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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跃马天下txt下载     跃马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兵变

    第一营驻地,姚猛,丁健,王壮,屈鲁四人全副武装,挺立在大案之下,王敏看着他们,一字顿地道:“我得到确切消息,有人在向蒙人走私军械,其中包括朝廷严令禁止外流的手弩与床弩。”

    四人都是一惊,“王将军,这怎么可能?依您所说,这么大规模的军械进了卢城,我们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将货藏在那里?”姚猛问道。

    “我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啊,但消息非常准确,这批货现在就在第二营的军营之中!”王敏道。

    “天啊,乔子方不要命了么?”丁健惊道。乔子方是第二营的将领。

    王敏霍地站了起来,“乔子方走私军械,已犯朝廷王法,亦犯我军军法,现在我命令,第一营全体开拔,包围第二营驻地,入营搜查,将一干人犯一个不拉地抓起来。”

    “是!”四员哨将异口同声地应道,第二营虽然在名义上与第一营并驾齐驱,但两营无论是在兵力,装备还是战斗力上完全是两码事,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将第二营放在眼里。

    “哟,今儿个倒得这么齐,是有什么大事么?我能不能听一听啊?”外面突地传来呵呵的大笑声,王敏一惊,来的却是现在的卢城主将司马瑞。

    看着走进来的司马瑞,姚猛四人向前行了一礼,“司马将军,第二营乔子方胆大妄为,走私军械,王将军正布置我们去将他一举擒拿,来个人赃俱获呢!”

    “是啊,乔子方胆子太大了!”丁健,王壮,屈鲁四人也是点头道。他们都以为此事司马瑞肯定是得到了王敏的通报的,否则司马瑞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赶来了。

    司马瑞呵呵笑着,走向王敏,王敏脸色有些难看,从大案后走了下来,向司马瑞行了一礼,“司马将军!”

    司马瑞走到先前王敏的位置上坐下,看了房内几人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乔子方军营里的军械一事,我知道,本来就是我放在那里的。”

    王敏霍地抬头,他没有想到司马瑞竟然坦承此事。姚猛四人顿时呆了。

    “这批军械本来是用来装备我们边军的,怎么啦,王将军,你就要派军拿人,而且亦不知会我这个主将?”司马瑞的语气慢慢地严厉起来。

    王敏冷笑道:“我倒想请教司马将军,如果是装备边军的,为何我们卢城后勤司对这批军械的到来毫不知情,他们是从哪里拨下来的,是谁拨下来的?军部下拨军械物资,都是有些严格的程序的,为什么我们毫不知情。”

    司马瑞轻轻地叩着桌子,“这是我通过私人关系弄来的,王将军啊,我们卢城边军也太寒酸了,除了第一营,其它的军队便如同叫花子一般,怎么,我通过私人关系搞点军械来,有问题么?”

    王敏道:“如果是装备我们自己部队,我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不巧的是,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不知道司马将军想不想听?”

    “哦,王将军的消息还真多啊,也很灵通,说说,什么消息?”

    “有一批蒙人,携带着大量的金银进了我们卢城,据说这批金银价值数十万两,我实在想不到在我们卢城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带这么多金银来,我怀疑他们另有图谋,意在危害我们卢城,既然司马将军说这批军械是要装备我们边军的,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不过我现在要去抓了这些蒙人加以审问,司马将军总不会阻挡吧?”

    司马瑞脸色一变,这些进城的蒙人当然便是来与邬思远交易的,如果让王敏一拿人,三木之下,还怕这些人不吐实话吗,当然是不能抓的。

    “王将军,这你太过分了吧,朝廷在我们卢城设立榷场,本来就是为了促进交易,蒙人有钱,愿意带多少来,那是他们的事情,你以别人带钱多去抓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天下也没有这个法度吧?”

    看着司马瑞表情的变化,王敏更是笃定这批人与这些军械的关系,冷笑一声,有第一营在手,他还根本没有将司马瑞放在眼里,“他们是不是合法交易,我抓来一审便知。姚猛,你们四人率一营出去封锁城门,这些蒙人一个也不能放过,统统拿来,如果真是合法商人,我们无条件释放,并愿意赔偿他们的损失,如果不是,哼哼!”

    姚猛等四人正欲应答,司马瑞已是一拍桌子,“王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将吗?你们四人,给我老实坐下,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也不许动。”

    王敏嘿嘿一笑,“司马将军,得罪了,这些人我抓定了,姚猛,你们去,司马将军要怪罪的话,我一力承担!”

    司马瑞一声冷笑,眼皮也不抬,悠然自得地敲着桌子,姚猛四人却是低着头,没有一人动身。

    王敏一惊,“姚猛,我的命令你们没有听到吗?”

    姚猛抬起头,“王将军,我们……”

    司马瑞阴沉沉地道:“姚将军,你们做得很好,卢城边军,只能有一个主将,也只能有一个声音,我这个主将没有发话,谁敢动一兵一卒。”

    王敏听着司马瑞的话,看着低头不语的姚猛四人,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颤抖着抬起手来,“你们,你们,你们还记得冯老将军的教诲么?”

    “冯老将军我们很尊敬他!”司马瑞大笑着站起身来,走到王敏跟前,“冯老将军在时,上下下心,军令统一,姚将军四人,正是在贯彻冯老将军一向的教诲啊!怎么,王将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敏一跺脚,指着四人道:“你们,你们会后悔的!”拔腿便向外走去。

    司马瑞大笑:“来人啊,送王将军回府,王将军,你也累了,这便多歇几天吧!军营里的事情,就不用多操心啦!”

    转过身来,看着脸有愧色的四名哨将,司马瑞满意地点点头,“几位做得很好,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我要为几位引见一位贵人,有了这位贵人相助,我相信诸位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姚猛为四人之首,听到司马瑞的话,抬起头来,“司马将军,不知您说的这位贵人是?”

    司马瑞笑着走到门边,大声道:“有请邬先生!”

    邬思远迈着方步走了进来。向着四人微一抱拳。

    “这位邬先生,来自大王子府,是大王子手下最为得用之人!”司马瑞得意地向四人介绍,不出他所料,姚猛四人脸色都是大变,以他们的地位,距离大王子那可是天上与地下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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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借刀

    阴暗的库房之中,昏暗的灯光之下,阿齐思抚摸着打开的箱子中那些冰冷的钢铁军械,眼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蒙族人勇敢不惧死亡,但先天上的不足极大地制约了蒙族的发展,除了大王的大帐兵和各部落首领的皮室军,装备还算精良之外,其它的军队寒酸之极,甚至连鹰嘴岩的马匪也比不上,他们中的很多人还穿着皮甲,用着骨箭,这些简陋的武器,哪怕是最勇敢的蒙族军队,面对的是懦弱的大越军队,也毫无胜算。

    这些东西运回去,足以装备起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起码可以为他们换上铁制的箭头,再每人配一把大刀,用了这些东西,蒙族的骑兵便可以横扫天下。

    他激动不已,兀达大王英明啊,一纸所谓的和约,便让大越那些被金钱蒙蔽了脑子的人为他们送来了他们最为迫切需要的东西,殊不知一只老虎在想要攻击敌人的时候,总是会收回他的利爪好好地蓄力的,阿齐思觉得现在的蒙族便是正在蓄力,一旦一切准备就绪,蒙族有了打一次大仗的储备,那么,那纸和约便可以扔进茅坑了,只要踏进了这个门槛,这里丰富的资源便足以支撑着他们向着更为富庶的中原挺进。

    贪婪地抚摸着这些冰冷的器物,阿齐思心潮澎湃。

    “怎么样,阿齐思大人,你还满意吧?”邬思远笑眯眯地问道。

    “满意,当然满意,虽然价格着实高了一些!”阿齐思笑道,不忘再提醒一下对方,自己所花的钱可是超过了市价的。

    邬思远笑道:“价格虽然高,但这是独门生意,别无分号,价高当然便是理所当然的。”

    “我可以检查所有的货物么?”阿齐思问道。

    邬思远嘿地一声,“阿齐思大人,你太小看我们了,我们是想着做长远生意的,岂会做这些不上道的事情,不过你想查,那便查吧!”摊开双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阿齐思耸耸肩,“那倒是,是我多虑了,那么邬先生,我们的货款也给你们了,现在,我们可以提货了么?”

    一挥手,库房门口的一群蒙人便走了进来。

    “且慢!”邬思远突地开口道:“这一次的货物,你们想要提走,却还需要稍稍加一点点价钱。”

    阿齐思大怒,“邬先生,我们可是按照事前商定的价格,一文不差地付给了你们,现在你坐地要价,是不是太过份了,来人,提货!”

    蒙人立刻涌了进来。

    邬思远冷冷一笑,轻轻拍拍巴掌,库房的几道大门霍地打开,一群士兵涌了进来,手里的手弩闪着寒光对准了前面的蒙人。

    “阿齐思大人,你大概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吧?”邬思远揶揄地笑了起来。

    阿齐思背心里渗出了冷汗,莫不是对方要黑吃黑,黑了自己这几十万银子,再将自己等杀了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邬先生,咱们有事好商量嘛,何必动刀动枪。”一挥手,严阵以待,怒目而视的蒙人立刻退了出去。

    “价钱都是商量好了的,为何要临时加价,而且更如邬先生所言,我们是要做长久生意的,来日方长嘛!”阿齐思低声下气地道。

    邬思远笑道:“阿齐思大人,这一次我要加的价却不是钱,我要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人?”阿齐思迷惑地道:“不知道邬先生看上了我们蒙族那一个女人,只要您能说出她的名字,我们便马上可以将她送到您的床前!”

    邬思远嘿的一声,“这个女人可不是我想要的,而且也不是你们蒙族人,她是一个大越人。”一挥手,一名手下拿了一张纸过来,纸上赫然画着的是柔娘,栩栩如生,画这画的人功力非凡。

    “这人是?”阿齐思看着邬思远。

    “这个人叫柔娘,住在距卢城之外五十里的云家村,我要这个女人。”邬思远道。

    “这云家村是你们的地盘,一个民女,以邬先生的地位,一句话不就要来了,何必舍近求远,让我们去办这事?”阿齐思道。

    邬思远冷笑道:“阿齐思大人,你问得太多了,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要拿到这批货,你就必须将这个女人一根毫毛也不能少地带到我面前来,而且这个村子里,我也不想再看到有一个活人存在。”

    阿齐思一惊,“邬大人的意思要杀光?”

    邬思远斜睨着他,不再言语。

    阿齐思一跺脚,“好,邬先生,你且等我两天,我会把这个女人带到你面前来的。”

    阿齐思悻悻而去,外面一人走了进来,对着邬思远竖起了大拇指,“邬先生,高,这一招借刀杀人极妙,这一下便没有半分破绽,日后即便这个女子在大王子面前得了宠,也不会将这些事记到我们头上来,而只会怀恨于蒙人,妙啊!”

