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推波助澜
凌承被带走,她也不愿久待,索性直接装晕。
“娘娘、娘娘!”
感觉到她的身体一软,青栀连忙接住她。
主仆俩配合了不知道多少次,演技炉火纯青,都不用眼神交流,青栀就知道她是真的还是装的。
昭帝垂眸睨了眼淑妃,也没在意,“把淑妃送回去,好生伺候。”
他心里还有股无名怒火积蓄着,哪里有心情管她?
青栀一听,赶紧召来侍卫,带着淑妃匆匆忙忙离开了。
一方走了,另一方却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昭帝抬手摁了摁眉心,声音缓和了不少,略带倦意,“赵爱卿。”
赵昌从旁站出来,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在。”
语调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刚才看了那么久,听了那么多,凭借多年的官场经验,他并不觉得这是偶然。
大晚上,赵乐琪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若不是她主动跑来的,那便是被人掳来的。
可谁会掳走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还没等赵昌想明白,昭帝的声音就自头顶落下。
“这件事是七皇子的错,是朕和淑妃没管教好他,让赵二小姐受了委屈,爱卿放心,朕一定会妥善处理,定不会让你脸上无光。”
昭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要求,亦可说出来。”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昭帝心里显然有了想法,赵昌自然不会多生事端。
他拱手,说话时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声音发虚,“臣,但凭皇上做主。”
“轰——”
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白中带着紫,将院子里每个人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无处遁形。
豆大的雨点哗啦而来,重重地砸在屋顶、地面……众人赶忙拥着昭帝去廊下避雨。
空气中浅浅的糜烂味早已消散,再加上这一场雨,似乎能涤清整晚的污秽。
各家夫人小姐三三两两地离开,凌晏拽了拽苏音的衣袖,“别看了,回去吧。”
他把人纳入伞下,看她微眯着眼,“困了?”
“有点。”
苏音朝凌晏身上靠了靠,免得雨水飞溅到自己身上。
她的动作惹来凌晏一声轻笑,将伞挪了挪,“先休息,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嗯。”
苏音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要自己在乎的人没事,其他人如何,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等院子里的人都离开后,赵昌才让赵乐琪的丫鬟香椿进屋,替她穿戴好,将她带回赵家下榻的院子。
听到屋子里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赵昌略显疲惫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松塌的眼皮上尽是细纹,是岁月的痕迹,也是经验的积累。
他从不相信巧合,今晚的事情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可能还不止一个。
……
香椿进去的时候,以为赵乐琪早已泪流满面,可令她惊讶的是,除了眼眶微红外,赵乐琪脸上并无过多的悲伤。
甚至还自己动手穿好了衣裳。
她嗓音沙哑,语调却没什么温度,扶着香椿的手,双股战战,“走吧。”
第257章 正是我想要的
回到院子后,香椿给她打来了热水,放好花瓣,围在浴桶边,慢慢用帕子给她擦拭身体。
看到她平时光滑白皙的背上尽是手指勒出的红痕,胸口一块更是被啃噬地厉害,不由得掉下泪来,一颗一颗隐没在热水中。
“小姐,疼吗……”
她不敢太用力,只能轻轻在皮肤上扫过,却依旧换来赵乐琪的呼痛声。
赵乐琪坐在浴桶中,柳眉微微蹙起,嘴角却勾起一抹清浅的笑,自始至终就没落下。
“痛啊,怎么不痛。”
此前未经人事,凌承又一点没怜惜,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香椿看得越发心疼,吸着鼻子,“小姐,您若是伤心的话,就跟奴婢说说,骂奴婢几句也成,千万不要憋着,不要……”
寻短见。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乐琪打断,“不要什么?你以为我会哭得不能自已,要死要活吗?不,这个结果正是我想要的,我为什么要伤心?”
香椿手下动作顿了顿,没明白她的意思。
赵乐琪抬手往自己身上浇了一瓢水,慢条斯理道,“香椿,你觉得,以我的条件能嫁给什么样的人?”
“小姐?”
赵乐琪根本没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说道,“赵家贵为京城四大家族之一,有钱有权,风光十足,可那都是赵烟的,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世人只会在意嫡女的婚嫁,根本不会在意她这个庶女。
赵乐琪虽然骄纵,却并非没有脑子。
她的生母没有背景,赵昌对她算不上苛责,但也不甚怜爱,而她本身也不是什么远近闻名的才女,只有容貌还过得去。
京城中确实有人对她示好,但身份都太过低微,且没什么本事,她看不上。
自己年岁也不小了,迟早是要婚配的,与其嫁进小门小户,不如成为皇子府的姬妾,怎么着,也算半个皇家人。
淑妃的计划,是她无意中听见的。
得知淑妃今晚行动,她故意梳了个和赵烟一样的发髻,穿了和她类似的衣裳,在那条巷子里躲着,等谢玉漓被人救走后,立刻冲了出去,装作受到惊吓,准备叫喊。
那侍卫果然慌了神,用帕子捂住她的嘴,她很快就晕了过去。
赵乐琪和赵烟长相有几分相似,衣着头饰又一样,黑灯瞎火,侍卫慌乱之中没分辨出来,将她扔到院子里就走了。
没等多久,一身酒气的凌承便推门而入……
赵乐琪突然轻笑出声,“果然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啊。”
谢玉漓和赵烟千方百计想躲开,正好给了她机会。
香椿听得似懂非懂,“那小姐,咱们之后怎么办呢?”
