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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角龙     新汉txt下载     新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失败的马蹬和成功的象棋(下)

    看样子,马蹬事件也罢,宴席上大家说的话也罢,还有蒙学里马老夫子讲的也罢,都在说着同一件事情。联系起来思索之后,刘常满算是彻底明白了马蹬失败事件的根本原因:这个时候的人们,根本就没想过天下即将大乱。

    既然大家没法认识到天下即将大乱,自然就不必冒着抄家灭门的危险违禁建立部队,自己又从没想过要把马蹬献给伟大的祖国大秦,那马蹬这个发明没法打动吕泽,暂时被搁置是必然的。

    可是要想在即将到来的战乱里未雨绸缪,建立一支骑兵部队又是必需的。记得陈胜大泽乡起义时候,不过九百个服苦役的农民,武器盔甲一概没有,却能攻下大半个中国,等到项羽起兵时,就需要有八千子弟兵了,还苦苦支撑了好久。

    所以刘常满觉得,必须得有五六百名经过训练的骑兵在手,这样在动乱的初期就会起到决定性作用,甚至可能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成为一支不可阻挡的力量。太少了人不怕,太多了又没办法养住。

    看样子,需要中止原来的计划,将自己通过“发明创造”来打动吕泽的计划暂且搁置,重新规划其他行动才行。时间很紧迫,刘常满苦苦想着对策。

    这些天来刘常满看了许多这时代的书籍,加上自己的分析和计算能力,刘常满已经得出结论,按照大舅目前的财力,养上五六十名骑兵已经是他的极限——这还是他愿意全力配合的情况。再大规模的话一没场地,二没资金,三来门客过多的话,影响太大,也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

    “要干的事情还多着呢。”刘常满心里想道,高声叫起来:“丁复叔叔!我要出去!”

    这个丁复也是吕泽的门客,和弟弟丁礼一起,都是吕泽早期任侠时投入门下的。丁复武技既好,为人又甚为谨慎细心,因此吕泽托他帮忙照看伤了腿的外甥。

    刘常满知道后来的康复办法,受了伤可不能一直躺在床上不动,得适当活动才行,因此他不管外婆怎么哄,还是在伤势恢复了些之后,就常常让丁复扶着,在院子里缓缓走动。因为只是皮肉之伤,再加上外孙是在自己家出的事,吕公觉得有些亏对亲家刘太公,所以没有将刘常满的伤情告知给吕雉,因此刘常满受伤的事情,刘家竟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农村里交通不便,父母忙的话,让小孩子到外婆家住上数月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吕雉一直没回娘家看望。想把儿女接回去,除非是刘邦从咸阳回来或是农忙结束,否则是断没有工夫的。至于刘太公,此时膝下尚有一个十余岁的少子刘交,到底想起孙子孙女的时候有多少,那也难说得很。

    对于这个小叔叔,刘常满倒是知道,是爷爷五十多岁才生的儿子,生的时候刘交的母亲——也就是刘太公后娶的小妾——难产而死,所以一直由刘老太亲自抚养。“庄稼佬,偏爱小”,刘太公素爱刘交如珍,一如刘季儿时。听说娶那小妾的钱还是二伯刘仲给爷爷贡献的,这时候的家庭也挺有意思的。估计爷爷搬家到沛右里来,是不是也与娶小妾有关呢,刘常满想着想着就想远了。

    “公子,小心刺!”见刘常满想事儿想得出了神,连面前横过来的刺柑树斜枝也视而不见,丁复连忙叫道。

    “哦!”刘常满连忙侧头让过刺柑树的横枝上,差点没被扎到。不过眼前的刺柑树突然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丁叔叔,这些刺柑树,我听外婆说过,是从淮阴那边运过来的?不知道大舅你们去淮阴都做些什么生意?”刘常满问道。

    “这些树吗?那是有一次回来的时候没买到合适的货物,大公子装上压车的,没想到吕太公大加赞赏,说是做围墙最好了,才专门去装了几趟,算不上生意。如今的话,淮阴挨着邗沟,地近会稽、九江,原来是吴和南楚之地,那边人生性剽悍,最爱使性斗气,正是高价卖马的地方;靠近江南,丝绸之类的运过来后,也都从那里往北发卖;吴越之地又出吴钩越剑,都是天下名品。所以如今大公子除了马匹卖给郡尉官家外,别的货物倒有大半是在那里转手的。”丁复说道。

    “这么说来,丁叔叔你们是常去淮阴了?”刘常满问道。

    “不错,公子在那边还有一间铺面,常年驻有人收购货物呢。”丁复说道。

    “喔,很好,扶我回房去吧。”刘常满说道。有了上次马蹬的教训,刘常满可不想再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了。印象中,刘邦手下大将韩信,就是淮阴人,而且没动乱时候混得跟乞丐差不多,只不知道他这时候怎么样儿了。

    小孩子恢复得快,不过二十来天,刘常满就已经活蹦乱跳的重新开始武技训练了。受了一次教训之后,刘常满按照傅宽所说,天天抚弄乌骓,直到人马之间互相熟悉后,这才再次把鞍具套上,骑上遛了一圈,感觉挺不错。只可惜自从上次出事以后,吕释之就把刘常满的伟大发明给收了起来,再也不肯让三个孩子使用了,让刘常满心里又有些遗憾。

    庄子里又忙了起来,吕泽回家才两个月,就又到了出发前往燕地的时候。一般来说,前往草原交易马匹的最好时候,乃是春秋两季。

    春季马驹出生,马群增大,需要分流;秋季马匹都养得膘肥体壮,但即将过冬,草料紧张,需要缩减,所以这两个时段是草原上马匹最为便宜的时刻。但官府的收购价却是固定的,比卖给私人低了不少,所以平时的话利润不大,因此近两年吕泽都只春秋二季才去做军马生意。纵使这样,由于路途遥远,一年也得有四五个月在外面奔波。

    刘常满原本还满心打算着前往淮阴,好去把未来的大将军韩信给弄过来,不过听说大舅要前往草原换马,刘常满心里又活动了起来。大舅不在家的话,人家韩信会愿意跟着一个六岁的小屁孩混么?还不如和大舅一起前往草原上去看看,也权当游历天下,日后战乱起来,心里更有数些。

    不过吕泽当即拒绝了刘常满的异想天开。开玩笑,这个时代出门坐的是木制的马车,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跟上,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之:累赘。吕泽虽然对他感到好奇,但还不至于没脑子做出让他跟着自己的事情。再说又不是自己儿子,倘若再出点差错,刘季三哥回来是没法交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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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远行(上)

    出行的时刻到了。农历七月下旬的时候,天气还是极其酷热的,但把车队从沛县赶到燕地的蓟城,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想做军马生意,必须赶在时间的前面,九月中旬一定得进入胡地。

    为了前往胡地换马,吕泽车里装载的全是丝绸和武器。燕代边境的边民和胡人换马,最常用用的反而是粮食和盐巴,而象吕泽这样长途贩运的,就只能运些附加值高的产品了。

    在这个时代,铜铁是做武器的最重要原料。因匈奴等胡人常常掠抢中原,小规模战争从没断过。所以大秦朝法律规定,民间贸易之时,一张文引贩运铜铁不得超过二十斤。胡地武风鼎盛,不管老弱少壮皆能骑射,却不会冶炼铜铁,只会简单的锻造,因此中原地区精美的武器,就成了胡地百姓的最爱。五斤铁就能换一匹好马,作工精美的武器能换到的更多。

    吕泽已经算得上是神通广大的人物了,但在极其严格的管理制度下,还是最近才又替吕释之弄到了一张文引,所以一共只装得四十斤铁制武器。虽然全都是上好的武器,但胡地人物剽悍,马上只用弓箭,步战则只喜爱沉重的武器,武器首看重量。所以刘常满估计这趟前往草原,最多也只换得三十几匹好马。

    平时都只有吕泽一人出去,吕释之总是在家留守的。这次兄弟俩一起出门了,吕公夫妇便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到庄口送行。

    “满儿怎么没来?舅舅要出远门了,连送都不送一下吗?这孩子,枉我疼他一场!”吕释之骑在马上看了一圈,发现几个子侄都来了,刘乐也在,就偏偏不见了刘常满,因此心里颇为不满,有些生气的对吕泽说。

    “该不会是因为我不让他跟着出门,赌气到哪儿哭了吧?”吕泽对外甥没来送自己倒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点气性!”吕释之无奈的说道,然后躬身与父母告别,一径追着马车去了。

    沛县这个地方,今属江苏省徐州市,乃是江苏、河南、山东、安徽四省交界之处,四省边境犬牙差乎,互相交叉。虽说江苏省大部份属东南沿海地区,但徐州市一带,不管从地理位置还是风俗习惯上来讲,都更近于北方。

    秦时沛县地处泗水郡北端,正是泗水郡与砀郡、薛郡交界的地方。自沛县出发,沿泗水河旁的驰道往北走,不到二百里就进入了砀郡地界,不到四天就到了砀郡昌邑城。

    昌邑已经是砀郡的东北端,再往北走,就进入了大野泽的范围,车马前进就难的多了。因此第四天下午到达昌邑后,吕泽便吩咐停下来休整一下,歇一天再走。

    听听周围终于没了声息,刘常满悄悄的扳动箱子上的机关,把自己放了出来。这口箱子还是刘常满让阳成延特制的,能够在里面从安合页的地方打开箱盖,不过做的时候刘常满说是和吕禄捉迷藏用的,可没敢说要用来让自己偷跑出来。

    这四天来可把刘常满给闷坏了,虽说箱子底铺的是丝绸,但大热天钻在箱子里冒充货物真不是人能受的。每次都是等夜里众人睡下后悄悄扳开箱盖出来疏散疏散,没想到今天才半下午大舅就停下来住店了。幸亏舅舅上街前把装了贵重物品的几口箱子抬进了房里,刘常满才有机会溜出来。

    因为从人众多,所以吕泽把这家小客栈包了下来,只留了一个仆人在客栈门口守着,正好给了刘常满方便。眼珠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就发现厨房的后门也与院子相通,于是便悄悄潜了出去。临出门时,刘常满又回身从舅舅的钱袋里抓了一把铜钱,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拿了几小块金子,这才潜出门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象他这样一个小小孩童,自然是谁也不来注意于他。信步在街上闲逛,待走到昌邑城北时感觉有些饿了,刘常满就找了一家客店,先点两个小菜,又要了一碗米酒,准备安慰一下四天来饱受干粮之苦的肚子。

    虽说他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到店里又要菜又要酒的有些奇怪,不过既然他在点菜之前就先把数枚当百的大钱拍在了桌上,看上去又气宇不凡,象是哪家的小公子,店伙计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刘常满的饭菜便送了上来,他一个六岁童便坐在窗户旁自斟自饮。

    时间也到了饭时,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昌邑城虽然离沛县只有三百多里地,但由于原属魏地,和原属楚地的沛县风土人情大不相同。刘常满仔细观察着,再听听当地人说话,心里感觉异地风情大有趣味,正好拿来下酒。不一时酒尽,刘常满又要了一壶酒两个热菜,并告诉伙计在客店里为自己订了一间上房,反正是偷拿舅舅的钱,不花白不花。

    昌邑靠着大野大泽,盛产鱼虾,刘常满要了一盘烩鲤鱼,一盘莲藕蒸糯米,吃得不亦乐乎。突然店门被推开,涌进七八名持弓佩剑的年轻人,手里还提着野兔大雁等物,应该是刚刚打猎回来。店主人连忙亲自迎上去为几人安排座位,又让店伙计把他们手里的猎物接过,拿进后厨整治去了,看样子是这店里的常客。

    早就听说越往北去,游侠之风越盛,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沛县之中虽然也有号称游侠儿的,但自从秦始皇帝一统天下,划天下为郡县之后,就极少见到这种成群结队佩带武器的游侠少年了,没想到昌邑只不过往北了三百来里,游侠之风就比沛县盛了许多。

    不过看是看,刘常满可没一点去招惹这些人的意思,当然也没人会把一个刚到自己腰胯的六岁孩童放在眼里,刘常满只是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周大哥,你说这次我们进泽去告诉彭越,他会不会出来下手?”其中一个少年问道。

    “彭越是有规矩的,我看这伙商人象是正经行商,彭越恐怕不会动手的。”那被称为周大哥的年龄看上去稍微大些,也只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呷了口酒回答道。

    “彭大哥也真是的,官府都说他是强盗了,他还天天领着手下那一帮兄弟们打鱼为生,还定下什么这不抢那不抢的规矩。前一段我有个兄弟想去跟着他干,他又推三阻四的,还编了几句‘年龄大了,准备在大野泽里打鱼到入土’之类的瞎话。谁信呀,他那样做惯了老大的会安生当老百姓给官府交口赋算钱?不过是看不上我那兄弟罢了。”旁边一个青年愤愤的说道。

    “彭越行事自有道理,你们别在这里胡说八道。”那大哥见手下兄弟对彭越有些不以为然,急忙喝止道。“还是议议那件事情吧,我看彭越不会出手。”

    “这姓吕的客商,据说是去北地换马的,财物肯定不少。”一个青年分析道。“不过据我看,他们带的人里面,有四个是会武的,带上吕氏兄弟两个,总共有六个会武的。其他人众还有十来个,所以大哥,我看我们不如再把丁义也叫来才比较有胜算。”

    “那好,不如你这就去叫上丁义,明天午时在这里见面。”那被称为大哥的说道。

    刘常满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他们想对付的,乃是自己舅舅一行了。不过这昌邑的盗贼也太猖狂了点,居然在公共场合商量劫人钱财,周围人也不以为意,真真不可思议。

第十七章 远行(下)

    不过虽然有人在背后打主意,但对于吕家车队来说,这帮人却没有太大的危险性。虽说年龄还小,但刘常满对武技的眼光却不低,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几个人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就凭他们这七八个人,小舅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收拾了,吕泽傅宽根本都用不着出手。就算他们再叫几个人来吧,那也不过是同等级别的罢了,刘常满想了想,决定先不用管他们。

    “伙计,带我去房里!”刘常满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说道。总算是能在床上睡一夜了,真不容易呀!

