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沉默的控诉
天刚要黑，墨瑟率领的大队人马包围了那座古墓，雪幔圣所。位于风盔城以北不远的荒地。
诺德人的古墓大体分两种。一种与其说是坟墓，不如说是城堡，结构复杂，布满机关。下葬的人身份都不一般，有时连领主也无缘如此待遇。墓主人和他生前信赖的人都会被葬在此处，仿佛那里就是他们死后的领地。
另一种相对普通，就像眼前这个。
墓穴在地下，露在地上的入口部分是中空的半球形。地下不如“城堡”坟墓开阔，但也错综复杂。
能安葬于此的，多为一地领主，或者大将贵族之类，以及他们的部下，家人，仆从等。
现在，这里成了一个盗贼的安身之处，真是有趣。站在入口外的杰瑞这样想到。
“都提高警惕。”
墨瑟望着墓穴的门，黑漆漆的，刻着对称图案。看了一会儿，他发号施令。
“维皮尔，【蓝宝石】，符文，你们三个守住外面。一旦发现卡莉亚，想办法缠住她，通知我们。”
维皮尔和符文痛快地点头。他们旁边的蓝宝石，一个卷发蓝眸的年轻诺德女子，则是有些慵懒地答了声“是”。
这个人很少出现在大漏壶，杰瑞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只知道她对外人无比冷淡，而且非常厌恶别人问自己的过去。
“其他人跟我来。”
分工完毕。维皮尔，符文和蓝宝石各自就位，剩下的人跟着墨瑟，推开黑色的门，踏进墓穴。
*****
这是杰瑞第一次下墓穴。
对胆大的人来说，墓穴就是宝库。这么大的地方，就埋几个人，岂不是浪费？所以各类陪葬品是少不了的。
金币，宝石，说不出名的奇珍异物，光是想想就让人按捺不住，只恨少长了两只手。
众人打着火把，顺着楼梯向下，来到第一间宽敞的墓室。墓室正中央横放着一口棺材，旁边的陪葬翁全都开着盖，里面啥也没有。
四周的墙壁挖出了八个长方体空间，棺材被竖放在里面。墙上还有些已经熄灭的火把。
“唔。”
领头的墨瑟停下来，望着与墓室相连的两条路，它们的尽头都是紧锁的门。
墨瑟稍作思考。
“拉维恩，希尔英，还有希利克，你们三个走左边。杰瑞跟我走右边。都把眼睛睁大，卡莉亚可不是好对付的。”
三人领命，走进左边的过道。墨瑟正准备朝右边走时，看到杰瑞在发呆。
“愣着干什么？走了。”
“啊，是！”
这不是做梦吧？
不仅参与了公会的大行动，还能跟老大并肩作战？
“我一定不辜负老大的信任！”
杰瑞终于把这话说出口了。平时他不敢，因为墨瑟总是沉着脸，一看就不是恭维话能取悦的人。今天杰瑞再也按捺不住敬佩和感激，顺势说了出来。
墨瑟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他们三个的战力加起来等于咱们两个，你高兴什么呢？”
杰瑞的兴奋立刻消退。
可倒也是。那边三个，希尔英曾是大盗，拉维恩曾是刺客，两人论身手与薇克思不相上下。再搭配一个开锁大师希利克，简直完美。
相比之下，自己顶多算个添头。但只要有些不错的表现，应该就能入老大的眼。
前面就是那扇门，杰瑞先跑过去。
“老大，放着我来！”
他掏出工具，开锁器捅进锁眼，按照薇克思教的鼓捣起来。
这里既然是诺德古墓，那它用的锁应该与天际常见的锁差不多。
墨瑟站在不远处，看着杰瑞左拧一下，右掰一下。整了半天，那边的三人已经进门走远了。
他有些不耐烦。
“好了没？”
杰瑞的汗“刷”就下来，手也跟着哆嗦。不应该啊，就算过去的锁和现在有区别，但也不至于打不开啊。
“可，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够了，退后。”
墨瑟走上前去。杰瑞只能沮丧地收回工具，看着墨瑟立在门前，打量着锁头。
“这看上去不难嘛，我真搞不懂你们平时都练了些什么。只要多一点诀窍和技术，就没有打不开的锁。”
他的左手握着火把，只用右手在门锁那里摆弄。
一会儿工夫，门开了，像正常开锁一样流畅。
杰瑞看入了迷。这就是传说级盗贼夜莺的实力吗？
“太厉害了，老大！这个，能教教我吗？”
“机密事项，无可奉告。”墨瑟冲杰瑞说，“出发。”
*****
下墓穴有很多注意事项，其中一项就是少用火。今天算是例外。墓穴的空气能正常呼吸，就是有点腐臭的气味。
也难怪，这里放着的都是尸体。装在棺材里的，塞进墙壁夹层里的，到处是尸体。它们大多还穿着些许护甲，身边放着各种武器，大概都是生前爱用的东西吧。
经过时间的沉淀，它们的肌肉早已腐烂，皮肤变成死灰色，身体的水分也干涸了。收紧的皮肤包裹着里面可能还算完好的骨头，形成了包着皮囊的骷髅。
不管它们生前是什么，死后都叫做尸鬼。
“啊！！”
推开第三个墓室的门，杰瑞突然叫出了声。握着火把的手划了个圆，差点没把火把扔出去。
“慌什么？”墨瑟不高兴地说。
“但，但是，老，老大，这，这，这……啊！啊！”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杰瑞惊慌地大叫，又拼命挥动火把。
是尸鬼，四个。但既不是装在棺材里，也不是放在夹层里。
而是站在了面前！
“咕啦！”
它们像活人一样站立，拿着样式很老，但尚未生锈的长剑，嘴里——也可能是其他什么部位，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然后，它们那发着淡蓝光的眼睛一齐看向杰瑞。
“唔哩，哇啦！”
最前面那个尸鬼，戴着头盔，铠甲也多。它抢先冲过来，举剑便砍。
杰瑞还在没命地惨叫，完全没有招架的胆量！
咔嚓——
一道红光从那尸鬼身上拦腰掠过，将它劈成两段。上半身飞出去几米，下半身摇晃着倒下。
“一边去。”
拔剑的墨瑟漫不经心地走到杰瑞身前。剩下的尸鬼大呼小叫，一拥而上。
它们终究是没有脑子的亡灵，显然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人。墨瑟连脚步也懒得动，就这么单手执剑应战。
砰，轰——
只顾着抱头蹲防的杰瑞，忽听得几声响，尸鬼的叫声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墨瑟的责备。
“你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没见过尸鬼吗？”
杰瑞这才敢睁眼看清发生的一切。刚才张牙舞爪的怪物们，现在都躺平了，就如它们躺在棺材里那样。
“它，它们死了？”
“它们原本也没活着。”
墨瑟甩了甩剑，那是一柄精致的黄铜色的矮人长剑。
“我，没想到尸鬼还会动。”
现在杰瑞知道，为什么叫尸鬼而不是尸体了。这里有诅咒？抑或是什么死灵魔法？反正不是啥阳间东西。
更糟糕的是，自己在老大心目中的分数又掉了。
他爬起来，局促地站着。墨瑟轻哼一声，把自己的火把递给杰瑞，又抽出一把匕首。
“这些尸鬼隔三差五就会起来活动活动，就算砍成两半它们也会复原。前面应该还会有，不用你战斗，当好灯就行了。”
“呃，是。”
杰瑞小声答应着，心说太没面子了。好不容易跟老大出来一趟，居然半点忙都帮不上。
感觉自信心都快磨平了。
两人继续走下去。杰瑞在前面，举着两支火把，跟人体灯柱似的。他们来到一间更大的墓室，正如墨瑟猜测的那样，这里简直就是尸鬼开会。
又都是站着的。
墨瑟毫无惧色，信步上前，任凭尸鬼将他包围。
接着，杰瑞就看到了一场墨瑟单方面的屠杀。
强，太强了。是与薇克思，布林乔夫他们不同的强大。那些人的动作，起码还在人类的范畴之内。
但墨瑟的动作，无论是在尸鬼中自由穿梭的灵巧，还是一步靠近敌人的速度，还是出手即能毙命的力道，都仿佛脱离了人类的极限。
至少，杰瑞从未见过如此强大凶残的人类。再多的尸鬼也无法阻拦他的脚步，再密的刀剑也无法碰到他的身体。
只能用“有如神助”来形容了。
杰瑞还没看够，战斗已经结束。遍地是被砍翻的尸鬼，少说也有二十个。
墨瑟调整了下呼吸。
“走吧，在检查完之前不要大意。”
“是！”
杰瑞回答着，跨过地上的尸鬼，继续在前面开路。
两人很快来到下一个房间前，或许也是最后的房间。
这里没有门，只有一个入口，光是在外面看，就能感觉到里面的空间比任何墓室都要大。
显然这里是墓穴主人，或者说是最初安葬在此的人专用的墓室。
杰瑞紧靠着墙蹲下，尽可能感知里面的动静。这房间应该是有几个地方塌了，他能闻到有些新鲜的空气，还能看到零星不太明亮的光，以及地上乱堆的石头和木柱。
卡莉亚很可能在里面。
墨瑟也放低身子，又朝杰瑞使个眼色。杰瑞心领神会，老大是要自己打头阵呢。
虽说不知道面对跟老大同级别的盗贼，自己能打到什么地步。但这是最后的表现机会，不能错过。
上吧！
杰瑞慢慢放下火把，拔出钢剑，突然冲进去。
扑——
*****
……
啊咧？什么情况？
冲进房间那一刻，杰瑞只觉得胸口剧痛了一下，但很快就缓解，消失。
然后身体变麻，变软，脱离神经的控制，像烂泥一样倒下。
他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出了什么事。
看到的，是紧跟着冲进来的墨瑟。只见他举手一指，指尖前方的空气立刻发出响声，不远处一堆散落的石木随即爆炸。
一个身影从那里跃出。灰色的皮甲，兜帽，手里的弓。
杰瑞连转头也做不到。他还能呼吸，虽然不知道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连呼吸都要停了。
但墨瑟像是没看到他中箭，径直站到那人影面前。
“好久不见，卡莉亚。你真以为你能在我刺穿你的喉咙之前射中我？”
墨瑟恶狠狠地说着，卡莉亚把弓背到身后。
“给我一个放弃的理由，墨瑟。”
她好像不打算动手，只与墨瑟保持着距离。
墨瑟笑了，呵呵地笑，杰瑞从没见过他笑。
“你的确不会放弃，还想了这么一套法子引我出来，我得说阿林格斯和撒布乔恩这两手挺高明。”
“要想消灭你的敌人，首先要瓦解他的盟友，这是加卢斯教给我们的。”卡莉亚平静地说。
“你总是学得很快。”
“还不够快，否则加卢斯不会死！”
墨瑟开始哈哈大笑。
“加卢斯已经得到了很多。他该做的是享受金钱和你，而不是去管闲事！”
“你以为他会放任你为所欲为吗？”
卡莉亚的声音愤怒了。她的嗓子有些哑，让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响亮，但充满倔强。
“墨瑟，你连加卢斯的教诲都记得，却忘记了夜莺的誓言吗？为何要背叛……”
“够了！”
墨瑟喝止了卡莉亚的追问，举起武器。
“我效忠的只有我自己，没有什么神明和教条可以束缚我！既然你那么怀念加卢斯，我现在就送你去跟他团聚！”
他一边挑衅，一边小心地靠近。
卡莉亚却没有应战的打算，拿出一个小瓶子，喝光里面的液体。
她的身形被深蓝的雾气包裹，然后消隐。只有那沙哑而坚定的声音，还在房间里回荡。
“我不傻，墨瑟，现在跟你打是自寻死路。但我保证，你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当这个声音也消失后，房间重新安静下去。
墨瑟转了转眼珠，他感知不到卡莉亚的存在，那女人逃走了。这个房间有暗道通向外面，而暗道只有夜莺三人组知道。
直到这时，他才转过身，走向杰瑞。
杰瑞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刚才墨瑟和卡莉亚的对话，他倒是都听清了，但是听不懂。
“老，老，大，救……”
他鼓起最后的力气，说出断断续续的话。墨瑟只是看着他，冷笑不已。
“多有趣啊，加卢斯的那一幕还在重演。”
“啊，什……”
“放心吧杰瑞。毕竟你替我挨了卡莉亚的毒箭，所以我会……”
墨瑟终于动了，把剑抵在杰瑞的喉咙上。
“……给你个痛快的。”
啥？痛快？
等等，这什么意思？不对吧？这，莫非是要……
……要我的命？
“老，大？”
“你很优秀，杰瑞。不仅活了下来，还保住了薇克思和戴尔文。实话告诉你，阿林格斯的情报，还有庄园北面的暗道我早知道。我故意留着不说，为的就是将来能悄无声息地除掉一个人。而这个名额就给了你。”
“这……为什……”
“为什么，你一个无名小卒能激起我的杀心，是吗？”
墨瑟转了转脖子。
“我只能说，你让我觉得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不得不采取行动。抓住薇克思的卫兵是我雇人假扮的，袭击戴尔文的杀手也是我安排的。他们本该变成尸体，如果没有你的话。”
越听，杰瑞越不明白。这是什么反转剧情？自己为了公会努力到现在，战斗到现在，最后发现的黑幕……
就是自己的老大？
杰瑞的表情，和他的身体一样完全僵住。墨瑟缓缓把剑举起一些，剑尖对准杰瑞的脖子。
“再见啦，杰瑞。我会替你跟布林乔夫问好的。”
扑哧——
随着长剑穿喉，杰瑞眼中的光，和他的意识一起消失了。
第16章 痛苦
墨瑟那边弄出的声响，希利克，希尔英和拉维恩听得真切，连墓穴也跟着颤了一下。他们迅速探索完最后的墓室后立刻折返。
在最初那间墓室，他们见到了墨瑟，听他说了遭遇。
杰瑞是叛徒，和卡莉亚里应外合，已经被墨瑟杀了。
拉维恩一脸平静。不是说他早就怀疑杰瑞，而是他对背叛并无意外，这个词在他曾经效力的莫拉格帮已经上演过几次。何况他对杰瑞原本也没有好感可言。
希尔英非常愤怒，脸上的刀疤仿佛也要崩开。他痛恨叛徒和不守规矩的人，加入公会前他待过的那个强盗组织就是因此解散的。起因是一些人想坏规矩，要杀女人和孩子，于是他带着几个弟兄干掉了他们。
希利克有些吃惊，他不是很相信杰瑞能有这个胆量。那小子偶尔会向自己请教开锁技巧，主要是在薇克思心情不好的时候。怎么看都不像是二五仔。
“至少把他的东西收回来吧。”希利克提议说。
于是四人去了那个大房间，但是并没有找到杰瑞的尸体。
地上有血迹，断断续续，向一个方向延伸。顺着这个方向，他们理所当然找到了那个秘密出口。
表面平静的墨瑟，心里再次翻腾起来。
杰瑞果然跟自己八字不合。也罢，这个状况倒是能利用一下。
“居然还有这么个出口。一定是卡莉亚把杰瑞拖走了，这么说那小子没死。”他严肃地说。
其他三人都同意墨瑟的说法，他们也不会想到其他的可能性。这件事到此就盖棺定论了。
一行人第二天上午回到大漏壶，把这些通告给其他人。
对于这个结果，多数人都默认接受，尽管接受的速度有快有慢。
有一个人接受不了。
“这不可能。”
大漏壶酒馆里，薇克思狠命敲着桌子，把桌上的杯子盘子敲得瑟瑟发抖。
“不可能！”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老板威尔克叹着气，因为薇克思在这里发飙，客人都吓跑了。
达志站在他平时常在的位置，不去看薇克思那可怕的脸。托尼利亚也是在账本上埋头，有点不敢抬起来。
只有某个光头胆子够大。
“别太难过了，小薇克思。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也别一上午就喝酒啊。”
戴尔文坐在薇克思对面，劝说道。
“关你屁事。”薇克思只顾灌酒。
“当然关我的事，我可是担心你才……”
砰——
这是薇克思拍响桌子的声音。她手里的酒杯瞬间变成桌上的匕首，还捅到了戴尔文面前。
要不是戴尔文及时抓住薇克思的手，他的左眼怕是要变成血窟窿了。
可怜的酒杯被扔到了柜台后头，威尔克默默把它捡起来。
“这下顺了你的意吧，老东西！”薇克思怒吼着。
“顺我什么意了？杰瑞也帮过我，我对他没有成见。”
戴尔文虽然还是平静地说话，但眼神告诉薇克思，他现在不是玩笑模式。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墨瑟？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我怎么问？我一个没去过现场的人，去质疑从现场回来的人吗？而且你也不想想，出这个事，最难过的是谁？”
薇克思的眸子颤了颤，放下匕首，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冥思苦想的布林乔夫。
他主动向墨瑟提出承担责任，毕竟人是他带来的。但墨瑟没有为难他，这反而让他更不好受。
布林乔夫低着头，手里拿着那把匕首，最初见到杰瑞时给杰瑞的匕首。
他划着桌子，左一道右一道，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从没有人见过他这样。
按说杰瑞并不是他第一个引荐到公会的人。这么多年，他为公会招揽了很多新手，如今差不多都已经离开。还有的坏了规矩想逃跑，他会毫不留情地抓住他们，然后按公会的规矩处理。
他对其中大部分人没什么感情可言，公会只会青睐那些能不断招财的人。在这里，感情的薄厚与钱的多少，呈现出冰冷的正比。若想超越这层关系，没个三五年的交情是不行的。
显然，杰瑞还不够格。
但在这些天接连发生了这么多怪事之后，布林乔夫还是忍不住要质疑墨瑟。太多谜团没有解开，杰瑞的叛变也非常不自然。
的确，布林乔夫也看钱。但他更看到杰瑞救出了薇克思，帮助了戴尔文。每次他都会拉着杰瑞去痛快喝一顿，看那小子得意的样子，自己脸上也有光。
然后，今天，有人告诉他，这些都是假象。
多年的经验提醒布林乔夫，这里面一定有自己没想到的疙瘩。可那会是什么呢？
桌面被匕首划成了抽象画，布林乔夫还是想不到答案。
*****
四周白茫茫的。
杰瑞的视野内只有两个黑色的人影。一个手持双剑，一个舞着长戟。
他们在打斗。
不过或许用对砍来形容更为准确。双剑和长戟一次次命中对手，但他们不为所动，仿佛没有痛觉似的，只管砍人，不管被捅。
这时候，第三个人影出现了。
他朝那个拿着双剑的人影走去，慢慢地，靠近他的背后。
“……不……”
他靠近了，离那个人影只有一步之遥。对方还沉浸在厮杀中，无暇顾他，于是他举起了手。
“……住……手……”
他毫不留情。那只手如利刃般刺出，只一击，就将拿着双剑的人影刺穿。
“……快……住……”
那个人影停下了，形状开始崩坏，变得混乱，最后消失。
偷袭的人发出狂傲的嘲笑。他的脸正褪去黑色，逐渐清晰。
“……你……”
是，墨瑟的脸！
“住手！”
这喊声把木精灵吓了一跳。
他正在屋里专心看书，耳边只有书页翻过的声音，突然就被这一声凄惨的吼叫震得耳膜都颤了三颤。
“哦，你醒啦。”
他看到那个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的小伙子已经坐起来了。脖子上缠了三圈绷带，喊得倒是挺有底气的。
那应该没事了吧？
木精灵放下书，走到床边，和颜悦色。
“感觉怎么样，小伙子？”
杰瑞刚刚从那个白色的梦境回到现实，还在发愣中。
这是一间小屋，床、桌椅、壁炉、烧火架，像是个普通人家。
比较不普通的，是桌上摆了很多书、纸和笔。墙边还堆着不少木桶，正飘出酒的醇香。
面前站着个黄绿色皮肤，长耳朵，头发稀疏的中年木精灵。
这是什么地方？
不，先不说这个。
杰瑞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上去。
有绷带，没有血。也就是说。
“我，我没死？”
“是啊，没死，而且也没昏迷多长时间。”
木精灵笑呵呵地说，倒了杯热水，递到杰瑞跟前。
“来，暖暖身子。”
“呃，谢谢。”
杰瑞接过杯子，先尝了一口，然后大口喝光。热水的温度让身子暖起来，这再次让他认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死在冰冷的墓穴里。
他看向木精灵。
“请问这里是？”
“冬堡的某个旅店的地下室，”木精灵拿过空杯，又去倒满热水，“小伙子来过冬堡吗？”