“等着吧,”赵乐琪伸手拨弄着水纹,又抓了两片花瓣在手里揉搓,“相信明天一早,就会有结果了。”
这种事,说到底还是女子吃亏,皇上为了安抚赵家,堵悠悠众口,不会简单用钱银打发她,如果她所料没错,进皇子府应该没问题。
等过段时间,再怀个孩子,何愁地位不稳。
第258章 娘娘让我带几句话
洗完身子后,赵乐琪穿上衣裳坐在床上,香椿正在给她擦头发时,突然听到敲门声。
两人均是一愣,同时朝门口看去,外面有一道纤瘦的影子,还保持着举手的姿势。
“谁?”
门外的人小声道,“赵二小姐,我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青栀。”
赵乐琪有些慌乱,不自觉抓紧了被褥,难不成是计划败露,被淑妃察觉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整件事的过程,觉得没什么纰漏才稍稍放下心来,朝香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开门。
在香椿转身时,赵乐琪使劲眨了两下眼,眼周顿时就红了,眼底慢慢蓄上了泪花,我见犹怜。
门打开,混着外面湿漉漉的水汽。
青栀手里拎着一个昏暗的灯笼,冒雨走过来,鞋袜都打湿了,她也没在意。
一脚踏进门槛,对着赵乐琪点头作礼,“赵二小姐。”
身为椒兰殿的大宫女,她的吃穿用度比赵乐琪差不了多少,甚至走出去还比赵乐琪有面子。
“青栀姑娘,”赵乐琪在香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深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青栀笑了笑,压低声音,“今天的事情让赵二小姐受委屈了,所以娘娘特意让我带几句话。”
“青栀姑娘请讲。”
赵乐琪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止不住打鼓,紧盯着青栀的嘴,不知她会说些什么。
“娘娘说,今夜之事,乃七皇子殿下醉酒后的无心之失,赵二小姐恰好路过,阴差阳错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与旁人无关,希望赵二小姐能清楚这一点。”
赵乐琪一愣,不愧是在后宫圣宠不衰的女人,这么快就察觉到不对了。
还特意派人过来提醒,让她不要乱说话。
面对青栀的视线,赵乐琪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珠,“请娘娘放心,乐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日皇上兴许会派人过来问,只希望赵二小姐届时不要忘了刚才说的话。”
青栀重新提起灯笼,准备往外走,“娘娘宅心仁厚,若这件事能顺利过去,小姐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若是出了岔子,就不能保证了。”
“多谢青栀姑娘。”
“那我就不打扰了,赵二小姐早些休息吧。”
青栀来得快,去得也很突然,房间一时又只剩下赵乐琪和香椿两人。
赵乐琪心思不静,自己拿着帕子绞起了头发,眼睛微眯,“香椿,把门闩好,我累了,要休息了。”
……
青栀前脚刚离开,一道黑影后脚就进了赵昌的书房。
“大人,刚才淑妃娘娘身边的丫鬟去了二小姐的屋子,没待一刻钟就走了。”
赵昌放下茶杯,睁眼,满是红血丝,“说什么了?”
“太小声,属下没有听清。”
“知道了,下去吧。”
赵昌抬抬手,目光扫向对面的赵烟,她正用木签戳着盘中的糕点。
好好的芙蓉糕被戳地千疮百孔,看得赵昌更为糟心,“行了,放过那一盘点心吧。”
赵烟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父亲在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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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自导自演
赵昌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沉吟片刻,“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晚间,谢玉漓身边的丫鬟秀珠匆匆将她叫走的事情,赵昌知道,当时只以为是女儿家的寻常小事,直到在院子里看见赵烟搀扶着樊青而来,他才恍然,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把谢玉漓牵扯进来,有些关节处就说得通了。
赵烟蹙起长长的眉毛,也没隐瞒,“今日过去,确实是因为玉漓失踪。”
“失踪?”
“嗯,”她娓娓道来,“有人假借苏音的身份,给玉漓传口信,让她去东院一叙,出去后就不见踪迹,直到苏音碰上秀珠,才知道出事了,当即派人去寻。”
赵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然后呢?”
“后来七皇子不见了,大家便跟着去寻……”
赵烟停顿了一秒,“对了,前些日子的茶话会,七皇子就有刻意接近玉漓,所以两人同时不见,把樊伯母吓得够呛,赶紧拉着我一起去看看。”
“这么说,有人最开始的目标是谢玉漓?”
赵昌眼皮微微往下压,半是浑浊半清明的眸子里尽是冷意,逐渐厘清了来龙去脉,“可是就算谢玉漓被救走,也不至于把乐琪抓过去替代吧?”
对于这个二女儿,他从不吝关心,平时政务再忙,一个月也会见个六七次,说几句话。
“我也很好奇呢,”赵烟撇撇嘴,“我出门前碰上香椿,说她已经休息了,又怎么会到最边角的院子里去。”
赵昌不想恶意揣测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等明早看皇上怎么交代吧。”
皇家颜面要保齐,赵、谢两家要安抚,这件事,大概率会以乐琪入七皇子府而结束。
赵烟看他颇为烦心,神色疲倦,也不免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父亲觉得这件事,都有谁在背后?”
