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最后三小时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倒计时:3时02分14秒
“暗星大人,请您和小组长带大组长离开吧,我和十三为你们争取时间。”
依靠仅剩的一片峡谷,躲避着那漫天的红沙,穷途末路的几人都倚靠在崖壁上,再尽量多恢复一点体力。暗鸦小队最后的两名队员,看着自家的上司与所忠之人,都露出了洒脱的微笑。
“加上我吧,只是引动魔核炸弹的话,我也可以做到。”已然看不出有多少悲伤的柳元卿,平静的出声道。他那僵冷的面容没有半分表情,唯有那双眼眸中,闪烁着最后的战意。
萧霜玉和刘贝贝没有说话,她们无法做到以身就义为月九玄拖延时间,她们也想活下去,却无法像月九玄一样,还有人愿意为了她们付出生命。
看到有这么多人都愿意为了月九玄,或者说白无哀去英勇就义,两人说不羡慕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渡鸦三人要去拖延血潮与亡灵风暴,也是给她们争取了时间。
见三人都要去坦然面对死亡,月九玄忍不住悲痛出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非要将我放在第一位?你们不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为什么还要去豁出性命给我们争取时间?”
看着那略显稚嫩的眉眼间已然凝聚伤悲的水雾,决定去做那生命踏脚石的三人对视了一眼,柳元卿率先开口道:“你曾经救了我,又接纳我进了天从影,让我有了一个新的容身之处,就当是我迟来的报恩吧。”
“大组长,您给了我们一个家,也让我们的家人和朋友受到庇佑,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而且,在这末世中,您是我们整个天从影的信仰啊,为了我们的信仰,为了报答您的恩情,只是区区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说这话渡鸦和十三以拳轻击左胸,在月九玄面前半跪了下来,同时吟诵道:“愿魔王陛下千秋无恙,愿我们主的辉光永在,天从影暗鸦小队,队长渡鸦(队员十三)将在此献出忠诚!请允许我们就此作别,成为您脚下的阶梯!”
两张年轻的脸庞上都是灰与血,也没有遮住那双眼中闪烁着的信仰之火,那明亮的目光是那般狂热而又坚定,却让月九玄揪心不已。她在心中无数次祷告,希望沉睡于深海之中的人快点醒来,救救这些年轻而又无辜的生命,可都迟迟得不到回应。
晶莹的泪映照着周围的景色,化作一道红色线滑落那开裂的白瓷面庞,像是血一般滴落在大地上,溅起一缕尘埃。
看到那少年流下如血的泪,暗鸦的两人皆是一震,脸上也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他们如何能见那人落泪,如何能让他们的信仰的主哭泣,那不是会让他们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心动摇吗?可他们必须要为自己的信仰护道,否则这一路的坚持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此时,月九玄身后的大管家,天从影的暗部负责人,同时也是天从影教会的主教,袁兆芜睁开了眯着的双眼,走上前来接受了两人的临终宣誓。他伸手施放了一个高级治愈术法,以此作为两人的助力,同时回应道:
“主的辉光将会指引你们,你们将在主的彼岸世界永存,死亡不会是永别,最终的归宿会让我们同在。”
“我们将与主同在。”得到了大管家的祝福,渡鸦和十三的眼神重新坚定了起来,留下最后的嘱托道:“暗星大人,魔王陛下就拜托您了。”
作了最后的诀别,三人将所剩不多的魔核炸弹都收集了起来,他们要尝试吸引血潮与沙海亡灵的注意力,为月九玄等人争取更多的时间,而那些魔核炸弹也不过是最后的手段。
看着三人丢下不必要的物资与装备,轻装上阵奔赴那必死的战场,月九玄终是忍不住追了几步,大声喊道:“渡鸦、十三、柳元卿!去吧,天从影之主与你们同在!你们的辉光必将永存!”
“遵命!大组长,我们走了!”
高声的回应很快消散在呼啸的狂风中,那三道身影也在漫天的红沙中逐渐消失不见,月九玄一抹脸上的泪,转身跟着几人快速离开。他们还要去破坏剩下的三个祭台,要是速度够快,说不定还能救到去赴死的三人。
倒计时:1时43分06秒
曾经红沙鬼谷的峡谷汇聚点,那处鬼城的中心,一棵黑色矿石聚合而成的参天巨树,正在不断的往上空生长。它那无数根须蔓延至鬼城之外更远的地方,深入那游动的沙海之下,连接上了一处又一处祭台节点。
那通天的树干无比巨大,上面的红色符文川流不息,不断向上方生长的无数树枝流去。似乎每一组符文到达那树枝的末端,都会让它再生长一节一般,每循环一次,那巨树就长高一节,好似要直接长出天坑。
而巨树之下,涌动的红色沙海如同被搅动的巨型漩涡,漩涡的边缘是沙海亡灵组成的军团天幕,不断向死域边缘扩张,搜寻着幸存者的踪迹。而那些血蝎已然被沙海吞噬,与其融为了一体,就像是化作了巨树的养料,供其无止境的向上生长。
那巨大的阴影,就算远在死域边界也能看见,即便几人特意选择的是比较靠边的祭台节点,也没能加快破坏的速度。而且他们发现那些节点已经开始连接起来,想要斩断树根也越发困难的同时,祭台对于追捕月九玄的力度也加大了些许。
两双已经彻底魔化成利爪的手,奋力的撕扯着缠绕住她的黑色树根,这样危机的关头,竟然还让月九玄想起了从东洲出发前的遭遇。不同的是后花园的那棵魔树劫色,这死域的黑树是要命。
在一声吱呀声中,第五棵黑树祭台终于倒地,扬起的尘沙让没力气躲闪的几人都是灰头土脸,但此时也来不及过多感叹,要命的亡灵风暴已经近在眼前。剩下两个节点目标显然是没时间,也没机会去破坏了,仅剩的五人只能奋力奔逃。
虽然没有了血蝎的追杀又省了几分对敌之力,但沙海风暴中的亡灵更为恐怖,谁也不知道被那些亡灵抓住后能坚持多久,又会以何种方式死去。又或者被迫加入其中,化作没有自我意识的阴影,追逐着生者的气息。
“啊!”一声惊呼,奔逃中,萧霜玉被红沙中的一块石头绊倒,似乎仅剩的力气也都随着那一摔,被身下松软的沙子吸收。地面在流动,就像是要带着她流向身后那些亡灵的巨口,死亡在步步逼近,让她恐惧到痛哭出声。
“小玉,快起来,快起来!”已经跑远了一点的刘贝贝察觉后,折返了回来,压抑着害怕到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咬着牙扶着浑身发软的萧霜玉重新站了起来。互相扶持着,继续往前逃,而她们身后的亡灵大军已然逼近。
“留下...留下吧...别挣扎了……”
“和我们一起……一起...别走...等等我们...一起去彼岸...别走...”
“...贝贝...小玉……是我啊...快回头看看我...小玉...贝贝...跟我一起留下吧...”
有谁的手扯到了她们的衣角,摸到了她们被风吹乱的头发,脚下的红沙流动起来,阻止着她们的离开。萧霜玉和刘贝贝回头便看见那已经到了身后的无数面孔,无数个身影向她们飞扑而来,惊恐之下又差点倒在流沙之中。
“小白,管家!等等我们!”
恐慌的哭喊让月九玄不由得转过了头,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两个室友已经被沙海亡灵包围。两人在流沙中挣扎着向她伸出求救的手,满是泪水的脸上尽是哀求。
“管家...”她很想让管家救下两个室友,哪怕是释放一个藤蔓术将两人卷过来都好,可最终还是没将话说出口。多一分元力,大管家能活下去的可能也会高一分,她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圣母心,让管家陷入被动。
听到背后的动静,袁兆芜与白无玥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做任何营救措施,只顾带着月九玄继续奔逃,想要甩开亡灵风暴,尝试强行飞离天坑。
前方身影不作停留的离开,让深陷流沙中的两人无比绝望。她们放弃了无用的呼救,在那些旧日亡灵的包围中,紧紧的相拥,最终被淹没于血色的沙海之下。
袁兆芜知道自己可能出不去了,鬼谷死域的空中限制还在,白无玥光自己飞出去都有些吃力,更何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高消耗,元力够不够都是个问题。而且,白无玥还需要带月九玄离开,而他最多只能再给两人刷个辅助术法吧。
思虑着那即将到来的离别,他突感手上的力道一重,转过头便看到月九玄不受控制的摔倒,要不是他还牵着那只手,月九玄能直接趴沙堆里去。
“殿下!”疾呼一声,袁兆芜连忙蹲下身查看月九玄的状况,却见那破损的裤腿下,月九玄的一条腿上已经布满了裂缝,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姐姐!”看到已经濒临极限的月九玄,白无玥暗恨自己的元力为何不能再多一点。这一路的消耗让他的元力仅剩一丝,如果不能找地方再歇一会补充体力的话,就连天上那倒计时的位置他都到不了。
急促的呼吸着那带了刀子般的氧气,月九玄感觉到自己对这具身躯的掌控力越发衰弱,就算身躯上的疼痛她可以忍耐,可无法控制就一切白搭。她不知道这是原主即将归来的预兆,还是她单纯的将原主身躯弄坏了,不管如何,她已然是个拖累。
“无玥,你带管家走吧,不用管我了,反正鬼谷死域的最终目标也是我。”月九玄并不敢确信她留在这里会不会死,毕竟那些关于鬼谷祭台的真实面貌也都只是猜测,而且到底怎么样才能算献祭成功,她也不清楚。
“不行,我不会把你丢下的!虽然我也不想绿狐狸死,但更不想你一个人面对那鬼东西。谁知道这场献祭最终结果会怎样?你能确定自己不会死吗?”白无玥断然拒绝道,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完成了那些任务,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而已。
“殿下,我们不会将你的生死寄托在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之上。”没有给月九玄反驳的机会,袁兆芜说完就将人抱了起来,继续那只有一线希望的逃亡。
第300章 属于他的噩梦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倒计时:0时36分45秒
“...监测到初始祭台节点报错,报错数:47处...”
“献祭程序受到干扰...”
“...启动紧急预案,调用冗余数据进行补完...”
“监测到冗余数据:15份...数据未达标...”
“扫描初始祭台全域...扫描中……”
“监测到初始锚点相关数据X3...”
“开启捕捉模式...准备进行连接...”
“监测到已连接数据库X1...”
“开启扫描...扫描已完成...判定为初始锚点人性备份...”
“通过判定,可提取相关数据对初始锚点进行补完...”
“数据传输中...请勿断开链接...”
……
在浩瀚的记忆洋流中,来自彼岸的漂流瓶随着风浪不断沉浮,一次又一次被卷入深海,又一次次挣扎着浮出水面。可那海浪越来越高,破坏的力度越发强大,意识的城墙在海水的冲刷下逐渐开裂,那保护着记忆宫殿的城门被强行打开。
海水灌入了瓶子里,带着那彼岸的来客缓缓向记忆的深海沉没。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蔓延,如海水般浸没宫殿的门扉之内,将她藏起来的画面逐一浸染。而她也随着那似是而非的记忆,坠入一个又一个梦境。
如血的苍穹与漆黑的大地,巨大的血色水晶之花在绽放,地面上的人群如潮涌,匍匐着爬向那血色的水晶花。哭喊与哀嚎在交织,咒怨与怒骂在起舞,那统一伸来的手上全是血红,而那看过来的一双双眼睛满含恐惧与怨怒。
人们害怕他非人的模样,恐惧他强大的力量,怨恨他不该存活于世,恼怒他的存在让他们所做的一切既可悲又可笑。迎着那充满血腥味的海风,他就站在那花的最高处,面对那爬上来的人潮,那无尽的恶意,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他蜷缩在那唯一的立足点,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想去听,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他分明有着恶魔般的外表,却也会因害怕而瑟瑟发抖。而越是听到那些质疑的声音,他的内心也开始越发动摇,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也害怕自身的存在。
如同犯了错的小孩,缩成一团面对大人的指责,不敢反抗也不敢辩驳,因为大人都是对的,大众都认同的才是正确。他不该异于常人,还肆无忌惮表露在外,要与身边的人类逆道而行。
眼看着那个异常的身影就要被人潮淹没,飘荡于这片梦境空间中的月九玄,没有犹豫的冲向了那水晶巨莲的顶端。待距离得近了,她才看到那大魔王紧咬的唇都已浸染了殷红,那强忍哭泣的面容是那般熟悉而又陌生。
“不要被眼前的恐惧所遮蔽,睁开眼睛,看看你身后那些坚信你的人吧。”心痛于这人的脆弱,月九玄无视了那些如丧尸般的人潮,指着大魔王的身后柔声道。
那原本空无一物只剩黑暗的后方,在大魔王睁开眼缓缓转头时,开始浮现一道道身影,白无玥、袁兆芜、魔女、陆白衣以及夜枭小队,还有其他天从影的成员。他们都在默默的注视着他,一双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的是坚定不移。
“没错,我不必害怕,即使我是这副模样,也有人愿意陪在我的身边,我不再是一个人。”大魔王站了起来,于那水晶巨莲上遗世独立,那诡魅的脸上扬起一丝微笑,他转过头看向月九玄,道:“我会继续往前,哪怕是逆流而上。你呢?要继续吗?”
“当然,哪怕前方是更可怕的梦魇。”
“那就继续下潜吧,来自彼岸的幻影,在你得到答案之时,我会回应你的祈愿。”
那血与银白的大魔王大袖一挥,向他爬去的血肉人潮随着风化为纷飞的血色花瓣,而月九玄也被吹远,向着更深的海底坠落而去。
在黑沉沉的地下空间中,有破空的风声响起,清脆的铁链哗哗作响,布帛被撕裂,血肉因此而破开溅出鲜血。远处又隐约传来魔兽的嘶吼,而因此让那压抑的痛哼几乎无人听见。
月九玄睁开双眼所见之处仅有一道微光,那微弱的火光中,她所见过的那个风光霁月的谪仙人,坠落尘埃浑身血迹斑斑,被人用锁链吊在墙角,承受那黑暗中不断袭来的鞭打。心脏一紧,疼惜与怒火同时升起,都没注意到自己身处何地,就已愤然冲向前去。
然而身形突然被挡住,回过神来的月九玄才注意到自己被一座牢笼关了起来,她奋力敲打着那不知什么材质的栏杆,却无法破坏。被迫眼睁睁的看着谪仙人遭受别人的毒打,又受到言语上的凌辱,甚至她还看见谪仙人脖子上被人套上了魔宠的项圈。
愤怒让她无法冷静思考,可她被关在这头犹如困兽,只能发出一声声咆哮,却无法救谪仙人于水火。而那黑暗中的卑鄙小人还不肯放过谪仙人,刑罚施虐都不够似的,还要施加更为过分的凌虐,只是为了看到谪仙人屈服。
谪仙人那隐忍着痛苦的脸在月九玄眼中无比清晰,她看见了那人将谪仙人压倒,撕毁了本就破损的青绿色长袍,掐着谪仙人的脖子,就要行那不堪之事。她感到自己的理智在瞬间崩碎,愤怒的火焰要将自己灼烧成灰烬,而暗藏的心更是痛到无法呼吸,以及那无尽的后悔。
后悔什么?是她做了什么才让谪仙人遭受如此的劫难?不,不是她,而是大魔王。在痛苦的也不是她,是那已然要化为双重火焰的大魔王。她感受到了大魔王无尽的愤怒,以及深深的自责,所以才会设想那一幕又一幕令他心碎不已的画面。
“冷静下来吧,谪仙人现在很好,他还在魔王城等你回去。不要继续在噩梦中徘徊了,你不回去又如何继续保护他呢?若你沉溺于后悔自责中无法自拔,也许下一次他真的会遭遇这样的事了,你难道想要那样的事发生吗?”
“不!我绝不允许!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我的人,触我逆鳞者必须死!死!都得死!”
黑暗中的咆哮震碎了那令月九玄也愤怒不已的画面,连带着那困住她的牢笼都被撕碎,滔天的黑与血之火带起了飓风,又将月九玄送往梦境的更深处。
屋外的雨浠沥沥的下个不停,昏暗的天色让四周的景色都有些不清晰,可月九玄知道自己是在魔王城,而且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前。她莫名的感到紧张与害怕,就连开门的手都在发颤,脚底都是冰凉的。
那扇门还是被推开,显露出里面空荡的房间,卧室里的床上并没有人,可那股阴冷的气息并没有淡去,反而越发浓重。就在月九玄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走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是如此耳熟,已然在耳边回响了数十年。
她转过了头看到床上出现了一团阴影,那阴影逐渐凝聚成父亲的模样。相比起另一个世界线的父亲,这边的父亲瘦弱苍老太多,让她一时都不敢相认。更重要的是,她为何如此害怕这个人,明明是自己的父亲,那慈祥的微笑却是无比陌生,令人恐惧。
“杀了我...杀了我...快让我离开...”
直到被那不肯停歇的魔咒念到精神就要崩溃,月九玄才在那一面之缘的坟茔前,看见大魔王在母亲坟前,亲手弑父的场景。她在看,白无玥在看,大魔王自己也在看,看那场可悲的电影,听那一句又一句可笑的感谢。
他是冒充白无哀的伪物,是那个视生命如蝼蚁,冷血无情的大魔王,所以才会被选择做那恶人。可他失去了原本的根源,又是如何来到这世界,又为何来到这世界?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不知失去了立足之地后该去哪里。
“做下此等之事,我在这里还有立足之地吗?无玥会如何恨我,他们又如何看我,而我又有什么面目继续活下去?我自欺欺人说父亲是伪物,却也无法抹去这个事实,这份罪恶将会永远存在。”
那头生魔角的恶魔说着,血红的双眸中流下血红的泪,漆黑的长发在空中飘散如云烟,褐色皮肤的健壮身躯犹如钢铁,可那里面的心脏却还是柔软的血肉。不提起并不代表他忘了,他只是将那罪恶的烙印放在了心底深处,铭记着他手上沾染着至亲的血腥。
“既然是事实,那就不要忘,即便痛苦,也要活下去。你不与他们坦诚真心,又如何知道他们是怎样看你?你不问无玥,又怎知他对你只有恨,没有爱呢?”月九玄流着泪对那恶魔说道,她若不是还能回想起彼岸世界的父亲,这会儿也早陷入那崩溃的深渊了吧?
闻言,那恶魔露出一丝苦笑,随后冷下了脸色,抬眼看向月九玄道:“可我曾经还吃了你!”
