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牵手
这种时候,身为贴身侍卫,要懂得低头,非礼勿视,免得被主子冷眼相待,说他们没眼力见。
长风和洛七难得有默契的时候,纷纷数着地上的蚂蚁,不说话。
“说话这么利索,看来确实没冻着。”
凌晏眼底有一丝笑意,若隐若现,嘴上嫌弃着,却没忍住去碰她的手,看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说,一点都不冷。
苏音的手比他的小半圈,能被他完全包在手心。
因为长年练武,握兵器,苏音的掌心算不上细腻,比不得闺阁小姐那般肤如凝脂,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凌晏也没在意,甚至故意用指腹去剐蹭她虎口的位置。
有些痒。
苏音手臂稍微往后缩了缩,就算周围没人盯着,也总感觉怪怪的。
明明只是轻轻的触碰,却让她脊背都僵直了。
这算是……牵手吗?
苏音呆呆愣愣的,没有经验的她直到被牵着走进东宫大门,快走到主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热气腾腾腾地往上冒,后知后觉脸红。
“殿下,我会走路……”
凌晏和她并排,扭头就能看到她脸上的两朵红云,兀自轻笑,“我知道。”
还是没松手。
低沉的声音在苏音耳畔缓缓响起,带有一丝蛊惑,“我牵你,和你会不会走路没有关系。”
算计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现在反倒笨拙如稚子呢?
苏音默默垂眸,不再说话,努力平复着快要蹦出胸口的心脏,直到进了房间,凌晏才松开她的手。
她悄悄将手背到身后,用衣袖擦了擦掌心的细汗。
一路都微笑的某人其实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垂在宽袖中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而后渐渐松开。
中午换上的茶已经凉透了,他仍旧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灌下,这才看向苏音,“今日出门的时候,碰上肃王了?”
“嗯,”说起正事,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他知道殿下在暗中出力,不过我觉得,他更想知道皇上为何会听殿下的话,派这么多侍卫前去。”
别说凌祈觉得奇怪,就连她都很好奇昭帝和太子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真像外界盛传的那般,父子俩水火不容吗?
苏音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并没逃过凌晏的眼睛,他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垂眸,视线落在她还微微泛红的耳尖上,没有明说,“不着急,等时机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他转身走向书案,还不忘朝苏音招手示意,“过来。”
苏音不明所以,落后他一步,刚走到书案旁,一本《编史》就被塞到手里。
“嗯?”
“父皇罚我抄写,交给你了。”
凌晏简单的解释并未让苏音心甘情愿领下任务,而是撇撇嘴,“殿下,我不想帮这个忙。”
让她好好坐着写字,倒不如让她提刀出门杀个人痛快。
凌晏眉毛一抬,“什么时候学会拒绝了?”
“在我前些日子,说要帮殿下谋江山的时候。”
她是没有经验,却不代表她傻。
恃宠而骄,说的就是苏音现在这个样子。
第212章 没有万一
凌晏此刻坐在罗圈椅上,苏音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以至于他不得不稍微仰起头看她。
案台的火苗在她眼底跳动,仔细看去,还能辨别出浅浅的娇意。
在说出拒绝的话后,仍旧直勾勾地望着他。
“呵……”
凌晏扯着嘴角,摇摇头,不仅没恼,言语还轻了些,“就当陪陪我?”
深邃的眸子泛着柔光,故意追着她的视线,苏音有些抵挡不住,暗骂自己没用的同时,拿着笔和纸去到旁边的小桌,伏案疾书。
她还是习惯于写那一手狗爬字体,很丑,很独树一帜。
簪花小楷她是因为魏子渊才练的,练成的时候有多满意,现在就有多嫌弃。
凌晏拿出几本奏折,翻了翻,视线总不自觉朝她的方向偏移,后来索性放下书,抬腿走过去。
站在苏音身后,一针见血,“你不喜欢簪花小楷?”
苏音没抬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不好看。”
凌晏慢慢俯身,看她认真描摹,在她身后伸出手臂,抓住她握笔的手,“不喜欢的话我教你另外一种。”
苏音没回应,手上却松了力,方便他掌控。
算是默认。
凌晏带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正是他平时惯用的字迹。
既有棱角,又不至于锋芒毕露。
苏音盯着笔尖,嘴角慢慢翘起,这几个月,魏子渊在她这里的痕迹好像越来越淡了。
她突然出声,“殿下……”
“怎么?”
苏音顺着他的手继续写,“我模仿能力挺强的,殿下这么教,就不怕我学会了仿制你的重要信件吗?”
凌晏无声笑道,“你会吗?”
“万一呢?”
“我这个人很自信,没有万一。”
两人离得近,凌晏说话声也轻,却不容质疑,“苏音,我从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于你……”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扬起的嘴角一直没下去。
苏音许久没听到下文,不由得扭头看去,“我什么?”
视线相撞,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
最后还是凌晏先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没什么,好好练,不然交上去丢我的脸。”
“……”
这几日到后半夜总是会下雨,时大时小,雨水不一会儿就沿着屋脊成串成串地往下落。
一只粗粝的手掌伸向窗外,故意接屋檐落下的雨水,似乎想冲刷掉早已渗入皮肤的、别人的血迹。
房门突然被敲响,吴勇达沉声让人进来,殊九抱拳在他跟前,“统领。”
“牢里的人怎么样了?”