“啪——”
蜡烛结了灯花,炸出一声响,让赵昌醒了醒神。
“我原先以为是有人想挑起赵家和七皇子的矛盾,现在看来……”
他话没说完,赵烟却悟了。
现在看来是有人自导自演,最后却搞砸了。
赵昌扭头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回房间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您也早些休息。”
赵烟起身,行礼后款步迈出门槛。
……
等这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天也快亮了。
雨比半夜时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几乎快停了,打在青瓦上只有细微的声响,不及院中踩水而过的脚步声大。
殊九撑着伞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吴勇达抱拳,“统领。”
“淑妃那边怎么样了?”
“回统领,淑妃娘娘刚睡下,青栀还去了赵二小姐的院子一趟。”
吴勇达叹了口气,很轻,“知道了。”
他看着天边逐渐翻出鱼肚白,只觉得刺眼地厉害。
回身,看向殊九,“皇上呢?”
“皇上去了皇后娘娘的院子。”
“呵,”吴勇达轻哼一声,“皇后才是宫里最聪明的那个人啊……”
第260章 去查查那个侍卫什么来头
今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几乎整个山庄的人都惊动了,只有皇后稳如泰山,连个宫女都没派出来。
仿佛她住的院子与世隔绝,听不见外面的响动。
后宫不乏聪明的女人,可缺大智若愚的女人,皇后能稳坐后位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要她不犯错,待皇帝百年之后,不管哪位新帝登基,她都是太后。
昭帝逐渐有了老态,底下皇子的争斗也慢慢摆在明面上,但凡有子女的后妃哪个不帮衬?没有子女的说不准也会择登基有望的人依附。
只有皇后不用。
母族有背景,自己地位稳,唯一的公主远嫁,她有什么可争的。
他前些年还想着利用一下皇后,现在这个念头早打消了。
吴勇达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谢家那边呢,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属下无能,”殊九垂首,一五一十道,“谢家现在守卫森严,周围好几个高手坐镇,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离得太近,所以不太清楚。”
吴勇达只点点头,并未出声责备。
谢家爱女如命,只怕今后没有机会再动手。
他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谢玉漓身边有一个侍卫。”
殊九一愣,想了想,说道,“对,听说是在王逸阳手里救下来的,后来一直跟在她身边保护。”
“昨晚救她的也是那个侍卫?”
“是。”
吴勇达想起那次偶然碰到谢玉漓和苏音逛街,那个侍卫看自己的眼神。
当时只以为是警惕,也没多加思虑,现在回味,倒觉得还有几分深意。
吴勇达用指腹刮着自己的下巴,一夜过去,上面出了青茬,摸起来很刺手,“有意思,去查查那个侍卫什么来头。”
谢家手握重权,不至于连个高手侍卫都找不出来,偏偏要用外面捡的,有点奇怪啊。
……
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好些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天明。
苏音却睡得格外踏实,连窗外的骄阳都叫不醒,直接睡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
“热死了……”
她嘟囔几句,一脚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踢开,踹下床。
昨夜下大雨,很冷,她盖得严严实实,没曾想白天依旧骄阳似火。
“都已经夏秋之交了,怎么还这么热啊。”
一道颀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房间里,款步走向床边,却被地上的被子挡住去路。
凌晏看着床上眉头紧蹙、额间隐隐有细汗的人,无奈摇头。
长腿一迈,跨过被子直接到了床边,俯视她,“再不起,这一天就过去了,晚上还怎么睡得着?”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懒呢。
苏音抬起手臂遮住脸,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反驳道,“我不是懒,我是苦夏。”
凌晏弯腰捡起被子抖了抖,甩到床脚,“您这都快变成苦秋了。”
“我让小厨房炖了银耳莲子羹,下午没事可以当甜食吃。”
“嗯……”
苏音睁眼适应了一阵,总算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抬头看着还站在床边的人,“殿下,我要换衣裳了。”
第261章 意料之中
苏音仰头,冲着他眨眼,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凌晏轻笑一声,眉梢微微抬起,伸手勾着她耳边的碎发绕了两圈,又将她头顶炸毛的头发抚顺了些。
声音朗润道,“换吧,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
苏音小小地瞪了他一眼,“殿下在我心中一直是正人君子,何时也学会这般无赖的行径了?”
“那你可错了,”凌晏手腕一转,手指顷刻便换了方向,游移到下巴处,用了些力,迫使她抬头,“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旁人,他不屑碰;对她,也不屑做什么正人君子。
苏音瞧着他眼底若隐若现的笑意,以及下颌处丝丝绕绕的痒,挥爪拍掉他的手,一时无言。
论脸皮厚,她比不过。
眼看要把人惹急了,凌晏也不再逗她,“好了,我先出去,让人把饭菜备上,你梳洗好再来。”
等他的背影彻底走出视线,苏音才悉悉索索从床上下来,简单挽了个发髻,掬起清水洗了把脸,往外间走。
饭菜已经摆好,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苏音先盛了碗银耳汤,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还没喝半碗,就听凌晏说,“旨意下来了,等回京后小办一场,让赵乐琪进七皇子府。”
苏音手上动作一顿,而后继续搅着碗里的羹汤,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弧度,“意料之中。”
这件事四舍五入也算得上丑闻,要想保全双方的面子,粉饰太平,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可惜赵乐琪身份太低,进去后只能是个姬妾,哪怕怀了皇孙,也扶不了正。
苏音喝了两碗汤,吃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谢将军那边呢,不打算追究了吗?”