心中一惊,月九玄来不及反应,便被那恶魔突然挥来的一刀砍中,剧烈的疼痛让她顿时昏死过去,昏沉的意识瞬间坠入更深的海域。
恍惚中她看见了弟弟的死,那异化得有些陌生的面孔就倒在自己眼前。鲜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流向了她,带走她浑身的热量,也带走她所有的氧气。那一枪扎在了白无玥那瘦弱的胸膛,也扎进了月九玄的心中,令她感到窒息的疼痛,却哭不出声来。
逃避似的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看见的却是一片废墟,那是曾经的家,却在大灾难之下湮灭于山林。不同她之前看到时的那份淡然,同步了梦境主人的感受,她只觉得心脏一次又一次被那悲痛的情绪蹂躏。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自身的感受,还是原主的情绪在作怪。
她迷路在荒野,循着那略显熟悉的河流,想要找到回家的方向。可无论她从哪个方向走,跟着记忆中那似是而非的路线前行,都没有再看见老家的影子。她站在那荒无人烟的世界中,迷失了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第301章 回音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山间的微风摇动着漫山荔枝树,脆嫩的枝叶在微醺的阳光中泛着油光。还未结出那鲜红的硕果,那风中已然带上了荔枝的清香,横穿那净几明窗的房间,吹动着满屋的纱帘轻轻摇晃。
在那轻纱掩映的角落,深棕色的地毯与木制小几打造出静谧的空间,一个一米长的布偶鲲成了最大的靠垫,胡萝卜与菜狗被人各自抱着。两双环肥燕瘦的脚丫露在外面,被那照进屋里的阳光雕琢下,白得发光。
那略显丰腴的腿碰了碰旁边那条相比细了一圈的腿,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快看这套怎么样?我喜欢这个外套。”
“劳动节的气温应该已经热起来了,你确定要买这一套秋冬款?到时候还没进漫展的展馆,估计就要把你热晕。”温和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提示着季节不适合。
“那换一个,唉,好不容易选到一款喜欢的,要不我穿常服去吧?”已经挑选到眼花缭乱的安释槐想要放弃,可是又有些不甘心的继续翻着商品列表。自从入了神霄服这个坑,再想克制购买欲就难了。
倚靠在一起的白无哀伸手撩了一把安释槐那顺滑的青丝,语气严肃反对道:“那怎么行,你想我一个人穿C服去漫展吗?不是说好了陪我一起的,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那语气像是生气了一般,安释槐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发现那人脸上仍旧带着微笑。感到自己被耍了,有些生气白无哀总是那样时不时的逗她,安释槐往身边人怀里蹭了蹭,直接躺下去枕在了那双腿上。
“那你帮我选一套。”将手机一递,安释槐软声说着,随后又觉得自己那声音好像在撒娇,顿时脸上一红,赶忙侧过身不再看那张笑脸。
白无哀笑着接过了手机,一边快速滑动着,一边又在自己手机上开始下单。安释槐选的那套虽然端午没法穿,但预售的情况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货,现在买下来说不定国庆或者元旦的时候就能穿了。
感受着枕着的人的体温,安释槐偷偷的又看了看那一脸认真在挑衣服的白无哀,心绪有些难宁。三个月前,她实在受不了宿舍的另外一个同事,就和白无哀一起换了宿舍,现在这个单人间就是她们两人的小窝,或者说是‘爱巢’?
就如她第一眼就在心底确认的一样,白无哀很好相处,在一起的时候很是温暖舒心,两人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好。而随着时光流逝,在她快被工作与家庭的压力逼得崩溃时,她向白无哀谈起了痛苦的曾经,那些黑暗的遭遇。
安释槐本是想找个人倾诉,可越说她越是难过,哭得无法停止,而白无哀并没有强行安慰她,却是向她说起了自己埋藏的秘密。她们两人的经历很是相似,童年的阴影也那般一致。
她看着白无哀一边笑着一边流泪说着那些黑暗的往事,那一刻她们的心贴近了。也许是重合了彼此的身影,所以才加深了两人的情感,她不再克制两人之间的距离,白无哀对她的照顾,她也能坦然接受。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哪里不再相同。
她们是闺蜜吗?还是别的什么,那情感安释槐不太明白,只知道很喜欢与白无哀在一起的时光。也许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许各做各的事一句话不说,又或许一起出去疯玩一天再回来,她们之间的距离感恰到好处。
白无哀会听她发牢骚,会倾听她内心的苦闷,也会提出建议,或者开解她郁结的心情,甚至还会生气她面对某些问题的懦弱。可白无哀从没从她身边离开,自认识以来一直支持着她,成为她的避风港。
时间越久,她们相处得越发自然,就像一对老夫老妻,除了没有什么肢体触碰,心灵已经十分融洽。白无哀喜欢她吗?安释槐最近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可她想问又不敢问。知道了那个答案又如何?她又不能跟着白无哀离开去那天涯海角。
“叮铃铃——”
来电的铃声打断了安释槐的思绪,她转头看去,却偶然瞥见白无哀看着她的手机皱了皱那好看的剑眉,脸色也有些阴沉,就连那双黑色的眼瞳中都好似要溢出寒气。可等她眨眼再看,那惊鸿一瞥的表情不见了,白无哀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唔,父上大人?你爸爸的电话。”看着那个来电备注,白无哀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又微笑着将手机递给了安释槐。
安释槐爬了起来,方才脸上还有几分笑意,此刻却只剩慌乱,那双眼眸中更是浮现出恐惧。她不想接,却不敢不接。父亲是她童年最大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让她无法逃出那牢笼。就像白无哀说的,她太软弱了才会被父亲一直拿捏。
“不想接那我就挂了?”说着白无哀就要摁下挂断键,却被半途阻止。
忐忑的接过了手机,安释槐光着脚走到了外面的阳台上,颤抖的手指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万分熟悉且令她恐惧的怒吼就响了起来。她一边努力的挤出笑意,撒娇卖乖的编造着迟迟没接电话的理由,一边死死的抓紧了睡衣的衣角。
一通电话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安释槐拖着脚步走进了屋内,神情低落的扑进了白无哀的怀里,她想哭,可是她又不想那么没用。最终只能从那轻拍她的手上得到许些慰藉,只有在这人的怀里她才能感受到无比的平静。
“我爸说给我定下了一个相亲的男的,又是老家的人。那边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还特别重男轻女,说不定还会像我爸一样喜欢家暴,我不想嫁到老家那个让人只想吐的地方。”即使没有哭,安释槐的声音也已经在发颤。
“唉,之前也和你讨论过这个话题,你又不肯按我的建议去做。”白无哀的语气十分无奈,对于安释槐背后那个破碎而又扭曲的家庭,他没法修补,也只能想办法带安释槐逃离,可安释槐自己却不敢迈出改变的步伐。
听到白无哀的话,安释槐沉默了。她从小父母离异,在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村子里,被父亲家暴着长大,又在初中遭受学校的霸凌,高中时期被表哥动手动脚,甚至还被夺去初吻。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离家远了,工作更是在外飘荡,可到头来她却不敢离开父亲掌控的范围,就连提到离开半月州都是不敢。她害怕不管自己去哪都会被父亲追回去,然后又是那可怕的拳脚与皮带,也不愿斩断与父亲的联系。
每次被劝解,安释槐都会因为自己那软弱的内心,掉入无法逃离的怪圈。白无哀让她离开半月州,她不敢。让她切断与父亲的关系,她不忍。即使从小被打到大,在家里也没有地位可言,可她还是念父亲的养育之恩,也担心父亲一个人老了没人照顾。
“你这样子可让我怎么办呢?”白无哀轻抚着安释槐的头发,看着夕阳的余晖在地板上闪耀如火,他温声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要和我一起生活吗?我会带你离开东洲,去遥远的游洲乡下,让谁也找不到你。”
“我会为你做清淡的菜,会带你去没见过的田野与山林,带你游览名胜古迹,带你去国风圣地,带你去各大漫展。你只要答应,我就养你。”
那温和的声线平缓的描绘出未来的画面,轻柔的话语凝成一条线,却在安释槐的心中跳出波动起伏的电图,让她呼吸都延缓怕漏听了什么。那是什么意思,是告白吗?她张了张嘴没敢问出口。
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安释槐嬉笑道:“你要养我这个闺蜜吗?等你哪天暴富了,你不说我都要过来抱你的大腿。”
白无哀有些无奈的捧起了安释槐的脸,认真的一字一顿的重申道:“我这是在跟你告白啊,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别装傻。”
在未来的记忆中,她曾多次开玩笑般跟安释槐说起过,安释槐也是嬉笑着答应。而直到她们都离开了这个公司,去了半月古城,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又是一次聊天诉相亲之苦时,她正式向安释槐提出了一起生活的请求,可最终也没能等到明确的回复。
“我不敢,就算你家里同意,我爸也会打死我的。就这样吧,等我们老了你要是还愿意,那时候我们就一起去住养老院吧。”
她们一个在世界这头,一个在世界那头,她不知道当时安释槐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再一次努力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只震荡出了许些回音让她怅然落泪。就像很多年前,她也向某人呼唤出声一样,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她终究是个凡人,没钱没势,就算想强行打破束缚住她们的枷锁,也没有那个实力。她义无反顾,可对方却犹疑胆怯,最终败给了现实,成就她最后的看开与淡然。也许她的人生就这样,不起波澜,也不会有回应从那黑暗中传来,给她一束救赎的光。
可这一次,白无哀改变了周遭的一切。他的确没有权势,可他现在有了钱,而金钱可以帮他做到很多以前不能做到的事。他如此明确的告诉安释槐,已经有了强行带人离开的打算,哪怕是绑,也要让安释槐去半月州甚至东洲以外的地方看看。
安释槐仰望着那张温柔的脸,却从那一向温和的黑色眼眸中,看到了炙热的火焰,那热度顺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传到了她的脸上。她们凑得那么近,只有一掌之隔,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她听到白无哀说出那句话之后,带着火的眼眸中又弥漫起让人不解的悲伤,那低垂下来的眉眼,因迟迟得不到回复,开始凝聚起痛苦。好似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忧伤凝结在那眼底,泛起丝丝涟漪。
心脏好像被谁抓住了,让安释槐的呼吸不畅,她习惯了白无哀永远都是那温柔微笑的模样,这一刻看到那复杂的眼神,她的呼吸与思绪都被夺去。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白无哀,因为这会让她无法冷静思考,变得无脑而冲动。
安释槐闭上了眼睛,在白无哀身旁两侧的手撑直,她凑了上去,粉嫩的唇瓣印在了那张淡色的唇上。柔软的,带着薄荷唇膏的香气,那陌生的感触直冲头顶,又让她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像是要炸开一般,将她混乱的思绪全部化为虚无。
好一会儿都没其他动作,妄想的电视小说情节中那种交换唾液的情况没有发生。安释槐红着脸离开那片柔软,睁眼一看,才发现白无哀已经僵在那,半天才反应过来般,伸手轻触自己的嘴角,脸上的红意刷得直接爬升到耳朵尖。既新鲜,又让人意外。
“你、你干嘛?”白无哀被安释槐那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整个人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过于意外让他脑子都没转过弯来,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
看到像是被吓到的白无哀,安释槐顿时感到自己尴尬得要羞愤欲死,脸上发烧一般再次红了一层,她破罐子破摔般气道:“你自己不是说告白吗?我这是在回复你啊!既然想要谈对象,也会做那些色色的事情的吧?”
有些不敢直视那张熟悉的脸,白无哀偏过了眼神,一只手挡着自己那发烫的脸,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我还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和你像现在一样,一直生活下去而已。”
“啊!白无哀你这家伙!”一想到是自己想太多,安释槐又羞又怒,抱着菜狗玩偶就滚到了一边,将头埋在靠枕下闷声骂道:“我要死了,都是你害的!”
要是平常开开玩笑,亲额头亲脸什么的也不会如此,可她亲的是嘴啊!说不定还是白无哀的初吻。而且她这样做,白无哀会怎么想?是不是会认为她就是一个表面清纯,内心全是废料的女人?
看到安释槐一直在打滚,白无哀此刻也平静了下来,他戳了戳那露在外面的一节腰间软肉,带着些跃跃欲试的语气说道:“那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多亲两下估计就能习惯了。”
蒙头翻滚的安释槐停止了动作,安静了好一会,似乎在衡量得失,露在外面的白腿扑腾了两下最后闷声闷气的道:“不要,羞死人了好吧!”
第302章 定情
第七卷深海梦境篇
“你又跑到哪去了?!”
“在舞台旁边和人拍照呢。”
“我说过,不要把我和别的男人留在一起!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他不是想追你嘛,我就想给你们创造一个独处的条件。”
“白无哀,你完了!以后我再也不跟你逛漫展了!都说了我讨厌那些男的,你还这样开玩笑,你就和你那些同道拍照去吧!”
“别生气,我就过来了,你在哪?”
“说句话呀,在哪呢?”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真生气了?嘶~,啧,不该学着前世搞这一出的。”将垂落胸前的长发撩到后面,白无哀再一次点在了拨号键上,结果还是没有回应。
未来的记忆中,她好像有几次逛漫展时过于兴奋,加上人又多,将安释槐弄丢了好几次。在一次约去拍正片时,又将安释槐跟随行而来的两个男同事扔到了一边,结果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可是也正是因为那次吵架,她才越发觉得安释槐可爱。那跟她赌气的模样很是撩人心尖,而吵架的语气更有一种女友吃醋的味道,而之后久久联系不上,无尽的担忧才让她确认了心意。
而这一次,白无哀原本只是想再看看安释槐那闹别扭的模样,却没想到又发展到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程度。虽说当初他的告白得到了一点回应,但现在跟在安释槐身边的还有一个相亲对象啊,就怕那男的做出什么伤害安释槐的事情来。
“我错了,不该太过得意忘形丢你一个人。可怜.jpg”
“我这边已经拍完了,既然你不想继续逛了,不如我们去老胡同小吃街?你之前不是说想带我去看看的吗?”
“跪榴莲.jpg”
“我错了,真的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吧,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好不好?我错了.jpg”
“红包(我错了!)”
一连串道歉的信息发过去,白无哀四下寻找着安释槐的身影,心里也真的着急起来,可别就此翻车啊。他好不容易才和安释槐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就差找个理由登门拜访,看怎么把人从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里‘赎身’了。
展会上人山人海,不同装扮又或相同装扮的人也是来来往往,可寻了几圈白无哀也没看见穿着那套‘秋华月兔’神霄服女子的身影。是安释槐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不安在心里不断放大,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却是响了起来。
看到那熟悉的头像,白无哀连忙接听,也不顾喧闹的场馆能说话能不能被听见,就大声说道:“释槐,我错了,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都担心死了。”
“小哀快来救我呜呜...他在强行拖着我离开!你快来救我!”虽然电话那头也很嘈杂,但安释槐那带着颤抖的声音还是传入了白无哀的脑海。
“他带你往哪个出口去了?!”真的出事了!白无哀拿着手机的手不由得加紧了力道,连忙询问方位。
“A6!A6出口...啊!你放手...”安释槐那害怕的声音被强行打断,随后电话也被挂断,只留下一阵忙音。
白无哀转头寻找着方位,提起长长的衣摆,挤开拥挤的人群往A6出口跑去。行人很多,有些摊位前甚至挤得水泄不通,可他的身影却像水流中的游鱼,循着缝隙灵活的滑过人群。
这么多年坚持锻炼带来了成果,很快白无哀出了那人潮汹涌的展馆内,到了外面宽阔的走廊。走廊上人少了很多,这让他远远看见一个古风装扮的女子,挣扎着被一个身影拖入了尽头的拐角。
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燃了起来,白无哀那双黑色的眼眸在此时竟然变得发红,即使有淡蓝色的美瞳也没遮住那如血的颜色。他的身形来了个急速转弯,一身长袍大袖随着他飞奔的步伐在空中铺开,让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在飞一般。
“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
“我不放,除非你老实告诉我那个男人到底是你什么人!”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报什么警?这事到哪都是我有理!你既然答应了和我相亲交往,就不应该还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到时候我们结婚了,你是不是还想给我戴个绿帽子?”
“你胡说什么,我从来没答应和你交往!要不是我爸逼我,我连见都不想见你!”
“什么?我们都聊了快半个月了,你居然说还不是交往?你自己都说我条件很好,难道不是确定我们的亲事了?我难得请了假过来看你,放弃了上千块钱的一天工资,结果你就给我看这个?你不承认也没用,叔叔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
“他只是说让我和你见一面,根本没有...你干什么!别碰我!不要!...”
安释槐挣脱不开那男人的手,而随着男人不由分说就要强行抱过来,一张陌生的脸也在不断凑近,她看到那脸上恼羞成怒的表情,就像看到了曾经揍她的父亲。她害怕极了,挣扎都没了力气,只能尖叫着希望有个人来救她。
“砰——!”
“咔嚓...”
一声闷响混着玻璃碎裂的清脆音调在耳边响起,随即安释槐只觉那强行抱住她的手离开了。过于害怕的她只感到双腿在发软,就要跌坐在地时,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拥入了并不宽阔的胸膛。熟悉的味道在鼻尖扩散,这时她才敢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白无哀那近在咫尺的脸上尽是寒气,与寻常那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显得十分冷酷而充满危险。再加上那轮廓分明的妆容,与一身古风造型的装扮,更像一个冷傲的仙君,似是要御剑杀人一般,令人胆寒。
再看前方,那个高瘦的男人此刻正捂着流出鼻血的脸,歪着碎裂的眼镜跌坐在地发出呜呜的哀嚎。只看男人脸上那一个清晰的拳印,就知道他被揍的那一击有多重,而打出这一拳的人却不过是个一米六多一点的小个子。
“这一拳只是给你个教训,不仅强行掳走我的女友,还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动脚,没卸了你的两条胳膊,就回去烧高香吧。”白无哀强忍着继续揍上去的冲动,冷声警告道。
他方才可真是起了杀心了,要不是顾虑着当前是法治社会,而又在关键时刻收住了力道,他有预感,自己那满含怒气的一拳可以直接将那男人爆头。在他看见安释槐被那男人强行抱着欲亲吻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杀字。
也正是因为那汹涌的杀意,好像打破了体内的什么东西,让白无哀突然有种强烈的上浮感,好像要不受引力漂浮起来一般。不过此时也不是检查自身的时候,这场骚乱还没结束。
“唔嘶~你、你他妈的是谁啊!这个女人可是我的相亲对象,是马上要和我订婚的人!”男人捂着疼痛难忍的脸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面色狰狞的怒吼道。
“我之前没说吗?释槐是我的女友。”白无哀冷冷的看着那歇斯底里的男人,心里越发厌恶:“她只不过为了她父亲,答应与你见一面而已,别太看得起自己。至于订婚?呵,这年头可不兴包办婚姻了。”
“那又怎么样?叔叔已经答应这门亲事了,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根本没机会!”男人恶狠狠的说着,随即将目光转到安释槐身上,威胁道:“安释槐!你最好老老实实跟他断了关系,要不然等你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嚯?看样子是个想结婚想疯了的人,还敢当着我的面威胁释槐,是没被刚刚那一拳打醒啊。”心里的怒气压制不住,白无哀将怀中的人一放,扬起那带血的拳头又冲了上去。
“你干什么?!打人是犯法...啊!”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无哀一拳击打在下颌处,直接倒在了地上翻起了白眼。旁边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人直呼残忍,有人拍手称快,还有人在拍照录像。而到这时,展馆的保安才姗姗来迟。
原本这也算寻衅滋事,是要被送警局处理的,可白无哀在揍了那男人之后,立马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声音也变回了原本的女声,与旁边还在哭的安释槐率先告状。她两个弱女子都被强行拖到角落里了,难道还不能进行自卫反击吗?