“听说过……啊对了，我叫杰瑞，您是？”
木精灵再次把盛着热水的杯子端来。这回杰瑞把它捧在手里，不着急喝。
“我叫【恩希尔】，”木精灵说，“在冬堡学院管后勤。”
“冬堡学院，就是那个教魔法的冬堡魔法学院？”
“你听说过？嘿嘿，我们学院可有名了呢，是帝国承认的权威学院，不输给帝都那些名牌学府。不过说这些你可能不感兴趣吧，那就说个你感兴趣的。”
恩希尔说着，伸出空空如也的手掌。接着一握，一松，掌心就多出了一枚硬币。
杰瑞再熟悉不过的硬币。
“这是，公会的……”
“没错，但我不是公会的人。”
恩希尔把硬币颠向半空，随手一挥，硬币就不见了。
“我属于外联人员，帮公会销赃的。”
“那是您救了我？”
“这倒不是，救你的是……”
“恩希尔，开饭。”
说话间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灰色皮衣，褐色长发，标准的暗精灵肤色和脸庞。而且这个声音，杰瑞不会听错。
他感觉脖子的伤口都要被怒火冲开了。
“你是，卡莉亚！？”
“嗯，是我。”
卡莉亚随口回答，在门口稍微站了站便走过来，打量着杰瑞。
“这么快就醒了，你命可真大。”
“开什么玩笑！要不是你射中我……”
“……那你早就死了。”
无视杰瑞的牢骚，卡莉亚去烧火架那里暖了暖手。
“我箭上的毒药能减缓血液流动，让身体麻痹，所以你出血并不多。这我才有机会把你带到这儿来，让恩希尔治疗你。”
杰瑞愣了愣，不解地看向恩希尔。
“就是她把你带来的。”恩希尔笑着说，“我毕竟在学院工作，恢复系魔法还是会一些的。不过小伙子身体不错啊，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居然还有救。”
卡莉亚救了自己？真的假的？
有可能，杰瑞很快就想通了。听她和墨瑟的对话，那支箭原本是要射墨瑟的。墨瑟让自己打头阵，就是为了破卡莉亚的伏击。
杰瑞露出一个很囧的表情。
“你倒是看清了再放箭啊……”
“当时我的神经和弓弦都绷紧了，没办法。”卡莉亚搓着手说，“你好像相信我的话了？”
“呵……”
杰瑞只能苦笑，捂住头。
他是不得不信。
直到昨天晚上，他还相信墨瑟那套说辞。但现在，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以及伤到的。
恩希尔会意地拍了拍杰瑞的肩膀，又去衣柜拿了一身灰黄的法袍，扔到床上。
“这是学院的衣服，对付一下吧。你能下地吗？”
杰瑞挥了挥胳膊，又抬了抬腿，看来没什么问题，就点点头。
卡莉亚也暖和得差不多了，从烧火架移动到门口。
“那么去吃点东西吧，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墨瑟，加卢斯……”
她拉开门。
“……还有夜莺。”
第17章 艰涩的答案
夜莺，对外人来说，是代表实力的响亮称号。不过也就是称号而已，没有更多的含义。
但对夜莺三人组而言，它远不是一个称号那么简单。
他们是魔神【诺克图娜尔】在凡间的代言者，保护者。他们以诺克图娜尔的名义行事，与阴影同行，并誓死守护诺克图娜尔的庙宇“黄昏坟墓”，以及其中的秘密。
旅店某个房间里，恩希尔，卡莉亚和杰瑞围着小桌，享用佳肴美酒。当卡莉亚说出这段话时，杰瑞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魔，魔神？诺什么……”
“诺克图娜尔，”恩希尔说，“代表夜晚与黑暗，你也可以叫她阴影女士。至于魔神，你应该听说过湮灭领域和迪德拉吧？通俗地说，魔神就是与圣灵相对而言的神明啦。”
杰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明白，盗贼跟神和庙宇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
卡莉亚在喝牛奶，又把手里的叉子扎在肉排上。
“我最初听加卢斯说这些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反应。但这都是真的，阴影女士是盗贼的守护神。”
“具体来说呢？怎么守护我们的？”
杰瑞来了兴趣。他很想知道为啥自己要被墨瑟捅死的时候，那个神没有出现。
不过卡莉亚却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涉及到黄昏坟墓和夜莺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一个外人。”
失望的表情出现在杰瑞脸上，但他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靠谱的答案。他既不信“八”也不信“九”，至于魔神，光听都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好吧，那至少告诉我25年前，墨瑟是怎么，又为什么杀死加卢斯？”
他换了问题。卡莉亚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很认真地和他对视，想要找出一个答案。
“我从刚才就很奇怪，你思路转变得很快啊。之前应该是一直把我当成凶手的吧？”
“呵，还不是被逼的？”杰瑞苦笑着耸耸肩，“那时候墨瑟以为我死定了，于是说了一大堆我本来不该听到的东西。他设计害我，还有薇克思，戴尔文也是，说不定其他人都遇到过类似的事，只不过没意识到是他的杰作。”
“哦，要是这样的话……”
卡莉亚微微低头。杰瑞似乎看到她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一闪而过。
“我这次赌赢了。”卡莉亚说。
*****
25年前那件事的真相并不复杂，大部分和墨瑟说的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谋杀经过。
加卢斯约卡莉亚到雪幔圣所去，那是夜莺三人组的秘密据点。他特意叮嘱卡莉亚不要引人注目，独自前往。
卡莉亚在雪幔圣所外见到了加卢斯，他正从门里走出来。但就是这个时候，一支不告而来的箭矢，射穿了加卢斯的脖子。
接着从暗处走出来的，是墨瑟。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卡莉亚还不明白墨瑟为何如此，对方已杀向她。她只能匆忙应战，却很快落入下风。
为什么墨瑟的身体能力会突然暴涨？为什么他非要杀死加卢斯不可？
敌不过墨瑟的卡莉亚只得丢下所有武器，带伤逃往冬堡。幸好墨瑟没有追来，他多少也受了些伤，而且还忙着用卡莉亚的弓箭伪造现场。
卡莉亚找到恩希尔，在他的帮助下，从晨星城坐船逃往高岩省。她知道墨瑟不会放过自己，一定会派人追杀，天际已经不能待了。
临走前，卡莉亚把自己的公会硬币留给了恩希尔。这代表她暂时放弃了公会的身份，但总有一天要回来。完成复仇，取回硬币和一切。
这一逃，就是25年。每一年，每一天，卡莉亚都不曾放弃复仇的念头。她改名换姓，卧薪尝胆，耐心积攒钱财，等待重返天际的那一刻。
终于，趁着内战的混乱，她混入帝国的船只回到天际。想来想去，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恩希尔了。
她想的不错。恩希尔收留了她，又告诉她一件事：墨瑟已经到处放话，说是卡莉亚杀害了加卢斯，叫各地的眼线多加留意。恩希尔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只不过他没有听从，还劝说卡莉亚要小心行事。
但卡莉亚到冬堡没几天，便冒着危险又去了一趟雪幔圣所，找加卢斯的日记。
“去那儿就为找一本日记？怕不是早被墨瑟收走了吧。”杰瑞嚼着肉排说。
“并没有，”卡莉亚也是边吃边说，“那本日记放在一个秘密房间里，只有我和加卢斯才知道的房间。”
杰瑞把肉排咽下去，托着下巴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卡莉亚。
“刚才我就有一种感觉，再听你说这秘密房间，该不会你和加卢斯之间……”
卡莉亚忽然停住，眼神似乎在乱飘了。恩希尔哈哈笑起来。
“小伙子很聪明嘛。没错，他们可是恋人呢。”
杰瑞恍然大悟：“这么说那秘密房间就是你们俩的……”
他没能说下去。卡莉亚斜过来的眼神正掠到他脸上，如寒风吹过一般让他闭了嘴。恩希尔也赶忙圆场。
“别乱讲啊。加卢斯死了，卡莉亚比谁都伤心，虽然看不出来吧。唉，可惜了，加卢斯那么好一个人。”
“恩希尔也见过加卢斯吗？”
听了杰瑞的问话，恩希尔稍稍翘起嘴角，目光仰起。
他想起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
“很久以前的事啦。有一天晚上，我在家里写关于雪精灵的论文。加卢斯进来偷东西，被我发现了。”
“然后呢？”看着恩希尔喝了口酒，杰瑞津津有味地追问道。
“然后，他居然对我的论文来了一番很中肯的评价。我看这小子挺有学问，就跟他聊了聊。越谈越合得来，一直谈到天亮。哈哈哈！”
“加卢斯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他虽然是盗贼，但很好学。要是离开公会，都能去教书了。”
恩希尔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又叹了口气。
“所以，听卡莉亚说他死了，我很难过。虽然我知道那就是他的职业风险，但还是没法接受。”
餐桌的气氛一下就沉闷起来，无人说话。杰瑞觉得还是别把话题扯到加卢斯身上了，说回正事吧。
“那个，日记，怎么样了？”
卡莉亚找加卢斯的日记，就是想知道一些有关墨瑟叛变的内情。以加卢斯的性格，一定是独自去调查一番，然后写到日记里。
这本日记他总是随身携带。不过那天约墨瑟和卡莉亚出来的时候，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他把日记放进了秘密房间。能找回日记，也算卡莉亚走了运。
为了防止有人偷看，加卢斯写日记用的是雪精灵文字，也就是“伐莫语”。能看懂这种语言的，整个泰姆瑞尔大陆都找不出多少。
幸好，恩希尔就是其中一个。有他帮忙，卡莉亚大概知道了那天加卢斯想对自己说的话，墨瑟的所作所为。
以及接下来自己该做的事。
“所以你策划了那些，就是为了削弱公会，引墨瑟出来？”杰瑞问道。
“只要墨瑟意识到我的存在，肯定会亲自前来。我要活捉他。”
卡莉亚望着自己的手，把它慢慢攥紧。
杰瑞很不理解。
“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我需要他当着公会人的面，说他当年干了什么，洗刷我的冤屈，然后再杀他。”
“但是你失败了。”
“是啊，这样的机会没有第二次，所以只剩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到公会去，跟大家解释。”
“可他们会信吗？”恩希尔担心地问。
“会的。”
卡莉亚说着，一指杰瑞。
“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的话。”
杰瑞像是被卡莉亚指尖发出的什么东西命中了一样，向后靠住了椅子，没有回答。
原来如此。卡莉亚救自己并不是一时心善，而是早有计划。的确，如果自己也去，应该会更容易让大家接受卡莉亚的话。
但是……
他沉默着，目光逐渐落下，落到面前的空酒杯里。
“我知道你需要考虑，”卡莉亚说，“毕竟你在公会里已经死了，完全可以就此开始新生活，永远离开那些乱摊子。如果你怕碰到他们，也可以离开天际。”
她站了起来。
“这只是我的请求，我不会用什么救命之恩要挟你。怎么选，你来决定。”
*****
夜幕降临。
杰瑞坐在旅店的房顶，眺望远处那座比任何领主宫殿都要巨大、华美的建筑。它的院子里升起许多缥缈的淡蓝色光柱，窗户屋顶净是魔法闪耀的光辉。
那就是冬堡魔法学院。
比这更让人惊叹的，是学院的位置。冬堡是临海城市，位于高崖上。而学院在冬堡最北端，孤零零地立在直抵海滩的巨大石柱上。仅有一座桥通向城市，看起来不怎么结实。悬在半空，仿佛随时会被凛冽的寒风扯断。
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学院那里原本也是一片高崖，但被大水全都冲垮了，只剩下学院还完好无损。可真神奇。
当然，还不比自己的遭遇神奇。
杰瑞抱着膝盖，望着学院的魔法之光，仿佛回到了那个梦境中，看到了墨瑟的脸。
恶心，还有恐惧。
连老大都是这个样子，公会已不再是自己崇拜向往的天堂。这几个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而且说实话，卡莉亚的计划成功率很低。虽然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公会里和她同时代的人没几个。剩下的人显然更倾向于站墨瑟的边。
到时候，墨瑟一声令下，会有几个人愿意替自己说话呢？
再被杀，可就真的神仙难救了。莫不如就此撒手，一了百了。
但想到这里，杰瑞突然狠命地摇头。
即使如此，他也想要相信。
想要相信那个一切向钱看的地方，其实仍然有钱不能左右的东西。想要相信薇克思让自己改口不是一时兴起，布林乔夫说看好自己不是社交辞令。
尽管心中塞满了“不要回去”的想法，但在那塞不满角落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的东西。
特别是墨瑟那张脸。不揍一顿，这口恶气真是消不掉。
“哼。”
杰瑞笑了一声，咬紧牙关。
也是，自己夹着尾巴活了二十多年，何不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一次呢？管它是死是活，干就完事了。
他一拍腿，站起身来。
“睡吧，明天得早起呢。”
第18章 重返大漏壶
其实杰瑞有些想多了。他忘了卡莉亚可是跟加卢斯和墨瑟齐名的盗贼，自然是想好了下一步才行动。
提示就是杰瑞在餐桌上那番话——墨瑟陆续对公会其他成员下手。
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尽可能给别人制造麻烦，如果能直接除掉就更好，让他们没有机会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所以卡莉亚认为，雪幔圣所打过招呼后，墨瑟可能不会继续留在公会，那只能让卡莉亚有和他当面对质的机会。公会不过是他敛财的工具，是时候走人了。
但其他人对她，或者说对杰瑞的话能相信多少，是卡莉亚无法预测的。能不能说服公会的人一起追捕墨瑟，才是关键。
“看你的了，现在那里我认识的人恐怕不多。”
走在鼠道那熟悉的，臭气熏天的过道里，杰瑞听卡莉亚说了一番，不由得紧张起来。
昨晚那燃烧的决心，这会儿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公会里能听自己解释的，可能只有薇克思和布林乔夫了吧。呃，戴尔文也勉强算一个。
“我，尽力。”
站在大漏壶酒馆的门前，杰瑞深呼吸。
*****
卡莉亚这张脸一出现，就吸引了老板威尔克的目光。他盯着看了一阵，生怕因为不够明亮的灯光而看错，但那的确是卡莉亚的脸。
威尔克立即放下手里正在擦洗的盘子。
“达志，送客。托尼利亚，去告诉布林，就说夜莺来了。”
达志赶走了客人，又锁上门。托尼利亚也走进了仓库。卡莉亚不去管这两个陌生人，朝着威尔克走去。
“好久不见，威……”
砰——
一把小刀从威尔克手里飞出，斜插在卡莉亚身边的桌子上。
“别乱动，卡莉亚。”威尔克抓着另外三把同款小刀，“在布林来之前，就站在原地。”
卡莉亚微微抬头。
“墨瑟呢？”
“你没必要知道。”
说话间，仓库那边的脚步声嘈杂起来。不多时，一群人从那里出现。
尼鲁因，拉维恩，符文，希尔英，维皮尔，这些个人是拿着武器出来的，与达志一起把卡莉亚和杰瑞围住。
然后是布林乔夫，戴尔文和薇克思。戴尔文打量着卡莉亚，按着腰间的匕首，警惕着卡莉亚的每个动作。
薇克思则是盯着杰瑞，惊喜，但更担心。
“先都不要动手。”布林乔夫对大家说，又看向卡莉亚。“我真没想到，你敢到这儿来。”
然后，他的目光平移。
“还有你，杰瑞。你和一个凶手在一起，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哥！你们……不，咱们都被墨瑟骗了！”
杰瑞抢先说道，说得那叫一个恳切真诚。可他身后，希尔英已经把剑举起一些，拉维恩也转向了他。
“我说了，先不要动手！”
布林乔夫突然喝道，让那两人停下了各自的动作。
他瞪着杰瑞，即使现在他对墨瑟多少持有怀疑态度，也不代表容许别人这么说。
毕竟有将近三十年的交情摆在那里。
“你有什么证据吗，杰瑞？”
杰瑞按了按狂跳的心脏，像刚长跑完一样调整呼吸。然后把墓穴里发生的事说出来。
周围的人脸色逐渐变化。愤怒，疑惑，不解。连戴尔文也控制不住表情，眉头拧成了麻绳一般。
薇克思倒是有种舒服的感觉，越听眼睛越亮，但随即又被愤怒所掩盖。
布林乔夫不动声色地听完杰瑞的讲述。说实话，有点不知所措。他认识墨瑟多少年了？墨瑟不该是那种背刺同伴的人。
但杰瑞同样不是，哪怕他才来几个月。从始至终，他没有做过一件对公会不利的事，至少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如此。
这样的人，布林乔夫就是想怀疑，也没有任何理由。
他纠结的样子被卡莉亚看在眼里，是时候了。
“给你看看这个吧，布林乔夫。”
她打开加卢斯的日记。布林乔夫接过来，觉得眼熟。
“加卢斯的那个小本本？”
他见过这个日记，还有上面写满的没人认识的文字。过去加卢斯常常会向他们炫耀。
但这回，不认识的字旁边都添加了译文。
“这是恩希尔翻译的，自己看吧。”卡莉亚说。
布林乔夫迟疑着看了下去，戴尔文也凑过来。
越看，两人眼睛睁得越大。
“这，不可能……”布林乔夫喃喃自语。
“里面怎么说？”杰瑞身后的尼鲁因问道。
“上面说墨瑟曾经悄悄从公会里偷东西，加卢斯当时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事。”
酒馆里顿时沉寂下去。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
公会的财产分两部分。一部分放在大漏壶，属于流水，走公会账面。而经常接手做假账委托的公会，不可能看不住自己的账本，这上面没有能操作的空间。
否则托尼利亚早就人头落地了。
另一部分，或者说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藏在公会的大金库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出来。每个月，墨瑟会在全员在场的情况下打开一次，由他当众清点数目。
这个月已经点过了，大家都亲眼所见，所以根本无法相信卡莉亚的话。
“金库用的锁是特制的，独一无二，除了钥匙没人能撬开。而且需要两把钥匙，墨瑟怎么可能打开？”
希尔英高声说着。他旁边的维皮尔也平静地附和。
“对啊，老大只有一把钥匙吧？然后是布林乔夫和老戴尔文各管一把。”
“话说回来，那些翻译不会是你随便写的吧，卡莉亚？”