    狠狠补了一觉后,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果然神完气足了不少,刘常满起床后在院子里又练了一套拳,这才结帐出门。仔细想了想,刘常满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万一那位大哥判断的不准确,叫彭越的那个盗贼头目带领大批人马前来打劫呢?还是想办法给大舅吕泽捎个信让他早做准备,不然等晚上自己回去再给信怕是来不及。

    路也不算远,刘常满溜到吕泽住的店门口,在路边找了个过路的,给了他两个大钱,让他去给吕泽捎个信,就说明天在大野泽附近将有人打劫,让他小心些。并且再三嘱咐,让他千万不要说出自己的样子。

    然而那人进店之后,很快就跑了出来,背后跟着吕释之和丁复。刘常满心里咒骂着,撒腿就跑。到底是人小腿短,吕释之抢过几步就将他捉住,一把抱了起来,报信那人趁机溜了。

    “大舅,家里一来找我,你就知道我是跟来了吧?不过小舅是怎么发现我藏在这里面的?”刘常满一进客店就看到了满身尘土的丁礼,顿时明白了。既然躲不过去了,就稳住神来笑嘻嘻的跟大舅说话。

    “我就说这小子不会害怕吧,你还不信。”吕泽也不生气,笑着回头对自己兄弟说道。

    “臭小子,你悄悄的跑出来,怎么连字也不给家里留一个?你知不知道家里外公外婆还你阿妈为你担了多大的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吕释之可不象吕泽这么洒脱,想想刘常满为了偷偷出来,大热的天竟然在箱子里窝了四天,不由得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算了,小孩子家,想事情不周全也是难免的。以后再做事的时候,记挂着点就是了。”吕泽说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你那把箱子的机关上垫了个布条,是防着它合上你晚上进不去吧?还有,大舅的钱袋里有多少钱不记得,有几块金子也不记得吗?更不用说你拿了二百钱买人来送信,大舅拿五百钱他自然就把你给供出来啦!”吕泽笑着对刘常满说道。

    “大舅就是厉害,我想小舅也发现不了我,原来是你亲自来小舅屋里看了。本来我准备过了大野泽再出来的,谁知道这么早就被抓住了,看样子我得跟着丁叔叔回去了吧?”刘常满笑着说道。

    “满儿,你既然这么想出来看看,大舅就带你走这一趟。不过你得说说,你跟着大舅到底想做什么才行。还有你叫人来捎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吕泽和蔼的说。

    “好了,别愣着了。丁复去给满儿找点药粉搽上,看他热的这一头一身的大痱子!”吕释之见大哥同意刘常满留下,又心疼起他来。

    有些诧异的看着吕泽,没想到大舅竟然这么肯通融,刘常满还以为这次出来见世面的打算又落空了呢。本来准备过了黄河再钻出来,让大舅没法送自己回去,现在看来,可以少在箱子里呆几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吕泽就打发人快马赶回庄子,告知吕公刘常满在自己这里。又把拉车的马全都换成了牛,派三个仆人把拉车的马都赶回去。

    “异基,这两支信简是常满的,你捎回去交给太公和小姐;另外这支你拿着,回去后你告诉太公,就说是我说的,因为三哥常年不在家,亲家太公跟前没人,你们三人把马匹交割后,让太公在亲家太公场院旁边再为你们建些房屋,以后你们就带着全家老小在新房子里住下,侍奉亲家太公和大小姐!”吕泽交待道。

    “大公子!”那被称为异基的男仆,年龄已经不小,看上去足有三十几岁了。他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主人转送他人,但又不能违抗主人意志,只能痛叫了一声。

    “好了异基,你们去侍奉亲家太公,还算吕家的人,一应所需,仍自家里领取。我在信里都写清了,不要想那么多。”吕泽温言安慰这个追随了自己快十年的仆人。

    “多谢大公子,异基自会尽自己本份的!”他躬身施了一礼,赶着马走了。

    让吕泽把拉车的马都送了回去,全都换成牛车,以便走私活动的建议,确实是刘常满出的。但让审食基送门回去后就前往侍候刘太公——谁都知道吕泽这么说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是去侍候吕雉的,刘常满提前却没能得知。

    “大舅,你怎么……?”刘常满问道。

    “常满呀,不管这一趟成不成功,你这想法都让舅舅以后做生意的路子,宽了不少呀。你爹爹常年不在家,你爷爷年纪大了,你大伯身体弱,照顾不了你爷爷和你家。这次带你出来,也没告诉你阿爹阿妈知道,我就自己作主了,虽说舅甥如父子,不过总是不太合适。”

    “按你说的做去,不出意外的话,大舅这一趟就赚大了,送几家奴仆使唤,那也是该当的,就当大舅给你的酬劳算了。”吕泽说道。

    “大舅,你都说舅甥如父子了,怎么还这样见外?这三家仆人送就送呗,你和我阿妈是同胞兄妹,也不过外,就是别再说什么酬劳的话了。”刘常满正色说道。

    “好了常满,大舅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往下就看你的了。”吕泽看着换成牛拉的大车,转头说道。

    “放心吧大舅,今年这一个秋天,我定会让你带回以往十倍的马匹!”躲在箱子里四天,这一头痱子可不是白捂的。刘常满已经想好了计划帮吕泽发一个大财,因此十分有把握的说道。

    “好,大舅相信你!”吕泽拍了拍刘常满的背,大笑道。

第十九章 梦魇(下)

    “丁义小兄弟,我刚才看你的箭法非同小可,不在你哥哥之下,想是从小练出来的吧?”一起上路后,吕泽笑着问道。

    “回公子,我们楼烦人原本是胡人,骑马射箭是从小就会的把式,不敢当公子的夸奖。”丁义答道。

    “丁义兄弟不必太拘谨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长年在外的,没那么多讲究,以后私下里说话,直接你我相称就行了。”傅宽见丁义有些放不开,连忙告诉他道。

    “哈哈,不错,小箭你跟平常一样就行,你二哥也在庄子上,等这趟回去,咱就见到他了。”丁复也笑着劝自己弟弟。

    “啊?小弦哥哥也跟大哥在一起呀?”丁义不由喜动颜色。

    “是呀,以后我们兄弟三人都跟着公子,有你两个哥哥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丁复笑着说。

    “那倒不要,哥哥们吃肉,给小弟点骨头啃啃就行啦!”丁义也笑着说。

    “小子,你是狗吗,啃什么骨头?给你点汤喝还差不多!”丁复笑骂道,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在欢声笑语中前进,倒也不嫌枯燥。虽说牛车甚慢,不过有了刘常满的安排,行程也不用太紧张,所以一行人沿着濮水缓缓前进,朝濮阳而去。

    “这大野泽倒是不错,面积巨大,又有水源。就是离沛县太远,人太多,情况也复杂,还得多想想才是。”刘常满想道。

    “也不知道小舅他们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让他和阳成延快马赶去,应该早到邯郸了吧。”这一天终于到了濮阳,以后就不用再走濮水边上的简易道路,可以沿着大道直奔白马津了。

    濮阳城原来曾是卫国的首都,也是天下有名的大城,入秦后成为东郡的首府,而白马津则是黄河南边最重要的渡口之一。由于历代修整,从濮阳到白马津的路是和大驰道同等级别的好路。

    在刘常满心里,从昌邑到大野泽的路,就跟乡村土路差不多,但濮阳到白马津的路,级别至少也相当于现代的国道,又干燥又修直,走起来速度快多了。

    白马这个地方,春秋时代属于卫国,“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便是《诗经•卫风•氓》里的诗句。诗经刘常满还记得一些,《氓》便是少数刘常满全章会背的诗。

    这句诗里的“垝”,指的是墙,但也有人说,“垝”便是指白马津这一带,古时把河北岸的黎阳津和相对的白马津,合称垝津。下面的诗句“淇水汤汤,渐车帏裳”里的淇水流经朝歌,就在白马津对着的黄河北岸不远,刘常满当年迷恋诗经的时候专门研究过这些,有一段时间还曾觉得这种说法还是蛮有道理的。

    不过随着对诗经研究的加深,刘常满就知道说“垝”是指白马津这一带的人,学术不够精湛。因为诗经的时候,黄河的流向与秦代大不相同。那时候,黄河北岸流向今天天津附近的故大河才是主流,白马还不是大河的重要渡口。而到了秦时,黄河只有流向今天河北沧州的那条是主河道,白马津这才成为重要渡口。既然写这诗的时候,垝津尚不存在,那说垝是指白马渡这一带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正确了。

    摇了摇头,刘常满收回这些思绪。现在可不是趁着穿越来实地考据诗经的时候,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天下大乱在即,建骑兵部队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等自己真当了太子,做了皇帝再来赏玩不迟。

    不过眼前的这条黄河,走向确实已经与战国时期大不相同了。从书上得知,流向广阳郡也就是如今北京天津一带的两条河道都已经不再行黄河水,被称为故大河,只剩了在巨鹿郡也就是今在河北沧州一带入海的这条河道才是黄河的干流所在。所以过了白马渡,很快就接上天下五大驰道之一的河内广阳道了。

    河内广阳道走的方向,基本上沿如今京广铁路北段,是始皇帝发动天下民夫,垫高垫平路基后,再把黄土夯实成为路面而修成,在秦代,这算得上是国道级别的上等硬化路面了。纵然是没有什么缓冲的木轮牛车,走在上面也不怎么震动,刘常满坐在车里,竟歪着头睡着了。

    骑马走在旁边的吕泽看着自己的外甥,从刘常满这些日子的举动里,他已经感到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刘常满的谋划看起来完全是想换取更多马匹,获得更多的利润,而且只要按照他的策划走下去,吕泽敢肯定自己的财富将获得空前的增长。

    但让吕泽不解的是,刘常满的行动里,明显的带了某种迫切感。象他这样一个六岁的蒙童,哪怕他真的是个天才,也没有理由有这种迫切感的。虽然只是直觉,但吕泽心里总是隐约的有些不安。

    睡梦里的刘常满却不知道舅舅的心思,他做梦了,梦到自己六岁的时候,和姐姐一起去河滩上玩。自己家门口的那条小河,也叫淇河,三四月间,河滩上长满了草,夹杂着些红红白白的小花。姐姐拿着一个小小的网子,在那里扑蝴蝶,自己则追着一只蜻蜓,在春天的沙滩上,在融人的阳光里,在无忧无虑中,跑啊,跑啊……

    “常满,常满,看,看!”姐姐扑到了一个漂亮的花蝴蝶,高兴的朝自己叫着。

    “姐姐,给我看看……”刘常满放弃了追逐蜻蜓,朝姐姐跑了过去。

    然而姐姐站在那里,却突然变成了一座坟墓,孤零零的躺在村口;那只漂亮的蝴蝶,也幻成一只丑陋的乌鸦,站在坟头的树枝上,“哇……哇……”的怪叫着。

    “姐姐,姐姐!”刘常满高声叫着,忘记了自己曾经长大成人,也忘记了自己已经穿越,心里的恐惧如同洪水般蔓延开来,让他难以呼吸;一股无可阻挡的哀伤,从心底涌了出来,眼泪如泉涌般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常满!常满!”吕泽急促的呼唤和猛力的摇晃,让刘常满“啊”的一声大叫,从梦魇里醒了过来。