    邬思远捻须微笑。“司马大人,这些沾血腥的事,我一向是不亲手做的,有人代劳,自然是极好的。”

    “怎么出了这样的变故?”一家客栈之内,阿齐思恭敬地站在一个青衣小帽的年青人面前,“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居然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公主殿下,我也很奇怪,莫非是这个邬思远看上的这个女人国色天香,是个大美女,所以他动了邪念,想借我们的手替他抢来?”阿齐思很是不屑地道,“大越尽是这样的东西,不亡国天理难容。”

    这个青衣小帽的青年赫然是女扮男装的雅而丹公主,担心这一次再出什么变故,她特意乔装改扮亲自前来指挥这一次的接货。

    “不,这个邬思远我听说过,是大越那位大王子手下极为得用之人,掌管着那位王爷所有的黑暗事务,这样的人,岂会为一个女人而昏了头,这个女人一定有其它的我们不明白的用处。”

    “公主,我们做不做,如果不做的话,这批货那个邬思远一定会刁难我们的。”阿齐思担心地道。

    雅尔丹思索了片刻,“做,但是你们小心一些,不要出了岔子,另外,他们想利用我们,我们也不能白吃这个亏,你们不妨留下些手尾,说不定以后也用得着。”

    “我明白了!”阿齐思点头道。

    “那明天我先派人去侦测,然后动手。”

    “要快,我不想这批货再也任何的问题。”雅尔丹道。

    “是,小人明白,绝不会出任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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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要说的,就是征途这本书,枪手创作,总是希望能给大家讲一个曲折的好看的故事,征途布局比较大,可能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大看得出来,这一次的创作之中,枪手准备挑战一下更难的写作手法,整本书不是一条主线,而是三条,在写到某一个点的时候,三条线再合三为一,这种写作难度较大,但故事的可看度复杂性也会大大增加,三条线分别是云昭,柔娘,红娘子。摒弃简单的单一线索发展,对枪手而言也是一个挑战,但经历了马踏天下三百多万字的写作经验的积累之后,枪手自信能将他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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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新婚

    二月六日,云家村,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村子里也显得格外的热闹,今天是云家村最好的猎户云昭与最美的姑娘柔娘大喜之期,整个云家村全都动了起来。

    云昭母子两人在村里人缘极好,平日里云昭打了猎物,也会右邻右舍的分润,而云母更是出了名的热心肠,那家有个什么红白喜事,她都是不遗余力的帮忙的,而秦先生虽然脾气古怪了一些,但村子的孩子们能识得几个字,就全靠他了,秦先生也不收什么学费,凡是在他这里来启蒙识字的,但凡拿点什么都行。现今卢城兴旺了,云家村的孩子出去找事做,能识得几个字在卢城便是极大的优势,便是工钱也要比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要高出一筹来,村里的人自然是感激的,这时节,读书人少,愿意不要钱教人念书识字的那就更少了,而乖巧的柔娘就更不必说了。

    只是村子的青壮汉子大多都已经出去赚钱了,便是云昭与柔娘二人,也打算在成婚之后便去卢城打点活计做,总比现在靠打猎,望天收要强多了。于是村子里的爷爷奶奶,叔叔婶母便合体动员,一齐出动,于是从云昭家到柔娘家这里许长的路上披红挂绿,过年才挂上的红灯笼都拿了出来,沿途系了过去,整个村子里一片喜庆的色彩。

    云昭家的院子不大,用来煮饭做菜的地方便占了一小半去,除了堂屋里摆上两席之外,院子里也只能排下两三席了,而整个村子里还有百来口子人,剩下的便只能摆在街上去了,好在都是乡里乡亲,也没人计较,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自然是坐在堂屋里,依次往下排去,倒也次序分明,秩序井然。

    到了吉时良辰,云昭骑着披红挂绿的二爷爷家的那头青骡,还在村子里没有出门的四个汉子抬着一顶小轿,一行人吹着锁呐,打着鼓乐,便从云昭家的院子里出发,向着秦先生家走去。

    秦先生家此时自然也是热闹非凡,几个大婶聚在柔娘房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直说得柔娘的脸蛋红得要滴下血下,低着头,只是不住价地点头。

    秦先生一人站在堂屋里,看着堂屋正中供着的一个灵牌,声音却是有些怆然,“孩儿她娘啊,柔娘长大了,今天要出嫁了,女婿还不错,对我好,对柔娘也好,你还高兴吧?你肯定是高兴的啊!”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灵牌,用袖子慢慢地擦着上面的灰尘,然后小心地又放了回去。外面此时已响起了鼓乐之声,秦先生擦擦眼睛,看向女儿的房门。

    “接媳妇罗!”外面传来汉子们快活的喊声,随着叫喊声,一声新装的云昭神彩奕奕的跨进门来,向着秦先生深深一揖,“岳夫,我来接柔娘了。”

    秦先生点点头,里间,几个婶子已是扶着盖上了红盖头的柔娘慢慢地走了出来。

    走过去,牵过柔娘的手,秦先生拉着柔娘走到云昭面前,郑重其事地将柔娘的小手交到云昭手中,“云哥儿,柔娘就交给你了,对她好一些!”一句话尚未说完,声音已是哽咽起来,红盖头之下的柔娘也是抽泣起来,双腿一曲,跪拜在秦先生的面前,“爹,我要走了!”

    云昭也赶紧跪了下来,“岳父放心,我一定对柔娘很好,很好!”

    秦先生别过头去,红着眼圈道:“云哥儿,柔娘,给你娘叩几个头吧,她也在看着你们呢!”

    云昭与柔娘对着堂屋之中的供着的灵牌郑重地叩下头去。

    几个婶娘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好了好了,新人新妇快起来,走吧,别误了吉时,秦先生哦,你也真是的,弄得娃娃们都红了眼睛,柔娘虽说是嫁出去了,但离家还不到一里路,你在家里喊,他们在那头都听得见呢!云哥儿要是欺负了你家柔娘,你拎个棍子两步就能跑上门去。”

    秦先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今儿大喜的日子,是不该,孩儿们,去吧,去吧!”

    看到云昭牵着柔娘走了出来,外面的汉子大声地喊了起来,“新人上轿罗!”

    “新人坐稳罗!”

    “起轿!”

    两家实在是隔得太近,这边起轿,还没走上几步呢,这就到了院门口了。轿子落下,“新郎背媳妇罗!”一个汉子大叫起来。

    云昭笑得合不拢嘴来,走到轿前,一弯腰将被扶出轿子来的柔娘背在背上,门槛之间,放着一个包了红布的磨刀石,云昭大步地跨了过去,进了门槛,没走两步,前面又是一个火盆,走过火盆,云昭一抬头,便看见了母亲笑眯眯地正坐在堂屋之中。

    婚礼正式开始了。

    大红的绸布,一头连着云昭,一头连着柔娘,司仪高昂的声音喊了起来,整个村子里似乎都能听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一群人拥着云昭与柔娘二人进了布置得焕然一新的新房里,外面香喷喷的饭菜已经端上了桌子,一壶壶的老酒也送了上来,云昭这一次打赌赢了一大笔钱,这一次的婚礼倒是办得气派得很,至少在村里老人们看来,这是几十年来他们见过最好的婚礼了,肉管够,酒尽情喝。这都多少年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柔娘,我要出去敬酒了!”云昭走到柔娘跟前,小声道。

    “嗯,你少喝一些!”柔娘小声道。

    “放心吧,今天是我大好日子,以前不是在书上看过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怎么会误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呢,你放心。”云昭笑道。

    柔娘低下头去,虽然盖着红头巾,看不着柔娘的脸蛋,但熟知柔娘性子的云昭知道,此时柔娘必定又是霞飞双颊了。

    云昭出了洞房,先去堂屋里敬了母亲与一众德高望重的老人,等他端着洒碗出现在院子里时,一群人已是轰然闹了起来,“新郎官出来了,快来敬酒!”

    云昭大笑着走过去,“今儿个各位可得喝痛快了,酒管够!”

    “云哥豪气,来,我们先干一碗!”一个汉子大笑道。

    连喝几碗,不常喝酒的云昭已是有些晕了,脸也红成了关公,正端着酒碗走向下一桌,街道尽头却是响起了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在街道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三名骑士。

    有眼尖的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惊叫道:“马匪!鹰嘴岩的马匪!”

    云昭一怔,突地响起那一天自己顺口可是邀请了红娘子一伙人,莫非他们真来了?三名骑士翻身下马,一个人大笑道:“哈哈哈,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开席!”

    三眼虎!一听声音,云昭就知道是谁了,走在三眼虎前面的那个身着大红披风,红纱覆面,不是鹰嘴岩二当家红娘子还是那个!

    席间一时鸦雀无声,普通的老百姓对于这些骠悍的马匪,有着天生的一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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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洞房夜

    闻讯而来的云家村村长,也是云家村最老的长者,云二太爷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走到红娘子身前,抱拳一揖,“二当家的,我们今年应纳的保护费老朽正在筹措中,过几天就能交上去了!那敢麻烦二当家亲自跑一趟!”

    三眼虎哧的一声笑,“老头儿,你们云家村一年几十两银子的保护费,别说是二当家的,便是我三眼虎也懒得跑啊,今儿,我们是应邀来参加云兄弟的婚礼的,可不是来收保护费的,你搞错了!”

    “云兄弟,对吧,我们二当家说会来,那就是一定会来的。”三眼虎大笑着道。

    云昭尴尬不已地看着上百双齐唰唰地看过来的眼睛,心里暗骂,老了就顺口说一句,那晓得你们顺杆爬呢,这一次说不得,老娘和岳父还有柔娘会狠狠地骂自己一顿了。

    云二太爷先是一楞,但马上反应过来,道:“好,好,来得都是客,二当家的,虎爷,还有这位兄弟,里边请,里边请!”

    红娘子蒙着脸,看不出表情变化,听到云二太爷的话,走到云昭面前,抱拳道:“恭喜恭喜!”一伸手,“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她的手里是两个打开的小锦盒,盒里装得却是两颗镶着珍珠的耳坠,一看那珍珠的个头,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个,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云昭连连摆手。

    红娘子跨前一步,将锦盒塞到云昭手里,“值不了多少钱,再说,这东西你也有份嘛!”

    云昭心里一跳,心道再拒绝这个骠悍的婆娘别把自己在大漠上帮着他们杀了十几个蒙人的事给抖出来,那可是会吓着老娘和柔娘的。

    拿着锦盒,看着红娘子,“那,那就多谢二当家的了。”

    三眼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我虎爷就是俗人了,还是觉得金条最值当,来,云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这点是我的意思!”手一伸,大红的绸子里包着的是三根金条。满院子里的同时惊叹出来,那珍珠耳坠值多少银子他们看不出来,但这三根金条那可就太值当了。

    反正已经收了红娘子,也不在乎多三眼虎的,云昭干脆地也接了过来,“多谢虎爷!”

    “我叫燕小乙,是二当家的跟班,云大哥,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手伸出,一根金条。

    云昭只觉得牙嘶嘶的,这一次,自己算是露了大脸了,只不过这脸露得却不大光彩,在老少爷们心里,还不定在猜测自己和这帮马匪有着怎样的勾搭呢,这礼送的,也太重了,一个跟班,也是一根金条,奶奶的,以前自己一年也赚不来一根金条,这回好,结了一次婚,收了四根金条,还有那珍珠耳坠子,铁定比金条值钱多了。

    云二太爷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深深地看了一眼云昭,只看得云昭心惊肉跳,“二当家的,里面请!”

    红娘子点点头,对云二太爷道:“云昭兄弟是自家人,以后云家村的这保护费就不用交了。”

    什么叫自家人?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自家人了?云昭恨得牙痒痒的,但云家村不用交保护费,可是给村里每户人家每年要节省一两银子下来,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云二太爷面色不变,“那就多谢二当家了。二当家的,里面请!”

    堂屋里早已腾出了位置,云昭娘虽然不是太高兴,但今日儿子大喜,来得都是客,而且看起来,这几个马匪与儿子关系非浅,等过了今天,可得好好地盘问一翻,云家是清白人家,断不能与马匪有个什么勾连的。

    “二当家的,请坐!”

    红娘子微一躬身:“多谢老夫人!”

    三眼虎倒是好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去,自顾自地倒了一碗酒,“云兄弟,咱哥儿俩先喝一碗,前些日子在大漠上,那叫一个痛快啊,云兄弟一箭一个……”

    云昭一惊,赶紧迎上去,和他碰了一个,“虎爷,来来来,我敬你!”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一边的红娘子眼睛里却是微带着笑意,直是坐在那里,却不动箸。

    这一顿酒却是一直喝到夜里,云家村里的人很少这样放开肚皮吃喝,今儿难得,自然是要大快朵熙的,等到收拾完了,却已经是二更天了,红娘子坐在桌上,几乎没有动筷子,面上的红纱更是不曾掀起,其它人畏于她的名声,更不敢劝,三眼虎倒是喝得兴高采烈,只不过他的酒量看起来极大,虽然一张脸已是红艳艳的了,但眼神却清醒得很。

    “云昭兄弟,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不耽误你的洞房花烛夜!”红娘子站了起来。

    云昭早就恨不得他们快快消失,闻言如蒙大赫,站起来,“这就要走啊,这么晚了,要不就在家里歇下吧!”话一出口,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要是对方说行啊,自己可怎么办?

    红娘子眼里笑意更浓,抬眼看了一眼简陋的小屋,一明二暗的房子,那有他们住的地方,“不了,我们还得赶回去呢!就不叼扰了,云兄弟,我们再见!”

    “再见,再见!”云昭兴高采烈,最好是不见了,我结婚了就去卢城,敢情你们这种身份,还敢来卢城不成?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母亲今天是累坏了,也早早地回了房,云昭终于得了空,连跑带颠地便跑回了新房,返身插上房门,看着坐在床沿上盖着红盖头的柔娘,一颗心不由砰砰跳了起来。

    走到床边,云昭有些迫不及待地揭起柔娘的红盖头,一张如花脸庞便出现在他的眼前,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正水汪汪地盯着他呢。

    “柔娘!”

    “嗯!”

    “柔娘!”