拉维恩操着低沉的声音说。他不会因为卡莉亚跟自己都是暗精灵，都是晨风省难民而有所偏袒。
卡莉亚镇定地摇着头，看来光用嘴说还是不够。
可能的话，她不想出最后一招。因为墨瑟有可能看穿她的想法，提前准备，让她彻底失信。
但现在别无他法。
“既然大家不信，”她说，“就打开金库确认一下吧。”
*****
金库设在一条过道的最深处，装着金色的大门。杰瑞路过过道时，总是忍不住向里面望，想象着大门后面能闪瞎他眼睛的金银财宝。
现在，戴尔文，布林乔夫和薇克思站在门前，卡莉亚和杰瑞在三人后面。剩下的人三三两两，把过道堵死。
如果卡莉亚在胡扯，他们八成不等布林乔夫说什么，就直接动手了。
“戴尔文，钥匙给我。”
布林乔夫拿出一把银制的精巧钥匙，又从戴尔文手里接过同样的钥匙，把它们同时插进两个锁眼里。
咔哒——
金门缓缓打开，杰瑞连呼吸都要停了。他曾经很期待看到里面华丽的样子，但现在，他只祈祷这里最好空无一物。
布林乔夫先走进去，薇克思和戴尔文跟着进去，三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
倒是杰瑞，脸色煞白。
金库里，真的如他无数次幻想的那样，堆满了金币、珠宝，还有许多形状各异，但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奇特玩意，装在一个个敞开的箱子里。
难道墨瑟真的看穿了卡莉亚的想法，把东西都归位了？
杰瑞不敢去看那财宝，也不敢回头。身后升腾的杀气，仿佛爬上了他的后背。
“等等，不对劲。”
说话的是布林乔夫。他快步走到一堆珠宝前，抓起一把项链，戒指，仔细地看。
“这，是假的？”
他惊讶地说。戴尔文听了，也赶忙去另一个箱子抄起一把金币。然而不需要细看他就明白。
“这金币里也有不少是假的。”
“去把托尼利亚叫来！”布林乔夫朝外面喊着。
不一会儿，托尼利亚急匆匆跑进来。她在金库那堆可能已经称不上财宝的东西中间走来走去，差不多把所有箱子看了一遍。
“这么说吧，布林乔夫，”她叹了口气，“估计超过一半的东西都变成假的了。”
“超过，一半？”
布林乔夫含糊地重复着，忽然感觉有些眼晕，连忙扶了下墙。
每次财物入库的时候，会有很多人看着，能打开这扇门的也只有三个人。金库的墙壁完好，没有哪里被钻开过。
所以真如卡莉亚所说，墨瑟背叛了公会？
“墨瑟，居然，真的……”
“布林，你还好吧？”
看到布林乔夫有些恍惚的样子，戴尔文关心地问着，虽然他受到的打击不比布林乔夫轻。
“我，还好，”布林乔夫使劲拍了拍脸，“还好……”
“那个混蛋！真干得出来啊！”
薇克思可没法像布林乔夫那么镇定，急得拔出剑来，大步往出走。布林乔夫一把拉住她。
“你干什么？”
“当然是去墨瑟家！把他揪出来问个明白！”
“给我把剑放下薇克思！”
布林乔夫厉声喝止，杰瑞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哥这么生气。就连薇克思也只能乖乖听话，将那锋利的长剑塞回剑鞘。
“我知道了。”
她站到旁边，给布林乔夫让出道来。
布林乔夫走出金库，走过面无表情的卡莉亚，走过外面不知所措的几个人，站在大漏壶蓄水池边，思考起来。
当其他人都过来围着他时，他宣布了个事。
“各位，鉴于金库失窃，墨瑟下落不明，我认为公会已经进入紧急状态。在事情结束前，我要暂时接管公会。谁赞成？谁反对？”
没有人反对。
“那好，咱们先搞清墨瑟的下落。拉维恩，薇克思，希尔英，去墨瑟家里看看。符文，维皮尔和尼鲁因，到城里和驿站去打听。戴尔文去跟玛雯解释一声，告诉她咱们暂时没工夫干活了，跟她想好怎么处理已经接手的委托。所有人记住，一旦发现墨瑟，马上回来报告。”
收到命令，众人马上分头行动去。大漏壶就剩下了杰瑞，卡莉亚和布林乔夫。
“所以，杀死加卢斯的其实是墨瑟吗？”
背对着卡莉亚，布林乔夫这样问着。
“是的。”卡莉亚回答。
布林乔夫沉重地点着头。他快速转过来，郑重地面对卡莉亚，面对杰瑞。
面对过去的错误，以及将来要做的事。
“公会一定会补偿你们，我保证。”
“那都是次要的，布林乔夫。”卡莉亚说，“我必须提醒你，墨瑟是夜莺，而夜莺不只是一个称号。他现在可不好对付。”
“夜莺，”布林乔夫低声说着这个他很久以前就听过的词，“那些传说果然都是真的吗？他们的圣所，还有信仰的阴影女士？”
“千真万确。所以咱们必须有所准备。”
卡莉亚先指了布林乔夫，又指了杰瑞，眼睛闪耀着充满希望的光芒。
“首先，你们两个要和我组成新的夜莺。”
第19章 夜莺再临
“什么？要我当夜莺？”
杰瑞还以为听差了。但见身边没有第四个人，才回过味来，忙不迭地摆手。
“不不不不不，这说笑了。我跟大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怎么能……”
“我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吗？”卡莉亚打断了杰瑞的话，像是有些生气。
“这，确实不会……但为什么是我？”
杰瑞还想说些推辞的话。卡莉亚一根手指点在他嘴上。
“你被墨瑟杀过一次，本来可以一走了之。但你选择回到公会面对他，说明你有勇气，还有对公会的责任心。这很重要。”
“你夸我我是很高兴。可这选夜莺，果然还是得看本事……”
卡莉亚笑着摇头。
“那些本事，假以时日都能练成。但你这阵子的经历说明，你有很强的运气。对盗贼而言，运气必不可少，却无法锻炼。”
“运气？有那么神吗？”
“如果成为夜莺，你就知道运气是多么重要了。”
顺着卡莉亚的话一想，杰瑞大概是找到了自己终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不再提意见。
卡莉亚又转向布林乔夫。
“你呢，布林乔夫？”
她以为布林乔夫话都放出去了，应该不会拒绝。没想到布林乔夫居然也是一脸不太情愿的样子。
“说实话，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信仰可言，也不想和神明扯上关系。要我当夜莺，还是算了吧？”
“这跟信仰无关，布林乔夫。”卡莉亚反驳道，“这就是生意，是任务。阴影女士不在乎信仰，我们与她之间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
布林乔夫听到了一个他非常敏感的词。
“契约吗？那我想知道细节。”
“细节就是，诺克图娜尔将赐予你夜莺的身份和相应的力量，随你使用。而你必须誓死守卫她的庙宇，保守她的秘密。”
说到这里，卡莉亚也看向了杰瑞。
“夜莺死后，他们的灵魂将进入诺克图娜尔的领地，归她所有。”
杰瑞吞了口口水。
来到公会以后，他没事也翻翻书，或者在大街上听出来布道的祭司们讲话。他知道卡莉亚说的是什么意思。
魔神，或者说迪德拉大君，存在于名为“湮灭领域”的地方。那是个与凡界不同的位面，由无数个区域组成的超越人知之地。
据说每个魔神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也可以叫做领域。他们喜欢得到凡人的崇拜、敬畏，喜欢在凡界发展信徒。这些信徒死后，灵魂将进入魔神的领地，归魔神所有。
至于魔神们拿这些灵魂做什么，在你活着的时候，是无法知晓全部的。
这波感觉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啊。
过去，杰瑞从没想过死后的事。但有了几次无限接近死亡的经历后，他多少开始琢磨起这个问题了。显然，把死后的事情交给一个邪恶的魔神，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可杰瑞更不想放任墨瑟逍遥下去。
他看着布林乔夫，坚定地点头。布林乔夫笑了笑，轻捶了下杰瑞的胸口。
“小子还挺有觉悟的，好。如果这意味着墨瑟的死，那也算我一个。”
*****
大约一个小时后，布林乔夫和杰瑞跟着卡莉亚，出现在裂谷城南面一座小山丘的脚下。
这里立着一块孤零零的巨石，被苔藓包裹了大半。四周杂草乱生，几乎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三人一边割开杂草一边前进，来到那巨石旁。
“快三十年了，终于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回想着曾经的日子，卡莉亚感叹了一句，扶住巨石。
“我等，与阴影同行。愿永夜的乌鸦，将黄昏的通道，现于我等面前。”
话音刚落，山脚的某个位置忽然轰隆隆响起来，杰瑞赶忙退后。
他眼看着石壁的一部分逐渐陷进去。陷到某种程度后，又缓缓平移，让出一个缺口。
里面是一扇大门。
“走吧，进去以后听我的。”
卡莉亚说完，便先一步推门而入。杰瑞还在迟疑，布林乔夫按住他的肩膀，一使劲就把他推进门里。
等两人进来，外面又是轰隆隆一阵响，石壁恢复了原样。
布林乔夫好奇地吹了声口哨。
“全自动的，真神奇。”
“这里是夜莺大厅，是夜莺们宣誓和休息的地方，多少能连接到诺克图娜尔的领域。所以是用未知的魔法来运作的。”
领头的卡莉亚走过一个下坡。前面的墙上有一条铁链，她随手拉下去，原本黑乎乎的大厅立刻被无数灯火照亮。
大厅分成两部分。靠近出口的地方非常宽敞，但已成为苔藓和灰尘的地盘。只有一些空箱子，倒下的衣柜，两半的床，告诉人们这里也曾有过些许人气。
大厅最里面是一片水池。正中央一座大平台，上面刻着的图案非常像乌鸦。从大平台上延伸出三座石桥，连接着周围三座位置较高的小平台。
这让杰瑞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是不是所有盗贼公会都喜欢弄个水池子，然后在上面铺桥？显得很有意境？就不能弄成平地么？
“你们准备好了吗？”
卡莉亚的话让杰瑞从吐槽中回过神来。
“我好了。”
“随时可以。”布林乔夫也说。
“那么开始吧。咱们各自站到小平台上，准备向阴影女士宣誓。别担心，我来和她沟通。”
阴影女士，也就是魔神诺克图娜尔吧。接下来，就要面对魔神了。
自打加入公会以后，杰瑞已经经历过不少人生中难得的体验了。但毫无疑问，这次最奇特。跟魔神会面，简直能吹一辈子。
呃，或许闭口不谈比较好。
他的鼻子也在发抖，呼出的气成了似笑似哭的颤音。见卡莉亚先登上中间小平台，他也赶紧跟上，在另一个小平台上站稳。
再看布林乔夫，从容地站在最后的小平台上，面不改色。
所有人就位，卡莉亚平举双臂。
“我呼唤您，诺克图娜尔女士！阴暗的女王，幽影的皇后，请听我倾诉！”
她虔诚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不多时，正中央的大平台那里，只有那里，莫名地暗下去。明明周围全是灯火，却怎么也照不亮那里。
黑暗的范围逐渐向上扩大，如同漆黑的火焰一般升腾。火焰中，隐约现出一个人形。
“啊，卡莉亚，我还在等你的消息呢。你好像弄丢了什么，是吧？”
女人的声音，带着回响，从黑暗的人形中发出来了。
这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很平缓，随和，还有些母性。但却让心脏不住地颤抖。
这就是，魔神。杰瑞震惊极了。
他瞟向卡莉亚，只见卡莉亚单膝跪地，低下头去。杰瑞赶紧照做。布林乔夫像是犹豫了一下，但也跟着跪了。
“我的女士，”卡莉亚继续说道，“在您包容我的失败之前，我来到这里，补偿我的过失。”
诺克图娜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补偿？你早就是我的了，卡莉亚。你签订了契约，却可耻地失败。现在的你，还能带给我什么呢？”
“我带来了两位新人。他们和我一起，愿意再次为您出生入死。我们发誓，会为您取回失去的一切。”
“哦？这真让我吃惊，卡莉亚。显然，你在投我所好。”
“我渴望您的奖赏和喜悦。但现在，我更加渴望叛徒的死亡。”
“复仇……有意思……”
跪着的杰瑞突然全身汗毛倒竖，一股恶寒逼得他哆嗦了一下。
有人在看着自己。不，应该说是魔神诺克图娜尔正看着自己。虽然杰瑞不敢看那黑暗的人形，也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眼睛。但他就是清楚，对方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观察着。
冷汗从杰瑞的后颈渗出，低着的头又低下去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感觉慢慢消失。大厅里沉默了一会儿，诺克图娜尔再次开口。
“很好，卡莉亚。你的请求，我准许了。现在，三位，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卡莉亚站了起来。
“卡莉亚，愿意奉献此身，与阴影女士定下契约。无论生死，都将守护她的一切。”
这个时候应该照着做吧？杰瑞和布林乔夫也站起来，像卡莉亚一样报上名字，向诺克图娜尔宣誓，定下契约。
阴影女士的声音听起来有满意的悦色。
“那么，我在此宣布。”
忽然，从黑色人形中飞出三个同样黑色的，鸟一样东西。它们飞到三人的头顶，化作遮蔽阳光的帷幕，把三人罩住。
“卡莉亚，杰瑞，布林乔夫，我暂时赐予你们夜莺的身份，但也仅仅是身份而已。如果乌木沼泽复原，你们就将得到夜莺的真正力量。去吧，做你们该做的事。”
随着这个声音消失，中央圆台的黑色人形，以及罩住三人的帷幕也一同消失。
杰瑞睁开了因紧张而紧闭的眼睛。
“这，这是？”
他觉得身上套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自己的衣服居然变成了一身黑色的皮甲。
虽然接近于紧身衣，皮肤却没有压迫感。摸上去很坚固，但丝毫不影响动作。非常舒适。
杰瑞看向另外两人，果然他们也穿着同样的皮甲。他这时才看到，原来这皮甲还有披风，以及只露出眼睛的兜帽。但他觉得视野和平时一样。
总结起来就是，这皮甲虽然是穿在身上，却仿佛并不存在。
“太神奇了！”杰瑞一个劲地感叹，“这是什么？”
“夜莺的护甲。”卡莉亚走下平台说，“诺克图娜尔的造物。”
布林乔夫活动着手腕，又挥舞两下胳膊。他倒不像杰瑞反应那么夸张，但如此完美的护甲，他的确是第一次看到，也是第一次穿上。
他耸了耸肩。
“这不会额外收钱吧？”
“公会招人，也得送点武器衣服不是？”
卡莉亚随口回答，又招呼杰瑞过来。
“回去吧。路上我会告诉你们，墨瑟究竟做了什么。”
第20章 盲视者
魔神要求凡人修建庙宇供奉他们，信仰他们，并赐予那些忠诚优秀的追随者以力量或者魔神器。有些魔神还会要求追随者不得放弃信仰或者改变信仰，否则就降下残酷的死亡，以及死后更加残酷的灵魂折磨。
不过并非所有魔神都好这口，诺克图娜尔就是如此。
很多文献，以及与诺克图娜尔接触过的人都证明，这位魔神对凡人的兴趣不大。她与凡人建立的关系，与其说是神和崇拜者，不如说是雇主和雇员。
她并不在乎凡人是否打心底尊重自己，因为双方只是在合作。我给你东西，你帮我办事，仅此而已。
她过去连庙宇都没有，只有少数忠实的追随者知道她零星祭坛的位置。后来，应该是追随者们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堂堂十六魔神之一，阴影女士，怎么能没有庙宇，无人供奉呢？岂不是让其他魔神的信徒们看扁？
于是，一群自称为“诺克图娜尔先知”的人，按照他们以为的，所谓“诺克图娜尔的喜好”，打造了一座供奉诺克图娜尔的庙宇，名为“黄昏坟墓”。位置在天际南部城市佛克瑞斯西面的森林中。
顺便一提，夜莺是被诺克图娜尔赐予力量的守护者，但并不是只有夜莺才能见到她。
可能是追随者们自我满足的举动打动了诺克图娜尔，又可能是阴影女士觉得这帮人实在是傻得可爱，蠢得要命。总之，诺克图娜尔借着追随者们的努力，将黄昏坟墓深处的密室与自己的领地“乌木沼泽”相连，把沼泽的一部分投射到密室内。
这里安置着诺克图娜尔的魔神器之一：骷髅钥匙。有了它，密室才能连接到乌木沼泽和诺克图娜尔，所以基本上是不能动的。
过去也有几次，夜莺们在得到诺克图娜尔允许的情况下，使用骷髅钥匙去完成一些事情。用完必须马上放回原位。
但25年前，它被墨瑟据为己有。
“没了钥匙，乌木沼泽关闭，诺克图娜尔的力量影响不到我们。这是导致公会衰败的直接原因。”
边说边走，三人已经到了裂谷城南大门外。他们摘了面罩，不然难免被风暴斗篷盘问一番。
不过杰瑞更在意卡莉亚说的“直接原因”。
“因为钥匙丢了，她生气了？”
“当乌木沼泽开启的时候，诺克图娜尔会赐予盗贼们运气。”走在前面的卡莉亚头也不回地说，“沼泽一关，运气就没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布林乔夫说。
“比如，开锁的时候恰好有卫兵经过。偷东西的时候，目标恰好转过头来。你踩点一间房子，偏偏你去的那天，房子主人临时改变计划。诺克图娜尔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影响我们。”
这话可说到布林乔夫心里去了，他已经想到过去多少次吃瘪的经历。
正所谓百因必有果，虽然这原因在昨天听起来还很扯淡。
“那么诺克图娜尔说的归位，指的就是钥匙归位喽？”杰瑞点着头说，“话说为什么墨瑟要拿那把钥匙？”
“因为骷髅钥匙能够打开世上任何一扇门，不管用的是什么锁。”
杰瑞吃惊地睁大眼睛。他弄清了一个之前想不通的事。
“但钥匙的力量远不止如此，”卡莉亚继续说道，“它还能打开人们身体的枷锁。”
“身体的枷锁？”
“就是解开你身体潜藏的能力，拓展你的思维。墨瑟的身体能力之所以突飞猛进，应该是他用了钥匙的结果。”
所以在雪幔圣所里看到的那个非人动作，其实是开了挂？杰瑞多少有些失望了。
“我记得他还有一个放出冲击波的招式……”
“那是诺克图娜尔赐予的特使之力，她会为三个夜莺赐予不同的能力。墨瑟拥有的是冲突特使，直接攻击敌人，简单粗暴。”
听卡莉亚这么说，杰瑞已经十分理解，为什么墨瑟不惜谋杀加卢斯，也要偷走钥匙了。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萌生了占有钥匙的念头。
好吧，占有不合适。但要是能用一次，哪怕一次，说不定就能弄清自己那“神秘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还是考虑怎么对付墨瑟吧。
*****
晚饭前的时候，公会剩下的人陆续回来，全员在大漏壶集合。
大家对夜莺的重新成立没什么意见，只是杰瑞身上集满了不服的目光。
他回到大漏壶就把面罩戴好，不然感觉承受不住质疑的眼神。幸好有卡莉亚解释，质疑声才算勉强压下去。
“居然让你抢先了。”
先回来的薇克思得知杰瑞居然成了夜莺的时候，上去一把抽掉杰瑞的面罩，看到确实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表情。
“就算卡莉亚那么说，我还是接受不了。”她说。
杰瑞有点委屈：“我也不是想当才……”
“不过，这也是你给自己争取的东西。”
薇克思别过脸去。
“总之，先恭喜了。”
她这话说的声音还是小，杰瑞大概听懂了几个字。正想细问，薇克思已经走到布林乔夫面前。
还掏出了一张地图。
“这个，在墨瑟家里找到的，上面还有详细标记。”
布林乔夫只看了一眼，便有惊讶之色。
“厄肯萨德的地图？”
“那是个什么地方，大哥？”杰瑞也走过来。