“你、你手流血了...”在回去的地铁上,被抱着一路哭回来的安释槐看到那点点红斑,才发现白无哀的手受伤了。
“没事,皮外伤回去洗干净贴两张创可贴就好了,倒是把你的新衣服弄脏了一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手上的伤是被眼镜碎片划的,好在不深,找个药店消毒包扎就好,比起这个,白无哀更担心安释槐的状态。
因为以前的遭遇,安释槐本来就害怕男性,如今又来这么一下子,估计是加深了心理阴影。白无哀怕安释槐因此更害怕她的父亲,从而更不敢反抗来自她父亲的安排。白无哀知道这事要速战速决,及早斩断根源,才能真正解放他的释槐鸟。
“明天去你家一趟,我要和你父亲谈一谈。”
“你不要去,他会打人的...”
“哈哈,放心,他可打不过我。”
“可是……你要和他说什么?”
“提亲。”
安释槐的眼瞳微缩,她几次想开口劝阻,却在看到那双黑眸中的认真后,没能说出拒绝的话。甚至心脏都砰砰乱跳起来,她既害怕,又期待。复杂的心情让她难以自持,才下得电车,就拉着白无哀往宿舍跑,甚至还没进宿舍的院门,就在那山林中的小道上,亲了上去。
第303章 释槐鸟的自由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叔叔,我想让你将释槐交给我。”
“你这姑娘是来消遣我的?”
“不,我是认真的,我要养她。当然,你同意的话,以后也会供养叔叔。”
“你开什么玩笑,我女儿是要正经嫁人的,而且我也不允许她远嫁!你哪来的给我滚哪去,我们安家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来人插手!”
“多少钱?”
“什么?”
“你要多少钱才肯让她过户到我家,并不会再打扰她?我知道你家还有一个儿子,既然你只把儿子当个宝,这个女儿让给我也没什么损失吧?”
“我不同意!她在外面找个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找个姑娘,你叫她进来,看我不抽死她!”
“请叔叔慎言,如果不想我以家暴、强行包办婚姻等罪名起诉你,你最好想清楚再选。是要钱,还是要官司?”
“你还敢用报警来要挟我?你爸妈怎么教你的,居然还威胁起长辈来了!看样子是要叔叔一起教训教训你吗?!”
“哦?我敬你是释槐的父亲才好言相劝,既然你仍旧想不通,还想家暴的话,我也只能进行自卫反击了。”白无哀看着小院门口的中年男人,一边说着,就举起一拳打在了院子的围墙上。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那老旧的红砖围墙顿时凹进去一个坑。碎石与灰尘沙沙的掉落在地,几道裂缝随之扩散开来,让围墙顿时有点摇摇欲坠。安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那矮小的女人缓缓的收起了拳,上面血迹斑斑,可那女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想好选哪边了吗?不是我说你,安释槐从小被你打到大,你对她虽有养育之恩,却也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没让她与你断绝关系,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你考虑考虑,选好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给你养老。”
“...五十、不,一百万!你要是能拿出这么多钱,你要带她去哪都行!跟我断绝关系也可以!我绝不会再找她!”
“呵,明智的选择,记住你说的话,否则我们法院见,不过到时候你就不止之前两条罪名了。”白无哀冷笑一声,为安释槐感到不值,这个男人死死的抓住她,也不过是想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价值,再给自己养老做个保险而已。
“你一个小姑娘能有那么多钱吗?别想骗我。”他开口一百万竟然被同意了?安父有些怀疑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心里嘀咕着,这人难道真是个有钱人?
“把这个过户手续单签字画押,这张一百万的卡就是你的了,密码是你女儿的生日,如果你想不起来的话,那就别怪我没说了。”将早就顺路去政务局办理的手续单,与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白无哀面带讥讽的笑道。
安父那带上了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却还是接下了东西,他看着银行卡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再看了看那过户的手续单,一时间纠结起来。签了这个就有一百万,但也代表着女儿以后跟他没关系了,可他还有个儿子。
虽然有卖女儿的嫌疑,但让安释槐就嫁在本地也就这样,彩礼可能都没有这一百万存银行的利息多。想到这,安父一狠心就在手续单上签上了字,摁了手印。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就这么没了,看着手中的手续单被拿走,他也有了几分不是滋味。
白无哀带着签好的单据离开了小院,走了不到十米的位置,从一株巨大的槐树后找到了躲着的安释槐。看着安释槐那害怕到脸色煞白的模样,白无哀顿感心疼,又有些不忍心,他叹息着说道:“你被你爸卖给我了,一百万。”
听到那个‘卖’字,安释槐猛然抬头看向白无哀,只见他展示的那张手续单上右下角,一个熟悉的名字与鲜红的手印,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她都没听清自己被卖了多少钱,眼眶中已经涌起了泪花。
她以为父亲那般牢牢锁紧了她,是因为亲情,是为了让她守在身边,可如今只是为了钱就能让她离开,她如何不难过。安释槐夺过那张单子,起身跑向小院,站在马路边看着那门口的男人,带着哭腔喊出了那一声:“爸!”
可安父只是看了她一会,就将门关上了。安释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置信,她与这个出身地,与那个可怕的父亲就这样断了关系。她自由了,可也没有了自己的家,她本应该高兴,可还是悲伤得痛哭不已。
“安释槐,跟我回家吧,以后我家就是你家了。”白无哀走上前去,将那个哭得涕泗横流的释槐鸟抱进了怀里。
“呜呜——可、可是,明、明天呜呜——明天我、我们还要上班。”安释槐将脸埋在那个颈窝,啜泣着说道。
“上什么班,那个垃圾工作辞了吧,谁爱干谁干。我们回去收拾东西,去白夜海城玩玩,再回我老家。”
“你说、说什么啊,就我们那点工资辞了工作能花几天,而且自离会影响我们以后找工作的。你还想去白夜海城,今天回去的票都还没买...”
“我都花了一百万给你‘赎身’了,还计较那点工资干啥,听我的,去玩吧。”
“呜...多、多少?嗝!”
“一百万。”
“...白无哀,你,你难道真是隐藏的富婆?”
“对啊,所以,跟我回去收租吧。”
安释槐带着许些懵逼的心情,跟着白无哀直接坐高铁到了白夜海城。看着白无哀熟门熟路的领着她进入了一个还挺高档的小区,然后乘坐电梯看着外面的城市风景,一路来到一套房子门前。
推门进去,她就感到了许些既视感,那掩映的纱帘,简约复古风的装修风格,以及那温馨的感觉,就像她们在山边的宿舍里。只是空间大得多,那高大的落地窗外也不再是荔枝山,而是一片高楼大厦。
虽然一切都很新鲜,很高大上,但安释槐仍旧怀念那个单人间的氛围。不会空荡荡的让人不安,让她安心的人就在旁边不会隔得很远,身边都是两人生活的气息与痕迹,而这里太过清冷,反倒让她感到害怕。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直向往的是这样的生活,在中心城里有钱有房。可直到白无哀将她带进这个冰冷的城市,她才发觉,她喜欢的只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地方,不管那地方有多么狭窄破旧,也能甘之如饴。
“我还是喜欢宿舍里的氛围,这里,总觉得太冷清了。”安释槐缩在陌生的沙发上,靠在白无哀的身边,轻声说道:“而且,总觉得你身上一股穷酸气息,跟这里一点都不搭。”
“那是当然,毕竟我只是个暴发户而已,本质上还是个农村乡下人,哪懂上流人士的生活。”听到身边人的调侃,白无哀也不恼,毕竟这是事实。“我也不太喜欢这里,过两天就跟我回游洲吧,那里有山有水也有田。”
一百八的大平层,就住两个人当然显得空旷,而屋内那开阔的装修风格更加剧了这种感觉,所以白无哀也很少来这里住。他只是希望去白夜海城最大的漫展基地,能有就近的地方落脚,才买的这套房子。
“那,你老家有网吗?该不会是那种土坯黑瓦房吧?没有网,我可活不下去的哦。”安释槐故作一副惊恐的表情,说到底,她还是很慌。本来出了半月州她就开始不安了,之后还要出东洲,还要去见白无哀的家人。
“有的,放心吧,就算是乡下的房子也拉了网线,足够给你续命了。”白无哀笑道,看着安释槐那不安的模样,他继续温声道:“放心,你的事我很早就跟家里人说过了,他们也等你很久了。”
有多早呢?早在白无哀再次相遇安释槐还要提前两年,他就已经跟父母说过要去寻找命运之人。即便知道女儿要找的人也是个女孩,白父白母还是选择了理解,就连安释槐的转户手续也是经过他们同意的,毕竟帝国还不支持,也只能折中领回去当个女儿。
未来的那份记忆中,父母其实也没有太过反对,只是因为没有钱能保证两人的生活,所以她才会被催着相亲结婚。白父白母也只是希望他们不在之后,她还能有人照顾,生活不会辛苦。
列车在铁轨上急速飞驰,越过了山川田野,冲出了属于东洲的边界线,向着未知的远方不断前行。安释槐看着那远去的城市缩影,知道自己离开了那个困住她的鸟笼,她如今是真正的自由了,飞往更为广阔的天地。
一时间心中复杂的情绪随着前进的列车,蜂拥而出,她看着窗外的世界,一切都变得那么新鲜,万物都在闪闪发光。而那带她飞出牢笼的蓝桉,正坐在对面看着她露出温柔如月光的微笑,有些暖,又有些不太够。
看着那温和的微笑,安释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如远山的眉眼舒展开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粉若樱花,眸子里就像被外面的阳光点亮,熠熠生辉。
可就在安释槐的心情开朗起来时,她恍惚间仿佛透过白无哀看到了后面的座椅。那一瞬的错觉让她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挪了过来,她看到白无哀靠在窗边打盹。
阳光照射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透明之感,蓬松的长发上闪耀着金光,好似撒了一片金箔。那剑眉平缓了下来,不再那般盛气凌人,而下方那紧闭的双眼,繁密挺翘的睫毛上也有阳光在跳跃。
白无哀的面容并没有到令人惊艳的程度,可就是那温柔的模样,是安释槐的蓝桉树,是她停留的港湾。她当然知道白无哀对身边的人都很温和,可那中间的温柔是不一样的,一个出自表面,一个出自内心。
在安释槐走神的一刹那,白无哀的身影一阵细微的闪动,就像电视花屏一般出现了细微的重影。仿佛是即将要消失的投影一般,变得虚幻了几分。安释槐心中一跳,一把抓住了那只放在小桌子上的手,实在的感触让她有些疑惑。
是她的幻觉吗?是因为她逃出了那个牢笼变得不安,害怕失去白无哀,失去她停留的蓝桉树,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觉?还是她生怕这是一场梦,而这场梦就要醒来。
第304章 等待的答案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荒凉的公路上不见半个人影,就连车辆也不见往来,那略显坑洼的老旧公路蜿蜒着没入远方的树林,转弯的方向却与记忆中不再相同。往那边走定然是错误的路线,而想要快点回到老家的人,她果断的选择了抄近道。
公路下的荒野有一些陌生了,但还有着熟悉的河道以及远处的山头。这条路已经很久没走过了,月九玄也只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市里,要一大早起来赶车,会经过几段山路,路过好几个村子,淌过小河,走过那大片的田野,才会到达公路边的停车点。
走过那杂草丛生的田埂,远远的看着那些村落,却是记不起正确的路线,究竟该走哪边才是对的?那些已然生锈的记忆早已模糊,月九玄只能换条路线,只要到达远处那熟悉的山头,走哪边都无妨。
可随着她不断翻越山丘,所见的地方也越发陌生,甚至那熟悉的山头都不见了。失去了指引,月九玄更加焦急恐慌起来,她加快了寻找可能是回家的路线,却越走越偏,灌木与树木变得无比高大,遮掩了她所有的视野。
知道自己迷路了,也逐渐明白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家,月九玄停在了原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而就在她那暗自伤神时,树林中传出了巨大的响动,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危险!那怪物很危险!升起的警兆让月九玄拔腿就逃。呼吸在奔跑中变得急促,双腿逐渐没有了力气,可那怪物就是甩不掉。明明之前就已经岔开前行路线,与怪物距离了一个山头,却又在下一处山脚不期而遇。
那如一座小山的怪物具体长什么模样,月九玄没能看清,她只知道自己全身都在恐惧中颤抖,害怕到力气都聚集不起来,更没有正面看那怪物一眼的勇气。只想着要远离那可怕的东西,逃到看不见那怪物的地方去。
然而数次逃脱无果,她就知道自己是被盯上了。既然已经没法再逃避,那就去拼一把,不管是哪种死法,总比一直逃最终还被踩死要好。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在怪物追近之前转过了身。
她看到那高大的树林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在爬行,撞倒一棵棵巨树,不紧不慢向着她走来。虽然依旧没能看清那怪物的全貌,但她也知道那怪物很强,而她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该怎么战斗?
应该要会飞,应该还有一把武器,月九玄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然后她手中就握住了一把骨刀,身形也随着意念浮空了起来。有了一战之力,哪怕仍旧不够她存活,可她还是莫名的燃起了战意。
恐惧的情绪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月九玄反而觉得有些热血沸腾,脑子里更是疯狂的叫嚣着要去战斗,要撕开敌人的血肉,沐浴那炙热的鲜血。要破坏,要杀戮,要摧毁一切令她不快的东西,要抹去所有的不安。
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的笑了,握紧了手中的刀,就向着她恐惧不已的怪物飞驰而去。她既感到害怕,又兴奋不已,像是一个疯子,大笑着与那怪物短兵相接,无视那怪物巨大的体型,厮杀着乐在其中。
身上的伤在不断增多,各种痛楚都在传来,可越是这样,月九玄越是感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真真切切的不是一场梦,不是一道虚妄的幻影,她存在于这世间,即使透明到无人关注,无人知晓。
她飞奔于山林,去寻求那一场又一场厮杀,以此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以此来适应危险的环境。她仍旧会害怕怪物的出现,却不再想着逃避,而是带着那莫大的恐惧挥出一刀又一刀。
她飞向天空,想要冲破那束缚住她的牢笼,而那万米的苍穹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高压电线交织成网,无尽的电流在其间游走。那些粗大的电线带着恐怖的电流近在咫尺,稍微偏一点点就要碰到。即死的危机缠绕在心脏上,不断收缩的恐惧让她浑身肌肉紧绷。
她就像一只被无数电网围困的鸟儿,在缝隙中辗转千回还是无处可逃,眼看就要迎面撞上那密集的电线,坠落那万米高空。她不甘心就此放弃,这样相似的情况她已遇到过很多次,可最终都是逃走了,没能看到那电网之后的风景。
即使害怕到不能自已,月九玄还是发挥了与怪物搏杀的那股凶狠,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直接冲向了高压电线组成的大网。
痛吗?并没有那种感觉,只有豁然开朗的心情在蔓延,月九玄睁开了双眼,看到那黑色的网正在远去,而上方的高空是一片混沌的虚无。除了她没有任何生命在这里,她飘荡在那混沌中,逐渐从那些起伏的情绪中恢复了冷静。
她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何要去做那些奇怪的斗争?在她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怪物,她也不可能会飞,那这些又是什么?她为什么在那可怕的战斗中,变得那般疯狂?她是谁?那变得疯狂的人又是谁?
她不是在找回家的路吗?对了,是要回家,要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也要让那离开的人回到原本的世界。可这一路的经历让她迷惑,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是忘记自己沉入一场梦境,让她忘了原本的目的。
月九玄逐渐分不清那一切是自己的感觉,还是原主的经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这个世界的白无哀,还是彼岸的来客。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该回去了,他们还在等着我,必须要找到他,找到那个答案。”
她本意是要下潜的,可在高空的身躯还是在往上飞,不管她怎么奋力游动,都在远离大地。下方的云雾渐远,月九玄看见了神霄帝国全境的土地,又看到了整个东安大陆的版图,甚至大地还在缩小,她被抛飞至宇宙远离了昼星。
“这也是他的梦吗?!要不要这么惊悚,还是说他故意在整我!”月九玄被那遥远的距离吓到几乎晕厥,背后升起的彻骨之寒又让她恢复清醒。还没等她继续吐槽,猛然下坠的感觉与视野中放大的昼星,让她彻底魂飞天外。
月九玄摔在了大地上,浑身骨头都被撞碎了一般疼痛难忍,五脏六腑都被撕裂,有血从她的口鼻中溢出,几乎要将她的呼吸阻断。刺骨的冷意在蔓延,冻得她瑟瑟发抖,眼皮都变得分外沉重。
“你要死了。”
有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月九玄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地冰雪,以及雪上那刺目的殷红。她好像出了车祸,在那百年难遇的寒冬,黄昏的乡镇公路上,跌落在坚硬如冰的雪地里,翻滚滑行了数十米。
“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得到答复...还有没履行完的约定...”
“是啊,你还没有得到一个答复,那份情感还未能结果。”
“可是...已经到了我们定好的时间,你要替换我了,可我现在这样子不会害死你吗?我不想你死呀。”
“我也不想你就这样结束,所以,再给你一点时间吧,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啊。”
“答案?你想要什么答案?”
“在这份情感结果后,告诉我吧,你是否得到了该有的回应。”
“那你呢?你有得到回应吗?****”
两个灵魂的对话逐渐偏离原点,却让月九玄回忆起了那个被淡化的梦境,那份未被察觉的付出,已经迟到太久的答复。
大魔王为了等到那个答案不惜为少女续命,可最终的答案还是没能让他满意。他执着于少女未能得到回应,而忽略了该发出自己的声音,也因此迟迟寻不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月九玄看到了一个虚妄的身影,与她七分相似,却又在某些方面与她是两个极端。那就是大魔王年少时的模样,也是大魔王真正成为人类时的身姿。
夹杂着冰雨的雪花在寒风中飘落,他们在那蔓延了大片鲜红的雪地上,互相凝视着对方,就像中间放了块镜子。只是镜子中的影像终究是反的,而他们最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灵魂。
镜中的少年最终幻化成了少女,接手了那残破的身躯,继续等待着少女那份情感的开花与结果。他是少女短暂人生中的看客,也是最初的缔造者,而他等的那份答案,也许只是为了证明他所有的付出并不是毫无意义。
“你在那边找到答案了吗?”那浑身是血的少女光着脚站在雪地中,迎着风雪一身狼狈,那双仰望虚空的眼眸却是明亮。他询问着远道而来的彼岸来客,问出了那份等待了三十年的答复。
“那个答案早就存在了,我没有发现,你为什么也没有察觉呢?”月九玄满目哀伤的看着那个身影,她想要去拥抱他,想要做出最后的回应,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梦境世界就开始碎裂。
“等等,白无哀!我得到回应了,最一开始就是...”