    “嗯?”柔娘诧异地又应了一声,“云大哥?”

    “你是我媳妇啦!”云昭有些痴迷地盯着柔娘。

    柔娘害羞地低下了头。蚊子般地嗯了一声。

    看着娇羞不已的柔娘,云昭猿臂一伸,已是将如花娇躯紧紧地搂在了怀中,“你是我媳妇啦!”他大叫起来。

    “你小声些,娘就在旁屋呢!”柔娘又惊又羞地道。

    “娘睡了,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云昭笑道,搂着柔娘,往身后床上就倒下去,“柔娘,天儿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

    柔娘还没有说话,云昭突地大叫了一声,倒把柔娘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云大哥?”

    云昭一个侧身,反手从后面摸出几个核桃,“那个人恶作剧,放几个核桃在床上?”

    柔娘掩嘴吃吃地笑着,“这是娘和婶子们放的,不仅有核桃,还有花生,干枣呢?”

    “这是个什么意思?”云昭奇道。

    柔娘低声道:“这不是说早生贵子么?”

    云昭心突突跳起来,只觉得浑身有些燥热,一个翻身,将被子扯开,三下五除二,将上面的核桃枣子花生统统拢到一边,一把抱住柔娘,“那,我们就快点努力吧!”

第二十章:恶客

    夜已深,除了天上的星星还在挤巴着眼睛外,云家村里便连狗都要么回到窝里,要么趴到了墙角,闭上了眼睛。村里的人今天吃得饱,喝得好,自然也便睡得早,此时,整个云家村除了秦先生一家之外,已经没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火了。

    秦先生还在灯下看书。朝夕相伴的近二十年的女儿今日嫁作他人妇,一时之间,秦先生还真是不习惯一个人的孤单与寂寞,坐在桌边,就着一盏油灯,翻阅着手里一本早已泛黄的古书。在他的脚边,是家里一直养着的大黄狗,以前,秦先生是绝不让他进房来的,那怕这黄狗极通人性,但今天,他却破例让大黄狗躺在自己的脚边。一边看着书,另一只手缓慢地抚摸着大黄狗油滑光亮的皮毛,托云昭的福,它可是几乎每天都有肉骨头啃,比起村里其它狗,自然要高大健壮许多。狗半闭着眼,有些受宠若惊地享受着主人的爱抚。

    突地,眯着眼睛的大黄狗四肢一撑,霍地站了起来,浑身毛发倒竖,两眼瞪视着门外,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吼声。正在专心看书的秦先生被吓了一跳,顺手一掌拍在狗的脑袋上,骂道:“干什么?老实一点,小心我把你赶到外面去。”

    平掌挨了秦先生一巴掌,这狗总是会低下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到墙角去躺下,但今天,大黄狗却没有与往常一样,而是望着大门,咧开嘴巴,猛烈的狂吠起来。

    秦先生大为诧异,这狗平日很听话的。看了看门外,站了起来,“怎么啦?”

    站起身,他拉开了房门,外面黑洞洞的一无所有,“你这浑狗!”秦先生怒骂道,骂声尚未落地,大黄狗已是箭一般地窜了出去,扑向一处黑暗之中。

    “大黄!”秦先生失声叫了起来,但这叫声也叫出了一半,他便看到凌空扑出去的大黄在空中一个倒翻,砰的一声落下地来,四脚乱蹬乱弹,在他的腹部,一支羽箭颤抖动。

    秦先生发出一声惊呼,一步步倒退回房内。黑暗之中,突地现出了几个身影。

    乞颜刚非常恼火,云家村里的看家狗都已被他们一一干掉,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小村子里,居然还会有人将狗当宠物一般养在家中,而狗那灵敏的嗅觉让他们暴露了踪迹。看着一步步倒退回房听秦先生,乞颜刚霍地拔出腰刀,猛地扑了上去。

    秦先生低头看着插在腹上的钢刀,看着对方狰狞的笑容,脸上惊愕,不解,随着钢刀拔出,秦先生一声惨叫,后退两步,倒在桌边的圈椅上,手在桌上一阵乱扒,扒倒了油灯,灯油渗了出来,浸湿古书,一阵火苗在桌上窜起。

    一刀杀了秦先生,乞颜刚转身出屋,道:“杀,一个不留!”乞颜刚饿狼般的眼神看着云昭的房舍,那里已经有了专门的人去负责,他嘿嘿笑着,自己终于可以拿回自己的铁弓了。

    睡梦中的柔娘突地惊叫了一声,将云昭也惊醒,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柔娘,“怎么啦?”

    “云大哥,我做了一个恶梦!梦到,梦到我爹不在了!”柔娘眼中闪着惊恐之色。

    云昭一楞,接着笑道:“柔娘,梦都是反的,你呀,只是有些担心岳父罢了,嗯,是不是我的手压着你心口了,才让你做恶梦?别担心了,明天一早起来,我们便去看望岳父,可好!”

    “嗯!”柔娘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听话的重新躺下来,将自己身子偎在云昭强健的胸肌上。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狗叫声,叫声极为短促,便像是突然被割断了喉管一般,云昭一惊,霍地坐了起来,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杀狼的时候,狼在咆哮声中被一箭射翻,或被一刀砍死,都是这种极为短促的叫声。便像被自中砍断一半。

    “怎么啦?”柔娘问道。

    云昭翻身下床,“好像有什么不对,我去瞧瞧,你呆在家里,别动!”

    看着云昭穿戴整齐,竟然还拿起了屋角的佩刀与弓箭,柔娘不由害怕起来。

    “云大哥,你要去哪里?”

    云昭笑着拍拍她的脸庞,“没什么啦,我就是出去瞧瞧,你要是害怕,便去娘那边。”

    柔娘也赶紧穿上了衣裳,随着云昭走出卧房,云母此时也惊起,“昭儿,怎么啦?”

    “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我去瞧一瞧!”云昭说刚落地,眼光忽地凝住,透过堂屋的窗户,他看到岳父家的方向,竟然腾起了阵阵火苗。他大惊,猛地一下扑到窗边。

    柔娘随着云昭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那是我家!”她惊叫起来,“怎么失火了?”她抬腿便要向外冲去。

    云昭一把拉住她,“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人家,别出门,我去,你呆在家里。放心吧,没事的。”

    拉开堂屋大门,便要奔出去。

    “云大哥,你一定要将我爹救出来!”柔娘眼泪汪汪地道。

    云昭点点头,转身便向外奔去。

    云昭家外的黑暗之中,早已伏好了几个人影,一枚羽箭随着云昭移动的身影而移动着,但柔娘却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让箭手不由投鼠忌器,这个女人,可是要一根汗毛也不能少地交给卢城的那人,云昭是猎户,而且上一次所表现出来的功夫也非比寻常,反应必然极为敏捷,没有绝对一箭毙命的把握,箭手却也不敢随意射出这一箭,万一伤了那个女人,那可就大事不妙。而云昭出得屋来,动作却是奇快无比,三两下便没入了黑暗之中,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看着不远处腾起的火光,箭手放下手中的箭,低声道:“乞颜刚这个混蛋,这一点小事也办不好!”

    身边,另一个人低声道:“无妨,这样也好,那个云昭被大火吸引了过去,屋里只剩下两个女人,我们正好行事,那个云昭,去便去了,这村子里,我们早已设下天罗地网,百多个好手,还能让他飞上天去。札木合,等云昭再走远点,我们便动手,记住,只要那个女人。”

    “我明白了,阿齐思大人!”札木合点点头。

    柔娘扶着门框,眼泪汪汪地看着起火的方向,云母在一边小声地安慰着她,“柔娘,没事的,不小心走水而已,房屋烧了不要紧,赶明便让云昭再给亲家盖一座更好的,啊,别哭了!”轻轻地拍着柔娘的肩膀。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云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柔娘的声音忽然断了,她惊恐地看到,在自家的院子中,几个黑衣人正一步步走向她们。

    “云大哥!”她蓦地尖叫起来。

第二十一章:夜杀

    柔娘的惊叫声刚刚出口,札木合一个箭步一跃而上,一伸手已是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了柔娘,一指点在脑侧后方,柔娘头一歪,已是晕了过去。

    而此时,云昭已飞奔到了燃起大火的岳父家门外,看到熊熊的大火,云昭大声喊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声,心中不由大惊失色,心道莫不是今天柔娘嫁人,岳父心中伤心感慨而因此贪杯,喝醉了不省人事陷身于火海之中了?

    当下也不犹豫,直接便冲向已经着了火的大门。进大门的那一瞬间,脚下被一个什么东西一绊,险些让他摔倒,低下头来,眼瞳不由收缩,一颗心也立时卟嗵卟嗵跳了起来,云昭慢慢地蹲下来,眼睛死死地看着地上的一样东西。

    在门槛前,是已经烧得半焦的大黄狗的尸体,狗死了不出奇,但让云昭感到惊心的是,大黄狗不是被烧死的,他的致命伤是一根羽箭,在大火的映照之下,那根羽箭是那样的让人触目惊心。

    伸手抓住箭杆,炙热的箭杆立时便烙伤了云昭的手心,在掌心里烙出一道焦黑的印痕,剧痛钻心,强烈的刺激让云昭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有外人进村了,而且还是不怀好意。慢慢地拔出箭杆,云昭竖起耳朵,仔细分辩着毕毕剥剥的大火声中蕴藏的危险。这一时刻,云昭完全陷入了在与那些大型猛兽搏斗时的清明状态之中。

    空中突地传来羽箭破空之声,目标所向,正是云昭的背心,云昭大叫一声,原地一个翻滚,右手顺势拔起大黄狗身上的羽箭,立起,半蹲,拉弦,上箭,嗖的一声,羽箭电闪一般射出,暗处传来一声惨叫,一个黑影滚了出来,面门之上,正正地插着那只射杀了大黄狗的羽箭。

    一箭射出,云昭在地上连续的翻滚,跳跃,借着对这地方的熟悉,转眼之间,人已是隐身到院子里靠近墙角的一台石磨之后,在这一路的翻滚跳跃之中,在他先前的路线之上,崩崩连声,一支接着一支的羽箭插在地上。

    云昭身上汗水淋漓,对方箭术不差,而且不只一人,听弓弦响声,最起码还有三人在对准自己射击。

    伸手摸出一支羽箭,慢慢地搭在弦上,云昭一颗心慢慢地沉下去,村子里到底来了多少敌人?抬眼看向自己家的方向,那里,只有柔娘与母亲两个女人在,如果有敌人闯进去,根本就是毫无抵抗之力。

    不行,自己得回去。

    伸脚在地上勾过来一只木桶,猛地弹腿将木桶踢出去,木桶在空中呼的一声飞过,嗖嗖嗖三支羽箭几乎在霎那之间便射出,在空中追上木桶,笃笃笃插在桶身之上。

    暗处发出一声惊呼。

    云昭的身体猛地从石磨之后立了起来,三箭连珠,射向刚刚羽箭飞出的方向。

    黑暗之中传来惨叫之声,云昭也不管到底射死了对手没有,一跃而上石磨,在石磨之上猛地一踩,整个人飞跃起来,直接跳上了旁边的厨房屋顶,在纵身一跃,已是落在了街道之上,发足便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奔。

    就在此时,村子里已经响起了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四面八方,似乎每一家都有敌人闯了进去,云昭心胆俱裂,快点跑,快点回去。

    秦先生家,乞颜刚捂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刚刚云昭诱使他们出箭,紧接着三箭连珠射向他们,两个同伴当场毙命,自己反应稍快,但胳膊上也挨了一箭,再也无法抬起手来,幸亏那个云昭根本没有心思理睬自己,否则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四人伏击不成,反而被云昭连毙三人,乞颜刚心里此时充满了恐惧,对手的箭支,快如闪电,其准无比,似乎在射出之时,根本就不用瞄准,抬手所指之向,尽是敌人的要害,看到三支插在同伴面门上的羽箭,乞颜刚在害怕之余,又充满了庆幸。

    听着村子里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乞颜刚脸上恐惧之色渐去,狰狞地看着云昭离去的方向,你即便再厉害,又能以一敌百吗?要知道,在自己这伙人中,精于箭术的可大有人在。

    离云家村十数里处,红娘子与三眼虎,燕小乙三人正围着火堆席地而睡,从云昭家出来,已经很晚,反正已经赶不回去,便索性好好地休息一晚,等明早在走。

    燕小乙已经呼呼大睡过去,三眼虎和红娘子却仍是席地而坐,三眼虎拨弄着火堆,看着红娘子,笑道:“红姑娘,这个云昭似乎不太领情呢,他对我们没什么好感,我看我们啊,是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他这德性,铁定便是瞧不起我们是马匪嘛,根本不会加入我们的,咱们下这么大的本钱,真是不值得。”

    红娘子此时已经取下了覆在面上的红纱,精致的瓜子脸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瞟了一眼三眼虎,长长的柳叶眉微微一挑,“咱们只不过出了点钱而已,反正这钱也来得容易,再说了,云昭上次也帮过我们的忙,他这样的人,岂会长时间地雌居人下,总有一天,他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所以不管如何,我们有这样一个朋友不是什么坏事。”

    “问题是,他把我们看作朋友吗?”三眼虎苦着脸道。“这小子不地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救了他一命呢!”

