(上)
教会了计吏们后,吕释之认为刘常满奇才可居,便将一些内政事务也交给了他处理。虽然刘常满年方九岁,不过在马场的这些人中,早就是大名鼎鼎。
不必说阳成延、公冶长这些本来就信服他的,就连张遇、丁礼甚至傅宽,都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了“小公子”看待,对他发出的指令,也都凛然信服。
吕释之对他喜爱之极就不说了,就连吕泽也极少驳回他的意见。他自作主张,给那“算术学习班”成功毕业的计吏们加上一级爵位,吕泽也毫无疑议的执行了。
原本刘常满是准备解决了问题就回去的,但数日下来,竟然颇有些喜欢这种指挥若定、挥斥方遒的感觉,竟有些舍不得回去。
然而过了秦历新年没几天,吕泽的地盘就出了变故,固守安阳的韩信逃了回来。
攻下安阳、宛朐、贯丘三县后,吕泽就派韩信负责三县的防卫。当初吕泽前往攻打缗县时,大梁方向有人率领二千人前来攻击,结果被韩信以自己厩将手下五百人马击得大败,不但让自己脱颖而出,被提拔为骑将,更让吕泽对安阳一带的防守放了心。
然而这次,手里已经有一千人马的韩信,却不战而逃,直接放弃了三个县的守卫,把吕泽惊得不轻,便和刘常满一起,出城接住了韩信。
“阿信,这就是你说的走为上计吧?”早就知道了情况的刘常满笑道。
“韩信惭愧!还望大公子责罚!”韩信低头道。不管怎么着,败军之将也没什么好说的。
“罚什么罚!你一千人对上人家五万人,还把人马完好无损的给我带了回来,有什么可罚的?”吕泽回头看了刘常满一眼,又说道:“不过既然回来了,就把兵先交给傅宽吧,你先陪常满一段好了。”
“多谢大公子!”韩信急忙跳下马来,恭恭敬敬的将代表自己骑将身份的石印交了上去,吕泽伸手拿过。
“阿信,到底怎么回事,那周市怎么会去进攻于你?”毕竟是自己收来的门客,回到帐篷后,刘常满急忙问起详情。
“嗨,别提了。九月间,周市不是奉了陈王之命,来略魏地吗?当时我倒是挺紧张来着。谁知道这个周市只略魏地没有归服陈王的,象我们这样归服了陈王的,他倒也没动,直接就越了过去,进攻齐地去了。”
“谁知道他在齐地好象打了败仗,这七八万人去的,回来时候就只剩了五万人不说,还一个个狼狈得很。我看他夺这三个县城,根本不为别的,就是行军跑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休整一下再加大梁,省得看着太难看!”韩信知道刘常满不爱听雅语,直接用大白话解释开了。
“那这么说来,他不是专门要对付大舅,只是因为顺路想休息一下,所以把咱的三个县城都给取了?”刘常满有些疑惑。
“不错,据我看来,就是这样。”韩信叹了一口气说。
“他娘的,这就是强者的特权呀!”刘常满也长叹了一口气道。
然而这次事件可以用偶发来解释,但到十一月间,周市带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朝单父压来的行动,就绝对不会是偶发事件了。
那天,刘常满正在屋里和韩信讨论最近的形势,很早的时候,靳歙就悄悄回了一趟家,把一笼鸽子放在了他的兄弟靳强家里,因此函谷关附近的形势,刘常满也很快就能得到,不过这天带来的这封信,内容与其他时候不同。
“兄长如面。因传瘟,鸽子仅剩此一只,日后恐不能再写信了。最近关中沸沸扬扬,说是叛军打进了函谷关,皇帝大怒,派章邯将军又把叛军打了回去。家里他事都好,唯母亲听说关东叛乱,甚是担心兄长安危。弟上。”
“公子,看起来,这周市所以退回魏地,怕是与上将军周文兵败函谷有关呀。”韩信说道。
“我看他这次打来,怕也与周文兵败有关吧?丁义!派几个人去大梁一带问问,看看周市那边最近有什么变化。”刘常满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叫丁义道。
“好的公子!”丁义答应一声去了。
“公子,难道你怕周市此举,与魏国有关?”韩信问道。
刘常满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其实刘常满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东西,只是听到周文兵败函谷关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些东西。
陈胜起义,是刘常满知道得最清楚的历史事件之一。记得那时候的教材上,是这么说的:陈胜吴广起义,是我国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在起义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后,六国旧贵族如张耳、陈馀等人,趁机混入了起义队伍中。在周文兵败时,不但不救援周文,反而复辟六国,妄图窃取胜利果实,导致了陈胜被杀云云。
虽说这些话极没营养,长大了看着还觉得颇有点搞笑意味,但这段被强行灌进脑子里的废话,却成了刘常满记得最清的“历史知识”。且不管那些阶级意味极浓的话吧,但周文兵败,正是“六国旧贵族们”大搞复辟的时候,周市此举,莫不也是为此吧?
果然几天后,丁义前来报告,魏国确实已经立了魏咎作为魏王,除此之外,齐国田儋、赵国武臣,也都自立为王了!
“这就更不对了公子!大公子也是魏人,能够归于魏王那是好事,周丞相派个使者来通告一声,再给个名份,不就完了吗,干嘛要带大军前来?”韩信疑惑道。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隔壁屋子里,吕泽也在拍案大怒。魏王咎刚刚建国,理应最大限度的团结魏国内部势力,对于吕泽这样的地方势力,更是应该加以封赏拉拢,至不济也得派个使者招降一下,怎么可能连派个使者都不派,就直接提兵来攻了!
祸无双至,祸不单行。除周市亲自派大兵压向单父之外,吕泽仅剩的一个县治缗县,也被周市派偏将取走,镇守缗县的陈豨只好带着手下五百人马,逃归了正在围攻亢父县的刘邦。
见周市来意不善,颇有把自己人马一举消灭的意思,吕泽无奈下令:撤回马场!