挽留与答复没能完全出口,那冰雪的世界已然化作碎片,与里面那注视着月九玄的人影,一同坠入无尽的梦境深海。她追逐着那些碎块消失的海底深处,想要抓住那人的身影,却被一道洋流忽然冲远。
“数据已传输完毕,正在断开链接...”
“监测到初始锚点数据已补完,即将开启第一轮数据融合...”
“初始祭台即将关闭,献祭倒计时:5分03秒...”
意识在不断上浮,随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声逐渐清晰,月九玄也从那梦境深海中苏醒了过来。只差一点点,她感觉得到,只要将那份答案传达给原主,就能连接两人之间的通道。可那连接两人梦境的渠道却是突然断开,让她没能顺势一次成功。
“白无哀,回应我啊!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只是我的话可救不了他们啊!”睁开眼就看到那遮天蔽日的红沙亡灵风暴已经袭来,月九玄在心中哭喊着,希望那海底的人能够听见。
到底要她如何做,才能重新建立起两岸的连接,去到那梦境的深海为那迷失于其中的人领航,让那大魔王回归,拯救身边的人出这死域的血海。
第305章 绝境的呼唤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怀中的人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袁兆芜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在他与白无玥好不容易甩脱追击的沙海亡灵,来到死域边缘的悬崖下时,才感觉不太对劲。
月九玄的身上开始出现黑树祭台上的玄奥符文,从她身上那些裂缝中钻出来,游走在皮肤之上,像是感染了某种诅咒。无论袁兆芜和白无玥怎么呼唤,她都没有了反应,并且身上莫名其妙的开始出现伤口。
那些伤与血骤然浮现又在下一刻愈合消失,仿佛是在记录着一场又一场生死搏杀的战斗,无声无息的在诉说着月九玄的经历,又或者是在重现这具身躯曾经的历史。这诡异的状况令人悚然,同时也让两人担忧不已。
月九玄在昏睡中意识去了哪里?是之前祭台的侵袭让她的身体更加恶化了,还是做了噩梦才会那般痛苦的发出声音?可梦中所经历的事情又为何能反映到现实?是死域的力量,还是那神秘梦境深海的威能?
“绿狐狸,姐姐还能支撑得住吗?哥哥的身体会不会因此坏掉?”紧握着那只冰凉的手,白无玥担忧到无法进入冥想。他知道此时抓紧时间恢复元力才是最重要的,可看到这样的月九玄,他又如何能静心。
“主上的身躯虽然看着很危险,但是生机并没有下降太多,小组长可以放心。”袁兆芜为昏迷中的月九玄擦着脸上的血与汗,心里也是难言的不安,他唯一能肯定的只有这一点,而关于月九玄的精神意识,却是没法判断。
他不知道承受了这么多次祭台的数据冲击,月九玄的意识到底受创有多严重,他对这方面的了解并不多,研究院相关的研究也只是针对魔核做的实验。被实验者轻的只是感到头疼,意识不清,严重的直接成一个疯子,甚至精神衰弱而死。
然而鬼谷死域的祭台所记录的信息,定然不是区区几颗魔核能比拟的,如此庞大的数据也只有之前那次大战,白无哀施展术法后遭受的反噬才能相提并论。可袁兆芜也没有代人受过的术法,自然无法体会那精神被反复煎熬的痛苦。
没有听到大管家的回答,白无玥也知道这种情况结果都很难说,他揉捏着那只变成利爪的手,回想着与彼岸的姐姐相识以来的时间,感觉是那么短又好似一直在一起一般。
即便是来自彼岸的未来,她也没有改变多少,一如记忆中曾经的模样,只是越发宽容平淡了。那淡然的笑容中,仅存的那点温度也在散去,开始变得清淡如水,变成面对生活与人的态度,而不再抱有曾经的期望。
看着那样熟悉的姐姐,白无玥又会觉得近几年相处的哥哥是一场梦,与哥哥一同经历的开心与悲伤的事,也都是梦中的经历。他向往彼岸世界的生活,可他更不可能放弃哥哥,逃避这场未完结的梦,选择来自彼岸的幻影。
从星之黎明口中得到那个答案开始,白无玥就知道他怀念的是记忆的延伸,月九玄才是梦,是他哥哥白无哀所做的一个梦。这个梦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哥哥自己。
“你说,等哥哥醒来后,姐姐会怎么样?是会回到彼岸的世界去吗?还是就此再一次消失?”这场梦终究会醒的,只是时间的早与晚而已,而白无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哥哥梦醒的时候。
察觉到白无玥的不舍,袁兆芜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将垂落的刘海捋了上去,他靠在崖壁上轻声问道:“小组长不希望主上醒来吗?”
“我当然希望哥哥能早点醒来,只是...也希望姐姐能安然无恙的回去。这个世界不适合她,我不想再看她哭了。”白无玥激动的反驳着,随后又情绪低落了下去。不管是姐姐也好,还是哥哥也好,他都不想看见那张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滚落那令他心碎的泪珠。
“你不想看她哭,主上也不会想见到那样的九玄殿下的。”袁兆芜相信自己的主子,所以才不担心月九玄最终的归处,他只是担心月九玄撑不到主子醒来时候。
两人没有再说话,都沉默的闭上了眼,在弥漫的红色烟尘中打坐冥想,尽量恢复更多的体力与元力。天空中的倒计时已经到了最后的十分钟,视野尽头那棵参天巨树的黑影越来越清晰,而席卷而来的亡灵风暴正在逐步逼近。
简单的藤蔓术带着三个身影不断向悬崖上爬去,下方的红色沙海亡灵,如海浪般一个比一个高。它们极力的伸出红沙之手,想要将三人留住,却一次次抓空。
月九玄在崖壁上醒来,看到那些人形的流沙坚持不懈的追逐着,一同攀爬在那看不到尽头的绝崖峭壁之上。抱着她的大管家呼吸急促,一头墨绿色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攀爬在岩石与藤蔓上的手也是鲜血淋漓。
在上方,白无玥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看向远处的鬼谷中心,发现了那棵参天巨树的异变。他向袁兆芜示警道:“绿狐狸,那树不对劲,它在向我们这边过来了!”
回应着白无玥的话,下方追上来的沙海亡灵之中,突然涌出大量黑色矿物一般的树根,迅速向着三人卷来。祭台的树根比那些人形流沙要快上一倍,顷刻间已经到了袁兆芜身后,那张牙舞爪的根须就像一张大口,要将两人当头吞下。
“森林祭司·万木化龙!”已经没有节省元力的必要,袁兆芜召唤出精灵巨龙,抱着月九玄从崖壁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巨龙的背上唤道:“小组长!”
鬼谷死域的禁空力场还在,袁兆芜操控如此巨大的精灵龙更加费力,可他早就清楚这样是不可能逃出去的,只是为了给白无玥争取更多的时间。
精灵巨龙载着三人在那不断袭来的根须中百转千回,就像一辆疾驰的过山车,空中躲避漫天弹雨的战机,急速变换着方向,穿过一道道缠击过来的巨藤。巨大的惯性与离心力,让上面的人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甩飞,要不是肚子里没货,晕车的两姐弟早就吐了。
狂风吹得月九玄睁不开眼睛,耳边尽是各种呼啸,而这些仍旧遮掩不住那巨树生长枝条的咯吱声。时不时在眼前一晃而过的黑色树影,与巨龙无数次擦肩而过。在她回头看向后方时,才发现那些交错而过的树枝根须,已经编成了一张看不到边际的巨网。
“唵——!!”一声悲鸣,飞窜逃离的精灵巨龙被一道黑影击中,随即无数根须蔓延缠绕,拖着巨龙就要往那巨树的方向去。
龙背上的三人皆是被摔的一个翻滚,白无玥抓住了月九玄,月九玄抓住了已然脱力的袁兆芜。三人就这么吊在了空中,而那些黑色的根须已经蔓延到袁兆芜身上。
“管家!”月九玄惊恐的唤着袁兆芜,使劲的抓着那手想要将人拽回来,可不论她如何努力,那只手都在一点点松开。
迷蒙的波光中,她透过自己那被吹乱的发丝,看到大管家那双眯眯眼睁开了来,里面镶嵌的翡翠流露出无比的温柔。明明就要落入那黑树的藤潮里,可大管家却对她微笑了起来,那眼角的美人痣似乎也感受到了诀别,红得令人心痛。
“九玄殿下,见到主上替我问好。”有些不舍的做了诀别,袁兆芜与白无玥对上了眼神,那一刻两人达成了首次的默契,他狠心甩开那只紧抓住他的手,被巨树的根须飞速拽离。
“袁管家!!”那狐狸管家的高挑身影被卷入了黑色的树枝中,月九玄发出的悲呼也被巨树的声音遮掩,她看见袁兆芜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追来的无数枝条覆盖。
白无玥抱着泣不成声的月九玄,在空中闪展腾挪,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悲痛,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难过。他必须集中精神竭尽全力,否则这一切牺牲都将功亏一篑。
那绝崖的边界线越来越近,而白无玥体内的元力却是难以为继,下方那巨树已然生长出了天坑,蜂拥而来的枝条也到了他的身下。不得已之下,白无玥在内心祈祷着,用全部心神撬动了体内的血炎之力。
血液在燃烧,新生的力量即便很小,白无玥也是生出了欣喜,他看向怀中的月九玄,眼神中写满了坚定与决绝。‘风神领航’化作了牵引之术,施放在月九玄身上,会带她离开天坑,最终到达安全的地面。
“姐姐,你一定要活下去。”术法辉光乍现,借着缠住他的巨树施力,白无玥猛地将月九玄往高空抛去。
就在白无玥略感安慰之时,他却被月九玄抓住了手。巨树的藤蔓在拽着他下坠,术法的力量带着月九玄在上升,他们紧握的手成了最后的牵绊,而月九玄这一次是怎么也不肯放开了。
狂风带着那坠落的泪滴飞散在高空,月九玄咬着牙承受着胳膊要断裂的痛苦,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着白无玥。她已经丢了大管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弟弟也落入那黑树的巨口了。即便这样的做法会辜负所有人的心意,可她还是无法做到独自存活。
“姐姐你快放手!术法的时效有限,再不放开一切都白费了!”白无玥看着那些黑色的枝条向着月九玄蔓延而去,焦急的想要掰开那两只手,却不敢用太大的力,生怕那已经布满裂缝的手臂会因他就此碎裂开来。
“不要!我不放!我不放!”月九玄痛彻心扉的哭喊着,看向那个白发少年道:“他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我也不能接受!”
知道这一松手就是天人永隔,可她也快坚持不下去了,面临如此的绝境,她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拯救自己的大管家,救下自己的弟弟。那所谓的献祭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非要那么多人的性命不可?
看着弟弟也被黑树一点点缠住,仅剩那双宝石的双眸在缝隙间露出恳求的眼神,月九玄被那巨大的悲伤压迫得发出了绝望的嘶喊。
她悲泣的声音回荡在天坑的高空,似乎激起了下方那无数人形流沙的共鸣,那滔滔不绝的回音从天坑之下传来,如同吟诵着无尽哀伤的祷词。
“沉于深海中的人啊,请回应我的呼唤,救救他们吧!徘徊于梦境的神明,月之天哀!救救他们!”
在那声浪之上,黑色巨树围成的枝条牢笼之中,月九玄那已然变得全黑的双眸中流出血色的泪,她嘶声呼唤着,似杜鹃啼血,如泣如诉。
第306章 梦醒于彼岸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黑暗中的嘈杂越发明显了,本该是静谧的海底深处,却依旧有声音开始不断传来,迷蒙不清的,化作飘渺的风声呼啸于遥远的天际。理智提醒着他早点醒来,可内心深处却埋藏着莫名的抗拒。
清爽的秋风穿过枫树林带起树叶哗哗的响,天色还未大亮,也已经能看出屋子周围的山林开始染上秋日的金黄。屋后的山上还不太明显,只是更为深沉的绿,中间偶尔会有那么几处红枫,而屋前却是一派深秋之景。
枫树与芙蓉的落叶被风吹到了露台,几处亭子上也满目枯黄,入户前那两个小水池的荷花也凋谢完了,留下几个莲蓬还未被采摘。而那桥边沿着池子与山溪的两岸,秋季的彼岸花倒是开得正艳,血红的一片像是流淌着的血河。
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在那血河中拂过,花瓣上的露珠沾湿了指尖,又顺着秋风坠落,最后消融于大地。随即那只手摘下了池子中的一个莲蓬,扒开那已经变得有些枯黄的蓬衣,剥了一颗莲子塞进了淡色的唇中。
莲子有些老了,却还很清甜,只是里面的莲子心仍旧苦涩得无法下咽。白无哀皱着眉将嘴里的莲子吐了出去,因梦魇起得过早而迷糊的精神顿时清醒了一些。他迈着悠闲的步子又来到了屋后的菜地,那几株柑橘已经快熟了,便摘了几个打算晨跑的路上吃。
屋后与侧边规划的菜地这两年没有种菜,他父亲闲的无聊开起了小餐馆,母亲也去帮忙了,除了节假日很少回来,也就荒废了。倒是之前栽种的桃李橘,还年复一年开花结果,最多也就给三个年轻人打打牙祭。
换了一身练功服,白无哀揣着几个青桔推开了篱笆的院门,随着蜿蜒的小路慢跑着下山。村子里很安静,这几年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无法避免的开始走向荒芜,只有少数人家门前还有着生活的痕迹。
到了村里山脚的古井边,有早起的叔伯在打水,见到白无哀便喜笑颜开打声招呼。古井前方是一片能看到丘陵的田野,金黄与青绿交错,铺成一道蜿蜒的锦缎。村里很多地方若不是白无哀隔段时间就找人来休整一番,怕早已荒草萋萋无人踏足。
白家村的地势不怎么好,平坦的土地不够集中,很多地方无法使用自动化机械只能靠人工,这也加剧了村里人口的流失。看着那多起来的荒地,白无哀站在一处土丘上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的事情,再多思虑也是无用。
比起缓慢消亡的村子,他自身的问题才是迫在眉睫的。白无哀早上从那越发难受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又飘在了半空,差点没吓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从他将安释槐带回家开始,他自身就变得越发奇怪,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了。
“真是见了鬼了...嘶~好凉!”脱了鞋袜一脚踏入河水中,冰冷的感触让白无哀打了个冷战。自己变得能浮空飞行这事,他并没有感到陌生,在那份末世记忆中,他就是会飞的,可这事放到现代社会就很不寻常。
况且末世的那份模糊的记忆也只有个会飞的印象,是什么原因有那种奇怪的力量,却是没法解释。一切都是从那场大灾难开始的,可那突兀而又诡异的变化背后到底埋藏着什么?比起未来那会因遇到相似的情况变得清晰的记忆,末世的那份记忆实在太令人迷惑。
见四下没人,白无哀屏气凝神从河水中慢慢上浮到了半空,他没敢飞得太高,就贴着水面测试着这个莫名冒出来的能力。结果很是自然,仿佛他与生俱来就会意念飞行,只要精神足够集中,在半空中飙车又或躺下都行。
“难道这个世界也要迎来灾变了吗?”清冷的秋风扬起白无哀的黑发,他抬头看着那高高的蓝天,只见两只早起的白鹭悠然飞过。这平和安稳的世界要是迎来记忆中的大灾变,会变成什么样他想象不出,只有忧虑在不断加深。
不等白无哀继续忧愁,口袋里的手机却是突兀的打破了四周的安静,也将他吓了一跳,一时没控制好直接摔进了河水里。好在河水因枯水季不深,仅是将他一身打湿了大半,也将他的忧愁给冲走了。
“你一大早的干什么去了?不是说去东洲看漫展的吗?”
“呃,在河里捉螃蟹呢,你先收拾,我马上就回来。”
“都降温了你还跑河里去,别感冒了,快点回来做早餐。”
“行,下个鸡蛋面怎么样?正好,我去伯伯家菜地里拔两棵葱。”
“又薅人家的葱啊...搞快点,别被发现了嘿嘿。”
将手机甩了甩,还好方才举得够高,要不然这才买没几天的新手机就废了。白无哀拎起了鞋袜也不穿了,光着脚直奔不远处的菜地。他伯伯家种那么多菜,他就拔两颗葱而已,没多大关系。
山腰的房屋中,客厅里安释槐正在收拾行李,也没带太多,毕竟在白夜海城的家里东西都有。见到白无哀一身水的跑回来,安释槐毫不掩饰的笑着调侃他是不是偷菜被发现了,才搞得这么狼狈。
一番日常打闹,俩人收拾好东西将门一关,上了停在枫树林里的车,安释槐当司机,白无哀坐副驾驶。很久之前白无哀下定了决心,他宁可请代驾也绝不会去考驾照,到现在家里父亲和弟弟甚至安释槐都拿到证了,他还没摸过一次方向盘。
“你悠着点哦,虽然去市里飞机场不需要上高速,但乡间小路才是最危险的。”有些紧张的扯了扯安全带,白无哀回想起之前回家时的经历,脸色发白。
“放心,姐的技术早已经得到了考验,啊哈哈哈~走吧,让姐带你去天国!”听到身边人的提醒,安释槐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热血起来。将长发一束,墨镜一戴,脚下的油门一踩,车子擦着旁边的枫树拐出了鹅卵石小道,向着前方飞驰而去。
一声嗡鸣划过蓝天,白色的机身冲入云端,天空中只留下一道白线,地面上的行人与车辆迅速缩成一个个小点,城市变成一块块散落在大地上的拼图。山峰与丘陵的区别没那么明显了,河流反而开始能看得出全貌,蜿蜒交错成一条条水色丝带流向远方。
还是大片黄绿的大地在逐渐褪去所有绿色,变成金灿灿的橙黄,又在不断加深中化作一片暗红。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在追来,化作蜂拥的暗红之潮,要将逃跑的人全部吞噬殆尽,惊恐的呼唤与伤心欲绝的嘶喊断断续续的传来,让那感觉越发压抑发沉。
双腿好似陷入了流沙,奔跑起来特别费劲,可那要命的血潮就要追上来了。白无哀急促的呼吸着那带上了血腥味的空气,害怕又惶然无措,他想回去救那些好像是朋友的人,可有谁拉着他不许他回头。
然而很快那带着他逃跑的人也被什么捉住,他被托付给另外一人,那紧握的手不论他如何用力都在一点点被松开。不要!他不要那人离开,不想看那人就此死去。他费劲的回过头,想看清那人的相貌,可模糊不清的视野只让他看见了一颗眼角的美人痣。
不要丢下那个人,不能丢下那个人!白无哀想让抱着他的人停下,可他无法发出声音。为了躲避那追上来的黑潮,他被抱着似是在空中辗转,却也逃不开那附骨之疽,眼看两人就要被一同吞没,他却被抛飞了出去。
身形交错,白无哀看见了一双蓝紫异色的眼眸,那里面写满了离别的伤感,以及那最后的决绝,若他们就此分开,那便是天人永隔!这种事情他绝对不允许发生,黑暗中压抑的情绪到达极点,在他伸手抓向那人之时,一阵晃动让那绝望的画面突然沉入黑暗。
“...无哀,快醒醒...”