    “梦到什么了满儿?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吕泽问道。

    “没什么舅舅。让我坐在你马上好不好?”刘常满问道。梦魇中撕心裂肺的哀痛,让他短时间内都不敢入睡。天哪,再也不要让我遭遇那样的痛苦了吧,坐在吕泽的怀里,刘常满忍不住向上天乞求道。

    搂着怀里小小的身子,吕泽心里更加奇怪了。这个六岁的孩童,正是无忧无虑之时,竟然会在梦里有如此深沉的哀痛,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第二十章 走私(上)

    往胡地换马这条路,吕泽是常走的,加上又是大驰道,路上倒也平安。不一日渡过漳水,到了邯郸,吕泽便派人去约定好的客栈里寻找吕释之。

    远在昌邑之时,吕泽就把吕释之和阳成延提前遣了过来,当然是带着刘常满口授、阳成延落笔的图纸。

    邯郸是天下最大的都会之一,原本是赵国的都城,比起濮阳那样小国的都城来,气象自然不同。

    进城的时候,正是午市之时,城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摆摊的小贩,耍把势的艺人,算命的看相的测字的术士,还有卖马的卖刀的卖药的种种不一。再加上两旁酒肆里的喧哗,艺楼上的招展,甚是热闹。

    众人一路上都走得木了,乍到这热闹繁华之处,心里忍不住都活泛了起来,东张西望的收不住眼睛。“等到了下处,大家歇两天再走,先看着货!”吕泽也注意到了手下的神情,发话道。

    “哈哈大公子说得是,先找到二公子,安置了下处我们再出来乐呵!”傅宽也笑着对一众门客奴仆说道,众人这才收拾心情,直奔客栈去了。

    吕释之早已等得急了,见大哥终于到来,连忙着一个下人带领众人到各自房间,稍做安置,便关上了门,只留刘常满、傅宽、丁复几人,说起早过来这么多天的事情来。

    自昌邑分手之后,吕释之和阳成延一起,带了三个仆人快马赶到了邯郸,直接买下了一处院子,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邯郸不但是赵国的都城,还是天下有名的冶铁之都,和原楚国的宛一起,并称天下两大铁都,这也是刘常满为什么让小舅尽快赶来的缘故。

    铁制品比起青铜器来,不但要结实得多,更要锐利得多,因此在战国后期,就逐渐有取代青铜器的趋势。只是铁的冶炼锻造要求更高,因此铁制品生产很不容易,所以到这个时候为止,单以使用规模而言,铁是远远比不上青铜的。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对铁的外运严加控制,专门制订了律令,规定铁器一次出口不得超过二十斤。但铁制物品的好处,游牧民族早有所闻,只是没有能力和技术开矿冶铁,所以只能以自己物产向中原诸国交换,其中最常用的就是马匹。

    应该说,秦始皇的律令是没有错误的,胡人常常入侵中原,所以允许向胡人出售铁器纯属资敌。不过这条律令却成了刘常满换马的最大障碍,因此他准备用后世走私时最常用的方法来破解这个律令。

    当时吕泽听说刘常满准备一次带出去五千斤铁的时候,顿时惊呆了。五千斤!也就是说能换一千匹好马!一千匹,那是个什么概念?一匹马能赚二千钱,一千匹,能赚两百万钱!两百万钱呀,一斤黄金做成的金饼才换五千钱,两百万钱,就是四千金!别说是沛县、单父县,就是把泗水郡、薛郡、砀郡、东郡四郡现有的富人全都划拉划拉,也不见得有几个拥有四千金的!

    自从秦始皇二十六年、三十三年两次把天下豪右迁往关中,富豪已经极少,千金之家已经不多,更别说一趟生意就赚四千金的了,那一瞬间,吕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刘常满娓娓道来的谋划,彻底树立了他的信心,虽然奇怪外甥怎么会知道他能拿出来的现金只够买五千斤铁,不过吕泽还是明智的选择了不去追问。

    刘常满考虑的却不在这里。秦律规定,持行商关文至边关换马者,必须把所换马匹全部卖给所在郡的郡尉,但是允许路上有一成的正常折耗,超过一成的,就必须持马骨申报。所以这一次虽然能换到一千多匹马,但自己手里能留下的只能有一百来匹,距离建成一支骑兵部队的还远得很呢,怎么说也得有五六百人才能起作用吧,刘常满想。

    他心里确实很急迫。虽然不确切的知道秦始皇帝什么时候驾崩,但留给自己的时间肯定是很少了。获得足够的马匹,招募、训练骑兵都需要不少时间,一旦在大乱之初没能拥有足够的实力,说不定连命也保不住,谁敢保证不会再出现骨肉分离、生离死别的事情?

    眼前看来,这傅宽、丁复还有自己两个舅舅,都是极好的骑将人选,待这次回去,一定设法把韩信给弄来,做个大将,恐怕这支部队就以后不得了。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这次走私成功上,手里有了钱,以后想做的事情才有可能,说不定灭秦战争的时候,也有我一份力气呢,刘常满心想。

    不愧是公输门的传人,阳成延的手艺真不是盖的。院子里刘常满画的那架豪华马车已经成形,只剩下外面的装饰工作了,看样子很快就能搞定,而那些特殊的牛车,已经做成十辆,剩下的五辆正在组装,眼看也就成了。

    见到刘常满前来,阳成延急忙抢上来行礼。阳成延属于那种标准的为技艺痴迷的人,刘常满画的图纸虽然简单,却从他从没想到过的角度,解决了这个时代的车轴磨擦过重和马匹难以驾驶的问题,让阳成延佩服莫名。要说起吕泽这批人中,最为真心敬服刘常满,莫过于阳成延了。

    见牛车已经做好,刘常满就让阳成延套上一头犍牛试试。果然改进过的轴承再加上蓖麻油的润滑,效果不同凡响。光是车架子就达四百来斤的牛车,一头犍牛牵拉之下,竟然就轻巧的拉走了,看上去完全是一辆普通的木制牛车。

    这次走私,刘常满采用的是瞒天过海法,把架子的车架子都变成了铁制的,只在外面用一层薄薄的木头包裹起来,在阳成延的妙手下,就算是仔细看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这个办法还是刘常满在电视里学的。话说在一个小国家里,有个人经常走私东西,关卡上的老警察知道他是走私,但抓了他十年也没找到证据。直到老警察退休了,这才前往诚心请教,以求解惑。走私者就告诉他了:我天天都骑一辆自行车过去,却挑一捆柴回来,你因为思维定势,看不出来我每天都走私一辆自行车,其实走私的东西就在你眼皮底下。老警察恍然大悟。

    谁知这老警察却是个敬业的,第二天就报告了警察局,然后带了两个年轻警察去那走私者出入关的地方守了一天。偏偏第二天这走私者回来时,骑的自行车纹丝不动,老警察仍然什么也查不出来。直到走私者也退休了,这才又告诉老警察: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再走私自行车了,我改走私衣服了。我每天穿一套普通西装,里面则是最高级的衬衫领带,然后一到那边就把衬衫领带换成最便宜的再回来,所以你就还是看不出来,哈哈哈。

    刘常满就准备学这老哥,玩一次瞒天过海,海参脱肠。把牛车都弄成木壳夹铁心的,把他的两套方案一齐用上。

第二十一章 走私(下)

    走私材料已经准备好了,按照这个时代的检测手段和防范心理,应该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刘常满看着做好的夹心车架想道。

    那么往下的话,就得采用另外一个商业手法来尽可能的获得最高价值了。“阳成,赶紧把马车给作好了,明天我就要用!”刘常满吩咐道。

    从邯郸到蓟城,足足有九百多里的路,哪怕走的是黄土夯成的大驰道,哪怕坐的是特制的豪华马车,刘常满也被晃荡得全身酥软了。但这天黄昏到达治水南岸时,刘常满一行三人终于望到了蓟城的城墙。

    根据一路过来的位置感,刘常满感觉蓟城的位置肯定不是今天的河北蓟县,而应该在如今的北京城附近。蓟城是广阳郡治,原属燕国,曾做了燕国一百四十五年的都城,是天下有名的大都会之一,城墙蔚为壮观。刘常满在一路过来经过的安阳、邯郸等都会,都远远比不上蓟城。

    在战国时期,燕国是七雄中最为弱小的国家,蓟城也算不上是最大的城市。然而在秦初时候,蓟城看起来却远超邯郸等都会,完全是因为它地近边境,作为北方防线的重要一环,幸运的免除了被拆毁城墙的厄运。

    对于燕地来讲,八月份已经彻底的进入了秋天,爱发洪水的夏季已经度过。所以治水上的浮桥又架设了起来,比起过别的河流时等船来载已经快捷得多了。

    吕泽依然骑着他的那匹大宛马,马车由丁复驾驶,在微微有点晃荡的浮桥上缓缓前行,刘常满也趁机下车走走,也好舒散舒散筋骨。

    突然间两个硕大无朋的流星划过,照亮了黄昏时分已经有些暗淡的天空。刘常满愕然抬头,只见那两个流星拖着长长的焰尾,在空中滑行了足有五分钟,然后一个朝着正南方越落越远,另一个则落在微微西南的方向,据刘常满感觉,应该是在东郡地界。

    “好大的流星!不知道又该发生什么大事了,还是两件。”吕泽惊叹道。

    “就是,我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流星。”丁复也说道。

    两个人都神情肃穆。这个时代,天上的任何变化,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吕丁二人自然也不例外,只有刘常满感觉有些好笑。

    古代的书里,每当天上出现巨大的流星和彗星,都是不祥之兆,史书会珍而重之的记下来。也许,在这个时代,这些不可知的自然现象,是臣子们对皇帝最有力的说服和约束工具之一吧,所以才能受到如此的重视。

    “和你去看流星雨,飘落在这地球上……”莫名的,刘常满心里突然浮现出这首歌来。想起那个曾经一起看流星雨的女子,如今已经远隔千年,再也无缘见到了,心里不由一痛。

    “大舅,该进城了!”刘常满高声叫道。心里痛楚的地方,一旦触及,就得快速转移注意力把它移走,这是刘常满最常用的办法。人生就是这样,苦痛宛如挠抓,而幸福宛如***,***得再久,那皮肤表面也不会留下痕迹,留下的只有沉浸在里面时的感觉;而挠抓哪怕只有一秒钟,也会留下一道永久的划痕,让你每次触到都会记起那时的疼痛。

    过蓟城后四天,一行人就到了蓟城北边的纲成。纲成位于燕山背后,再往前走不远就是长城了。大秦一统之后,将原来各诸候国建在内边境上的长城悉数毁坏,只有燕、赵、秦北边的长城,由于地边胡人,不但没有被毁坏,秦始皇还派大将蒙恬将原来的各国长城修葺后连成一体,形成一道长达万里的防线。

    不过刘常满看到的长城,并不象后来他去八达岭旅游时看到的那样。八达岭长城是明朝又修整过的,主材料是砖石,而这个时候的长城,和这个时代的城市城墙一样,修建方法乃是夯筑。就是说,这座长达万里的长城,全都是黄土和碎石用人力夯成土版建成的,和大驰道的修筑方法一样。

    将各国长城连成一体后,蒙恬又沿着长城筑了许多城障亭燧,和长城一起,构成一个多纵深的强大防御体系,秦始皇并调发三十万大军常年驻守于长城沿线。驻了三十万大军,总得有住的地方,所以以驻军为主体建立的城市,就称为“障”,纲成就是一座障城。这个时候,沿长城万余里防线上,都是地广人稀的边郡,只有善无、代、云中、九原这样的郡治方能真正称得上城市,大部分县治都象纲成这样,只能称之为“障”。

    纲成地近无穷之门,是拒守在长城防线背后的第二列要塞。无穷之门是战国时故赵长城的东端,而后蒙恬将位于故赵长城外侧的故燕长城修葺一新,并与秦赵新长城连接起来,建成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而在新长城与故长城之间,形成了一个胡人与秦人的缓冲地带。

    在两道长城防线之间,所筑城市均为纲成这样的障城,普通百姓是不敢到这个缓冲地带耕种的,土地全部归当地驻军使用。始皇帝命令军队就地屯田,所以纲成这样的障城又有点象是今天的部队农场性质。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普通百姓不敢来,却不代表唯利是图的商人们不敢来。自春秋时起,纲成就是胡人和中原人进行贸易的集市,秦统一后,仍然在它周围设了集市,胡人秦人均可自由在此进行贸易,因此它又有点象今天的内陆开放城市。

    刘常满和吕泽此行的目的地正是纲成。往外运出铁器丝绸被秦限制,往内运入马匹则被胡人限制,因此铁器的交易,秦人得负责把东西送出边境,而马匹等也必须由胡人送进关来,双方各自在自己地方接到货物,才算完成交易。

    相对于秦人而言,胡人的信誉极好,只要将价格谈定,他们送进来的物品只会多不会少,这些吕泽早就告诉过刘常满了,因此刘常满决定先到纲成来看看,象这么大宗的交易,必须得找到草原大部族的重要人物才能完成。

    纲成内部是不准普通商人和百姓进入的,所以纲成的集市建在纲成障的南边,离雁门水汇入修水不远的地方。这个地方,正好是匈奴、东胡和大秦交界的地方,但真正的地头蛇却是一个不算太大的草原部族,叫作澹林。在各方势力的互相牵制下,纲成反倒显得极为平静,百年来极少发生战事,才成为东北一带中原人和胡人最重要的贸易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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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虽意外没能按时更新,今天把这章补上。今天还有两章,请朋友们多给点支持!