“当初加卢斯专门成立了一个寻宝小组，四处调查值得下手的地方。学院，博物馆，豪宅，等等等等。墨瑟接管公会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有五十个目标。”
“这事我也听说过，”卡莉亚附和道，“现在呢？”
“大部分都搞定了。”
布林乔夫停了一下，有点惋惜地看了眼金库那边。
“还有几个比较危险的地方吃不准，就没下手。这个厄肯萨德就是。”
他卷起地图，装进腰包。
“那是个矮人遗迹，据说里面有‘雪精灵之眼’，价值连城。不过咱们还没确认过。”
“我想用不着确认了。”卡莉亚瞟了眼布林乔夫的腰包，“既然地图在墨瑟家里，可以认为墨瑟打算去拿。”
“然后后半辈子吃穿不愁。”薇克思狠狠地说，还啐了一口，“那个狗娘养的，偷了这么多东西还不满足！”
看来，下一个目标已经明晰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布林乔夫。
他会意地点着头。
“所有人明天一早出发，去厄肯萨德！”
*****
墨瑟绝对是故意的。这是公会上下的一致判断。
哪怕是最笨的贼，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行踪随随便便放在家里的桌子上。这就不是一张地图，是挑战书。
他知道公会不会放过他，所以用这个办法引公会的人来一网打尽，以解后顾之忧。
而他选择的地点，的确够格当决战的舞台。站在厄肯萨德外，杰瑞如此想到。
这个地方完全是一座有着矮人特色的要塞。平整的，大块的方形巨石组成墙壁，围出一个能把领主宫殿装进去还绰绰有余的空间。
最里面是要塞的入口建筑，按诺德人房子的高度看，差不多有六层高。以此为中心，院子里高塔林立，互相之间以过道连接。
大门由黄铜色的，矮人特殊方法锻造的“矮人金属”制成，但早就躺平了。同样躺平的，还有院子里数不清的尸体。
他们是以这里为据点的强盗，想必是死于墨瑟之手吧。
布林乔夫检查了两具尸体，感觉他们也就死了一天。或许墨瑟在估算公会赶来的时间，刚进去没多久。
有意思。
他转过身，面对着公会的兄弟姐妹们，所有能打的都来了。在他印象里，公会从来没有哪次任务是全员出动。
“多的我就不说了。一句话，墨瑟必须死！”
“墨瑟必须死！”
众人喊过话，跟着布林乔夫涌进入口。
*****
“哇，真厉害。”
进去没多会儿，杰瑞的好奇心就被矮人建筑里奇特的构造吸引。
这里没有火把，墙上安着许多会发光的方块，靠近了能听到兹兹声，像是电。
其他地方也与诺德，不，是与整个泰姆瑞尔大陆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到处可见金属的管道，齿轮，栅栏，大门。而且这地方应该早就没人了吧？但墙上像玻璃一样的管道仍然在发光。
一些机械时不时喷出蒸汽，发出呜呜的声音。齿轮也在缓缓转动，不时传来碰撞的声响。闷热的空气，并不算高的举架，狭窄的走廊，杰瑞感觉是在一个机械生物的肚子里行走。
怎么感觉像闹鬼了似的？
“干什么呢？你可是夜莺，专业点，别忘了咱们干什么来了。”
应该是看到杰瑞不时东张西望，旁边的薇克思提醒道。
“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
杰瑞赶紧放下自己的好奇，集中注意力，跟着大队人马深入进去。
厄肯萨德的内部远比它从外面看上去的要巨大。杰瑞不知道大家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但基本是一会儿一个岔路口。要不是布林乔夫手里有地图，绝对会在这里迷路。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扇起码有五米高的大门前。门半开着，穿过它，眼前豁然开朗。就跟从鼠道走进大漏壶那个感觉差不多。
这回，连那些时刻保持警惕的老练盗贼们也忍不住被吸引。
这里的空间之大，恐怕能装下三分之一的裂谷城。周围也不再是有着人工痕迹的巨石和金属，而是天然的山石。能发出银色光芒的，叫不出名的植物，像粉末一样涂抹在上面。
从上到下，满是银光，一如夜空里的星群，洒在倒塌的建筑上，碎石上。
以及……
“都注意！敌人！”
布林乔夫发出警告。所有人一齐亮出武器，面对前方逼近的成群生物。
太多了，数不清。
它们是人形。或许是这光芒的缘故，身体是银白色，看起来有些纤细，不够强壮。
它们拿着剑，斧，弓，走起路来弯腰驼背，活像一群运动不良的老人。
还有那张脸——姑且称之为脸吧，杰瑞根本看不清上面的眼睛和鼻子，只能大致看到咧开的嘴，以及又尖又长的耳朵，像精灵似的。
等等，像精灵？
“这些难道是……”
“现在叫伐莫，”薇克思的手磨拭着长剑说，“过去叫雪精灵。听说很久以前，他们被诺德人赶到地下，和矮人结盟又遭到背叛，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哇哦，真让人同情。”戴尔文转了转手里的两把匕首，“也许可以跟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像放过墨瑟一样放过咱们？”
“玩笑还是到此为止吧，戴尔文。”卡莉亚握紧了她的弓，“恩希尔说过，伐莫现在除了仇恨和敌意，已经没有其他念头了。”
“那咱们还等什么？”
布林乔夫活动着肩膀，长剑一横。
“杀过去！速战速决！”
第21章 BOSS【墨瑟·弗雷】
当杰瑞眼看着那一大群，少说也有六七十的伐莫全都倒下的时候，他重新认识到为什么公会尽量不用杀人去解决问题。
因为这帮人动起手根本停不下来。干脆利落，杀一人最多三剑。薇克思甚至几乎全是一击致命。
他们还具有良好的视野和意识，所有人绝不冒进，互相弥补死角。伐莫大军能围住他们，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这就叫专业。
杰瑞更觉得有愧了。他一个都没干掉，明明带了两把剑。趁大家刚打完，他赶紧找个尸体捅几下。
偏偏被薇克思看到。
“你干啥呢？”
“这个好像没死透。”
薇克思眉毛一挑，转过身去。杰瑞清楚地看到那女人的手捂在了嘴的位置上，身子还有些抖。
可恶，好羞耻。
“都搞定了？集合。”
布林乔夫招呼大家过来，又拿出地图看了看，无奈地摇头。
上面的标记就到这里，剩下的只能自力更生。
他想了想。
“维皮尔和符文回入口，确保退路。拉维恩，希尔英和蓝宝石留在这里，负责传递消息。其他人跟我来。”
一行人便分成三组。维皮尔和符文原路返回。拉维恩，希尔英和蓝宝石在废墟里找到合适的藏身位置。布林乔夫带着剩下的人穿过废墟，继续前进。
当他们来到废墟另一侧，走进同样是五米高的大门后，周围就变回了矮人风格的墙壁和管道。
不同的是，能听到水流的声音，管道也粗了不少。附近可能有地下水，或者头顶是湖泊吧。
相同的是，又遇到岔路了，而且是四条。
众人有些泄气，再分兵行动可不明智，万一又遇到伐莫会很危险。它们虽然瘦弱，但数量很多，又异常疯狂。刚才那一战赢得也不轻松。
“怎么办，布林？需要我去探个路吗？”戴尔文看了看这四条路，问道。
布林乔夫没回答。只见他视线下移，忽然走上几步蹲下去，捡起一枚戒指。
很熟悉的戒指。
“墨瑟的。”
其他人也凑上来看。没错，这上面的图案，和公会人手一个的乌鸦硬币一样，而且更加精细。
这是墨瑟一直戴着的公会大师戒指，却掉在这里，掉在离其中一条岔路比较近的地方。
真是个明显的挑衅啊。布林乔夫冷笑了一声。
“尼鲁因，希利克，你们去通知拉维恩他们过来，可别搞错方向。咱们该去见老朋友了。”
*****
终于到了。
面前这扇门与之前的黄铜色门不同，是一扇镀银的大门。布林乔夫用力把它推开，卡莉亚，戴尔文，薇克思和杰瑞紧张地握着武器。
“嚯。”
门后是个洞窟，但有很明显的人工痕迹，增加了些许神圣感。正中间是一尊十米多高的铜像，头几乎要顶住洞顶。四周的石壁充满银色的光辉，仿佛是为了照耀这尊巨像。
它是一个和颜悦色的精灵，盘腿而坐。右手立着法杖，左手拿着书本，双臂张开，像是要将力量和知识无私地授予它的子民。
“这就是雪精灵的雕像，但……”
卡莉亚仰望着她在恩希尔的书上见过的雕像，目光集中在雕像的眼睛上，那里是两个空洞。
“眼睛呢？”
“你说的，可是这个？”
熟悉的声音从雕像那边传来，熟悉的身影从雕像头部的后面出现，胳膊还夹着一块亮闪闪的大号宝石。
下面的众人立刻怒气拉满。
“墨瑟·弗雷！”薇克思吼着，恨不得马上冲上去砍了他。
“呵呵呵呵……”
墨瑟发出一连串冷笑，笑得很开，毫不拘束。
忽然，他扔掉雪精灵之眼，两手一抬。
“不好！散开！”
察觉不妙的卡莉亚发出警告，众人立刻四散。
砰——
墨瑟手中射出冲击波，命中了大门上方的墙壁。
洞窟如地震般晃动。被命中的墙壁炸成几块巨石落下，把大门堵死。洞顶也不断落下碎石，有些碎掉的地方漏了水，像小瀑布一样落在洞里。
“别想跑！”
墨瑟的手没有放下，而是再次射出两道红色光波。
一道命中了布林乔夫，另一道命中了戴尔文。
“这，是？”
“奇怪，我控制不住……”
两人被红光包裹，感到身体失去了控制。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却像被操纵了一样。
布林乔夫突然向卡莉亚挥下武器，戴尔文的匕首也捅向了薇克思！
“色老头你疯了！”薇克思艰难地架开戴尔文的匕首，她感觉对方的力气比平时还要大。
“诡计特使之力？”卡莉亚躲过布林乔夫的攻击，“怎么可能？墨瑟你已经不是夜莺了，居然还有其他特使的力量？”
看着下面四个人内斗，墨瑟哈哈大笑。
“骷髅钥匙岂是你能想象的存在！卡莉亚，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根本斗不过我！”
“大哥！戴尔文叔！你们清醒一点啊！”
唯一没中招的杰瑞焦急地喊着。但诡计特使可是魔神的力量，怎么可能是凡人能反抗的。
“杰瑞，看你的了！”和戴尔文打得难解难分的薇克思抽空喊道。
“干掉墨瑟！不然他会一直这么做！”被布林乔夫压着打的卡莉亚也命令道。
对，干掉墨瑟。现在能动的只有自己了。
杰瑞毅然面对那个杀死过自己一次的男人，摘下面罩。
墨瑟看到了一张愤怒又冷静的脸。他信步从雕像身上走下。
“做个了断吧，杰瑞。”
*****
洞窟里轰隆的响声更频，不绝于耳。洞顶漏下的水更多，能踩出声音。不快点解决，这里就要被落石和水填满了。
但杰瑞无论如何都要先问清一件事。
“你为什么要针对我，墨瑟？”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墨瑟落在地上，拔出剑和匕首。
“当初布林乔夫把你带到我面前时，我就感到风向有变。身体在蠢蠢欲动，像是被什么刺激了。我平时把感情隐藏得很好，但是你，居然让我下意识地露出了杀气。”
他的剑指向杰瑞。
“那时我就明白，你我绝无友好相处的可能。就像现在，我们中间必须倒下一个。”
杰瑞不解地皱起眉头。
“就因为这种理由？”
“这算不上理由，只是一种直觉，而盗贼应该相信直觉。后来的事情也证明我想的没错。你几次超乎我的意料，到最后我不得不亲自解决你。”
墨瑟平移两步，恢复了平时那个严肃冷酷的公会大师形象。
但现在的杰瑞，已经不惧怕这个脸色了。
“那可真是荣幸啊。既然这样，我也按我的感觉办事吧，墨瑟。交出骷髅钥匙，接受公会的审判。”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瑟迸发出一阵狂笑。笑到弯腰，笑到仰天，笑到不能自已。
“蠢，货！卡莉亚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盗亦有道？黄昏坟墓？夜莺誓言？全是屁话！”
他瞪起眼睛，样子无比邪恶。
“诺克图娜尔才不管你的死活！八圣灵算什么？十六魔神又算什么？所谓神明，不过是没有了凡人的信仰，就会被遗忘无视的可怜存在！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靠本事得到力量和财富，凭什么要被你们说三道四！”
“但公会有公会的规则！”杰瑞勇敢地迎上一步，“你偷走的财富是大家共有的东西！你坏了规矩，还有脸说这种话吗？”
“哈，小鬼！你以为披上夜莺的衣服，就高人一等了吗？你和我是同类！不管说得多么好听，盗贼都是靠着卑鄙的手段，靠着伤害别人陷害别人来喂饱自己的垃圾！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墨瑟高亢的喊声，像是加速了洞窟的崩坏，轰隆声好像更加频繁了。
杰瑞则报以平静的回答。
“区别就是，我有着绝不会伤害和背叛的人，因为他们愿意相信我。我的确为了活命抛弃了很多东西，但绝不会抛弃我的底线！”
他戴好面罩，抽出双剑，一前一后，拉开架势。
“如果说你我之间要倒下一个，那个人将是你，墨瑟！”
墨瑟的表情变了，添加了厌恶的神色。杰瑞那个态度，那个眼神。
太厌恶了！
“别以为当了夜莺就牛逼了，杰瑞！今天，我的剑就要痛饮夜莺之血！”
*****
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开始了。
虽然亲眼看过，但亲身体验之后，杰瑞重新感受到了公会大师有多强。
他根本没有还手的工夫。墨瑟的剑大开大合，限制了他的动作。匕首又无孔不入，让他必须时刻提防。
他想拉开距离，对方直接射来冲击波，正中胸口，把他轰出去几米远。
“可恶！”
杰瑞赶紧爬起来。若不是身上的夜莺护甲，他早就被墨瑟切成碎片了。
既然如此，不妨相信这护甲的力量，全力进攻！
他基本放弃了防守，跟墨瑟对攻起来。其实单论反应速度，杰瑞并不输给墨瑟。他欠缺的是技术和经验，这就用装备和气势来弥补。
他硬抗墨瑟的攻击，不停地挥剑，进攻。护甲被砍得伤痕累累，但只要还没破，那就继续这么打。
相比之下，墨瑟穿的只是公会大师的护甲。虽然也挺结实，但远不如有魔神加护的夜莺护甲，可没法像杰瑞那样硬抗。
面对杰瑞不要命的猛攻，墨瑟竟逐渐应接不暇。形势从一边倒变成了对峙。
“臭小子别得意！”
墨瑟挡开杰瑞的剑，连退几步，稍事休息。他之所以没把杰瑞卷进诡计特使，就是要亲手结果他，却没想到这小子如此难缠。
不能再拖了。洞顶漏下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塌下来。
“到此为止了，杰瑞！”
墨瑟忽然大喝一声。下个瞬间，他被一道翻滚的蓝黑色光圈包裹。
消失不见！
“什么？”
杰瑞一愣神。但扑面而来的杀气，还有地上踩水的声音都在警告他，墨瑟正朝他杀过来。
可杰瑞完全不知道墨瑟从哪个方向进攻。就在他愣神的工夫，身上已经挨了两下！
“呜！”
“杰瑞小心！”
还在跟布林乔夫死磕的卡莉亚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赶紧提醒杰瑞。
“那是暗影特使的隐身！但你是夜莺，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到墨瑟！”
杰瑞跑出一段距离，马上转身。他瞪圆了眼睛，按卡莉亚说的，仔细观察。
你别说，真的能看到。
墨瑟的隐身不是彻底消失。认真看就会发现，周围的景象有些许变形，从而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问题是，这是在墨瑟杀到眼前时才看出来的啊！
“呃啊！”
杰瑞格挡的同时身子急速后仰。可他一动起来，就无法专心看清墨瑟的轮廓。
反倒是墨瑟有了刚才杰瑞的气势，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砍，攻势越发凶狠。
咔——
杰瑞的胸甲碎了一块。墨瑟迅速跟上，匕首直插过去！
没有命中，杰瑞躲开了，但还是被刮出了血。
不行，墨瑟根本不给自己观察的时间。看不到，无法反击，无法防御，体力又快见底。
“杰瑞！”薇克思也是看到了杰瑞的困境，她甚至冒出了杀死戴尔文的想法，“色老头你还不住手啊！”
“我倒也想啊！可真的……”
戴尔文嘴里说着不要，手里的匕首却是毫不留情。布林乔夫和卡莉亚那边也没有丝毫好转，地上的积水已经逼近了膝盖。
怎么办？
杰瑞调整着呼吸，恢复站姿。他还没有放弃。因为他仍然有制胜的武器。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打得热火朝天的四个人。
“你还有心思东张西望！？”
墨瑟再次杀来。杰瑞虽然看不清，但毕竟跟墨瑟打了半天，多少知道墨瑟的习惯，便凭着感觉去格挡反击。
至于能成多少，听天由命吧。
战斗继续。但杰瑞的动作越来越单纯，越来越笨，连脚步也慢了。
更奇怪的是，他没有观察墨瑟的动静，却总是看向四个同伴。
“别管我们，杰瑞！动起来，不要停下来啊！”
卡莉亚着急地喊着。她可不想杰瑞因为担心自己被墨瑟杀死，那就真的全灭了。
然而杰瑞依旧是东张西望，漫不经心。眼看身上的护甲越来越破，性命行将不保。
“真让我失望，杰瑞！夸下海口的结果就是这副德行？”
墨瑟走了几步，最后观察一下杰瑞的动作。发现那小子傻站着，根本无心应战，这不是等死么？
于是他挺起长剑，一鼓作气冲上去！
“那就结束吧！”
但这个时候，杰瑞突然动了。
低下身，双手按进水里，发出必胜的怒吼。
“要死的是你，墨瑟！！”
兹啪——————
第22章 黑暗回归
逆转的一幕，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伴随着雷霆的轰鸣，杰瑞双手放出强大的电流，把地上形成的水池整个通电。而这个时候，薇克思，戴尔文，卡莉亚和布林乔夫，恰好正站在崩落的巨石上。
只有墨瑟，被电流完全命中！
“呃啊啊————！！”
逼近膝盖的水，增强了电击的威力。墨瑟哆嗦到站立不稳，匕首也掉进水里，两手颤抖着，拼命握住剑，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
但他已经没有精力维持特使之力了。戴尔文和布林乔夫终于停了下来，而他也现出了身形！
“呜哦！”
抓住机会的杰瑞毫不犹豫，直冲过去。双剑并举，自下而上，一齐刺出。
这次，轮到墨瑟被刺穿胸膛！
“唔……咳啊！！”
他还没从电击的麻痹中完全恢复，身体便再也无法动弹。他大口地吐血，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两柄插进胸口的剑。
而杰瑞的魔法更让他不敢相信。
“咳，咳……你，什么，时候……”
“机密事项，无可奉告。”
“原，原来你，刚才，看的，是……”
“不是说了吗？我和你……”
杰瑞猛地拔出满是鲜血的剑，踢开墨瑟，任其倒在水中。
“……有区别！”
最后的话，墨瑟大概是没有听到，他已经闭上眼睛。其他人也走过来，他们看到墨瑟的确是死了。
卡莉亚在墨瑟的衣服里，摸出了骷髅钥匙。
“咱们走吧。”她说。
“可以啊，杰瑞！这次多亏有你了！”
布林乔夫搂着杰瑞的肩膀，又用力拍了两下。戴尔文也露出了罕见的兴奋，使劲锤他一下脑袋。
“总让我们这么惊喜，小子，什么时候还学会放电了？”
杰瑞挤出很勉强的笑。他快累得站不住了，和墨瑟战斗的紧张，又让心脏突突个不停。
“算是我的，秘密吧。”
薇克斯的手指敲了敲杰瑞的脑门，像敲门一样。
“你知道我最讨厌故弄玄虚了，回去我可要问个明白。至于现在嘛……”
她回过头。洞顶又在轰隆隆地响，碎石不断往下砸。没有时间在这里庆祝胜利了。
“赶快吧，”布林乔夫说，“把石头撤走，全体跑路！”
