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幽闭
见孙翊停下了脚步,孙暠反而停止了挣扎,他继续说道,“小七你如此聪慧,难道就对伯符遇刺没有心生疑虑吗?”
“许贡的门客是怎么知道伯符那天会去打猎的?他们又如何知道伯符打猎的地点及路线的?”
“四月初四是二伯父的生辰,在二伯父去世之后,伯符每年都会在那一天在吴县南山中打猎,待猎到猎物之后,再亲自烹煮祭奠二伯父。
而伯符的这一习惯,只有吾等兄弟几人才最清楚。”
孙暠说完这些后,孙翊已经转过身来。
孙策之死,可能和孙暠有关!
孙翊眼中的杀机慢慢浮现,心中也在渐渐积聚着怒火,他一字一顿地问孙暠道,“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翊的这句话寒意满布。
看到孙翊的这番反应,孙暠觉得心中很是畅快。
他肆意的笑了起来,然后朝孙翊说道,“我告诉你,那些消息就是我透露出去的。没有我,那些人又怎么能够对伯符刺杀成功呢?”
“怎么样,愤怒吗?”
孙暠的语气极尽挑衅。
听到孙暠如此说,孙翊再也忍不住。
他跨步来到孙暠身前,将其从地上狠狠拽起,抓着他的衣领一路往后退,最后将其狠狠撞在了梁柱之上。
他对着孙暠愤怒地说道,“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孙翊的失态让孙暠觉得很满意,看到方才如神祗一般的孙翊如此暴怒,他感觉很畅快。
他继续刺激孙翊道,“四月初四是汝父亲的生辰,如今也是汝大兄的忌日,而这一切是我一手造就的,你难道不恨吗?
难道现在,你还不准备杀了我泄愤吗?”
孙暠的话正在进一步刺激着孙翊。
孙翊感觉此刻心中有个声音正在大声呼喊着,“杀了他,快杀了他,为大兄报仇!”,原主残留着的情感,正在剧烈冲击着孙翊的思绪。
除此之外,孙翊想到他自穿越来如履薄冰,走一步算三步,生怕哪步行差踏错,他就此坠入万丈深渊。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的这个孙暠。
若不是他,孙策不会死,孙策不死,孙翊就不会这么累。在孙策的羽翼之下,孙翊一生富贵不愁。
他真该死!
孙翊从一旁的谷利腰间抽出长刀,他将长刀紧紧抵在孙暠的肚子上,说道,“真以为孤不敢杀了你吗?”
孙翊持刀的力度正在逐渐增加,锋利的刀尖很快划破了孙暠的衣服,触及到了他的皮肉,而后孙暠的腰间缓缓流出了血液。
腰上那刀锋冰冷的触感和身体被慢慢划开的痛感,不仅没有让孙暠惧怕,反而让他心中闪过窃喜。
方才孙翊所言的对他的处罚,对他来说实在比死还难受。
他宁愿被孙翊夺去性命,也不愿那样苟且偷生的活着,那样是生不如死。
所以他要用埋藏在心中的秘密来刺激孙翊,孙暠知道孙翊不杀他是为了什么。
既如此他就偏偏要让孙翊杀了他,让孙翊的盘算落空,孙翊想一举两得,他就偏偏不让孙翊如愿。
这一世他是败了,但他可以在时间上打败孙翊。
无论孙翊将来立下多大的功业,亲手杀害血亲的污点也会伴随着他一生。
在今世,这个污点会让他饱受宗室,民间,士族的非议,在将来千百世,这个污点他也永远洗脱不掉。
名望是一个人处世的根本,若名望不佳,孙翊将来平定天下的难度只会加倍递增。
就像孙策在世时随意杀害名士一般,杀了之后导致舆论沸腾,士人离心,叛乱蜂起。
若没有这一点,自己又怎么能找到那些人合作呢?
如今孙翊的反应正符合着孙暠的期待。
就在孙翊手上力度逐渐增强,这把长刀要贯穿孙暠肚子的时候,房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亮的女声,
“夫君,慎重!”
这声女声让暴怒中的孙翊的思绪,恢复了短暂的清宁。
在这短暂的清宁下,孙翊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将刀抽离了孙暠的腰间。
孙翊的突然变化让孙暠意外,反应过来的他想冲上去抢过刀,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亲卫拦截下,然后又被狠狠按在了地上。
恢复冷静的孙翊倒退了两步,谷利急忙上前扶住孙翊,却被孙翊一把推开。
刚刚的自己是怎么了。
他很清楚亲手处决孙暠,对他的名声有多不利。但是他刚刚还是差点做了。
他的性格是冷静谨慎的,按照他本来的性格是不会这么不理智的。
难道是因为,原主残留下的情感对他影响太深了吗?
孙翊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探寻这事原因的时候,如今他要先把孙暠这事做个了结。
孙翊蹲下来,用手捏着孙暠的脸庞,将其的头抬起来与自己对视,说道,“你很想我杀了你吗?但是可惜,我没有那么傻。”
孙暠见孙翊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语气也变得如刚刚一般淡漠,这让孙暠心中难以置信。
就算孙翊是高高在上的神,但他也有亲情牵绊。
孙翊对孙策的情感众所周知,刚才他以孙策之死刺激孙翊,孙翊的确是瞬间暴怒了,但现在怎么就恢复冷静了。
孙暠不死心,再度对孙翊说道,“你不杀我,这样对得起伯符吗?”
孙暠的话让孙翊笑了起来,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求死之人。
孙翊用手掌拍了拍孙暠的脸,他说道,“很感谢你告诉我真相,但按照你的罪行,如果仅仅是杀了你,这样太轻了。”
“世上有一种刑法叫求死不得,孤如今就要赐你这种刑法。”
方才孙翊如果像神祗,那么此刻的他在孙暠看来,更像一个魔鬼。
“幽闭恐惧症听过吗?”
“孤不会将你流放,孤会将你一辈子囚禁在此,孤会命人将这房间的门窗、房门全部用木板封死,只会留一小口用来送饭菜之用。
从今日起,孤要让你见不到一丝光亮,只能沉寂在这无边的无智无识的黑暗之中。”
“而且孤会将这一片百步内划为禁区,人,牲畜,鸟兽,进之则死。
孤要让你今后听不到一切外界的声音,将你从这个世界中彻底剥离开来。”
“到时候,你每生存一刻,心每跳动一下,都会是最好的惩罚。”
“这便是生不如死。”
孙暠越听越心惊,孙翊的话就像魔鬼的呓语般让他恐惧。
虽然这种刑罚听起来没有身体上的伤害,但他有一种直觉,这是一种比斩首更残忍百倍的刑罚。
孙暠不复方才的桀骜,他激动的说道,“小七你不能这样子做,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不能这么狠心。
我宁愿死,也不愿受此幽闭之刑。”
孙暠的话让孙翊不禁嗤笑起来,“兄弟?在你谋害大兄的时候,想过他和你是兄弟吗?在你举兵反叛我的时候,想过我和你是兄弟吗?
当初若是你获胜,按照你的秉性,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孙翊的三个问句,问的孙暠哑口无言。
“而且从今日起,我姓孙,你姓张,何来兄弟一说?”
孙翊说完后,已然起身。
孙暠不甘心,他对孙翊怒吼道,“若伯符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对待兄弟,他会怎么想。”
孙翊听后转身,一脚狠狠踩在孙暠的脸上,“大兄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
“就算大兄真的泉下有知,将来孤百年后,自会向他解释。”
踩完孙暠后,孙翊转身往房门走去。
这时,房内飘荡起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派人照顾好他,孤要他这辈子无妄无病,长,命,百,岁!”
“唯。”谷利领命。
孙暠在听到孙翊的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此刻他的心中第一次浮现了悔意。
他后悔了,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七十五章 无所顾忌
孙氏宗亲们在外焦急的等待着,他们现在的心情比起孙翊刚刚进去时,更加糟糕。
原因就在于在孙翊进入后不久,房内就突然传出了巨响,而且还能隐约听到孙翊的怒吼及孙暠那猖狂的笑声。
很明显孙翊被孙暠惹怒了。
这让门外的宗亲们很是担心。
在房内传出巨响的时候,孙静从石凳上抽身而起,他心急之下想向房内走去,却畏惧于孙翊的命令而止住了脚步。
此时在场的除了孙氏宗亲之外,徐氏也在。
她刚刚也听到了房内的那声巨响,所以才有了她的那一声声音。
孙母的嘱托音犹在耳,她喊出那句话一方面是为孙翊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自身考虑。
孙母心中对她本就有了嫌隙,若是这次孙翊真的杀了孙暠,孙母可能会将这件事怪责在她头上,认为她劝阻不力。
这样子她以后在府内的情况,就会愈发被动了。
就在院中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房门打开,孙翊从中走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到了孙翊身上。
徐灵伊更是眼尖,她看到了孙翊的衣袖上已经被血液染红一片,而那血液不像是溅上去的,更像是从孙翊的手中流出来的。
她惊的一下子来到孙翊身旁,扶起孙翊的手臂仔细打量起来,她心急地问孙翊道,“那逆贼行刺三郎了吗?”
徐氏此话让在场的孙氏宗亲齐齐一惊,这时他们也看到了孙翊衣袖上的血液,而后他们吓得全都俯身参拜孙翊,无一人敢直视孙翊。
孙暠这个疯子!
徐氏轻轻抚着孙翊的手臂在观察着,却没有发现伤口所在,她有些诧异的看向孙翊,孙翊对着她笑了笑,示意无大碍。
孙翊知道这应该是刚刚用力过猛,让有些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但是孙翊没有解释,他将沾了鲜血的手负在身后。
“孙暠犯上作乱,此其罪一。行刺于孤,此其罪二。”
“此等包藏祸心,心如蛇蝎之人,不严惩不足以正法纪。
但孤念其早年有功,又与孤有兄弟之义,现饶其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孤耻于与孙暠此人同族,现剥夺其族名,改姓为张,其子孙塘,一并改名为张塘,且张暠后辈生生世世不得入仕,从军。”
“另随张暠叛乱者,曲长以上军官皆斩,其余人等流放会稽。张暠关押在此,非死不得出。
凡我孙氏之臣,孙氏之民,不得探望,不得联络,违者斩。”
孙翊对张暠的惩罚让在场的众宗亲心惊,这种刑罚比杀了张暠更让他们畏惧。
说完后孙翊来到孙静身前,他低头在孙静耳边说道,“孤毕竟没有杀了他。”
孙翊的话让孙静的身子俯的更低了点。
而后孙翊抬头对在场的众宗亲宣布道,“叔父沉静有礼,孤命叔父担任奋武中郎将一职,替孤镇守富春。
叔朗轻财好义,多有声名,孤命其为靖武校尉,授兵二千镇守巴丘,替孤防备西境。”
孙翊的任命宣布后,孙皎赶忙领命,只是孙静还未有所反应。
当初孙策想任命孙静为奋武校尉却被孙静拒绝,如今孙翊任命其为奋武中郎将,孙静也出现了犹疑之态。
但片刻后,孙静就对孙翊参拜道,“臣领命。”
孙静的识时务让孙翊满意,他看了一眼在场的宗亲之后,然后带着徐氏离开了别院。
在孙翊走后不久,别院内就出现了大批携带木板的士卒。
不一会后,别院内就响起了嘈杂的敲打门窗的声音,观这些士卒作态,竟是要将这间房彻底封死。
这一幕,更是让还没走的众宗亲们,平空打了个冷颤。
这时谷利来到诸位宗亲身前,他对他们一拜后说道,“还请诸君离开此处,君侯说了,从即日起,这处乃是禁地,
生灵不入。”
众宗亲们听后,急忙都退出了别院。
...
孙翊和徐氏回到了吴侯府,来到了祠堂外。
这里供奉着孙翊这一支的祖先牌位,在不久前,孙策的牌位也被迁入了此处。
在进入祠堂前,孙翊对徐氏嘱咐道,“孤一会会让亲卫将此处包围起来,而卿就替孤守着门口,任何人来了,都不能让他进入祠堂。”
“包括母亲。”
徐氏听后点点头,但她还是担忧着孙翊手上的伤势,她劝道,“不若先让医官来看看你的伤势吧。”
徐氏不知道孙翊是怎么受伤的,但这不妨碍她对孙翊的关心。
孙翊摇摇头说道,“我的伤势没有大碍,现在我有些话要跟大兄及父亲说,记住,切记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孙翊的语气让徐氏也慎重起来,她说道,“妾不会让人打扰夫君的。”
孙翊这才放心,在他示意之下,跟随他的亲卫分散而开将祠堂包围了起来,而后他就这样一个人踏入了祠堂之中。
在进入祠堂内后,孙翊关上了大门,转身看向了立于灵台上的那些牌位。
孙翊来到灵台前,点燃了两根香火,分别插在了孙坚和孙策的牌位之前,至于其他祖宗,他又不认识,懒得点。
插完香火之后,孙翊对着孙策的牌位说道,“后世一直对你之死众说纷纭,有说是孙权授意的,有说是郭嘉派人刺杀的,也有人说是江东世家豪族进行的一场政治豪赌。”
“许多人为了这个疑案,各持己见在贴吧上论战,那种场面你一定想象不到。”
“很精彩。”
说到这里,孙翊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当时的自己也是那些论战的人员之一。
“到现在,我才知道害你的元凶是孙暠,是他把你的行踪透露给那些世家豪族,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原来凶手不单单只是一方,是双方,甚至是三方。”
“怪不得,前世《三国志》中,对孙暠这个人没有列传,他的事例只能在一些地方志中才能看到。
他身为孙氏宗亲,又有战功,不应该如此。
想来在原来的历史上,你的二弟也应该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因此将孙暠的一切官方记载全都抹除了。”
“如今我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孙暠已经得到惩处,那些世家豪族更是逃不掉,这件事正好也给了我一个清理他们的由头。
至于郭嘉,如果这件事他有参与,我也不会放过他。”
“我为你报仇,一是为了政治利益考虑,二是可能我真的把你,当成我的兄长了吧。”
“但其实我心中有个藏得很深的秘密,我是三郎,但也是一个穿越者!”