“全都畏罪自杀。”
吴勇达沉默几秒,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畏罪自杀’,凌祈下手真快啊……”
他现在若还猜不出来那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就白在朝廷混这些年了。
地下赌场是凌祈的,他怕那些人扛不住逼供,直接把人都送上路。
背后搞鬼的是凌晏,而他做了两兄弟中间的一把刀。
净山寺之后,昭帝似乎对他起了疑,这段时间他什么也没做,眼看着春闱渐近,新一批的读书人即将进入朝堂,他也该出手了。
第213章 择妻
吴勇达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转身看着殊九,“上元节那日,猜了大半字谜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那读书人叫曾天佑,江北偏远地方来的,现住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吴勇达拧起眉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殊九:“是近两个月才开的,都算不上客栈,就是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主要是便宜,不用花太多银子。”
吴勇达突然眼睛一亮,“缺银子啊……那好办。”
他想了想,对殊九吩咐道,“明日你带二十两银子去找他,他若是不接,就说为保证参考学子休息好,朝廷让他换到更好的客栈去。”
“属下明白。”
人才,先到者得。
吴勇达翘起嘴角,经过几天阴霾后,总算有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
估摸了一下天色,他让殊九拿了把伞,踏入雨帘,大步朝宫里走。
往日早已熄灯的椒兰殿此刻灯火透亮,淑妃歪在软榻上,打了个呵欠,困到泪眼婆娑。
从净山寺回来后,昭帝冷落了她大半个月,总算在前几日消了气,重新召她侍寝。
但今日昭帝又发了脾气,不是对她,是对凌承。
凌承贪玩,没有好好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昭帝抽查也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气得他直接把书扔到凌承身上,让他今晚背不完不准睡觉。
凌承跑来椒兰殿找她诉苦,她也不敢求情,只能陪着他熬。
淑妃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连匆匆而来的青栀都被她看出了重影。
“娘娘,”青栀俯身,同她耳语,“吴统领来了,现在就在殿外。”
一句话,让淑妃顿时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背书背得呲牙咧嘴、白眼翻翻的凌承,“好了。”
凌承立马停下,眼巴巴地望着她,看得淑妃又好气又好笑。
“我真是生了你个冤家!现在都到后半夜了,赶紧回府吧,明天再接着背。”
“呼……”
凌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朝淑妃撒娇,“母妃,今天时间都这么晚了,就让儿子住在椒兰殿吧,我现在沾床就能睡。你看你看——”
他闭上双眼,作势就要往地上倒,吓得淑妃赶紧让人把他扶住。
“你别在这儿装,我是你母妃还不清楚你什么性子吗?明早你父皇说不定就会过来,你不回府,等着抽背?”
凌承赶紧摇头,挺直腰杆,“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府吧。母妃今晚辛苦了,早些休息!”
说完,一刻都不愿意停留,叫上府中的丫鬟侍卫往外走。
吴勇达躲在暗处,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才迈进淑妃的寝殿。
青栀十分懂事地退了出去,还替两人关上了门。
淑妃整个人直接往他身上靠,双眼紧闭,埋首在他怀里,“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
他把淑妃往床边扶,“今日怎么回事?”
淑妃顺着他的动作,坐到床上,知道他在问凌承的事,简单解释了两句,“课业没完成,被皇上罚的。诶对了,皇上今日跟我提了一下给承儿择妻之事。”
第214章 赵家小姐和谢家小姐都不错
吴勇达愣了愣,而后眉毛一横,“他还小,皇上怎么如此着急?”
“倒也不是着急,皇上的意思是先给他选个妾,能让他收点心,把心思放在功课上,不要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淑妃没那么大反应,欣然接受昭帝的建议。
府里有了女子,他也会觉得肩上多了份责任。
“承儿也十四了,早早准备也是好的。”
吴勇达没说话,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淑妃半晌没得到回应,掀起眼皮看他,“你在想什么?”
“没事,”吴勇达摇摇头,“此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说起这个,淑妃反倒不困了,坐直身体,正对着他,“妾室倒可以随随便便应付一下,可正妻万不能马虎。”
“家世、样貌、品行、学识……哪样都不能落下。而且承儿和肃王不同,不用避讳那些背景大的女子。”
在外人眼中,淑妃只是仗着皇帝的宠爱才能稳居四妃之位,身后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不用担心外戚干政。
凌承在几个皇子中最让昭帝放心,所以就算正妻家族有权有势,昭帝也不会太忌惮。
还能够平衡东宫和肃王府的势力。
吴勇达看她如此兴奋,问道,“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淑妃点头,“我觉得赵家的嫡小姐赵烟和谢家小姐都不错。”
尤其是谢家。
谢玉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京城的地位都快赶上她生的小公主了。
凌承若能娶她,何愁谢家不帮忙?
吴勇达却皱了眉头,“我记得谢玉漓已经快满十八了吧?”
“年岁有什么要紧?只要保养得好,谁能看出来,再说了,我们冲着她背后的势力去,哪怕再大个三四岁,亦可。”
淑妃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状,似乎已经看到谢玉漓嫁入七皇子府的样子。
吴勇达身在朝堂,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闻言摇头,“怕是难,谢玉漓的性子你也听说过,不容易被震慑。”
“等嫁了人就不这么认为了……”淑妃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还有几年,我慢慢想办法,说不准哪天时机就到了。”
后宫里手段多的是,对付女人的手段尤甚,她是其中的佼佼者。
有时候只需略微耍点心计,事情就成了。
吴勇达的手一直在她肩头游移,撩得她浑身发痒,直接贴了过去,“今晚留下?”