    红娘子微微一笑,“谁叫咱们是马匪呢,没有那个身家清白的人愿意与我们搭上瓜葛的,原来冯从义老将军在时,情况还好一些,这个什么司马瑞上台之后,我看情况不是太好,王敏现在也不知道情形怎么样,前两天给他送信的人,说他家外突然多了许多暗哨,他不敢造次,便又返了回来,我很怀疑,王敏已经失去了对第一营的控制权。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以后便又要防着蒙人,又要防着官军了。”

    三眼虎点点头,“无所谓,有老当家的在,那个什么司马瑞算个球!”

    “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啦!”红娘子叹了一声。

    三眼虎忽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远处云家村方向,颤声道:“红姑娘,你快瞧!”

    红娘子霍地回头,站起身来,云家村方向上,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

    “是云家村!”红娘子惊叫道。“快走!”

    一脚踢醒了尚在沉睡之中的燕小乙,红娘子奔到马旁,翻身上马,两腿一用力,向前疾驰而去。

    “红姑娘,虎爷,等等我!”睡眼惺忪的燕小乙从地上爬起来,却是已经落后了一大截。

第二十二章:险境

    云昭疯虎一般地向前突进,小村子不大,房屋错落有致,需要转弯抹角地前进,有的地方两间房屋几乎挤在一起,只留下一条窄窄的巷道,云昭不停地向前奔跑,不停地抽箭向前射击,对于前后射来的羽箭,完全凭着他多年以来与野兽的搏斗之中形成的一种天然的直觉来闪避,饶是如此,此时他的身上也带上了几道血槽,那是被羽箭擦着身子射过时留下的伤痕,而此刻,倒在他箭下的对手已经有十好几人。

    随身携带的羽箭在云昭向前奔进数百米时,便已告尽,扔掉手上的铁弓,云昭拔出了腰刀,挥舞着刀,打落射来的羽箭,又向前突进了百余米,此刻,家已经不远了,云昭已看到了自己家的院门。

    “娘,柔娘,你们怎么样?”云昭扯开嗓子大吼道。

    云昭家中,云母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柔娘被一个蒙人扛在肩上,正向外走去,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喊叫声,札木合转头望去,火光之中,一张大汗淋漓,充满着惊惶神色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中。

    “是他?”札木合一惊,提起弓箭,对阿齐思道:“大人,这个人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在卢城刀败乞颜刚,斗箭击败我的那个云昭,我去会会他!”

    阿齐思看了一眼远处的云昭,狞笑道:“这人既然如此厉害,眼下正好趁他病,要他命,札木合,杀了他!”

    札木合点点头,“是,大人,此人箭术极精,如果不早日灭了他,他日如与我蒙人为敌,不知会有多少我族好汉会丧在他的手,我去干掉他!”

    “趁他病,要他命,这种机会不多。”阿齐思道:“我带这个女人先走。”

    “是,大人先去吧,这个女人事关我们能不能拿到这批货,不能出一点意外。”札木合大步向外走去。

    家里没有一点回应,云昭心里更慌。

    一家大开的房门中突然冲出一个蒙人,手上的钢刀鲜血淋漓,云昭心中一痛,这是三婶的家,只是匆匆的一瞟,云昭便看见三叔倒在门口,尸首分离。云昭奔来极快,那个蒙人陡然见到云昭奔来,手中的钢刀刚刚举起,云昭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手里的腰刀将他捅了一个对穿,狂叫着,云昭一手擒着对手的脖领子,刀插在对方胸口,推着他向前飞奔数步。

    嗖嗖数声,羽箭飞来,正正地插中这个人已死的身体,对方根本毫不在乎同伴的生死,云昭心中一凛。

    嗖的又是一声,刚刚听到弦响,箭已到了面前,擦着肉盾的脖子,直奔云昭,猛一转身,羽箭擦脸而过,刚刚转身,另一支箭从另一个方向又是闪电般飞来,云昭大惊,身子一缩,羽箭又是险险地擦着头皮飞过。

    这是一个箭术高手,瞬息之间,云昭已经知道对面的人绝对不好缠,对方的准头,预判,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云昭知道,一旦被对方两面夹击,有这样一个箭术高手在一旁窥伺,自己凶多吉少。

    大吼一声,将手里的肉盾猛地推出去,自己则猛地侧身撞向身边的一道篱笆,脆弱的篱笆墙吃不住这股大力,顿时倒下一片,云昭一连窜的翻滚向内。

    一股刀风袭来,这间院子里也有人。看到云昭突然撞进来,一刀便向他劈下。来不及起身,云昭单手挥刀上扬,当的一声,对方双手下劈,云昭单臂上迎,两相比较之下,云昭便吃了大亏,手中的单刀被砰的一声砸了下来,但云昭挥刀之时,便已知晓了这种结果,手在腰里一抹,平常用来剥兽皮的解碗尖刀已经持在了手中,一刀从那人胯下扎进去,那人尖嘶一声,砰地便倒了下来。

    一跃而起,云昭惊喜地看到,那人背上背着铁弓,箭筒里的羽箭还是满满的,赶紧从那人的尸体上解了下来,搭箭上弓,心中顿时安定了一些。

    猫着腰摸进屋里,火光之中,云昭看到堂屋之中,云宽的尸体倒在桌边,大开的卧房之中,云宽的老婆抱着不到十岁的儿子也倒在床上,被褥之上,鲜血淋漓。忍着眼泪,云昭摸到窗户前,悄悄地探出头,看着远处自己的家,静悄悄地一点声息也没有,娘和柔娘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只要看看刚刚自己见到的情景,云昭便几欲崩溃,他们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这些人是蒙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袭击云家村,朝廷与蒙人不是已经签署了和平协议了么,这几个月以来,边境之上,几乎再也没有蒙人袭击大越边民的消息传来了,他们为什么会这儿?

    云昭心中突突地跳着,忽地想起,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大漠之上帮助鹰嘴岩的马匪杀了十几个蒙人,被这些蒙人知晓了消息,所以前来报复么?

    想到这种可能,云昭不由五内俱焚,因为自己,而为整个云家村招来了灭顶之灾么?

    闭上眼睛,靠着墙,云昭大口地喘着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行,这样不行,自己必须镇静下来,自己必须有一双稳定的手和冷静的判断。云家村没了,如果娘没了,如果柔娘没了,那自己必将杀尽蒙人,为她们复杂,如果他们还活着,自己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将他们救出来,所以自己必须活着。

    云昭咬着牙,红着眼,用铁箭头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扎了一下,刺痛入骨,疼痛让他暂时忘记了悲哀,让他重新平静了下来。

    隔着窗棂,他看向街道,对面有人在不停地喝叫着,蒙人们似乎也知道他的箭法极其厉害,此时都躲在暗处,不再现身。云昭也不敢露头,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几乎不逊色于他的箭术高手,如果被他缠住,其余的蒙人便能生吞活剥了自己。

    札木合隐在暗处,心中暗叫可惜,刚刚有着绝佳的机会干掉对手,但对手似乎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如此情形之下,居然还是躲过了自己的致命一箭,这让他更加警惕对手,这个人太可怕了。即便放在精擅骑射的蒙人之中,他的箭术也是数一数二的,整个蒙族之中,能与他相较的人绝对不多。必须杀掉对手,今天云昭已经知道了动手的是蒙人,一旦让他逃过了今天,他日报复起来,不知会有多少蒙人将倒在他的箭下。札木合在心中暗自道。

    但今天真能杀掉对手吗?札木合有些担心,一旦失手,后果也是难以承受的,一只受了伤的野狼比一只猛虎更加让人害怕,因为他会像一个疯子一样的反扑。

    那个叫邬思远的大越人真是混帐,为了一个女人,便要协蒙人来做这种事情,今日一战,己方已经损失了近二十名好手,真要杀掉对手,还不知道要陪上几条性命,这些随着阿齐思大人来的可都是蒙族的精英啊!看着倒在巷道之中的同伴的尸体,札木合心痛之极。他们本来可以为蒙族做出更大的贡献的。

    “乞颜,你带人去,用火箭,瞄准那间房屋,给我射击,点燃那间房屋,逼这个云昭出来!”札木合看着一只胳膊挎着的乞颜,道。

    “是!”

    札木合抬起弓箭,只要云昭从隐身之处被逼出来,那就是他的死期,便算拼着再死几条人命,今天也要把云昭留在这里。

第二十三章:杀敌

    看到对面对方箭手藏身之处,探出来的羽箭箭头上燃烧着的火焰,云昭旋即明白对方要干什么,回头左右四顾,房间里竟然没有可以用来抵挡的东西,除了桌椅板凳,便是天上的茅草,而这些东西,在片刻之后便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对方这是要逼自己出去,云昭心中惨然,不冲出去,便会被活活烧死,而冲出去的话,这个时候外面起码有几十柄弓在对准自己,特别在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箭术只是略逊自己一筹的对手。今天竟是一个必死之局,娘,柔娘,我就要来陪你们了,云昭在心中默默地念着。

    抬起头来,透过窗户,外面的火箭划破夜空,径自落向自己藏身的房屋,头顶上的茅草轰地一声先先燃起,接着关上的大门之上也是夺夺地插出了数支火箭,股股浓烟冒了起来,几支火箭穿过窗户,插在屋里的墙上,毕毕剥剥地燃烧着。

    云昭霍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仇恨之极的神色,就算自己今天必须得死在这里,那也得拉足够垫背的陪着自己一起去见阎罗王。

    “娘,柔娘,你们看好了,看我是怎么杀敌人的!”云昭发出狼一般的嗥叫声,猛地直起身子,手中铁弓脆响,羽箭飞出,外面传来一声惨叫,一名露出半个头的箭手仰天便倒,额头之上一支利箭深深地没入头盖骨。

    如蝗箭支飞向窗户,云昭贴着墙壁,在箭雨稍疏的时候,猛地转过身来,又一是一箭射出,几乎在同时,一直耐心等待,寻找着机会的札木合手中的铁弓发出一声鸣叫,羽箭闪电般射出,外面又是一个倒下。而在屋中,云昭脸上冷汗涔涔冒出,那个蒙人箭手这一箭射中了自己持弓的左臂,箭上力道极大,将上臂射了一个对穿,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箭没有伤着骨头,伸手抓住箭尾,云昭咬着牙,猛一发力,一声闷哼,箭支被他拔了出来。当的一声,箭支被扔在地上,云昭坐在地上,撕开一条衣襟,用力地缠住伤口。

    札木合不知道自己这一箭射中了对方没有,前面房屋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而到了此时,云昭仍然没有冲出来,一挥手,几名蒙人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边跑边向那已被射得稀乱,燃着大火的窗户之中射击。而在他们身后,札木合手中的箭稳稳地瞄准着窗户。

    红娘子与三眼虎燕小乙三人纵马奔进云家村的时候,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白天还一片喜庆的村子,大火熊熊,大开的院门当中,可以看到有些院子里,一具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浓烈的血腥味被大火一烤,更加刺鼻。

    三眼虎与燕小乙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两人手中的弓都已持在手中,箭上弦,缓缓地移动着,预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

    “走,去云昭家!”红娘子一挥手,一夹马腹,向前奔去,三眼虎与燕小乙赶紧跟上。

    村子里响起了马蹄之声,札木合没有感到什么奇怪,他以为这是阿奇思大人派回来摧促的使者,如果天亮之前没有赶回去,被人看见的话,虽然卢城有人罩着,但也是一桩麻烦事。

    “你们两个,去看看,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就可以结束了!”札木合胸有成竹,这样的大火之下,云昭顶不住多久,说不定下一刻,他就会冲出来。