刚刚撤回马场,刘常满屁股还没来得及坐热,就见樊哙急匆匆的进门,满头大汗的,连坐都没坐,就直接向几人报告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大兄,三哥叫我来告诉你,说是魏相派人相招,雍齿便带着丰邑父老投降了周市,诸将校家小尽在丰邑,个个焦躁无比。因此沛公让你急起兵马,前去增援,务必要夺回丰邑!”樊哙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什么?!”刘常满和两个舅舅一起跳了起来。
丰邑竟然降了魏国?那这么说来,阿妈和姐姐,全都落入了敌人手里?想起抗战片里日伪军对待八路军家属的手段,刘常满不禁不寒而栗。
“三哥说的不错,丰邑必须夺回来!要不然我这马场和沛县之间,就被丰邑给断开了。好,我这就带着全部人手,前去增援!”吕泽一挥手,出去召集人手去了。
“阿雉他们没什么事吧?”吕释之担心妹妹,急忙问道。
“应该没什么事情才对。雍齿虽然降了魏国,但王陵大哥也在丰邑。再说乡里乡亲的,刘太公和雍老太公、卢老太公他们三个是七十多年的老兄弟了,二姐他们断不会受什么委屈才对。”樊哙宽解道。
听了姨爹的话,刘常满心里这才放松了一点。要说也是,以刘常满之所见,目前的战争,除了和秦国打仗以外,别的时候更象一场势力划分游戏,对老百姓的影响甚小,并非抗战时候那种你死我活的争斗。
然而绕道到了沛县后,刘常满等人却发现,原来最该紧张的刘邦,却将兵马全都驻在城里,按兵不动,刘常满和韩信对望一眼,心里都明白:恐怕两人设想中,最坏的情形已经发生了。
见了刘邦一问,果然周市已经开始在丰邑集结部队了。刘邦和吕泽两个人加起来,不过万余人马,对方是有名大将,早早的就背依丰邑扎下了大营,手里又有七八万人,刘邦却拿什么去和人家周市比拼?
因此军事会议上,众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商议了半天,也商量不出个结果来。刘常满听了许久,觉得了无意趣,便向韩信示意后,起身退了出来。
丰邑城如今已经是戒备森严,每个城门口都守有周市的士兵。远远的韩信就把马车停在了一个小丘后面,刘常满提着一个鸟笼子从车上下来,大摇大摆的跟着一队运粮进城的马车,朝城门走去。
原本还准备了一套说词的刘常满,走到城门时那些士兵验看了一下粮车,就直接摆手放行了。而城中大街也,也净是身着魏服的士兵在走来走去,连旧衙门外都站着兵丁,但却没一个人来管他这么一个九岁的小不点。
“他奶奶的,连老子拿鸟笼子挡脸的做作都给省了!”刘常满一边心里暗笑自己,一边快步回到了家里。
吕雉正在做饭,突然看到儿子出现在面前,眼睛顿时湿了。就连刘乐那么爱闹的,也陪着垂泪,什么话都不说。
刘常满还当是母亲和姐姐受了什么委屈,急忙问时,吕雉这才说道,其实丰邑降魏之后,雍齿并没有前来说什么,王陵还来送了不少吃的用的,所有的不便,也不过是城里加强了防御,不准邑人随便进出罢了。
但心理上的压力还是巨大的。听说周市已经尽取吕泽、刘邦原来攻下的地方,如今又连丰邑也都叛变了,局面的糜烂可想而知。最近周市又亲自整兵数万,准备攻打沛县,吕雉和刘太公更加担心了。这时突然见到刘常满出现在面前,担心、惊恐、伤感诸般情绪迸发而出,自然是难过得紧。
亲眼看见母亲和姐姐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刘常满这才放下了一点心事,连忙安慰母亲道:“阿妈,你不用怕,我阿爹和大舅都很好。现在他们在沛县商量该如何来攻下丰邑,救你们出去呢。”
“满儿,行军打仗的,阿妈也不懂,不过那周丞相听说厉害得很呢。你再出去了就告诉你阿爹,我们在这儿好得很,他要是打不过人家,就不要来攻打丰邑了,别把你阿爹和大舅也失陷了。”吕雉叮嘱道。
“阿妈,你放心。阿爹他们能着呢,断不会莽撞行事的。我陪陪阿妈,过了这两天我就回去,只别对旁人说我回来过了。”刘常满交待道。
刘太公的房子和吕雉的房子建得极近,中间夹着的就是审异基三家的房子。刘常满到爷爷家里时,审异基正在刘太公房里,陪刘太公下象棋解闷。
“爷爷,让小叔带我到城墙上转转,我看看魏军的大营去。”顾不上和爷爷寒喧,刘常满直接向刘太公提出了要求。
“好的。阿交,带常满出去转转。”刘太公虽然吃惊孙儿此时回来,但人老成精,如今非常时刻,大事要紧,便赶紧吩咐刘交道道。
大营在侧,所以城内的戒备并不算严,刘交很容易便带着刘常满一起,看到了周市的大营。
除了彭城那一火人布成的军阵之外,刘常满其实没有什么机会观摩这个时代的军营布置。象吕泽和刘邦的军队,都是一窝蜂似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乌合之众,远远不象面前的这座魏国大营一般气象森严。
“我怕是阿爹手下的那些人,人数相等时也打不过人家周市的人呀,更别说人家人数现在多了快十倍。”刘常满心里暗暗吃惊。不但如此,周市的部队还在源源不断的开来,据刘常满看,这周市是个很会打仗的,他根本没准备给刘邦做困兽之斗的机会。
“完蛋了,阿爹这下,连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周市的出兵意图,果真和韩信料想的一模一样。”刘常满心里想着,低着头和小叔一起回到了家里。
第十四章 强者的特权(下)
接下来的两天里,刘常满天天都去看周市操练部队,但越看越觉得韩信的思路是正确的,刘邦一点希望都没有。在第三天时,刘常满还远远的望到了周市本人,他身穿一件长袍,看上去没有一点武将的样子,倒象是个马老夫子那样的文士。
“算了,还是回去跟阿爹说说情况,叫他要么投降,要么逃走算了,恐怕沛县是没什么撑住的可能性了。”第三天傍晚,刘常满垂头丧气的在心里替自己阿爹设计了一个无比黯淡的前途后,把随身携带的鸟笼里的那只鸽子放了出去,和韩信约好明天来接自己。
听刘常满说了周市军的情况后,刘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满儿,那以你之见呢?”吕泽见刘邦皱眉不语,在一旁问道。
“大舅,阿爹。若以我看,我们恐怕只能或降或逃了,待那周市集结完毕,势力将比我们大上十倍不止,沛县未必肯为阿爹死守。”刘常满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绝不能逃!也不能降!”刘邦断然道。
“是呀,满儿。如今这沛县是你阿爹,还有这几千人马的立足之地,一旦逃走,就只能象以前那样,沦为流寇了,砀山里可养不下这么多兵马。而且你也看到了,人家周市根本没准备让我们投降的意思。”吕泽替刘常满分析道。