白无哀猛然惊醒,额头上尽是冷汗,他喘着粗气看向身边,只见安释槐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窗外的云层正在远去,飞机已经开始降落,强大的气压引起他一阵耳鸣,让他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下次还是坐高铁吧,反正又不赶时间。”安释槐从小包里掏出湿纸巾给白无哀擦了擦汗,这是他们第二次坐飞机,上一次白无哀似乎也很不舒服,说不定是晕机。
“好。”白无哀轻声应着,靠在了安释槐肩膀上,看向窗外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痛苦。
国庆最后一天的漫展还是让两人赶上了,即便是最后一天,展馆内依旧热闹非凡,人山人海。也许是因为出发前掉河里着了凉,刚下飞机白无哀就发起了高烧,预定去漫展的时间只能往后推,好在这一次并没有病得太严重。
安释槐一身大红色的神霄服,像是她的嫁衣,配上那明媚的妆容,分外动人。而白无哀一身古风黑衣,同样红色的衣襟与纹样,以及那束发的红色丝带,虽是C服,但与安释槐走在一起也很是相配。
两人在那喧闹的展馆内四处闲逛,偶尔与上来求合影的游客拍个照,体会着乡下没有的热闹与激情。久违的兴奋在不断扩散,就算展馆内的店都已经逛了一遍,可她们仍旧觉得没有玩够。
“无哀,要不是你感冒了,这次我们本可以连着来六天的。可惜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人群中,安释槐抱着奶茶颇为遗憾的说着,一转头却看见白无哀在后面愣愣的仰望着展馆那高高的天花板。
“你在看什么呢?突然停下来等下会被冲散的哦。”
安释槐那娇憨的声音在逐渐远去,汹涌的人潮停了下来,传入白无哀脑海中的只有那遥远的呼唤,带着哭泣的祈求,从另一个世界跨越深海而来。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他抬头看向上空,不是那钢铁交织的房顶,而是一片静谧的深海,有一人正向他游来。
“梦,该醒了。”白无哀喃喃自语着,转过头看向了人群中的安释槐,那女孩正抱着奶茶,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的方向。
他来到安释槐的身前,伸手轻抚那有些婴儿肥的嫩脸,随后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在那耳边轻声说道:“我该走了,不用担心,她会回来的。再见,安释槐。”
已经足够了,在这里已经没有了遗憾,所有的可以留下的都牢牢的握在了手心,他该从这场美梦中醒来,该去面对那场既定的命运。不管最终结果会如何,他都要去尝试改变,争取那一丝希望。
作了最后的告别,白无哀猛然转身离开。像是有另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那瘦小的身躯中脱离了出来,空留一具躯壳抱着那定住她的锚点,那虚妄的身影却是向着上空那深海世界飞去。
伸出的手与那深海中的人影的手相触,那平和的世界便迅速化为一抹流光,没入深海的黑暗之中。而他终于能看清那呼唤他的身影,与他那般相似却又分外不同。他与她相见在那梦境的深海,而这梦终将要醒来。
第307章 深海的回应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倒计时:00时00分05秒
那绝望的呼唤响彻了天坑世界,黑树祭台亮起无数符文流转,树下那红色的沙海在沸腾。无数人影围绕着巨树飞上了高空,像是要迎接什么存在的到来,欢呼着又哭泣着,带起汹涌的浪潮。
而这一切都在某一个瞬间静止,世界都在褪去颜色,成为一片黑白灰,那半空中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却被卡住了一般变得无比缓慢。
月九玄感到自己又像在梦中那般,冲出了万米高空,却没有到达那浩瀚无垠的宇宙,却是坠入一片无尽的深海。她在上升也是在坠落,穿越重重黑暗,沉入那神秘的梦境深海最深的地方。
她在黑暗中看到了迷蒙的光,有漆黑海草在那海水中飘摇,宛若深海的触须,监视着周围的海域。直到近了,她才看清那不是海草,而是一根根漆黑的锁链。不知有多少,也不知有多长,绵延至黑暗深处。
顺着那数不清的锁链不断往前,月九玄越发感到疲惫,她好累,好想就此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那样她就能忘记所有疼痛与悲伤,不会被那沉重的情绪逼迫到要崩溃,不会绝望到要祈求神明的帮忙。
可她不能睡,她还要去那梦境的深处寻找救命的稻草,唤醒那徘徊于梦境的存在,去救那些无比重要的人。她顶着那沉重的压力,抓住那漂浮的链条一点点前进,耗费漫长的时光,终于来到那深海中心的光源。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月九玄惊骇欲绝。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随意的坐在海底,朦胧不清的面容上神色安详,只是睡着了一般轻闭双眼。那绵延无尽的黑色锁链是祂的长发,巨大的身躯是海底起伏的山峦,绵长的呼吸化作洋流,涤荡过海洋中的一切。
月九玄在那身影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沙,即便祂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也让月九玄感到无比骇然,两股战战。她尽量将目光从那身影上移开,把注意力放到那光源处,于是,她看见了另一个被无数锁链缠绕的身影。
“白无哀,快醒来!大管家和无玥就要死了!求你了,快醒过来吧,救救他们。”委屈与害怕让她看见那身影的那一刻,就已泪如泉涌,月九玄奋力游向那个身影,哭喊着希望那人能够听到。
也许自那真名出口之时,月九玄的呼唤就已传达到了梦境的彼岸,在她伸手努力够到锁链中的人影时,那人也动了。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像是从一场冗长的睡梦中醒来,缠绕着他的锁链也慢慢松开,他抬眼看向游来的月九玄,也伸出了手做出了回应。
一大一小的修长手指相触,随即互相紧紧握住,两个灵魂在这梦境的深海中,在那巨大的身影前终于相遇。万分熟悉的感觉在胸中流淌,通过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进行了信息的共享,情感的交流。
白无哀看着月九玄满目慈爱,而月九玄看着他的目光中尽是悲伤,他们相顾无言,仅是想要这一刻停留得更久一点。他们一旦再分开,便是永诀。即便外面的世界也是危急时刻,可他们还是珍惜着这相遇的一瞬。
“你为什么要睡这么久?是因为害怕吗?害怕自己的身份,害怕失去立足之地,害怕他们不愿接受你?”月九玄轻声问着眼前的人,她仰着头看着那浓墨描画的眉眼,从中看出了暗藏的恐惧。
白无哀没有说话,他看着那熟悉的面孔,似乎只是想确认这人过得好不好,只是想将那份与他不同的地方,深深烙印进心底。他怜惜这个灵魂,也深爱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人,可惜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不能同存。
“不必害怕,你已经建立起新的锚点,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也开始了自己的人生。还有他们在陪着你,也信任着你。快回去看看吧,那些等待着你回归的人,早已受尽了相思之苦。”没有听到回答,月九玄也清楚白无哀的所想。
“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前方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你,但你的呼唤已经得到了回应,那会给你带来继续前行的勇气。你有着那么多值得保护的人,这是好事,他们会让你更加强大,会帮助你抗争那既定的命运。”
“拥抱美好才能迎来希望,过去的苦痛就让它随着时间淡化吧,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这些美好的记忆会拯救你坠入黑暗的灵魂。”
月九玄已经从那传来的信息中感知到了那模糊的未来,她感到心痛,却也无法改变,仅能用言语化作祝福,去安抚白无哀那不安恐惧的内心。她笑将起来,清淡的带着冬日阳光的温度,为那黑暗的深海亮起淡淡的微光。
她分明不知道这场梦境结束后自己会怎样,却还在关心着身边之人。一直都是这样,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的性格,只顾着为别人付出,却一直得不到相应的回应。白无哀恼怒她这一点,也心疼她那简单到可怜的短短一生。
“你怎么还是这样,就算是在那边经历了三十年岁月,也没有改变太多,是我给你的挫折太少了吗?”白无哀微皱了眉,将月九玄拉得更近了一些,十分不满的质问道。
“那个世界果然是你编织的梦吗?”终于听到那其实早就熟悉的声音,月九玄暂且忘却了之前的悲痛,感慨的道:“你织的梦也太过安逸与单调了,真的有给我挫折吗?是不是根本就没狠心过哪怕一次?就连我没有得到的回应,也是因为你也没经验所以不会编造吧?”
月九玄的话让白无哀无法反驳,也许他在潜意识编织梦境之时,也没忍心让这人继续遭受心灵的折磨,才会制造那么一场无风无浪,普通至极的梦境。可也如月九玄所说,在他也没得到回应之前,亦不知如何编织一个完满的结局。
“你真是笨啊,我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是这样吗?因为你最一开始给我的,就是无偿的付出啊。”见白无哀默认了那个答案,月九玄轻叹一声,将脸贴在了那个陌生的胸膛。她与他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即便意识已然相知,但灵魂与躯体还是头一次相拥。
也许是因为月九玄已经在彼岸世界度过了三十年时光,对事对人看得更为通透了,所以才会让白无哀感到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自己是受了月九玄的影响才会变成这样,还是如月九玄所说,一开始带给月九玄变化的就是他自己。
不愿在这说不清的事上继续纠缠,白无哀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你也说了,我已经在这里得到了回应,那你呢?你得到答案了吗?”
“嗯,那个答案我早就得到了。”月九玄回想起那些被掩藏的记忆,脸上扬起了开怀的笑容,重新抬起的眉眼间洋溢的都是欢欣:“属于我的回应,从一开始就已经在了,那个人就是你啊。是你一直在回应着我,而我却没能发现,难道你也没察觉到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白无哀一愣,他有回应月九玄吗?他回应了什么?他只是不满意月九玄那简单到寥寥数笔的人生,才会一次又一次延长时间,让月九玄能够续写未来。
“你的回应一直就藏在为我做的那些事当中啊,点亮我的生命之火,开启我的人生之路。在梦境中陪伴我度过的每一天,损耗自身为我续命,甚至欺骗我说那是恶魔的契约。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回应吗?”
“我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从出生起就得到一位神明的注视,并且得到了这位神明的爱,你为何还要为我感到难过呢?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月九玄笑着解析着她寻到的答案,说着那份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幸运,却又在最后涌出了悲伤的泪,她边哭边笑着说道:“...即便我们终将分离,永不再相见。”
她舍不得过了这一眼就要永别,无关于那个神明,她知道关于白无哀这个人的一切,也正是因为了解,才会在分别时更加难过。不管以后的人生还有多长,他们最终也只能暗藏思念,在两个不会相交的世界线,祈盼某一次于梦境中才能相见吧。
“你就是我来人间的那个最大的错误。”心里的疼痛在蔓延,白无哀将那个娇小的身影紧紧抱入怀中,想要记住关于她的所有信息,确保自己不会再次遗忘。
“那你做好面对这个错误留下的后续麻烦了吗?”感受到那满满的爱意与不舍,月九玄轻声在那人耳边问道。
“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放心回去吧。”依依不舍的松开怀里的人,白无哀盯着那与他七分相似的脸,想起了什么缓缓扬起了一个坏笑:“等你见到我给你留下的礼物时,可别太过惊讶。”
月九玄心中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忙问:“你在那边做了什么?!”
然而,白无哀已经放开了她,并挥手带起了一股洋流卷着她往彼岸飘去,留给她的只有那张俊美的脸上一抹饶有意味的笑容。
“你的那个答案,我其实不太满意,但是这样也不错。我曾经回应了你,而现在,我也得到了你的回应。”
清朗的声音越过了深海,传去了彼岸那幻影的身边,白无哀不再留恋那道消失在深海中的人影,向着自己的世界上浮而去。
他是天从影的陆地神明,也是那神祇的一块碎片,回应信徒的祈求,也是他的神职所在。
第308章 三秒回归
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倒计时:00时00分03秒
世界那单调的黑白灰之色褪去,万物在那一瞬间重新有了色彩,巨树仍旧在继续生长,上面流转的符文如潮涨潮落。下方的红色流沙所凝聚的无数身影,也继续呼号着,吟唱着那模糊不清的祷告。
紧抓住白无玥的那只布满裂缝的手,在那一刻涌出了滔天的黑与血的火焰,那少年的身姿在火焰中不断长大,恢复成曾经的修长高挑。黑色的大衣在风中拉扯,如瀑的长发带着双色的火焰在空中倾洒出一片黑幕。
那稚嫩的面容越发成熟,变得更为轮廓分明,犀利的墨色剑眉之下,深邃的凤目猛然睁开。黑色的眸与血色的瞳交织出诡秘的双眼,而那双眼中幽光闪现,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褪去虚妄的躯壳,显露内含的真理。
倒计时:00时00分02秒
在意识彻底回归的下一秒,白无哀漂浮于高空之中,在那巨树的无数藤蔓包围之下,率先一拳击碎了缠住白无玥的树枝,将弟弟救了出来。随后操控着‘堕天之手’,朝巨树的树干某处袭去。
在彼岸之瞳与真理之眼的加持下,白无哀看见了那熟悉的人形轮廓,也看见了那还未消失的血色命脉之线。漆黑的巨爪一把将黑树掏出了一个大洞,从中挖出一个人来,并将那人抛向了天坑之外的树林。
有无数人在不断往前方狂奔,黑沉的天上雷云滚滚,不断颤抖的大地上无数巨大的裂缝在蔓延,这末世天灾的景象让袁兆芜恐慌不已。他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奔逃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只知道不逃的话就会死。
他跟着逃难的人群跋山涉水,一刻不停的向前,继续向前。累到双腿都在打颤,超负荷的肺与心脏就像要撕裂开来,干枯焦灼的喉咙与饥饿难耐的胃,加重了他紧绷的精神负担。
他甚至都不知道要逃去哪,也不知道前方带路的究竟是谁,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向着前方迈动着疲惫的步伐,那如酷刑般的逃生让他都生出了几分放弃的想法。
而就在他想要停下之时,那遍布雷云的高空中,突然降临了一只黑色巨爪,向着人群抓来。那可怖的景象让人们纷纷发出尖叫,袁兆芜也被惊骇到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似慢实快的巨爪到了眼前。
袁兆芜感觉到自己被带着飞了起来,冲破了那经历着天灾之难的世界,回归到现世的鬼谷天坑。他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感受到那黑炎组成的巨爪中所带的急切,虽然他很累,也才从那必死的漩涡中被救出来,但他却感到了心安。
堕天之手在半空中很快消散,但它带起的强大惯性,仍旧让袁兆芜在天坑边境的森林里飞出了老远。他撞断无数树枝灌木,翻滚着带起烟尘滑出千米之距,这才堪堪停下。
这一遭让他受了不小的伤,可他却感到那疼痛是那般熟悉,熟悉到令他浑身战栗,眼眶发热。他不顾一身狼狈,拖着不知断了多少骨头的身躯爬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重新返回天坑边缘,要去见那已然回归的人。
倒计时:00时00分01秒
整棵黑色矿物组成的巨树在摇晃,不断延伸着那些树枝,似是要从天坑中爬出来,它疯狂的追击着空中的身影,要建立起最后的链接。
白无玥有些愣愣的看着那熟悉的侧颜,眼眶中流出了滚烫的泪珠,他紧紧抱住身边的人,将头蹭在那人的颈窝,泣不成声。
“兄长大人,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环抱着白无哀的脖颈,白无玥啜泣着说道,他因过度消耗而苍白的脸色,此刻因放下心来,以及激动的心情而涌起了一丝红润。
白无哀一边极力躲避着巨树那密密麻麻的缠击,一边笑着道歉道:“是我不对,不该贪恋一场好梦,将你们扔下这么久,还让你们遭遇此等险境。”
“没关系,兄长大人你回来就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白无玥恢复了冷静,他看向那恐怖的巨树,面色忧虑的问道:“那棵树还没停下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四周的空中已经都被巨树的树枝占据,等那些枝条将两人完全包围住,到时候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白无玥现在元力干涸根本没法帮上忙,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被扔下,不是被巨树抓去吃掉,就是从高空掉下去摔死,他已经成了白无哀的拖累。
“啧,不应该啊,我的数据都已经补完了,祭台怎么还在运行?”该不会出什么BUG了吧?心中暗自嘀咕一声,白无哀有些头疼的咂了咂嘴,这个时候只能等倒计时归零了,好在就一秒时间而已。
倒计时:00时00分00秒
“初始祭台已关闭,献祭程序未完成,进度:99%...”
“监测到初始锚点数据已补完...”
“献祭副本能量错误溢出...”
“采取紧急避险措施,开始执行程序检测...”
“检测到初始锚点多出数据备份,备份第一轮数据未融合...”
“继续执行数据融合程序...”
“献祭副本能量开始转化...”