讲到此,孙翊的脸上浮现了自穿越以来就没有出现过的笑意,充满了畅快和轻松。
这一刻,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了。
第七十六章 矛盾
在穿越过来后,孙翊就发现自己虽然占据了这具身体,但是原身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给他。
这对当时刚刚穿越来的孙翊来说,帮助了他很多。
让他在当时可以更好的融入这个时代,不会因为格格不入而让人怀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原身留下的那些东西,在一些时候反而可能会让孙翊犯下错误。
例如刚才孙翊听到孙策之死的真相时,他瞬间就暴怒了,就是因为原身留下的情感在作怪。
而这也让孙翊意识到一件事的严重性。
孙翊很清楚他就是21世纪的大学生,穿越来到了汉末时代,灵魂占据了原身的身体,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因为他的主体记忆全都是后世的内容,后世的同学、朋友,从小到大的重要经历,他都清楚的记得。
他受到的知识教育都是新时代的教育,而他的性格也是他本身的性格,谨慎冷静,必要时也充满了好胜心。
在一开始时,原身留下的这些情感影响并不强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如今的社会环境是汉末时代的封建社会,言谈,习俗,风气都与后世迥然不同,这种强大的社会氛围在默默影响着孙翊。
两相作用之下,原身的情感记忆对孙翊的影响更深了。
在今日,孙翊真正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可以融入这个社会,但与此同时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自我,那个真正的自我。
因此今日他来到了祠堂,对着一众孙氏祖先牌位,说出了他内心最深的秘密。
隐藏容易让人遗忘,孙翊就反其道行之,他今日就将这个秘密倾诉出来,因为堵不如疏。
至于倾诉的对象,孙翊就选定了他这些“至亲”们,因为他们最能保守秘密。
孙翊来到祠堂中盘腿坐下,他继续对孙策的牌位倾诉道,“占据你弟弟的身体并不是我的本愿,说实话我也不想,这里没抖音,没微信,还没王者,刚过来时我真的很不适应。
但既然我来了,木已成舟,我只有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是无情之人,我继承了你的基业,那我就会把这份基业发扬光大,同时你的家人我也会当做我真正的家人爱护。
我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
那天你托孤时,我是真的把你当做兄长的。
前世的我没怎么体会过亲情,但今世,是你,是他们让我体会到了,前世我一直苦求不得的东西。
我真的很珍惜。”
“很矛盾,今日我是担忧这样的情感太深才来了这里,但我内心又很向往这种情感。
也许后世一句话说的对,人就是一种矛盾集合体。
从今日开始,我会正视这种矛盾,不会压抑,不会逃避。
我会将这种矛盾好好融化,加以吸收,从而成为一个全新的三郎。”
说完这些后,孙翊感觉心中舒服了很多。
他最后对着孙策牌位说道,“给你介绍一下前世的我吧。”
“我本名陆子俞,年龄21,南州大学在读生,单身........”
一种奇怪的语音在祠堂内响起,这是孙翊前世的家乡方言,孙翊在用他前世学到的第一种语言,在向孙策介绍着他本来的自己。
介绍不长,孙翊方言的语速也比较快,孙翊很快就将他的自我介绍讲完。
这介绍与其说是说给孙策听的,但其实是孙翊在通过这方式回忆自己。
在讲完这些后,孙翊沉默了一会。
一刻钟后,他收起了盘腿的坐姿,换成了这时代标准的跪坐,而后对祠堂里的牌位拜了三拜,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你的二弟继位,他建国后并没有追封你为帝,但我不会这样。
属于你的荣耀,我会一样不落的给你。
你的子嗣我也会好好安置,绝不会让他们受到欺辱乃至杀身之祸。”
这是孙翊对孙策说的话,而后他转头看向孙坚的牌位,
“害死你的凶手有两个,刘表和黄祖。在梳理好江东内政之后,我就会亲征讨伐他们。
我会尽我所能,擒拿他们两个至你灵前谢罪,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希望我的这番用心,能让你们二人接纳我。”
说完后,孙翊朝着孙坚和孙策牌位,深深一拜。
再抬起头,孙翊的心中已经一片澄明。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有疑惑,他就是孙家三郎,如假包换!
同时他也是陆子俞。
...
祠堂外,徐氏正在阻止着孙母。
孙母在府内听闻了孙翊对孙暠的处罚,见孙翊没有杀了孙暠,她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可是随即她又听到,孙翊在见孙暠之时遭到行刺而受伤,听说血流了很多,这让孙母很是担心。
在知道孙翊回府之后直接来了祠堂,孙母心中担忧之下,就立马来到了祠堂外。
岂不料却在这里为徐氏所阻。
孙母现在脸上满是怒气,天下间哪有母亲看望儿子,却被儿媳妇所阻的荒谬之事。
孙母严厉地对徐氏说道,“那日我就警告过你,安守本分,谨言慎行,孰不想今日你竟然如此无礼,敢阻我与三郎见面,你到底是何居心。”
徐氏低头受训,她弱弱地解释道,“三郎进去前曾下令,任何人不得进祠堂打扰他,妾也只是奉命行事。”
孙母听后气极生笑,她说道,“三郎可有说连我这个母亲也不能?”
徐氏唇舌微动,她说道,“无。”
“既如此,你还敢拦我?”
孙翊刚刚是有特地嘱咐过徐氏,孙母来了也要阻挡在外的,但徐氏身为妻子,为夫君遮掩是本分。
就像那日她去求孙母之时,孙母问其这是她的本意还是孙翊的意思,她也是答道是她的。
她是主动来为孙翊争取的。
而且自从那日之后,孙母就对她有了成见,认为她心思太重,就算现在她如实告诉孙母这是孙翊的意思,孙母也不会信的。
孙母的质问让徐氏回答不上来,孙母担忧孙翊,不想被徐氏耽误太多时间,她推开了徐氏,就要往祠堂走去。
往祠堂内走去的孙母,在半路上碰到了从祠堂中走出的孙翊,孙翊衣袖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那血斑还是让孙母感到触目惊心。
孙母急忙上前察看,弄得孙翊一时间无所适从。
孙母察看许久都没看到孙翊的伤口在哪,看到孙母那副忧心的样子,孙翊解释道,
“张暠并没有伤到我,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触动旧伤,伤口又崩裂了而已,母亲无须太过忧心”
孙母柳眉倒竖,叱问孙翊道,“旧伤?你何时受了伤,为何我不知道。”
看到孙母生气了,孙翊只得将他这伤口的来龙去脉告知孙母。
孙母听后更加心急,她气愤地说道,“德谋、公覆、伯海这些将领是怎么保护主上的,无能至此。
竟然还要让你亲自去冲阵,我一会定要召集他们,好好斥责一番。”
“窦太后”一怒可不得了,为了避免这些军中宿将被孙母指着鼻子骂,孙翊宽慰孙母道,
“不是什么大伤,本来都快要痊愈了。
而且母亲要是召集诸将训斥,那不是整个吴县都知道我受伤了吗?没必要因为这已经过去的事,再弄得人心惶惶的。”
孙翊的话有道理,孙母听后心中的气愤减少了不少。
只是她还是对孙翊说道,“旁人不知道就算了,灵伊身为你同床共枕的妻子,竟然也对这事不知情,实在是没有尽到做妻子的本分。”
孙母身后的徐氏听到了孙母的这番话,神色暗淡。
孙翊本能得感觉到不对,这是出于一种男性的第六感,孙母对徐氏的态度怎么越发不好了。
“儿子才回吴数日,这几日因为处理公务通宵达旦,并未和女君同床过,女君不知道也是正常,母亲无须太过苛责啦。”
孙翊的解释让徐氏心中一暖。
孙母听后有些意外,回来数日了都未同房,说明孙翊对徐氏的男女之情并不深,这让孙母心中的某个想法更加坚定。
在安抚好孙母后,孙翊扶着孙母往其的房内走去,而徐氏,孙翊则让她先回房了。
母亲和妻子,还是分开的好。
在扶着孙母的途中,孙翊看着孙母那半白的头发,他心中想到,孙母去世也就是这两年了。
历史上的孙坚后代除了孙权之外,基本都没善终。
孙策遇刺而死,孙翊被人谋害而死,孙匡没几年也病死,孙朗因为犯罪被孙权改姓后忧愤而死,孙尚香被孙权嫁给了老头后投河自尽。
四子一女,下场都极其悲惨,一个活过三十的都没有。
但既然孙翊如今穿越来到这里,成为了孙家三郎,那么他就要改变这些悲剧。
不然他念头不通达。
...
八月十九,太史慈将兵五千抵达吴县外,而就在前一日,会稽功曹虞翻也到达了吴县。
至此,要参加议事大会的人都已经到齐。
而在八月二十这日,为江东许多人所挂心的议事大会,如期召开。
第七十七章 议事大会(一)
八月二十,汇聚在吴县的江东群臣一大早就在吴侯府外集合,然后在张昭、周瑜的带领下来到了议事大厅中。
上百位臣子在张昭的安排座次之下,全都有序入座,他们双手放膝,目不斜视的等着孙翊的到来。
而在大厅外,朱然统领的亲卫将议事大厅给重重保护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连议事大厅内都值守着近百位虎士。
在孙翊还没到来前,厅内的臣子和虎士们全都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就像数百具庄严的雕塑一般,静静的等着他们的主人到来。
这场议事大会,是孙策创业以来江东开的最大的一场议会,与会臣子之多,概无前例。
此次议会的主要内容也是攸关着江东将来的命运,至关重要,因此整个大厅内此刻都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氛。
厅中的臣子们没有等待太久,孙翊就在亲卫的护卫下来到了大厅门口。
在孙翊出现在大厅门口的那一刹那,听到动静的百余位臣子的眼神,就齐刷刷的朝大厅门口看来。
在确认是孙翊之后,这百余位臣子全都在座上朝孙翊拱手屈身。
孙翊还未踏入厅中就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了笑意。
虽然心里很爽,但孙翊没有迟疑,他大步跨进了厅中,往属于他的吴侯宝座走去。
孙翊在来到高立于上的主座坐下后,张昭适时喊道,“起,”百余位群臣就齐齐从座上起身。
在群臣起身后,张昭又喊道“拜”,这时起身的群臣齐齐对孙翊拱手参拜,口中尊崇地说道,“拜见君侯,君侯万安。”
百余人的声音响起,声音之大引起了一阵回声,持续飘荡在这庄严的议事大厅之内。
孙翊坐于主座,看到这一幕,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孙翊保持着淡定开口说道,“孤安,众卿请坐。”
孙翊此话一出,厅内群臣们才都慢慢坐下。
从孙翊还未进入大厅到现在,群臣们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一丝不苟,令人赏心悦目。
“吾乃今日知为人主之贵也”这是孙翊此刻心中的想法。
这些臣子动作能这么整齐,当然是练过的,这也是身为臣子的必修课之一——君臣之礼。
孙翊虽然不是天子,但与这些臣子有君臣之实,因此这君臣之礼孙翊受的起。
像那刘表、袁绍,都已经开始用起了天子之礼了,江东这里还算克制了。
在群臣坐下后,代表着议事大会正式开始。
张昭率先出拜道,“山越主力虽为君侯所击溃,大部已降,但千里重山中尚有不少余孽。
这些余孽虽多为老弱妇孺,但人数众多,为了以防后患不可不早规之。”
今日召开如此盛大的议事大会,当然不会仅仅就为了议一件事。
“善,张公所言有理,诸卿可有良策。”
孙翊心中有对山越后续处理的办法,就是历史上诸葛恪的那个做法。
但君主是要群策群力的,兼听则明,没准臣子们有更好的办法呢?
孙翊此言一出,不少臣子都出来参拜建言。
建议多种多样,有说放火烧山的,有说派大军进山围剿的,有说在山外放置粮食吸引他们出来的,反正多是建议直接以武力征服。
孙翊不置可否,这些建议良莠不齐,但是都没有一条可以让孙翊真正采纳的。
在一些臣子建言之后,张昭坐不住了,他对孙翊建言道,“方才诸臣所言,昭皆以为不妥。”
见大拿出来了,余下的跃跃欲试的臣子都暂时按捺住了心思。
孙翊看张昭像是有方法,问道,“那依张公之见呢?”
张昭拱手言道,“毗陵一战君侯受降七万余,这七万山越兵虽降但心中并未归附。山中山越余孽多为这七万降兵家眷,逼迫太急恐引起山越降卒哗变。”
“臣以为不若从山越降卒中,按其之前分部各挑选些降卒入山。
让他们前去对山中的山越余孽明宣君侯威信,君侯还可下令言明,自动出山者皆授田授粮收为子民,并且前事不究。
君侯威望当前,又对彼等示之以利,恩威两下之下,彼等必携老扶幼,踊跃而出。”
“如此,亦可进一步收服山越降卒人心,到时君侯军民两足又不损耗一兵一卒,方为上策。”
孙翊听后脸上显露喜色,他对张昭说道,“老成谋国,吾之张公。”
张昭这个办法比孙翊心中的那个办法更好,或者说更适用于如今的江东。
因为毗陵一战孙翊是把整个山越的军事力量都给打没了,不同于历史上东吴是在慢慢的给山越放血,这两种对山越部族的威慑力可谓是天囊之别。
在这种情况下,张昭的办法无疑是更适合的。
“张公既有良策,那这一事就全权委托张公处理,至于详细规程,张公后期写一奏本给孤阅览即可。”
张昭领命而退。
在把目前江东最紧急的一件事议妥之后,张昭身后的秦松出拜,对着孙翊言道,“臣有一言要进于君侯。”
孙翊知道重头戏来了,他对秦松言道,“文表请讲。”
在得到孙翊的首肯后,秦松言道,“昔先君在位时,常有北进中原之念,惜中途薨陨,未能如愿。
今淮南一地兵力空虚,加之江东内乱已除,实在是北进中原良机,臣请君侯奖率三军,北进淮南以遂先君之念。”
秦松身为江东重臣,亲自打头提出近来在吴县闹得沸沸扬扬的北进一事,瞬间厅中就有一多半的臣子附和,皆言此刻应当北进。
在大半的群臣都说要北进之时,臣列之中有一俊朗男子挺身高声言道,“不然,此刻不可北进。”
孙翊向那人看去,正是建威中郎将周瑜。
周瑜从座中而起,来到厅中与秦松相对,他对孙翊拜道,“君侯,此刻不可取淮南,应当西征荆州。”
秦松眉头微皱,他没想到率先反对北进一议的会是周瑜,但尽管是周瑜,他还是坚持己见,“公瑾何言此刻不可攻取淮南?”