“父皇已经盖章定论,至少明面上不能再提。”凌晏看她吃得少,又把点心往她面前推,“尝尝。”
谢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明里奈何不了,却不代表不能在暗地里动手脚。
其实这步棋成与不成,都将谢家推到了对立面。
苏音摇头,示意自己吃不下了,“我一会儿想去谢家看看。”
“去吧。”
……
昨晚热闹了一夜,以至于白天的山庄格外冷清,各家都躲在院子里乘凉,直到傍晚,才有人开始在外走动。
曾天佑刚从吴勇达处离开,独自走到窄巷里。
风撩过一侧高墙下垂的兰草,同时将另外一串脚步声吹进他耳中。
周致从巷子的尽头走进来,步伐沉稳,不疾不徐。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即将擦肩而过时,周致拱手,对他略行一礼,而曾天佑眼底明显闪过一丝诧异,点头回礼后,快步交错。
直到快走出窄巷,他才转身回头,盯着周致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致亦有同样的感觉,思索片刻,没想起来,遂作罢。
吴勇达的院子就在前方转角处,这几日他已经摸清楚地形和周边的侍卫,施展轻功,躲过暗卫的眼睛,悄悄潜入院中。
第262章 谁?!
吴勇达的房间里早早点上了蜡烛,烛光将他伏案的身影拉扯得左右摇晃。
他一手提笔一手掌纸,略显笨拙地在卷轴上描摹,很认真,写出来的字却差强人意。
常年握刀的手布满老茧,落笔时手腕微微颤抖,以至于字没写几个,汗密布满额头。
“我如今的字是越发难看,比先前差远了。”
他边说边放下软毫,盯着卷轴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连连摇头。
殊九站在旁边,不解道,“统领何时对书法感兴趣了?”
“不感兴趣,”吴勇达随手将卷轴收起,仿佛见不得人,“只是最近心烦,想学学别人写字静心,没想到对我毫无作用。”
还是舞刀弄枪比较适合他这个粗人。
殊九不知如何接话,只默默地站在一旁。
待吴勇达收好卷轴后,才转身问他,“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前方传来消息说……找不到。”
吴勇达身形一顿,“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殊九把自己收到的消息综合了一下,说,“我们的人只查到他是流浪到京城来的,但找不到此前行踪,更不知他父母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
吴勇达心中的怀疑更甚,“那‘周致’这个名字呢?”
“属下让人翻了籍帐,重复者很多,但都有迹可循,无一是他,”殊九顿了顿,“不过属下让人继续找,扩大范围,相信不久就会有收获。”
除非他是偷偷生下来的,从小也没个亲戚朋友,这才没记载在籍帐上。
吴勇达听完后却摇摇头,狭长的眸子里泛着寒光,“我倒是觉得,有人在背后替他遮掩的可能性更大。”
他的指尖相互搓捻,是思考时的惯常举动。
一个小小的侍卫,到底有什么可遮掩的呢?
替他遮掩的,到底是谢家,还是另有其人,他出现在谢玉漓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殊九!”
“属下在。”
吴勇达沉声吩咐道,“你换个思路,从谢家入手,看看是不是他们在帮周致掩盖背景,如果查不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
实在查不出来,就想办法闹大,让昭帝动手,那可比他暗中摸索快得多。
殊九还等着他的下文,吴勇达却不想再多说,“先去办吧,后续的事情等结果出来再说。”
“是。”
殊九转身往外走,刚拾级而下,突然顿住脚步,瞬间朝右侧方的高墙上甩出小刀,同时厉声呵斥,“谁?!”
小刀飞出去,明显被人挡了回来,落在墙根处,而黑暗中隐隐有人影浮动。
殊九脸色一变,赶紧飞身追过去。
院子周围的人也立马挽弓,想要对准不断移动的影子,可连放几箭都落空。
“殊九大人,对方武功太高,我们追不上。”
殊九手一伸,“把弓箭给我。”
然后施展轻功,踏着屋脊往前跑,将弓拉满,对准暗巷中若隐若现的人,看准时机,立马松手。
利箭破空而去,须臾便有没入皮肉的声音。
第263章 路上捡的人
眼看着箭猛然扎在黑影肩膀处,逼得对方连连踉跄,殊九立马将弓箭往后一抛,甩给追上来的下属,然后朝暗巷里俯冲而去。
周致捂着受伤的肩膀,步伐却不敢慢下来,快得出了残影。
他也不敢往谢家住的院子跑,尽挑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走,左拐右拐,最后居然拐到了一条大道上。
也是去东院和谢家院子的必经之路。
血慢慢从伤口涌出,流过指缝,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在石板上,人也跟着发虚。
箭上有毒。
周致以后背抵着墙面,喘了几口粗气,正想办法躲避追踪之际,余光突然扫见左侧有一人款步而来。
看身形,当是个女子。
苏音刚从谢家出来,准备回东院,听到周围密集而紊乱的脚步,她也没在意。
横竖不是抓她的,就是不知道哪位闲不住的又趁着夜黑风高搞事。
没走几步,鼻尖就飘来淡淡的血腥味,与此同时,她看到了躲在暗处,离自己只有不到十米的人。
苏音脚步微顿,而后装作没发现,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这是回东院的必经路,绕过这条路得多费小半个时辰。
血腥味越发浓厚,直到苏音走近,才发现受伤的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周致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从齿间溢出两个字,声音虚弱而沙哑,“救、我。”
他眼前已是朦胧一片,身体也越发疲软,眼看就要跌落在地,苏音连忙伸手扶住他。
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苏音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帕子暂时捂住滴血的伤口,声东击西,带着他从小路飞快进了东院。
殊九一路追到这儿,发现地上的血迹骤然断了,四下张望,没见着人。
只有被拔掉的箭孤零零地躺在墙根处。
“大人,周围都找遍了,没有。”
殊九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石板上血迹的尾端,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从这里走,离东院最近。
他不再耽搁,抬手招来一人,“回去告诉统领……”
周致几乎没什么力气,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苏音身上,以至于她落入庭院中央时,差点噗通跪下。
苏音顺势把人扔在地上,喘着气,看着大步跑来的长风。
“这不是谢家小姐身边的侍卫吗?你怎么给带回来了?”