天坑中的倒计时最终归零,巨树与沙海在那一刻停止了所有动作,凝固成静止的画面。周围被带起的狂风也渐渐停止了,那一望无际的深渊之上,一株扭曲成奇形怪状的黑色矿石巨树,爬满了上方天空,组成一副诡异的场景。
感受到巨树停止了追击,白无哀松了一口气,带着白无玥飞出了那已被编织成毛线球的包围圈。他们在高空中遥遥的看见地面树林的空地上,一个缩小成点的人影,似乎在向两人挥手。袁兆芜没事让两人都露出了笑意,然而下一刻异变突起。
那才静止了不到几秒的巨树又动了起来,上万米高的矿石巨树开始分解,又或者是在转化。巨树从能量聚合体开始融合成滔天黑雾,而天坑下方那无尽的沙海亡灵,也在欢呼着加入黑雾的大军。
“淦!这是要我老命啊!”才出得包围圈,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白无哀,看到巨树的转变顿时明白了什么。怒骂一声赶紧带着白无玥逃离,这次被追上可就真糟了。
白无哀知道初始祭台最初是为了给他补完缺失的数据,才重启的第二次献祭,以前留存的能量也是为了让他能够觉醒黑炎。可他已经在意外的情况下觉醒过了,并且这些年来,也吸收了足够多的力量,完全不需要这额外的补充。
先不说这么大体量的黑雾被他吸收,会加速迈入不可逆的阶段,现在他还带着白无玥没处安放。要是让白无玥被黑雾侵蚀,轻则沦为死域中那些魔物的下场,重则当场被黑雾吞噬然后化作他的一部分。
“无玥,你恢复多少了?”情况紧急之下,白无哀也只能带着弟弟在高空中不断逃窜,躲避着身后那条巨型黑雾之龙的追击。
“只够我跳下去摔成一滩肉泥!”抱着自家哥哥,白无玥紧张的看着后方追来的黑雾大军,又看了看那已经看不清的地面,吞了口唾沫在风中大声回应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开玩笑呢,抓紧了,哥哥要加速了。”一拍怀中人的屁股,白无哀急速绕过一道缠来的黑雾,向着大气层飞去。
下方的黑雾已经弥漫成一片云海,对空中的人围追堵截,白无哀若不继续往上逃离,只会更快的被黑雾追上。虽然他怕高,白无玥也怕高,但这个时候可顾不得那么多了,能拖一秒是一秒。
地面上,天坑边缘的森林中,袁兆芜才为见到主子的身影而感到喜悦,下一刻那巨树扩散成黑云,就让他脸色狂变。他知道主子体内的黑炎壮大了并不好,即便这次死域之行真的能解决主子的躯壳危机,也不代表黑炎继续吸收黑雾后没有别的问题。
他的视线追随着天空中那一个小黑点,不断在森林中奔跑着想要追上去,可那黑雾化作的云海遮蔽了大片天空,在云海之上的两个身影也不知如何了。袁兆芜担忧着却无法帮上忙,只能恢复着体力与元力,希望后续能用得上。
被穷追不舍的白无哀带着白无玥最终还是冲破了大气层,下方的昼星只剩大片海洋与大陆的缩影,外太空的景色很是瑰丽,可同样也没有能让人存活的氧气。以两人的体质短暂的停歇还好,久了也会窒息。
头一次来到如此高的地方,白无玥既紧张又害怕,抱着白无哀在瑟瑟发抖,他都不敢看下方的景象,只能将视线转向神秘的星空。可不知为何,白无哀却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前方的景象。
昼星那仿佛泛着微光的大气层外,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空中,此时却是浮现出一层黑色的虚影,包裹着整颗昼星,就像一个硕大的气泡。
那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黑色光膜,似乎发现了地上的来客,有什么东西从那些虚影中探了出来,仿佛突然生出了无数凸起的触手,竟是要伸向过来。
“不行,还远不到时候...”前有狼后有虎,白无哀感叹一句真是命苦,带着弟弟重新转向,返回大气之下。相比起外太空的那些东西,黑雾也只能算是小可爱了。
“兄长大人,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重新回到有着稀薄大气的高空,白无玥一边努力的呼吸着,一边疑惑的问。
“我说是该送你离开了,唔!”白无哀随口说着就要将白无玥从那万米高空抛下,他已经被黑雾缠上,顾不得太多了。
“这么高?!”低头看到下方只有大陆的轮廓,白无玥冷汗直冒,可在他回头看向自家哥哥时,才发现白无哀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在其身后已经有黑雾在侵蚀了。
“去吧,可别摔死了。”将弟弟往那熟悉的大陆版图方向一掷,白无哀大声笑道:“放心,哥哥送你离开最多也就千里之外,自己想办法找路回家!记得让他们等我!”
“哥哥——!”发出一声悲呼,那才相见不到半小时的身影又离开了他,被那如云海的黑雾吞没,白无玥在往地面坠落,眼泪却在不断往天空飞去。
……
昼星的大气之外,那如同流动的七彩黑膜的虚影一阵抖动,伸出的一亿三千万触须跟着那划过苍穹的黑影摆动着,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但最终在一片沉寂之后,那些触须又重新缩了回去,那层虚影恢复了平静。
而在这同一时刻,世界各地的黑炎觉醒者,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望向了天空,看向了神霄帝国的方向。一双双不同的眼眸写着相同的震惊与疑惑,他们的时间还远远不到,为何会这么快就出现了?
“真理?”
“有人触碰到了真理?”
“太早了,还远没到第二轮的时间。”
“明明还没有进行第二轮融合,为什么会引动域外神明?不管如何,都要开始行动了,不能让别人抢先进入真理,否则我们都将会消失。”
“那个方向...东安大陆的神霄帝国吗?”
第309章 坠落苍穹
第八卷荆棘城堡篇
寒冬腊月的时节,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时飘过一层黑云,那云层比暴风雪之夜的还深沉,显得分外诡异。更奇怪的是那云层只是滚滚而过,却没有落下任何雨和雪,唯有遥远的空中有一道黑线划过苍穹,坠落向不知何处。
神霄帝国的璋洲,一道白影突然从空中急速划过,坠入了某处山林,惊起了无数鸟兽四散。断枝残叶混着泥土与碎冰飞溅得四处都是,地面被那高空坠物砸出一个几米深大坑。
良久,一只手才从坑洞中伸出来,抓着附近的草皮爬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色的衣袍有些破损,上面沾满了灰与各种血迹以及草汁,瘦弱却显高的单薄身影颤颤巍巍,像是刚出生的小鹿在练习行走。
白皙的皮肤上带着许些划痕,一张清秀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蓝紫异色的宝石双瞳中还带着些恐惧之色,一头雪白的短发早已乱成了鸡窝,上面还有着不少草叶与小树枝。
“我的哥啊,吓死我了,不能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再撒手吗?”趴在地上感受到那份踏实感,白无玥才慢慢从‘坠机’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他被白无哀从万米高空扔下来,差点没将魂给吓飞出去。要不是恢复了一点元力,在关键时刻利用化风术加冰盾术,进行了最后的缓冲,他真的有可能会被摔成一块肉饼。不过他嘴上虽抱怨着白无哀,但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危急,哥哥不得不这样做。
将扑腾的小心脏安抚好,白无玥才重新收拢了心思,开始为白无哀担忧,不知道白无哀被迫吸收那么多黑雾后会怎样。而且,他看见白无哀从苍穹坠落,也不知这次失散又要等多久才能再次相逢。
抬头看着天空那处黑影坠落的方向许久,即便白无玥满心担忧,也不得不先行离开,他的元力还没恢复多少,要是遇上魔兽少不了又是一场血战。而且,那个大魔王好歹也是陆地神明级强者,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回去璜洲找绿狐狸是不太可能了,他对那边的地段不熟,等他恢复完元力再重新找回去,那只狐狸估计早就想办法离开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返回东洲。这次死域之行实在过于惊心动魄,白无玥感到精神与肉体都疲惫不已。
在白无玥想办法返回东洲时,一洲之隔的璜洲境内,袁兆芜也在寻着人烟确认方位。能找到天从影的哨点最好,不能的话也只有等他回到东洲,再派人去打探白无哀和白无玥的下落。
他在茂密的山林里,只看见两人被黑雾化作的云层追上了高空,之后发生了什么也没能看到。但等了快一天了也没见到两人回返,也只能猜测在那苍穹之上,还是出现了他所担心的变故,导致了两人与他再次失散。
已经恢复了元力并治好伤势的袁兆芜,在山林中捕获了一只祸斗2星的魔物当了坐骑,连夜向着东边进发,希望能早点回到人类的聚集地。即便夜晚山林中的晚上很是危险,以他2S级的强大实力也是不惧。
冬日微醺的阳光收敛了最后一丝金线,厚重而冷冽的夜幕随之悄悄降临。璜洲死域的那处巨大的天坑中,白天那棵参天巨树已经没了踪影,只剩黑漆漆一片深渊寂静无声。
而在天坑之下,那曾经的红沙鬼谷也已消失,只有裸露的岩石与土地,在黑夜中悄声生长出新的生命。那点点荧光不惧风雨,仍旧顽强的留存着一丝生机,于那空旷狼藉的大地上,等待着未知的天明。
……
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荒野,天上的烈阳高照,大地上的草木稀疏。仅有的几棵碗口粗的树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与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一样,耷拉着枝叶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地面的土地也被烈日烤的泛白,像是很久没下雨了,裂开道道沟渠般的缝隙。
而在这样的炎炎夏日里,一棵歪脖子树下的灌木丛中,一个身着破烂的人影姿势不雅的挂在其中。那一身黑衣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上面尽是坑洞与裂口,那露在外面身躯却没见伤痕,反而雪白如瓷光滑细腻,与那衣服一点都不搭调。
长长的黑发挂落在周围的树枝上,像是一道道如绸缎的蛛网。而那蛛网中心,仰躺着的人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朦胧的白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似乎也被柔和了不少。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带着阳光的睫毛轻颤,一双漂亮的凤目终于睁开了来。
白无哀是被晒醒的,当他睁开眼看到天上那亮的发白的太阳时,眼睛差点没被晃瞎。浑身像是摔碎了一般没有一处不是痛的,这让他意识清醒了许久都没能动弹一下,只能任那烈日继续灼烧着他。
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晒成咸鱼干,哦不是,人干的时候,总算恢复了一点身体的感知。艰难的从灌木丛中爬起来,挪到旁边的树荫下,他才有精力检查自身的状态。
被那份多余的黑雾追上之后,白无哀在高空勉强逃了一段距离,最后还是没能承受住那波巨大的能量,在黑炎与黑雾融合的时候,坠落于苍穹。没有被摔死,是他保持了最后的意识控制了飞行,要不然掉在灌木丛里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意识沉入冥想空间,还是一片无法看清的黑暗,唯有那些密集起来的锁链,才让白无哀感知到身边有什么存在。而这一次他能感知到,那些漆黑的锁链越发多了,而那一成不变的空间好似有了什么别的变化。
许久也没能分析出那玄之又玄的感觉是什么,白无哀只好退了出了冥想,转而感知体内的黑炎。自他在初始祭台补完了自身,躯壳随时会被黑炎撑裂的危机总算消除了,至于要是黑炎与血炎再打起来,他能不能撑住却还难说。
“嗯?黑炎居然在自主压缩?”察觉到黑炎在不断收缩成一个茧,白无哀有些奇怪的自语出声,向来都是他强迫黑炎压缩的,这会怎么主动起来了?
也不知这情况是好是坏,白无哀还是决定等回去再想,算起来他已经跟家里的人有几个月没见了,这一回来就有种迫不及待想要见面的冲动。歇息了一会,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没那么疼了,他才准备直接飞回去。
然而,想要运用意念飞行术时,白无哀才发现事情坏了。黑炎在自主压缩竟然让意念飞行也不好使了,才升空不到几十米就术法失灵一般,差点又让他摔下来。不仅如此,调动黑炎也变得十分吃力,就像是黑炎在忙更重要的事,没空理他一般。
“这下完犊子了...说起来,这里到底是哪里啊?”白无哀吐槽着黑炎早不罢工晚不罢工,偏偏最需要它的时候来这一出。虽然血炎还可以使用,倒是不用担心战力问题,但没了飞行术,在这陌生的地方他要怎么回家?
光是确认所处之地估计都很难,放眼望去一片荒无人烟,东西南北都有点分不清,而他身上可是什么物品都没有,就连这身衣服都已经破损不堪了。在野外迷途原本就一直是白无哀的噩梦,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着阴影,没了飞行术更是一阵不安。
哀叹着又要过上一段茹毛饮血的日子,白无哀也只能收拾好凌乱的心情,随意的找了个方向走去,希望能尽早遇到人烟。
东洲,堕天岛魔王城,堕天阁四楼书房内。谪仙人颜宁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发出了无数次叹息。茶几上放着的报告还未批完,旁边的茶水也早已凉了,没有大管家在,其他女仆侍从都不太敢进这个房间。
袁兆芜一行人去璜洲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个消息传回来,难免让颜宁雪心生忧虑,甚至有些坐立不安。无法在天从影总部安下心来办公,他就回了魔王城随时等候消息,也不知怎么的晃来晃去,结果还是到了白无哀的书房里。
似乎在这办公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一般,让他有几分暗藏的羞耻,又觉得更为专心一些。只是时不时看向书桌后,没能见到那个身影时,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感伤,叹气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
在颜宁雪结束休息准备继续工作时,书房的门却被敲响,青鸟急匆匆走了进来汇报道:“晴明大人,小组长回来了!”
白无玥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的谪仙人精神一震,扔下手中的报告连忙奔向门外,既然白无玥回来了,那其他人应该也回来了吧?而那个人是不是也从那梦境的深海睡醒了?
几处匆匆的步伐在西楼的主客厅交汇,得到消息的颜宁雪、恭婷与恭青阳,魔女与带着双胞胎的纸鸢,都第一时间赶来。他们看向门口,却只见略显狼狈的白无玥独自一人的身影。
“无玥,九玄和袁管家他们呢?”看着一脸疲惫的白无玥走进屋来,恭婷连忙迎了上去,递上茶水的同时出声问道。
闻声想起已经离开的姐姐,还有在鬼谷死域遇难的同伴,白无玥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悲痛,眼眶也有些红了。而他这副模样顿时让几人的心掉入了冰窟里,颜宁雪甚至连身形都晃了一下,没回来的人是不是都出事了?
“其他人没了,我和哥哥还有绿狐狸也失散了,总之有些复杂。”复杂的轻叹了口气,白无玥喝完一杯茶水,将自己扔到了沙发上,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话让几人误解成了别的意思。
“你是说,他们两个也不知生死?”颜宁雪的声音在发颤,不管他与袁兆芜如何竞争,那他也是将那个眯眯眼看得很重的,可如今却听到那个竞争对手兼同僚,竟然与他的一直等的那个人深陷死域,生死未明!
感受到那沉重下来的悲痛气氛,白无玥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意思没表达清楚,他连忙补充道:“不是,他们都活着!姐姐回去原本的世界了,哥哥也回来了,只是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们三个都走散了而已。”
听到那焦急的解释,几人才从那揪心不已的悲痛中缓过神来,纸鸢与双胞胎都已经哭了,恭婷也是红着眼眶逮着白无玥的脑袋就是一个巴掌,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都不讲清楚的!差点吓死婷姐姐我啊。”
颜宁雪也是松了口气,而心脏经历这过山车的一个来回,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便扶着旁边的沙发坐下。顺了口气才恢复了往常的冷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哥和暗星去哪了?”
“绿狐狸命大,被哥哥救了之后应该还在璜洲死域边境的山林里,他估计能自己找回来。至于哥哥,我也不知道他掉到哪里去了,当时我们可是在万米的高空之上。”简略的说了两人的行踪,白无玥又喝了口水才开始重新讲述他们的这次死域之行。
第310章 流落他乡
第八卷荆棘城堡篇
过于强烈的阳光呈现出耀眼的白金色,毫无保留的将整片荒野映照得同样发白。地面的泥土不是寻常的黄与红,而是呈现出一种石灰质地,宛如雪地。也正是因为那白色的地面,各种事物的阴影才会更加清晰,交错出明显的光影。
一座整体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城市,寂静的耸立在荒野的尽头,在那大块黑白灰色块拼成的城市后方,是一座裸露着大量岩石的高山。就如这片荒野一样,那座岩山上也没有多少植物,光秃秃的一点也不符合末世以来,植物茂密的荒野印象。
于这样荒无人烟的光影色块交织的世界中,一道身影跨过那像是被巨耙翻过的道道沟壑,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露出了一丝喜色,随即加快了疲惫的脚步。
在荒野中赶路的正是失去了飞行术的白无哀,他在这片荒野中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三天,才从那不变的景色中看到了城市的轮廓,心中难免涌起欣喜。虽说他连着几天不吃不喝也没问题,但这样枯燥的赶路也是一种折磨。
抬头看了看那炎炎烈日,他不由得暗自腹诽,算起来都已经十一月了,怎么还有那么大太阳?简直跟热带沙漠差不多,亏得他不需要消耗什么水分,要不然早就渴死了。
这样奇怪的天气也让白无哀略感不安,要么他是掉到了赤道附近,要么又是掉进了哪个地方的死域天坑,不管哪个都让他回家的时间变得遥遥无期。而这一路都没有碰到任何人与魔物,更是增添了这样的不安。
没有飞行术,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白无哀才到达了那座白色的城市前。近了他才发现城市规模不大,外面有一道高高的城墙,遮掩了街道只露出一些房屋的屋顶。
没有在附近找到城门,白无哀踩着城墙上的一些凹坑与凸起,就那么轻松的翻上了那近十米高的城墙,落在了上面的墙垛上。
直到爬上高处,他才发现脚下的建筑只能算围墙,要是有像东洲那边的兽潮来袭,那单薄的墙体根本防不住,也不知道用来防御什么的。
里面的房屋很是简单的几何形状,却带着大量的尖顶,很像是西方大陆的建筑风格。不管是城内建筑还是外围墙,看起来都新建不到几年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大灾难后的新兴城市。可是,街道上却没有任何行人,整个城市都透出一股死气沉沉。
好不容易找到人类的聚集地,结果竟然是个没人的空城,这让白无哀忍不住皱起了眉。颇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还是跳下了围墙走进了城里。就算是座死城,也应该会留下一些人类曾生活的痕迹,多少也能找到一些线索。
空荡荡的街道上,遗落的只有灰尘与落叶,以及一些店铺前东倒西歪的遮阳伞与桌椅。简约的楼房一栋挨着一栋很是紧凑,门扉窗户大都紧闭着,就连沿街的店铺也都是如此,唯有一些地方被强行破坏,露出房屋里面凌乱的场景。
城里的人是遭受了什么袭击?那些散乱的碗碟,倒下的桌椅,以及战斗过后的狼藉,还有那早已干涸的血迹,都诉说着这里的遭遇。不仅是居民的家里,大街上也时不时会有那么几处血泊的痕迹,映衬着死气沉沉的这座城多了几分恐怖色彩。
天上的太阳分明还那么大,可走在街道上的白无哀感到了一丝阴冷。也许是楼房将阳光挡住了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城里没有人烟太过冷清,他的脚步声才会显得那般清脆。
穿过几条主街道,白无哀来到了城中心的广场,并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布告栏,上面贴着不少粗糙的纸张,被日晒雨淋了许久已然有些不太清晰。他撕下最表层那几张完全糊了的告示,才看清后面留存的文字信息。
然而,在看到那一段段陌生的文字后,白无哀忍不住飘出了一句国骂,好死不死竟然都是他看不懂的纳赛文!