秦松提出北进淮南是有理有据的,周瑜既然反对当然也要拿出理由来。
周瑜对秦松一笑道,“因为时势。”
第七十八章 议事大会(二)
“先君当初北进并非要夺取淮南,乃是意欲奔袭许都,迎立天子于吴会。”
“那时先君新破黄祖,无上游扼喉之危,遂有毕志江外,纵横中原之意,今虽时隔仅半年,但时势已不同以往。”
“今君侯虽威行江外,复据六郡,然黄祖元气已复,乘吾上游,虎视眈眈,另陈登间于吴县心腹之侧,伺机而动。”
“君侯虽大败山越,然江东一地深险强宗无数,山越降卒又未尽归复,何谈内乱已除?”
周瑜的这番话将秦松说的一愣。
秦松建议孙翊北上是拿绍先君遗志作为突破口,但周瑜就直截了当的告诉秦松,孙策当初是想偷袭许都的,不是想攻取淮南。
其实当初孙策只说要北上,但是没有对众臣明说要打哪里,孙策真正的意图只有周瑜知道。
如今周瑜说出来了孙策的真正意图,众臣倒也没有不信。
一个是因为周瑜的品德为人所称许,二来他跟孙策比亲兄弟还要亲密,孙策的确有可能告诉他。
虽然周瑜所言的内忧外患将秦松说的一时愣住,但秦松能被孙策倚重为谋主,自然不会就这么容易败下阵来。
他思虑了一番继续说道,
“黄祖被先君新破不久,军势虽复但魂气未反,不足为虑。
陈登虽占据广陵但先前未动,此次未必会动。
深险强宗,山越降卒忌惮君侯声威,也不会轻易再起兵戈。
如今淮南一地空虚,实在是天赐良机,江东不能错过。”
周瑜听了秦松说的话后,说道,“文表此言谬矣。
他们势弱,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当年袁绍与公孙瓒二雄争霸,相争数年之久,冀州兵力空虚,曹公为何不起奇兵偷袭邺城断袁绍之根呢?”
“建安四年时,袁绍已经陈兵黄河,但曹公执意要先平定徐州刘备再行北上。
似那曾经的中原诸雄吕布、刘备、张绣等,皆为曹公破过,与曹公相比皆为势弱。
但因为他们是身处腹心之处,故而曹公务必先要剿除彼等。”
“若无当日剿除心腹之患之举,曹公又岂有今日之势力能与大将军鏖战?”
“自古军争无非取利,取利者首重固本。”
周瑜此言一出不仅让秦松哑口无言,也让厅中众多的支持攻取淮南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其中张昭、陈端二人脸色都面露思索之色。
周瑜说的话在场的大部分臣子都还是认同的,包括张昭、陈端二人,但他们还是觉得此刻放弃淮南一地太可惜了。
秦松辨不过周瑜,对其一拜后,退入了坐席之中。
秦松退下后,周瑜对主座的孙翊说道,“要取淮南,务必先拿下广陵、江夏二郡,剪除心腹之忧,望君侯思之。”
孙翊点头。
周瑜说完后也退入了座中。
在秦松及周瑜都退入座中后,张昭身旁的陈端起身来到了厅中,他对孙翊言道,
“公瑾所言固然有理,但臣以为淮南一地乃江东之屏障,若据有淮南,北方对江东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少,故淮南一地不可置之不理。
现应趁曹公无力南顾之时,及早拿下淮南自守,方是长久之计。”
陈端在听了周瑜的话后,也知道如今攻打江夏、广陵二郡是重点,但他认为淮南一地的战略意义重大,也不可放弃攻取。
孙翊在听了陈端的话后觉得有趣,因为从陈端的话中透露出了,他认为官渡一战中曹操会胜。
而其实这一点,在天下的几大诸侯之中,是很多有识之士的共识。
陈端刚说完,周瑜一侧的座位中又有一人高声喊道,“不然。”
庞统的这一声不然,让全场的目光都集中他的身上,众臣的目光中带有疑惑,这人哪冒出来的?
庞统从座位中而出,来到陈端的身前,对着陈端拱手道,“吾乃军师校尉,吴侯功曹庞统庞士元。”
庞统知道自己刚刚效力孙翊,很多人并不认识他,因此他一出场就进行了自我介绍。
在听到庞统的自我介绍之后,陈端疑惑的眼神解去,原来是平级,那可以对他喊不然。
陈端问庞统道,“士元言不然,可有何见解。”
庞统说道,“此时,淮南不可取。”
“如今曹、袁虎争,势倾山海,若此刻我军北上,曹操必败,曹操一败,于我江东何利?
届时袁绍数十万大军踏大河南下,江东以何敌之?”
陈端听后却摇头,他言道,“士元此言有失,就算曹操因此落败,但我军那时已拿下淮南,这是为一大利。
而且袁绍若率大军南下,我军可依淮南地势布置防线敌之。”
庞统听后笑道,“今曹操远在官渡,与袁绍交战正酣,无暇南顾,淮徐守兵,闻不足言,我军前往,自可攻克。
然淮徐地势陆通,多为平原,利于铁骑纵横,今日得淮南,绍日后必来争。
其之骑兵十倍于江东,我军多为步兵,虽以五六万人守淮南犹虑不足。
且相争之下,旷日持久,江东一地仅为六郡,绍那时地跨河北,中原,江东以何实力与其对耗?”
“吾恐那时淮南成一泥潭,会生生拖垮江东!”
庞统的话让陈端皱眉,他有些气愤,对庞统说道,“依你所言,我军拿下淮南,曹操战败之后,君侯难道就会大祸临头了吗?”
庞统面对陈端的气愤,不慌不忙,他对陈端说道,“然,若此刻攻取淮南,君侯的确会大祸临头。”
庞统此言一出,全厅臣子无不浮现大惊之色。
这个叫庞统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说出这种话,陈端闻后大怒,他指着庞统斥责道,“你这还是人臣之言吗?”
孙翊听了庞统的话,端正了坐姿。
他倒是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庞统是个言之有理的人,既然敢这么说,他接下来肯定会有他一番独特的见解。
陈端斥责完庞统之后,庞统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先躬身对孙翊一拜,然后转身对陈端说道,“官渡一战若曹操取胜,袁绍在河北根基深厚,只会败而不亡,曹操纵然取胜,将来北方一地还是双雄争霸的局面。”
“北方争霸,必重骑兵,有袁绍在,曹操不会有大批骑兵南下威胁淮泗,同理,若曹操在,袁绍也无法抽调主力踏及淮泗。此其一。”
“北方虽底蕴深厚,但近年来战乱不休,导致土地荒芜,千里不见行人。
纵使中原十倍富于江东、河北二十倍富于江东,但前有十年战乱,现又兵戈不停,数年之后,北方双雄又有多少粮可收,多少兵可征?
因此统为君侯长久计,要想以南伐北,淮南一地得失尚在其次,根本在于不能让北方一统,让其有修养生息的机会。此其二。
北方多务纷争不断,必有势弱者,因其势弱,君侯可与之盟约。
江东多粮,可以粮食资之,换取战马、人口南下,君侯可借此时机训练骑兵,培养骑将。此其三。”
第七十九章 “两面三刀”的张昭
庞统在说完这三点后,陈端的脸都已经绿了。
辩就辩,能把他辩的这样没法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庞统最后对着孙翊遥拜道,“综合统方才所论三点,可知此刻攻取淮南实不利于君侯,因为官渡一战,对君侯而言,曹公获胜最好。”
孙翊面带微笑,对庞统的话表示认同。
陈端虽然被庞统辩的脸绿,但他对庞统说的话是信服的。
只是他还有一点疑问,“士元所论,甚为有理,但若是官渡之战袁公获胜该是如何?”
庞统方才提出的三点都是基于曹操获胜的前提下。
虽然陈端也看好曹操,但现在曹操被袁绍打的不要不要的也是事实,袁绍也是有很大概率获胜的。
庞统对陈端言道,“若是袁公获胜,中原残破无粮食资补,其之铁骑最多涉及淮泗之地,江东有长江为防线,可挡一时。
当此时,君侯更加应该尽快拿下荆州,竟长江之极,否则来日荆州为他人所夺,江东危矣。”
陈端听完庞统的这番话后,长叹一口气,对庞统拜道,“士元思虑深远,吾不及也。”
陈端说完后退入了座中。
陈端一退,厅内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惊于庞统方才之言论,叹于一名不见经传的臣子竟然辩服了陈端。
这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人呀!
陈端退入座中后,庞统也退入了座中,退入前还对孙翊与陈端各自一拜。
这一幕让孙翊感慨,现在的士人还是很有节操的,辩就辩,不会辩着辩着开始人身攻击,而且一切都是有理有据,不会乱喷胡搅蛮缠。
这也是孙翊敢于召开议事大会的底气,要是换上在明末,孙翊还是乾坤独断更实在点。
在陈端退入座中之后,厅内的群臣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张昭的身上。
无论是支持攻取淮南的,还是反对的,亦或是中立摇摆的,此刻他们都以为接下来是张昭出场了。
江东四大谋主,秦松、陈端败阵,张竑因为顾忌没来参会,现在只剩下张昭了。
周瑜身后的鲁肃也跃跃欲试,他的那声“不然”等待好久了。
受到众人目光关注的张昭却把目光投向了孙翊。
前几日周瑜领着庞统、鲁肃二人觐见孙翊一事他知晓,那时只是以为那是一场寻常的觐见。
如今观周瑜、庞统二人在厅上这番锋芒毕露的模样,张昭想到了更多。
也许在那场觐见中,孙翊心中就有了决断。
但他还是召开大会商议此事,这说明相比于孙策的乾坤独断,孙翊更喜欢居中持重。
孙翊要做的是至高无上的仲裁者。
想到此,张昭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终于开口了,他说道,“北进一议乃是出于时势而出,但吾今日听公瑾,士元二人之论,深感此议之不妥。”
“故吾认为此刻的确不可北进淮南。”
张昭此言一出,全厅哗然。
在场的孙氏宗亲们更是脸都黑了,他们还想着张昭能够出来一锤定音,结果张昭临时转变主意了。
厅内许多人都开始私下非议起张昭来。
周瑜、庞统二人听到张昭此言也颇为意外,但随之就想清了其中缘由,脸露敬佩之色,鲁肃则是挺郁闷的。
孙翊对张昭此言也诧异不已,这还是那个刚正、不屈不挠的张公吗?
面对厅内的众多非议张昭并没反驳,只是在看到孙翊诧异的神色时,他起身对孙翊言道,
“北进一议的出发点是为了江东的未来考虑,如今昭已明了攻取淮南的后患,故而前后不一。
这出发点也是为了江东的未来考虑,万望君侯不要被先前众臣北进所请所惑,做出一个明智的决断。”
张昭此言一出,厅内非议他的声音更大更多了。
这张公还真是能说会道,突然转变立场被他说得出于一片公心,恐怕是怕辩不过周瑜、庞统二人吧。
对于这些非议他的声音,张昭置若罔闻,也不辩解,只是对孙翊说完后默默退入了座中。
孙翊则是仔细琢磨着张昭的那番话,张昭今天的表现从表面上看可以说是两面三刀,但真的如厅内有些人非议的那般,是怕辩不过吗?
历史上曹操南下时张昭为主降派,那时候鲁肃等人是没有辩过张昭的。
鲁肃无奈之下才私下找了孙权,论对辩,张昭是目前江东首屈一指的大拿。
孙翊觉得张昭有此番转变,一是可能察觉到了他真正的心意,觉得再辩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二是真如方才他所说的那般。
前者是私心,后者是公心。
孙翊想起了刚继位时张昭对其的种种帮助,想起了历史上张昭对孙权的所作所为。
虽有赤壁时因为私心主降这一污点,但纵观他历史上的一生,对孙家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他大兄没有看错人。
众人还在非议着张昭,就在此时孙翊对着厅中众臣说道,
“张公乃是先君指定的辅政大臣,又是孤倚为师友的臣子,尔等如今堂而皇之非议张公,当孤不存在吗?”
孙翊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当他的声音传开来后,全厅顿时禁言,恢复了一片宁静的气氛。
群臣皆拱手对孙翊道,“臣等不敢。”
孙翊的一句话就轻松弹压下了,厅内正愈演愈烈的非议。
见这些臣子老实了,孙翊又再问道,“关于方才所议,还有哪位贤卿有所建言吗?”
支持北进淮南的三大重臣两败一背叛,剩下的支持北进的臣子中论威望,论能力皆没有超过这三人的。
而且刚才周瑜、庞统二人所言也让厅内的许多人认可,因此厅中群臣全都齐声言道,“一切但凭君侯决断。”
听到群臣此言的孙翊拍案而起,朗声对着群臣宣布道,“那就暂罢攻取淮南一议。”
“孤望群臣与孤同心同德,逆流向西,席卷荆襄!”
厅内群臣听到后,也一同起身对着孙翊深拜道,“谨遵号令!”
“善。”
孙翊的一个善字为这个议题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本来这个最主要的内容议完了之后,这场议事大会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但孙翊还有一件事要处理,他问秦松道,“君可亲自前去将天子使者迎来,是该到了见他的时候了。”
秦松为吴县县令,刘琬到达吴县后一直是他负责安排起居的,故而让秦松去将刘琬迎来议事大厅最为合适。
听到孙翊提到天子使者四个字,厅内的群臣精神全都一振。
就连一向端正的秦松嘴角也露出了一些笑意,他问孙翊道,“以何礼迎之?”
孙翊不解,怎么会这么问,江东是一直尊奉天子的地方势力,对天子使者当然是要大礼迎来咯。
见孙翊不解,秦松轻咳了几声,直白得提醒道,“是否要依先君故事?”
孙策故事?孙翊瞬间恍然。
他斩钉截铁得道,“善。”
“文表,你带百位虎士前去迎接,以示我江东尊奉天子使者之礼。”
秦松听后笑着领命而退。
秦松走后江东臣子们精神更加振奋,刚才顾忌同僚之情,有些言语不好太尖锐,等下就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了,那还顾忌啥。
在厅中的臣子中,有一位年纪三十许的儒士眼中精光奕奕,这人便是会稽功曹虞翻。
刚才还在郁闷的鲁肃此刻脸上也恢复了镇静,时机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他鲁子敬可是准备好久了呀。
第八十章 兵围驿馆
秦松出了大厅后,在朱然处点了百余位虎背熊腰的士兵,而后出了吴府大门,直往刘琬所在的驿馆而去。
秦松这一行人从路上奔驰而过,一路上惊扰了不少行人。
路上的行人看秦松这一副风急火燎的样子,许多人还以为秦县尊是去哪里抄家呢。
许多路人在秦松的队伍经过后,纷纷窃窃私语,秦县尊这次带的抄家的兵马,好威武呀!