*****
结束了，至少暂时是这样。所有人平安无事地走出了厄肯萨德，不过要做的事还没完。
没了公会大师，公会需要认真考虑接下来的领导问题。布林乔夫打算带着大家先回大漏壶，商量今后怎么办。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应该继任公会大师，不过布林乔夫本人没那个意思。不管怎样，多少得征求玛雯的意见，工作需要交接，金库的第三把钥匙得找个新主人。事情太多了。
而骷髅钥匙也需要归还。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卡莉亚和杰瑞两人。两人在第二天的黄昏，站在了黄昏坟墓外面。
这个入口就是一个洞口。走进去，才在洞窟里看到黄昏坟墓紧闭的大门。中间的楼梯两旁，分列着数个半人高的火坛，正熊熊燃烧。
“一切如故呢。”
望着火光中的大门，卡莉亚有了回家的感觉。杰瑞感觉此刻的她，真像个归乡的游子。
“回天际的时候没来看看么？”
“我一个没能完成使命的夜莺，哪有脸面踏进这里？不过，现在可以了。”
卡莉亚把骷髅钥匙递给杰瑞。
“这份殊荣，就交给你吧。”
“这倒是可以，”杰瑞拿着钥匙说，“可如果你没来过，那到底是谁点燃了这些火？”
“来者何人？”
就在卡莉亚也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一个幽幽的男人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回响。听起来就不是从声带发出的，没有底气。
接下来，从那大门里，穿出了一个幽灵。被白色的光包裹着，人形的幽灵，悬浮于地面，向两人慢慢飘来。
“哇！”
杰瑞头一次见到幽灵，吓得跳了起来，差点拔剑。不过那幽灵似乎没有敌意，只是轻轻落在地上。
“这里是属于黑夜的神圣殿堂，我已守护它二十余年。两位……”
他的话停住。杰瑞感觉幽灵在盯着他们，虽然幽灵并没有五官。
“你们，穿着夜莺的护甲？这，难道是……”
“加，卢斯……”
卡莉亚喃喃地说着那个名字，走过去。她摘下面罩，火光将她的那张再也无法掩饰的，激动的脸，完全照亮。
那幽灵转向了她。
“卡，莉亚？你还活着！”
“是我，加卢斯！”
卡莉亚快走几步，胳膊正要举起来，很快放下了。
但满心的喜悦，肯定不会再放下。
“能见到你，太好了，可为什么你在这里？”
加卢斯沉默了一下。
“墨瑟偷走了钥匙，导致乌木沼泽关闭。我被墨瑟杀死以后，没法通过沼泽前往诺克图娜尔的领地。但又被黄昏坟墓的力量束缚，无法离开。我只能等，等着有人揭发墨瑟的行径，取回钥匙。”
“加卢斯……”
“可我更担心你，卡莉亚。”
加卢斯抓起卡莉亚的手，若有若无的冰冷，即使隔着手套，卡莉亚也感觉得到。
“我怕你和我一样遭到墨瑟的毒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没事的，可不光是我。”
卡莉亚冲杰瑞一点头。杰瑞还正吃着狗粮呢，赶忙走过来。
“他叫杰瑞，和布林乔夫一起，我们组成了新的夜莺。”
“然后，杀死了墨瑟。”
杰瑞亮出钥匙，他感觉加卢斯身上的光闪耀了一下。
“钥匙！你们找回了钥匙！”
虽然看不出表情，加卢斯一定很欣慰吧。他甚至还像水中倒影一样微微颤抖，叫杰瑞担心他是不是马上要高兴得升天了。
“终于，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啊，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加卢斯飘起来，手指向大门。大门逐渐打开，亮出后面的厅堂。
“走吧，让咱们去归还钥匙，纠正一切。”
*****
单看黄昏坟墓里的样子，让人看不出这是盗贼守护神的庙宇。这里有讲学堂，有图书馆，有能供上百人居住的宿舍。当然，少不了有盗贼特色的东西，比如用于练习的机关房，武斗房，以及大型的炼金室之类，一应俱全。
即便桌子损坏，书籍破旧，设施老化，药草腐败，杰瑞还是能想象出，这座庙宇曾经兴盛的样子，想象那些年轻的盗贼们，在这里接受诺克图娜尔的信仰。
穿过这些常规房间后，他们像是来到了庙宇的尽头，诺克图娜尔的雕像前。
那是一位穿着兜帽长袍的妇人，自然展开的双臂上，还有头顶上，各落着一只乌鸦。杰瑞盯着乌鸦多看了一会儿，又拿出自己的公会硬币，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话说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向阴影女士献上她最喜欢的礼物了。”卡利亚说。
雕像两边的墙上，挂着燃烧的灯台，照亮了雕像。卡莉亚随手抓起一把土，撒进每个灯台，把火熄灭。周围逐渐暗了下去。
但是，雕像后面的墙壁，拖着声响，缓缓打开。
杰瑞不由得笑了一下。也是，没有比黑暗更能取悦诺克图娜尔的了。跟着卡莉亚和加卢斯，他踏进了墙壁的缺口。
当缺口完全恢复原样时，杰瑞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接下来怎么办？”
“举起钥匙，夜莺，”加卢斯说，“然后，你就能看到乌木沼泽的真相。”
杰瑞高举钥匙。脚下，紫色的暮光突然涌起，升腾，给四周添加了异样的色彩。
他感到地面似乎塌陷了，但他并没有失衡，急速坠落，而是慢慢飘到下面。
借着暮光，杰瑞发现他已身处石窟中。地上，有三个黑地白色的圆形图案，看上去好像是新月，半月和弦月。
正中间，三个“月亮”围着一圈隆起的平台，像是井口，但被严密地盖住。而盖子正中央，有一个锁孔。
这就是，乌木沼泽。那么，要做的已经很明显了。
握着骷髅钥匙，杰瑞一步步踏上平台，把它插进锁孔。
轰隆隆——
石窟震动起来，锁孔逐渐扩大，将钥匙吞噬。杰瑞急忙退后，平台的盖子快速打开，现出了一个紫色的，混乱不清的空间。
从这里，升起了外面那尊雕像的主人。
诺克图娜尔。
她比雕像更为高大，黑色的长袍轻轻飘舞，手臂上的三只乌鸦，正好奇地望着面前跪下的两人一鬼。
“啊，我有很久没有来到这边的世界了。”
诺克图娜尔俯视着她的仆人，这声音比杰瑞在夜莺大厅里听到的还要震撼。身上的暮光，更添加了难以琢磨的神秘。
杰瑞马上老老实实地跪好。
“又或许，只是一瞬。而一瞬，即是永恒。”
阴影女士继续说着，随即看向加卢斯。
“加卢斯，既然钥匙归位，是时候，履行你的契约了。”
“我属于您，阴影女士。我将融入阴影中，庇护我的兄弟姐妹。”
他站起来，看向卡莉亚。
“以及，我的爱人。”
“加卢斯……”
卡莉亚知道自己应该跪着，但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她想说些话，说些……像一个爱人说的话。
可最后，还是变成了最习惯的文字。
“……再见，加卢斯，与阴影同行。”
“与阴影同行，卡莉亚。”
加卢斯飘到诺克图娜尔面前。诺克图娜尔张开的双臂，将加卢斯围住。下一秒，那个幽灵就被乌木沼泽里的暮光包裹，消失了。
“接下来……”
阴影女士顿了一下。
“不要以为我会生气，夜莺。你们完成了使命，守护了乌木沼泽，以及身为夜莺的使命。这份荣誉值得你们说一辈子，光宗耀祖了。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是虚词，还是来谈谈报酬吧。”
怎么感觉，这魔神好不正经啊，杰瑞暗暗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心思，诺克图娜尔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卡莉亚身上。
“卡莉亚，尽管你有过失败，但你弥补了自己的过失，完成了任务。所以，我宣布恢复你夜莺的完整身份，赐予你夜莺之力。去选一个吧。”
“感谢您的包容，阴影女士。”
卡莉亚谢过后，马上走向那弦月的图案，站在上面。一道暮光立刻在她头顶落下，然后钻进了她的身体。
“还是隐身更适合我。”她笑着对杰瑞说。
诺克图娜尔点点头。
“布林乔夫在哪里？”
“大……布林乔夫有些事，没有来。”杰瑞答道。
“罢了，记得叫他来领取他的报酬。下一个，杰瑞。”
杰瑞立起身，诺克图娜尔看着他的眼睛。
“你身为夜莺，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我宣布赐予你完整的夜莺身份和夜莺之力，去选一个吧。”
但是，杰瑞没有动，也没有去看新月和半月的图案。
而是说道。
“我想，要求一件事。”
第23章 魔从者
卡莉亚有些惊讶地望着杰瑞。夜莺并不是不可以向诺克图娜尔提要求，不过基本都是些更换特使之力，获得短暂的祝福，修复夜莺护甲之类的小事。
但她感觉，杰瑞并不是要说这些。
“说来听听。”诺克图娜尔说。
杰瑞思考了一下。
“自从我加入公会以来，墨瑟便视我为眼中钉。其中理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之后，我被他百般针对，设计陷害。他甚至杀死我一次，幸亏有卡莉亚相救，捡回一命。那时候，我其实可以一走了之，放下公会的身份，换个新生活。但我还是跟着卡莉亚，走到了今天这步。”
一番话说得卡莉亚莫名其妙，不知道杰瑞想要干什么。就连诺克图娜尔，也不解其中之意。
“那么，你的要求是？”
“我选择成为夜莺，取回钥匙，都是我的分外之事。而且，我不像卡莉亚有过失之处，墨瑟也是我一个人杀死的。所以……”
杰瑞深吸一口气。
“我要求得到一份额外的报酬。”
此言一出，卡莉亚那几乎没皱起过的眉头，立刻锁在一起，是任何开锁器都打不开的那种。
就算夜莺和诺克图娜尔是契约关系，不需要敬仰和崇拜。但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不干活白拿钱的道理啊。
“杰瑞，还是不要得寸进尺了。”
“我没有得寸进尺，”杰瑞毫不退让，“我又没有说谎。我的要求也完全合理。”
“但是……”
“卡莉亚，”诺克图娜尔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杰瑞所言，可是事实？”
卡莉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声“是”。
“嗯……”
阴影女士陷入沉思。乌木沼泽的光辉似乎忽明忽暗，不安地跳动着。三只乌鸦频频扭头，有的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杰瑞淡定地望着诺克图娜尔，其实心里慌得一批。虽然是一鼓作气说了出来，但，自己真的，向一位魔神，提要求了啊。
他相信诺克图娜尔不会杀死自己，好歹他也算个夜莺。至于说要让自己走点霉运，嘛，无所谓。
这是达成目的的好机会，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紧张的空气凝固了一段时间，被诺克图娜尔的回答打破。
“有道理，我同意了。让我听听，你的欲望吧。”
卡莉亚简直不敢相信。不是诺克图娜尔的回答，而是杰瑞，一个新人，居然真的跟魔神做成了契约之外的交易。这种事过去也发生过，但从不会发生在一个新人身上。
杰瑞更是大喜过望，他都已经做好被诺克图娜尔赶出去的准备了，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虽然，他想要的不是什么富贵。
“我想，请诺克图娜尔大人，对我使用骷髅钥匙。”
嘎嘎嘎——
诺克图娜尔身上的乌鸦立刻大声叫起来，像是它们也理解了杰瑞的要求有多么无礼。不，那也可能是代替诺克图娜尔表达愤怒。无论怎么想，这个要求都太过离谱。
卡莉亚再也忍不了了，几步走到杰瑞跟前。
“适可而止吧杰瑞，魔神器不能轻易让凡人染指。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个墨瑟？”
杰瑞干脆不去看卡莉亚：“说不说，在我。同不同意，在阴影女士。不好意思卡莉亚，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你说什么？”
“且慢……”
又是诺克图娜尔打断了两人。她的手微微抬起，墙壁上便现出一扇发出紫色光芒的大门。
“卡莉亚，你先退下。”
命令不能违背。卡莉亚有些怨怒地看了杰瑞一眼，走了出去。
乌木沼泽里，只剩下一人，一神。
“说说你的理由吧，杰瑞，就像刚才一样。”
理由，只有一个。
“我从加入公会那天起，每当有生命危险时，我就会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我会看到一个身影，我会不由自主地模仿它的动作。清醒过来时，我已经摆脱了危险。我由此学会了很多东西，甚至还有魔法。但我也越来越不知道，我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杰瑞再次跪下，手扶胸前，仰望诺克图娜尔，像一个渴望得到母亲肯定的孩子。
“我无意冒犯阴影女士，更没有墨瑟那样的不轨之心。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诺克图娜尔轻轻点头。有意思，杰瑞这种现象，她听说过几个。有的凡人，确实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却不自知。而那些人的下场，都非常……有趣。
至少，是从魔神角度来说的有趣。既如此，不妨当个消遣吧。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你有渴求内心的欲望，也有与之相当的力量。你的请求，我准许了。”
“感谢您容忍我的任性，阴影女士！”
“那么，站好，不要动。”
随着诺克图娜尔的手势，骷髅钥匙从她的脚下升起，落入她的手中。她把掌心对准杰瑞，杰瑞勇敢地睁大眼睛。
嗖，钥匙射出去，顶在了杰瑞头上。紧接着，一道暮光从诺克图娜尔掌中射出，透过骷髅钥匙，钻进了杰瑞的头颅。
“呃，啊！！”
如电流穿身般的疼痛，在杰瑞的脑内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仿佛要搅乱他的思维。
但越是搅乱，杰瑞脑海中一些图像就越发清晰。
“这是？”
惊讶的言语，被诺克图娜尔说出。她见过许多凡人，但没见过，这样的凡人。
骷髅钥匙里的魔神之力，会触碰杰瑞的灵魂。诺克图娜尔想亲眼看看，这个凡人的灵魂里到底有什么。
不看不要紧，看过之后，她越发觉得蹊跷。
“唔，呃！”
剧痛中的杰瑞，慢慢回想起了，一些事情。模糊的，碎片的回忆。奇怪的，不成型的图像不断浮现。
他两手乱挥，忽然手中明亮起来，接着竟燃起一团烈焰！
咔——
一声清脆的巨响，诺克图娜尔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骷髅钥匙居然被弹回来了，她一把抓在手里，看了看，重新投进脚下的空间。
“呼，呼……”
从剧痛中清醒的杰瑞不停喘气，手中的火焰也熄灭了。原本以为能搞清自己的秘密，结果反而多了一件搞不清的事。
“我，怎么，会用火焰……”
“因为，那是你原本就会的东西。”诺克图娜尔说。
杰瑞瞪大了眼睛：“我原本，就会的？”
“依我看来，你的技巧和魔法，并不是学会的，而是原本就有的。你所谓的奇怪状态，是在回忆你过去拥有的东西。方才骷髅钥匙打开了你的深层思维，就是帮助你回忆过去，所以你现在学会了使用火焰。”
“我不明白……”
“很遗憾，这一点，我也不甚明白。因为，你的灵魂，是完整的，但，并不完整。就连骷髅钥匙，也无法完全解开。”
是完整的，但，并不完整，听得杰瑞一脸懵逼。
这是哪本谜语书上的谜语？
“请您明示。”他焦急地站起来。
诺克图娜尔轻轻摇头。
“我也无法给出更多提示。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你似乎与迪德拉，与湮灭领域，有着不错的相容性，更容易控制它们的力量。凡人之中，像你这样的人被称为【魔从者】，不多见。”
魔从者，么，杰瑞沉默了。本以为能靠骷髅钥匙找到神秘力量的答案，没想到反而多了更大的疑问。
如果说，这些能力是回忆起来的，那意味着自己有过失忆的时候吗？不可能，小时候到现在的记忆都很清晰，根本就没有这些招式和魔法。
或许，是所谓的前世之类？
杰瑞没有了得到新魔法的喜悦，有的只是失望，烦恼。诺克图娜尔看在眼里。
“也不必沮丧。如果你真想完全弄清楚，还有一个，麻烦的办法。”
“是什么？”
“去找其他魔神，通过他们的祭坛，或者追随者，联系他们，让他们用力量触碰你的灵魂。每个魔神拥有的力量不同，这样或许能让你回想起更多。”
阴影女士停顿一下，忽然压低声音。
“只不过，其他魔神可未必有我这样的耐心。他们可能会拒绝，也可能趁机折磨你取乐。你觉得自己有面对他们的勇气吗？”
要不是诺克图娜尔的提醒，杰瑞差点忘记了魔神的本性。对，他们是湮灭领域的主人，迪德拉大君，是神明。而且和圣灵不同，在他们眼里，凡人不过是奴仆、棋子、玩具罢了。
但，如果答案在他们手中，那自己的选择，就只有一个。
“我会的，寻求其他魔神的力量。”
“既如此，你对我便已没有价值，”诺克图娜尔说道，“你有了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旅途。夜莺的使命，已经不适合你。”
说完，杰瑞身上的夜莺护甲，发出紫色光芒，像冰块一样融化消失，一股脑地被诺克图娜尔吸收了回去。
他又穿上了平时那身布衣。
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担心死后归诺克图娜尔所有了。杰瑞向诺克图娜尔行过礼，便要告辞。
“先不要急着走。”
诺克图娜尔叫住杰瑞，三只乌鸦忽然腾空而起，飞到杰瑞身边，围着他盘旋。
“虽然不能赐予你夜莺身份，但帮我做了事，就有权利得到相应的报酬。伸出左手来。”
杰瑞疑惑地伸出左手。刚张开，三只乌鸦一齐飞来，不停地啄杰瑞的掌心。杰瑞正要缩回手，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不一会儿，乌鸦们尖叫着散开，回到诺克图娜尔身上。而杰瑞的掌心，多出了一个印记。像是三只眼睛攒在一起，形成了花的样子。
“这是？”
“这，是【三眼之痕】。它能让你顺利地偷到想偷的东西，或是打开想打开的锁。但是切记，只能用三次。”
这么厉害？简直不逊于夜莺之力啊。杰瑞不可思议地望着三眼的印记，兴奋和喜悦，溢于言表。
“感谢您，阴影女士！”
“免了，去吧。”
诺克图娜尔说着，身体逐渐下沉。
“记得告诉卡莉亚，找个人来补位。还有，别再把钥匙弄丢了，知道不？”
*****
这个上午，大漏壶里没去出任务的盗贼们都被布林乔夫聚集起来。因为杰瑞回来了，布林乔夫打算宣布一些事情，让大家做个见证。
但在他开口前，杰瑞先说了自己的打算。
“我要退出公会。”
人群一阵愕然。有几个对杰瑞成为夜莺本来就不满的人，这会儿已是眼睛冒火了。还有的虽然对杰瑞没意见，但对这个决定十分不解。
因为公会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脱离公会的人，必须根据在公会呆的时间，交一笔钱。如果你不舍得留下这身外之物，那留下身内之物也可以。
比如鼻子，耳朵，眼睛，手指之类的。