话音刚落,就被压在床上。
“好啊。”
……
直到东边开始泛出鱼肚白,吴勇达才从椒兰殿离开。
今日他不用当值,直接出宫回府,路过包子铺买了四个肉包,一转身,就看到昨夜两人口中的主角正在对面的首饰铺子里。
谢玉漓身边跟着一个侍卫,是他此前不曾注意到的。
吴勇达好奇,就多看了两眼,谁知道被那侍卫逮个正着,眼神凶狠,冷意连连。
当了这么多年的禁军副统领,不会被这样的眼神吓住,可当他看到铺子里另外一个人时,眉头不自觉深锁。
苏音怎么也在?
第215章 你认识他?
他不会怕苏音,但不得不承认苏音有本事,能凭算计撬动朝堂,以至于现在朝中无人不知晓,东宫有名女子,太子颇宠之,惹不得。
吴勇达不敢想,若她是男子,能干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
两人认真挑着首饰,苏音先谢玉漓一步察觉到对街的人,抬头撞上吴勇达的视线,稍愣片刻,微微颔首。
吴勇达也点了点头,拿着热腾腾的肉包子走开了。
苏音余光一直留意着周致,直到吴勇达离开后,才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刚才周致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并未逃过她的眼睛。
“不认识。”
周致回应得没有任何瑕疵,也并未多做解释,苏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谢玉漓手里拿着一支玉钗,闻言看向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没事,”苏音不欲多言,指了指玉钗,“挺合你气质的。”
谢玉漓对着铜镜比划两下,笑道,“我也觉得不错,先拿着吧,再选一选。”
她带着苏音往另一边走,那边陈列着样式新颖、价值不菲的镯子。
“对了,你还记得上元节那日轰动河两岸的人吗?”
苏音有些迷糊,“嗯?”
“字谜。”
谢玉漓这么一说,苏音倒想起来了,“记得,听说是前来参加科考之人。”
她选中了一个银镯子,拿起来看了半天后还没听到下文,便问,“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谢玉漓朝苏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外看,“那儿呢!”
“听我哥的小道消息说,吴勇达最近正在派人和他接触。”
谢玉漓悄悄打量着点心摊前的人。
一袭青衫洗得有些发白,但胜在干净,跟摊贩说话时慢条斯理,举止文雅,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苏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打量了几眼。
唇红齿白,眉目清秀。
谢玉漓把脑袋凑到她旁边,“瞧着也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人啊。”
苏音笑了笑,“真正有野心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有些人的长相天生就有欺骗性,看起来十分老实,背地里谁知道做的什么勾当。
她倒是觉得,这人不仅有野心,而且很可能是冲着京中某一个人来的。
谢玉漓也没再轻易下定论,只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朝堂中的事情她不好妄加猜测,只拉着苏音买了好些首饰,然后各自回府。
“周致,你在看什么?”
谢玉漓上了马车,刚撩起帘子,就见周致还望着苏音离开的方向。
她不解地看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周致摇摇头,抓起缰绳,驱马往前走。脑海中还不断回想着苏音离开时看他的眼神。
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马儿刚起步,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颜色较为明艳,车壁上有王家的标识。
街道并不宽敞,双方都降下了速度,慢悠悠地往前走。
相错而过时,对面的突然撩起了车帘,“谢小姐。”
王妍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谢玉漓让周致停下马车,看向她,“王小姐找我有事?”
第216章 锅从天上来
王妍目睹了谢玉漓和苏音逛街的全过程,有说有笑,怎么见到她就神色淡淡,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王家虽然比不上谢家,但也不差。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提醒谢小姐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音身为太子的人,时常和谢玉漓走在一起,王妍不相信她没有野心。
“哦?”谢玉漓应了一句,“玉漓有些没明白,到底该防谁?”
“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只是好心,听不听由你自己决定。”
谢玉漓嘴角微勾,“多谢,我就不听了。”
说罢,放下帘子,吩咐道,“走吧,再晚些就该误了吃午饭的时辰了。”
直到马车走远了,王妍僵住的嘴角才慢慢落下,手指绞着手帕,暗自用力。
良言难劝该死的狗!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才觉得舒坦了些,突然想起刚才那个侍卫,眼珠一转,“杏儿,我记得谢玉漓之前都带丫鬟出门,今日怎么只带了个侍卫?”
杏儿给她剥了颗葡萄,放在她嘴边,等她吃下去后才道,“奴婢听说那侍卫是谢小姐在少爷手底下救的。”
“王逸阳?”
王妍语气有些轻蔑,眼珠却滴溜溜地转。
片刻后,她稍稍翘起嘴角,露出一抹阴森的笑。
……
谢玉漓自那日见过王妍之后,好几天都没再出门。
但仍免不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市井妇人里盛传她和身边的小侍卫关系不清不楚,然后越来越离谱,说看到两人举止亲密,等传到谢府的时候,都已经变成两人私定终身了。
“小姐,他们说得也太过分了,”秀珠气鼓鼓地从门外走进来,双眼着急地微微泛红,“他们什么都不了解,张嘴就乱说!”
谢玉漓正伏案练字,听到她说的话,也没有回头,直到写完一页纸,才随口问道,“都怎么说的?”