这是哪家惹到吴侯了,活该。
驿馆距离吴侯府并未太远,没有花多少时间,秦松及这百余位虎士就来到了驿馆外。
刘琬的使团是有兵马护卫的,只是一路上南下损失了不少。
如今跟随他身边的士兵人数并不多,只有数十位。
这数十位北地壮士,被刘琬安排在驿馆外守护。
使团到吴县以来,这数十位值守在驿馆外的士兵心态都放松的很。
都说南人多骄悍之辈,可是按照他们这段时间在吴县的所见所闻来看,吴县的治安一点不比许都差,吴县的民众也多为温顺守礼之辈。
这数十位士兵以为今日又如往常一般,是个放松的一天,因此队形都有些懒散,没想到!
整齐的队伍行进声突然从远方响起,数十位士兵中为首的司马,转头从声音响起的那头看去。
在看到百余位雄壮的士兵正在向驿馆冲来后,他的瞳孔一下子收缩起来。
卧槽,这是来抄家的吗?
司马也是久经军旅之辈,见到这一幕的他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马上让手下收拢队形,严阵以待,然后他就跑进了驿馆之中禀报刘琬去了。
在司马跑进驿馆内不久后,秦松这百余人也来到了驿馆前,他看到驿馆前这数十位士兵严阵以待,紧张兮兮的样子,心中不禁嗤笑。
眼前的这数十位士兵虽然也是身材魁梧之辈,但他们一路南下时路上遇到过不少草寇,几番交战之后身上甲胄破损不堪,看过去显得有点滑稽。
秦松手一挥,其身后身穿精甲,精神焕发的百余位虎士齐齐呐喊一声,往前踏了三步,将这数十位刘琬的士兵给包围了起来。
被包围的数十位士兵本就紧张,又见到那百余位虎士这番举动,吓得他们把腰间的刀刃都拔了出来,对准了身前的孙军虎士。
这数十位士兵的这番举动,并没有刺激到秦松,他没有让虎士们也拔刀。
他带百余虎士来只是想威震刘琬,并不是真的要刀兵相向。因此他并没有让身前的虎士们拔刀,一旦拔刀那意思可就变了。
他们江东可是尊奉天子的忠臣,他此来只是派兵来护送刘琬到吴侯府的,护送当然要派精兵,护送当然要严密包围起来。
只要不拔刀,就算这件事将来传出去了,谁也不能非议江东什么。
要是一会真的打起来怎么办,这倒没事,
因为百余位虎士已经把手放在刀柄上了……
反正终究是没拔。
而这时驿馆外的路人见两方对峙的情势,特别是见到驿馆前,那数十位外地汉子拿着刀对着他们的子弟兵后,他们都慢慢围了过来。
其中有铁匠打扮者,看到了这些士兵的刀刃上的缺口,顿时发出一声轻笑,
“这等粗制滥造之刀刃,怎可做兵器,笑死某了。”
铁匠的话引起了人群的哄笑,这哄笑让紧张兮兮的刘琬士兵,脸上浮现了羞愧的神色。
就像北方士人笑南方士人沐猴而冠一样,南方铁匠笑话北方铁匠也是名正言顺。
因为南方文风不如北方昌盛这是公认的事实,而南方锻造兵器工艺比北方高,这也是公认的事实。
在笑完后,人群又对这数十位外地士兵,投去了不怀好意的眼神。
那眼神中充满了凶狠。
在数百道不怀好意眼神的注视下,刘琬的数十位士兵心中泛起了苦水,
这就是司马说的治安很好,吴民温顺吗?
...
军司马在跑进驿馆后,直接来到了刘琬的房间。
此刻刘琬正在与使团中的几位文人坐而论道,正在精彩的部分时,司马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大声喊道,“刘君,出大事啦。”
司马的突然闯入败尽了刘琬的兴致。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房中的几位文人脸上也浮现了不满的脸色。
刘琬对闯入房中的司马斥道,“何事如此惊慌,一点体统都没有。”
刘琬是天子正使,身份贵重,与这位司马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他的一声叱问让司马顿时就愈加惊慌起来。
司马的这番表现让刘琬更加不满,他对司马喝道,“到底是什么事!”
若是司马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来,被败坏兴致的他定要给这司马惩戒,以儆效尤。
司马看到面沉如水的刘琬,小心翼翼的说道,“孙军把驿馆给包围起来了,现在我手下的儿郎们正在与孙军对峙着。”
司马此话一出,房内的人大惊失色。
这孙翊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兵围天子使者居所。
刘琬听到这话,阴沉的脸色也消失不见,他从座上起身惊慌的问司马道,“来了多少人?”
司马仔细回忆起入驿馆前看到的情形,语气沉重地说道,“约有百人左右。”
听到包围驿馆的士兵足有上百位,除刘琬之外,房内的其他文人脸色又多了几分惊慌。
百人听起来不多,但真要是动起手来,就凭守在驿馆外的那数十位士兵,是肯定抵挡不住的。
而且这是在吴县,城外可还有数万大军的。
但当刘琬听到只有百人之后,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刘琬有这番表现,实在是他来了江东两次,心里的受惊程度提高了不少。
他第一次来江东,孙策兵围驿馆用了两百,第二次来江东,兵围驿馆用了三百。
他这次来的心里底线是五百,现在才一百人,有啥好怕的。
看来孙翊师承子纲公,还是颇有士人姿态的,比他兄长好多了。
文若诚不欺我也。
刘琬安心之后又再次坐下,举起案上的美酒细细品尝起来,淡淡的问司马道,“领头的是谁?”
司马见刘琬这副镇定的样子,心中佩服,他禀报道,“是一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那想来又是那秦文表了。
房内的文士见刘琬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都很佩服,虽然刘君方才有一时的失态,但能这么快恢复镇定,不愧是颖川名士。
他们起身对刘琬赞道,“刘君好风度。”
受到赞赏的刘琬此刻的心情愈发好了。
这时有一位文士对刘琬说道,“那孙翊派兵围困驿馆不知是何意图,刘君何不派人前去质询?”
刘琬听后摇摇头,他说道,“孙翊此举定然是想见吾了。”
文士虽然不知刘琬为何如此笃定,但因为刚刚刘琬的表现,他还是选择了信服。
他又说道,“那刘君何不持节前去,早日封拜完孙翊,吾等也好早日返回许都。”
刘琬再次摇头,“不急,晾他们一会。”
刘琬此话更让房内的众人拜服,这胆量,这气度,怪不得人家能当天子使者,自己等人只是随从。
刘琬的这番表现,让房内的文人又开始再次夸耀他起来。
不过刘琬此刻却没时间暗喜,他之所以要等会前去会见孙翊,是想考虑一下,一会如何应对孙翊。
这几日,他就提前想了好几种方案,但那都是按照孙策的模板想出来的。
今日他发现孙翊与其大兄还是有不同的,那之前的方案就不适用了。
想来想来,刘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鉴于今日孙翊的态度,只要等会会面时,孙翊能态度良好,与其好好谈经论道,那么原来授任的将军称号也不是不能提一提。
四征四镇是不用想了,四安四平倒是可以商量。
至于爵位,吴侯已经是县侯,在往上就是公王了,绝对不可能!
打定主意后,刘琬威严的声音发出,“取我使者节仗来。”
房内众人立刻忙碌起来。
第八十一章 今天喷死你(4000)
秦松在外等了没多久,就见到了刘琬在一众随从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秦松是奉孙翊之命前来迎接刘琬的,按照常理,他是要进入驿馆将刘琬请出来。
但他与刘琬乃是熟人,一些事心照不宣,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刘琬就会自动出来的。
刘琬手持使者节仗,身穿玄色袍服,身后随从十数位,都是宽衣广袖的端正士人。
这副排场再配上他那不怒自威的相貌,乍一看,天子使者的气度一览无遗。
而刘琬的出来,也引起了围观吴县民众的骚动。
毕竟这是活的天子使者,代表天子巡守四方,宣布诏命的,寻常人一辈子都难见到一次。
骚动之后,这些民众又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刘琬。
刘琬在踏出门口之后,就看到了围在驿馆之前的百余彪悍孙军,
以及那乌泱泱的一片人群。
数百人不怀好意的眼神汇聚在他身上,那种感觉,他差点没绷住他那庄严的神色。
但现在人都出来了,怎么说也要维持住他天子使者的气度,他努力维持住镇定朝秦松走去。
刘琬持着使者节仗一路前行,途中经过的士兵无不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就连孙翊亲卫也是如此。
秦松看到刘琬这副气度斐然的样子,心中好笑,这刘琬的表现比起第一次来好太多了。
在刘琬快到身前时,秦松及时下得马来,恭敬得对着刘琬一拜道,“吴县县令秦松拜见天子使者。”
刘琬面对秦松的参拜,只是稍稍点了一下头,聊作回应而已。
但很快下面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秦县尊,能否让这些庶民散去?”
秦松听后朝四周看了一眼,好似才发现了四周围了这么多民众。
他板起面孔,严厉地对在场民众训道,“天子使者在此,尔等还不快散去,冒犯了使者天威可是大罪!”
秦松执掌吴县军政数年之久,在吴县的百姓心中威望深厚,他这一声训斥一出,围观的吴县民众都立马散去了。
待民众都散去后,秦松转身又对刘琬一拜道,“民众已散,使者可有其他吩咐?”
在大庭广众之下,秦松对刘琬的礼节可谓是礼敬之极。
而刘琬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下。
秦松见状,不以为意,他命人牵来一辆宽敞的马车,对着刘琬道,“君侯在议事大厅等使者已经有些时候,还请使者上车随我前去会见君侯。”
刘琬点点头。
突然他想起今日好像是孙翊召开议事大会的日子,因此他好奇问了秦松一句道,“听闻今日乃是吴侯议会的日子,与会的臣子应该不少吧。”
刘琬被荀彧委以重任前来江东,目的还有刺探江东虚实。
今日孙翊召开议事大会,如果与会的臣子多,说明江东人才济济且孙翊深得人心,如果少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故而他有此问。
秦松闻言笑道,“回禀使者,因为时间仓促,所以与会的人不多。”
刘琬听后心中暗喜,笑容也自然了很多。
他踏着地上的小几正要上马车,这时他身后的秦松却突然说道,“只是与方才的民众一般人数而已。”
刘琬听闻此言,脚下一时不稳,差点从马车上跌落,幸亏背后的秦松扶住了他。
刘琬用难以置信的的眼神看着秦松,他艰难的从口中发出一个疑问词,“嗯?”
秦松则是坦然面对刘琬的眼神,坚定的应道,“嗯。”
刘琬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也就是说他等下要面对数百位的江东文人,与他们对辩?
以前孙策在位时,一般只有江东四大谋主与其对辩,这都把他辩的无地自容了。
这一下子人数多了几十倍,他待会怎么办。
刘琬想打退堂鼓,但是秦松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秦松的脸色霎时严肃起来,他对刘琬言道,“君侯已经等得很久了。”
“不要让君侯动怒。”
秦松言语间的威胁意味很浓,刘琬咬咬牙还是上了马车。
就算他现在可以不去,但没准一会盛怒的孙翊就会亲自带兵前来了。
刘琬深知,当诸侯给你脸时,你要好好珍惜。不然他们绝对不介意让你尝试一下什么叫礼乐崩坏,虎狼之举。
刘琬上了马车之后,秦松就领着百余孙翊亲卫护送刘琬往吴侯府而去。
在马车内的刘琬脸色愁苦,此时心中飘荡着着一个想法,
文若,若我此番能安然回到许都,我定要与你结交!
....
在秦松的带领下,刘琬来到了吴侯府,这个地方他熟悉的很。
然后秦松一路领着刘琬往议事大厅走去,在这一路上,林立的无数孙军都将目光投向了刘琬。
吴侯府是一整个建筑群,面积广大,平时在府内护卫的士兵就有五百之众。
今日是议事大会召开的日子,为了安全,护卫更是增加了一倍。
而这一千余士兵都是身经百战之辈,他们那冷酷的眼神打量刘琬就像在打量猎物一般,让刘琬这个文弱书生不寒而栗。
刘琬现在只想早点到达议事大厅。
终于,他想法实现了。
看到议事大厅的门口就在眼前,刘琬加快了脚步,在连续上了几个台阶之后,他来到了大厅的门口。
当刘琬出现在议事大厅的那刹那,厅内苦等许久的百余位江东臣子,瞬间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他。
这些目光与孙翊刚刚享受到的尊崇不同,这些目光中有审视,有怀疑,更多的则是玩味。
加上大厅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晦暗的光线映照在厅内众人脸上,显得他们脸上平白多出几分冷意。
刘琬从里看去,这副情景让他的一只脚踏入了厅中,而另一只脚生生停在了厅外。
但随后刘琬手持使者节仗重重的敲了下地面,为自己壮胆后,深吸一口气将另一只脚也踏入了大厅中。
进入到大厅之后,刘琬远远的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独坐于众人之上的年轻人。
此刻他似笑非笑,正饶有兴趣的端详着自己。
这便是那为曹公忌惮的孙翊吗,好年轻呀。
在自己进来后,竟然都不起身迎接一下,态度比孙策还自傲。
但刘琬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毕竟是天子使者,一会到了他的身前,将天子亲赐节仗立于身前,看他是否起身参拜。
想到此,刘琬加快了脚步往孙翊身前走去。
刘琬这番举动的深意,不仅厅内的群臣察觉到了,就连孙翊也了然于胸。
眼前这位叫刘琬的当初喷过孙氏众兄弟,咒他们早死,就这一点,孙翊对他的观感就很差。
如今他又做出这番举动,更让孙翊心中对其好感欠奉。
看到刘琬那不断加快的步伐,知道刘琬深意的孙翊却一副淡定的样子。
刘琬还是太天真了,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双脚踏入厅中的那瞬间,就已经等于踏入了孙翊为其准备的瓮中。
今天就让自己的臣子,喷死这个憨憨。
刘琬看着自己不断接近,孙翊反而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中不免有点羞恼。
自己是天子使者,这孙翊是把自己当做伶人吗?
看自己一会到了他面前,他是否还能这么对待自己。
就在刘琬即将到达孙翊身前时,此时刘琬身后出现了一位士人,他指着刘琬高声怒斥道,
“呔,刘伯玉,今日你是为天子来,还是为那曹贼来!”