“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刘常满说道。
“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了。阿信,去替老子把萧大哥叫来!”刘邦说道。
“好的!”韩信转身出去了。刘邦这人就是有点不拘小节,哪怕原本不是他属下的人手,他也照样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刘常满听说吕泽的手下对此已经啧有烦言了。毕竟吕泽出身富家,对人要客气得多,很讲究礼貌的,哪象刘邦这样,逮住谁都用,还一点礼貌也没有。
“萧大哥,你上次告诉我说有个人来投奔你了,叫什么来着?”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刘邦这才张口问道。
“他叫随何。你不是说儒生不见的吗?他又不肯换下儒服。”萧何说道。
刘邦这个毛病大家都是知道的,要在往常,大伙定要会心一笑,但今天这种气氛之下,却是谁也笑不出来。
“你说他是会点什么来着?”刘邦又问道。
“他是个说(音税)客。”萧何说道。
“那好,你叫他来我见见。我忍着点就是了,满儿,出去告诉你姨爹,让司马以上的都进来。”
不一时,众人落座,那叫随何的也儒服儒冠跟着萧何进来了。
“先生来我帐下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刘邦笑着说道,这个时候,任谁都看不出他是一个极讨厌儒生的。“今日有事请教先生,愿先生有以教我。”
刘常满在旁边听着,发现自己阿爹果然是上过学的,不然这种文绉绉的话他说不出来的。
“沛公言重了。请讲。”随何行礼后问道。
“听萧大哥说,先生为天下说客,今日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不知道先生能不能为我前往丰邑一趟,对周市晓以大义,让他莫来攻打沛县。”刘邦说道。
“啊?”满屋子的人都吃了一惊。
沛公这不纯粹异想天开嘛,周市辛辛苦苦让部下行军快半个月,这才聚集到丰邑,你派一个使者前去游说一下,人家就能退兵了?有道是孔子遇大兵,有理还说不清。这随何不过一介儒生罢了,无拳无勇的,纵然是苏秦复生,张仪再世,也不见得就能阻止周市大军。
“随何既入沛公门下,但教沛公有所用处,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一趟却是去得。只是不知沛公何所教我?”随何长揖问道。
“他奶奶的,我就说儒生没用吧!老子要是知道怎么能说得他退兵,还叫你来做什么?说得好听,什么赴汤蹈火的,净是些没用的屁话,连个周市都没法说服,你耗的那些干饭,算是喂狗了!”见随何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周市,刘邦顿时放下了文绉绉的样子,破口大骂道。
看样子他对儒生的讨厌劲,果真和传说中一样,刘常满想道。估计原来因为是萧何介绍来的,没法出气,今儿可算逮住机会了。不过阿爹这一番话,把满屋子的人,连他自己都给骂了进去,他不知道么?
“阿爹,周市不是魏王的手下吗?我们是楚地,又是陈王的部下,周市以前也是陈王的部下,他凭什么要来进攻我们呢?”刘常满提醒道。
“现在这个世道,谁还管谁呀。能多占地盘,多拉起些部队增加实力,那才是正经。”半天没说话的吕释之撇嘴说道。
“二公子这话原也有理。只是事到如今,随兄不如就以此为辞,往说周市吧。我听说那周市原本也是文臣,听了此说,便是缓上两天也是好的。”萧何朝随何说道。
“且慢!”见随何就要出去,韩信终于忍不住插话了。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韩信却也落落大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以韩信之见,随先生此番前往游说,周市必定不听!因那周市此举,意在彭城,不在沛县!”韩信出语惊人,刘邦和吕泽也都惊异的看着他,想听听他的判断。
“倘只为沛县,周市只须派一偏将,率两万人马足矣。沛泗一带,进可攻,退可守,正是齐、魏、楚三国用兵之地。如今他率领五万人马前来,定是想一直攻到彭城,将沛泗一带全部收入囊中,独占砀山、泗水、睢水地形之利。”韩信一口气说道。
“可他为什么不派使者跟我们接触呢?只要魏王一纸诏令,我和沛公追随魏王,也是一样的,他为何不宣而战,而且来意如此不善呢?”吕泽不解的问道。
“正如刚才小公子所说,楚王如今是天下共主,他又曾是楚将,而沛泗一带,本是楚王之地。他如今既想取了沛泗,又不愿落下招降楚将,公然反叛楚王,背弃故主的名声。因此这才带领大军前来,意欲将沛公、单公二位或杀或逐,使沛泗之地空出,然后他再带兵取了彭城。”
“沛公是否还记得,在取薛城时,被左司马曹无伤斩杀的那个郡守姬平?”韩信问道。
见刘邦点头,韩信接着说道:“姬平被斩之事,楚王诸将知道,诸候却不闻沛公大名。等他逐走沛公,取了彭城,占了沛泗之地后,他大可以宣称沛公乃是被姬平军逐走,地也被秦人夺去。”
“然后他再宣称,他听说此事后,为了共同抗秦起见,这才带兵破了彭城,击杀姬平、秦国军候等,把沛泗之地从秦人手里夺了回来。这么一来,他反倒落了个好名声,而这沛泗之地嘛,自然也名正言顺的归了魏王。当然他也可以不用姬平为辞,不过套路应该就是这样的。”韩信解释道。
“这周市既然布局如此之深,所以我说,随何先生此去,周市必定不听,沛公和大公子,还是做好逃入砀山的准备,以备不虞。”韩信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结论。
一时间大厅里静得可怕,众人都被韩信指出的事实震住了。
是的,这就是强者的特权,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你却碍了我的事,所以嘛,就得被我一脚踢开。至于这一脚踢了过去,你受得了受不了,那可就关我鸟事了。
作为强者,予杀予夺的感觉确实很爽,但作为弱势的一方,刘邦却感到了处境的无奈。
无奈是最令男人痛苦的事情。男人最爱的,无非美女权势金钱,倘若有美女在怀固然好,没有也就算了,但最讨厌的,就是明明怀里抱着美女,自己却萎软了,那种无奈劲带来的挫败感,最让男人受不了。
玩弄权势和玩弄美女的心理差不多,刘邦是个豁达人,处境舒服固然好,处境痛苦也能忍耐。唯独象这样处于无奈之中,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