秀珠吭哧吭哧的,看看周致,又看看谢玉漓,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的,“他们说,说……小姐不知检点,说周、周侍卫野心勃勃,想把谢家据为己有……”
“呵呵……”
谢玉漓听完后,非但没恼,还轻笑出声,“这种想象力,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
她抬笔继续书写,凉风习习,墨香阵阵,整个人仿佛静在那里,和窗外的树融为一体。
秀珠难免受到影响,激愤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小姐,你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谢玉漓压住被风掀起的书页,不疾不徐,“谣言没人搭理,过一阵子就散了,不用担心。”
“哦。”秀珠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默默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周致。
从她进门开始,周致就没说过话。
……
入夜,万籁俱寂,春日渐暖,草丛里的蝈蝈也逐渐叫起来,一声一声,把春夜拉得很长。
一道矫健的身影穿过街巷,快速隐没在黑暗中,至东宫附近,悄然消失。
第217章 我会帮你遮掩身份
凌晏正在书房处理政务,朱红刚落下一个圈,手边蜡烛的火苗突然闪了闪,片刻后又恢复原状。
他稍稍一瞥,放下笔,扭头看向窗外,“既然到了,就进来吧。”
声音很轻,说完后窗外也没有动静,似乎没人。
过了片刻,一个身影才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轮廓逐渐清晰。
凌晏压了压眼皮,看向来人。
有些意外,却又似乎在意料中。
周致踏进门槛,往里走,在离凌晏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垂下眼皮,“太子殿下。”
他今日贸然前来,心里也没底,不敢随意猜测太子的反应。
凌晏笑了笑,神色温和,指着右手边的位置,“坐吧。”
他略显疲惫地摁了摁眉心,眼底浮现起些血丝。
“殿下看到我,似乎不是很意外?”周致观察着他的表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既然能来,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太意外。”凌晏手指轻轻叩着实木桌面,“段家被抄后,段将军的孩子却一直没找到,各方势力都盯着,你还能摸到京城来,实属不易。”
凌晏直接点出了他的身份。
周致并不姓周,而是姓段,也是段容宇仅存的血脉。
“今日贸然前来,是想求殿下一件事。”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又松开。
凌晏叩着桌面的手突然顿住,抬头看他,“跟这几天流传甚广的谣言有关?”
周致没有隐瞒,说明自己的来意,“我现在是反臣之后,若被人挖出真实身份,定会下狱,那我这几年的躲藏就都没了意义。”
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深信父亲不会背叛宣周,不会和敌将同流合污。
段容宇一生清廉,也不会为了身外之物,谎报人头。
所以他来了京城,想找出证据,碰上谢玉漓并成为她的侍卫是个意外。
现在他和谢玉漓被有心之人陷害,必然就会有人深挖他的背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能找人帮他掩盖身份。
这人身份必须高,心术也得正。
所以思来想去,他到了东宫。
周致说完后,凌晏许久没出声,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答应时,突然听到一声——
“可以。”
周致怔愣片刻,眼底有些斑驳的光,看向凌晏的目光有些不敢相信,“殿下这是……答应我了?”
凌晏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会帮你遮掩身份,放心就是。”
周致起身,双手抱拳,“多谢殿下。”
事情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很多,“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好好待在谢家便是,你现在出手,必然引人怀疑,至于段将军……”凌晏顿了顿,走到书架旁,从上面取下账本,“我想,你对这个应该挺感兴趣的。”
在看到账本的瞬间,周致瞳孔就开始放大,接过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放轻呼吸,翻开账本,熟悉的字迹和熟悉的印章让他忍不住双眼通红。
这就是当年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账本,如今却落在了他手里。
物是人非,真是讽刺。
周致苦笑一声,看向凌晏。
第218章 不情之请
“段致……谢过太子殿下!”
他说本名,代表的便是段家,走出这个门,他就是无父无母的流浪者,周致。
“不必。”
凌晏伸手扶他起来,“有时间的话就好好看看,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账本放在他手里也是浪费,倒不如交给段家的人。
“是。”
周致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脑中盘桓已久的问题,“殿下是相信我父亲是清白的吗?”
凌晏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深邃悠长,“清不清白,总得调查之后才知道,不能仅凭他人的片面之词,就随随便便给一个护国大将军定罪。”
声音落下,书房彻底安静下来。
男人有泪不轻弹,周致此刻却忍不住落泪。
这是五年来,他听到的最公正的说法,不偏不倚。
“好了,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周致满心感激,冲他抱拳,刚要走出房门,突然又停下,“殿下不问问我的过去吗?”
没有人能平白相信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总是想将对方的一切信息都掌握在手里才觉得安心。
可他从进门开始,凌晏一句都没问,甚至没表现出一丝好奇。
“我没有揭人伤疤的习惯,过去的你怎样我不管,至少站在我面前的你,是让人满意的。”
周致不再多言,转身欲走,殿外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赶紧退回房间。
是苏音。
“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殿下先替我保密,暂时不告诉苏音。”
凌晏眉毛一挑,指了指旁边的窗户,“从那儿出去吧。”
周致点点头,飞快闪身离开。
“扣扣扣……”
房门恰巧在此刻敲响,凌晏直接去开门,苏音的手还举在半空中。
她知道刚才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但没说破。
“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
他侧身让苏音进门,看着她手里的桃花羹,“你做的?”
苏音将碗放在书案上,转身正对着他,“我提刀握枪的手哪会这种细致的活?是白鹭做的,让我给殿下送过来。”
春寒未褪,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从哪里找来的新鲜桃花。
凌晏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嘴,伸手掐住她的脸颊,“这么不情愿?”
“我哪敢啊?”苏音躲开他的手,把桃花羹端到他面前,“看我大晚上送来这么辛苦的份上,殿下赏脸尝一尝?”