第二十二章 换马(上)

    吕泽的马车一进纲成,立刻就引起了商人们的注意。

    这是一辆漂亮的马车,宽大的车厢足有普通马车两倍那么大,车厢外壁上的涂漆含蓄的反射着阳光,与普通涂漆那干巴巴的光泽大不相同;涂漆层外装饰的是简单而又明快的大幅金属掐花,显得既漂亮又实用,车轮上也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在轮子里嵌垫了一层牛皮,想来震动定然少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辆看起来比普通车辆大了许多的双辕车,竟然只用了一匹个头不高的马拉车,看上去还显得非常轻快,赶车的车夫坐在车辕前面的抬板上,戴着个大帽子,连头也不抬,仿佛那马匹根本不用指挥似的,与普通驭手全神贯注的神态大不相同。

    “谁家的马车这么特别?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儿的。”一个商人看了半天,也没从车夫和旁边骑马的人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偷偷问旁边的人道。

    “笨蛋,这是单父吕家的,路可不近呀,估计是来换马?”旁边人不屑的回答。

    “单父吕家?没印象呀,不记得他家做过什么大买卖,咱俩常年都在一起,你怎么可能记得起来?”那商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你笨你还真够笨的,他那车厢后面的幄帘上,不是绣着‘单父吕氏’四个字吗?”旁边那人说道。

    “喔,真是的。这家伙把字弄得那么花,也不挂个旗子,谁知道他是哪儿的。”商人不满的嘀咕。

    这时候吕泽下了马,集市上的的各路商人、掮客纷纷走了过来,打听吕泽想做什么生意。听说是来换马的,立刻就有数名常年做马匹生意的掮客围上来,争相打听吕泽的本钱。

    大秦的条令谁都知道,走私铁器一旦被抓住,最轻也是黥刑,就是在脸上刺上墨字,终生无法褪去,所以走私的事情除了盗匪,无人敢做。商人们所谓的打听本钱,不过是问问吕泽到底有多少张文引罢了。

    听说吕泽只有两张文引,这些商人们顿时没了兴趣。单凭这两张文引,就算他还再带二十匹上好的绸锻,也不是二十几匹马的量罢了,就算他带的铁器都是上好的武器,也不过再加一倍,四十匹马罢了,这种生意在秋天多得很,还不值得上来巴结。

    吕泽也不说破,刘常满跳下车来和吕泽一起走路。乌骓还小,马匹至少得三年才能彻底长成,当然不可能带它出来长途骑乘,因此吕泽把大宛马也拴在车辕上,拉着刘常满就在集市上随意走走,顺便看看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市场上卖什么的都有,刘常满先去卖马具的地方看了看。他发现这时候的马具,马鞍还有马头上用的套具都已经用了,唯有马蹬、马蹄铁根本没有。刘常满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马蹄铁到底是什么时候发明的,不过看起来秦朝肯定没有就是了。

    最让刘常满感兴趣的,却是胡服。赵武灵王是赵国的明君,胡服骑射,又是历史上唯一不流血的大改革,令刘常满颇感兴趣,所以记得一点。现在仔细看胡服,确实比秦人穿的衣服要简单实用,已经有了后世常穿的衣服样子,所以刘常满专门买了两身,又买了一套小弓小箭,当场穿戴起来,再让吕泽把自己抱上大宛马,持弓搭箭摆了个骑射造型。

    刘常满的鼻子随刘邦,生得高隆,顾盼之间,竟颇有几分胡人的样子。吕泽看得有趣,给自己家的小孩子们也买了几套,算是出门一趟,回家给小孩子们带的礼物。

    “小公子穿上这身,倒真象是胡人。”丁复也笑着说。他祖上是楼烦人,也算是胡人的一支,不过楼烦王廷早已迁入大漠二百多年,留下的这些人融入赵国已久,与赵人相互通婚十数代,早把自己当成了中原人。对于丁复来说,楼烦只不过是个地名,已经不再有种族的含义了。

    不过从小在赵胡边境长大的丁复,对附近活动的几个游牧民族语言还是精通的,这也是吕泽每次来做生意都要把丁复带着的原因之一。虽说纲成的商人们认不出吕泽这样的小客户,丁复对于市场上的大商人可都熟悉得很,等吕泽和刘常满在客栈里住下不久,丁复就带了几个常作铁马生意的胡人过来。

    听说吕泽竟然有本事送过去五千斤铁,几个商人并没有喜动颜色,因为他们知道,这种大生意,多半与盗匪走私有涉,根本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所以被叫过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传个话给部落里的大人物罢了。因此在得到吕泽的确认后,几个商人分头回去告诉自己的部族首领了。

    因为游牧民族的特性,草原上的政权形式和中原不同,主体是部族联盟。这些商人们,其实不过是自已部族里派来这里的代表罢了,所以特别大的生意,都需要请示部族会议,然后由部族派出一个有份量的人物前来拍板决定。

    草原上的部族平时随水草迁徙,只有春秋两季交易的时候,才会派出几名重要人物,带着大匹的马匹皮货前往纲成。为了解决牲畜的饮水问题,一般来纲成附近交易的部族,匈奴、东胡会将牲畜在修水两岸扎下帐篷,而楼烦、澹林部则住在雁门水两岸,也算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正如刘常满所预料的那样,五千斤铁对于任何一个游牧部族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因此当天下午,四个大部族的代表全都赶到了纲成集上与吕泽会面了。

第二十三章 换马(下)

    经过激烈的争夺,最后东胡的四王子以一千六百匹马的价格买走了所有的铁块。其实在拍卖之前,刘常满已经料定应该是被东胡人买走。楼烦、澹林实际上有一部分人生活在燕赵一带,对于铁器看得不是很重,最重要的竞争对手应该是东胡和匈奴这两个强大的胡人国度,但东胡王廷离这里更近,实力应该最强才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匈奴人却是最先退出的,只出价到一千二百匹就不肯再跟了,倒是楼烦大王子一直跟到一千五百匹,这才败下阵来。

    虽然刘常满早就给吕泽分析过这种可能,但吕泽仍然被拍卖的威力吓了一跳。一千六百匹马!足足比正常的价格多得了六成!看着刘常满不动声色的样子,吕泽突然觉得自己嘴角忍不住露出的微笑实在是太浅薄了。

    “大公子!真的吗?我们得到了一千六百匹好马?”送走客人,丁复终于忍不住也向吕泽表达自己的惊讶。

    一千六百匹呀!比起以前一次只有二三十匹的时候,这一次买到的,岂只是以前的十倍!这让见多识广的丁复也惊讶了起来。全国有三十六处马场,总共也才养了十万匹军马,一个马场才合三千多匹,而今吕泽一趟就换了一千六百匹,简直能抵上半个官办马场了!

    不管他们两个的讶异,刘常满心里已经开始快速的运算开了。一千六百匹马,等赶回泗水郡上交后,还能截留下一成,也就是一百多匹,这一百多匹马,再加上吕泽家现有的十几匹,是绝对没法再养在庄子里的。

    看起来,需要说服大舅建个养马场,就用繁育马匹的理由说服他好了。刘常满想道。等这里的事情一完,赶马回去的任务又得交给傅宽和小舅了,自己和大舅得先回去找个合适的马场才好。

    谁知刘常满一说要建马场的想法,吕泽是表示绝对赞成,根本用不着刘常满找理由。这次换到的全是好马,等马匹送回去后,找个马场养一段,然后分批偷偷卖给私人,可比卖给官家的收益要高得多了。吕泽在淮阴经营已久,官府是不会发现他违禁出售马匹的。

    既然吕泽同意了,刘常满也就没再往下说。当然,对于自己想建马场是为了给骑兵作准备的实际想法,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顺着吕泽的想法做些事情,谁让自己顶着个六岁的身体呢。缓冲一段时间后,再想办法来说服吕泽,让他相信天下很快就要大乱,才好着手建立骑兵部队。

    “对了,那些没买到铁的胡人,出去后不会乱说吧?”刘常满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也是拍卖的后遗症。

    “不会的。”吕泽和丁复异口同声的说道,看样子对胡人的信誉十分信任。

    “对了,为啥那楼烦人也跟到了一千五百匹?”刘常有些不解的问丁复。

    “唉,说起来楼烦人居住的范围也不小,不过离关中太近,管得极严,他们买铁器远不如澹林人这边容易。而且近年来匈奴人强盛,常常侵夺草场,楼烦夹在大秦和匈奴两个大国之间,恐怕想多打点武器吧。”丁复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小舅他们赶来吧。”刘常满说道。

    半个月后,一辆牛车队缓缓的驰到了纲成北边的关塞。

    从外形上看,这些牛车是最为常见的农家牛车:粗大的木制架子上连个象样的车厢也没有,只有几根连皮都没去的木头做的围栏,车子上拉的都是最最常见的麻布,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去胡地交换物品的,只有最前面那辆马车看上去豪华些,估计是主家所乘坐,贵重些的东西也都在那个车厢里。

    北出草原的关卡设在长城的一个关口上,守关的士兵要求把马车厢里的箱子一个个打开,一丝不苟的检查之后还称了称铁器的重量,刚好是四十斤,再看看绸缎,也正好是二十匹,全都符合律令。

    至于牛车上的麻布,本来就不是禁止出口的物品,因为两大车麻布才换一匹马,很少有人愿意运这样的东西出关。纵使这样,守关的兵丁还是很仔细的在十五辆车里抽查了三辆,结果完全没有发现有违禁物品的迹象,便抬手放行了。

    吕泽和丁复骑在马上看着兵丁放行,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若是被发现,自己这一行人恐怕都得人头落地了。出了关卡,自然有东胡部族里的人上来接住,车声辚辚,往草原深处去了。

    因为关卡上规定,一张文引只能过一主一仆两人,所以进入草原的吕氏兄弟,只带了丁复和阳成延一起。带上丁复当然是为了做翻译,而带上阳成延,却是刘常满的意思:让他给胡人拆车子取铁的时候,尽量的把轴承再悄悄的收回来,现在制作轴承还是极难的。

    刘常满和傅宽却不能闲着,两个人带着剩下的人一齐赶往马场。纲成的马场在治水和修水的交汇处,也是处在缓冲地带,地属大秦,正是胡人交付马匹的地方。按照约定,铁车出了秦关,东胡方面就先把一千匹马赶进关来,送到马场;待验货结束,再和交货人一起,把剩余的六百匹从关外赶进来,全部交付完毕。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刘常满几人赶到时,一千匹高头大马已经由数十名胡人赶着,聚集在马场里。不到两个时辰,吕泽几人又坐着那辆漂亮的马车回来沿治水回来,接着丁义骑马从雁门水方向过来,身后跟着二十名楼烦人。

    原来,吕泽考虑到马匹过多,自己带的人手不足,所以特地让丁义早早赶到雁门水旁边,找了二十名楼烦人前来帮忙赶马回去。

第二十七章 马场(上)

    虽然宽蹄马走起路来平稳无比,但到东垣休整时,为了更加舒服,刘常满又到市上订做了一个新马鞍。

    按照刘常满的意思做出的马鞍放到马背上以后,吕释之和傅宽都笑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马鞍,根本就是一个篮子。不过刘常满可不在意这些,这个四面都有围栏的马鞍虽然确实看上去象个篮子,不过坐在里面极其舒服,坐上后再套上一个厚厚的围子,刘常满发现自己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坐在马鞍上也可以极安全的睡觉了。

    为了路上安全,由傅宽骑了一匹铁蹄马和他们一起回沛县,快马加鞭之下,一天能走上快两百里地,因此不到十天,一行三人便回到了沛县。

    刚回庄里,吕释之甚至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吕老太就立逼他前往沛右里,去把吕氏接了回来。

    被抱在母亲怀里,刘常满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是的,这次出去时候,只想到了要为将来努力谋划,却忘了母亲在家里替自己担心。真不知道,母亲得知自己不见了时,会有多么的担惊受怕。

    “阿妈,以后不管要去哪儿,我都提前告诉你。”替母亲抹了抹眼泪,刘常满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道。

    “好儿子,你能这么说,阿妈高兴得很。不过男儿志在四方,日后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只是记得叫人给阿妈捎个信,阿妈心里就高兴得很了。”吕氏已经听吕释之说过刘常满这次的表现,心里对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还是很欣慰的。

    “对了,你阿爹捎信说已经快回来了,估计两天就能见面了。”吕氏又笑道。

    “真的吗?”刘常满也高兴了起来。自从到了这里,和阿爹刘邦在一起的时间仅有三天,说的话总共也不到十句,这次他回来,也得想办法加深对自己父亲的认识才行。

    然而寻找马场的事情进行得很不顺利。原来刘常满有意在大野泽附近找一个,可后来打听之后,才发现那里属于四郡交界的地方,盗贼极多,而且大野泽水面广阔,湖畔却并不是适合放马的草场,生的尽是蒿杆。

    沛泗一带,自古就是地狭人稠的地方,想寻到一块合适的马场还不引起官府注意那是难上加难。只有沛砀之间的芒砀山上人比较少,可那是石头山,这些在草原上长大的马如何能去那里放牧?