“随先生,还照刚才萧大哥说的,前去游说一下周市,等你回来我们再说。”刘邦再说话时,嗓音已经微微有些沙哑了。韩信的话,挑明了他的处境。处在这种身为弱者的无奈当中,刘邦仿佛被人扼住脖子了一般,难受加憋气。
第十五章 大丈夫的特质(上)
“公子,我刚才说话是否太直截了,让大公子和沛公心里不舒服了吧?”随何出发后,韩信和刘常满回到了房里,韩信低声问道。对于周市的心理,他能分析得头头是道,然而面前这些人的心理活动,他却感觉把握不住。
“不会的,我看阿爹和大舅纯粹是因为处境无奈,这才不高兴的吧。”刘常满安慰韩信道。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希望随先生这一去,带回什么结果来。”韩信苦笑道。
“不过我倒挺佩服沛公的,明知道没希望了,也要试上一试。”他又说道。
刘常满明白韩信的意思。随何如果带真的说服了周市,那韩信的判断就是错的,韩信既得罪了人,又落得个判断不准的名声;倘若随何没说服周市,那他回来之后,大家就得准备逃亡,更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刘常满和韩信一样,也挺佩服自己阿爹的韧性。在事实已经被韩信戳破的情况下,仍然要去试上一试,以把握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莫非这种不放弃最后一线希望的韧劲,就是阿爹成为汉高祖的另一个决定因素么?”刘常满不禁暗暗想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天下午,随何就乘车返回了沛县,看他一脸喜色,刘邦等人便知道有了好消息了。
“恭喜沛公!周市已经答应以丰邑为界,固守魏土,不再来攻楚地了!他已经和我约定,明天早上就撤军回大梁!”跳下车来匆匆行了一礼,随何就急忙向迎接过来的刘邦等人汇报,连雅文也顾不上说了,直接白话说了出来。
“啊?哈哈哈,随先生真是一张利口呀,就算苏秦再世,张仪复生,在随先生面前,也不过尔尔吧,哈哈哈!”刘邦一听,紧绷了数天的神经顿时松驰了下来,上前拍随何的肩背大笑道。
不过刘常满却看到,他的手还是习惯性的在随何衣服上抹了几把,好象还想把人家的衣服弄破似的。“阿爹不会是有强迫症吧?”刘常满坏坏的想。
第二天一大早,派往丰邑的探马果然来报,说是周市大部队已经拔起大营,往西北而去了。刘邦大喜,当即命令摆起宴席,要为随何庆功。
席间问起随何是如何说服周市的时,随何说道:“按照沛公和单公所说,我前往周市大营后,便劝说周市,谁知他根本不听我的。反倒要我回来转告沛公,说彭城驻军虽少,却是精兵,乃是诸候之敌,让沛公速速让出路来,倘若误了他往攻彭城,一切罪责就由沛公承担!”
“正没奈何处,有魏王使者前来,说是秦将章邯,已经率大军出函谷,击破楚上将军周文于渑池,周文自杀。率兵围困荥阳的假王吴广,也被手下所弑。秦二世皇帝又派王离率大军南下,意欲沿太行陉道攻赵之东垣,魏之河内。魏王已派王弟魏豹,往守河内郡,恐丞相在军中,哨探不得其便,故特派出使者往告丞相。”
“我一听,这不是来了机会吗?于是我就告诉周市说,暴秦未亡,诸候岂能相攻?于是周市便答应以丰为界,退兵回守了。”随何笑着说道。
“随先生太谦了,我不过是个粗人,也记得随先生当时说的。”
“随先生说:‘且今章邯已率七十万大军东出函谷,王离率五十万大军南塞井陉。暴秦者,虎狼之国,心腹之患,天下共敌也。‘兄弟阋于墙,共御外侮’,夫沛公,兄弟也,夫章邯、王离,寇仇也!愿将军孰思之!’连我这等粗人,都给随先生说得明白了道理,何况那周市自称儒将呢!”和随何一同前往周市大营的纪信笑道。
“哈哈哈,先生好口才!来来来,我们为随先生干上一杯!”刘邦举卮大笑道。
“多谢沛公夸奖!随何已与周市当面订下简册,还请沛公遵约行事!”随何从怀里拿出一轴简册,递给了刘邦。
“好好好,我当然遵约!”刘邦把那简册拿了过来,看也没看,就递给了萧何。
“这个随何有趣,阿爹怎么可能守约呢?”刘常满心里暗笑。
果然十天之后,估计周市的部队已经开拔回到大梁,刘邦立即点起兵马,要前往攻下丰邑。见刘邦要毁约,随何急忙赶来劝谏,要求刘邦信守承诺,不可食言而肥。
随何游说周市的时候,刘常满并没有亲耳听到他的口才到底如何,这次算真是领教了。在旁边听了有一刻钟,刘常满觉得随何这张嘴,简直比得上电视购物里的那个卖手表的候总。
那位候总,属于那种只要你听上五分钟,就会觉得倘若不买他的手表,简直就是错过了天大的好机会;听上十分钟,就会觉得倘若再不买他卖的手表,简直就是犯了不可弥补的错误。但倘若是听上半个小时,你就会觉得,应该找一张狗皮膏来,把他那张嘴给贴住了,省得聒噪得人心烦。
这随何就颇有那候总的潜质,听了一刻钟下来,刘常满就觉得,倘若刘邦这次不听他劝,执意要去进攻丰邑,那肯定得成为不信、不义、不仁之人,成为千古罪人,为世人所唾弃,遗臭万年,万劫不复。
然而听了半天,刘邦却无动于衷,随何依然在上引圣贤,旁征仁义,口沫四溅的说着:“无信无义,何以立于世间?虽富贵而又若何?大丈夫立于世间,当一诺千金才是……”
正当他准备继续滔滔不绝时,一直在签署军令的刘邦抬起头来,淡淡的几句话,就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大丈夫身处乱世,定当以不能建功立业,获取功名富贵为耻,至于你说的那些,还是先放放罢!再说,男子汉大丈夫鲜廉寡耻,又有何不可?莫非世上只有你那孔夫子才值得效法么?我看秦始皇帝就不错!”
刘常满算是当面见识了自己阿爹那“流氓无赖”的一面。但刘邦所说的道理,却不一定就错,身处乱世,原本就当如此,难道为做好人,就伸头等别人杀么?
刘邦不过是一地痞混混出身,能拿秦始皇当作偶像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这个傻乎乎的随何却想拿圣贤、仁义之类的说教来规范他的行为,这不痴人说梦么?哪怕他能把死猫说成活狗,刘邦也绝不会听他的。
而刘邦“大丈夫鲜廉寡耻”的观点,在接下来的军事会议上直接得到了验证。当刘邦提出要前往收取丰邑时,除了随何外,没有一个人反对的,根本没人拿违背了和周市的约定当回事。就连随何,最后也找了个理由替刘邦解释说:“子曰:要约不遵。沛公此举,行不违义!”
刘常满在一旁听得差点笑出声来。随何这话倒也不错,孔子确实也说过“在要挟下建立的约定可以不用遵守”,但结合随何此前的态度,刘常满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我靠,又是一个不要脸的!