    “是,大人!”两名蒙人奔向外面。

    “喂,停下来,札木合大人说……”两名蒙人迎着马蹄声响的地方奔去,一边张嘴大呼,看到红娘子三人的身影,声音一下子像被刀从中截断一般,“红娘子!”这些蒙人对于纵横大漠的鹰嘴岩二当家当然不会陌生,两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红娘子身边的三眼虎与燕小乙一人一箭,已是将他们射倒在地。红娘子根本就没有看他们一眼,只管纵马前冲,便似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一般。

    急如暴风骤雨的马蹄声连绵不断地响起,期间根本就没有停下或者减速的痕迹,札木合疑惑地转过头来,视野里便被一片红色填满,迎着夜风高高飘起的大红斗蓬,在火光之下显得分外艳丽的覆面红纱。

    “红娘子!”札木合失声惊呼,他与鹰嘴岩的马匪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

    战马犹如一道闪电,自街道的那一头如飞而至,所有持箭瞄准着那间熊熊燃烧的房屋的蒙人惊愕地转过头来时,那匹与大红斗蓬一样颜色的战马已经窜到了他们中间。

    铮的一声,札木合脱手一箭便射向红娘子,红娘子骑在马上,马鞭一甩,间不容发之间竟然卷上了那支利箭,一拖一带,那箭便被卷飞而去,但札木合强弓射出的利箭其力道极大,红娘子亦没有想到对方之中居然有如是高手,整个身体被箭上附带着的力量冲击得向后仰去,骑在马上的上半身几乎向后反折到马背之上。

    札木合只来得及射出了一箭,因为在这一箭飞出之后,三眼虎的羽箭已是如飞而至,只消听羽箭破空而至的声音,札木合便知道这又是一个在箭术之上浸淫了极久的人物,而在鹰嘴岩中,能有如此箭术的人屈指可数。

    红娘子一挺身子坐了起来,呛的一声,腰间佩刀出鞘,刀光连闪,已有数个蒙人身首分离。

    燕小乙早已收起了弓箭,抽出了马刀,伴随着红娘子身边,在红娘子卷走札木合的羽箭的时候,他已是暴喝一声“杀”,风一般地卷起了蒙人人群之中。

    三眼虎停留在数十米开外,手中的弓箭平端,寻打着札木合的踪迹。同时张开嗓门,大声吼道:“云昭兄弟,云昭,你还活着吗,我是虎爷,快出来!”看到这一群蒙人围着一间熊熊燃烧的房屋,三眼虎不用问,也知道必定是云昭在里面。

    云昭咆哮着从屋里冲了出来,此时的他,脸庞被薰得乌七八黑,头发烤得蜷曲,从倒下的大门之中冲出来的时候,身上已是燃起了火苗,他怒吼着,手里的铁弓连珠价般响起,每一响,都有一名蒙人倒下。

    奔出五步,他已身出十箭。

    而射倒十名蒙人之后,他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已不过二十步远,双眼血红,云昭弃弓,抽刀,加速,杀进了人群之中。

    札木合在射出第一箭之后,便立即退出了战斗,他不声不响地退到了云昭的家中,从后窗翻身而出。

    从红娘子出现的那一刻,从红娘子与她的随从驱马杀进同伴之中,这场战斗便已结束,自己空有一身箭术,却无从发挥,因为此时,只要自己再射出一箭,对方包括云昭在内的两个箭术好手便可以轻易地锁定自己的位置,而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抛下同伴,听着同伴连绵不断地惨叫之声,札木合狼狈地溜走了,与他一样见机极早的还有乞颜刚,他的背上,背着从云昭家中搜回来的原本属于他的那柄铁弓。

第二十四章:心伤

    一刀将最后一名惊慌失措的蒙人砍翻在地,云昭顾不得三眼虎的招呼声,扔下了手中的长刀,拔足便飞奔向自己的家门,红娘子三人翻身下马,默默地跟着云昭走进了小院,看到村子里这个状况,三人都是不大乐观,如果对方是冲着云昭来的,那此时此刻,云昭的家人断无幸理。

    飞快地奔进了院子,进门的时候,心慌意乱地云昭被门槛绊了一个大马爬,还没有站起身来,他便看到了自家堂屋的正中,母亲的身子躺在地上,身下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刚才杀敌时的浑身力量在一瞬间便被抽得一干二净,云昭浑身发软,竟是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两脚在地上蹬踏着,一只手高高举起,向着他的母亲!

    “娘!”她嘶心裂肺地哭叫着,一点点爬向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随后进房来的红娘子三人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红娘子忽地转过头去看向外面,她不忍再看,燕小乙眼中也是一阵酸涩,三眼虎叹了一口气,走进了房内。

    终于爬到了母亲的身边,云昭将母亲白发苍苍的头抱在怀里,摸裟着满是皱纹的脸庞,失声痛哭。在云母的胸前,一道被长刀砍过的伤痕几乎有一尺余长,血肉翻卷,此时鲜血早已流尽。

    三眼虎走到云昭跟前,蹲下身子,看了一会儿痛哭的云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云兄弟,伯母已经去了,你,节哀顺便吧!”

    云昭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三眼虎,忽地一把将他推开,怒吼道:“走开,走开,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要不是我帮你们杀了那些个蒙人,怎么会招来他们的报复,他们奈何不了你们,便来杀了我们云家村所有人,走开,我不要看到你们,滚!”

    猝不及防之下,三眼虎被掀了一个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到云昭怒目横睁的双眼,他亦是大怒,“你放屁,**的是第一回杀蒙人么?你杀的蒙人多罗,怎么就赖在我们头上,今天要不是我们救了你,**的早就被烧成一块焦炭了,还能跟老子在这大吼大叫?”

    “三眼虎,闭嘴!”门边的红娘子斥道:“云昭丧母心伤,口不择言,你也跟着犯浑么!”

    “这小子简直不识好歹嘛!”三眼虎从地上爬了起来,悻悻地道。

    云昭看着走进房来的红娘子,对方虽是在怒斥三眼虎,但却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是啊,自己杀蒙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能确定对方一定是因为鹰嘴岩才来报复自己呢,对了,自己在卢城曾与那个乞颜家的比刀,还有那个札木合斗箭,今天,自己看到札木合了,一定是他们,一定是因为自己以前杀了一个乞颜家的人,夺了他的铁弓,这一次在卢城被他发现,因此前来报仇了。

    原来都是因为自己,才为云家村招来了灭顶之灾,云昭心下惨然,又是放声大哭起来。

    红娘子在屋里走了几转,忽地道:“柔娘呢,云昭的新媳妇呢?怎么没有看到?”

    红娘子一句话提醒了云昭,他放下母亲,跳了起来,在屋里发疯狂地转了几圈,又冲到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但柔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柔娘!”他大叫起来。

    “柔娘!”

    三眼虎跟着冲了出来,“云昭,会不会是被那些蒙人抢走了?”

    云昭转过头,楞楞地看着三眼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了。

    “是不是被蒙人抢走了,这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是被他们抢走了!”三眼虎肯定地道。

    云昭一声大叫,从地上捡了一把长刀,抬腿便冲出了房门,看到红娘子三人的马在院外,当即翻身上马,反手一刀背打在马股之上,那马吃痛之余,一声长嘶,发力便向外冲去。

    “天,这个混小子去追他们了,三眼虎,跟上去,不然他会吃亏的!”红娘子跨上马,紧追着云昭冲了出去,三眼虎也一跃上马,燕小乙一看急了,“虎爷,我没马了!”

    三眼虎一边打马飞奔,一边吼道:“你去周围瞧瞧,那些蒙人死了这么多在这里,一定有遗失的战马在这里,找一匹来追我们!”

    话音未落,三眼虎已是消失在燕小乙的视野之中。

    三人一前一后,向着大漠方向追去。

    卢城外二十里,札木合与受了伤的乞颜刚飞马追上了提前退走的阿齐思,在阿齐思的马上,横搁着被绑了起来,昏迷不醒的柔娘。

    看到札木合二人的狼狈,阿齐思吃了一惊,“怎么啦,其他的人呢?”

    札木合摇摇头,“对不起,阿齐思大人,我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其它人,恐怕都回不来了!”

    阿齐思眼瞳收缩,“怎么可能,札木合,你是在跟我说笑话吗,你带着二十几个蒙族勇士,居然杀不死一个猎户?”

    札木合看了一眼阿齐思,“大人,首先,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这个云昭的箭术足以比美我们蒙族最好的箭手,我不如他,其二,本来我是可以趁此机会杀死他的,但是,红娘子带着人来了,我不知道红娘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走,我会死在那里。”

    阿齐思看着札木合半晌,又瞄了一眼挎着左臂,垂头丧气的乞颜刚,札木合面无表情,也直直地看着他。札木合是蒙人中有名的勇士,家里又是蒙族中的大族,甚得大王倚重,比起他阿齐思,在大王和雅尔丹公主的眼中,札木合的地位肯定比自己更重要,自己也不便重责,乞颜刚的乞颜家虽然已经没落,但他和札木合一齐逃了回来,自己不说札木合,自然也不能偏责于他了。

    叹了一口气:“算了,虽然死了不少族人,但总算是不辱使命,将这个女人带回来了,回去后,将他交给那个邬思远,我们便可以提出货物回家了,走吧!”

    札木合默不作声地跟着阿齐思向着卢城方向前进,心中却是极不痛快,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死了三十几个族中好汉,而且还没杀死云昭,结下这么一个梁子,以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蒙人勇士会倒在云昭的箭下,杀人母,夺人妻,这可是比天高,比海深的大仇,便是放在自己身上,那也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场面。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啊!札木合在心中恨恨地骂道。

    “值得么?”他恼怒地问道。

    阿齐思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青筋直跳的札木合,“值得,为了弄到足够多的武器与精铁,为了打造更多的长矛大刀与箭矢,就是再死这么多人,也是值得的,札木合,他们不会白死的,有朝一日,我们的大军会滚滚而来,替他们报仇雪恨的。”

第二十五:拦阻

    卢城之外,阿齐思一行人遇到了按时前来接应的邬思远一行人,看到阿齐思一伙蒙人个个沉着脸,有的带着伤痕,而且出去的百多人,这一次只回来了五六十余人,显然是吃了大亏。

    “抓到那个女人了么?”邬思远急急地问道。

    札木合的脸往一侧扭去,他懒得看邬思远这种人的嘴脸,阿齐思甩鞍下马,指了指横搁在马鞍上的柔娘,“幸不辱命,给你带回来了,没有少一根毫毛!”

    邬思远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很好,很好,阿齐思大人,你们可以去提货了,货场里,已经都准备好了。对了,你们此去,吃了点亏么?我看你们伤了不少?”

    阿齐思还没有说话,一边的札木合抢着道:“还好,就是回来的途中碰上了鹰嘴岩的土匪,双方激战一场,我们死了些兄弟,对方也没有讨着什么好,不劳邬先生关心。”

    阿齐思看了一眼札木合,略一诧异,便明白了札木合的意思,这一次动手虽然是他们蒙人,但真正的黑手,指使者可是这位邬先生,云昭没有死,对于他们是一大祸害,但如果能找到什么机会,将这次事件的内幕透给云昭知道,云昭就算要找蒙人复仇,也绝不会放过幕后指使者,更何况这个柔娘还活着,邬思远抢了这个女人去,绝对是要送给某人大人物的,而值得邬思远送女人的人又有几个呢,用屁股想,也就那么少数几个人,像云昭这样的人物,一旦知晓了他女人还活着,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那时候,他们自己干起来,对蒙人也是一大助力啊!

    札木合不提云昭的利害,只说遇上鹰嘴岩的土匪,便是给这邬思远挖了一个坑,当以后云昭找上门时,不知道云昭厉害的邬思远和他身后的人,必然要吃大亏。

    两名健妇从马鞍上将柔娘搬下来,塞进路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阿齐思等人告辞而去,看着这群蒙人的身影,邬思远冷笑道:“就这等身手,一群土匪就把他们打得丢盔卸甲,居然还妄想入主中原,真是不自量力,却让你们得意一时,等大王子坐上了那个位置,一定会大兵出卢城,将你们的什么兀达大王,雅尔丹公主统统捉去上京,嗯,听说那个雅尔丹长得亦是天姿国色,有草原第一美女之称,说不定大王子也是喜欢的。”

    翻身上马,一挥手,道:“我们走!”