凌晏轻笑,“哪有你不敢的事情?”
香味飘入鼻尖,凌晏也有些饿了,垂眸对上苏音的眼神,突然道,“你喂我。”
苏音:???
“殿下手又没受伤,这不好吧?”
凌晏见她耳尖泛红,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没人看见,你害羞什么?”
“谁害羞了?”苏音瞪了他一眼,捏着勺子舀了一大勺往他嘴里塞。
动作简单粗暴。
凌晏不仅没生气,反而笑着一口吞下,“味道还不错。”
“那就多吃点。”
苏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勺子里的量也恢复正常。
举起手,还没喂进凌晏嘴里,勺子就被他抢了去,“你也尝尝。”
第219章 亲密
香软的桃花羹递到苏音嘴边,她下意识往后扬了扬头,是身体自我保护意识的体现。
凌晏愣了愣,也没说话,只锲而不舍地再次拿勺子往前送。
苏音垂眸,有些犹豫,这勺子是他刚才用过的,她就这么直接张嘴吃了……不太好吧?
看着她闪闪烁烁的眼神,凌晏扯了扯嘴角,声音低低的,“怎么,嫌弃我?”
“不是,”苏音支吾着,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是……”
有些过于亲密了。
“嗯?”
两人离得近,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漆黑的眸子映着烛火的光,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苏音同他对视三秒,败下阵来。
不断给快要撞死在心里的小鹿顺毛,然后犹豫着张开嘴,叼起里面的一小块桃花羹,浅浅的桃粉色直接上脸。
罢了罢了,早就乱了套,就接着乱下去吧。
白鹭刚把桃花羹做出来的时候,她吃不下,直接端来了主殿,现在尝着味道好,眼神晶亮,“我还要。”
凌晏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打破她的边界,让她习惯,于是顺着她的意思又喂了几勺,“等过段时间,小花园里的桃花开了,让人多摘些下来,晒干磨成粉,这样秋冬也能吃。”
苏音嘴里含着东西,囫囵道,“这个一定要新鲜的才好吃,晒干的就没鲜味了,就算是春末的都不行。”
“你还挺挑。”
凌晏将最后一口喂给她,把空碗塞到她手里,“我没记错的话,净山寺后面有一大片桃林,京城的花谢了,那里才刚刚盛开。”
苏音端着空碗,后知后觉想起这碗桃花羹基本都进了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还不休息吗?”
凌晏重新坐回罗圈椅上,摊开奏折,“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若是困了,便早些回去吧,明日上朝,你得过来服侍。”
他将“服侍”二字咬得很清楚,又说得很慢,听在苏音耳朵里变了味。
明面上是她忙前忙后,动手动脚,可得便宜的永远是对方。
苏音撇了撇嘴,“那我就不打扰殿下办公了。”
“去吧。”
在男人的低笑声中,苏音走出书房。
回到偏殿,正要进房间,突然见裴永祁负手在右侧回廊踱步。
“你怎么在这儿?”
裴永祁神色有些不自然,“咳咳,赏月。”
苏音细长的眉毛稍微往上一抬,看着乌漆墨黑的天,“敢问裴先生在赏哪里的月,心里吗?”
“哼……”
苏音把空碗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和他并排而立,一针见血,“我说,你个出考卷的人怎么比参考学子还紧张?”
过几日就是春闱,今日礼部的人亲自来东宫取走考题后,裴永祁便坐立不安。
看得苏音以为要参考的是他自己。
“毕竟不能误人子弟。”
从前他著经释文,全凭自身理解和心情,众多学子大可择其有用者听,可这次却关乎宣周朝堂官员选拔,他哪里能如从前那般轻松?
苏音听完后,笑了笑,“你只管能筛选出有真才实学的人就好,心机手段自有他人考量。”
第220章 谣言止于智者
单纯做学问的人并不适合入朝,玩不过别人,但并不妨碍他受人尊敬。
请裴永祁出卷,一面是为了选拔人才,另一面也是借着他的名声,以广纳天下贤士,在考题送出东宫的那刻,他就已经完成了使命。
裴永祁歪头一想,说得倒也没错,是他自己这段时间思虑过多,走入死胡同了。
晚风轻拂,吹开头顶层层叠叠的乌云,月亮逐渐显露出一个朦胧的轮廓,圆圆的,带着毛边。
他指了指天上,“你看,赏月。”
苏音:“……”
不愿再搭理他,径自回了房间。
……
谢玉漓无所谓市井的流言蜚语,以为过段时间,百姓有了新的谈资就会忘记这件事,谁曾想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并不打算轻易收手。
事情愈演愈烈,真相越传越离谱,甚至传进了昭帝耳朵里。
在诸位大臣禀明政务,喜子即将说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昭帝突然出声,“谢平!”
众人均是一愣,金銮殿鸦雀无声。
谢平身形挺拔地从武官队伍中站出来,不怒自威,仿佛并未受这几日的流言影响,“臣在。”
“最近坊间盛传玉漓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到底怎么回事?”
昭帝倚重谢平,对谢玉漓也很喜欢,初闻此言,震惊之余又不相信,而谢平和谢玉坤父子都跟没事人一样,他难免疑惑。
女子名声很重要,这种大范围的污蔑,这俩一个爱女如命,一个爱妹胜宝,就不打算管一管?
谢平拱手,声如洪钟,“皆为虚妄之言。”
昭帝:“那为何不解释?”