薇克斯比谁都惊讶，她瞪着杰瑞，但说不出话。卡莉亚默不作声，她和杰瑞回公会的路上，已经知道了杰瑞跟诺克图娜尔做了什么交易，也知道杰瑞为什么要退出公会。
戴尔文则是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次的惊喜有点过头了啊，小子。”
布林乔夫更是让杰瑞这句话噎得一时忘了词，他叫大家先冷静下来。
“杰瑞，你应该知道规矩，但我想听听原因。”
这，怎么说呢？说自己跟诺克图娜尔商量过了，还用了骷髅钥匙？怕是不行。就自己已经不是夜莺，有些事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何况这还有两个夜莺看着呢。
“详细的问卡莉亚吧，大哥。我只是，找到了我真正想做的事。我交钱。”
布林乔夫一听就明白，肯定是跟夜莺有关。那自己也不便多说。
不过这样一来，怎样平息大家的情绪，就是个问题。
他飞快地想了想，高声说着。
“各位，我知道有人对杰瑞意见不小。但，他和我们一起除掉了墨瑟，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能力和应有的地位。现在他要放弃，我认为我们应该给予应有的尊重。”
布林乔夫看向杰瑞。
“那就是，允许他全身退会。谁有意见，我洗耳恭听。”
人群里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布林乔夫的话。毕竟他现在是代理公会大师，而且他说的，很有道理。
不管对杰瑞喜欢也否，讨厌也罢，他终究是揭发墨瑟阴谋，讨伐墨瑟的功臣。有个特权是理所当然。
只有薇克思，不声不响地走开了。杰瑞还想好好跟她告个别，但薇克思像是没有这个意思，就那么从他的视野消失。
最后的最后还是那么冷淡啊。那至少，得好好跟布林乔夫说声再见。
“谢谢大哥满足我的任性。”
“行啦。”
布林乔夫努力让自己笑了笑，就像几个月前，两个人刚见面那样。他递过去一把匕首。
“这个，还是送你吧，多保重。”
看着熟悉的匕首，杰瑞不由得发了会儿呆，简直就是他最初拿到这把匕首时一样的表情。
只是这次，他要离开大漏壶了。
“我还会回来的，大哥。”
*****
今天的裂谷城，还是跟以前一样颓废。街上的人们，依旧是紧张兮兮。好在人们暂时远离了战火。
风暴斗篷在裂谷城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帝国军很难攻进来，似乎就放弃了。而风暴斗篷也没有顺势攻入赛洛迪尔的想法，裂谷城就这样在战争时期，迎来了奇妙的和平。
杰瑞腰里挂着公会给他的钢剑，还有一个塞满金币的腰包，背着个铺盖卷，这是他能从公会拿走的全部了。
毕竟他只干了几个月，而任务所得的财物都属于公会，只有公会发给他的，才算是个人财产。脱离公会，公家的东西是不能拿走的，一码是一码。
不过也够用，起码能坚持到下一个目的地。他打算去冬堡，找恩希尔。听说冬堡魔法学院有天际省最大的图书馆，在那应该能找到关于魔神的资料。
但杰瑞不想坐马车去，他要步行，好不错过路上的风景，以及任何可能出现的线索。
你问为什么不骑马？除了没钱还有什么理由？
最后在城里逛一圈，杰瑞买身简单的皮甲，磨一磨长剑，再买些吃的和药水。
准备就绪，他走出城门。
“心情不错啊。”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明显是冲他来的。杰瑞站住脚。
“薇克思？”
靠着城墙的薇克思，提着个大包裹，一甩手扔给杰瑞。杰瑞接到手里，胳膊一沉，便觉得不轻。打开一瞧，好家伙，里面满是金币和各种生活用品。
“这是？”
“布林乔夫和戴尔文临时凑的，别误会，不是公会财产，算是他俩自掏腰包。”
一股暖流从杰瑞的肚子里涌上来，差点变成眼泪流出去。他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薇克思居然又扔过一样东西。
是一把修长的剑。而且……
“这不是薇克思你的……”
“拿去用吧，比你腰里那破玩意可靠多了。”
说着，薇克思就要进城去。
“受你照顾这么久，谢了，薇克思。”
背对着杰瑞的薇克思，低了低头。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
“有空来看看……大家。”
她消失在进城的人群里。杰瑞把这柄新剑也挂在腰上，铺盖卷搭在包裹上，整理好了，精神抖擞地重新出发。
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回到公会，再做一次新手任务吧。
第24章 倒霉到家
从裂谷城到冬堡，正常来说是一路向北，到风盔城，再到冬堡。但自从战争爆发后，裂谷城到风盔城的路上，至少多了两个堡垒。
通过堡垒需要被反复盘查，可能的话，杰瑞不想跟那些士兵扯上关系。所以，他选择稍微绕个远，在遇到第一个堡垒前，向西北方向走。
那个方向有一座矿井，以及围着矿井而建起的小镇，名为“黑水路口”。上次墨瑟带着大家去雪幔圣所时，就是这么绕道的。
不过杰瑞是步行，加上他中午出发，又走走停停，没等到黑水路口，天已经黑了，不得不在野外过夜。
好在他过去也习惯如此。
这里是片峡谷，姑且叫黑水峡谷吧。他爬上一处比较高的地方，找到一个洞穴。那些狼和熊之类的野兽，无法爬到这个高度。至于强壮的，有四肢的巨魔，只要在洞口点上火，它们就会离得远远的。
“这样就好了。”
天黑下来，杰瑞在洞口堆好捡来的木头，还有一些碎树枝。他的手稍微用用力，就燃起了火焰。
不过得说，点燃木头还挺困难的。魔法火焰与真正的火焰不完全相同，其温度和施法威力成正比。像杰瑞这样的火焰，只能用于近战，远程肯定是不行的。
呼。
火光摇曳，把洞里几乎全照亮了。杰瑞靠着墙，放松走累的腿，遥望天际的星空。
孤独感，环绕着他。要不是加入公会，这感觉早被他忘却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本以为我习惯了孤独，如果不曾遇见你们的话。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走出来。
了解自己的身份、过去、秘密，很重要吗？现在过得快乐，不好吗？没有人问杰瑞这个问题，是杰瑞自己有过如此想法。
而现在静下来，重新思考，也只能得出同样的答案：有必要。
不是说想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想掌握多少力量，而是更简单的理由。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憋在心里，脑子里，憋得难受。就这么简单。
既然迈出去了，就不要想太多，走下去就是。不管这一路，会遇到什么。
他轻轻叹气，慢慢躺下去。
*****
清晨的阳光，畅快地洒在峡谷的大道上。北面有片平原，草长得异常茂盛，是两种动物最喜欢的地方。其一便是天际名产，麋鹿。它们在草地上欢快地蹦跶着，互相依偎，享用早餐。
其二，则是喜欢这些麋鹿的狼群。它们在大道的另一边埋伏很久了，瞪着嗜血的双眼，垂涎欲滴。这群鹿的数量不少，它们要慎重地布下包围圈，尽可能多给幼崽们带去鲜肉。
可突然，麋鹿们抬起头，耳朵摇了摇，一哄而散了。狼群们有些泄气，但马上，它们也散开了。
咚咚咚咚——
远处，沉重响亮的马蹄声朝这里靠近。是一大队风暴斗篷骑兵，至少200人。
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诺德中年男子，与穿着皮甲军装的士兵不同，他身上的是深色的诺德钢甲，身后一条熊皮斗篷，威风凛凛。
他便是这支队伍，或者说是整个风暴斗篷的统帅，风盔城的领主，乌弗瑞克·风暴斗篷。
乌弗瑞克一抬手，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来了个急停，后面的队伍也都跟着停下。前方，又有三个风暴斗篷士兵，骑着马，朝他们飞速赶来。
“乌弗瑞克大人！”领头那人高呼着，一把收紧缰绳。
“【拉罗夫】，情况如何？”乌弗瑞克问道。
“帝国军的动向和预计的一样。他们果然是去侦察裂谷城了，正在和裂谷城部队交战。估计再过一会儿，就会迎着咱们，从南面经过峡谷。”
拉罗夫是乌弗瑞克很信任的战士，统领着一支10人的骑兵侦察队。今早他把队伍分成三组，在峡谷周边不停跑动，打探消息。
“【图留斯】也在队伍里吗？”乌弗瑞克问出他最关心的事。
“在，”拉罗夫马上回答，“他一直跟随部队移动，想必也会出现在峡谷里。”
乌弗瑞克点点头。结束战争的那一刻，已经近在咫尺了。
图留斯，来自帝都的将军，帝国军在天际省的最高指挥官，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这场内战打了三个多月，风暴斗篷明明是主场作战，而且在帝国军来之前占尽先机，现在却变成了对峙。这里面，图留斯起了很大作用。
他放弃了对裂谷城的进攻，转而将战力集中在独孤城南面的城市莫萨尔一带，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因为独孤城三面环水，唯有西边有陆路，而那是帝国军控制区的腹地。
所以守住莫萨尔，就等于将乌弗瑞克从晨星城向西直突独孤城的计划完全挫败。
另一方面，图留斯调集海军，不断骚扰晨星城和风盔城的海岸，给敌人施加压力。这些骚扰让风暴斗篷时刻绷紧海上防御的弦，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帝国军就会来个抢滩登陆。
论海上作战，帝国军比风暴斗篷有经验得多。
现在，乌弗瑞克能有所突破的，也就是南部战线了。他对南部响应帝国军的城市佛克瑞斯实施了几次有效的进攻。如果说有什么能打破战争的天平，对乌弗瑞克而言就是佛克瑞斯。
当然，也有另一种方法打破：斩首。
对峙时期，直接消灭敌人的最高指挥官，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但事实上，战争的节奏越慢，这样的计划才越有可能实施。没人可以长时间保持警惕，战事不吃紧的时候，自然会放松下来。
但乌弗瑞克不想依靠黑暗兄弟会或者盗贼公会来处理。那些人不过是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垃圾，偷鸡摸狗，卑鄙龌龊，毫无荣誉可言。只有堂堂正正杀死图留斯，才能给自己在松加德留一个好位置。
他一个月前就策划这次行动，不断派人侦察，追踪，收集情报，终于有了今天的机会。
图留斯亲自前往黑水路口附近视察地形，可能是想找到突破口，偷偷向裂谷城进军。乌弗瑞克提前和裂谷城领主莱拉打好了招呼，让她务必“很自然地”派出部队，“偶遇”帝国军，把他们赶向黑水峡谷。
然后，风暴斗篷的精锐骑兵，将在那里和莱拉的部队夹击图留斯。
他拔出佩剑，指向前方。骏马也领会了他意思，高声嘶鸣。
“松加德在召唤，弟兄们！全军突击！为了天际！”
“为了天际！”
雄壮的口号，回荡在平原上，有力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那些躲起来的麋鹿们，仿佛也被这气势鼓舞。连抬头的姿态，都有了几分傲气。
但没多久，再次形成包围圈的狼群，就将这些食草动物，变成了美味佳肴。
*****
峡谷附近的一处高坡上，三匹马儿正在路边休息。它们一大早就被拉出去长途跋涉，还要爬山路，来来回回，累得不行。
而如此折磨它们的三个人，正蹲在几棵树后，向山坡下面眺望。其中两人穿的是帝国军士兵的标配，红褐相间的军服。中间那个诺德女人，则是身披亮银重甲。
她是天际省的总督，【瑞姬】。
“那个是风暴斗篷之前派的侦察兵，总督。”其中一个士兵，指着山坡下三个骑着马跑过去的风暴斗篷士兵说。
瑞姬也盯着那三个人，看着他们跑出峡谷。
“嗯，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报告，”她说，“接下来，乌弗瑞克的队伍就会全速杀到这里。走吧，咱们也该回去，等将军的信号了。”
“是！”
三人走出树后，回到军马身边。一匹马像是抱怨地喘了几声，瑞姬轻轻地摸着它的头。
“辛苦你了，再加把劲。”
“不过话说回来，图留斯将军真能使唤人啊，”一个士兵骑上马，整了整腰上的剑，“侦察靠咱们就完事了，居然把总督也派来。”
“哼，还不是不放心？”另一个士兵踩着马蹬，没好气地说，“我看他根本就不信任咱们这些本地部队，怕咱们打着打着就投敌了。终究是帝国人，架子真够大的。”
“都少说那没用的，别忘了现在可是任务中。”
瑞姬也骑上马，训斥士兵道。刚才还有点脾气的马，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
总督，可以理解为天际省的最高军事长官。战争时期，总督可以直接统领至高王所在城市的军队，也有权接管整编其他城市的军事力量——正常来说是如此。
天际内战一打响，支持风暴斗篷的城市，迅速被乌弗瑞克统一整编。但支持帝国军的城市，在军事指挥问题上达不成一致。
这里涉及到独孤城有些复杂的政局，以及其他因素。结果，瑞姬这个总督实际能调动的军队便少得可怜。直到图留斯来了，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
因为赛洛迪尔方面无法持续增援，他只能将天际的本土队伍当成主力。最初的半个月，他团结四地领主，改编部队，集中力量。加上援军，帝国军这才跟风暴斗篷有了一战之力。
而瑞姬心甘情愿当了副官，冲上前线。对于她这个参加过浩大战争的老兵来说，这比躲在后方当指挥官更加得心应手。
只不过，瑞姬在军中的人望不低，大家又不喜欢图留斯的顽固，便免不了为她抱不平。瑞姬不在乎这些，眼下没有比快速结束战乱更重要的事。
而今天就是一个机会。图留斯故意放出消息要前往裂谷城，成功把乌弗瑞克引了出来。
后面的剧本就是，图留斯和乌弗瑞克在峡谷相遇。风暴斗篷以为他们可以和裂谷城部队夹击图留斯，但实际上，他们会被瑞姬的部队切断后路，而裂谷城的部队会被另一支别动队拦截。
瑞姬扯起缰绳，调转马头。
“回去马上行动，可别搞砸了让将军为难！”
*****
大概是很久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杰瑞睡得很熟。他也是打定主意，睡个自然醒，然后精神饱满地一口气走到冬堡。可能的话，他不想在风盔城过夜。
“冲啊！”
“上！活捉乌弗瑞克！”
“为了塔洛斯！为了松加德的荣耀！”
“以八圣灵之名！为了帝国！”
什么声音？这么吵？还叮叮当当的，混着马叫声？
杰瑞从铺盖上坐起来，睡眼惺忪。但很快，眼睛就睁圆了。
他把身边的两把剑抽出来，谨慎地走出洞口，朝下面望。
果然，峡谷里打起来了，是帝国军和风暴斗篷。好多人啊，几乎要把峡谷挤满。漫天的箭，不长眼睛地乱飞。
杰瑞赶紧趴下。
“嘁，真是倒霉。”
他嘟囔着。幸好两边都在专心厮杀，不会注意到上面。还是缩回洞里，等打完了再走吧。
“伏——斯…………”
奇怪的声音，传进了杰瑞的耳朵。真的很奇怪，因为战场已是乱哄哄的，除了啊啊啊当当当，应该是听不出别的。但杰瑞却清晰地听到一个鹤立鸡群的声音。
这到底是……
“……洛达————！！！！！”
轰隆噼咔——
瞬间，比雷声还要恐怖的巨响，震撼山谷。随之而来的便是台风般的气流，带着强劲的冲击力，从北面向南一扫而过。
“哇！”
响声让杰瑞的腿登时软了，这声音有一种让他不得不跪下的力量。而冲击波更是把山体撕开一个口子，偏偏杰瑞的山洞就在这里，洞口立刻坍塌。
杰瑞就这样从山上滚了下去，落在了两军中间！
“可恶，什么鬼？”
他的耳朵还在嗡鸣，连带着眼睛也有些模糊。但还能看见眼前的事物。
有两个帝国士兵，正举着剑朝他杀来！
“受死吧！”
靠，这帮家伙杀红眼了吗？凡是不穿帝国军服的全干掉？连自己是帝国人都看不出来？杰瑞没空多想，马上架好双剑迎战。
他可不想在这伤人，那就说不清了。总之只管招架，先保命，然后向帝国军阵营靠拢，好好解释，这样活下来的几率会比较高吧？
嘶啦——
“啊咧？”
就在他刚想好对策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两把剑，简直跟全自动似的，已经撕开了两个士兵的军服，还有胸口。他们正从面前倒下，痛苦地哀嚎。
“怎么，回事？”
杰瑞不敢相信地瞪着两把剑，没毛病啊。一把是普通的钢剑，另一把薇克思送的，虽然坚固轻巧，但也只是普通的剑，又不是附魔武器。
难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因为骷髅钥匙解开了潜能，所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忆起很多动作，却无法很好控制吗？
玩呢！？
“你这混蛋！”
又有三个帝国士兵围上来，杰瑞慌忙退后。他需要自卫，却又怕再伤人，不敢挥剑。
“等一下，这是误会！我是帝国人！”
“少废话！去死吧！”
“别杀他！他是帝国人！”
三个帝国士兵后面，似乎有人喊了这么一句，但杰瑞没太听清。
因为就在他犹豫该不该战斗的时候，他的后脑被身后冲过来的士兵，用盾牌猛砸了一下。
眼前一黑。
*****
身体，好像在晃个不停。
杰瑞的眼前，逐渐恢复了明亮，像是在洞里刚睡醒一样，睁开眼睛。
这要是个回笼觉该多好。
然而现实是，他发现自己身在移动的囚车里，手脚挂着枷锁，外面全是骑马的帝国士兵。囚笼里，几个蓬头垢面的风暴斗篷士兵，无精打采地坐着。
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开口说道。
“嘿，你，终于醒了。”
第25章 复杂问题简单化
和杰瑞说话的，是个挺年轻的风暴斗篷士兵。金色的头发，靠近前额的位置打着一缕小辫子，诺德人常见的发型。
“这，这是哪？”杰瑞望着周围陌生的景色，他只能看出是树林。
“这是帝国的囚车。不过，你还真是倒霉啊。”
那士兵又打量了杰瑞一遍，还有点不太确信。
“你，是帝国人？”
“是啊。”杰瑞靠在囚笼的栏杆上，懒懒地回答。
“呵呵，听说你是被卷进战斗中的。帝国军狠起来还真是谁都能杀啊。”
士兵冷笑着。杰瑞没吱声，他旁边坐着的人却开口了。
“哼，那也比你们这些风暴斗篷叛军强！天际省本来好好的，天高皇帝远，多舒服。非得没事找事！”
言语间满是怨恨。杰瑞注意到，这人和自己一样穿的是布衣。
“咱们现在已经是难兄难弟啦，偷马贼。”士兵调侃道。
“谁跟你难兄难弟？我是倒霉！只不过想偷匹马，谁知道帝国军居然追上来了。你们但凡多坚持一会儿，我也不至于被抓！”
听起来，这偷马贼似乎是个“清道夫”。战争中总有这样的人，喜欢扒阵亡士兵的东西。无非是些军队来不及收走的小玩意，小物件，或者干脆就是衣服。运气好了，可能会有破损的武器，逃跑的马匹之类。
这无本买卖做得很舒服，当然被抓到的下场也是非常惨。
想到这，杰瑞不由得向那偷马贼露出鄙视的目光。在公会里，偷阵亡士兵的东西是大忌，会被布林乔夫扔进大牢的。
该是误会了杰瑞的意思，偷马贼回给他安慰的眼神。
“放心吧，咱俩不是叛军，杀头也轮不到咱们。到时候审一审，关一段时间就放了。”
“哼，天真。”
士兵对偷马贼的话嗤之以鼻，又扭过头去。偷马贼很不服气地瞪着他。
“怎么，我说的不对？要死你们去死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不想想，如果是不会杀头的罪，为什么不当场宣判，把你单独送去大牢，而要跟我们这些死定了的人关在一起呢？”