    马车启动,向着京城方向而去,而此时,天色刚刚放亮,远处的地平线上,才露出了一丝丝鱼肚白。

    荒漠之上,云昭打马狂奔,一连奔出数十里,却是连个人影儿也没有看着,眼见着已是旭日东升,极目望去,荒漠之上除了星星点点的绿,和微微起伏的地面,竟是什么也没有。他那里知道,他所追的方向与那伙蒙人所走的方向完全相反,南辕北辙,他往荒漠走,而对手却是向着卢城而去,双方却是愈来愈远了。

    红娘子与三眼虎两人打马追上云昭,三眼虎大声喊道:“云昭,追不上了,你没看看地上吗,根本没有人经过,他们不是走的这条道,荒漠四通八道,我们追丢了他们,便很难再追上了。”

    “我一定要追上他们。我要救回柔娘!”云昭双眼血红,瞪着三眼虎,三眼虎被他眼中戾气所慑,嘴里一哽,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扫了他们两人一眼,云昭打马继续向前奔去。

    红娘子眉头一煞,嘴里忽然打了一个唿哨,云昭胯下那匹一直显得很温顺的大红马忽地长嘶一声,拐了一个弯,向着红娘子奔了回来,无论云昭怎样勒嚼头,这匹大红马歪着脑袋,却依然倔强地奔向了红娘子。

    红娘子打马迎了上去,一伸手扣住了马缰,“松开,不然我要打你了!”云昭怒吼道。

    红娘子看着他,平静地道:“云昭,你往那里追,荒漠四通八达,方圆万里,荒漠之中生活着蒙人部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知道是那一个部族抓走了柔娘,他们在那里?”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这就去荒漠,见一个部族,我便杀一个,直到杀光了蒙人,自然就救出了柔娘!”云昭怒道。

    三眼虎哧的一笑,“云昭,你以为自己是谁,是阎罗王呢还是天上的神仙,你以为蒙人都是纸糊的,泥捏的,你去杀他们,他们就伸着脑袋让你杀么?他们即便是猪,啃也啃死你,拱也拱死你,累也累死你,到时候你媳妇没有救出来,你自己也呜呼哀哉了。更何况蒙人之中也是有勇士的,也是有能人的,我们鹰嘴岩与他们打了几十年,死伤的兄弟不计其数,云昭,死的人中,有的比你更厉害。”

    “即便死,我也要去!”云昭横眉冷对。

    红娘子看着云昭,“云昭,你听我说,现在你茫无头绪,想要报仇,也根本无从做起,而且在云家村,你母亲,还有你那么的乡邻,都还暴尸于外,你就忍心看着他们躺在那里腐烂么?所以现在,你最要紧的事便是回去,先将你母亲还有那些村子里的人都下葬,然后再戡察一下村子里留下的痕迹,确认这是那一个蒙人部族所做的事,然后我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行吗?”

    听到红娘子说到这些,云昭一下子垂下头落下泪来。

    “而且正如三眼虎所说,蒙人之中也有极多厉害之辈,你这样贸然闯进去,必然是横死的下场。如果你蛮横行事,必然有死无生,你如果死了,谁替你母亲和那些乡邻报仇,谁去救柔娘回来?”

    看到云昭的反应,红娘子知道刚刚的一翻说辞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松开大红马的辔头,柔声道:“回去吧,先回云家村,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不急在这一刻的。”说完,圈转马头,往回走去,三眼虎看了一眼云昭,也打马跟了上去,云昭垂头沉默片刻,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这个犟驴,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三眼虎回头看着云昭,悻悻地道。

    “三眼虎,云昭眼下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撩拔他。”红娘子道:“体谅一下人家吧!新婚之夜出了这样的事情,任是谁也会发疯的。”

第二十六章:病来如山倒

    刚刚长出青苗的田间地头,多出了数十座新坟,三天来,云昭默默地挖着墓穴,默默地将云家村里的人安葬下去,一户一个坟头,整个云家村近乎全灭,只有十几个在卢城找到了活计的年青人幸免于难,得知了噩耗的他们匆匆从城里赶回时,见到的只是亲人已经僵硬的尸体,整个云家村陷入到了巨大的悲痛之中,而这个时候,云昭成婚时的大红灯笼还有不少挂在树梢门楣之上。

    三天里,云昭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地挥舞着镐头,沉默地将一具具尸体搬运到墓坑里,沉默地填上泥土,立起坟头,沉默地在一个个坟头前插上木头铭牌。三天以来,只是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他才合衣而卧在母亲的坟前,短暂的休息上几个时辰,稍稍恢复些精神,便又开始重复以前的工作。

    血丝密布的眼睛,迅速消瘦的身体让红娘子三人担心不已,特别是云昭的沉默和平静,更是让人觉得这其中隐藏的巨大悲愤,一旦爆发开来,必然便是火山喷发一般爆烈。

    “他挺得住吗?”看着挥舞着镐头的云昭,三眼虎擦了一把汗,这几天,他和燕小乙也一齐帮着云昭挖着坟坑,但需要挖得太多,而他们人数又太少,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陆续有幸存者赶回来才稍稍缓解了一下。

    “这样下去,这个家伙会发疯的!”燕小乙担心地道。“还不如让他发泄一下呢!”

    红娘子蒙在红沙下的脸上亦是充满了担忧之色,看着那张迅速消瘦,布满胡茬的脸庞,心中隐隐有种心疼的感觉,这三天,她一直负责为云昭三人准备吃食,饭递到云昭手里,他接过便吃,水端到手中,拿来便喝,仍然是一句话也没有。

    “他应当挺得住!”虽然心中没底,但是红娘子仍然道:“只要熬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就好了。”

    “红姑娘,难得地亲自下厨作饭啊!”三眼虎看着红娘子,“要是老当家的知道你在这里一连做了三天饭,保管眼睛珠子会惊得弹出来!在寨子里,你可从来没做过这些事。”

    红娘子瞟了一眼三眼虎,“那又怎样,我不做,难道指望你去做吗?你弄得东西能吃吗?”

    三眼虎哧地笑道:“红姑娘,说出来不是我打击你的自信,你弄的东西比我做得强不了多少,我和小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挺着吃呢,我估计那云昭现在根本就吃不出味来,便是夹生饭你递到他手里,保管他也三两下扒到嘴里去。”

    红娘子一下子恼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再啰嗦一声,今天让你没得吃!”

    三眼虎一下子举起了双手,“得,我服输了,虽然难吃,但总比没得吃要好!”

    看着三眼虎与燕小乙,红娘子恼羞成怒,一个转身便走了开去。

    当云昭立好最后一个坟头之时,一直晴了三天的老天爷开始变脸,先是阵阵乌云从天边移来,遮住了太阳,片刻之后,伴随着微风,丝丝细雨飘飘洒洒的落下,伴随着一声春雷的鸣响,雨便突然大了起来,豆子大的雨点砸在泥地上,溅起一个个黄色的水泡。

    田里的青苗在这久违的雨水浸润之下,显得更加翠绿欲滴,可是他们已经注定不会有人来打理了,种下种子的这些人现在都默默地躺在了他们的身边。

    春雷滚滚,如同雷神的战车从远处隆隆响着辗压过来,不时会有长长的闪电撕开低沉的云幕,在这大雨之中,云昭卟嗵一声,屈膝跪倒在母亲与岳父秦先生两人的坟前,“娘,岳父,你们放心去吧,我会替你们报仇的,我会挖出仇人的心脏,提着仇人的头颅,到你们的墓前祭奠你们的。你们,你们便好好地安息吧,不用惦念儿子了,岳父,我会找到柔娘的,你放心吧。”

    嗵嗵连叩几个响头,虽然地上被雨水浸湿,但这重重的几个头叩下去,落在那些细碎的石子之上,云昭的额头之上仍是渗出了血痕。

    红娘子,三眼虎,燕小乙三人走到云昭的身边,默默地躬身,向着云母的坟头鞠了一个躬,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红娘子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伯母,你放心去吧,云昭还有我们这些朋友,这些兄弟姐妹,不会孤单的。”

    转头看着两眼发直的云昭,红娘子低声道:“云昭,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你会好过一些,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母亲一定不快活,一定很不高兴,你岳父也会不高兴,他们还望着你给他们报仇,望着你找回柔娘呢!你弄坏了身子,谁来做这些事,你想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云昭转头看着红娘子。

    “哭吧,大声地哭一场,你会好受一些!”

    眼泪慢慢地从云昭眼睛里渗了出来,先是低声地抽泣,慢慢地声音愈来愈大,扑倒在坟前,抱着母亲的墓碑,云昭直哭得声嘶力竭。

    红娘子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哭得这么伤心,看着云昭伤心欲绝的模样,纵然多年的血腥生涯已经让她心硬如铁,此时,却也是仍不住留下泪来。一边的三眼虎和燕小乙也是鼻子发酸,眼睛涩涩的极为难受。

    “云昭,走吧!回去吧!”红娘子走过去,伸手拉起云昭。

    哭得浑身绵软无力地云昭被红娘子扯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却还在不时地回头看着那大雨之中的坟头。

    还没有走进大门,云昭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往地上摔去,走在他身侧的红娘子大惊,一伸手拉住云昭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的三眼虎与燕小乙也赶紧奔了过来,三人合力,托住云昭。

    “果然还是抗不住了,倒下了!”三眼虎摇头道:“像他这几天这种搞法,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能挺到今天,我已经很意外了。”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帮忙将云昭弄到屋里去躺下?”红娘子怒道。

    三天前的巨大喜悦和连接而来的巨大悲痛,在压抑了三天之后,一下子彻底爆发了出来,在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后,抑郁的情感得到了宣泄,但强撑着的身子一旦放松,便再也支撑不住,从来没有生过病的云昭第一次倒下,发起了高烧。

第二十七章:红娘子的心意

    夜已深,下了半天的大雨终于小了下去,变得稀稀疏疏地,打在茅草屋顶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顺着茅草滑落下来,落在石片砌成的阴沟里,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昏暗的油灯下,三眼虎躺在板凳上,燕小乙伏在方桌上,都已是沉沉睡去,红娘子此时已脱下了她那标志性的大红斗蓬和覆面红纱,娇俏的脸上带着一丝惶急,已经几个时辰了,云昭的高烧仍没有退去,整个人昏迷不醒,两腮通红,到了这个时候,更是开始说起了胡话,红娘子不通医术,平时更是没有照顾过人,此时直急得手脚无措,只能不停地将毛巾在冷水之中浸湿,拧成半干,然后放在云昭的额头之上。但却收效甚微。

    又有了半个时辰,红娘子伸手去探了一下云昭的额头,仍是火烫,即便不通医术,她也知道,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如果任由云昭这样高烧下去,轻则烧成一个白痴傻子,重则便会危及性命,必须马上带他去找医生。

    回头看见睡得鼾声大作的三眼虎和燕小乙,红娘子不由大怒,霍地跳起来,先是飞起一脚踢翻了板凳,三眼虎一下子重重地跌在地上,再一伸手,拎着燕小乙的耳朵,生生地将他扯了起来。

    “哎哟!”三眼虎捂着屁股从地上跳了起来,燕小乙则两手捂着耳朵,也在大声惨叫。

    “红姑娘,你干啥子吗?”三眼虎疼得滋牙裂嘴。

    “云昭都烧成这样了,你们两个没心肝的还睡得这么香?”红娘子怒喝道。

    三眼虎嘿地一声,“如果是你红姑娘烧成这样了,我会急得要死要活,上窜下跳,云昭病了,我干嘛那么着急,说起来,我们与他也只有数百之缘,我们还救过他两次命了呢,这小子,还一副不待见我们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儿!”

    “滚一边去!”红娘子怒道:“小乙!”

    燕小乙可没有跟红娘子顶嘴的胆子,“二当家的!”

    “扛上云昭,我们去找大夫!”

    “是!”燕小乙大声应道。

    三眼虎大声道:“且慢,红姑娘,你要带云昭去那里找大夫?”

    “这里离卢城近,当然是去卢城。”红娘子道:“云昭的病这么重?”

    三眼虎连连摇头,“红姑娘,你急糊涂了么?现在的卢城怎么去得?现在蒙人与卢城里的人打得火热,你忘了我们劫获得那批财宝吗,那可是去买军械的,如果说这件事卢城军方没有参与,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我们与蒙人有血海深仇,他们恨不得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扒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而卢城自冯从义走后,也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别忘了,我们是马匪,他们是官军。”

    红娘子沉默片刻,“顾不得了,云昭的病要紧。”

    三眼虎怒道:“这小子有什么要紧的,我看他壮实得很,说不定天亮之后,便又生龙活虎了,你不能去卢城。”

    “你想阻拦我么?”红娘子怒道,瞪了一眼三眼虎,“别忘了我是二当家,你不去便罢了,小乙我们走。”

    三眼虎一步跳到红娘子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他们,“红姑娘,你不能去,我是不会让你去的,老当家的让我跟着你,就是为了保护你,我不会让你为了这个小子去冒险的。”

    “让开!”红娘子喝道。

    三眼虎摇摇头,坚定地站在红娘子面前。

    红娘子大怒之下,一掌便击了过去,砰的一声击在三眼虎的胸膛之上,将他打了一个趔趄,三眼虎倒退数年满,一脸的痛苦之色,却仍是挺立在红娘子面前。

    “你,你怎么不躲开?”红娘子一惊,看着三眼虎,满眼尽是歉意,“你不要紧吧?”