“玉漓说,谣言止于智者,不需要解释。”
昭帝听完后,颇为赞赏地点点头,笑道,“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女子出门,身边有个侍卫再正常不过,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既然她心里有数,朕也就不多过问了,都退下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说刚才诸位大臣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昭帝这番话明显就是在提点众人。
都知道有人在背后下黑手,想抹黑谢家,谢玉漓如今大度不计较,可若任事态发展下去,让昭帝出手动真格,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所以百官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约束后宅,不要乱嚼舌根。
王褚回到府中,亦将自己的子女召集在厅堂。
除了王妍和王逸阳外,家中还有一个庶女,名王思,和王逸阳同母所出,只不过性格内敛,又不怎么出门,在京城中没什么存在感。
王褚犀利的视线扫过三人的脸,最后在王逸阳身上停下,“两日后春闱,几成把握?”
“啊?”王逸阳仿佛如梦初醒。
他去参考不就是走个过场吗,铁定考不上,爹难道还能不知道?
在王褚的注视下,他不敢造次,乖乖伸出一根手指。
“一成?”
听着语调不对,他手指一弯,瞬间改为九成。
王褚冷哼一声,“你是九成落榜吧?最近事务繁忙,我没来得及和教书先生说话,等问过后再教训你!”
第221章 秦枫来信
王逸阳立马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王褚视线轻轻掠过王思,落在王妍身上,语气有些重,“今日早朝,皇上特意提了谢玉漓的事情,个中意思不用我明说。”
王妍一愣,掐着掌心,故作镇定,“爹,你在说什么?谢玉漓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苍蝇不叮无缝蛋,虽然我很惋惜,但她应该也是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吧。”
“平时叫你多读点书,你总觉得已经胜过旁人,开口却把自己比作苍蝇。”
王褚一句话让她羞愤地低下头,着急之下,说出的词都没过脑子。
“府中的事情虽然都是你娘在打理,却不代表我是瞎的,需要我说出来你的丫鬟这几日都去了哪儿吗?”
王褚最生气的一点并非她主动出手陷害谢玉漓,而是手段太过低劣,稍微一查,到处都是破绽。
王妍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双手不停搅动着锦帕,双颊绯红,“是,女儿明白了。”
……
天气转暖,日头也逐渐变长。
苏音照着往日起床的时辰推开门,外面已然大亮。
“喵呜~”
小橘在她开门时就已经跑了过来,绕着她脚边转圈,时不时用头去蹭她的小腿,叫声幽怨。
苏音看它可怜,弯腰将它抱起来,眉头一皱,掂了掂,“最近吃什么了,重了不少。”
“喵呜!”
似是不满。
白鹭从厨房端来早膳,是两个荷包蛋,“姑娘,刚才奴婢赶早市回来,见外面好像有人找你,只不过他有些怪怪的,不来东宫门口问,只在附近转悠。”
苏音正拿着勺子搅动汤汁,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勺柄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概猜到了。
饭后,她径直出了东宫,往芳琉苑去。
今日店小二没在大堂端茶倒水,反而一直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远远地看见她,刚要过来,又想起绿柳的吩咐,于是赶紧跑到二楼通知她。
进了芳琉苑,苏音都没来得及要些零嘴,就被请到了房间里。
绿柳原本背对着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便要下跪,“绿柳见过主子。”
苏音抬手,示意她起身,“秦枫那边来消息了?”
“对,昨日刚到。”
她不知道苏音什么时候会来,只能派人到东宫附近碰碰运气。
也多亏如今苏音和凌晏的关系,不然派去的人定会被认为是探子,抓起来审问。
绿柳在自己的枕头下取出一封还没拆开的信,“这是秦大人写的,说只能您亲自拆开。”
苏音接过,打开一看,是秦枫的字迹,熟悉到令她想落泪。
信上主要说明了北璃的近况,魏子渊正在加紧揽权,但几个世家大族并未全完妥协,还有部分已故三皇子的党羽,正想办法阻止。
只是大势所趋,若没人打破北璃朝堂的局面,魏子渊打压下这些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故意没提陈梓玉,也没怎么提侯府的事,怕苏音知道了伤心。
但她死过一次,如今又在凌晏身边,早就看淡了。
第222章 这么快就要见面了吗?
侯府作为北璃朝堂一个重要的组成,没理由不关注。
秦枫不主动说,她便自己问。
“你虽然身在宣周,但侯府的情况也该略知一二吧?”
虽是疑问句,言语却很肯定。
一双水润的杏眼盯着绿柳,明明不是重话,却让她无端觉得压抑,喘不过气。
秦枫传来的话里特意交代过,不让她说,可是……
苏音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嘴角微微扬起,眼底却不见笑意,“说吧,我现在是苏音,不是魏子渊的幕僚,他们对于我来说只是仇人,没有恩情。”
绿柳抬起眼皮,有些迟疑,“属下确实知道一点。”
“继续。”
绿柳是个精明人,也看出苏音对魏子渊并非余情未了,于是和盘托出。
“陈梓玉现在是昭仪,侯府自然是站在皇帝那边,和几个家族明争暗斗,在朝中的地位颇高,风头无两。”
“不过听说侯爷对皇帝近来有些不满。”
苏音正在给自己倒茶,闻言手微微一顿,须臾便恢复如常。
上好的明前龙井撞在陶杯里,香味四溢。
“不满什么?”