    正在吕释之和傅宽为难的时候,刘邦终于从咸阳赶了回来,刘常满自然也被吕氏接了回去。离家这么长时间,自然免不了请兄弟们来撮上一顿,也好诉诉这风尘劳顿,吕释之和樊哙两个本来就好这一口,那是一请就到。

    据刘邦在席间说起来,这次去咸阳送徭,服役时限原本说的是三个月,但由于秦始皇大建阿房宫人夫不够,所以又加了三个月的时限,加上路上来回,竟让刘邦从三月中旬就出发,直到十月初才能赶回,整整离家了七个多月。

    和送罪囚去咸阳服徒刑不同,这徭役送去的,都是自己的家乡人,所以送徭役去的吏员,都要留在咸阳照顾老乡们。但出远门去毕竟算不得什么好活儿,而且还担责任,所以临行之时,同事们都要送钱给他,以助行资。

    “来来来,老萧咱俩得碰两碗!”刘邦一喝上酒,那就兴致高得不行,让站在吕释之身边的刘常满想起自己那世的老爸,也是这个德行。

    “老萧你知道我为啥要和你多喝这两碗不?”刘邦问道。

    “阿季做事总是神出鬼没的,我怎么能知道得了呢。”萧何说道。

    “老萧就是这样,一点都放不开,装什么糊涂呢,怕臊着老曹了?哈哈哈”刘邦大笑道。“你走时候多送我两个当百的大钱嘛,我记得清着呢。日后等我老刘发达了,你这两个大钱的人情,我必定十倍、百倍的还你!”

    “刘季你这家伙,又喝高了。在说什么胡话呢,两个钱还说什么人情,倒是这次去咸阳我没能拦下,让你一去就是七八个月,这两杯我自己全喝了!来来来,我跟吕兄弟碰一个,别骂我这个当头的就行!”萧何也喝了不少酒,说话舌头有点大,和平时拘谨守礼的样子大不相同。

    “好好,大家一起喝一个,给三哥接风!”吕释之连忙举起碗来,让所有人一起干上一碗。

    “对了三哥,这次去咸阳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说两个咱下酒!”曹参大笑道。在刘常满看来,这屋里属曹参的酒量最大,叫得也最欢,把樊哙的声音都给压没了。

    “鸟的新鲜事儿,在咸阳成天堆陶土烧陶俑,身上总是粘乎乎的,人都快变陶坯了。咸阳那块儿天也不好,光下雨,差点没长出毛来,没发霉就不错了,还新鲜呢,我呸呸呸,说起来就想到那陵里的霉气。”刘邦边喝边骂道。

    “听说烧陶俑是为了给皇帝建陵用的?”坐在下首一直没出声的任敖突然问道。

    “就是。皇帝也不知道咋想的,硬要按照中尉军的模样,一模一样的塑成陶俑,埋到陵里陪葬。真是的,皇帝才比我大三岁,怎么想起这些东西来了,我可觉得自己还强壮着呢。”刘邦作了两个扩胸动作说道。

    “唉,不过说真的,我在咸阳见皇帝出巡的车驾了,除皇帝坐着的御驾外,还有足足三十六辆一模一样的副车跟着!前后都是卫尉军官摆队,真他娘的叫一个豪奢。他奶奶的,做男人就得这样才痛快!他奶奶的,他奶奶的!”刘邦说着说着,在桌子上猛击一掌,大叫道。

    “都醉了,不如散了吧。”萧何见场面已经有些混乱起来,连忙劝道。

    “老萧,你怕个鸟,咱在这里说说罢了,天下难道还真有人敢造反不成?”刘邦见萧何要走,想起来阻拦,不过还没站起来,就扑嗵一声倒到地上,呼呼大睡去了。

    “三哥也累了,我们散了吧。”众人见刘邦已经醉倒,也就不拘什么礼节,一起站起来走了出去。

    只有吕释之留了下来把刘邦弄到了床上,走的时候,拍了拍刘常满的肩膀说道:“明天记得叫你爹爹来庄里,我和傅宽等着你们。”说完才走了出去。

    “小舅这是怎么了,不拍我脑袋,拍我肩膀起来了?他不嫌欠腰吗?”刘常满想了想,嘿嘿笑着回自己房里去了。

第二十八章 马场(下)

    等刘邦宿醉醒来,早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刘常满转告了吕释之的话后,刘邦自然很高兴的前往吕庄了。

    吕庄离沛右里并不算远,父子二人说说笑笑也没多长时间就到了。一路上刘常满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父亲,却发现他与农村里常见的大叔大伯们一样,并没有太多奇特之处。想来昨天晚间喝酒时说起始皇帝来的那段话,只不过是人们对上位者本能的一种羡慕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这么想的。

    吕释之和傅宽早已经在庄子门口等着了。这些天他俩已经焦头烂额,将周围的地界考察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眼见已经过去了数天,吕泽他们虽然走得慢些,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吕释之不由得头大无比。

    刘常满对这些也不熟悉,诗经上学来那一点点地形知识,运用在名山大川上还有点大致概念,到了具体的小地方,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不过幸好刘邦已经回来了。

    果然刘邦年轻时候的游侠经历不是拿来吹的,听吕释之一说,刘邦便想起了一个极好的建马场的地方。

    在单父县与宁陵县的交界处,有一个中等规模的湖泽,名叫盟诸泽,由泗水支流丹水灌注而成,草场也有,周围住的人也不算多,只是其地湿陷,并不适合牧马。但在盟诸泽往南不到五十里,却是一片绝好的草场,而且正夹在芒山和丹水之间,地形隐蔽,人迹罕至,建立马场最好不过了。

    吕释之听说之后大喜,倒是傅宽问道:“三哥,既然你说那地方如此之好,为何一直没人前去耕种放牧呢?”

    “那个地方,你去一看就知道了。十多年前,它还是一个湖泽,名唤空泽,后来丹水改道,被芒砀山挡住它的进水路线,这才慢慢干涸。空泽的地方,原本就是芒山的一个极隐蔽的山坳,所以如今虽然水草丰美,但知道的人甚少,地又常满潮湿,耕种极为不便。估计在单县的册文上,那块地方到现在还标着‘泽地’呢。真想要的话,你去单父,应该不用费什么劲就能买下。”刘邦解释道。

    “那好得很,我明天回单父找人,把那地直接买下。”吕释之道。

    “小舅,咱家在单父不是有仇人吗?”刘常满好奇的问道。

    “呵呵常满到底是小孩子。咱家在单父有仇人,当然也有在一起好的人呀。再说结下死仇的是你大舅,他们也不敢把你小舅怎么样的。”吕释之说道。

    果然第二天吕释之便拿到了原空泽一带的地契,然后由吕释之出面,从单父招募了数十名乡民,交由傅宽带往新买的马场里进行前期建设工作。

    刘常满也去看了,这个被瘀平了的空泽果然是好地方。北面是丹水挡着,南面和西面大部分地方都是芒砀山脉的峭壁,这样一来,不但外人难以发现,单是围栏的建设工作就省了不少。

    偏偏吕泽路上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马场已经建好十几天了,他才带着马队回来,足足比吕释之料定的行程慢了一旬。因此等吕泽回到家后刚刚坐定,吕释之就急急和刘邦父子一起到了吕泽院子里,问起吕泽路上情况。

    “嗨,别提了。其实十五天前我们就到河北的黎阳津了,但不知道怎么搞的,皇帝在东郡那一带大索,谁都不准过不了河南的白马津。所以我们被隔在河北足足十天,要不然怎么能这时候才回来。”吕泽说。

    “那究竟为什么事情呢?”刘常满问道。

    “好象听说是天上掉下一块陨石,石头上写着‘始皇死而地分’,被人拾到后交给了县令。县令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然不敢怠慢,连忙逐级上交,最后到了李丞相手里。常满,你说,这块石头是不是咱看到的那陨星呀?”吕泽问道。

    “说不定就是那个呢。”刘常满也有些含糊。

    “后来呢大哥?”吕释之着急了。

    “后来?后来李丞相一看,说这天上掉下的东西上,怎么能刻着隶书呢?且笔法也粗陋不堪,显见得是有小人故意诅咒皇帝。这么一来,始皇帝就封锁了整个东郡追查此事,所以才被挡住了。”

    “那结果呢?”

    “结果?结果到底是谁刻的也没有查出来,皇帝大怒之下,下诏把发现那块陨石的地方方圆十里的住户全部处死!”吕泽说道。

    “啊?!”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帝这几年,行事真是有些颠三倒四了。”吕释之心直口快,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吕泽和刘邦都没有应声,刘常满陷入了沉思。对于历史上的这次陨石事件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好象与秦始皇帝的死期有关,恐怕始皇帝活不了多久了,但具体时间还是记不清楚。

    “怎么都不说话,我说错了吗?”吕释之见气氛不对,问道。

    “其实在咸阳也有人传说,始皇帝明年就会驾崩。”刘邦压低了声音说道。

    “真的?”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异不已。

    “是的,关中到处都在传说。不但这次东郡里出了这块陨石,而且在我回来前头,有使者回咸阳,路上有人送给他一块璧,说让交回给皇帝。还说‘明年祖龙死’,你们说,祖龙,这可不说的始皇帝吗?”刘邦说道。

    “嗯,不错,肯定是说的始皇帝。”吕泽点头道。

    “就是,听说皇帝接到东郡的陨石时,还勃然大怒,派了御史去查,杀了不少人,这才有你们回来时被拦在河北过不来的事情;但拿到璧时,皇帝却一言不发,默然良久后说‘这送璧的不过是个只知道一年事情的山鬼,哪儿知道得了明年的事儿呢’,而后就什么话也不说了。你们说,这可不是心里怕了吗?后来还听说,那块璧不是别的,正是皇帝二十八年时沉在江里的祠江神用的。大秦说自己得水德,所以水神提前知道这事儿了。因此上现在满关中都传说皇帝明年就要驾崩了。”刘邦又说道。

    刘常满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不错,难怪那天见到流星时就隐隐觉得与什么事情有关,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两件事,记得始皇帝是死在最后一次出巡途中的,这么说来,始皇帝不过一年的寿命了,自己的准备更得加紧了才是。

    “大舅,我们什么时候去淮阴?”刘常满问道。

第二十九章 六国旧事(上)

    待前往淮阴的时候,刘常满这才发现,刘邦所选的这个马场,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虽然看起来偏僻,但其实它离大驰道的距离很近。马场的西北角,是一个藏在山谷里的出口,原来是进水之处,现在当然已经干涸。转过山坳后后就已经出了单父县境,身在宁陵县境内了,离横穿砀郡的大驰道也只有十余里的路程。

    秦人祖上乃是牧马出身,有了马车后,对于他们来说,驾车简直成了一种癖好。由此而来的,秦人对于修路也有着巨大的兴趣。

    战国时候,各国除在本国修建道路之外,还在天下都市之间都修建了四通八达的道路。这个时代,可没有混凝土柏油水泥之类的好路,基本上都是泥土路面,晴天还好,雨天就泥泞不堪,难以行走了。

    等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将天下原有的大道全部平整一遍,并发动人夫修建成了五条平整宽阔的大路,称为大驰道。上次前往燕地换马的时候,走的就是南北交通的大动脉——河内广阳道。而在马场外面不到十里处的这条大驰道,就是三川东海道。

    三川东海道自咸阳发出往东,沿渭河出函谷关,而后沿黄河朝东,过三川郡治洛阳,至陈留、外黄后折向东南,过砀郡郡治睢阳,再过泗水郡彭城,往东到达东海郡朐县,与自咸阳往西的陇西北地道一起,构成了连接秦帝国东西方向的交通大动脉,与现在的陇海铁路走向基本相同。