    三眼虎摇摇头,“不要紧,红姑娘,我说了,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那云昭怎么办?”红娘子回头看了一眼燕小乙背上的云昭,“不去,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发烧么?”

    三眼虎叹了一口气,“红姑娘,实在不行,我们把他带回家去吧,姚谦的医术比起城里的那些大夫,一点也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红娘子迟疑地道:“可是家里隔着云家村有百多里路,不会误事吗?”

    “我们这个时候就走,快马加鞭,天亮就可以赶回去了。也只比卢城多了一倍的路程而已,这小子身子壮实,应当挺得住,再说了,红姑娘,你不是一直想拉云昭入伙么,以前他可能对我们有些偏见,这一次我们带他回家,让他亲眼看一看他眼中的马匪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他就能改变注意了呢?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三眼虎道。

    红娘子眼睛一亮,嗔怪地扫了一眼三眼虎,“有这么好的注意,先前为什么不早说,拖到这个时候?”

    三眼虎耸耸肩,“云昭一直不愿意加入我们,推三阻四的,这样的家伙,我怎么能随意带他去我们的老巢?要不是看在红姑娘你这么着急他,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呢!”

    红娘子脸一红,“我那里着急他了,只是人才难得,这样的人加入我们,会让我们的实力大大增强的。快走,小乙,我们回家。”

    “但愿吧!”三眼虎看着红娘子的背影,无言地摇摇头。

    燕小乙将云昭牢牢地缚在红娘子的大红马身上,几人翻身上马,打马向着荒漠深处,鹰嘴岩马匪的老巢急奔而去。

    卢城,还是那家客栈,阿齐思与札木合两人站在雅尔丹的面前。

    “东西都提出来了?”雅尔丹问道。

    “是,都提出来了,马上就可以起运。”阿齐思点头道。

    雅尔丹点点头,看向札木合,“红娘子出现在了云家村?”

    “是!”札木合道:“如果不是她的意外出现,云昭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公主,这一次我们死了好几十个兄弟。”

    雅尔丹摆摆手,“我知道了,红娘子,鹰嘴岩马匪,哼,哼哼,必须要想办法解决掉他们,这股马匪来无影去无踪,是长在我们身上的一颗大毒瘤,必须在我们南下的时候,将他们斩尽杀绝,否则必然成为我们的大患!”

    “可是他们行踪无可捉磨,战斗力又强悍,实在是不好对付啊?”阿齐思为难地道:“公主,单凭我们部族,实在是无能为力。”

    雅尔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阿齐思,你用不着在我这里叫苦,这话既然是我说出来的,自然是我来谋划,这一趟货我亲自押运回去,你先留在卢城,动用你的眼线,查查现在卢城主将司马瑞对于这股马匪是个什么态度,如果他与冯从义一般,想利用这股马匪来牵制我们,那的确是很麻烦,但如果这个司马将军不是这样的想法,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

第二十八章:整顿边军

    司马瑞现在过得极其舒心,卢城边军第一营现在已经完全落入到了他的掌控之中,实际上,便等于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整个卢城,当然,作为一个世家培育出来的优秀弟子,他也不可能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在优抚拉拢第一营的时候,烂得还不是那厉害的第二营乔子方的部队便成了他改造的目标,乔子方在司马瑞来到卢城之后,第一个投奔于他,这样的人当然是要给一点甜头的,第二营的改造便在司马瑞的直接主持下开始了。

    第一步就是厘清兵员,作为将来能够制衡第一营的存在,司马瑞当然不能容许第二营的将领们吃空额,而将第二营弄成一个空架子,司马瑞突然袭击造访,集合全营官兵,针对名册一场清点下来,乔子方脸如土色,司马瑞的脸上也不好看,整个第二营,在册士兵三千人,而实际兵员竟然只有二千出头,少了差不多一千人。

    看着簌簌发抖的一干将领,司马瑞真想跳起来抽他们一顿鞭子,这些蠢猪,即便想要发财,也要明白这些士兵才是他们的根本,没有强大的军队作为后盾,迟早便是别人餐桌上的一道菜。难怪当初王敏在探知走私的军械放在第二营的时候,便悍然下令第一营动手,与第一营比起来,第二营不但兵员差了太多,士兵的战斗力一看他们的队列便知道是一堆渣。

    卢城边军抗衡蒙族强大的骑兵,靠得是什么,除了卢城的城墙之外,便是依靠士兵紧密的阵形,强大的床弩,弓箭,手弩等组成近远程攻击,而这,是需要士兵勇于牺牲的精神才能达成的,而第二营懒散的作风,恐怕面对的蒙族骑兵发起冲锋时,铺天盖地的骑兵队列便会将他们吓跑。

    强行命令自己镇静,稳住心态,乔子方和他的第二营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不能过分苛责,否则会伤了自己人的士气。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司马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乔子方心惊胆战,低着头等着司马瑞狂风暴雨般的斥责,几个月的接触下来,乔子方知道眼前这个年纪并不大的将领并不是如同传闻中的世家子弟那般是一个绣花枕头,而是有几把刷子的,单看他不动声色地便剥夺了王敏对第一营的控制,便知端地。

    “请将军治罪!”乔子方使了一个眼色,第二营的四名哨将跟着他一齐跪倒在司马瑞面前。

    “起来吧!”司马瑞摆摆手。

    乔子方抬头偷瞄了一眼司马瑞,确信对方并没有如同预料之中的大动肝火,这才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一个统兵将领,最难以容忍的便是这样的事情,自己也是昏了头了,空额太多了。

    “将军!”乔子方叫了一声,正想说话,司马瑞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以前冯从义老将军在时,对第一营颇多偏爱,你们是有点像小媳妇,是不?”司马瑞笑着道。

    “对,对对!”乔子方一听对方的口气,竟然是在为自己开解,不由大喜,连连道:“不错,司马将军,冯老将军在时,只信任第一营,我们第二营,当然听,也不仅仅是我们,还有第三和第四两个营,都是缺这差那,有时候饷银也不能发齐,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司马瑞在心底里冷笑一声,冯从义他虽然不认识,但从叔叔那里,还是听到了一些,叔叔对这个冯从义还是很敬佩的,曾说过如果不是冯从义镇守卢城几十年,那卢城早就成了蒙人的了。这个乔子方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往冯从义身上泼脏水,他很是不屑。

    “虽说如此,但你们吃空额吃得如此厉害,万一爆发大战,你们第二营还能打仗吗?看你那些士兵的模样,恐怕一触即溃吧?这就是我大越的边军?”司马瑞的口气突然严厉了起来,脸色也板了起来。

    “将军恕罪,下来之后,末将马上组织士兵加强训练,一定让他们尽快地恢复战斗力。”乔子方赶紧道。

    “这样最好!”司马瑞缓和了口气,道:“第一步,先将这些缺额给我补齐了,一个也不许差,差了一个,乔将军,我丑话说前头,我可是要砍你脑壳的。”

    “末将明白了!”乔子方低下头。

    看到乔子方温驯地应承,司马瑞笑着站起来,走到乔子方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们要是差钱,便直接跟我说嘛,支应你们一些日常用度,本将还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从此以后,绝对不允许吃空额,喝兵血。你明白吗?”

    “明白!”

    “从明天开始,第二营要立即加强训练,恢复战斗力,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要看到一支完全不同的部队,你们的战斗力最低要达到第一营的六七成左右,能做到么?”司马瑞问道。

    “末将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嘿嘿,就是没有把握罗?王壮将军!”司马瑞喝道。

    “末将在!”司马瑞身后的王壮向前踏出一步,他的妻子经过司马瑞花大价钱从上京请来的大夫诊治过后,如今已是大好,眼看着还过个几个月便能恢复如初,而治疗所需的花费,完全是由司马瑞包干了的,这让王壮感激涕零,要知道,以他一个哨将的地位,别说根本接触不到上京的这些御医,便是能见着,他也请不起,经过这一事,王壮现在已经彻底成了司马瑞的心腹。

    “你便留在第二营,协助乔将军训练第二营,什么时候第二营战斗力成形了,什么时候你来向我覆命!”司马瑞道。

    “末将遵命!”王壮抱拳道。

    “司马将军!”乔子方一听便急了,这不是要剥夺自己的兵权么?“司马将军,末将有能力将第二营训练好,勿需王壮将军操心。”

    司马瑞嘿嘿一笑,“乔将军,你放心吧,你要负责整个第二营的事务,在练兵一事上必然是忙不过来的,我让王壮过来帮忙,等第二营整训完毕,王壮还是会回去的,他不会留在第二营的。”

    乔子方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王壮,“王将军,那就有劳了!”

    乔子方是营将,比王壮要高了一个级别,见乔子方转向自己说话,王壮赶紧抱拳道:“还请乔将军多多指点,末将有什么疏漏之处,请乔将军不要客气。”

    乔子方笑道:“王将军能得司马将军看重,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我第二营的整训便交给王将军了。”

    “不敢!不敢!”王壮低头道,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轻蔑之色,作为第一营的将领,对于第二营上上下下,有着发自内心的一种蔑视。

第二十九章:试探

    从第二营的驻地回来,司马瑞的心情极是舒畅,王壮当然不会留在第二营,第二营有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乔子方就够了,乔子方已经参与了走私军械的事件,已经被牢牢地绑了自己,不是大王爷的马车上,不可能脱身了,除非他不想活了。而王壮现在对自己也是感激莫名,也完全地投靠了自己,这件事自己做得漂亮,不过是一些银钱而已,算得了什么,钱对自己来说,来得容易得很。而像王壮这样有本领又耿直的将领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那才是难得。司马瑞是想让王壮去第二营磨练一番,然后便将他提起来,去第三营任营将,相信以王壮在第一营磨练出来的本领,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又多一个战斗力极佳的营。

    王壮不同于乔子方,乔子方是诱之以厉,施之以威,而王壮则是使之以恩,对王壮这样的人来说,恐怕最怕的就是欠人的恩情吧,司马瑞微笑着想,自己到卢城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大王爷弄些使唤的银子,自己可也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如果仅仅只能为大王爷弄银子,不免将自己的格局弄得小了,也会使那些大人物们看不起自己,只要自己手中握有强劲的实力,将来才会有更大的发言权。才能飞黄腾达,也许,司马家的下一任族长,自己不是没有机会的。

    心情舒畅地回到自己的府第,这里原是冯从义在卢城是的将军府,不过司马瑞住进来的时候,嫌其太过于破旧寒酸,于是大兴土木,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历时已经两月,尚没有完工,院子里倒处堆着山石泥灰,树木花草。

    “将军,有客人来了!”奢文庄疾步迎了上来。奢文庄是自己拜访在谭州任职的叔叔时,叔叔司马仁推荐给自己的幕僚,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司马瑞倒也了解了这人肚子里是有货的。

    将马缰扔给亲兵,司马瑞一边向内里走去,一边问道:“是谁呀?”

    奢文庄道:“是卢城最大的皮货商人皮定秋。”

    司马瑞闻言顿足道:“就是榷城开设之后,那个给我送了银子的皮货商人?有趣,做皮货生意,又姓皮,当真是相得益彰。”

    奢文庄笑道:“正是,此人也算是大手笔,第一次拜会将军就送了一万两银子,将军,见是不见?”

    司马瑞笑道:“看在一万两银子的份上,见见吧,他今天是礼节性的拜访呢,还是有事求我?”

    “看他模样,倒是有事要求将军。”奢文庄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个商人,无利不起早,下了注,当然想着收回本,走吧,去瞧瞧他有什么事?如果提的要求过份,别怪我喷他一脸口水。”司马瑞道。

    先到内里换了衣裳,洗了一把脸,司马瑞才慢悠悠地走向客厅,客厅里,一个身材壮实,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正焦急在堂里转着圈子,看到司马瑞进来,赶紧迎了上去,一揖到地,“小民皮定秋,见过司马将军!”