刘琬听了此语后大惊,他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了那位江东臣子。
这位臣子的言语,是直接把他架在了火上烤呀。
他若是不作出正面回应,别说以使者之尊让孙翊向他行礼了,恐怕被孙翊拖出去直接烹了都有可能。
因为这位江东臣子的话,是公开质疑他使者身份的正统性!
太过分了,自己都还没开始宣布诏命,怎么就开始不满要针对他了。
一年没来,江东已经变得如此险恶了吗?
首先出场的正是虞翻,他的这句话直接点燃了刘琬,刘琬心中激愤之下,只得转身过来对其作出回应。
“足下何人?”刘琬的声音颇为不屑。
要是只是无名之辈,他就以狂悖无礼直接驳斥他。
虞翻微抬脑袋,倨傲的说道,“吾乃会稽功曹虞翻虞仲翔是也。”
虞翻倨傲的神色就像是说,现在我够资格了吧。
听到公开质疑他的人是虞翻,刘琬脸色顿时慎重起来。
这可是江东为数不多的名士,他的名声就是在中原也颇为响亮。
但是刘琬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他略微思索一番后就说道,“仲翔此言大谬。”
“曹公奉迎天子,重立汉家宗庙,建新都,抚万民,如此之人,汝如何能用贼一字污蔑之。”
“况且曹公自奉迎天子之后,天子爱重其忠心,命其为司空、录尚书事,执掌朝政匡弼幼主。
论权势地位曹公可比伊尹,论与天子亲密曹公可比周公。
天子、曹公之间君臣无隙,又何分为天子来,为曹公来乎?”
“莫非仲翔久居南土,不识中原局势,被小人诓骗,故有此语乎?”
刘琬的话将虞翻的质疑给驳斥了个干净,而且在最后,他还嘲讽虞翻因为居于南方孤陋寡闻,所以才会说出这番昏话。
岂不料虞翻在听了刘琬的驳斥之后,不怒反笑。
他向前几步,对着刘琬厉声喝问道,“吾虽处于南州偏僻之处,但也听闻了天子授董将军衣带诏诛杀曹贼一事。
怎的你身处京城之中,竟对此事不曾耳闻吗?
伯玉,你身为议郎,就是这么关心朝政的吗?”
听到虞翻提起了衣带诏一事,刘琬的脸色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
虞翻言语中的反唇相讥,也让刘琬的脸色难看不已。
衣带诏这一事天下皆知,就连袁绍起兵南下也是以此为借口,刘琬当然不可能说他不知道了。
不然这件事传出去,他的名声就会蒙上昏聩一词,那是刘琬所不能接受的。
刘琬对虞翻辩解道,“天子授董承衣带诏一事只是谣传。
是董承逆贼图谋不轨,故而假称有衣带诏一事,仲翔不要被那董承逆贼蒙蔽了。”
这次刘琬的辩解的语气,低沉了不少。
虞翻听到刘琬此语后再次讥笑起来,“衣带诏为假?曹贼以谋逆之罪诛董将军三族,董将军是否谋逆暂且不提。
在此事中,曹贼竟然缢杀董贵妃。
吾且问你,天下有反叛君主的臣子,可有反叛丈夫的妇人乎?”
“吾再问你,观那伊尹,周公辅政时,可有残害君主妻妾子嗣的匡扶少主之举?”
“可有乎!”
虞翻声色俱厉的两声质问,问的刘琬脸色大变。
他身体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刚才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使节威严气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这特么,虞翻言辞如此犀利,刀刀见血,叫他怎么回答!
虞翻如此给力,让刘琬惊慌无言,厅中的江东臣子们见状顿时情绪高涨起来。
许多人都起身来到厅中,他们义愤填膺的请孙翊烹杀此僚,以正视听。
一时间,请求烹杀刘琬之声响彻整个大厅。
更多的人则是议论不停,痛斥曹贼人神共愤,败坏朝纲。
请求孙翊即刻带兵北上勤王,将天子迎立到吴县好好保护起来,安慰天子那受伤的心灵。
坐于主座的孙翊看到厅内群臣情绪如此高涨,要不是刚刚他已经宣布了西征战略,他都差点信了。
不过此时他的心中是笑开了花的。
他看向那一副倨傲神色的虞翻,他知道虞翻能喷,但没想到虞翻这么能喷。
这时刘琬的脸色晦暗无比,脸上羞愧之色都快凝结成实质了。
什么天子使者,他现在就像一十恶不赦的戴罪之人,等待孙翊这个正义诸侯处决他。
但孙翊的目的并不是真想把刘琬杀了。
他是要先声夺人,杀掉刘琬的锐气,别让他端着一副天子使者的样子,好为他接下来真正的目的拿到更多的筹码。
因此他见效果差不多了,就抬了抬手,将厅内义愤填膺的这些臣子的情绪,给暂时压制下来。
然后他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第八十二章 图穷匕见
“曹公实有功于社稷。”
淳厚的嗓音响起,孙翊的这句话定下了他今日对曹操的态度,也为羞愤不已的刘琬解了围。
孙翊这句话一出,厅内群情激愤的江东群臣瞬间都停口,不再对刘琬动辄烹杀。
虽然脸上还保持着义愤填膺的神态,但他们都陆续回到了原座上。
就连倨傲的虞翻也只是对刘琬冷哼了几声,然后乖乖的入座了。
孙翊的一句话,就镇住了数十位大臣,这番情景让刘琬心生警惕。
孙翊虽然登位日浅,但对江东臣子的掌控力却绝对不低。
同时他用复杂的眼光看向孙翊,孙翊方才只是承认曹操有功,却并没说衣带诏一事为假。
这是一种缓冲,若是他一会给孙翊的授拜不让他满意,方才的情景就会立即重现。
刘琬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孙翊,孙翊则回报以玩味,那玩味的眼神好似在说,
我杀不杀你看我心情,但我已经准备好了杀你的理由了。
此刻刘琬已在孙翊身前,但他已经没有了方才想让孙翊向他行礼的心气,他向孙翊说道,“臣奉天子之命前来敕封孙家三郎。”
在孙策去世之时,他就把吴侯的爵位传给了孙翊。孙翊继位后,也都是以吴侯自居,包括江东诸臣都是唤孙翊为吴侯。
只不过朝廷之前没有正式宣称让孙翊袭爵吴侯,别人可以唤孙翊吴侯,刘琬身为天子使臣,这时却是不能称呼孙翊为吴侯的。
孙翊听后淡淡地问刘琬道,“天子敕封为何?”
从始至终,孙翊都没起身礼敬刘琬的意思。
他的这番态度明面上是不把刘琬当回事,实际上是不把刘琬背后的曹操当回事。
孙翊的态度让刘琬心中愈发悲愤,但时势如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琬心中警戒自己要沉住气,早点授拜完早点回许都,江东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刘琬紧盯着孙翊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说道,“天子敕封麾下为安南将军,袭爵吴侯爵位,兼领会稽郡守。”
安南将军虽然不如四征四镇,但与之前普普通通的杂号昭武将军相比,可是升了太多级了。
袭爵吴侯爵位乃是必须,这是孙翊继承江东的法统来源,刘琬要是不给,孙翊绝对立刻翻脸。
至于会稽郡守,是买二送一罢了。
孙翊年方十七,就得到安南将军的称号,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不料孙翊在听到刘琬说的敕封内容之后,脸上显露不满,他直接说道,“不够。”
孙翊的一句不够,让刘琬再也掩不住羞愤,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君侯请自重!”
“大汉开国四百年以来,十七得授将军者可谓前无来者,想那冠军侯年方十七时,也才是一校尉,如此恩荣君侯如何还不自足。”
刘琬的话让孙翊觉得好笑,他起身来到刘琬身前,对他说道,“霍冠军天纵之资,孤无有与其相比之念。”
“但使者也要清楚一点,如今的大汉,还是武帝时那个繁荣昌盛的大汉吗?
“名在汉室,政出私门,群雄并立,裂土称雄,如今的大汉与那东周无异。”
“非孤心有不足,乃时移世易,孤乃顺势而行矣。”
孙翊的话狠狠揭开了如今汉室的疮疤,将汉室威严的那层光环给击了个粉碎。
刘琬只是一人进了议事大厅,厅内臣子虽多,却都是江东心腹之臣,所以孙翊说话少了许多掩饰。
刘琬目瞪口呆,他用手指指着孙翊,“你,你.......”,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安南将军已经是刘琬心中的底线,再往上就是四征四镇,镇南将军是刘表,所以孙翊想要的可能是征南将军。
要是把孙翊封了征南将军,等自己回到许都,曹操一定会把他给烹完再烹的。
反正封也是死,不封也是死,那不如在死前有骨气点。
刘琬平复心情后说道,“汉室虽颓,曹公尚在,君侯莫忘了那袁公路。”
见刘琬还敢用曹操威胁自己,孙翊轻笑道,“曹孟德?”
“如今他在官渡自顾不暇,为大将军袁公所逼,你认为他还有余力南顾否?”
刘琬此刻已经自暴自弃了,他自信道,“曹公虽在官渡,但淮南尚有刘使君,有刘使君镇守淮南,君侯能有何为?”
现在厅内争锋相对的两人是孙翊和刘琬。
刘琬名为天子使者,实则是曹操的代言人,而孙翊是江东之主,这两人之间言语之间的争锋,其他臣子没有资格插嘴。
但厅内许多人都在暗自为孙翊忧心。
孙翊武略是已经充分展示了,就是这口才,不知能否说的过饱读经书的刘琬。
张昭眉头也皱了起来,要是张竑在就好了,他虽为臣,也是师。
听到刘琬大胆问自己能有何为,孙翊大笑起来,“孤能有何为?”
“昔楚国初封于荆山之侧,不满百里之地,继嗣贤能,广土开境,立基于南,传业九百,霸凌天下。
今孤承父兄余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
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泛舟举帆,朝发夕至,士风劲勇,可谓东南所向无敌。
而那刘馥,止一儒人,不识兵法,淮南残破,兵不过万,孤自讨平山越之后,案甲可起精兵十万。
五万敌十万,孤胜了,若孤今日起兵,十万对一万,刘元颖能守否?”
孙翊每说一句,就往前踏一步,刘琬慑于孙翊威势,不自觉得往后退着。
待孙翊讲完这番话后,孙翊与刘琬两人已经来到大厅正中,孙翊的声音雄亮,他的话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位江东臣子耳中。
江东臣子听后直觉心中热血沸腾,齐齐发出一声喝彩。
这才是我江东之主该有的气概。
孙翊的话和群臣的喝彩让刘琬已经面如死灰,孙翊却继续用盛气凌人的语气说道,“淮南易取,而许都就在淮南榻侧,孤下榻就能蹈之。
使者今日若不趁我意,孤可以明白告诉你一句,
功名不遂,孤自往北取之。”
此话一出加上孙翊那霸气的眼神,让他身为江东之主的气势一下子全部展现出来。
吓得刘琬一下子跌坐在地。
若是四个月前孙翊说这些话刘琬不会相信,但如今的孙翊有了庐江和毗陵的战绩打底,这让刘琬生不出质疑的心思。
他真的敢这么做,也真的能做得到的!
要是那样的话,天子蒙尘不说,曹公可就完了。
孙翊的话语将刘琬逼的跌倒在地,让厅内群臣又再一次大声喝彩起来。
这可是天子使者呀,在他们的吴侯面前,竟吓得倒地,这种自豪感让厅内的群臣都荣誉感大增。
那些老臣子还能保持住气度,潘璋、徐盛、朱然等这些年轻将领此刻脸色涨红,恨不得马上提刀上马为他们的君侯杀敌。
就连孙皎这个年轻的宗亲,因为激动之下,紧抓着孙瑜的胳膊不停的摇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跌坐在地的刘琬已经颜面尽失,他这时已经受够了,他倔强而又沮丧的说道,“征南以上无望,其余君可自择,如此君侯可满意否!”
刘琬是天子使者,一言一行代表天子,他都已经这么说,那就等于是木已成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不过谁说孙翊是对将军的称号不满了。
所以,孙翊笑了。
....
众臣已经退出厅外等候,这时厅内除了孙翊和刘琬之外,只有守卫的校事。
刘琬说出那句话,已经宣告他服输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孙翊与刘琬的私密谈话时间。
这时,刘琬与孙翊对视而坐。
看到厅内已经再无旁人,刘琬率先开口说道,“四征将军我是绝对不会授拜的,一旦授拜了,我回许都只有死路一条。
依我之意,你不如从四镇将军中择取一个,镇东将军如何?”
孙翊听后只是摇头。
刘琬不解,他已经明言四征不可能,内中缘由想必孙翊也清楚,那为何孙翊还是不肯呢?
莫非,他如有些传闻的那般,想学他兄长授封大司马?
想到此,刘琬心中悲苦,他觉得还是直接自刎厅前吧。
就在刘琬自刎之念愈来愈浓的时候,孙翊开口说道,
“孤并非对将军称号不满,授封安南将军已是不错,若是镇东将军与安南将军二选一的话,孤宁愿选择安南将军。”
孙翊这话不虚假,汉代官职不能只看品阶,要看名号是啥。
孙翊的势力主要是在南方,下一步战略重心也是荆州,封个镇东将军可以说是不伦不类,他又不是要征讨青徐。
刘琬听到孙翊此话后,十分诧异,不是为了将军称号那是?
面对刘琬疑惑的目光,孙翊图穷匕见,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孤想你动用使者权力,将吾父爵位改为吴侯。”
刘琬乍一听,孙翊的要求很简单,不就是改封爵位而已。
孙坚生前的爵位是乌程侯,孙翊的意思是让他以天子名义,将孙坚的爵位改为吴侯。
刘琬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官位,自然也有权力改封爵位,只是建安元年以来,很少有诸侯提出这个奇怪的要求而已。
刘琬正要说出可字,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孙翊,声音都有点颤抖,不可置信的说道,
“莫非你是想明定世系!”
第八十三章 孙家最大的内患
看到自己的意图被看穿,孙翊一点也不意外。
能被任命为天子使者出使四方的人,政治头脑自然不差。
看着刘琬那一脸惊慌的样子,孙翊大方承认,“然。”
见到孙翊承认了,刘琬断然拒绝,“不可。”
刘琬很清楚这一件事会给孙翊带来多大的助益,他效忠于曹操,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孙翊得逞。
刘琬的拒绝让孙翊挑了挑眉,他说道,“使者方才金口已开,说是征南无望,其余孤可自择。
使者代表天子,你现今若是反悔,将天子的颜面置于何地?”