    大驰道的路面,乃是用黄土揉合碎石黄沙夯成,坚硬结实,硬化程度很好,再加上路基垫高,纵使雨天也很少发生泥泞难走的情况,马车走在上面,比起普通路面来足足能快上一倍。因此吕泽一行,很快就到达了彭城。

    彭城这个地方,位于泗水与丹水的交汇处,乃是楚、魏、齐三地的要冲,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要城市。虽说泗水郡的郡治在相县,但要论起繁华程度来,相县是拍马也赶不上彭城的。

    刘常满抬头看着这二千年前的徐州市。坐火车的时候,他曾经在列车上的解说中,知道徐州的古名叫做彭城,全国的历史旅游目的地中,秦唐文化看西安,两汉文化看徐州,明清文化看北京,历代兴衰看洛阳,出生地离洛阳不远的刘常满,自然也曾听说过这种说法。

    徐州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抗战时著名的血战台儿庄就是徐州会战的一部分,解放战争中的淮海战役,也是以徐州为中心展开的。想来虽然时代不同,但这用兵之地却不容易改变,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彭城这个地方必定也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

    彭城东面和北面都有天然的护城河,所以西南两面城墙又高又厚。始皇帝也知道此地的重要性,特意在这里驻扎了一支千人的小部队。此刻这支部队正在丹水河畔演练仪仗,估计是为迎接始皇帝东巡作准备的。

    虽然只有千人,但这支黑甲军队的表现,震慑了所有人。城墙和大驰道边,有许多人驻足观望这支雄壮的部队。刘常满也是第一次见到秦朝的正规军,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支职业化的铁血之旅,他们雄壮威武,军容齐整,让所有人望而生畏。这不过是一千人的小部队,真想象不到当年王翦率领的六十万大军会是怎样的盛大。

    等秦军收队,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刘常满和吕泽驱马往彭城西门而来。彭城西门外,果然悬挂着丞相府的号令:“皇帝东巡,诸郡县洒扫备道,仪仗郊迎!”

    自彭城前往淮阴,有水陆两条路可以选择。水路是坐船沿泗水而下,一路顺流到达淮阴,速度既快又省力气,对于不用车马,只带些轻便货物的人来讲,是极方便的。

    不过吕泽这次所带马匹车辆甚多,泗水一路上汇合沂水、沫水、睢水等诸多支流,水急浪紧,吕泽唯恐这些马匹在船上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走的是陆路。

    彭城作为齐楚魏之间的要冲,陆路交通也是异常的发达。前往淮阴的话,直接取三川东海道,到朐县后转会稽辽东道往南,就可直达淮阴。一路上全是上好的大驰道,吕泽一行不一日就到了朐县。

    停下来打尖的时候,刘常满发现朐县的酒馆食肆里,到处都有人在说着皇帝此次东巡的事情。想来这就是秦始皇帝的最后一次东巡了吧,所以刘常满也颇为关心的听着别人的话头。

    “听说皇帝这次东巡,是要沿南阳郡,走南郡,再沿江东下,到吴中,再沿海北上,直到辽东,然后再顺北边道回去,路上得走整整九个月呢。”一个食客说道。

    “始皇帝从来没有东巡这么远过,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呢?听说李丞相也跟着皇帝出来了,那关中咸阳那边怎么办呢?”另一个食客不解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咸阳那边怕什么?扶苏长公子就和蒙大将军驻在九原,沿直道三天三夜就能赶回咸阳,谁还敢在关中做怪不成?我听说皇帝这次出来,是为了……”那食客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生怕别人听到。

    不过刘常满的座位离那人甚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听说皇帝是来海上求神仙仙药的,这次徐大师、卢大师他们都跟着皇帝一起呢,恐怕是要沿海边巡游,好见到仙山仙药的吧。听说皇帝这两年的身体很差……”再往后就连刘常满也听不清了。

    刘常满听那人话中之意,秦始皇帝这此的巡行计划,乃是沿着南阳南郡道,下至荆州,然后再沿长江乘船而下,至会稽,然后再沿会稽辽东道北上,一直到达右北平郡治无终,然后再沿长城旁边修筑的北边道,返回九原城后与扶苏、蒙恬会合,沿直道回咸阳。

    始皇帝巡游天下的路线,早就告知了天下臣民,所以这些食客都知道了倒不奇怪。不过那食客话里的“徐神仙”倒引起了刘常满的兴趣。

    这个传说中由秦始皇帝给予船队、带五百对童男童女出海求仙的徐福,乃是中国历史上最最有名的方士之一,近代甚至还有人考证过他是否登陆日本,建立了王国,他本人是否就是日本国所谓的“神武天皇”云云。虽说不知道这些传说是真是假,但想来这徐福必定是个有非常能耐的人物。

    “常满怎么不吃了?路上累了吗?”吕泽见刘常满手里夹着的菜都夹了小半天了也不见送进嘴里,出声问道。

    “喔喔,这就吃。”刘常满急忙扒拉了几口饭,然后起身跟着大舅走出了门外。

    “对了大舅,这里人怎么和咱们那边都不一样了?在茶馆里都敢谈起皇帝事情,也不怕有人出首杀头?”刘常满有些奇怪的问道。在沛县,象这样公然讨论皇帝的事情,是不可想象的。

    “这是已经是东楚的地方了,别说是这里的郡守县令,就连皇帝都管不住东楚这个地方,谁还在乎这些个东西呢。在整个楚国,也就咱西楚的人被管得严些,南楚听说还有不少人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皇帝是秦始皇帝呢。”吕泽回答道。

第三十章 六国旧事(下)

    原来,朐县这个地方,听吕泽讲起,原本是吴国的地盘,后来吴国被越王勾践灭掉后,整个吴国都成为越国的属地,再后来,楚国战败越国,又尽取原吴国之地。

    传统上,因楚国地方广大,为诸候之最,在战国中期,世人就把楚国的地盘分为三楚来分别称呼。战国中期,楚国的汉中、黔中、南阳郡等已经被秦夺去,而楚则夺取了南方吴、越的大片土地。所以把楚国得自原吴国的地方称为“东楚”,楚国的核心地盘南郡以及夺取陈、蔡、宋、鲁中原诸国的地方合称“西楚”、原楚国以南夷为主的外围地盘和夺取越国的江南之地称“南楚”,合称“三楚”,划分的根据大概是根据当地的风俗习惯。

    “噢,原来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的西楚,还是有这个讲究的。”刘常满心里暗想。“连秦始皇帝都管不住东楚和南楚吗?怎么说?”

    “咳,你小孩子家家的,虽说看了点子书,也知道不了这么多事儿的。今天舅舅就跟你说说以前的事儿。这些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因为出了沛县那样让人栗栗危危的氛围,又是在大道上策马而行,周围一个外人也没有,所以吕泽说话也直白了不少。

    “秦始皇帝扫平天下六国时候,数我们三晋离秦国近,被打得最惨。赵国男人几乎都死光了,光是长平一战就整整活埋了四十万,虽说魏公子无忌前去救赵,赵当时没给灭了,不过经此一役,赵国算是彻底完了。”

    “韩本来就弱,又与秦赵相邻,两百年来被割割打打,等秦占了周王的地后,韩就只剩了颖川一郡。幸好韩最后是投降的,还算给韩留了一点活人。”

    “我们魏本来离秦远些,不过夹在几个大国中间,四面受敌,幸亏有公子无忌联络诸国,合力对付秦,秦这才不敢动弹了些年头。等无忌公子一死,秦始皇帝就打了过来,先灭韩,再灭赵,又灭魏,三晋之地就全都归入秦国了。”

    “大舅,那我们魏国打到最后怎么样了?”刘常满听爷爷说起过,刘氏祖上也是魏国大梁人,所以说起我们魏国来,倒也不过外。

    “还能怎么样,秦王派人水灌大梁城,魏王假冒险出兵,结果就被俘虏了。”吕泽说道。

    “后来呢大舅?”其实这段历史刘常满从吕泽的书房里已经看到了,不过他非常想听听吕泽的见解。

    “后来?后来还能怎么样,秦始皇帝灭三晋时候,楚已经被打得迁都了好几次,齐又不肯抗秦,结果灭魏第二年,王翦就带六十万大军大破项燕军,再过一年,把楚王负刍给俘虏了,楚就也灭了。”

    “燕从来就是小国,秦国大军一到,根本没力量抵抗,很快也就被灭;回兵的时候,王翦顺便又派自己儿子王贲把逃到代地的赵王嘉也给俘虏了,这样就只剩下齐了。”

    “那齐呢?”刘常满又问道。

    “说起来,齐和韩这两个国家被灭那全都是活该!”吕泽突然有些愤怒起来。

    “齐国最后这一任齐王叫田建,他的母亲人称君王后,虽然是女流,却深明大义。公子无忌攻秦国时候,还派军马前来支援,和诸候联合抗秦。谁知道等君王后薨了之后,这个又笨又怯的田建,手下用了一帮子没用的门客,天天只会拍秦王的马屁,周围各国都被灭了,他还不紧不慢的在那里大摆宴席,载歌载舞的。”

    “最后秦军打过济水,驻兵历下了,这家伙还照旧乐呵他自己的,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等秦军逼近临淄,临淄人多半是商人出身,精明得很,象他这种齐王,谁肯替他卖命?所以临淄人直接开城投降,齐也就没了。也就是那一年,秦王才称为皇帝的。”

    “那你咋说韩也是活该呢?”吕泽说的这些六国故事,刘常满从书里已经看到过了,不过有点奇怪吕泽的说法。

    “咳,常满,我问你,你知道诸候争战,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不?”吕泽问道。

    这个问题,刘常满当然知道得很清楚,战争打的不光是军队,更根本的乃是综合国力,这是现代人都知道的东西。

    “恐怕是这个国家的国力吧?”刘常满不知道综合国力该怎么说,只好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不错!就是国力。不过说起来,国力的根子,就是粮食。”吕泽有些讶异刘常满的回答,不过他马上给出了自己的说法。

    “秦本来就一直想打六国,不过秦地处关中,虽然有平原,却地方狭小,能耕种的地方并不算多,只能供应咸阳附近。从巴蜀、汉中两地运粮供应关中军队太远,消耗极大,所以原来的时候,秦和赵韩两国相持时候为多,取了巴蜀后,就全力攻打楚。象黔中、汉中、南阳郡,都是从楚人手里取得;而三川郡,是取了原来周天子的地方。”

    “这个韩王安倒不是齐王建那种国君,还想了点法子去消耗秦。谁知他好死不死的,偏偏朝秦派了个奸细叫郑国。这个郑国是个水工,想通过兴修水利来消耗秦国,于是他就劝说始皇帝说,可以在关中建一条渠,把泾水和洛水连接起来,这样关中的土地就能得到灌溉,粮食产量就会大增。他奶奶的,这种傻得冒泡的主意,真不知道是谁给这韩王安出的!”吕泽恨恨的拍了一下马鞍说道。

    “那后来呢?秦皇帝发现没有?”刘常满问道。

    “后来被发现了。始皇帝,不那时候还是秦王赵政一听说,当然同意他建了。不过耗了两年力气,秦国发现这事儿后,郑国为了保命,就告诉秦王说,虽然修这个渠的时候,确实是为了拖住秦国几年,但其实建好以后,那可是万世之利呀!秦王一想有理,就让他建了下去。好个秦王!好个该死的韩安!”吕泽越想越气。

    “大舅,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别再为这些事情生气啦。”刘常满劝道。

    “就是,我现在气也没用呀。”吕泽自失的一笑,说道:“那田地有水浇灌跟没水浇灌的差距你也看到了,收成能差几倍的。秦国自从郑国渠建好以后,关中再不发愁粮食了,国力大增。这韩王安又好死不死的把韩非子给送到秦国去了,韩非子替秦王写了以法治国的律令,秦本来就强,再经韩非子的律令这么一规整可好,部队的战力,立刻暴涨起来了。”

    “韩非子去了不到两年,郑国渠也修好了。那之后不到三年,秦王就派兵打到了韩都阳翟,韩王安兵少将弱,只好开城投降。你说这家伙是不是自作自受?派了两个人去,全都帮了秦国大忙,亡了自己国不算,顺带着让秦国把天下一锅端了,猪头猪脑的家伙,不,猪都比他强些,最起码猪不会帮秦王!”吕泽骂道。