    司马瑞呵呵笑着,先前在外面的轻蔑与不屑此时完全化为了脸上阳春白雪般的笑容,“皮掌柜,多日不见了?别来无恙?”

    皮定秋笑容满面,“有劳将军挂念了,小民很好,很好!”

    “坐,来人,给皮掌柜换一杯茶!”司马瑞叫道。

    皮定秋从早人便到了将军府,不巧司马瑞却去第二营巡查,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杯子里的茶早已喝成了白水,不过总算是等到了司马瑞回来,看到司马瑞心情很好,不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听说皮掌柜一早就来了,不知是有什么事情吗?”司马瑞看了一眼对方,端起丫环送上来的香茗,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弄着茶叶的浮沫,问道。一边的奢文庄也看着皮定秋,等待着他的回话。皮定秋一次就送给了司马瑞一万两银子,这一次上门开口,他所求的肯定便不算是小事。

    听了司马瑞的话,皮定秋脸色一变,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卟嗵一声跪倒在司马瑞面前,“司马将军,你要为我作主啊!”

    皮定秋突然的动作倒是吓了司马瑞一跳,放下茶碗,站起来扶起皮定秋,温言道:“皮掌柜,有话慢慢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奢文庄也在一边道:“是啊,皮掌柜,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你讲出来,只要不让将军为难,一定会帮你的。”

    “不错,不错!”司马瑞点头道,“是在卢城里有什么不开眼的人与你为难?”

    皮定秋摇摇头,“司马将军,我的商号派去大漠上收购毛皮的商队一连两次在大漠之中被鹰嘴岩的马匪给劫了,人杀了,货抢了,血本无归啊,请大将军为我作主,剿灭了这股为非作歹的马匪,为我们这些良民伸冤报仇啊!”

    听到事关鹰嘴岩的马匪沈风,司马瑞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一下子严峻起来。

    “你说是鹰嘴岩的马匪沈风?”

    “是,就是他们!”皮定秋咬牙切齿,“那叫一个惨啊,我十几个伙计,那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啊,没一个活着回来,全都被杀了,司马将军,你要为我作主啊!”

    司马瑞看了一眼奢文庄,奢文庄微微摇头。

    “皮掌柜啊,你也知道,我刚来卢城,说句不好听的话,卢城边军现在还有不少我指挥不动呢,而沈风这股马匪盘踞在荒漠之中已有数十年,实力雄厚,便是以前的冯老将军也无可奈何啊,更何况我初来乍到,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司马瑞道。

    皮定秋抬头看了一眼司马瑞,试探地道:“司马将军,我听说以前的冯老将军不是剿不了这股马匪,而是与那马匪头子是旧识,所以顾念旧情,不肯下手对付他们。”

    “住嘴!”司马瑞勃然大怒,“皮掌柜,我敬你是客,你如果再胡言乱语,诋毁朝廷大将,休怪我一顿乱棒将你打出去。冯老将军忠义无双,镇守卢城数十年,岂是你能诽谤的,单凭你这几句话,我便可以治你的罪,你可知道吗?”

    皮定秋想不到司马瑞说翻脸就翻脸,不由脸色变得煞白,一边的奢文庄笑道:“将军不要动怒,皮掌柜这不是心痛商号数次被劫,损失惨重,有些口不择言么,相信他不是有意的,是吧,皮掌柜?”

    皮定秋连连点头,“将军恕罪,是我昏了头,胡言乱语,将军就当我喝醉了胡言乱语。”

    借着这个台阶,司马瑞也是换了脸色,“嗯,以后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皮掌柜,你的事我会记在心里的,鹰嘴岩的马匪,迟早我会将他们剿灭。你们以后行商,小心一些避开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能轻动的,你明白么?”

    “明白,明白,司马将军,如果您那天决定动手剿灭他们,小人愿意负担您剿灭他们一半的军费。”皮定秋道。

    司马瑞哈哈大笑,“皮掌柜可真是财大气粗啊,这是军国大事,岂能由你一个商人来出资,说出去没得惹人笑话。”

    皮定秋陪笑着道:“我知道在中原,如果要出动军队剿匪,那是有开拔费的,这笔费用小人愿意出!”

    司马瑞微笑不语,中原军队的这个习惯他当然是知道的,不过边军还没有这个传统,“好吧好吧,如果我出兵的那一天,我一定会通知皮掌柜的。”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皮定秋喜形于色。

    “喝茶,喝茶!”司马瑞笑着端起了茶碗。

    皮定秋站了起来,“多谢将军,将军百忙之人,小人就不敢打扰了,这便告辞!”

    司马瑞放下茶碗,“皮掌柜这便要走啊,哈哈,也是,对于皮掌柜来说,时间可就是金钱,文庄,替我送皮掌柜!”

    “不敢劳动奢先生!”皮定秋连连推辞,奢文庄却仍是坚持着送他出门。

    看到两人的背影,司马瑞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想起了在潭州时,叔叔曾对自己说过,有一个贵人委托自己有机会杀掉沈风,叔叔没有说这个贵人是谁,但能请得动叔叔的人,自然不会是一般人物,这倒是一个机会,一则剿了这股盘踞荒漠多年的马匪,可以彰显自己的军功,二来也是卖了那个贵人一份人情。只是沈风也不是那么好剿得呢!

第三十章:喂药

    “文庄,你怎么看这个皮定秋?”司马瑞仰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问刚刚返回来的奢文庄。“我看他有些不大对头啊?”

    奢文庄笑道:“将军的感觉很对,这个皮定秋是来试探我们的,沈风的马帮极少打劫过往客商,即便打劫,也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夺了财,还要命。”

    “试探我们?什么意思,是谁想动沈风?”

    “将军想想,这个荒漠之上,谁最想要沈风的命?”

    “蒙人!”司马瑞恍然大悟,脸上忽地露出腾腾杀气,“这个皮定秋是蒙人的狗腿子!”

    奢文庄不以为意,“这个皮定秋是皮货商人,往来大漠与中原之间,与蒙人有联系并不稀奇,眼下我们与蒙人签定和平协议,倒是不好动他,更何况,将军,蒙人想要沈风的命,我们不也有这个打算吗?何不顺手推舟,对方想试探我们的态度,我们便露一点口风出去,让蒙人去与沈风打死打活吧,不管谁吃亏,于我们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司马瑞嘿嘿地笑了起来,“文庄先生说得有理,蒙人担心我与冯从义一般,与沈风互为犄角,所以派了这个皮定秋来试探我的态度,哼哼!”

    “沈风是当年冯从义的同僚,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是以沈风这些年在大漠纵横来去,但冯从义一去,沈风还想与往年那样嚣张么?一个小小的马匪,千余人的队伍,能成什么气候,我们与蒙人真打起来,他们帮得了什么忙,冯从义以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不杀沈风,我可没这么好说话,蒙人要杀他,便由他们去,我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司马瑞对奢文庄道:“文庄,你不妨放个消息给那个皮定秋,就说我恨沈风恨得牙痒痒的呢!正在谋划着怎么将他们剿个一干二净。”

    “文庄遵命!”奢文庄笑道。

    云昭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帐顶,缓缓转动目光,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无论是摆设还是房屋的样式,显然,这里已经不是云家村了。

    浑身酸疼,没有丝毫的力气,强撑着慢慢地半支起身子,云昭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是哪里呢,是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呢?对了,一定是红娘子他们,自己昏倒之前,是跟他们在一起。

    房门轻轻一响,一个灰衣老者走了进来,看到半支着身子的云昭,喜道:“好,醒过来了,我就说嘛,你这么强壮的身体,应当是能挺过来的,不过也很凶险了。”

    “请问您是?”云昭低声问道。

    灰衣老者笑道:“我叫姚谦,嗯,是个大夫,有人把你送到我这儿来,对了,那是二天以前的事情了,你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原来是姚大夫,谢谢您救了我,我身子一向强壮,这一次是怎么啦,一病就病得这么厉害?”云昭问道:“现在我还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

    姚谦走到床边,伸手把住云昭的脉腕,边把脉边道:“你是疲劳过度,又加上悲伤过度,风雨一激,风寒入体,这种病很凶险的,也幸亏你身子强壮,送你来的人也还算及时,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否则,不死也要成一个白痴了,至于你说现在浑身没力气,那很正常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完全好,总得十天半个月吧!”

    松开云昭的手腕,姚谦笑道:“倒也不必谢我,现在你的病情基本已没有什么大碍,桌上的药你喝完之后,从明天开始,我就换一个方子了,主要是补补身子,你今天刚醒,还虚弱得紧,就不要强自起床了,好好地休息一下,等身上有力气了,再起来活动活动。”

    “谢谢大夫,大夫,这是那里啊?”云昭问道。

    “你说这里啊,我们把这里叫老巢,也叫家,呵呵,等你能下床活动后,就能看到了!”姚谦呵呵笑着走了出去,留下一头雾水的云昭。

    是红娘子把自己送来的,这里不会是鹰嘴岩吧?云昭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门板响动,云昭转头看去,一个青衣女子走了进来,长长的辫子垂在身侧,一身剪载得体的青衣很好地构勒住了少女的轮廓,皮肤略微有些黑,但看着却极精神,一双大眼睛云昭总觉在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听姚先生说你醒了,我来看看?”那青衣女子脸上笑意盈盈,走到床边,上下打量着云昭。

    “姑娘是?”云昭有些迷惑地问道。

    青衣女子脸色一红,显得有些尴尬,又有些着恼,“你说我是谁?”

    云昭一呆,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听着对方的声音,陡然之间反应过来,“你是红娘子!”他虽然与红娘子见过几次面,但那几次红娘子从来没有解开过覆面红纱,以至于他还从没有见过红娘子的真实面目。

    “算你还是有点良心的!”红娘子开心地笑了起来,“怎么,看你的眼色,有些很失望的样子,红娘子应当长成什么样子的?”

    “我还以为鹰嘴岩的二当家红娘子应当是那种极凶悍的模样呢,着实有些想不到是你这个模样的。”云昭呐呐地道。

    “你与我才见过几次面,怎么知道我凶不凶?”红娘子笑着,端起桌上的药碗,坐到床边,用汤匙舀起药汤,略略伸出舌尖,尝了一下,眉头微皱,“好苦!不过良药苦口,张嘴!”红娘子将汤匙伸到云昭的嘴边。

    云昭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红娘子似笑非笑地道:“你试试,你的手有力气没有?抬不抬得起来?你是想把被褥都弄脏吧,姚大夫可不会替你洗,最终又得着落在我的身上呢,听话,张嘴!”

    云昭试着想要动一动,身上阵阵酸疼立时袭来,果然是浑身没有丝毫力气,看着红娘子,楞了半晌,终于还是张开了嘴巴。

    “这就对了嘛!”红娘子笑逐颜开。将汤匙里的药汤倒进云昭的嘴里,又舀一勺,一边喂到云昭的嘴里,一边道:“姚大夫说了,你这种状况是正常反应,只要醒过来,稍加休息,等到明天就能活动了,有个十天半月,便又恢复如初,你不要着急。”

    正说着,云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的药汤不仅喷了出来,点点黄色的药汤沾在红娘子的前衣襟上,“对不起,对不起!”云昭连连道,“岔气了,不是故意的!”

    红娘子从衣袖里摸出一根手帕,替云昭擦去嘴边的药汤,惊奇地看着云昭问道:“怎么,你很热么,怎么满头满脸的大汗?”

    “不,不是热,不热!”云昭连连摇头。“是,是有些不自在!”

    红娘子明白过来,笑道:“这有什么不自在的,我们也并肩战斗过好几次了,你就权当我是你战友呗,来,我替你擦擦汗,再把这药喝完了,然后躺下乖乖地休息,明天就能起床活动了!”

    “行,行!”云昭连连点头,却是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屋外,三眼虎正当当地帮着姚谦的药臼里舂着一些药草,听到屋里的对话,三眼虎嘴一扁,对着姚谦道:“姚先生,这可真正是气死人呢,我与红姑娘也是战友吧,我受了这么多次伤,就没见红姑娘给我喂一次药,擦一次汗,便是来表示一下关心,也是敲着我的脑壳喊,三眼虎,别装死了,爬起来跟我干架去啦!”

    姚谦听着三眼虎的话,直笑得前仰后合。“有本事,这话你当着红姑娘的面说去!”

    三眼虎嘿嘿笑道:“我有那么蠢?那脑袋上还不多几个包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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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温顺的良民被逼上梁山之后愤怒的呐喊,一个草根从底层奋斗的漫漫征途,一段血与火,情与仇交织的多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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