“脸厚心黑,厚颜无耻,看来也是俺老爹的一个特质了。不,应该说是俺老爹和手下这一大帮子人共同的特质。”刘常满在心里苦笑着又给刘邦总结了一条特质。
第十六章 大丈夫的特质(下)
然而就算是刘邦的脸皮再厚,却也没丰邑城墙厚,这道城墙,原本是他把丰邑作为根据地的凭籍,如今却成了他攻下丰邑的最大障碍。
刘邦往攻亢父的时候,有鉴于公孙壮偷袭事件,特地加强了丰邑根据地的防备,把那一千丰邑子弟兵全部给拨了出来,交由雍齿带领,让他和王陵一起,固守丰邑。
没想到周市在攻下单父后,就派人给雍齿送信说:“丰本来就是魏地,你也是魏人。倘若你带着丰邑投降,我就封你为丰县县令,仍守丰邑;倘若你敢抵抗,我便攻下丰邑,并且屠城。”
从前的时候,雍齿和刘季都是王陵的手下,而且雍齿人称雍老二,地位在刘季之上。但到了起事之后,刘邦成了沛公,雍齿却成了他的手下。雍齿心里,本来就极不愿归属于刘邦,如今得了周市的信,当即便召集王陵和丰邑父老商议。
王陵乃是客军,对于雍齿和刘季两人,他是不偏不倚,无可无不可的。丰邑父老本来就是些墙头草,刘季是丰邑子弟,雍齿也是丰邑子弟,跟着谁都一样。但大家本来都是魏国人,如今雍齿是魏将,而刘邦乃是楚将,还是跟着雍齿,投奔自己的“祖国”大魏,更加名正言顺些,于是父老们便同意了雍齿投降。
周市也不食言,当即把丰邑提升为县治,并封雍齿为丰县县令,又赞助他五百人马,让他仍守丰邑。雍齿到底也没弄明白周市为何只招降他,却不招降同是魏人的刘邦吕泽,不过这不要紧,重要的是如今自己终于又和刘邦平起平坐了。
而等刘邦提兵来攻时,雍齿仗着坚城,根本不怕他多了两三千人马。两军士兵都是熟人,自然也没有肯拚命的,双方打打停停,十多天过去了,丰邑一点要被攻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见了这种情况,众人也都无可奈何,看看到了十一月二十,一夜北风刮过,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气骤然变冷。别人倒还罢了,唯有沛公刘邦,却因偶尔感染风寒,生起病来。
男人只要过了四十岁,那身体就会一天不如一天,而刘邦此时已经四十八岁。虽然只是偶感风寒,但最近因战事不顺,他心里正着急上火,受了风寒后,外寒引动内火,病势竟日渐沉重了起来。
见沛公病重,吕泽无奈之下,只好下令退兵,回到沛县,且待刘邦的病养好了再说。
谁知刘邦这一病,竟然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坐起来和吕泽等人说说话,等到十二月份,竟然时昏时醒,不省人事起来。
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刘邦,刘常满虽然知道他肯定不会死去,但也心里莫名的有些害怕。倘若他真的就此一病不起,这历史该是何种走势呢?自己不过是八岁的身躯,又该何去何从呢?突然之间,刘常满发现,在自己内心深处,对于自己将来能当上汉王太子、大汉皇帝,还是有着很深很深的期望的。
“难道我是被他们同化了吗,老爹生死不明,我却只想着他死了我将来就当不了太子了。难道象我这样九岁的大丈夫,也要为了建功立业,不惜鲜廉寡耻么?”刘常满不禁苦笑着想道。
仿佛要验证刘邦“大丈夫鲜廉寡耻”的观点似的,刘邦病重的这两个月里,有无数人跳出来,表现自己的“鲜廉寡耻”这种男子汉大丈夫的重要特质。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到一月这段时间内,局势风云变幻,那些平素号称“英雄”的人们,也都一个个跳出来,让这乱世的熔炉,检验自己的成色。
见吕泽势弱,刘邦病重,有些人就开始离心了。
首先离开的是陈豨。陈豨起事的时候,自己就有五百宛朐子弟兵,所以他一直是客军身份,并非是吕泽的直属部队。因此这天陈豨说起要回宛朐发展时,吕泽也没法挽留于他。
然而他要走的时候,靳歙却提出,想和陈豨一起,好替大公子在宛朐一带拓展势力。靳歙乃是吕泽花了大价钱从栎阳聘为门客的,如今虽然话说的客气,但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十分明显,让吕泽十分无奈。
门客之风,乃是从战国时候遗留下来的,所谓“宾客舍人”,那就不是奴仆,没有无条件追随主家的义务,讲究的是“合则留,不合则去”。因此见他去意已决,吕泽也只好赠予马匹武器,让他随陈豨而去,图个好聚好散罢了。
接着走的是周信。这个周信,自从被丁义找回来以后,就在丁复名下做了户将,最多时候手下也有二百来人,多半是他从大野泽带来的。见陈豨一走,他也不想再在沛县呆着,于是也向吕泽告辞,领着仅剩的三十多个昌邑同乡,自回昌邑去了。
刘邦手下的兵丁也大幅度减少。原本全盛时期,刘邦手里有五千多人,等他病重卧床后,在别的县里招到的兵丁大都逃离,丰邑子弟兵当时又都给雍齿留下了,只剩了沛县子弟兵不到两千人还没散去。
但不管怎么说,刘邦手下的核心将领,却都没有一个离心的,就连召欧、薛欧、王吸这三个丰邑子弟,也都始终如一,跟随在刘邦身边,比起吕泽的人来说,可要忠心得多了。
周信走后,吕泽手里只剩了一千来人,不过幸好全是骑兵,由傅宽、丁复两人统领,实力倒还不错。
但这天连傅宽也提出要走时,吕泽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靳歙倒也罢了,毕竟相处时日尚短,可这傅宽,和吕泽同心同德了数年,亲密得跟兄弟一般,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阿宽,你我虽名为主仆,实则兄弟。别人倒也罢了,为何你也要弃我而去呢?”在内堂里,傅宽提出辞行后,吕泽忍不住问道。
“大公子,你待我之情,傅宽时刻在心。只是如今天下纷乱,正是建功立业之时,非是宽要弃公子而去,只是如今公子龙困浅滩,傅宽留此无宜。还不如回老家横阳,拉起一支人马来,待公子日后龙飞九天之时,傅宽也好相从;万一有不祥之事,沛县也非公子根本,公子倒不如前来横阳寻我,也好有个去处。”傅宽很诚恳的说道。
听了傅宽的话,吕泽心里好受了不少。毕竟是相随多年的兄弟,还是在替自己考虑着呢。想想傅宽说得也得,树挪死人挪活,自己这段时间是动不了的,何妨让傅宽回去打拼一番呢。就算不做狡兔三窟之计,倘若他能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也不枉了相知一场。
“那好,我助你骑兵一队,你就带上回去吧!”吕泽说道。