孙翊的话让刘琬有所迟疑,孙翊又接着道,
“刘君千万别忘了孤方才在厅上的话。”
“那不是威胁,而是孤的实力。”
孙翊的话让刘琬回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
他脸上的迟疑神色愈加浓厚,实在是方才一幕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看到刘琬这副神色,孙翊知道事情已经大半成了。
孙翊知道他“改封爵位,明定世系”的目的很可能会被刘琬看穿,所以他前面才花了那么多工夫,就是为了现在的图穷匕见作铺垫。
只是刘琬终究还在迟疑着,孙翊见状轻声对刘琬说道,“若是使者觉得还是有所不妥,你原拜孤安南将军,可降为平南将军。”
“你离许都之时孤还未有毗陵大胜,今孤携毗陵大胜之威在吴,你仅仅授拜孤为平南将军。
就算回到许都,曹公知晓了也不会怪罪于你,还会夸你公忠体国。
而且若你遂了孤的愿,官渡一战出胜负前,孤绝不出兵淮南,这样曹公腹背无忧,可放心与大将军决战。”
“如此一来,你、我、曹公三方得利,岂不快哉?”
影响人心的要素有很多,但最直接的一种就是以利益诱惑。
刘琬明为天子使者,实则是曹操安抚四方的代言人。
因此他此刻不光要考虑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也要顾及到他主子的利益。
孙翊唯有让刘琬觉得,他按照自己的做法做了,他不会受到损伤,曹操也会有利可图,这样才能让刘琬下定决心为其改封孙坚爵位。
听到孙翊宁愿自降将军称号,也要让自己为其父亲改封爵位,刘琬知道了孙翊对孙坚改封爵位这件事的执著。
这也是孙翊的先礼后兵的做法,就看自己受不受这个礼了。
刘琬闭上眼睛,沉默良久后他睁开眼睛说道,“君侯会信守诺言吗?”
“孤的信用,东南皆知。”
在庐江时孙翊只诛首恶,不罪旁从的做法稳定了战后的庐江,同时也树立了他信守诺言的名声。
因此孙翊说这句话的底气十分足。
刘琬也知道这一点,这一刻他完全被孙翊牵着鼻子走,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说道,“带我去偏厅吧,吾要重写一下诏书。”
使者临机专断当然不可能只是嘴上宣布,最终还是要以诏书明告天下的。
这也是董卓之乱以来,天子使者多出于侍中或者议郎的原因。
他们在朝廷原本干的就是类似的活。
刘琬的这句话宣告了孙翊的目的达到了,孙翊心中虽喜,但脸上还是古井无波的样子,他说道,“多谢使者。”
说完后,孙翊命一校事将刘琬带去偏厅。
在刘琬离去后,孙翊揉了揉眼睛,他问身后的谷利,“阿利,他这次回到许都后,会死吧。”
谷利于背后恭敬答道,“会,但可能不会是现在。”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对一些政治问题看得十分透彻。
孙翊听完后笑了笑,说道,“那孤也不算欺瞒了。”
“毕竟孤只是说他这次回去无忧,并没保他将来无恙。”
谷利听后,俯首道,“君侯英明。”
随即谷利又马上改口道,“将军英明。”
从今日之后,孙翊就是朝廷的平南将军了。
不料听得这声称呼,孙翊眉头一皱,他对谷利道,“以后还是唤孤君侯吧,孤不喜身边人称呼孤为将军。”
谷利听后,连忙应道,“唯。”
在刘琬书写诏书的时间里,孙翊闭目沉思。
刘琬虽然猜到了孙翊的意图,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更深层次。
孙翊此举是在借汉室四百年的大义,为他解除了江东将来可能面对的最大内患。
江东孙氏是汉末割据势力很特殊的一股。
特殊在于,其他势力建安五年时大多还是第一代开创者当家做主,而孙氏却是传到了第三代,有的势力最多只传到两代而已。
这种绝无仅有的特殊情况,埋下了江东最大的内患——世系不清。
孙家第一代开创之主孙坚授封乌程侯,第二代开创之主孙策授封吴侯。
若孙策能够长命百岁,这也没什么,因为孙策是孙坚的嫡长子,继承孙坚的法理最强者。
但偏偏孙策英年早逝,导致孙翊半路继位,这就导致孙家的世系一下子混乱起来。
孙家第一代主君孙坚的爵位是乌程侯,继承者是孙坚的嫡四子孙匡,这就导致了孙家才三代就出现了两条世系。
从孙策这一世系来说,孙翊承继孙策,是以三弟继位,兄终弟及。
从孙坚这一世系来说,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孙策死了,继承他爵位的却是嫡四子孙匡,那这就尴尬了。
在这一方面,孙坚、孙策死后,孙匡从法理上也是可以被推为第三代继承人的。
如今还不是宋明时理学流行的时候,在法理上,还没有那种死板的流程。
就如历史上曹操长子曹昂死后,曹丕是事实上的长子,法理更强一点,但不代表其他儿子就没机会,曹植的支持者中不乏世家大族的。
孙翊是孙策临终前明言指定的继承者,有孙策这个嫡长子的法理为他背书,他本身又是孙坚的嫡三子,所以他的地位是稳固的。
但是世系混乱所带来的直接影响是,孙家的继承权没有一个清晰的稳定的脉络。
不清晰,就很容易造成野心者的有机可乘,这野心者不单单是来自于内部,也可能来自于外部。
例如那掌握天子的曹孟德。
第八十四章 开府
乱世之中意外时常发生,孙翊身处其中,更加无法可以保证自己可以没有意外发生。
所以他要未雨绸缪。
不然万一孙翊发生意外了,到时那可就有趣了,合法的继承者起码有四五个。
各有各的法理,这瞬间就能让江东势力分崩离析。
于是乎,在此情况之下,孙翊想出了改封爵位的方法来。
只要孙坚改封为吴侯,那么孙家的世系就一下子清晰起来。
孙坚是第一代吴侯,孙策是第二代,孙翊是第三代,很清楚明了。
这条世系,会成为孙家唯一的一条世系。
就算孙翊哪天发生意外,他的儿子会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儿子若是因为年幼或者其他原因都不行,那么世系会回到孙策这一系,再不行的话,才会轮到孙翊的兄弟。
只要有这样明显的先后顺序,这才可以保证在意外发生时,江东不至于分崩离析。
而且这一点孙翊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削弱孙策这一系的法理影响力。
明定世系后,孙坚作为第一代孙家基业肇始之君的地位,就会更加确立。
而从整个孙家的发展史来看,孙策只是继承了孙坚,在他的基础上开创了江东六郡的基业。
孙翊虽然是兄终弟及,但他最开始,最重要的法理来源就变成了孙坚。
孙翊继承江东基业变为了父死子继、弟承兄志,他本身的继承法理会变得牢不可破。
而孙策后人的法理影响力,会在将来的时间内不断削弱。
只有这样,将来孙翊才不会因为顾忌,而对孙策地位的确立心有疑虑。
这一点对孙策的后人也有好处。
法理影响力削弱了是在保护孙绍,将来孙翊也会有儿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孙翊不想萧墙之乱发生在下一代。
不谋一世者,不可谋一时。
官位将来可以通过建功立业获得更高的,但要求明定世系,可不是什么时机都能获得的。
不过半个时辰,刘琬就已经书写好了新的敕封诏书,回到了大厅。
回到大厅后的刘琬,来到了孙翊身前,他将诏书递给了孙翊,然后说道,“快些召集群臣,吾宣示完诏书内容就回许都。”
孙翊拿过诏书仔细的看了起来,见内容真有改封爵位这一条,他放下心来。
他又把诏书回递给了刘琬,然后他让谷利出厅唤群臣进来。
孙翊起身来到厅中,群臣在重新入厅之后纷纷站在孙翊身后,而刘琬则站在吴侯座前,张开墨香犹存的诏书开始宣读了起来。
诏书的内容不多,前半部分都是夸孙翊的,后半部分才是真正的内容。
而当刘琬念道封孙翊为平南将军,袭爵吴侯,会稽郡守时,众臣心中都诧异不已。
君侯在厅内和刘琬私谈了这么久,怎么还把将军位谈低了?
但刘琬念到最后一项内容时,众臣才知道孙翊想要的是什么。
“今改封故破虏将军孙公文台为吴侯.......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念完这句话,这封敕封诏书的内容也就念完了。
张昭、秦松、陈端、周瑜、虞翻等臣听到最后一项内容时,瞬间恍然过来,原来孙翊要的是这个——改封爵位,明定世系!
这些臣子都是机敏之人,也都顿时明白了孙翊此举的深意,但就算如周瑜这个与孙策感情深厚的人,都对孙翊的做法没有半点疑议。
孙坚本来就是孙家的肇始之君,这点是不争的事实,孙翊只是以汉室的名义给确定下来了而已。
孙翊本来也是孙坚、孙策两个人的继承者,父在兄前,也是人伦大义,孙翊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而且孙翊并没有否认孙策的吴侯爵位,这说明他承认自己是第三代继承者,他承认孙策的功业和地位。
将来孙翊、孙坚有的尊荣,孙策一样都不会少。
这点孙翊也是堂堂正正摆出来告诉天下人,有这一点在,谁能非议孙翊什么?
周瑜等臣只能心中赞叹孙翊深谋远虑而已。
待刘琬念完诏书内容后,孙翊开口说道,“谢天子隆恩,臣必竭尽全力,匡扶汉室!”
说完后孙翊向刘琬一拜,孙翊的这一拜,引得身后群臣也朝刘琬行了拜礼。
孙翊和群臣拜的是刘琬所代表的汉天子。
经过刘琬这一封和孙翊这一拜之后,刘琬宣布的诏书中的内容已经正式生效。
这封诏书的内容将来会由孙翊命人抄写无数份,发往各地,彻底将诏书中的内容给坐实!
就是不知道曹操知道这则消息之后,会不会暴跳如雷,然后杀几个粮官出出气。
反正刘琬是死定了。
...
距离那一次刘琬封拜孙翊已经过了几日。
刘琬在封拜完的当日就想离去,孙翊为了不让别人非议他慢待刘琬,硬是不顾刘琬的强烈拒绝,留了他一日好好款待。
在款待完的第二日一大早,刘琬就带着全体使团成员出了吴县,回许都去了。
刘琬走后,孙翊觉得挺舍不得他的,毕竟有的使者又傻又倔强,这就让孙翊很讨厌了。
使者最好是那种聪明但又不是很聪明的,这样才能将孙翊的利益最大化,这一点,谁还能比得过刘琬呢?
在刘琬走之后的这几日中,孙翊因为江东的局势暂时得到稳定,谷利培养的校事也大多可以履职,
因此孙翊在吴侯府中划出一片办公区域正式设立校事府,并命谷利担任校事都尉,统领着这些校事。
孙翊授封为平南将军后,是已经可以开府了。
若说太守府,县府是江东地方的行政机构的话,那么孙翊的幕府就是整个江东的中央机构。
孙策在位时也是有幕府的,张昭的长史职位就是孙策幕府中的。
幕府中的长史一职,就类似于中央朝廷的丞相。
孙翊因为之前没有授封将军,所以他没资格开府,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沿用孙策的幕府,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现在今非昔比。
孙翊开府后,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设立校事府,并将这个特殊的衙门归到他的幕府中,受他直辖。
至于其他的机构,平南将军幕府中的诸曹、从事等职位孙翊一个都还没任命。
因为他不准备照抄现时代的官僚体制,他这几日主要烦心的就是,他幕府之中的权力分配。
这可是大事,宁愿慢点,也不愿马虎。
反正都借用孙策的幕府四个多月了,再多借几日也无妨。
在筹建幕府之时,孙翊最近还在积极筹措兵马粮草,为攻打广陵做准备。
广陵孙翊是不打算亲自去攻打的,接下来他根本抽不开身,攻打广陵一事又宜早不宜迟,所以他只能委派大将前往了。
而那员大将,孙翊属意的是太史慈。
今日,孙翊特地从繁杂的政务中抽身,在校场中召见了太史慈。
第八十五章 性情疏直太史慈
谷利身后跟随着一位男子,这人便是被孙翊所召,回吴述职的折冲中郎将太史慈。
谷利现在正带领着太史慈,往吴侯府内的校场走去。
太史慈跟随在谷利身后,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思量着一些事。
眼前这个谷利,听说是最近君侯身边最受宠幸的臣子,年纪轻轻就受君侯信任,执掌校事府。
虽然校事府是君侯刚刚创立的,其所管辖的校事的职分,君侯也没给出明确的定义。
但校事的字面含义就是检校诸事,这让人不得不联想起了,汉孝武时期的绣衣使者。
这种直属君上的检校机构,非君上极其信重之人不可执掌,由此可见谷利在孙翊心中的地位。
太史慈想着这些,倒不是想趁机和谷利套近乎。
在他看来无论谷利再如何受孙翊信任,也摆脱不了他是一个幸臣的事实。
无功无劳却一下子得居如此高位,不是幸臣还是啥。
对于这种幸臣,太史慈心中其实是不屑的。
太史慈想这些是在思考着,孙翊派谷利前来,亲自带领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重用,还是削其兵权?
太史慈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点。
他这么想并不是胡乱猜测。
自他投效孙策之后,孙策对其十分信重,以知己待之。
本来孙策想留他在身边重用,但张昭、张竑等重臣却忌惮自身与孙军作对过,力劝孙策要小心尾大不掉之事。
本来孙策已经命其为折冲中郎将,想让他率兵征讨广陵陈登,面对群臣的非议,孙策也多次力排众议表明对自己的支持。
但在张昭及张竑的力谏下,孙策也不能不顾这两大重臣的意见。
正好那时刘表从子刘磐数为寇于艾、西安诸县,孙策就授其兵马五千,将其转为建昌都尉,督诸将治海昏抵抗刘磐。
孙策的用意是想让自己先在海昏立功,然后凭此功劳来堵众臣之口,后来再名正言顺的重用自己。
但还没等到那一日,孙策就遇刺身亡了。
孙策遇刺身亡之后,孙翊继位。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史慈悲痛不已。
但他深感孙策知遇及信任之恩,决心要把他的忠心转移到孙翊身上,好好匡扶少主。
所以他第一时间上表向孙翊效忠,并同时隐约暗示他有意替孙翊平叛。
但他的上表效忠得到的却是孙翊暧昧不清的态度。
孙翊后来特地回书一封表彰他的功劳,并在书中问及山越情形,自己也是如实以告。
那时他还很开心,孙翊问他山越虚实,莫非是想起用他平叛山越?