    “哈哈,那个韩王安要是听到大舅这话,非得气死不行。”刘常满笑着说道。“那韩国就没有有见识的将相吗?就任他这么干?”刘常满问道。

    “那韩国的丞相倒是好的,不过这个韩安偏偏是个自己有点馊主意的,还和田建这个软耳朵根子的不一样。对了,你在书上看到过博浪沙的事儿吗?”吕泽问道。

    “这个倒没看到过。”刘常满想不起来有这件事情。

    “也是,这是本朝的事情,书上不一定敢写。那是秦皇帝二十九年时候的事情。皇帝东游,到博浪沙时候,有人掷出了一枚大铁椎,差点打中皇帝。幸亏皇帝车驾众多,那人没有算准是哪一辆,误中副车,皇帝才逃过一劫。后来一称,那枚大铁椎足有一百二十斤,真不知道得什么样的力士,才能把那么重的铁椎掷出两百多步。”吕泽咋舌道。

    “后来皇帝大怒,大索十天,也没找到那个刺客。不过据官文上说,那人名叫韩良,乃是韩相的公子。你说这韩王安虽然不是个什么好君王,不过臣下倒是挺替他尽心的。”吕泽赞叹道。

    “后来那个韩良呢?”博浪沙这个地方刘常满没印象,但误中副车这个成语可是知道的,那说的乃是张良的故事。想来张良策划了这起恐怖袭击以后,当然只好改名换姓,原来姓韩,后来就改姓为张,也不算什么怪事儿。

    “听说逃跑了,我估计他肯定是逃到东楚西楚这一带来了。这一带本来就是各地的人都有,哪儿的土话都能听到的地方。各郡县的吏员又都是楚国人,对秦国本来就不满。所以在别的地方杀人犯法的,多半都逃到了东楚西楚一带。你看秦始皇帝东巡时候,总共出来五次,四次都过东西楚这一带,恐怕也有加强对东西楚这一带教化治理的意思在内呢。”吕泽说道。

    “喔,原来这样。”见刘常满又沉思了起来,吕泽也说得累了,车队又匆匆往前,直奔淮水而去。

第三十一章 韩信(上)

    “江淮河济”乃是天下四渎,刘常满已经到过济水河水,淮水今天也终于呈现在眼前。

    和北方的河水、济水不同,淮水已经算是一条标准的南方河流了,河水清澈,水量充沛。刘常满还记得地理学上说过,秦岭、淮河以南,就算是亚热带了,气候物种都大不一样,“桔生淮南为桔,生淮北为枳”,古人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吕庄作为围墙的刺柑树,其实本来是淮南用来嫁接柑桔的母本,被吕泽从淮阴移来后,就只生刺不结果,只能做为刺篱笆使用了。

    这个时候的淮阴算不上是什么大城市,不过是东海郡辖下的一个县治罢了,就算这样还是沾了邗沟的光。

    邗沟与鸿沟一样,都是天下闻名的运河,邗沟是吴王夫差所开挖,沟通了江水淮水两大水系,成为江淮间最重要水路大动脉。淮阴就在邗沟与淮水的连通处,从江南来的物产和从淮北来的物产,这里都能找到,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型的商业城市了。

    吕泽在淮阴照看生意的时候,刘常满就让阳成延、丁义陪自己一起,前往淮阴街市上寻找韩信。阳成延虽然微觉奇怪,不过他对于刘常满早已心服口服,于是自愿充当车手,赶着新为刘常满打造的豪华马车,前往市上去了。

    丁义年轻,与淮阴街上的那些无赖子弟相近,所以派到街市上一问,很快就问到了“胯夫”韩信的消息。

    “小公子,他们说你要找的那个韩信,自从钻了人家裤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在街上出现过。不过有个人说好象看到他常常在河边钓鱼当饭吃。”

    于是刘常满叫丁义请过那人来,一顿酒肉过后,那人便拍着胸脯要去帮他们找到韩信。于是没多久,那人便在邗沟边为刘常满指出了韩信的背影。

    虽然知道韩信如今混得很惨,不过刘常满没想到他会混得这么惨。只见他全身的衣服都褴褛不堪,面色青黄,一幅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唯有腰间那把剑还象个样子,可惜却是用一根草绳拴在身上的。

    把马车停在路边,刘常满示意阳成延和丁义先不要去惊动韩信,三个人坐了下来,远远的观察着韩信。

    韩信垂钓的这个地方,其实根本不适合钓鱼。离他不远处,就是一个妇女们洗衣服的塘口,不管什么时候,女人们聚在一起干活,那都是热闹得紧,刘常满看了半天,也没见韩信钓起一条鱼来。

    看看到了饭时,刘常满远远见到一个大娘走向韩信,韩信看起来是早有准备,连忙从身旁拿起一个碗来,那大娘将自己的饭分了韩信满满一碗。只见韩信说了些什么,那大娘却显得有些恼怒,气冲冲的说了句什么走了。

    想起韩信将来“千金报漂母”、“生死两妇人”的故事,刘常满不意自己今天竟然成了目击者,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了,阳成去将那位韩信请过来说话吧。”刘常满吩咐道。

    远远看见韩信对这里看了看,仿佛有些疑惑,不过听阳成延照刘常满的话说了一遍后,韩信还是将渔杆收了起来,往刘常满的马车处而来。

    “在下淮阴韩信,不知尊驾所言兵家之戏何在?信虽不才,敢请一试,还望小公子赐告。”虽然衣衫褴褛,不过韩信说起话来却文质彬彬。见眼前豪华马车的主人,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蒙童,韩信眼里闪过一丝讶色。

    “这兵家之戏名曰象棋,乃是我家小公子所创,在沛泗一带,未逢敌手。近日来到淮阴,偶听人说起,淮阴韩信常在街上倡言自己精擅兵法,我家小公子说,象棋之戏,实乃兵家之事,故特来寻淮阴韩公子一战。”这一段文绉绉的话,把学说的丁义弄得满头大汗。

    刘常满其实也不想这样,不过他觉得面对这千古名将韩信,自己还是先少开口为妙,免得露出了什么破绽,给人家看得轻了。

    不过显然韩信此时还根本没有名将的自觉性,只见他呵呵一笑说道:“兵法我是知道点儿的。不过信先得问清楚了,你家公子所说,平一局给千钱,胜一局给一金的话可是真的?”那脸上向往之色跃然而出。

    刘常满顿时放下心来。看起来人心都是这样,养移体居易气,糟糠不饱之时,恐怕最想的只不过是能吃饱饭罢了,还远不到想着如何做千古名将的事情。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我也跟你有约定,若是我连胜你三局,你便得拜入我的门下,从此之后终生追随于我!”刘常满说道。

    “哈哈就此为定!”韩信笑道。不过刘常满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些怪怪的感觉。

    详细讲解了规则,又让韩信与一手屎棋的阳成延对奕两盘练习之后,刘常满和韩信的棋局正式开始。

    出乎刘常满意料,这个韩信的棋虽然看起来凌厉,不过每每在关键时候出现错手,刘常满势如破竹,连胜三局。

    奇怪,莫非韩信这时候还不是大将之才?他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才学会行兵布阵的吗?刘常满心里感觉不对劲。这象棋之道,虽然不一定说大元帅就一定要下得比小兵好,但棋如其人,这个韩信的棋势看似凌厉,其实粗糙不堪,若战场上真是如此用兵,必败无疑。

    “多谢公子!”见刘常满已经赢足三盘,韩信起身长拱为礼道。

    “谢我什么?”刘常满一愣,突然想起那个连胜三局就要收他入门下的约定,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既然这样,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可要记得,以后不能离我而去的。”

    “那是自然!”韩信躬身为礼,算是过了入刘常满门下的套路。

    “哈哈好,那我们再杀两盘?”刘常满笑道。

    不过再杀几盘后,韩信虽然还是输,但原来那些低级错误却再也没犯过了,有几次险险就要赢,看得旁边观战的丁义也满头是汗。

    “公子,你所创的这套兵戏,确实甚合用兵之法,不过却有一处瑕疵。”终于在赢了刘常满第一盘后,韩信抬头说道。

    “喔?!”刘常满倒有些好奇起来。这象棋说实在的,根本不能算是自己发明的,而是直接照搬后世积累了数百千年的成果,难道这韩信真有这么厉害,能从这里面发现错误?

    “公子这套兵戏,与战阵之理极合。从大而言,乃是与国之阵,从小而言,乃是坚城险塞之阵,将帅居中,士相为佐,兵卒乘塞,车马在侧,都是不错的。唯有这弩箭两员大将,甚是不合城战之法。”

    “且从棋理上言之,‘车行直路马走歪,象飞田字弩打隔’,弩箭虽可及远,但并非能隔物而击。且兵阵配备之中,弩箭都是兵卒骑兵之配。而如今既有兵卒,又有骑马之士,再将弩箭独作一子,似为不妥。”韩信说道。

    “那以你之意呢?”刘常满听得大奇,这些道理,连吕泽傅宽等都没有深思,这韩信果然有过人之处。

    “以信观之,这两员大将,应设为炮,方合城战之理!”韩信语出惊人。

    “不是吧,现在可就有炮了?”刘常满在心里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韩信接着说道:“咆之一物,抛石极远,既可以防守,亦能攻城,方是这两个棋子隔阵杀敌之意,弩箭虽能及远,但想隔阵杀敌,那是万万不能的。”韩信见刘常满不解,在地上画了个咆字说道。

    原来是这个!刘常满恍然大悟。韩信说得不错,这个时候的抛石机械称为“咆”,确实有他说的功效。

    “好的,那回头我便把这两枚棋子,都改成咆了!”刘常满笑道。“阳成,替韩信拿一套衣服来!”

    原来,在停车观察的当儿里,刘常满已经让阳成延前往街市上,为韩信买好了衣服鞋帽。怎么说也是自己收的第一个直接手下,回去太寒伧了也不好。

    果然是人靠衣装,原本落魄的韩信换上了这一身绵里绸面的夹衫深衣之后,登时大显精神,再在刘常满的车厢里饱餐一顿,喝上两碗老酒。等回到吕泽下处之时,已经精神焕发,宛然一英挺青年了。

    听说刘常满今天出门收了一个门客,吕泽急忙前来看看。虽说已经给了刘常满等同于吕释之的权限,招收几个门客也算不得大事,不过毕竟他只是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孩子,吕泽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不过眼前这个韩信看起来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待私下里问起刘常满为何把他收入门下时,丁义告知说是因为这人的象棋学得快,下得好,吕泽想了想就什么也没说。

    不到三天,刘常满又收了两名门客,吕泽叫来一问,一个复姓公冶,名千,乃是个养鸟的高手;另一个叫庄不识,却是因为楚歌唱得甚好而被刘常满看中的。

    吕泽不禁哑然失笑,常满到底还是小孩子,也太爱玩了,招的门客不是下棋的就是玩鸟的,再不就是唱歌的。不过比起常满做生意的天才来,这点小事,就由着他小孩脾气去吧。

    既然韩信已经入了自己门下,这目的也就算达到了,刘常满便告知吕泽,自己想先行回到马场去。一路上可能随便走走,看看有什么可做的事情没有。

    吕泽在淮阴的事情堆积了不少,见淮阴小城,刘常满住着也甚无趣,当然也没有异议。于是就吩咐还由丁义、阳成延跟随刘常满,再带上刘常满新收的三名门客韩信、公冶千、庄不识,五骑一车往北而去。

第三十二章 韩信(下)

    “韩信,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出名的人物吗?”刘常满闲来无聊,便把韩信拉上车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对奕。

    “公子,这一带有什么人物我可不清楚。我的景况你也知道,天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哪儿还有空去打探什么人物呢。”韩信笑着回答。

    “这倒也是。对了,我天天看你带着一把宝剑,祖传的?拔出来给我欣赏下?”