被士兵这么一指点，偷马贼的表情僵住了，汗珠开始渗下来。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几乎要把脸挤出囚笼，朝外面的帝国士兵喊着。
“你们不是要杀我吧？我只是偷个马，就算是军马，也不至于杀头吧！”
“闭嘴！”
帝国士兵一拳杵在偷马贼脸上，把他打了个四仰八叉。
捂着热辣辣的鼻子，偷马贼发神经似的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舒尔】，【玛拉】，【迪贝拉】，吉娜莱斯，【阿卡托什】！圣灵们，救救我啊！”
风暴斗篷士兵们看着偷马贼吓哭的模样，都笑笑不说话，这也就是他们赴死前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杰瑞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金发士兵刚才那波分析，套在自己身上同样合适。
就算是误伤，他终究是攻击了帝国军。何况在旁人眼里也看不出误伤，简直是干脆利落。
唉，等逃出去，可得好好练练，适应一下现在的身体。
他当然认为自己能逃出去。之前的战斗没用魔法，所以他现在戴着普通枷锁，而不是专门对付法师的反制枷锁，估计电和火总能有一个生效的。再不济，用三眼之痕也能轻易打开。
除非，诺克图娜尔忽悠他，应该不能吧？
杰瑞心里空了一下，但马上用“没问题”填满了。
车队继续在林间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进。渐渐地，杰瑞发现路边出现了好奇的平民，或是挎着装满药草的竹篮，或是穿着矿工衣服，也有的可能在闲逛。
接着，囚车穿出树林。午后的日光中，一座小镇赫然出现在远处。
“果然是要来这里啊。”
金发士兵和同伴们也看向前面。
“海尔根。”
*****
海尔根是佛克瑞斯领内的一座小镇，自战争开始后，风暴斗篷和帝国军反复争夺此地。目前它暂时属于帝国军，建起了不少临时建筑，武装成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
车队引来了成群的百姓。他们对着囚车指指点点，骂声不断。有的还抄起扫帚要上前，被帝国士兵推走了。
最后，囚车在海尔根的中央广场停下。
帝国士兵行动起来，把俘虏赶下车，分成若干队，然后挨个记下名字和出生地。诺德人有落叶归根的传统，他们死后通常都会葬在故乡。哪怕是战争时期，也遵循这个传统。
换言之，如果囚犯下车后看到有人要记名记出生地，那基本意味着死定了。
显然，偷马贼也清楚。他几乎蜷成一团，死活不肯下车。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抓错人了！”
“快点下来！”
两个帝国士兵不耐烦地喊着，硬生生把偷马贼拖出来，拽到地上，他还在哭喊。
“该死的风暴斗篷！你快跟他们说啊，我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金发士兵只是哼笑：“死到临头有点骨气吧，小贼。”
“不！我不是叛军！你们休想杀我！”
应该是人面临死亡时爆发出的惊人力量吧。那偷马贼突然蹦起来，从两个帝国士兵中间挤出去，竟然拖着脚镣奔跑。
“站住！”
一个帝国女军官厉声喝道。偷马贼哪会听，头也不回地狂奔。
“弓箭手！”
几个帝国士兵早就拈弓搭箭。命令一出，数箭齐发。可怜那偷马贼被扎了一后背的箭，倒地咽气了。
“还有谁想逃吗？”女军官转向杰瑞这队俘虏。
“哼，我们的祖先正张开双臂等待我们！谁要逃？”金发士兵昂起头说道。
可能的话，我想逃，金发士兵后面的杰瑞琢磨着。不过看这架势，现在逃跑就会跟那偷马贼一样。枷锁对杰瑞而言形同虚设，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名字，出生地。”
队伍最前面，一个帝国士兵捧着本子，正一丝不苟地记录着俘虏的信息。记完的俘虏，被押向一座石头堆起的堡垒。
看样子今天还不会行刑，那么再观察一下也无妨，杰瑞想。
“名字……”
做记录的帝国士兵忽然停住，原来是轮到那个金发士兵了。他们四目相对，帝国士兵像是有些不知所措，而金发士兵则满眼怒火。
“你真是彻底变成帝国的走狗了，【哈达瓦】！”
“忠于帝国是军人的本分，拉罗夫。”
哈达瓦平静地回答，直接在本子上写下名字和出生地。
“我们会把你的尸骨送回溪木镇的。需要我给你姐姐带话吗？”
“用不着！”拉罗夫挺起胸膛，“我姐姐会为我的荣归故里感到骄傲，你的言语只会让她恶心！”
哈达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女军官提醒他不要叙旧。他只能让士兵们押走拉罗夫，反正，明早还会见面的。
“下一个。”
杰瑞走上前去。哈达瓦一看杰瑞这身平民的衣服，直皱眉头。
“【弗拉】队长，又一个。”他看着女军官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叛军的囚车里会有两个明显不是叛军的人？”
“你只管记，哈达瓦，不要多问。”弗拉冷冷地回答。
“可我真的不是风暴斗篷。”杰瑞低声给自己辩护了一句。
弗拉指着杰瑞的鼻子：“你是不是风暴斗篷，由我们说了算。哈达瓦，继续。”
哈达瓦无奈地叹气，问起杰瑞的名字和出生地。当他听杰瑞说出“帝都出身”的时候，再次把质疑的目光投向弗拉。
“弗拉队长，这……”
“这是最后一个了，押走！”
不等哈达瓦说什么，两个帝国士兵按住杰瑞，把他押走了。
*****
海尔根的兵营里，有一间指挥官的办公室。当外面忙着处理俘虏的时候，图留斯将军带着瑞姬总督，正在这里和来自梭莫的人谈话。
“也就是说，将军您不同意把乌弗瑞克交给我们了？”
梭莫的三个人里，有两人穿着金色的精灵铠甲，全副武装，侍立在一位高精灵女子身后。那女人身穿梭莫标配的黑底金纹长袍，两手搭在桌上，问话的同时眯起了眼睛。
她叫【阿兰雯】，是梭莫驻天际省大使馆的大使。这只是公开的身份，实际上，你可以把她理解为在天际省活动的梭莫的统帅。
早在图留斯去当诱饵的时候，阿兰雯就在海尔根等着了，好能及时向图留斯提出要求——把乌弗瑞克交给梭莫处理。
没想到被拒绝了。
“这场内战是我国自己的事，”图留斯说道，“理应由我们来处决乌弗瑞克。”
“但他一直鼓吹信仰塔洛斯，屡屡无视《白金协定》，这是在公然反对先祖神州。而且帝国的事，也就是……也可以是先祖神州的事。”
阿兰雯用一个不太自然的改口，掩饰了有些波动的情绪。她是没想到图留斯的态度这么坚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阿兰雯女士，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今天我们休整一晚，明天天亮就行刑。”
图留斯面无表情地说着。他的眼神，正跟阿兰雯碰撞在一起，针锋相对。
“既然如此，”阿兰雯想了想说道，“将军也应该向帝都报告一声吧？掀起内战的核心战犯如此草率地行刑，实在不妥。”
“正因为这样，才要抓紧时间。我来之前，陛下已有圣谕，内战之事，我全权负责。就算是先斩后奏，陛下也会理解的。”
“将军还真是着急，是因为担心家里的女儿吗？”
阿兰雯的话让屋子里静了一会儿，之后是图留斯和刚才无二的冷静语气。
“军人的一切，早就献给了帝国。”
眼看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阿兰雯站起身来。
“也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恭喜将军立了大功，为帝国除了大患，告辞。”
“恕不远送。”
等阿兰雯和她的部下出去，瑞姬慢慢呼出一口气。她没想到梭莫会这么简单就退让，以那些家伙的脾气，应该更缠人才对。
“看来他们心有点虚，”瑞姬走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声音，“该不会，真的是梭莫在背后支持乌弗瑞克叛乱吧？”
“谁知道呢？”
图留斯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是个他听过好几次的老问题。乌弗瑞克在浩大战争结束后，一直拒绝履行《白金协定》，号召天际人民保持塔洛斯的信仰。因此，他遭到了梭莫的抓捕。
而那个时候，是帝国出卖了他，导致他被梭莫关押过一段日子。所以说他接受梭莫的支持，挑起内战，的确有几分道理。
何况，天际省一乱，帝国就不得安宁，这正是梭莫希望看到的。
只不过，图留斯并不在乎这种事。他是来平叛的，仅此而已。
“总算能跟这个地方告别了，”斜靠在椅子上，图留斯有些放松地说，“你们这些诺德人让我从头到脚都搞不懂。”
“可能在其他领主眼中，您也是如此。”瑞姬耸耸肩说。
“他们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战争期间，连一致对外都这么难做到，简直荒唐。特别是那个雪漫的【巴尔古夫】，或许我应该晚几天实施这次行动，好让风暴斗篷推倒他的城墙，这样他才能明白自己的立场。”
图留斯的话忽然多了起来，瑞姬只是苦笑。这位来自帝都的将军，一心平叛，但他对诺德本地很多规矩完全不懂，也不理解，所以常常免不了生气。
至于雪漫城的中立，瑞姬是能理解的。天际的领主们关心自己的城市胜过一切，他们在内战中站队，也是认准了这样能捞取更大利益，或者更能自保。
巴尔古夫当然不例外，他不过是想保护雪漫城才作此决定。
“那样，您可就要晚几天才能见到女儿了。”
瑞姬的话让图留斯的表情缓和了些，他起身朝门走去。
“所以，赶紧都结束吧。”
“您说的是。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将军。”
瑞姬帮图留斯打开门，图留斯望着她，微微皱眉。
“又怎么了？”
“俘虏当中有两个人，应该不是叛军。其中一个偷了军马，另一个是帝国人，据说是在峡谷那里过夜，被卷进战斗的。该如何处理？”
图留斯的眉头松开了，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这事我听过报告。那个帝国人伤了我们两个士兵，是吧？”
“是，但那两人差不多救回来了。而且他可能是出于自卫才……”
瑞姬的话，被图留斯摆着手打断。
“总督，你这套说辞，对士兵是行不通的。无论是谁，攻击帝国军，就要付出代价，不然怎么跟士兵们交代？”
“我，明白了。那偷马贼……”
“一样，复杂问题要简单化。”
图留斯走出办公室，提了提腰间的佩剑。
“明天一早，把他俩和俘虏一并处决。”
第26章 死里逃生
天，亮了。
处刑台设在海尔根的中央广场，台下里三层外三层，随处可见迫不及待的人们，议论纷纷。
当帝国的军人带着阶下囚出现的时候，议论就瞬间变成了愤怒的高呼。
“正义！”
“为了帝国！为了天际！”
“风暴斗篷都去死吧！”
瑞姬举了举手，呼声便被按了下去。刽子手们在四个断头台前就位，弗拉队长带着她的一众部下，看住俘虏的一举一动。
图留斯将军则站在台前，清了清嗓子。
“诸位，在天际省最为混乱的几个月里，我亲眼目睹了大家对帝国，对皇帝陛下的忠诚！身为一介军人，我能做的，就是斩除这混乱的源头，把安宁还给大家！带上来！”
欢呼中，俘虏们被带上了台。他们三个五个一组，用铁链和枷锁拴在一起，只有乌弗瑞克是独自一人。
杰瑞则好巧不巧的，跟拉罗夫成了一组。从亮相开始，他就不停地观察四周，机会就将在这里出现。
昨晚在房里，他也想过逃出去。但地牢的路太窄又不好走，就算把同一个牢房里的俘虏都放出去给自己争取时间，也很容易被帝国士兵堵住。
但现在不同了。只要出其不意挣开枷锁，跳下处刑台，很快就能混进看热闹的人群。若是途中能再顺一把武器，逃生的成功率就更高了。
不过那样就得用两次三眼之痕，想想还有点心疼呢，看情况再说吧。
东张西望的杰瑞，目光落在乌弗瑞克身上，便多停留了一会儿。帝国军不仅给他上了沉重的枷锁，连嘴也被环形的铁箍封死。
我去，这是什么玩法？
封着嘴的乌弗瑞克，被士兵们推到图留斯的身边，两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下面的人群了吗，乌弗瑞克？”
图留斯望着激动的人们，感慨地说着。
“他们都巴不得你早点死。但即使如此，在海尔根，也有人愿意称你为英雄。”
他面对乌弗瑞克，义正言辞。
“然而一个英雄，绝不会用吼声的力量，去杀害他的国王！你引发了这场战争，让天际省陷入混乱！今天，帝国将打倒你，让这片土地重回和平！”
乌弗瑞克没有反驳，因为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仰头望着天。
他一望，杰瑞也不由得抬起头来。
有点不对劲啊。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还能从牢房的窗口投进来。但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竟然被乌云完全遮蔽了。
这是要下雨吧？
不过天气的变化，也不会影响处刑。图留斯命令士兵看紧乌弗瑞克，先处决其他俘虏。他要让乌弗瑞克看着自己的追随者一个个被送去松加德，再把乌弗瑞克也送去。
“开始吧。”图留斯说。
“是，将军！行刑！”
弗拉下了命令，最前面的四个俘虏被拉上断头台。他们毫无惧色地跪下，有的嘴里骂个不停，有的在表达着对松加德的渴望。刽子手手起斧落，声音一齐消失，落下四颗圆滚滚的头颅。
台下马上响起叫好声。
杰瑞没去看，他尽量躲在其他俘虏后面，避开帝国士兵的视线，这样开锁后才能争取更多时间。
“呜……………………”
天空中忽然传来声响，传得整个海尔根都听得到。低沉，滚动，像闷雷，但云朵里并没有闪光。又像野兽准备发动攻击时的低吼，但好像也没有这么巨大的野兽。
人群没有了叫好声。大家都在望天，议论这声音。几个帝国士兵也禁不住抬起头。
“这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哈达瓦向身边的同伴询问着。大家都肯定地点头。
“没什么事，继续！”弗拉厉声提醒着。
士兵们忘掉那声音，押着下一批俘虏，上断头台。
“呜呜呜——”
声音更大了，而且明显比刚才更近，是的，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天空的颜色又昏暗了几分，现在海尔根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
接着起风了，一瞬间就成了大风。这下图留斯也无法视而不见，急忙命令士兵们严守岗位，不要轻动。
“啊！！天，天上是……”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俘虏，士兵，群众，就连正准备开锁的杰瑞，都抬起头来。
然后，呆若木鸡！
有个庞然大物，在天上飞，像鸟，可这体型……简直把人的视线全遮住了。它一身乌黑的，钢铁般的鳞片，巨大的双翼每扇动一下，地面上的风就强劲几分。
它降落了，两只比任何柱子都粗壮的腿，踩住一座哨塔，在上面放哨的士兵惊恐地直接跳了下去。它的头上生着结实可怖的犄角，它的眼睛呈现出湮灭领域一般残暴的灼热。
面对这，无法形容的生物。一些人颤抖着，而后又惨叫着。
“龙！是巨龙！”
*****
伴随着巨龙的出现，天空的乌云变成了旋涡，仿佛是连通了未知世界的大门。接着，从“大门”里，不断出现燃烧的巨石。
如雨点般落下！
“啊——！！！”
聚在一起的人们，像被狼群突袭的羔羊，惊慌失措，东跑西窜，整个广场，不，整个海尔根都乱成一片。
“把百姓都带进要塞！弓箭手和战斗法师集合！！”
图留斯扯着嗓子喊道。帝国士兵们虽然乱得不行，但很快按命令行动起来。不过有的人被石头砸中，就再也起不来了。
风暴斗篷的俘虏们可是捡着了机会，大家全都四散逃走，有人趁乱打倒了几个帝国士兵，抢走了钥匙。
杰瑞也不再犹豫，左手紧握铁链。
“诺克图娜尔，助我一臂之力！”
从他手中亮起了暮光，快速穿进铁链和枷锁中。下一秒，枷锁“咔”的一声，打开了。
杰瑞跳下处刑台，想了想城门的方向，飞快跑去！
咣，咣咣——
跑没几步他就急刹车，差点被落下的石头砸个正着。不行，这么跑太危险了，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他毕竟不是风暴斗篷，拆了枷锁，想伪装成平民也容易。
他不时抬着头，注意着落石，还有那条巨龙。那龙已经飞上了天，悬在半空，俯视着仓皇的人群，估计就像人俯视虫子一样。
集结起来的帝国军，不停地朝巨龙射出箭矢。战斗法师们左右开弓，火球，雷电，冰刺，五花八门，从海尔根的各个角落，飞向巨龙。
但这些东西打在巨龙身上，就和沙子扬在人身上一样，屁用没有。
巨龙则是张开了大口。
“尤，吐苏——！！！”
熊熊烈焰喷涌而出，朝地面疯狂扫射。本就被石头砸得七七八八的海尔根，又开始陷入火海！
烧毁的房屋，砸坏的哨塔，土崩瓦解，接连倒塌。这下杰瑞不仅要小心石头，还要小心烈焰和建筑，他的眼睛快看不过来了。
“小心！”
忽然，斜刺里有人扑倒了杰瑞。紧接着，他刚才站的位置，被一大片烧塌的屋顶砸中了。
“谢谢！”
杰瑞爬起来，刚说声谢谢，忽然发现救自己的人……
“拉罗夫？”
“这样咱俩算扯平了，”拉罗夫也爬起来，“我可不想欠帝国人人情。”
原来，杰瑞和拉罗夫锁在一起。打开自己枷锁的同时，三眼之痕的力量也打开了拉罗夫的枷锁。拉罗夫本想和同伴会合，却被石头和烈焰逼得只能向反方向逃跑，就碰到了杰瑞。
“人情以后再说，先逃命吧！”
两人一块儿跑起来，他们看中了前面不远一座还没着火的哨塔。
加速，冲！
“嘿！”
两人一个鱼跃，跳进门里。该说他们运气不错，刚进去，塔顶一部分就塌了下来，正落在门口，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呼，真悬。”
安全了，虽然是暂时的。杰瑞还是先坐下，好好喘口气。
他看着拉罗夫，想听听有什么打算。拉罗夫却惊讶地看着……另一个人。
当杰瑞看到那人时，他觉得麻烦又来了。
*****
“哈达瓦……”
拉罗夫低声说着这个让他已经憎恨的名字。不远处，刚刚逃进这里的哈达瓦正坐在桌子上休息。他也看到了拉罗夫，马上抄起了剑。
“别以为你能趁乱逃走，拉罗夫！”
拉罗夫瞧见墙边的武器架上挂着铁剑，一个箭步过去，摘下一把。
“那我就逃给你看，别想拦住我！”
“很好，我真希望那条龙把你们都送去松加德！”
果然变成这样了啊。昨天点名的时候，杰瑞就看出这俩人认识，好像关系还不一般，嗯，原本是这样。现在已经是敌人了。
越是关系好的人，成为敌人之后，反而越不能容忍对方。想起一些不久前发生的事，杰瑞苦笑了两声。
“两位，冷静，现在可不是拼命的时候。”
他指了指头顶，外面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座哨塔也不时在晃动，看样子完全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活着逃出海尔根再说吧。”