长风蹲下,将人翻了个面,看他面色惨败,不由得一愣,“中毒了?”
“赶紧把他抬进去吧,再废话人都要没了。”
苏音弯腰想搭把手,却被人从身后拽住。
凌晏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你跟着使什么劲儿,自己身体也刚好没多久。”
他示意旁边的属下帮忙,又让长风去把高术叫来,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路上捡的。”
苏音看地上滴了些血,抬脚要拿树叶盖住。
腿还没伸过去,就被拽着往堂屋走,“我让人去处理了。”
周致被带进了空置的房间,高术诊完脉后正给他处理伤口。
见两人进来,便道,“我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第264章 好一个为我着想
苏音凑到床边,看他嘴唇依旧没有一点血色,“箭头上应该抹了毒,这也没事?”
“放心吧,就是普通的毒,刚开始劲儿比较大,过一个时辰自己就解了。”
在狩猎中比较常见,是为了防止被射中的猎物逃跑。
苏音松了口气,退回凌晏身边,“那就好,不枉费我辛苦把人带回来。”
折腾这么一阵,她原本挽得不甚牢靠的发髻更为松散,半垂在肩侧,有的还耷拉在身前。
苏音没太在意,伸手往后拨了拨,倒是凌晏看不下去了,替她稍微拢了一下。
高术洗完手,转身就看到这幅场景,嘴角微抽,“……病人可看不得这个。”
他也看不得!
凌晏无所谓地收回手,刚想说话,长风突然从外面疾步而来,“殿下,吴勇达带着人到院外来了,说是抓刺客。”
在场的人神色微变,苏音望向床上双眼紧闭的人,眼底暗芒闪烁。
原来他闯了吴勇达的院子。
周致不是冲动之人,就算想为谢玉漓报仇第一个找的也不该是吴勇达,谢家更不可能让他去办。
这么说……是他自己的主意?
蹙起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就被凌晏轻轻一敲,“别愣着了,随我出去,高术,你就在这里守着,外面有人,他闯不进来。”
高术知道事情紧迫,在两人出门后,关上了房门。
吴勇达带着人被洛七堵在院子门口,进不来,却不甘心就此离开。
“今夜山庄出了刺客,我也是例行公事,烦请你让路。”吴勇达横着眉毛,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犀利的目光在洛七身上游移,想借此喝退他。
洛七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挡在门前,身后还有几个侍卫。
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气势一点都不输。
“吴统领这么做是否有些过分?这里是太子休息的地方,所谓例行公事就是带人闯殿下的院落吗?”
吴勇达沉声道,“我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安慰着想,万一真让刺客伤了殿下,谁都负不起责任。”
他见洛七无动于衷,正要挥手让人直接进去时,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好一个为我着想。”
凌晏带着苏音慢慢走来,洛七立马抱拳行礼,“殿下。”
“事情的经过我大致了解了,退下吧。”
凌晏对着洛七摆摆手,然后看向吴勇达,片刻后轻笑一声,“吴统领找刺客找到我东院来了,莫非怀疑刺客是我派出去的?”
“卑职不敢,”吴勇达略微敛眸,“只是根据那刺客留下的血迹看,很可能就躲在附近。若刺客不小心伤了殿下,就是卑职的失职了。”
“是吗?”
凌晏颇为玩味地重复着他说的话,“失、职……”
他突然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你确实挺失职的。”
吴勇达眼睛微眯,垂眸看地,“还请殿下明示。”
“其一,我东院也有侍卫,一直守在这里都没发现,吴统领带人进来,就肯定搜罗到了吗?不多去周围找找,反而执着要进我的院子,吴统领安的什么心啊?”
“其二,我再怎么说也是太子,没有父皇的指令,没有我的允许,你有资格进来吗?”
第265章 那就滚吧
凌晏很少拿身份压人,但不得不说,这个方式很好用。
吴勇达在得知刺客消失的地方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哪里有空去向昭帝请口谕。
他以为凌晏为了自证清白,不会太过为难,谁知道一来就碰了壁。
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又听得对方继续道,“其三,既然山庄出现了刺客,你不在父皇身边保护,跑到我东院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怼得吴勇达哑口无言,嘴里竟半天没能蹦出一个字。
苏音还不知道他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不由得低笑,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夜里仍旧格外明显,顿时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凌晏扭头看她,“笑什么?”