绿柳抿唇道,“当初主子您……还在北璃的时候,侯爷和皇帝密谋的条件之一,是要让陈梓玉稳坐后位,如今过了大半年,皇帝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侯爷有些着急,怕他变卦。”
她边说边打量苏音的脸色,可苏音神色始终淡淡的,察觉不出情绪。
“变卦……”苏音轻笑一声,抿了口茶,“我记得陈梓玉和魏子渊自小就认识,虽不经常在一块儿,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情投意合,怎么会连个后位都不愿意给?”
依秦枫的消息,朝堂中并无新秀,就算为了稳住侯府,他也应该早早把陈梓玉升为皇后才对。
“现后宫就陈梓玉一人吗?”
绿柳点头,娓娓道来,“后宫独一人,不是皇后胜似皇后,侯爷这么着急,最主要还是群臣上书,说皇帝登基这么久,后宫不可空置,要求皇帝选妃。”
“最开始皇帝义正言辞地拒绝,可时间久了,他心思估计就动摇了,再加上部分大臣希望稳定朝中地位,都会将家中适龄女子送进宫。”
后宫和朝堂从来都是分不开的,选妃一事基本算板上钉钉。
苏音垂眸,“这样看来,把陈梓玉册封为皇后是最好的方式……我倒是有些猜不透了。”
莫不是坐上龙椅,突然变聪明了?
“对了,还有一事,”绿柳突然说道,“皇帝似乎有宴请宾客的想法,初步拟在深秋,到时候应该会给宣周发帖子。”
魏子渊宴请宾客,是为国宴,各国派去的人不能抚了他的面子,所以大都会在皇室中抉择。
而宣周的这几个皇子里,凌承年幼,凌祈手握兵权,其余皇子又不受重视。
思来想去,也只有凌晏够格了。
虽不得昭帝宠爱,但贵为太子,身份足矣。
苏音眉头不自觉隆起,凌晏若去,必然会带着她……
这么快就要见面了吗?
她摁了摁眉心,疲惫感顿时席卷全身,连声音都轻了下来,“知道了。”
第223章 芳琉苑和北璃皇室再无瓜葛
北璃是早晚都要回的,苏音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跟着凌晏一同前去,名正言顺,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她暂时没过去的,是自己心里那关。
现在她也算在东宫站稳脚跟,是该考虑到北璃后,要做些什么了。
“把我死后,秦枫送来的信件都给拿来看看。”
“主子稍等。”
绿柳站在旁边等她反应,闻言,立马走到梳妆台前,轻轻转动右手边的花瓶。
“咔哒”一声,旁边的墙顿时弹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这些年往来信件都在里面。
绿柳尽数取出来,递给苏音,“未免人怀疑,我和秦大人书信往来并不频繁,全部都在这里了。”
“嗯。”
苏音轻轻应了一声,一封封拆开来看,里面有些还是她独创的暗语。
片刻后,她将信件交还给绿柳,垂眸许久没说话。
绿柳把暗格关好,重新回到她身边,给她添上新茶,静待指示。
苏音握着茶杯,手腕微晃,却没喝,“以后若有什么情况,尤其是秦枫的来信,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
绿柳愣了愣,“可以直接到东宫吗?”
她还记得苏音此前的话,让她把东宫附近的人都撤走。
如今这般,岂不是将芳琉苑和苏音、和北璃的关系明晃晃告诉宣周太子?
苏音看着她眼底的疑惑和震惊,又想到今早凌晏同她的低语,抿唇一笑,“你知道我成立芳琉苑的初衷吗?”
“情报组织,搜罗京城情况。”
“是啊,”苏音长叹一声,“搜罗京城的消息,是为了满足魏子渊的野心,如今既已成敌,芳琉苑和北璃皇室便再无瓜葛,只和我苏音有关系。”
良禽择木而栖,吊死在一棵树上后,她要做的,是另投他处,然后,再将那棵树砍倒。
绿柳留意到苏音嘴角浅浅的笑,犹豫片刻,“主子,您现在和太子……”
这表情她太熟悉了,女子心中有人才能是这般神态。
她怕苏音吃亏。
“放心吧,我有分寸。”
苏音对着她笑了笑,起身往外走,“下次传信去北璃的时候,告诉秦枫,让他不必着急,保护好自己和剩下的人,一切,等我到北璃之后再做打算。”
“是。”
踏出门槛,清风拂面,苏音扭了扭脖子,心情颇好。
街上突然一阵躁动,百姓呼啦啦地往两边跑,人挤人,就连原本在楼里吃喝玩乐的都跑到了走廊上,伸长脖子往外望。
苏音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忽而听到人群中一人大喊——
“看!新科状元来了!”
急促的马蹄踏在石板上,声音清脆,由远及近。
马儿威风凛凛,坐在马背上的少年意气风发,身前绑着大红花,在主街道飞奔而过,而后又有两三匹马疾驰。
今日殿试,前三甲已经出来,为首的少年苏音认识,正是曾天佑。
街道两侧的百姓还没散去,主角早已走远,果真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苏音兀自轻笑,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在充斥着对新科状元的讨论声中,回了东宫。
第22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凌晏刚下朝回来,还没进入主殿,就听到身后急促但轻盈的脚步,回头,见是苏音,便停下来等她。
苏音小跑到他面前,随着他的步子迈上台阶。
“刚才去哪儿了?”
“看新科状元去了,”苏音跟在他身后进了堂屋,“好威风啊!”