在吕泽的部队里,一队骑兵是六十人,就吕泽目前捉襟见肘的兵力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傅宽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但教傅宽有一口气在,定当报答公子厚意!”傅宽躬身说道,然后起身带兵自去了。
然而除了刘常满、吕释之诸人外,别人却不知道这些内情。于是就有传言在军中流行开来,说是吕泽原来的五个将军,如今只剩下丁复一个,看样子吕泽是个没本事的,连手下人心都收拢不了。若不是病床上还躺着个尚有一口余气的刘邦,再加上萧何、樊哙的镇压,恐怕早就有人要求召开军事会议,让吕泽腾出将军之位了。
这个传言是秦二世二年一月初的时候开始流传开来的,那个时候,就连韩信也已经走了,所以吕泽手里才只剩下了一个将军丁复。
韩信是正月初五来向刘常满告别的,刘常满惊问他为什么要走。
“公子,信在淮阴入公子门下时,曾言道,永不离开公子身边。但如今情势,信留此无益了,还望公子放行才是。”都是聪明人,刘常满和韩信之间说话,其实从来都不用点得太透。
刘常满默然。是的,其实刘常满早就感觉到了。刚刚投入门下的时候,韩信只是理论水平高些,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韩信的能耐,逐渐显了出来,在军事上的表现,已经超过了傅宽和吕泽。
正因为如此,在吕泽帐下,韩信并不受信用。而如今父亲刘邦生死未卜,连曹参、周勃等人都惶惶不安,更别说是韩信了。但刘常满还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先把韩信留在身边。
“我大舅那边,只是如今兵员缺乏,所以才没给你派兵,你且不要着急。至于我阿爹,我只能说,他绝对不会死,你跟着我比去哪里都好。”刘常满觉得,自己也只能把话点到这一步了。总不能直接说,你别走,我老爹是未来的汉高祖,史上着名小强,逆天人物,怎么打都不会死的一个人,而我铁定了是未来的汉王太子,所以你根本不用怕,跟着老子就是了吧。
“呵呵公子言重了。不过信还是要请公子放行才是。”韩信笑了笑,却并不辩驳。
韩信的水平,的确是越来越高,但在一起说话也是越来越没趣了。他不象刚刚入门下时那样,有什么话就和自己说了,他只是笑着对你说出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根本不和你辩驳,让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刘常满想着,摇了摇头。
“那你准备投奔何处呢?”刘常满问道。
“陈王虽败亡,但亡秦必楚,却非空话。我听说如今项梁起于江东,乃是楚国大将军项燕之后,准备回到老家淮阴,等待投奔于他。”韩信说道。
“啊?!”刘常满吃了一惊。项梁已经起事了吗?那么韩信此去,其实就是投入了项羽门下吧?
“算了算了,你想走就走吧。”刘常满突然泄了气。
看样子,自己的力量,不见得能改变历史什么呢。前面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反而把历史给推上了它的轨道,这韩信的事情,看起来也是如此了。虽然把他给找了过来,并锻炼了他的水平,但他最终他还是要去投奔项羽,走上他自己的轨道。
“对了,你的剑呢?拿来给我!”刘常满见韩信行礼后转身要走,急忙说道。
韩信怔了一怔,但还是连忙解下剑来,双手递给刘常满。“此剑本为公子所赠,公子要收回,也是应该的。”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笑着,仿佛真是应该的。
韩信的这把宝剑,正是刘常满刚收下他时,前往下邳替他买的,剑鞘倒还是原来韩信“祖传”的那个。
“宝剑赠壮士,此剑既已送你,哪有收回之理?”刘常满把韩信的剑抽了出来,用自己的剑鞘盛了,递给韩信。“你身无长物,这个剑鞘却得放在我这里,作个信物。阿信,我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以后我派人持此剑鞘前来找你,还望你念着旧情,应我所请是!”
“公子吩咐,韩信谨记在心!”韩信低头说道。“公子,不过信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常满一愣,说道:“说吧。”
“有道是疏不间戚,不过信就要走了,还是得告诉公子一句:如果沛公康复,公子还是追随沛公,多替沛公打算的好。大公子看似宽仁,其实忌才,公子细想韩信之事便知。以公子天赋奇才,等年龄再大几岁,大公子定会忌才压抑,公子还得善自珍重才是。”
“这些我省得,阿信此去小心,以后自有相见之日!”见刘常满不愿在此事儿上多说,韩信便辞了出来,骑马自行去了。
第十七章 本份(上)
就在刘邦病重的这段时间里,陈胜王那边的局势,也发生了逆转。
吴广往攻荥阳时,摇毋余作为骑将,带了五千兵马,负责假王吴广的保卫工作。到了荥阳后,吴广便派他去镇守极为重要的敖仓。
等周文退出函谷关不久,正奉命镇守敖仓的摇毋余突然得到消息:假王吴广因久攻荥阳不下,以至于延误军机,不能及时入关与周文会合,导致周文兵败,已经被陈胜王下令诛死,并派使者赐田臧楚令尹印,为大将军,带领荥阳精锐,前往渑池接应周文。
不久又传来了周文兵败自杀,田臧力战而死的消息,摇毋余急忙率领部队放弃敖仓,回荥阳与留守的李归会合。然而章邯来势凶猛,李归不到三天也战死在荥阳城下,侥幸逃出生天的摇毋余,只好带着几十个部下仓惶逃回了陈县。
见到虫达后,摇毋余这才得知,原来吴广并非由陈胜王下旨处死,而是被田臧矫旨杀死后上报陈胜王的。陈胜王为了顾全大局,这才将错就错,赐他令尹印,上将军职位,但最后田臧还是不免一死。
接下来的情形,一天坏似一天。章邯军在击破荥阳军之后,势如破竹,很快便将陈县附近的楚军全部肃清,逼近了陈县,最后关头,陈胜王只带了百余人马逃出陈县。但楚王上柱国,赐号房君的蔡赐却不肯走,他带着剩下的部队,誓要与陈县共存亡。
虫达和摇毋余也跟着蔡赐出城迎敌。房君是个年老体弱的文官,还敢和章邯拼命,虫达和摇毋余这样的精壮汉子,又怕他个先人板板的来?自然是跟着房君一起,去和章邯拼命了。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始有终,为举大事而抛头颅、洒热血,原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份,从来就不用待圣人之教,君子之诲而后有。楚国男儿身体里,自古以来奔涌着的,全都是男子汉的鲜血。