言语中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苏音摇头,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今夜长了见识,原来禁军统领是可以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的。”
“你胡说什么!”吴勇达当即呵斥,横眉怒视着苏音。
这对于苏音来说不痛不痒,反而道,“殿下,我说错了吗?您都亲自出来了,也阻拦不了吴统领,只怕皇上也……”
她话没说完,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吴勇达脸色一变,刚准备说话,却被凌晏抢先。
“也是,我这个在青城山待了八年的太子,早就名存实亡了,不被人放在眼里也正常。”
他侧身,拉着苏音让开一条道,“吴统领请吧,刚才我说的话实在有些不知好歹,得罪了您,还请您莫要见怪。”
两人一唱一和,给他安了不知道多少罪名。
无视储君威严、带人硬闯东院、滥用职权……他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
“殿下恕罪。”
他退后一步,跪地抱拳,身后的人也呼啦啦跪了一片,“是卑职太过心急,一心只想抓住刺客,扰了殿下的清净……”
“咳咳,”凌晏以拳抵唇,轻咳两声,苏音赶紧上前扶住他,“殿下,您没事吧,我这就去叫高太医。”
凌晏拦住她,“不必,等吴统领查完吧,我这身子等得起,不敢耽误统领办事。”
他手臂一伸,“请吧。”
吴勇达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憋屈过了,咬咬牙,“既然殿下说没事,那刺客便不在东院,是卑职鲁莽了。殿下身体要紧,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吧,卑职多有打扰,先行告退。”
凌晏冷哼一声,听着他言不由衷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滚吧。”
“是。”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灰头土脸地离开。
等门关上,苏音立刻松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殿下还挺会。”
“跟你学的,”凌晏捉着她的手,缠上自己的胳膊,“继续扶着,戏总得做全套。”
与其说是扶,不如说苏音挎着他的手臂。
两人的距离无形中更亲近了些。
凌晏看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在想什么?”
“殿下,我把周致带回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就让高太医给他诊治了。”
第266章 好奇心害死猫
凌晏低头,两人视线相撞。
廊下的灯笼映在她剪水的眸子里,明明灭灭,除了疑惑外,他还从她眼底窥得一丝狡黠。
“你在我面前什么时候学会拐弯抹角了?”
苏音装傻,歪头问道,“啊?”
凌晏眉毛一挑,提醒了她一句注意台阶,然后道,“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初到东宫时,他对苏音万般试探,苏音对他也十分警惕,说话总是习惯于绕弯,后来日渐熟悉,交谈也随意了许多。
他突然有些不习惯苏音这般委婉了。
苏音也没想瞒过他,闻言,直接挑明道,“我给殿下送桃花羹那夜,书房里的人,是周致吧?”
“是。”
凌晏点头,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不觉奇怪,“怎么不继续问下去了?”
“还有什么?”
凌晏想了想,温声道,“比如……身份?以及那天他为何会出现在东宫?”
两人走到房间外,站定,没着急推门进去。
苏音对于他的问题只是摇头,“不问了。”
凌晏觉得有些新奇,还有人只想知其然,不想知其所以然?
“为什么?”
“我怕知道了太多秘密活不长。”
她说话时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凌晏脸上,神色很认真,似乎这是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只差把“我不想知道,你别告诉我”写在脸上了。
凌晏被她的表情逗得哑然失笑,“你已经知道不少了,不差这一个……不过,我答应周致暂时不外说,所以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哼,然后隐隐约约听到交谈声和支离破碎的词句——
人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推门进去。
周致睁眼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当即扭头,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但眼底清明,不像是中毒的模样。
高术正在给他复诊,指尖搭在他脉搏处,片刻后收回手,“没什么大碍了,你身体锻炼地不错,躺过今晚也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肩膀上的箭伤已经处理好,不算太严重。
高术收拾好自己的家伙,跟凌晏说了一声便离开。
苏音走到床边,俯视着他,“吴勇达刚才借抓刺客的名头想进来,被殿下拦住了,你安心便是。”
“多谢。”
他刚说完,就准备坐起身,结果被苏音毫不留情地摁回床上,“消停些吧,今晚你是回不了谢家了,等过两日守卫松些再回去,正好养养伤。”
吴勇达不会碍于太子的威严,不会硬闯,但必定会在周围埋伏暗哨,监督东院的风吹草动。
周致这时候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听完后,眸光微闪,看苏音转身要离开,没忍住出声道,“你就不问我什么吗?”
周致的话成功让苏音停下往外迈动的脚步,转身,对着他浅浅一笑,“好奇心容易害死我这只夜猫,自己的秘密,好生守着便是,我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算想拦也拦不住的。”
更何况,她心里也有了些猜测,只是不需要立马得到准确的答案而已。
第267章 狼子野心
周致、吴勇达、曾天佑、淑妃、赵乐琪……
越来越多的人都卷进了这趟浑水,只怕宣周朝廷如今的平静也维持不了多久。
所谓不破不立,任何一个皇帝年老时,大抵都是如此。
皇子夺权,朝历更替,周而复始。
苏音轻笑一声,不再纠结,嘱咐了句让他好好休息,抬腿迈出门槛,关上房门。
……
吴勇达带着侍卫从东院离开后,没着急去往别处,而是慢腾腾地在巷子里踱步。
殊九站在旁边,欲言又止,过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道,“统领,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吴勇达眼皮下压,本就狭长的眼睛现在更是挤成了一条缝,眸子里寒芒乍现。
他不甘心地回头,朝东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刺客今晚是抓不到了,但凌晏不许他进去,他不信那刺客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
吴勇达看向殊九,“谢家那边怎么样了?”