西秀大陆的纳赛尔合众国是昼星上排第一的发达国家,土地面积虽然比不上神霄帝国,但国际影响力却是首屈一指,其国家的语言自然也是世界通用语言之一。纳赛尔的经济发达也造就了享誉世界的几大洲域,其中被誉为自由之都的托特尼斯更是很多人的向往之地。
可惜,在上学期间的白无哀外语一直就不好,更别提末世这几年了,根本都没有再听到过纳赛语,又何谈认识这些文字?至于所谓的自由之都,他也只是曾在影视作品上经常看到,真正的托特尼斯城究竟是什么样他可不清楚。
“该死的,不会是真掉到国外了吧?西秀大陆到东安大陆还隔着昼星最大的海洋呢!淦!”捏着那稍一用力都有可能碎成粉末的‘报纸’,白无哀看到那一堆文字中,托特尼斯的大名赫然在列,而且还出现了不止一次,就知道这份内容应该跟那个自由之都有关。
连着撕下了几张告示,后面残留的信息依旧是那些看不懂的纳赛文,还有些人物图案,清一色的西方面孔。白无哀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想到纳赛尔的地理位置,再抬头看了看那猛烈的阳光,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他是真的流落到异国他乡了。
就近找了一家人去楼空的简易商铺,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倒是找到了些许物资,都是些末世前的罐头产品,估计都已经过期好两年了还被店家珍藏着,想来这个城市的人之前也过得不怎么好。放弃了那些食物,白无哀只找了一套不怎么合身的衣服换上,也算是聊胜于无。
另一个收获却是几张粗制滥造的报纸,也不知道上面都通告着什么,加粗加大的几个单词重复出现,还配上了手绘的类人型魔物的狰狞图案。白无哀只能猜测这些报纸是给居民提供预警的,让人们防备那些怪物。
“‘demon’应该是恶魔的意思,‘vampire’这个看着有点眼熟,应该是指的那个图上的那个怪物,‘werewolf’是什么意思?跟狼有关的...是什么狼型魔物吗?这里是被这几种怪物袭击了,还是全都指的是一种?”
西方向来喜欢将一些被认定为邪恶的东西都称作恶魔,白无哀也不确定报纸中那频率极高的几个词是不是同一种,也不知道那些怪物如今还在不在城里。胡乱的想了一通也没得出个结果,他最终还是放弃了,等歇一晚之后,还是搜索一下城里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地图。
没有飞行术,对地方也不熟,语言还不通,还没有同伴,这样的窘境也就他还有着几分自保之力,才没有过于慌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有办法的,不过就是像在天坑那时一样,重操荒野求生以及找路的旧业嘛,以前他都不怕,现在还怕什么?
骄阳逐渐西斜,空城中那些过于简单的建筑也没有那般白的晃眼,只是那高高的尖顶塔楼投下的阴影更加浓重的了几分,将街道完全置于了昏暗之中。这处寂静到只有光影光顾的城市,却在完全没入黑夜前,被一阵细小的动静打破了沉寂。
一道黑影翻过了城后方的那座岩山,于高处一跃而下掉落在最近的一处塔楼尖顶上,随后滚落了下去,带起撞破屋顶瓦片的声响,在寂静的大街上格外清晰。
城市本就不大,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都能一眼看到边缘的围墙,那动静自然没有逃过白无哀的耳朵,让他从假寐中惊醒了过来。
商铺楼上的六楼房间,简单却温馨的布局仅是布满了灰尘,还保留着当初屋主人离开时的模样。白无哀从那张单人小床上轻声爬起,推开了传来声响方向的小窗。
窗外的房屋鳞次栉比,在夕阳的映照下,已经没有了白天那般轮廓分明,安静得让人以为之前的响动是错觉。
不知道是有人来了,还是报纸上看到的那些怪物进了城,如果不去确认的话,这一晚上估计会睡不好。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白无哀就决定去看看,随即习惯性的爬上了窗户想要直接飞过去,待看到窗户与地面的高度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暂时不能飞了。
“唉,这好不容易治好的恐高症又得重新复发。”即便他直接跳到对面的房顶上去也没问题,白无哀还是被那高度阻止了高来高去的冲动,老老实实跑下楼顺着方向寻了过去。
发出声响的地方距离白无哀停歇的商铺没多远,也就几条街的距离,费了几分钟他就到了那处被砸出一个大洞的屋子前。
四处都是掉落的碎瓦,甚至砖石土块,这里比起城里遗留的那些打斗痕迹很不起眼,要不是痕迹还很新的话说不定会让人忽略过去。
推开那扇门却没有看到活物的身影,大厅中只留下一堆还飘荡着烟尘的废墟,来者却是已经不知去了哪里。白无哀四下扫了一眼,将目光停留在一扇被打开的窗户上,并在窗沿上发现了几滴血迹。
“这么匆忙看样子不是报纸上所提到的怪物,是人类吗?而且还被什么追着。”白无哀伸手擦拭了那几点血迹,很新鲜,都还没凝固。他到这里才不过短短几分钟,那人要是不急的话,应该会被他碰上才是,而行迹如此匆忙少不得是因什么事才逃来的。
有活人对他来说就是个好消息,不管能不能交流都是一个帮助,白无哀不再犹豫,循着那点点血迹追了过去。
第311章 跨服聊天
第八卷荆棘城堡篇
最后一丝天光收敛,荒野上反倒是起了风,掠过那稀疏的灌木,又攀上了高高的围墙,从那些尖尖的屋顶上滑落,钻入了漆黑一片的大街小巷。有被打开的门窗被碰得咯吱作响,也有不牢靠东西被风拽落,发出的声音在街道中回响。
这座空城的夜晚有了风的加入,反而比白天还要热闹了点。然而这些声音却让城里的人变得更加疑神疑鬼,神经也越发紧绷,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眸盯着四周,生怕突然冒出一个敌人来。
再轻微的脚步声,于寂静中的街道中都清晰可闻,顺着那已然洒下的月光,白无哀追着地上的血迹来到了一栋建筑前。比寻常塔楼还要突出的那些尖顶上,十字的太阳辉光标志在月光的照耀下,成了一个微亮的光圈,代表着真神的指引。
教堂这种建筑在神霄帝国并不常见,就算帝国本土的寺庙道观都不是随处可见的建筑。但教堂在西秀大陆却是很寻常,可以说每个村镇都会有一座,毕竟这边的人基本都信那么一两个神明,而光明真神是最大信仰体系。
城里会有这么一座真神教堂,白无哀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人明明受伤了,不去医药店或者别的地方找物资疗伤,怎么跑什么都没有的教堂来?难不成还想着向他们的真神祈祷,以此来恢复伤势吗?真是这样的话,那人估计是个虔诚的信教者。
想了一些有的没的,白无哀收回了看向那十字辉光的目光,走上了教堂前的台阶,将手搭在了那原木门上。
正想要推开那单薄的门扉,他却感知到了门后的粗重呼吸,看样子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他了。不过,也没感受到什么危机,他也不惧,手停顿了一下就再次用力。
黑暗中,一双泛着蓝光的双眸瞪大了一丝后,又警惕的微眯了起来,带着幽光的利爪已经蓄势待发。
“Damn,howcouldthatbunchofvampiresbesofast?!(该死的,那群吸血鬼怎么会这么快?!)”门后那矮小的黑影暗自怒骂一声,听得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道被月光拉长了影子率先进入了教堂。
光与影在那一瞬间交错,迟到的风声破空而来,木门后闪现一道黑影,带着四道寒光直逼来者的面门。那一爪足以撕裂金石,却在触到目标之时被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挡下。黑影一惊,立即换手继续进攻,然而不管那利爪如何晃成道道光影,仍旧被一一挡下。
“Fuck!Theysenttheduke?(操!他们派来了一个公爵?!)”被如此轻松的挡住攻击,黑影惊骇之下,脏话都冒了出来。
“都说的什么?骂人的话我倒是听懂了,Stop,understand?(停手,明白吗?)”随手将黑影拍飞,白无哀头疼的挤出了两个纳赛文,做出了暂停的手势,希望能停止这无谓的战斗。
然而,黑影似乎没有听懂白无哀的话,被拍飞的身影在地上狼狈的滚了两圈,又翻身冲了上来,口中大叫道:“Damnvampires,Iwon'tbeafraidofyou!(该死的吸血鬼,我才不会怕你!)”
“唉,想好好交流一下怎么就这么难?语言不通还真是麻烦。”一边吐槽着这倒霉的遭遇,白无哀一边抓住了那黑影再次袭来的利爪,反手一摔将人压制在了地上。
一声略显稚嫩的痛呼回荡在空荡的教堂里,战斗被迫停止,呼啸的风声也消散了开来。顺着那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白无哀看清了被他抓住的人,竟然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一头亚麻色的自然卷发被汗水打湿了点,凌乱的贴在那稚嫩的小脸上,白皙的脸颊上还有些小雀斑,深邃的眼窝中,一双蓝绿色的眼眸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小孩身上穿着简单的短T与夹克,衣服上的血迹还没干,但身上却已经看不到伤口了。
“Iamnot...呃,敌人用纳赛文怎么说来着?”正想重申一遍自己没有敌意,结果白无哀还是没能从那可怜的纳赛语知识储备中,找出合适的词来表达。
没办法,他只好抓住了小孩的两只手,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总不能一直将人压在地上说话。
然而,那小孩却十分凶狠,身体能动了之后,当即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咬在了白无哀手臂上,那抬起的眼眸中尽是仇恨。
“我去,你属狗的吗?!”感受到手臂上一阵刺痛,白无哀放开了对小孩的控制,他现在没有黑炎夺去五感,痛觉还是挺灵敏的,可不想让自己再多一个伤口。
被放开的小孩有些奇怪的看向了眼前的人,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人被他咬伤了竟然没有事?而且那张东方面孔怎么都不像是追他的那些怪物,说的话也是怪怪的,难不成不是敌人?可这座城早就被迫废弃,怎么还会有人来?
“Areyounotavampire?(你不是吸血鬼?)”保持着警惕也拉开了一点距离,小孩一边偷偷的向教堂门口靠近,一边出声试探着问道。
“What?说人话!哦,不对,你会神霄语吗?DoyouspeakShenxiao?”白无哀感叹这个小孩总算愿意与他交流了,揉着被咬痛的手坐到了旁边的长椅子上问道。
“YouarenotaNasser.Whyareyouhere?(你不是纳赛尔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确认了不是追他的敌人,小孩松了口气。带着些疑惑的问了一声,也随意的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奇怪的外国人。
少见的东方面孔,以西方的审美来说也是俊美的外表,一头如黑色瀑布般的及膝长发,白皙如雪的肌肤,犀利的剑眉下,一双凤目中的眼瞳如黑珍珠般神秘。还有方才那身手,定然是神奇的东方功夫,要不然怎么会那么轻松的胜过他?
“I'mlost.(我迷路了。)”简单的说了下原因,白无哀继续问那小孩道:“对了,我叫白无哀,你叫什么名字?What'syourname?”
“Lyle,KingsleyLyle.(莱尔,金斯利·莱尔。)”名字这句话男孩还是听懂了,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感到腹中饥饿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Doyouhavefoodandwater?(你有食物和水吗?)”
就算白无哀的纳赛文再不好,食物和水还是能听懂的,正想回一句简单的‘NO’,却想起了他在商铺找到的罐头。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他还是决定先带人过去,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要是还有人在追这个小孩,他能顺着血迹找来教堂,那些人也能。
“Followme.(跟我来。)”打着手势示意莱尔跟上,白无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率先走出了教堂。
躲进教堂也是莱尔下意识的反应,见那个叫白的东方人要他一起离开,他也没有过多纠结,既然打不过就好好相处,只要不是敌人他都可以付出基本的信任。另外,他也对那人有些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迷路到这处空城?这里可以说是那些吸血鬼的地盘。
莱尔的性格本来就很活泼开朗,放下些许戒心后,好奇心一上来,问题就接连不断的从他口中冒出,想要跟白无哀搞好关系。
“Areyouasuperpower?(你是超能者吗?)”
“......”
“Areyouawoman?Yourhairissobeautiful.(你是女人吗?你的头发可真漂亮。)”
“No,I'maman.Thankyou.(不,我是男的,谢谢夸奖。)”
“Whereareyoufrom?ResHorta?Stehe?SanLorenzo?(你从哪里来?雷斯奥塔?斯泰厄?圣洛伦索?)”
“Icomefromthesky.(...我从天上来的。)”
“Haha,you'rekiddingme,right?(哈哈,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
“Well,Ibelieveyou.Areyouheretohuntvampires?(好吧,我相信你了。你来这里是为了猎杀吸血鬼的吗?)”
......
面对莱尔那么多个问题,白无哀只觉头大如斗,一连串的话语中,他只听懂了简单的几个,能回答的也仅限那几个。倒是几次听到那个‘vampires’单词,他才想起来是什么意思。吸血鬼,西秀大陆这边竟然真的有吸血鬼吗?
带着那问题超多的小孩回到了之前的商铺,从店老板的小仓库中拿出了十几个罐头,白无哀随手就扔了过去,并提醒到那些都已经坏了。可莱尔并没有在意罐头有没有过保质期,迫不及待的撬开,直接用手抓着里面也不知是什么糊糊的东西就吃了起来,直让白无哀眉头紧皱。
看着莱尔稀里呼噜连吃了好十来个罐头,那饿死鬼投胎的动作才缓了下来,白无哀心中疑惑这小孩到底是很久没吃东西了,还是能力消耗过大导致的饥饿。莱尔的衣服上好几处破口子,以及大量的血迹代表着什么,白无哀很清楚。
“莱尔,你说的吸血鬼是什么?Whatisavampire?”明知道自己有可能听不懂莱尔的回答,白无哀还是带着几分侥幸的问了出来,说不定他能从那些字词间拼凑一点答案出来呢?
舔了舔指头上的酱汁,莱尔带着些怀疑的眼神看向了那个东方男人,之前他问的好多问题,那人都听不懂,就算现在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是简约的概括了一句话作为回复,或者说警告。
“Vampire?It'samonster!It'sthedevil!It'sdangerous!(吸血鬼?就是怪物,是恶魔,很危险!)”
“Haven'tyouencountereditbefore?Haven'theardofiteither?(你之前没遇到过吗?也没听说过?)”
前面三个强调的词白无哀听懂了,至于后面的他也只有扶额叹气,不过推测一下大概是问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吧?毕竟听莱尔的语气,有关于吸血鬼好像是这边的常识。有什么话能表达一下他人生地不熟吗?
“I'mfromDong'anContinent,threedaysago.Doyouunderstand?(三天前我才从东安大陆来到这里,你明白吗?)”用蹩脚的纳赛文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白无哀不抱希望的瘫坐在了店铺里的摇椅上,这样跨服聊天真的好心累啊。
然而,莱尔却是惊讶的大叫道:“OhmyGod!AreyoufromDong'anContinent?Soitis,Isee.(我的神啊,你来自东安大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难怪这人如此奇怪,不仅对吸血鬼一无所知,就连语言也是不通,莱尔看向白无哀的眼神中露出了同情。而对于白无哀怎么来到纳赛尔的,莱尔越发好奇,却也知道交流艰难的现下,问了也是白问,要是有个翻译就好了。
想到这里,莱尔一敲掌心,从柜台上跳了下来有些激动的道:
“Weneedatranslator!Comewithme,tomorrowI'lltakeyoubacktoRevitaCityandgotothechurchtofindLilyKim.(我们需要一个翻译!跟我走吧,明天我带你回雷斯奥塔城,去教会找莉莉·金姆。)”
第312章 追兵
第八卷荆棘城堡篇
不变的太阳从荒野的地平线升起,比起中午时分柔和了许多,同时也没有了那般炽热。数道身影越过高耸的岩山,又或从荒野中迂回而来,统一汇聚向那座白色的空城。
高高的围墙并没有起到作用,那些身影灵巧的停留在上面,就像短暂停歇的蝙蝠,很快飞身越过那墙壁没入了还在黑暗中的街道内。
他们没有遮掩行动,可以说是大张旗鼓的闯进了一栋栋房屋,顺着痕迹绕了一圈来到了一家废弃的商铺。
门被人一脚凶猛的踹成碎片,包围而来的几道身影鱼贯而入,推倒眼前任何碍事的障碍物,如同一群土匪冲进了楼上的房间。
然而屋里早就人去楼空,仅留下一点前人停留的痕迹,让追来的几人扑了个空。没有找到目标,其中两人暴躁的打砸着店铺里的东西,骂着脏话发泄着心里的怒火。
几人中有男有女,身形皆是高挑,都有着苍白的肤色与那深邃的五官,气质阴冷却带着莫名的邪魅。那一双双或黄或灰绿色的眼睛中,瞳孔却是极为细小,看起来更添几分诡异。
“Damnit!ThatKingsleykid!(该死!那个金斯利家的小孩!)”
“Can'tletthatpuppygo,thecountwillkillus!"不能放跑了那只小狗,伯爵会杀了我们的!)”
“Don'tpanic,theKingsleys'childrencan'trunfar,andtheirbreathisstillfresh.(别慌张,金斯利家的那个小孩跑不远,他们的气息还很新鲜。)”
“Guysfromthechurcharecoming?(有教会的家伙来了?)”
“Can'tbesure,butthere'sanewbreath.(不确定,但有一个新的气息。)”
“Comeon!Wecan'tletthechurchfindthatkidfirst!(赶快!我们不能让教会的人先找到那个小孩!)”