但后来的发展,却是孙翊亲征平定庐江、山越两乱。
到了最近,孙翊更是派黄盖顶替其镇守海昏的重任,让其率部下兵马回吴述职。
待他回吴之后,对其也是颇为冷淡,他第一次见到孙翊还是议事大会时,今日是孙翊第一次正式召见他。
孙翊这样的态度让太史慈有些心灰意冷。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孙翊多待在吴县,身边相处的是张昭、吕范、张竑这样的臣子,其中张竑更是孙翊的老师。
而这些臣子都是对自己报有疑虑的臣子,孙翊受到他们的影响,对自己感官不佳也是可以预见的。
孙翊毕竟不是孙策,没有孙策对他的那种信任。
想到这些,太史慈心中繁乱。
他自负有平定天下的才能,心中也有一番壮志,想到自己此番回吴有可能被闲置,他心中充满了不甘。
因为心中繁乱,虽然心中不屑谷利为人,但他觉得还是提前打探一下虚实比较好。
因此他问前身的谷利道,“都尉可知君侯此番召见吾,是何用意。”
走在前方的谷利一愣,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太史慈,他嘴角露出一丝无奈道,“中郎将一会见到君侯,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后谷利就回身继续带路了。
同时他心中也回想起了,孙翊对太史慈的评价,“子义性情疏直。”
现今看来,孙翊的这番评价可谓是中肯。
他身为孙翊身边亲随,日夜陪伴在孙翊身边,孙翊此番召见太史慈是何用意,谷利是清楚的。
太史慈身为外臣,为孙翊单独召见,心中好奇孙翊召见的用意这也很寻常。
但你不能直接问出来呀。
不然这件事被孙翊知道,孙翊会怎么想。
内外臣勾结,探听主君意向?这是任何为君者最忌讳的事。
被为君者忌讳,就说明离死期不远了。
怪不得太史慈为许多重臣所忌,除了他的过往之外,他的这性格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谷利的回答让太史慈不满,他喜欢直言直语但又不傻。谷利是孙翊身边的近臣,就算不清楚孙翊的用意,但大概的猜测应该还是会有的。
谷利这番回答是表明了不想和自己有太多瓜葛,想到这点,太史慈的心里又沉了沉。
就在太史慈心中思虑甚多的时候,谷利已经领着太史慈,来到位于吴侯府西侧的校场内。
来到校场外围后,太史慈一眼就看到了正位于校场中,搭弓射箭的孙翊。
孙翊一身戎装,正聚精会神的瞄准着五十步之外的箭靶。
谷利让太史慈先在校场外等候,而他先行进入校场禀报孙翊。
谷利来到孙翊身旁,待孙翊射出一箭后,见那箭正中靶心,谷利立马夸赞道,“君侯神射!”
孙翊闻言笑了笑,说道,“比起大兄的八十步中靶,孤还差的很。”
孙翊将自己和孙策相比,这种话谷利不敢插嘴。
他掏出怀中的手帕为孙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而后提醒道,“君侯,折冲中郎将已经带到了。”
孙翊听到谷利这么说,他往校场外看去,就看到一位美须髯,身长八尺的男子正在等候着。
孙翊想来这人便是太史慈了,这可是他前世十分喜爱的一位武将。
因此他露出和煦的笑容,朝着不远处的太史慈招呼道,“子义快些过来。”
太史慈看到孙翊的召唤,来到孙翊身边,朝孙翊拜道,“慈拜见君侯。”
孙翊一把握住了太史慈的手,笑着说道,“孤日前召你回吴本想立时召见,但回吴之后政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今日要不是张公休沐,孤也难得有时间休息可以来这校场一娱。”
“正好借此时机,孤于校场内召见你。”
孙翊是君,太史慈是臣,别说晚些召见,就是彻底将其闲置,太史慈也得受着,孙翊本不需要对太史慈解释。
但如今孙翊特地对太史慈解释,这种行为是孙翊在表示对太史慈的看重,这让太史慈心中一暖。
他心中的那些担忧也减少了不少,他再度向孙翊一拜道,“君侯日理万机还在挂念臣下,臣下感恩莫名。”
孙翊听了之后笑道,“卿为我孙家镇守西境抵御刘磐,有卿在,刘磐小儿再不敢东窥,此等功劳,孤一直记在心中。”
孙翊说完后,想起太史慈是有名的神射手。
当初平定豫章后,孙策大宴群臣,让一众武将展示射术。为了活跃气氛,孙策先行试射,八十步外中靶,并言明若有超越此成绩者,将胯下骏马赠之。
诸将情绪高涨,但就连一向被誉为军中弓马第一的韩当,也只“勉强”射中七十步之外的箭靶。
结果太史慈一上场来了个百步穿杨,震惊四座,引得群臣纷纷侧目。
孙策见此喜笑颜开,赏赐了太史慈不少金银,并如约将胯下骏马赠之。
孙翊是知道这件往事的,前世他只听过百步穿杨的传说,如今他想亲自见识一下。
于是他便将手中的弓递与太史慈,言道,“听闻子义有百步穿杨的美名,孤今日想观之。子义若能再现昔日绝技,孤今日就送卿一桩大功业。”
太史慈闻言大喜,孙翊口中所言赠他一番大功业令其喜不自胜,他马上言道,“唯。”
太史慈正要接过孙翊手中的弓,但他却突然言道,“君侯的弓并不适合下臣。”
太史慈此言一出,孙翊眉头拧起,谷利一脸叹息。
太史慈见孙翊脸色不豫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立马低头告罪。
太史慈的本意是孙翊的弓强度不够,孙翊这把弓五十步中靶绰绰有余,但要想射中百步之外的,至少要两石以上的强弓的。
但他的话听起来却有另一番意思—孙翊以君主之尊递弓给他,他却说这把弓不适合自己。
这不是会让有心人认为,他认为孙翊用的弓配不上他吗?
孙翊在刚听到太史慈如此说时,也差点这么以为,但随即就想清了其中关窍。
不过这时君臣之间,已没有方才的那副融洽的气氛,有些冷场了。
孙翊虽然知道太史慈的本意,但他是君主,这时总不好亲自为太史慈开脱。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谷利,谷利见状了然,他出来为太史慈开脱道,“人臣岂可逾越用人主之弓,中郎将所言甚是也。”
谷利此言一出,太史慈诧异,他怎么会为自己开脱了。
但他随即想明白,恐怕这是孙翊之意,想明白这,太史慈心中感动异常。
孙翊听了谷利此言后,复笑道,“善,子义谨记人臣本分,孤心甚佳。”
孙翊的这句话已经为太史慈的刚才所为盖棺定论。
有这句话在,太史慈方才的那番言语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会引起众臣弹劾。
孙翊收起自己的弓,对太史慈言道,“校场旁有一武库,其中何等强弓皆有,子义可亲自前去挑选中意的。”
太史慈听后恭敬应道,“唯。”
说完太史慈就离开了校场,前往武库挑选良弓去了。
在太史慈走后,谷利来到孙翊身旁对其说起了,太史慈刚刚私下问他的话。
孙翊听后只是一笑,他复又拿出一只利箭搭弓,瞄准了五十步外的箭靶,然后说道,
“天下英才无数,每人品性各是不同,欲驾驭群英,必先有包容群性之心。”
“子义性情如此,无妨。”
说完后,孙翊松开搭箭的手,一只利箭飞啸而出,正中五十步之外的箭靶靶心。
这又引得谷利一声夸赞。
第八十六章 神亭
太史慈很快挑选了一把强弓回来。
这把弓孙翊认识,乃是武库中制造颇为精良的一把良弓。
不仅硬度、手感上佳,就是弓臂上也雕纹着栩栩如生的猛虎图案,还有三颗玉石镶嵌在上方,显得十分精美。
虽然这把弓只比孙翊手上的一石强弓大上了三分之一,但因为造料不同,重量却是达到两石之巨。
石是秦汉时的重量单位,一石约是后世的60斤。
孙翊穿越过来继承的这具身体也算孔武有力,平时一般使用的是一石强弓。
一石半的强弓孙翊也拉得开,但是就比较吃力了。
孙翊看到太史慈单手拎着两石强弓,神态自若的朝自己走来,心中感慨。
太史慈来到孙翊身前,对孙翊一拜后,从一旁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白羽利箭。
他张开双腿,固定住下盘,然后左手持弓,右手将箭搭在弓弦上,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将两石的弓弦拉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正所谓弓重下盘弩重臂,太史慈的这番射箭姿势是很规范的。
况且拎着两石弓是一回事,能够将这把弓的弓弦拉满,绝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虽然太史慈身高不及八尺,这把弓更是比寻常的弓大上三分,但太史慈有一双格外修长的手臂,
因此在他全身挺直,弯弓欲射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有一种精悍的美感。
在瞄准了一百步之外的箭靶之后,太史慈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准备,他对自己的弓术有着十足的信心。
在片刻后,他便轻喝一声,松开拉箭的右手。
随着这声轻喝,拉满的弓弦立马响起刺耳的颤动声。
在孙翊的目光之下,太史慈手中的白羽长箭应弦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一百步之外的箭靶激射而去。
随即,一百步之外的箭靶不仅被射中,更是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撞的拔土而出直接倒地。
箭靶倒地,震起了尘土。
看到这一幕的孙翊忍不住大喝一声,“好勇力!”
有士卒跑去倒地的箭靶前,他看到太史慈射出的箭正中靶心之后,立马大声汇报给了孙翊。
孙翊听后更是喜悦,他对太史慈说道,“昔楚有百步穿杨之养由基,今孤有百步倒靶之太史子义,从此,孤再不羡那楚王矣。”
面对孙翊的夸赞,太史慈淡淡一笑,射箭已毕,他正欲将手中弓交还给孙翊。
孙翊却推脱开,他笑着说道,“当初子义宴上百步中靶,先君赏赐子义一匹良马,今子义在孤面前再展现神射之术,孤又岂可无物赠之?”
“这把强弓放在武库中平日也是蒙尘,今日孤就将这把良弓赠予子义,宝弓配英雄,正得其宜矣。”
太史慈听后心中也是喜悦,他射术虽强,但手中一直没有一把称手的弓,刚才试射之下,他心中就很喜欢这把弓。
只是这是孙翊之物,人臣不可觊觎,可是如今孙翊明言要把这把强弓赏赐给他,他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感觉。
太史慈没有推辞,他双手举弓,对孙翊言道,“请君侯为这把弓赐名。”
孙翊想了想,说道,“神亭时,卿与孤大兄相对斗武不分胜负,传为一时佳话。
孤今日就为此弓赐名“神亭”。
一是赞卿勇力,二是纪念此佳话。
望卿日后能持此弓为孤开疆辟土,戬除奸佞!”
太史慈听后,心中一时间百般情绪涌动。
他虽早有英雄名闻名于世,但一直以来未得遇明主,孔融视其为护卫,刘繇视其为斥候。
但自从神亭一战后,他遇上了他一生中真正信他用他的明主孙策,因此神亭两字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因为孙策不仅是他的明主,也是他的知己。
如今孙翊将此弓命名为神亭,还有一层特殊用意是表明,他会像他大兄一般重他信他,这让太史慈心中很是感动。
刚才他还怀疑孙翊想闲置他,这让太史慈在心中感动之余,内心也充满了愧疚。
他举弓对孙翊深深拜道,“唯。”孙翊对他的信义记在心中就好。
孙翊一笑,他让太史慈跟随自己来到校场中的凉亭,太史慈将弓背在身后,紧跟随孙翊进入凉亭。
在进入凉亭后,君臣落座,孙翊对太史慈说道,“议事大会中,孤已表明下一步取江夏、广陵二郡,江广二郡中,孤意广陵为先。”
“而广陵一郡,孤想派卿去为孤攻取下来。”
“卿可愿担此重任?”
太史慈听后说道,“将军量同高、世,待遇过望。古人报生以死,期于尽节,没而后已。
若将军委臣兵权,广陵虽有陈登在,然其手下多为郡兵,曹公又身处官渡,外援艰难,臣有把握拿下广陵献于将军。”
孙翊听了太史慈的话后笑道,“若真能为孤拿下广陵,卿将兵数,宜将多少,自由意。”
太史慈闻言思索后朝孙翊拱手道,“万五精兵足矣。”
孙翊一听,这太史慈竟然说只要一万五千精兵就可以,当初周瑜还要两万来着。
孙翊否道,“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凛然,其又深富智略,不可小觑。”
“孤予你精兵两万,粮草按半年之期供给,若你需要何将,尽可言于孤,孤必足之。”
“孤只有一个要求,孤要让那广陵郡守府中,插上吾孙家旗帜!”
太史慈听后来到亭中,朝孙翊拜道,“将军放心,臣愿立下军令状,必下广陵。
若不效,请治臣之罪!”
太史慈的豪言让孙翊心喜,别人说这话孙翊大多会认为他瞎逼逼,但太史慈是有这番能力的。
只不过兵争之事,国之生死大事,不可轻视。
孙翊起身来到太史慈身前,他扶起太史慈嘱咐道,“先君曾派仲兄两度征伐广陵皆大败而归,在那两战中,陈元龙多用诡计,这一点子义不可不防。”
“这次起兵,我军精兵两万,兵势胜于陈登,子义可稳扎稳打,孤不急于求成,万望卿牢记这一点。”
太史慈听后点头,“唯。”
孙翊看太史慈听进去了他这番话,放下心来,从怀中掏出广陵细作报给他的广陵军情。
他将这封军情递予太史慈,言道,“出征那日,孤会亲自为卿壮行,这封是广陵军情,这几日卿好好观看。”
太史慈听后接过孙翊手中的军报,而后孙翊就让太史慈退下了。
在太史慈退走后,孙翊亲自写了一封手书,让谷利将这封手书送到府中的长史官署处。
手书中是让长史众属吏们,这几日准备好出征的一切物资。
谷利来到长史官署处,今日张昭不在,当值的是东曹主事陈端,谷利将孙翊的手书交给陈端后就离去了。
在谷利走后,陈端打开文书,他看后大惊。
因为孙翊的手书中明明白白写着,要任命太史慈担任攻伐广陵的主将!