“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暂时渗透不进去。”
殊九也觉得奇怪,根据他们的查探,那刺客多半还有同伙,才能在他们赶到暗巷这么短的时间内离开。
但这附近除了太子也就是谢家了。
可不管是谁,都没有理由监听才对。
吴勇达颔首,“知道了,我先将刺客的事情禀报给皇上,你继续找。”
做戏总得做全套才行。
殊九抱拳,领命而去,“是。”
夜更深了,风也变得急躁了些。
夏末的风已经带了丝凉意,逼得夜起的人不得不披上一件薄薄的衣衿。
繁杂的脚步惊扰了半梦半醒的人,凌祈披着外衣起身推开门,“又怎么了?”
姜罗刚从外面回来,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一告知,“王爷,吴统领正带着人搜查刺客。”
“刺客?”
凌祈似笑非笑,说出的话有几分玩味,“可别又是贼喊捉贼这一出吧……”
前几日凌承的事情刚到尾声,现下又有了刺客,谢家最近举动也有些不寻常。
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竟让人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既然有刺客,刺杀谁了?”
姜罗一愣,“这个不清楚,只听说他是在自己院中发现了陌生的人,武功还不低,中箭后逃跑了。”
“笑话!”
凌祈冷哼道,“刺客不去找父皇不去找太子,跑到禁军统领的院子去,难不成是迷路了?”
吴勇达现在的狼子野心怕是盖不住了。
“罢了,扰人清梦的狗东西,他们爱折腾就折腾去吧。”
凌祈打了个呵欠,进屋继续睡觉。
……
天亮之后,谢玉漓洗漱完,用了早膳,才发觉周致一晚上都没回来,于是扭头问秀珠,“周致呢?”
秀珠也是一脸懵,摇头,“奴婢不知。”
她心下不安,所以等了半个上午,还不见人影,便准备出去寻。
可山庄这么大,往哪个方向走她都不知道,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问问苏音。
“小姐,你身子刚好,带个披风吧!”
今日雾蒙蒙的,不见太阳,天气也开始转凉。
那晚对方用药太猛,谢玉漓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才能够下地走动,至今日总算恢复得七七八八。
“快些取来,我在门口等你。”
第268章 你身边的那个小侍卫呢?
秀珠很快取来披风,同谢玉漓一前一后出了门,朝东院走去。
巷子里滴落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吴勇达正带着几个人在周围打转,似乎想找到更多的线索。
转头,看到谢玉漓,神色微怔,等她走近后稍稍抱拳示意,谢玉漓同样屈膝见礼。
她并不好奇对方在做什么,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快要走出巷子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谢小姐。”
谢玉漓脚步一顿,回头,“吴统领找我有事?”
吴勇达右手掌着刀柄,左手微微摆动,大步朝她走过去。
“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这两日怎么没看到你身边的那个小侍卫?”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谢玉漓,想从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里分辨出点东西。
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谢玉漓只是弯了弯嘴角,毫不遮掩地撞上他的视线,“既然是我的侍卫,我总该有权安排他去做点别的事情吧,不用时时守在我身边。”
她看着吴勇达微变的脸色,继续道,“山庄有吴统领守着,我很放心自己的安全。”
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大抵如此。
经过前几夜的事,谢玉漓想通了,横竖都被人惦记着,她说话做事不妨大胆一些。
低调惯了,别人还真以为她好欺负!
谢家做什么,她怎么样,周致在何处,跟吴勇达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不服气也得憋着!
她说完后,全然不顾对方铁青的脸,朱唇轻启,“吴统领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吴勇达藏在背后的手逐渐收紧成拳,半晌没说话。
这两天左右受气,一个太子一个谢家,现在竟连一个黄毛丫头都跟他叫板,偏偏他碍于身份,没办法当场还回去。
而早已走远的谢玉漓长长舒了口气,真畅快。
以后她在京城就横着走,看谁敢拦。
到东院外,看洛七恰好守在门口,她正想让人通传一声,就见洛七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音已经在里面等谢小姐了,你进去便好。”
谢玉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进去,“多谢。”
东院较别处多了些藤蔓和灌木,更凉爽,同时也更招蚊虫。
苏音正半躺在葡萄架下,窝在摇椅上,闭幕养神。
“你来啦,”她听到脚步声,眼皮都懒得掀开,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另一把摇椅,“坐。”
谢玉漓加快脚步走过去,笑道,“瞧你懒得那个样子……别说,还挺舒服。”
清风徐徐,混着葡萄叶的清香,催人入眠。
谢玉漓想起洛七的话,扭头问道,“门口的侍卫说你在等我?”
“嗯……”
苏音语调拖长了一会儿,片刻后总算舍得睁开眼睛,“难道你过来不是为了找那个小侍卫的?”
谢玉漓被说中心思,第一反应是否认,“你怎么知道……不对——”
她话锋一转,“莫非他在东院?”
苏音眨眨眼,没承认也没否认,抬手指着侧后方的一个房间,“受伤了,在里面躺着呢。”
她猜到谢玉漓要问缘由,当即道,“想了解得更透彻,就当面问。”
第269章 我不想骗小姐
谢玉漓二话不说,直接朝房间里走,秀珠小跑两步要跟上,却被苏音制止了。
“他们俩的事,你跟上去干什么?”