然而滚烫的热血,不见得就能敌得过冰冷的锋刃。跟着房君的,不过五千人罢了,纵使全都抱了必死之心,战争的进程也并不因为这些男儿的热血而改变。秦兵三轮齐射,便让正在渡河的楚兵死了大半,刚到河中间的虫达只觉得肩窝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摇毋余和他一样,也被秦国的强弩射倒,翻身落入了河里。但摇毋余伤在左腿,虽然血流如注,但却始终清醒。忍着剧痛,他把右腿扎了起来,然后一只手抓住虫达,另一只手划水,在冰冷的河水里载沉载浮。
快飘入鸿沟大运河时,摇毋余抓住了半边破碎的车架子,他拚尽全力把昏迷的虫达放到了车架子上,自己在水里推着车架子沿鸿沟而下,又飘进了颖水。幸亏摇毋余从小在水乡长大,水性极佳,这才在受伤之后,还能推着虫达,在冰凉的河里顺流飘了一百多里。
好不容易,摇毋余才在颖水岸边找到一个地势平缓的地方上了岸,等虫达醒来后,两个人稍事休息,便找了一条小船顺流而下,从寿县郊外逃回了老家居巢。见到家人后,两个人都恍若隔世,与家人抱头痛哭。
秦二世二年正月初六,回到老家居巢后,因伤连腊祭都误了的虫达,终于能缓缓的下地走路了。而这个时候,在沛县吕庄中,史上着名逆天人物,不死小强,极具YY小说男主角特质的沛公刘邦同志的病情,也在吕庄诸人的精心照料下,终于好转了。
秦二世二年正月初九,刘邦在吕庄吕泽的大堂里,召开了生病以来的首场会议,安排进攻丰邑的事宜。
没有刘邦的这些日子里,众人算是体验到了没有主帅指挥的难处,窝在沛县里憋得好不难受。如今刘邦终于好转,众人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赶到吕庄来参见沛公。
刘邦大病一场,差点没把性命给丢了,对于始作俑者雍齿的恨意,不由得又加了几分。因此病体稍愈,刘邦就点起所有人马,前往攻击丰邑。
然而上次四五千人马时,尚且攻不下丰邑,如今只剩了二千多人,却如何能攻破坚城?攻了十几天后,刘邦暴怒之下,骑着马绕城大骂雍齿,并宣称,等攻破丰县之后,要将雍齿抽筋扒皮,活剥了点天灯,更扬言丰县父老再不投降,等攻进城后,就要屠城!
屠城在战国时期,是常有的事情。一旦攻城时城内坚守超过十五天,或是攻城之时抵抗过于剧烈,便多有被屠城的,以恐吓其他城镇的人民。但丰邑人可不信刘邦手下的这些乡亲们会执行屠城的命令,再说刘邦家人也还在城里呢。于是听了刘邦的恐吓,非但不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甚至雍齿部队里还有一个刘邦家原来的邻居,站在城头上叫着刘邦的小名“刘季”,指指点点的笑话他是个瞎话篓子,从小就爱说大话的无赖家伙,让城上众人笑得更响了,弄得刘邦极没有面子。
丰县作为刘邦的生养之地,根本就不是强攻的地方,刘邦也深知这一点。无奈之下,刘邦便找来众人商量周遭形势,想去找人借兵,准备凭借外来优势兵力恐吓丰县父老,让他们投降自己。
自从刘邦病愈之后,刘常满就没有跟着刘邦前往丰邑,而是在外公家里住了下来。
刘邦前去借兵的地方,正是往南五十里处的留县。此时陈胜王已经败亡,楚国的大政,落在了一个叫秦嘉的人手里。陈胜王出逃时,秦嘉便迫不及待的立了一个叫景驹的故楚宗室为楚王,建都留县。
留县离沛县只有五十里地,因此刘邦这才起意前往秦嘉处借兵。
刘邦到达留县后,刘常满收到公冶长的飞鸽传书,说是秦嘉已经前往彭城,刘邦没能见到他。第二天又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说是刘邦准备前往彭城时,被一位客人劝止了,转而拜访楚王景驹派在留县驻守的大司徒宁君去了。
第十八章 本份(下)
平时接到消息后,刘常满自然的要分析一下这些消息的含意。
然而这次,刘常满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刘邦为什么会听一位初次见面的客人的劝,更是想不出那位客人为什么要劝刘邦不要前往彭城借兵。因为刘邦本来就是去借兵的,这一停下来,此行任务势必无法完成。
理不出头绪的事情,就不再去想,这倒是刘常满的一贯作风。不过这次刘常满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有种深深的失落感。仔细思量后,刘常满突然发现了原因。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韩信走了!
刘常满本来就不是个爱思考的,思路也算不上特别清晰,要不然也不会凭着体育特长才混了个三流大学。所以虽然他脑子里确实装了不少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但却必须得有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他,才会促使他积极起来。
比如说帮吕泽走私换马的事情,这走私的办法,完全是因为看到吕泽经商换马的套路后才想起来的。而如果没有路上骑马坐车的痛苦,他就绝不会想起对马具和车轴进行改进;倘若没看到吕台的博陆,他也很难想起做幅象棋出来玩。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有了眼前东西的刺激,他才能想到一些东西,而且还非得手边有合适的条件。就象那个蒸酒用的青铜器一样,有了机缘才能想到它是做什么用的。
至在深度思考,很好的分析局势,甚至能深谋远虑,什么什么之中、什么什么之外,那就更不是他这简单脑瓜所能做到的。
象那次散播谣言,把使用了先进技术的大车换给匈奴太子冒顿,想把马蹄铁献给月氏王等等,这些事情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刘常满事前根本没做考虑,只是临事起意罢了。倘若换了个深谋远虑的,绝对不会这么做得这么蠢。
正因为刘常满不愿过于深入的思考问题,做事又全凭兴趣爱好,所以对于归纳信息、分析时局这些东西,刘常满是极不喜欢的,其实一直都是韩信替他的做的。以前刘常满没感觉到,如今韩信一走,刘常满这才明白过来。
韩信总是将各种信息综合起来,分析出一些头绪后再与他探讨。到了这个时候,刘常满脑子里已经提前知道的历史知识,就往往能够起到引导作用,使韩信在惊叹小公子果然天赋奇才之余,顺便得出最切合实际的结论。
当然,由于结论总是和刘常满一起探讨得出的,所以刘常满心里,自然而然的也就认为,这些结论本来就是自己分析得来的。