    “呵呵,说起这剑来,可让公子见笑了。”韩信将那剑拿起,用力一拔,只听哧啦一声,如同裂帛一般,刘常满急忙看去,果然是哑然失笑。

    原来,韩信的这把号称祖传的宝剑,剑把上根本就只剩了小半截烂铁皮似的东西,看起来是韩信故意把那剑鞘的销口给敲得咬实了,防止这截破铜烂铁掉出来露了馅。

    “哈哈哈,你这把剑,可真不愧是‘宝’剑呀!”刘常满大笑道。

    “哈哈,惹公子见笑了。信素来无业自立,只是带了这把剑装个幌子罢了。不过后来大家都知道我这把剑只能看不能用,也就没人信了。”韩信笑呵呵的说道。

    “行了行了,把你那把剑收起来吧。我听说吴越之地,素来出宝刀宝剑,还当你这把也是什么名剑呢。”刘常满笑着说道。

    “公子这话不错。我倒知道,往前沿沂水往下,在沂泗之交那一块,有个下邳县,那儿的刀剑天下闻名,公子要是喜欢,不妨去那里看看。”韩信也说道。

    “好!我们这就去下邳看看,也得真替你买上一把好剑才是,以后你这把宝家伙要是拿出来,还不把全沛县的人都笑死!”刘常满哈哈大笑着说。

    “公子,前面有人正在打斗,我们要不要前去观看?”突然丁义纵马回来说道。

    “既然你想看,那我们就去看看好了。”刘常满笑道。这个丁义是毕竟是赵人出身,几天不打架,已经闲得混身发痒,这时候突然看到前面有人打斗,正是搔着了他的痒处,要是不让他去凑个热闹,他准得急出火来。

    “且慢。公子,那是官兵正在捉拿人犯,我们还要不要靠近?”韩信突然低声说道。

    “官兵?”刘常满张眼望去,果然那些追捕的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盔甲,正是闻名天下的大秦官兵。

    这队官兵正好二十五人,按照大秦军制,应该是一“火”之数,也就是行军时用一套锅灶的兵员,由一个火长带领。

    这一火人显见得都是步卒,所追捕的却只有五人,坐在一辆马车里,不过如今马已经被射杀,这五个人身处包围之中。

    “一伍,射!”火长命令道。他操的口音刘常满觉得颇为耳熟,仔细一想,原来关中话,估计这个火长,竟然是从秦地派来的老兵。

    “二伍,端矛!”“三伍,平戟!”“四伍,上弩!”那火长不停的指挥着。只见最前面的五个兵射出弩箭压制敌人之后立刻闪到右翼,第二、三列的兵分别端起长矛大戟朝前移动,最后一排人则用脚蹬上强弩,自左翼闪出后,将弩箭射出。剩下的四个看起来最为强壮的兵士,则手持刀盾,和火长一起在右翼防范,静待弩手上弦。

    开始时那车上的人尚能格挡,等两轮强弩射出后,已经有人中了箭,待两列长矛大戟招呼过来时,几名逃亡者已经毫无抗拒之力,登时被刺死身亡。

    “报!斩贼首五级,缴获车一架,马尸两具,武器刀剑如数!”两名刀盾手快步上前,斩下五名被追者的首级后,前来向火长汇报。

    “收!”火长下令道。第二伍和第三伍士兵立刻上前,将马尸、人尸一齐装入车中,然后由第三伍士兵推车,各伍纵队变横队,护在车子两侧,沿驰道北上了。

    “公子,这是彭城的驻军。”静看这简直可称得上是屠杀的战斗,愣了一会儿后,韩信向刘常满说道。

    “何以见得?”刘常满问道。那天在彭城,确实见过部队演习礼仪来着,不过刘常满却万万没想到,这支部队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看那车上的几人,也全是身强力壮,素习击技之人,没想到竟然毫无抵抗之力,便被秦兵如同杀两只小鸡般斩下了头颅。

    “在彭城的驻军,乃是自关中调派过来的,专门扼守于此的,所以才有关中人做火长这么低的职位,此其一;由郡县招募的更卒、治盗、门监这些兵卒,虽说也有按火编伍的,不过地方上的官兵,都只能配短兵,长兵强弩只有大秦的直属军队方有。而这一带方圆三百里内,只有彭城才有直属驻军,所以我说这些军卒定是彭城的驻军。”韩信分析道。

    “韩信,我问你,如果让你带刚才这一火人,你能做得更好么?”刘常满问道。

    “公子,不能。天下步兵之阵,以秦兵为最上。秦始皇帝扫灭六国时,以赵兵之勇气,魏兵之精强,楚兵之剽悍,都不能挡秦军虎狼之师。便以刚才区区一火人论之,其用兵之精,公子也已经看到。”韩信说道。

    “公子,韩信所言不虚。刚才看那一火人的进退趋守之间,颇有法度,估计要是我冲上去,一百步外就没命了。”丁义说道。

    “公子,丁义说的不错。如果全用丁义这样精熟骑射的赵人骑兵编成行伍正面进攻的话,从千步外冲锋,需得五十人方能近前;自五百步外冲锋,需得三十人方能近前;若要取胜,则人数得再加上一倍才有希望。若用我这样习用剑器的楚人步卒,更须四倍于方阵人数才行,这还只是一百人以下的方阵。”韩信说道。

    “真的吗?”刘常满有些诧异了。这丁义的武艺在吕泽门下虽然说算不得上上,但也在中等,想打败这秦兵的普通步卒兵阵,竟然需要两三倍的人数?

    “不错公子。军阵与独斗相差极大,当年我们赵国的马服子赵括就是在秦兵的方阵上吃了大亏,这才兵败被杀的。”丁义对韩信的判断毫不怀疑。

    “那如何才能破阵呢?”刘常满有些疑惑。

    “这说来就长了。赵与秦打仗打得最久,名将众多,最值得以为镜鉴。以我看来,以李牧、廉颇将军之法为上。”

    “象李将军那样,近城则守,野战则用轻骑,从数个方向调动秦兵方阵,军阵力分必弱,可以击而破之;象赵国老将廉颇那样,避其锋锐,利用地形,据壁坚守,跟秦打消耗战,最后也必能获胜。这两种战法,说不上优劣,根据当时形势不同而来。李牧乃是以弱击强时的战法,廉颇那是在势均力敌时的战法。”

    “李牧的战法看似常胜,不过其实是败战之术,只能胜不能败;而廉颇的的战法看似局面上不占优,其实是敌战之法,指挥余地大得多。当年长平之战,如果廉颇不被换走,诸候又能支援的话,秦此战必败。若指挥得宜,胜后多杀秦兵,恐怕此战过后,秦国得三五十年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元气。只可惜了那是赵惠文王和平原君一君一臣主事,倘若换了是武灵王和魏公子无忌主事,定能将秦打得抱头鼠蹿!”

    “韩大哥说得不错。我听说马服子赵括,就是用了最笨的法子,在旷野上和秦方阵对撼,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害得我们赵国被秦活埋了四十万军兵!”丁义愤愤的说道。

    “喔,这秦始皇帝也够狠的,都投降了还杀,而且一次杀那么多!”刘常满说道,韩信奇怪的瞅了他一眼。

    “呵呵公子,长平那时候,秦始皇帝还没出生呢,那是他爷爷干的。”丁义笑着说。

    “喔。”刘常满不说话了,晕,不想初次见面时就在韩信面前露怯,这还是没能防住呀,果然是书到用处方恨少的说。

    再望望秦军那一火人的背影,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呀。现在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后来陈胜、项羽、刘邦的部队,是如何把这么一支无坚不摧的铁军给消灭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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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醇酒长歌论英雄(上)

    阳成延见秦兵已经走远,刘常满却还有些心事重重,连忙说道:“公子未曾见过此等杀戳之事,难免心惊。不如我们尽快前往下邳,找个地方打尖喝酒,然后再寻访几口宝刀宝剑才是。”

    “也好。就是,大秦官兵再厉害,与我等何干?哈哈,不如喝酒去休。”刘常满也笑道。

    下邳这个城市,和东楚别的城市一样,都带着一般水乡气象。从沂水引过来的一条大明渠与街市上最宽的一条街道并列,渠街两边都是商铺,自沂水顺流而来的船舶,只须缓缓沿渠撑过,根本不用下船便能买到补给,因此街道上显得很是热闹。

    走在大青石铺成的街道上,刘常满忍不住蹦了两蹦,想试试这青石板铺得到底有多厚。丁义几个都知道他是忽发童心,都笑笑扭头看向别处。

    东楚的城市和别的地方不同,因为常常下雨,所以城墙都是用石条砌成,而不是用黄土夯成,大街上也铺着青石板,烟雨蒙蒙中,有那么一刹那,刘常满感觉仿佛回到了现代的小城雨巷。

    “伙计,把你们上好的白酒给我上一坛子来!”作为本地人,韩信自然而然的替大家点起菜来。

    “白酒?不会吧,这会儿就有白酒了?”刘常满心想。

    “来咧!”一个伙计用脆生生的吴语应道,接着一大坛子酒就送了上来,阳成延急忙先给刘常满倒出一碗。端起来品尝了一下,刘常满发现东楚地方喝的酒果然和沛县不同,类似后世的加饭酒,是用白米酿成,故称“白酒”,酒汁清洌,味道甘甜,和北方混浊淳厚的黄酒大不相同。

    下邳城不算大,这座酒楼的位置却绝佳。它建在一个小小的石台上,远远望处,下好看到沂泗汇流之处。刘常满叫伙计将白酒拿去,专门为自己热了一壶,一边在窗边自斟自饮,一边看着韩信他们四个行令划拳。

    “几位公子,你们要找的人小的替你们叫来了。”正喝着,突然雅座的门被推开,店小二领着一个人进来。

    “听小二哥说,几位公子想买些上好的刀剑?小人倒知道一个作坊,打造得极好的刀剑,不知公子可肯跟小人前去一观?”那人说道。

    “你是南楚人吧?”韩信问道。南楚之中,颇多能说会道之人,善做经纪掮客,加上韩信生在东楚,一听口音,便知道此人定是南楚之人。

    “公子好眼力,小的正是长沙郡人。”那人诌笑着说道。

    “别叫我公子。这位才是我家公子。”韩信指了指刘常满,然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去把你说的那个作坊的老板叫来,就说我们公子要买他的宝剑,让他将上好的刀剑一股脑拿来就是了。我家公子这么娇贵的人,怎么能去他那乌漆八黑的铁匠铺子里呢?”

    那人面露为难之色,又看了看刘常满,说道:“还请小公子见谅。那人的脾性古怪得紧,就算是去了,也不一定就能买到上好的刀剑,更别说让他上门前来了。只可惜整个下邳,就属他的铁器打造得好,要不然我也不会介绍公子去他那里。”

    “既如此说,待我们喝过酒后,就去他那里一趟又有何妨?”刘常满哈哈一笑,将面前碗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后说道。

    “公子,您所喝这白酒,却并非是这家酒楼最好的,要不要让他们上一坛子‘三酿’给您尝尝?”那人见刘常满几人喝的乃是普通白酒,连忙提醒道,不脱掮客本色。

    “喔?既然你说了,那就上两坛来尝尝!”

    问了店小二,刘常满才知道,所谓“三酿”,乃是指酒的做法。将酒米蒸好后添加酒曲,却不倒进清水发酵,而是把已经酿成的酒汁子倒入坛子,代替清水进行发酵。这样做出来的酒,酒精浓度要比普通的酒高了不少,称为二酿。若是再如此发酵一遍,就称为三酿。

    只是这酒精度过高时,酒曲就没法再发酵了,所以最多只能三酿。在刘常满尝起来,跟现代南韩人常喝的烧酒差不多,酒精度数在十八到二十度左右。纵使如此,在这个时候,已经算得上是极烈极醇的好酒了,据那掮客说,只有下邳一带才懂得酿这种好酒的方法,别的地方统统尝不到,据说当年周天子祭祖用的醇酒,就是吴国进贡的云云。

    喝烧酒时候,照例是喝烫过的,那酒的味道就刺激得很了。久已不尝高度酒的刘常满,被这烧酒一激,差点没连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不错,这酒够劲!”丁义、阳成延两人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一尝之下,个个大呼过瘾,一会儿便下去了一坛子。韩信倒是老老实实的陪着刘常满小口饮酒,公冶长是从来滴酒不沾的,庄不识也只是微微喝了几口也就算了。

    “阳成去跟柜上说一声,就说要十坛这样的好酒,你去招呼他们装到咱马车上去!”想到父亲和姨爹几个人看到这种好酒的表情,刘常满心里就有些想偷笑。

    那位据说自堂溪迁来的铁匠,为了取用沂水淬剑,把作坊建在下邳城西沂水的边上,于是刘常满一众人喝完酒后,便出了下邳城往西行来。

    出城不外,突然间一阵歌声传了过来,在这烟雨蒙蒙之中,歌声显得尤为苍凉宛转。“公子,这位的楚歌唱得真不简单,想来肯定是个人物,我们要不要过去听听?”庄不识雅擅歌吟,听到后忍不住心里痒痒的,怂恿道。

    “不错公子。你听此人击剑之音正合编钟石磬之节,此人不但是个英雄人物,而且是楚国宗族贵人,剑术也极高,公子你听这击剑之音便知道了。”韩信说道。

    “我倒,我哪儿听得出来什么见鬼的钟磬之节,击剑之音。”刘常满心下暗道。不过见众人兴致都很高,便点头同意,一行人扭头往那歌声传来之处行去。

    那歌声便是从不远处一个亭子里传来,越往前走,那歌声听得便越清。只听他唱道:“沂泗汇兮曲流觞,行颠沛兮离故乡,离故乡兮变名姓,舞剑器兮摧肝肠!”声音怆凉低徊,听得众人的心,仿佛和着他的声音,在这苍茫的烟雨之中,随着河流大地的地伏,贴地飞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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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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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汉介绍:
人生无处不穿越。让我们一起穿越时空的烟云,和大汉皇帝刘盈一起,重历秦末汉初那段风起云涌的岁月,并创造一个新的汉朝。
新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