秀珠有些纠结,自顾绞着手指,“苏姑娘,两人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又不是半夜,能干什么,”苏音笑道,“年纪不大,想得还挺多。”
她对着秀珠招招手,“过来吃葡萄,少操些心,容易掉头发。”
秀珠撇撇嘴,听话地没跟上去,小步挪到苏音身边,抓了两颗葡萄吃,甜得眉眼弯弯。
谢玉漓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推门时动作却慢了下来,暗自平复心跳,这才进去。
房间里光线明亮,有一个大大的圆窗,外面风景如画。
周致靠坐在床头,拿着一本书在读,眉目沉静。
他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只是尚未完全恢复,多了几分病态的柔和。
谢玉漓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她一直都知道周致气质不凡,谈吐不俗,现在更觉眼前的人矜贵,跟倍受赞誉的林羽书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样的人,必然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即使身处落魄,也难挡风度。
早在谢玉漓跟苏音说话时,周致已然知晓她到了,只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于是装作看书。
没想到谢玉漓进来后也没说话。
他轻叹一声,放下书,看向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小姐。”
“嗯,”谢玉漓总算回过神,抬步至他跟前,“怎么受伤了?”
“昨晚的刺客是我。”
话音一同落下,两人都愣住了,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
谢玉漓神色有些不自然,望向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了?”
“我不想骗小姐。”
周致的眼神晶亮又真诚,眼底蕴含着几分炙热,斟酌片刻,继续说到,“这段时间,多谢小姐的照顾。”
谢玉漓原本已经红了耳尖,听到这话,突然就冷静下来,上前两步,语气有些着急,“什么意思,你要离开?”
她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中堪堪止住,慢慢缩回来,捻了捻自己的宽袖。
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周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连带着她的情绪一并觉察到,“小姐还愿意留我在身边吗?”
“自然。”
谢玉漓说完后,觉得刚才有些激动,于是找补道,“你没有伤害我,也没伤害谢家,没人会赶你走。”
周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翘起,“好。”
“周致永远不会背叛小姐和谢家。”
一丝暧昧逐渐在空气中流转,谢玉漓才降下温度的耳朵此刻又有泛红的趋势。
她轻咳两声,“那个……你一会儿跟我回去吗?”
周致摇头,“吴勇达没抓住我,不会善罢甘休,出了东院,反倒危险。”
他的目的远没有达到,怎么能入狱,而且也不能害了谢家。
谢玉漓蹙起眉头,“那你预备如何?”
“我和殿下商量过了,等过几日启程去往上林围场时,我扮做东宫的侍卫,顺利脱离监视后再回谢家。”
第270章 求我
谢玉漓想到刚才吴勇达在巷子里问的话,不免有些担忧,“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只怕会着手调查,没关系吗?”
哪怕她不清楚周致的背景,也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
思索片刻,“要不,我让我哥帮你遮掩一下?”
她眼底的担忧看得周致心头一暖,“小姐不用担心,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我受伤的事情,还望小姐暂时不要告诉将军。”
五年前发生的事情,谢玉漓不清楚,谢平却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过早让太多的人插手,反倒容易坏计划。
他相信太子的实力,也相信父亲生前对太子的判断——
聪慧机谨,张弛有度,韬光养晦,一击毙命。
“既如此,我就不胡乱插手了,你好好休息。”
她见周致嘴唇干裂,转身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周致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扫过她的手背,激得她差点把杯子弄翻。
以至于最后走出房间,脸上还有一丝浅蕴。
苏音照旧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摇椅上,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你家丫鬟还以为你被豺狼虎豹吃了,准备进去寻呢!”
她跷着二郎腿,一派闲适的模样,只言片语的调侃换来谢玉漓一个似嗔似怒的眼神,“吃的都堵不住你嘴!”
“小姐,你别听苏姑娘说,奴婢才没有呢!”
秀珠跑到谢玉漓身边,发现她脸颊红得有些不自然,“小姐,你不舒服吗?”
谢玉漓对上苏音含笑的双眸,支支吾吾道,“房间里有点热。”
……
宣周每年都有秋猎的传统,今年也不例外,还因为凌晏的回归办得更为热闹。
上林围场是皇家御用围场,离山庄很近,所以在夏秋之交,天气逐渐转凉后,昭帝大手一挥,吩咐直接前往围场,秋猎后再回京。
只用了两天时间,大部队便统一离开山庄。
马蹄声起,尘土飞扬,各家都在马车里闲话。
苏音抱着软枕,放下轿帘,遮住外面探视的目光,看向凌晏,“殿下,你会参加这次的秋猎吗?”
凌晏正在整理公文,闻言嗯了一声,半晌后没听到下文,于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动作没停,“怎么了?”
“我还没见呢,有点好奇。”
苏音倾身往前,把脑袋凑到他面前,漆黑水润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直勾勾地盯着他,“我能体验一把吗?”
凌晏的目光从公文挪到她脸上,眼角略含笑意,一抬手就能捏住她的下巴。
“想玩?”
秉着求人的态度,苏音也没挣扎,任他捏着下巴,点点头。
“求我。”
苏音:“……”
她现在不就是在恳求吗?
看着男人嘴角的笑,苏音右眼皮直跳,顿时语塞。
他明摆着是故意的。
“其实……我突然也不是那么想了……”
苏音拍掉他的手,重新坐好,宁折不弯。
凌晏手被打红了也不恼,无所谓地搓了搓,“脾气这么急,都不问问怎么个求法吗?”
苏音没说话,只望着他。
凌晏没卖关子,直接道,“我想尝尝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