没再继续停留,几人愤愤出了商铺的店门,带着外面几个守门的人又出了城,顺着空中残留的味道,向着北方追击而去。
远离了那座空城,荒野也很快迎来了一片树植稀疏的山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翻过一道山脊,登高望远看向了远处那隐隐的城市轮廓。越往北方,山脉里的树植也渐渐变得茂密起来,太阳也似乎没那么炙热了,这明显的气候差异也只能归咎于大灾难带来的改变。
白无哀与莱尔天还没亮就已经搜寻了一点物资,朝着北方出发了。照莱尔的意思,在前方数百公里就有一处人类聚集的城市,虽然比不上现在的自由之都,斯泰厄洲的圣洛伦索那么繁华,也比靠近吸血鬼大本营马赫加洲的城市要安全。
翻过数道山脉,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原让其中的城市缩影很容易被看到。位于西秀大陆靠近赤道附近的纳赛尔中,大型山脉并不多,大都是平原地区,这也让沿海地带的城市经常遭受海啸天灾。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那些名城的繁华发展。
虽然在山顶上远眺能看到那座名为雷斯奥塔的城市了,但实际走起来还得要好两天,而莱尔身后的追兵已经到了附近。两人之所以那么早离开城里,就是因为莱尔还有一屁股的敌人没有被完全甩掉。
“I'msorryforgettingyouintotrouble.(我很抱歉,好像将你卷入麻烦了。)”灵敏的耳朵听到了山林中围上来的动静,鼻子也嗅到了那些吸血怪物的臭味,莱尔紧了紧背上的小包,神色紧张的说道。
感知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敌意,白无哀只是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关系,他正好也好奇莱尔口中那些吸血鬼是什么模样,趁机看看也无妨。
随着树枝被折断的声音渐近,人还未现身,攻击却已经率先到达。一道血色的月刃破空而来,绕着高大的树木打了个旋,像一把回旋镖攻向了莱尔。早已察觉的莱尔熟练的进入了战斗状态,往旁边一滚躲开那血刃,就势将背包放在了地上。
“KingsleyLyle,we'vefoundyou.(金斯利·莱尔,我们找到你了。)”逼停了少年的步伐,树林中走出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深陷的眼窝与高挺的大鼻子,一副典型的西方面孔。
“Dirtyvampires!I'llkillyou!(肮脏的吸血鬼,我会杀了你!)”没有一句废话,莱尔那眼瞳中的蓝绿色迅速变浅,瞳孔也紧缩了起来,他在放下狠话后,开始出现变化。
那白皙的皮肤上生出黑灰色的毛发,身形在不断长高长大,从一米六直接暴涨到两米多。一张俊俏可爱的脸也拉伸变形,生出了尖长的耳朵与长满獠牙的长嘴。
“嗷呜——!”一声狼嚎从莱尔口中发出,他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瞬间变成了一只人形巨狼,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化作残影扑向了那个金发男子。
见到莱尔化身人狼,那金发男子与现身的另外三人也都狞笑一声,变化身姿形态。他们的耳朵拉长变尖,眼眸的颜色也跟着变浅,细如针尖的瞳孔看起来极为诡异。而嘴中露出的两颗尖牙更是明显的标志,甚至背上都生出了一对黑色的蝠翼!
就像几只巨型的蝙蝠,几个人形怪物朝着那同样是怪物的人狼围杀了上去。而剩下的人却将目光放到了那个东方人身上,个个都露出了谗色,像是饿鬼见到了美食。
“Humans,blood!(人类,鲜血!)”
“Delicious!(美味的!)”
“ThebloodoftheOrientalsisthemostdelicious!(东方人的血是最美味的!)”
那些人形怪物念叨着白无哀听不懂的纳赛文,流着口水大笑着化作一只只人形蝙蝠,像是在争抢一块美味的蛋糕,朝着他冲了上来。
那变化成利爪的手脚力大无比,挡住他们的树木都被拦腰拍倒,又或被抓出深深的几道沟壑,带起的腥风卷起了一地落叶。肆无忌惮的挥洒着暴虐的气息,对即将杀人之事没有丝毫犹疑,有的只是狂热的兴趣,他们就是比魔物还要像魔物的吸血鬼。
看着那些袭来的身影,白无哀并没有慌乱,反而好奇心更多,只是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些吸血鬼,甚至莱尔那个人狼起源的时候。身上没有带武器,他只好运用最少的血炎将自己的手化作武器。现在他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血炎能不用还是别用的好,否则可没有血包给他补充。
带上绯色的手如同神兵利器,将一个照面的吸血鬼直接拦腰斩断,挥洒的鲜血让那群亢奋的吸血鬼冷静了些,看向白无哀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可他们并没有停下进攻,只是不再那般自大轻心,都带上了血色的能力。
带着血色能量的利爪与那修长白皙的手交错,竟然发出了晶石碰撞的清脆声响,而感受到那有一丝熟悉的能量,白无哀却是心生疑惑。
先不说吸血鬼和人狼这种生物,到底是原本西秀大陆就存在的传说生物,还是大灾变之后像之前遇到的一样,是人工术法或者基因毒素改造出来的怪物。那些吸血鬼的能量竟然与血炎有点相似,光这一点就让白无哀起了兴趣。
血炎究竟是什么能量,到现在他都没能研究清楚,说到底也是因为除了他之外,就再也没见到另一种相同的能力。就连血炎的原身,也就是血色水晶也没再找到过。现在却在这异国他乡竟然见到了类似的东西,他怎么会不想一探究竟?
白无哀的身体虽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脆弱,但也很难经得起双炎的同时作妖,能多了解一点血炎,也多几分生命保障。他现在挂念的人有那么多,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看重的,有机会能彻底解决躯壳的危机,自然希望能够抓住。
想到此处,白无哀下手便轻了几分,他想要研究一下这些吸血鬼,就不能一下子将他们都杀死。围攻他的这十几只大概等级并不高,粗略估计在C级以下,光以他的身手都能吊打一半,太过认真的话估计撑不了多久,嗯,是指吸血鬼那方。
“Hey!Bai,becarefulnottogetbittenbythosemonsters!(嘿!白,小心别被那些怪物咬到!)Tooth!(牙齿!)Dangerous!(危险!)”在与几个吸血鬼周旋的莱尔,看到白无哀被围攻时,才想起来提醒道。
“OK,OK。”随口应着那只人狼的话,白无哀忍不住想,西方这边的人狼与秘境中的图腾秘术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在月九玄回彼岸之前,他们交换了信息,白无哀自然也得知了乾坤秘境之事,那两族的首领在激活本命图腾之后,都会化作人形巨狼。
“Worst!ThisOrientalisdangerous!(糟糕!这个东方人很危险!)”几次围攻不见成效,追杀的猎物反而轻松的对他们进行了反杀,几名吸血鬼大感不妙。
有吸血鬼向另一处战场大声求助道:“Mr.Hill,wecan'thandlethisperson!He'stoostrong!(希尔先生,我们搞不定这个人!他太强了!)”
“oh,shit!(该死!)”
随着一声怒骂,围攻莱尔的一个有着灰绿色眼珠的吸血鬼,放弃了原本的目标,带着缭绕的血雾转到了白无哀这边的战场。他的速度更快,实力也强了一倍,只是仍旧喜爱近战,直接爪牙相向,鲜有使用类似术法的能力。
然而,他的加入并没有让战况好转,反而自身被那双漂亮的手伤得不清。他们不清楚那究竟是那个东方人的神赐能力,还是属于东方的神秘力量,总之他们无法战胜那看似柔弱的人是事实。
打了十几分钟,手下折损了个干净,几只吸血鬼也明白是遇到硬茬子了,各自长啸一声不再招惹那个东方人,打算全力围攻莱尔,速战速决将人带走。
“Orientals,stayoutofourway!Thisisourvampire'spersonalhatredwithwerewolves!(东方人,别挡我们的路!这是我们吸血鬼与人狼的私人仇恨!)”那名被唤作希尔的吸血鬼一边出言阻止,一边想要甩开白无哀去追击莱尔,扇动着翅膀就要离开。
“唉,都说我听不懂了啊。”即便不知道这只稍微强一点的吸血鬼在说什么,白无哀也明白对方想要逃。
他当即不再留手,纵身一跃猛然加速下,一个手刀破开了希尔想要挡住他的双臂,击碎了希尔的手骨直接穿进了胸膛。这么长时间白无哀也发现了,这些所谓的吸血鬼最多也就是身体素质强悍一些,自愈能力高到离谱,实际能量运用却很是粗糙,仅是皮糙肉厚一点而已。
不管这群低等级的吸血鬼自愈能力有多强,被击碎命脉的心脏也是必死无疑,不顾希尔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白无哀随手将手上的尸体扔到了一边。在他身后已经横七竖八躺下十几个了,再加一个似乎也没多少区别。
“嘿,小莱尔,你需要帮忙吗?doyouneedhelp?”处理了一群苍蝇,白无哀看向远处树林中那不断交错的黑影,笑着高声问道。
莱尔早就一身伤与血,就算他是人狼自愈能力不比吸血鬼差多少,这会儿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听到那个神秘东方人的声音,在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兴奋的回应道:“Ofcourse!(当然!)”
少年那变得低沉沙哑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在眨眼睛就冲进了包围圈,一双带着绯色的玉手化作了收割生命的镰刀,带起道道残影斩下一颗又一颗吸血鬼的头颅。无人看见的角度,那双墨描的剑眉下,漂亮的凤目已然尽是血红。
第313章 雷斯奥塔的翻译官
第八卷荆棘城堡篇
斯泰厄洲的人类第二大聚集地,充满荒诞传说的雷斯奥塔,坐落在铁杉林海中的黑与灰的城市,在这天久违的迎来了一个流落他乡的异国人。
大灾难以来,各大陆之间的海洋早已化作生命禁区,不仅是海面,还有海洋之上的空中领域。想要漂洋过海去对岸,难如登天。
而会飞行术法的觉醒者,也没几个能无视术法限制,冲破万米高空的临界点,自然少有人能从空中跨越海洋到达彼岸的大陆。
也正是因为如此,莱尔才对白无哀的来历感到惊奇不已。以莱尔了解到的,就算有翅膀的吸血鬼也没法飞出西秀大陆去往别的大陆,而教会里面那些神赐者,也没听说过有人达成这项壮举。
途中与追兵的那一战,让他对这个神秘的东方人更加好奇。才到达雷斯奥塔,莱尔就迫不及待的拖着白无哀往城中心的大教堂跑去,都没顾得上回自己家报个平安。
行走在那宛若回到中古世纪的西方街道上,两侧都是林立的高大建筑,古老的砖墙与修缮的部分还存在明显的痕迹,像是打了无数补丁。地上的红砖铺成各种花纹,为这深色系的街道增添着精致的细节。
街上的人形形色色,有些人匆匆忙忙,也有人呆坐在广场与街边的长椅上,看着路过的行人出神,似乎在迷茫着未来的人生。有普通的马车咔哒咔哒的经过,上面坐着戴着高帽的绅士与穿着礼服的淑女,也不知去往何处。
仿佛就像是穿越到了一部老旧的西方电影中,白无哀对街上的景象感到十分惊奇,要不是偶尔会瞅见几个身上带着魔材武器的行人,他都要以为自己真的穿回中古时期了。
白无哀只顾着感慨那一路融合了中世纪与魔幻的街道风景,什么时候到了大教堂的都不知道。都是莱尔提醒了一声,他才收回那好奇的目光,转头看向了眼前的建筑群。
粗糙的花岗岩砖砌成的墙体,曾经没有神奇的术法,还不可思议的做出了那尖尖的拱券穹顶造型,凸显出高大巍峨,空灵向上的神圣气息。
巨大的建筑上,那些竹笋状的尖顶连成一片,像是布满刺的荆棘。最高的那处尖顶上,立着代表光明真神的十字太阳辉光标志,格外引人注目。
它身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雨水冲刷的印记已经让墙体发黑,透露出古老的厚重之感,更让人感到庄重与肃穆。大教堂的风格与参考CG图所建造的幻想系堕天城与魔王城很像,倒不如说那CG原图大概就是参考的西方教堂,才设计出那般模样。
相似的建筑造型让白无哀有了一种回到家的错觉,而正是这种错觉越发让他想家了。摇了摇头甩去那些令人忧愁的念头,他跟着莱尔推开了教堂的大门,步入了那高大的中厅内。
两人来的时间不太巧,正好是教堂做礼拜的日子,有时间来祷告的信徒并没有太多,三三两两占据了一半的位置。前方的讲台后,一个头发花白的神父正在念着圣经,见到两人进来也仅是抬眼看了看,便继续他的工作。
莱尔自觉找了个空位已经开始向光明真神祈祷,白无哀不信这些东西只好跟着坐下,一边打量着教堂内部的结构,一边默默等待着礼拜的结束。
待唱诗班吟唱起空灵飘渺的圣歌,教堂中央那巨大的风琴声响彻整个城市时,也代表着礼拜即将结束。差点睡着的白无哀打着哈欠看向了旁边的少年,没想到少年居然还在认真的做着祷告,来了半天还没见到要找的人,他都开始不耐烦起来。
在某人的耐心要耗尽之前,那冗长的祷告总算做完了。讲台后的老神父见两人迟迟没有离开,便走上前来问道:“愿真神保佑你,我的孩子,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嘿,约翰先生,是我,莱尔。莉莉·金姆修女在吗?我有事要找她帮忙。”脸上带着雀斑的卷发少年打着招呼说着,很是急切的四下张望,想要找到经常在教堂中为人开解心结的修女。
看到一身狼狈的少年,老神父掏出手绢擦了擦眼镜,凑近确认了一番道:“莱尔?你这几天去哪了?你的家人为了找你都来了好几次教堂,驻守在城里的驱魔队都以为你被吸血鬼抓走了。”
“好吧,你们猜的并没有错,我的确是被那群该死的吸血鬼绑走了。但是我已经逃出来了,还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帮助我的东方人。现在,我们需要莉莉翻译官的帮助。”莱尔简略的诉说了一下经过,推着老神父带他去找人。
来不及为此继续惊讶,被莱尔如此催促,老神父只能先带着两人去教堂内找修女莉莉。虽然说是修女,但那些人隶属圣洛伦索的驱魔团,并不会每天都在告解室坐堂,要找人还得去里面的驱魔队的办公室。
三人在那肃穆的教堂内部走廊前行了几分钟,过了一处中庭,来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前。还没等老神父敲门,莱尔已经自行推门而入,边走边大声叫嚷着‘莉莉’,熟门熟路得像是自己家一般。
房间内的装潢与教堂本身一样,颇具古典风味,不大的空间内摆放着几张书桌与书架,显得有几分拥挤。在屋内的三人见到来人,原本严肃的神色都是一松,面露喜色。
“噢,快看这是谁呀?金斯利家的小少爷来了。”其中一位胖胖的黑皮肤修女夸张的做出惊喜的表情,丰满的红唇扬起了灿烂的笑意,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向着莱尔抱将过来。
“朱恩女士,你肯定是收了父亲的金币才对我这么热情的。”知道那胖修女就是个财迷,莱尔灵活的躲过那丰满的怀抱,奔向里面书桌后的另一个黑发的修女道:“莉莉,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位被称作莉莉的修女个子不高,穿着黑底白边的修女长裙,戴着相同颜色的修女帽。那带着花边的头巾下,一头齐刘海的头发又黑又直,柔和的五官甚是秀美可爱,她竟然也是一个东方人。
在白无哀打量着那位东方修女的同时,莉莉·金姆也看了过来。见到新面孔的她理解了莱尔的意思,主动走上前来用有些生硬的神霄话自我介绍道:“我是莉莉·金姆,隶属于驱魔团前哨队的光明修女,远方的客人,欢迎来到雷斯奥塔。”
“莉莉修女你好,我是白无哀,来自东安大陆的神霄帝国。如你所见,我现在急需一个会神霄话的翻译官,帮我了解一下当前的现状。”被莉莉那奇怪的腔调带了进去,白无哀也不由得端起了嗓音,笑着应声。
在异国他乡有一个能流畅沟通的人可真好,他在听到那熟悉的神霄语时,都快感动的要哭了。这几天在路上听到的都是不懂的纳赛语,和莱尔沟通也大多靠手势,差点没将他整成一个聋哑人。
“神霄帝国?天哪,你怎么从对岸穿越禁忌之海过来的?”与莱尔一样,得知白无哀的来处,莉莉也是惊讶的张大了小嘴,随后反应过来这样有些不淑女,连忙掩口笑道:“我很乐意帮忙,请进来坐下慢慢聊吧。”
莉莉一边请人进屋,一边为屋里的几人做了介绍。最先与莱尔打招呼的那位红发,胖胖的黑皮肤修女,是与她一个驱魔小队的布鲁姆·朱恩。另一位瘦高个,三十来岁就有点秃的金发神父,也是同队的皮科尔·莫雷。
而莉莉被称作翻译官,主要是因为她的祖上是神霄人,从小也会两国的语言。在如今的斯泰厄洲也有不少被迫停留的神霄人,她作为教堂的修女经常与信徒打交道,时间一长就经常被人找去当翻译,久而久之就成了两国人的翻译官。
至于莱尔则是来自雷斯奥塔的金斯利家族,狼人一脉年仅十六岁的小少爷。金斯利家族虽然在表面上只是做魔材起家的普通财团,暗中却是雷斯奥塔抵抗吸血鬼袭击的主力,是能变身为传说中人狼的一个势力。
金斯利家族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让外人知晓,虽然如今的纳赛尔吸血鬼泛滥成灾,多一批人狼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但人们的偏见与恶意总会将事情变得更糟。他们的身份也只有同为超凡势力的教会,以及吸血鬼有所耳闻。
白无哀之所以会在靠近吸血鬼地盘的空城遇到莱尔,正是因为莱尔的身份暴露,还胆肥的想要独自去猎杀吸血鬼,才被有心人设伏将他抓了。要不是这小鬼有几分机灵,也逃不出被带到吸血鬼大本营沦为诱饵的命运。
关于他所在意的纳赛尔当下现状,其中可就复杂了,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莉莉虽然被叫做翻译官,但她的神霄话还是词汇量不足,一时半会很难给白无哀解释。
“白先生,详细的情况我们明天再继续聊吧,天色已经不早了,你有什么打算吗?”了解到白无哀暂时没法返回东安大陆,莉莉有些口干舌燥的喝了口水,好心的问道。
她一边要给白无哀普及雷斯奥塔的部分常识,还要给好奇心旺盛的莱尔做翻译,一番长谈下来,嗓子都快冒烟了。她自己有好多问题都还没来得及问,可时间不等人,傍晚到午夜前,他们驱魔队还要去城里巡逻。
“呃,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该去哪,教会这里能提供免费住宿吗?”有些窘迫的白无哀一摊那双修长的手,无奈的道。
“当然,光明真神愿意为任何陷入困境的善良之人提供帮助。”其实就算白无哀不问,莉莉也是要将人留下来的。
能从遥远的东安大陆来到对岸的纳赛尔,一身实力定然不低,就算白无哀已经表示因此遇到了麻烦,暂时无法使用神赐之力,他们也不能就此放过。面对数量庞大的吸血鬼势力,他们教会的驱魔团可是很缺人啊。
“噢不,莉莉,白先生应该要跟我回家做客!金斯利家族是不会怠慢恩人的,他可以在我家长住。”一旁的莱尔让莉莉翻译过后,立即出声反对道。
“闭嘴吧,小狗狗,你该回家找你爸爸报平安了。还是说,让我亲自送你回去比较好?”胖胖的修女打断了莱尔的纠缠,拖着少年的衣领往外走的同时,提醒道:“莱尔,你应该明白你们家对于普通人,甚至神赐者来说是什么地方,别让我们为难。”
被朱恩这么一说,莱尔有些沮丧的放弃了挣扎,闷闷不乐道:“好吧,你说的对,朱恩女士。白先生去了我们家,就像一块砂糖掉进了蚂蚁窝,噢,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