如今韩信走了,刘常满这才发现,没了韩信的引导,自己在局势分析上,其实什么也做不了。象这次刘邦去留县的事儿,自己根本连这些信息到底代表什么意思都看不出来,更不用说分析出留县、彭城一带的局势走向了。
“唉,想不明白就算了,看样子我根本不是什么天赋奇才嘛。别说和韩信、阿爹这些人尖子比了,就是跟我大舅、丁复这些人比起来,也不见得我就高明到哪儿去嘛。”刘常满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水平,心里不由得有些索然无趣。
“要不从此以后,就做回我这九岁儿童的本份来?”刘常满晃了晃脑袋,然后抬头看着面前正在荡秋千玩的表妹吕云。
“云儿,想不想再荡得高点?”刘常满笑着问正噘着嘴怪吕禄不肯把自己荡得高点的表妹。
“好呀,常满哥哥荡得最好了!”吕云咯咯笑着,突然两手抓住秋千绳站了起来,把在旁边看着的吕禄吓了一跳。
“好妹妹,你慢点,要是摔下来,爷爷非得打死我不可!”吕禄大叫道。
“哈哈,云儿抓紧了,我来替你荡高点!”刘常满却不管吕禄,飞快跑了过去,抓住秋千底猛的替她荡了起来。
“啊噢,啊噢!”吕云又是开心,又是害怕的尖叫声,响彻吕庄。
“常满呀,小心点,你舅舅可是准备把云儿嫁给你做老婆的,你要把她摔坏了,以后就得娶个瘸腿的!”吕老太听到吕云的尖叫声,急忙从屋里出来,看到是刘常满在和吕云玩,笑着说道。
“没事儿,瘸腿的我也要,哈哈哈!”刘常满笑着回答了外婆。
这种事情,父母是开不得玩笑的,因为他们一说出来就得当真,但爷爷奶奶是不碍的。其实在农村,不光是在这些事情上,很多事情上都是“祖孙不论,父母当真”,这是长久以来的传统,爷孙辈之间要比父子辈随意得多。
因此以前吕释之拿这件事开玩笑时,曾经被吕雉好好的数说了一顿,但吕老太开起玩笑来,大家都笑嘻嘻的听着。刘常满当然知道这种传统,也就笑呵呵的答应着外婆。
但这样一来,吕云可不干了。她狠狠的剜了表哥一眼,又叫道:“奶奶,你怎么老说我的事儿呢!你为啥不说她们几个呢?”
“那不是就你和你表哥好嘛?你看人家几个都自己在房里玩,就你最爱出来找你表哥疯了!”吕老太逗起孙女来。
“哼,说你说,我就是要出来玩。她们最没意思了,天天在那儿学绣花,闷死了!”吕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照自己的意思来。
“你就疯吧。看你啥都不学,到时候找不到婆家!”正好从房里出来的大舅母张氏,听到吕云说话后笑骂道。
“人家云儿才不怕呢,这不常满刚才都说腿瘸了也娶她呢,是不是云儿?”吕老太说道,张氏听后,莞尔而去了。
“就是就是,怎么了?哼!”吕云又撅起她的小嘴了。
刘常满发现,自己最喜欢这种气氛。这种温馨融洽的田园生活,能让人心里平静安宁,充满了一种淡淡的幸福感。
来到这个世界后,刘常满体验了许多在原来的社会里,很难体验到的感觉。在马场中的一呼百应,和韩信谈论局势时的指点江山,和吕释之坐镇单父时的指挥若定,被人尊称“公子”“少主”时的傲然尊崇,都不是那时候容易体验到的。
然而刘常满总觉得这些体验里,缺了点什么。虽然这些感觉也很让人陶醉,让人感觉仿佛身处云端里一般飘飘然,但那心,却是空落落的。只有在母亲和姐姐身边,还有这样在外婆家的院子里,才会真正体验到那种满心都是平安喜乐的感觉,自己的心,也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才算落到了实处。
“看起来,我不是什么能干大事儿人了,我就喜欢做点小事,看点小景色,迷恋点小幸福。难道我果然是个小男人?”刘常满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又再驱除出去,继续陪吕云荡秋千了。
替表妹荡秋千的刘常满,此时已经满心觉得自己是个普通小男人了,不过留守沛县的吕泽可不这么想。他发明的马具、双辕大车、十章算术,可都带给了自己不少实踏实的好处。
等那些骡驹子也都装备了部队后,吕泽仔细回想,这才发现自己这支嫡系部队的建立,有一大半功劳都是外甥的。而吕释之比他还要依赖刘常满,现在吕释之已经形成了习惯,一遇到过于困难的事情,就要找刘常满前来帮忙解决。
第二天一大早,刘常满又被舅舅派车接往丰邑。
“难道小舅又遇到什么麻烦,要让我去给他帮忙?还是又让我进城打探消息去?不过如今是萧叔叔主持内政,他还有什么事情摆不平的?再说城门上都换了当地人,谁都认识自己,也是肯定混不进去的呀。舅舅到底叫我来丰邑干什么,难道又叫我云看死人头?”刘常满坐在车上胡思乱想着。
想着想着,便到了丰邑军营中,中军大帐里众将都在,只是气氛有点沉闷,估计没有什么好事儿。
“满儿,你阿爹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秦嘉已经前往彭城,他没能借到兵,只好带人前往拜会驻守留县的宁君去了。”待众人坐定,吕泽向刘常满介绍情况道。
这些刘常满其实已经知道了。看看帐里,刘邦的大部分重要将领都被带上前往留县借兵了,帐里如今只剩下了丁复、吕婴、吕忿几个老熟人,还有就是曹参、纪信、薛欧几个,都是刘邦的手下,吕释之和萧何坐镇沛县,并没有过来。
“你阿爹说宁君为人甚是仁厚,已经答应替他向秦嘉进言,借兵于咱们,让咱们安心等待就是。”吕泽又说道。
“大舅,你让我过来,该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吧?”刘常满直接问了出来。
这些情况自己知道得比吕泽还早,吕泽也早就知道自己在吕庄里有一窝能传消息的信鸽,没理由一直说这些没营养的话才是。虽然刘常满没能耐深入分析局势,但这些人的心理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是这样的。”曹参见吕泽有些不便出口,便插口说了出来:“满儿,城里头王陵传出话来,说是你奶奶病重,让你阿爹和你回去送丧,他负责你们的安全。”
“啊?!”刘常满眼圈顿时红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奶奶刘老太对自己和姐姐从来都是慈爱有加。“我上次回去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
“满儿,据王陵说她已经是不起了的。你阿爹带兵在外,也没法告诉于他,只有等他回来后再行进城了。一会儿我便去城上叫王陵把你放进城里去!”曹参说道,看起来他们已经是商量过的了。
“好的。”刘常满黯然点头。生养死葬,这是为人子女的本份,父亲回不来,刘常满自然得去代他尽了这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