凌晏自然知道她去了芳琉苑,也不多言,伸手要去牵她,被苏音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视线在长风和洛七身上徘徊。
两人心照不宣,对凌晏抱拳,“属下先出去,殿下有事随时唤我们。”
“嗯。”
苏音捻了一颗葡萄,刚要放进嘴里,对上凌晏的视线,手腕转了方向,塞给他,“殿试场面如何,我想听听。”
凌晏低头叼走,慢条斯理道,“是个有真本事,也有胸襟的,句句都答道父皇心坎里去了。”
他简单复述了几句曾天佑的回答,听得苏音频频点头。
“不过,据可靠消息,他已经入了吴勇达门下。”
苏音正在扒葡萄皮的手顿住了,旋即轻笑,“动作还挺快。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会往哪里烧?”
凌晏从她手里抢过扒好皮的葡萄,“反正烧不到东宫。”
“……还有这么多,殿下干嘛非得从我手中抢?”
苏音压着眉毛,有些恼。
她很少出现这般气呼呼的模样,看得凌晏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止不住低笑,把一整盘都端到自己面前,赔笑说,“怎么还急了,我帮你扒就是。”
修长的手指沾着一点紫色的汁,将葡萄递到她面前。
苏音要伸手接,他却不让,直往她嘴边送。
苏音迟疑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这是手,不是勺子……
“愣着干什么,不想吃了?”
凌晏坚持要喂,苏音张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手指,把食物叼走,酸甜清凉的口感瞬间驱散了临近午间的躁意。
有一便有二。
苏音最开始还十分不自在,后来觉得这般饭来张口很是不错,喜滋滋地吃着葡萄,一脚踏入某人精心织就的“陷阱”。
凌晏只默默勾起嘴角,继续投喂。
白日渐长,太阳也逐渐毒辣,饭后,苏音扭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她苦夏,在北璃的时候,一到夏天就吃不下东西,房间里非得放好些冰块才能睡着。
宣周夏日更长,温度更高,所以还没正式进入三伏天她就已经受不了了。
凌晏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抬头一看,她正有气无力地趴在书上,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汗。
他走过去,拨开苏音额头上被汗水染湿的碎发,“冰块过会儿就能送来。”
“嗯……”
苏音动都没动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哼,算是应答。
凌晏继续道,“听父皇说,再有几日就该启程去避暑山庄了,那里凉快。”
“避暑山庄好像在北面吧?”
“对,皇室每年都会去。”
苏音点点头,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避暑山庄再往北直走千里,就到了北璃的边界。
第225章 趣事
她一时清醒了不少,仰着脑袋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思绪飞远了,最终还是被凌晏一个响指给拉回来。
凌晏以为她是困的,说道,“睡会儿午觉吧,我让人做些冰碗,等你醒了吃。”
苏音没做解释,起身打了个呵欠,“多谢殿下,我先回偏殿了。”
书房有软榻,凌晏也曾提过她累了可以直接在这儿休息,但苏音终归有些不习惯,哪怕上下眼皮打着架也要回去。
凌晏不急着逼她,像只狡猾的狐狸,一步步画地为牢。
闷热的夏日,人都贪凉,躲在屋里不愿出门,只有树上的蝉鸣声声,无休无止,划破灼灼长空,传到耳朵里,无端让人心浮气躁。
凌祈坐在堂屋里,一个人下棋,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
棋子接连落了好几个,外面的蝉声却还没有停下。
他颇为烦躁地摁了摁眉心,对正在打扇的丫鬟说,“让人把树上的蝉都黏下来,听着难受。”
“是。”
丫鬟立马放下扇子去喊人。
肃王府也早早用上了冰块,堂屋还算清凉。
凌祈等着外面的蝉声落下,这才重新拿过棋篓,准备继续。
院外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连带着衣袂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进了堂屋。
“热死我了,呼——还是王爷这里凉快。”
蒋慕尘穿着一袭轻薄的长衫,汗流浃背,脸侧的墨发也被打湿了,贴着耳廓。
他捧着装满冰块的铜盆,恨不得把头埋进去。
凌祈转身看着他,眉头微拧,“你前段时间不是下江南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家生意做得大,江南一带又十分富庶,几乎可以说是商人云集之地,每日银子哗哗入账。
前些日子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蒋慕尘亲自过去处理,算起来也快两个月了。
他撇了撇嘴,“刚刚才到京城,回了趟府,看蒋明远假意承欢膝下难受得很,索性跑到王爷这儿躲清净来了。”
凌祈一直知道蒋家两兄弟不和,并未多说什么,指了指桌上的铜壶,“里面是冰糖雪梨水,早上煮好的,现下已经放凉了。”
“还是王爷好。”
蒋慕尘没跟他客气,倒了一碗,咕噜咕噜下肚才觉得凉快些。
转头看凌祈自己跟自己对弈,于是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一个人下棋多没意思,我陪王爷消磨时间。”
凌祈把白子让给了他,两人皆默不作声,认真思索。
直到棋盘局势明朗,凌祈才出声问道,“这次下江南,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蒋慕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棋被吃掉,鼓着脸,“趣事没遇到,但得知了一个消息,王爷有没有兴趣。”
“说。”
“陆家迁出京城后,便开始经商,这次我去江南,发现陆家的生意做得还挺大,江南那边有两个店铺。”
他口中的陆家乃先贵嫔的娘家,亦太子的外祖家。
蒋慕尘说完后,见凌祈没什么反应,眉毛一抬,“莫非王爷早就知道了?”
“比你早几日吧。”
凌祈手下毫不留情,落下最后一子,“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