陈端合上手书在官署内走来走去,最后他跺了跺脚,
一方面命长史诸属吏立刻按照文书上的内容去筹措物资,另一方面他带着文书,急忙出了吴侯府,往张昭府中而去。
第八十七章 吴女
陈端拿着孙翊的手书到了张昭府邸,张昭正在午憩,是张昭长子张承接待了陈端。
张承字仲嗣,其幼承父学,少以才学闻名江左。
如今年方弱冠的他正值风华正茂,一举一动尽显高门风范。
张承将陈端迎进府中会客厅,为陈端奉上水酒后,对其言道,“陈君造访侄不甚荣幸,但家父正在小憩,恐这时无法起身会见陈君。”
“陈君若有事可告知承,待家父醒后承一定及时上禀。”
孝道为先,若非是太过要紧的事,张承是不会让人打扰张昭休息的。
陈端对张承奉上的酒水没有心情品尝,他急切地说道,“吾有要紧事要和子布商议,望仲嗣能替吾前去通禀一下。”
陈端不单语气急切,脸色也颇为焦急,张承见状知道应该是真的有要紧事,因此他对陈端拜道,“陈君请稍等片刻。”
张承说完后就进入了内室,通禀张昭去了。
大约一刻钟后,梳洗之后的张昭在张承的陪伴下到达厅中。
陈端见张昭到来,迎上前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张昭。
张昭坐下后展开文书看了起来。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孙翊的亲笔,待看完文书中内容后,张昭脸色也沉重起来。
他怒哼一声道,“这是谁向君侯进的谗言。”
“太史子义非元臣,怎可授两万兵权。”
陈端见张昭一眼也看出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附和道,“吾等原本以为君侯会委派公瑾代其攻打广陵。
若是公瑾,这两万兵马在其手自是稳妥,但太史子义心性豪烈,又有割据一方的过往,不可不防。”
张昭听后点头,他对陈端说道,“幸得今日陈君及早发现此事,不然一旦君侯公告于众,再难转变君侯心意了。”
说完后,张昭又对陈端说道,“你我二人不如现在去求见君侯,向其陈明利害。”
陈端赞同道,“吾此来寻张公,正有此意也。”
张昭、陈端两人一拍即合,张昭让张承去准备车马,他要和陈端即刻赶去吴侯府。
张承准备好车马后,亲送张昭、陈端二人出了门口,在张昭、陈端二人临走之前,张承提醒张昭道,
“君侯既已明发手书,说明其意已坚。若单凭父亲及陈君二人,恐难以回转君侯心意。
父亲可先去延请东部,东部乃君侯之师,其之劝诫君侯定不会轻视。”
张昭听了张承的话,眼中露出对其的赞许。
自己的这个儿子自小就有超出同龄人的稳重,他对张承说道,“仲嗣所言极是,君理月前荐子于君侯,吾儿才学横溢,不会输那朱家儿。
待过几日,吾也引荐你于君侯座前,让你一展所学。”
张昭说完后,就和陈端一起上了车舆,先往张竑府中而去了。
...
在太史慈走后,孙翊趁张昭不在忙里偷闲,把家人一起呼唤到了校场,进行了一场投壶竞技。
投壶顾名思义就是将一铜壶放置数步之外,然后人于远处投箭进壶,在同样总数的投箭下,中壶多者为胜。
校场中,孙尚香、孙匡、孙朗、大桥、徐氏等都在,就连孙权的正妻谢氏也被孙翊叫来。
孙权现在正为孙翊镇守庐江,家庭聚会将其妻子忽略也是不好。
在几轮投射之后,取得第一名者竟是孙尚香,十投十中,第二名是孙匡,也才十投七中,比起孙尚香差了不少。
看自己取得了第一名,孙尚香欢欣至极,她雀跃地跑到孙翊身前,对着孙翊言道,“三兄,灵泽取得了第一名,三兄可要给灵泽恩奖。”
孙策以下只有孙尚香一个妹妹,因此孙策等兄弟自小对孙尚香百般宠爱。
再加上孙尚香一直把父兄当做偶像,在父兄的影响下性格也变得颇为好强。
孙翊听后哈哈大笑,这倒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向他请赏,他说道,“灵泽想要什么恩赏?”
孙尚香用糯糯的声音说道,“灵泽听闻三兄最近改组亲卫,成立了一支车下虎士,专门用来保护三兄安全,灵泽也想要一支这样的护卫。”
孙翊听后有点愣,哪有女孩子提出要虎背熊腰的壮汉当护卫作为恩赏的。
而这时凉亭中的谢氏训诫孙尚香道,“《女诫》敬慎一章有言: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身为女子,怎可向兄长提这种要求。”
孙尚香受到谢氏的训诫,憋了憋嘴,她不想搭理这个嫂子。
可是谢氏拿《女诫》训斥她,她平白这样被训斥,心中又有点气呼呼的。
一旁的徐氏见到孙尚香生闷气的样子,觉得好笑。
她一把拉过孙尚香,在其耳边耳语了一些话,孙尚香听后喜笑颜开。
徐氏说完后放开了孙尚香,然后孙尚香规规矩矩地来到谢氏身前,对其一拜道:
“嫂子所言有礼,灵泽受教。但灵泽却以为《女诫》乃班昭所写,班昭汉家女,我吴侯妹,乃吴家女,不以《女诫》为轨无伤大雅。”
谢氏听后一呆,她虽身为孙尚香的嫂子,是长辈,但孙尚香是执了晚辈之礼对她说这番话的,礼节无甚挑剔之处。
而且尽管是长辈,但从来没有哪家长辈,不准晚辈有自己看法的呀,
甚至她还觉得孙尚香说的很有道理。
孙尚香见徐氏教她的这番话难倒了谢氏,也不生气了,又跑向孙翊那里,求她刚刚要的那番恩赏。
一个萌萌哒的萝莉双眼期望的看着自己,孙翊只得笑允道,“那就依你。只是你毕竟是女子,以壮汉为亲卫始终不妥。
吾可允许你招上百婢女组一卫队,平时除了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之外,也可持刀守护你。”
孙尚香得到孙翊的允许,开心不已,告了声谢后,笑着跑开了。
她跑走之前还一把拉走了一脸艳羡的孙匡、孙朗二兄弟,差点把猝不及防的两兄弟拉摔倒。
待见弟妹三人跑远后,孙翊心中暗自叹息。
刚才孙尚香提的那个要求,孙匡和孙朗脸上也明显浮现了意动的神色。
但他们最后还是没有站出来,四郎懦弱无刚,五郎畏首畏尾,都不是大将之资,这让孙翊失望。
在孙翊叹息的时候,谷利来到身前禀报,说是张竑、张昭、陈端三臣求见。
三大重臣求见,孙翊以为有大事发生,急忙让谷利传这三人进来。
三位臣子进来后,凉亭内的孙氏内眷在徐氏的带领下都出了凉亭。
待凉亭内无旁人后,张昭近身对孙翊言道,“臣听闻君侯欲用太史子义为征广陵主将。
臣以为太史子义先从孔文举,孔文举不纳,后归刘正礼,刘正礼不用,此二君皆世之高士,一不纳二不用,必有缘由。”
“今君侯命其征东,执掌江东近半精锐,若是其心思陡变,两万精锐在其手,后果难料,臣以为此举凶险。”
孙翊一听,才知道这三位重臣,是为了这事来寻他。
面对张昭的劝谏,孙翊笑道,“孔融、刘繇纳策时动引圣人,决事时群疑满腹,此乃枯坐清谈之辈耳。
彼等不用不纳子义,是此二人不明,怎可因此而疑子义,张公谬矣。”
孙翊驳了张昭的劝谏,张竑又出身言道,“太史子义昔在刘正礼麾下,数为先君所败,后逃至丹阳,自称太守,屯兵立府,大为山越所附,此乃其割据之实,君侯不可不防。”
孙翊听后再驳道,“子义虽有割据事迹,但那时为情势所逼,若其早遇大兄,又岂有自守一事乎?”
其实也不怪张昭和张竑两位重臣都对太史慈有意见,除了太史慈的过往不太让人信服之外,太史慈的性格也是主要原因。
太史慈有一句志向宣言,“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这句话乍听起来很有豪气,但却犯了君臣之间的忌讳。
在汉时,君臣之间的上下之分已经颇为分明,有一点具体表现就是,君主的座位都是高高在上的,而且都会有台阶分隔开。
台阶之分是君臣之间地位的体现,在秦汉时,君主若对臣子降阶相迎,那就是一种莫大的尊荣了。
而太史慈言升天子之阶,天子之阶不得天子允许,臣子岂敢轻言升之?
太史慈的这番豪言在孙翊听来是很赞,但在孙权那个疑心深重的君主听来,那可能完全就是另外一种意味,更别说其他臣子了。
第八十八章 出征
孙翊连驳两位重臣的劝谏,对太史慈的支持已经很明显了。
陈端知道这事已无反转余地,因此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纵使君侯要用子义,臣以为可委一宗室为副将,监其行为,以防万一。”
孙翊听后斥责陈端道,“荒谬。”
“若以宗室为副将,虽位卑而行监察之实,加之其宗室身份,一军岂不有两主?
古往今来,孤未尝闻军有两主可胜者。
反之,因军令规划不一而致大败者比比皆是,汝之此言欲助孤邪,欲害孤邪?”
孙翊已经发怒,吓得张竑三臣弯身告罪。
孙翊最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子义虽气壮有烈行,然非纵横之人。
其心有士义,志崇道义,忠信守诺,孤以恩信对之,其必死生不相负。
孤意已决,勿复多言!”
说完后,孙翊拂袖而去,引得张昭三臣面面相觑。
张昭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张竑,张竑心中则苦笑,
吾是吴侯师,但吾先为吴侯臣呀。
....
建安五年八月二十八日,吴侯孙翊在吴县外的军营中为太史慈送征。
今日天气晴朗,术士言利于军行。
军营中一片萧杀气氛,两万大军已经整装带甲,正齐聚在军营中的校场中。
他们目不斜视,皆仰头看向校场中的那处高台,因为那处高台上有他们的主人。
经过孙翊不遗余力的,齐江东之力救治毗陵一战的伤兵,伤兵中许多伤势较轻的士兵已经复员。
而孙翊的恩德让这些伤兵,把孙翊当做神看待。
当他们复员重入军伍之后,他们自发的宣传孙翊的这件善举,以前没有当事人的证明,大多数士兵只以为那件事只是传闻。
但现在许多当事人力证此事,一下子就让孙翊的形象,在全体孙军心中无比高大起来。
更何况孙翊此前还有庐江和毗陵两战的光辉事迹在,这更让孙翊在全体孙军心中的形象,达到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高台下这两万孙军,此刻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高台上。
高台上站立着不少人,这些人除了今日出征的主将太史慈之外,吴县一干重臣都在。
孙翊坐在高台上的主座上,在他身前跪着的是一身穿着亮红精甲的太史慈。
太史慈单膝跪地,在等着孙翊的授符。
汉时跪拜是很重的礼,平时就算是君臣之间也不常用,但在一些场合,必须以跪拜之礼才显庄重。
就比如今日孙翊的登台拜将。
上有朗朗碧空万里无云,下有两万旌旗烈烈作响,大军虽未动,但那种军旅之中特有的动人心魄的气氛,已经弥漫在此间众人心头。
在这种气氛下,孙翊用威严的语气开口道,“今有陈登,窃据广陵,扬暴于江淮,宣恶于射阳。
其仗丑智凌百姓,恃奸强寇吴土,今年山越之乱,概其阴为串联,致使吾江东生民死伤无数。”
“似此恶贼,该受天诛。然孤深受皇恩,世镇南土,岂有害我生民者而不伐之?”
“天道无常,不可虚待。人道有伦,救济斯民。”
“今孤授麾下折冲虎符,将兵两万,命其代孤东征,越江蹈土,除恶扬善,还南土东境一片清宁。”
孙翊这篇简短的檄文念完,听得台上的众臣心中振奋,半跪于地的太史慈更是心潮澎湃。
众臣中的张竑欣慰的抚了下长须,还好还好。
说完后孙翊起身来到台阶前,对着台阶下的太史慈喝道,“孤之钦命在此,卿敢受否。”
太史慈以豪迈的声音回应孙翊道,“慈愿效死!”
孙翊听后满意,他命谷利取来虎符。
这虎符是证明太史慈执掌这两万大军的信物,待孙翊将虎符交付太史慈手上后,这场登台拜将的主要步骤也就完成了。
谷利正要将手中玉盘上的虎符,传给台阶下的太史慈,孙翊却止住了他。
孙翊开口道,“卿上阶来。”
孙翊的语气很平淡,但这句话听在高台上的众臣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震撼。
君侯这是要,升阶授符!
太史慈听到孙翊的这句话心中也震撼无比,但他岂是扭捏之人,他起身一步步踏上木阶,来到孙翊身前跪下。
孙翊取过玉盘中的虎符,太史慈立马伸出双手,孙翊将虎符放在太史慈的手中,而后抚着太史慈的背说道,“子义,孤升阶授符于你,足以显卿未?”
孙翊的这句话,说得太史慈眼中隐有热泪。
太史慈将虎符紧紧握于掌中,手上青筋暴起,他慨然答曰,“未也!”
在高台上的众臣闻之,无不愕然。
张昭更是气的揪掉了几根胡子,正要出来怒斥太史慈狂妄至极,幸亏被张竑和陈端两人紧紧拉住。
孙翊也有一时间的愕然,但太史慈很快用更慨然的语气说道,
“愿至尊榻卧九州,总括四海,克成封禅之业,在那泰山之巅万重天梯之上,授臣虎符付臣北逐胡狄之功,方当显耳。”
孙翊听后抚掌大笑,说道,“好个东莱太史子义!”
众臣脸上也浮现壮言之色。
孙翊取下腰间佩剑,将其放到太史慈手上,说道,“用孤的剑,将那陈登的人头带回来。”
陈登若兵败被擒,是不会投降孙翊的。
太史慈接过孙翊的剑,对着孙翊三拜后,然后转身朝着高台下而去。
孙翊负手走下台阶,来到高台旁,众臣跟随在后。
在高台边,孙翊看到了太史慈已经跨上了骏马。
太史慈也看到孙翊正站在高台上看着自己。
他在马上高举吴侯佩剑,大声喊道,“至尊万岁!”
两万士卒也齐齐大喊道,“至尊万岁!”
两万人喊声之大,惊起远处的林中飞鸟。
飞鸟展翅高飞,就像如今蒸蒸日上的江东一般。
大喊三声后,太史慈对着高台上的孙翊遥拜,而后驾着骏马出了军营,其身后跟随着的是,精壮无比的两万江东精锐。
在视线中,那名红甲战将渐行渐远,孙翊顾谓身后众臣道,“孤与子义,将来必成君臣佳话。”
身后众臣皆俯首拜道,“至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