拉罗夫和哈达瓦都望了杰瑞一眼。就算再怎么敌对，有一个威胁性命的共同敌人出现时，他们还是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哈达瓦把剑收回鞘里，拉罗夫则是打量着被堵死的门。
“话虽如此，出不去啊。”
他用力推着落下的石头堆，纹丝不动。
“该死。没想到，巨龙传说居然是真的，而且我能亲眼看到。”
巨龙的传说，杰瑞在书里看过只言片语。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和拉罗夫一样，他也把这当成是传说，神话。
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巨龙回归的感觉，总像是在做梦，便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疼……”他揉了揉脸，“有什么别的出口吗，哈达瓦？”
“应该能有。”哈达瓦想了想说，“这里的地下是审讯室，有运送死尸的通道，或许能通向外面。”
“听起来，不安全啊。”
“那当然。这种通道，一定会连着有食腐野兽的洞穴。而且我也没走过，能不能走出去姑且不说，巨龙在外面闹腾，万一咱们在地下遇到塌方……”
“就彻底完蛋了，是吧？”拉罗夫最后踢了一脚石头堆，接过哈达瓦的话头，“但，也比在这等死强！”
他的话引来了杰瑞的同意。哈达瓦看着那两人，知道自己也没得选了。
那就赌一赌吧。
*****
地下审讯室的灯台还亮着，活人一个不见，只有几个笼子里还关着死人。大多数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辨认。
拉罗夫摇着牙，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虽然按道理说，这些尸体八成是被抓到这的风暴斗篷士兵。
“该死的帝国军。”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在哈达瓦也没在意，把杰瑞和拉罗夫带到了一扇挂着锁头的门前。
这门后隐隐传来了腐臭的味道。等哈达瓦和拉罗夫费劲砸断锁头打开门，这味就更冲了。两人一口气没上来，不停地咳嗽。
至于杰瑞，他早就有抗性了。
通道不算宽敞，三人勉强能走个并排。杰瑞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哈达瓦和拉罗夫。应该是走了挺远，终于来到了尽头。
“看来就是这了。”
杰瑞看着地上那个大坑说，又朝下面望望，伸出火把。这下面大概两层楼高，虽然看不太清，也能猜出来，尸体都是从这扔下去的。
只是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猛兽。希望别太缠人吧。
杰瑞想都不想，跳了下去。脚踩在一堆骨头和烂肉上，差点摔倒。他马上调整姿势，又不小心踢飞了一个头骨。
“嘁，晦气。”他嘀咕着。
拉罗夫和哈达瓦也跳了下来，两人的胃已是翻江倒海。战争期间这里肯定没少运尸体，有的可能没死多久，正在腐烂中，那气味简直是要把活人拉去给他们陪葬似的。
“唔，快走吧。”拉罗夫小喘着气说。
哈达瓦也是咳嗽着：“小心前面。”
杰瑞还是走在前头，他发现这个空间很像之前在蜂之蜜地下看到的那个洞。不同的是，这里应该没有雪鼠。
因为借助洞壁孔隙漏下的些许光芒，还有手里的火把，杰瑞看到了一地的蜘蛛网，蜘蛛卵，以及被蛛丝捆了一层又一层的，不知道什么玩意。
“快退后！”
他发出警告，哈达瓦和拉罗夫急忙退后，举剑。三人面前，一群蜘蛛从洞顶拉着蛛丝，慢慢垂下。
这是，寒霜蜘蛛。
它们已经不能被称为虫类了，小的和狼差不多，大的已经赶上熊或者剑齿虎了。而它们的食谱和那些动物也比较接近，只要有肉，不管鲜的烂的都可以。
当然，鲜的肯定比烂的好吃，就比如眼前这三个。
嘶——
它们那不断开合的口器发出和蛛丝一样细的叫声，排成半圆，拦住三人的去路。
“该死！”
拉罗夫咒骂着，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野兽。这些蜘蛛不但皮硬，而且还会吐出蛛丝和毒液，削弱敌人，再慢慢杀死吃掉。或者缠起来，留着以后吃掉。
正是战士的大敌。
“别让它们包围了！”
哈达瓦也是集中精神，但无奈光线还是不够，除了蜘蛛的轮廓，他根本判断不了对方什么时候会吐丝或者喷毒。
只知道它们在逼近！
嘶嘶——
蜘蛛们可不在乎光线，事实上它们更喜欢晚上出去觅食。其中一只个头最大的，八条腿兴奋地舞动着。它看中了最前面的杰瑞，一直线爬了过去。
“杰瑞小心！”
拉罗夫提醒着杰瑞，这才看到杰瑞居然只拿了火把，没拿武器。但杰瑞等那蜘蛛过来，居然连火把都了扔出去。
“嘶！”
大蜘蛛明显躲避了一下，见火把掉在地上，它又放心地靠近，其他蜘蛛也跟着爬过来。
也就是说，它们怕火。
“呵，再怎么说，蛛丝也比木柴好烧吧？”
杰瑞笑着自言自语，马上举起双手。魔力在掌中凝聚成火舌，喷向了那些蜘蛛！
“嘶！噫！！”
蜘蛛们显然没料到魔法的威力，躯体和腿上的细毛成了最好的引火材料。它们仓皇后退，杰瑞却是步步紧逼，把蜘蛛们尽量控制在火舌的范围内，要赶尽杀绝。
结果，小蜘蛛变成了小火球，惨叫着乱窜，又引燃了蜘蛛网。洞里很快就着起了大火。
“这威力，可以啊！”
杰瑞兴奋得要跳起来，他还没试过火焰魔法在实战中的效果。虽然只能喷射，距离不远，不过要是对付有血有肉的生物，果然还是烧起来更有效啊。
但，他高兴过了头。
“发呆干什么？跑啊！”
拉罗夫和哈达瓦慌忙架起杰瑞，找了个还没烧起来的地方跑出去。俩人是没想到杰瑞会火焰魔法，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虎。本来洞里就窄，空气不流通，还放火，是想跟蜘蛛同归于尽吗？
浓烟迅速填满了洞穴，遮蔽了视线。幸好拉罗夫和哈达瓦提前看清了通往外面的路，一人架着杰瑞一条胳膊，加快速度。
总算，冲出了洞穴。
第27章 风暴来临
“蹲下！”
刚被架出洞穴的杰瑞，眼睛还在适应阳光，便又被两人给按得蹲下去。接着，头顶掠过一阵强风。
是那头巨龙，一飞而过，朝北面去了。很快，它巨大的身躯就变得和鸟儿一样小。
而天空，依然是早上的颜色，仿佛刚才的乌云，烈焰，腥风和巨石，都不存在似的。这才让三人真正放下心。
他们，活着逃离了那个地狱。
“呼，真不容易。”
哈达瓦一屁股坐下，抹了抹汗。拉罗夫没有坐下，焦急地望向海尔根的方向。
“也不知道乌弗瑞克大人和其他人都怎么样了。哈达瓦，从这能回海尔根吗？”
“看清楚，咱们刚才穿过的，是海尔根北面的山头。除非原路返回，否则得绕上一大圈。”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绕路也没那个时间，拉罗夫啐了一口。
“可恶，只能去风盔城等消息了。”
他的话提醒了哈达瓦，嗯，自己也应该回独孤城去找部队。活着逃出来的，肯定不止他们三个。
“现在怎么办？”
杰瑞看那俩人好像都打定了下一步，赶紧问了句。他的武器，包裹，还有金币，全都被帝国军没收。别说去冬堡，能不能吃饱都成问题。
怎么弄得跟刚来天际省似的？而且又是该死的帝国军。
自己算是跟帝国军杠上了。
哈达瓦和拉罗夫对视了一眼。折腾了一早上，筋疲力尽，比起跟部队会合，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顺便，也得把巨龙回归的事传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
“没办法，”哈达瓦一拍腿站起来，“回趟家吧。”
拉罗夫对哈达瓦露出了罕见的会心笑容：“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连杰瑞也听懂了两人的话，因为昨天他就听过。
这是要去溪木镇了。
*****
说来也巧，溪木镇就在海尔根的东北方向。海尔根本身建在山坡上，从那里去溪木镇，要绕过山坡，走上小半天。不过三人从洞里直接穿了过去，路程就大大缩短了。
这一路风平浪静，山上的树木花草，比其他地方都要茂盛许多，完全看不到被破坏的痕迹，仿佛战争中的桃源。
“说起来，溪木镇这边已经是雪漫城的地界了吧？中立的效果还是有的嘛。”
或许是太安静了，杰瑞随便抛出个话题，不然他总觉得拉罗夫和哈达瓦两人随时会掐起来。
“既然保持中立，我们绝对是秋毫无犯，”拉罗夫先说道，“乌弗瑞克大人可不是赛洛迪尔那帮无耻之徒。而且，我也相信巴尔古夫领主。”
“相信他会选择你们？”
“那当然，巴尔古夫领主可是个老诺德了。他理解我们为何而战，最后一定会站到正义这边。”
拉罗夫的话像是把哈达瓦逗到了，他轻蔑地笑了一声。
“巴尔古夫是个老诺德，但他更是天际的领主，帝国的臣子。他懂得大是大非，知道自己该效忠的是帝国，而不是叛军。”
这波发言当然刺激了拉罗夫。他把铁剑抗在肩上，像要砍人，杰瑞赶紧离他远点。
“效忠帝国？当皇帝在《白金协定》上签字的时候，他就已经背叛了天际，背叛了他的诺德人民！就像他抛弃了落锤、高岩还有晨风一样！帝国已经四分五裂了，天际应该像落锤那样独立崛起，走自己的路！”
“然而落锤还是和帝国保持了合作，因为他们认识到了分裂的危险。先祖神州不是单独一个省就能对抗的，何况帝国待天际不薄，咱们诺德人也不是墙头草，怎么能因小失大？”
“帝国否定了我们的信仰，难道我们要默不作声！？”
拉罗夫讲话很激动，很有底气，是那种不由分说的态度。哈达瓦虽然不如他嗓门大，但言语上可是丝毫不退缩。
“比起守护信仰，我更想守护和平。”
“所以说你已经堕落了，哈达瓦，和其他顺从帝国的人一样！你们都忘记了塔洛斯的伟大，没有他，整个泰姆瑞尔都不会有和平与统一，还谈什么现在的生活？那些长耳朵否定塔洛斯，就是要否定我们的精神，否定我们的传统，否定我们诺德人！这就是另一场赤裸裸的入侵！”
“我可没忘记塔洛斯的壮举，拉罗夫。所以，我选择活下来向后人讲述这些事，而不是呈一时之勇断送性命。梭莫无法完全禁止塔洛斯，总有一天帝国和天际省会重新站起来。你们叛军只会自我满足地玉碎，殊不知，帝国越是动乱，就越是中了梭莫的下怀！”
“我受够你了！”
突然拉罗夫把剑一放，朝着哈达瓦迈开大步。哈达瓦也是长剑一横，直接迎了上去。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杰瑞敏捷地钻过去，出现在两人中间。他双手分开，分别捉住两人的手。
接着，电流放出。两人疼得手一松，剑就被杰瑞夺走了。
“到溪木镇之前，这些我先保管，省着你俩再闹出人命。我一个外人到了溪木镇，可没法解释。”
拉罗夫和哈达瓦惊讶地看着杰瑞，没想到这小子不仅会放火，还会放电。
“所以你是个法师？”哈达瓦对杰瑞说，“或许当初应该用个反制枷锁把你锁起来。”
“那都未必能困住他。”拉罗夫也借这个机会，把他的疑问问出来，“说起来你是怎么把我的枷锁也弄开的？你好像都没碰到。”
提着两把剑，杰瑞走在前面，很神秘地说着。
“小意思，我真搞不懂那些锁头有什么难的。只要多一点诀窍和技术，就没有打不开的锁。”
*****
溪木镇的名字，就和它所处的环境一样。一条小溪，北面是树林，南面是小镇，溪，木，镇，简单明了。
镇子里很平静，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人们都在忙着手里的活计。伐木的，打铁的，制皮的，还有闲逛的。
这么和平的空气，杰瑞很久没有闻到了，不由得慢下脚步。
咯咯——
有只鸡摇摆着，一溜小碎步冲杰瑞跑来。杰瑞赶忙一抬腿，把它让过去。
“这里的动物都不怕生人啊，”他说，又看了看周围，“说起来，好像没看到几个卫兵？”
“因为是中立嘛，而且这离海尔根比较近，”拉罗夫说，“巴尔古夫领主大概是不想让佛克瑞斯误以为他加入了我们。”
“有道理，对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到了。”
哈达瓦边说边加快脚步，朝路边一家铁匠铺走去。
“【阿尔沃】叔叔！”
锻炉旁，立着一男一女，正在交谈。那男的红衣白围裙，被炉灰抹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是一块块的灰。听到哈达瓦的声音，他惊讶地转过头。
“哈达瓦？你怎么来了？”
他和那女人快步走出来，吃惊地望着哈达瓦，和拉罗夫。
“而且，怎么拉罗夫跟你在一起？”
“【歌尔朵】姐姐，我回来了！”
拉罗夫朝那女人走去，对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我亲爱的弟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听说乌弗瑞克好像被帝国军抓了，就一直担心你。”
“没事了，姐姐！”
歌尔朵好好看了看拉罗夫，上次两人见面还是今年年初，内战要开打的时候。阿尔沃也是问了问哈达瓦最近怎么样。
然后，两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陌生人。
“这位是？”
“一个朋友，”哈达瓦说，“帮助我……我们逃出来的。”
接着拉罗夫说了一遍整个事情，从乌弗瑞克被擒，到遇到杰瑞，然后巨龙出现，逃离海尔根。
歌尔朵和阿尔沃的脸色越来越暗，他们刚才商量的事成真了。
当那巨龙朝北面飞走的时候，两人都看到，天空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海尔根方向出现，不知要飞向哪里。
起初，两人以为是干活太累，眼睛累花了。他们稍事休息，还在酒馆把这事当笑话说。
结果，不光是他们，镇里其他几个人也看到了。住在村头的【希尔德】大妈，逢人就说看到了巨龙，还大叫着说巨龙早晚会吃掉所有人。
她的话真被其他人当成了笑话，连她儿子都不信。但歌尔朵和阿尔沃越来越觉得，那真是一头巨龙。
只不过，巨龙一飞而过，确实有看错的可能，两人只是谈了谈感想，也不太当个事。
但现在有三个从海尔根逃出来的人这么说，那就必须得信了。
“得通知巴尔古夫领主，看他能不能派军队来。”阿尔沃说。
歌尔朵马上同意。虽然两人在塔洛斯信仰问题上总是吵架，但毕竟是邻居了这么多年，关键时刻她不会胡搅蛮缠。
顺便说一下，天际省没有镇长这一说，通常都是由镇里声望比较高的人，配合卫兵队长来处理事务。对溪木镇来说，就是阿尔沃和歌尔朵了。
那么派谁去报信呢？两人再次看向了杰瑞。
哈达瓦和拉罗夫要前往独孤城和风盔城，镇里的卫兵也不多，最好留下来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而杰瑞是海尔根的生还者，肯定能得到领主的接见。
两人跟杰瑞这么说。真正的理由，杰瑞心里很清楚。
他们只是想多陪一陪大难不死的亲人。
而杰瑞也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身无分文，得想办法搞点钱。给领主报信，说不定领主一高兴，能赏自己点东西呢。
前提是，没人记得自己之前在雪漫城干的事。应该没有吧？上次可是骑马跑出去的，总不会被人记住脸吧？
“我知道了，但，我这样见领主是不是不太合适？”杰瑞瞧了瞧身上被熏黑的衣服。
歌尔朵明白他的意思，回家里拿了身干净的新衣服，一点吃喝和金币。阿尔沃则送了杰瑞两把打好的铁剑，又写了封给领主的信。
还没见领主，就拿了不少东西，运气还不错。要是这么跑了，问题也不大呢。
当然，这个想法杰瑞马上就扔了。诺德人民风淳朴，拜托别人做事就不会怀疑，自己怎么忍心利用别人的好意呢？
“我一定说服领主派兵。”
在阿尔沃家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杰瑞留下这句承诺，出发了。
*****
赶到雪漫城的时候是正午，一天中人们最活跃的时候。但今天，这城外的气氛，明显不是杰瑞第一次来雪漫城那样。
太安静了，没有行人，而且门外的卫兵增加了许多。杰瑞壮起胆子走过去，一个卫兵马上拦住他。
“站住。你，是本地居民吗？”
“不是。”
“那你恐怕不能进去。现在城内进入警戒状态，只允许办公务的人进出。”
“我是从海尔根逃出来的，受溪木镇的铁匠阿尔沃之托，向巴尔古夫领主送信，请求他派军队……”
杰瑞抬了抬头，严肃地说。
“从巨龙的威胁下，保护溪木镇。”
卫兵心里一惊，城里的确是因为有从西边来的人报告，说看到了巨龙，才提升警戒级别的。这人能说出来，至少代表他也看到过。
“那好吧，但我们得盯着你。”
他叫上另一个卫兵，两人带着杰瑞进城了。
城中的景色，和杰瑞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美。阳光，绿树，溪水，但唯独少了人们欢喜的笑容。
能看到的居民，都紧张兮兮地在议论，有几个摊位提前收了摊。成队的卫兵在街上来来回回巡逻，不安的空气弥漫在雪漫城里。
也难怪。雪漫城西面是平原，地势开阔，巨龙从这里飞过的话，肯定会有更多人看到。
得抓紧把信送给领主才行。
但就在这时，有个卫兵从杰瑞身边路过，忽然站住。
然后说道……
“等等，我认识你。”
第28章 集结于龙霄殿
杰瑞淡定地回过头，望着那卫兵。其实他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真有这么寸？我不信。
“你，认错人了。”
那卫兵又打量一下杰瑞，很确信地说：“错不了。你就是……”
杰瑞后颈一阵发凉，和他进来的两个卫兵也警惕地按住了剑。
“……前几天偷偷进城，被赶出去的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吧？又进来了！”
这话一说，杰瑞马上就不慌了。身后的卫兵也放下了手，转而数落起他的同事来。
“你瞎啊？前几天来的是两个红卫人，忘了？那个红卫人佣兵组织‘阿里克尔’的人。”
叫住杰瑞的卫兵仍是狐疑地看着杰瑞的脸。
“这不是吗？”
“这明显是个帝国人啊，红卫人的脸不比这黑？你还是回去把头盔那俩窟窿掏大点吧，我们这有重要的事！”
打发走那个眼花的同事，卫兵们继续带着杰瑞，前往龙霄殿。这下杰瑞也彻底放了心。
看来真的没人记得自己，非常好。
*****
龙霄殿的气氛，比城里更紧张。
穿过大门，便是宽敞明亮的正厅，也是领主平时议事理事的地方。上方是二层高的举架，设计成了天井，能看到二楼的走廊，也让大厅的光线更加畅通。
里面有很多人，三五成群，有的在等待什么，有的在互相议论。光看服饰扮相，便知道都是雪漫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卫兵领着杰瑞穿过人群，向领主走去。领主的座椅在大厅中央，后面的墙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头骨。几乎有半个人身那么大，杰瑞从没见过，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的头骨。
即使是巨人也没这么大吧？
“什么事？”
还没靠近领主，便有人先迎上来。杰瑞一眼认出，她就是之前押着薇克思示众的那个暗精灵侍卫队长，伊瑞莱斯。
依然是那么不苟言笑。
一个卫兵留下看着杰瑞，另一个和伊瑞莱斯言语几句。伊瑞莱斯点点头，但没有马上让杰瑞过去，而是先和巴尔古夫通报一声，得到许可。
“过来吧！”她高声说。
巴尔古夫身边正和他说话的两个人，分立左右。杰瑞被伊瑞莱斯领到巴尔古夫面前。
“这么说，你就是海尔根的生还者？”
杰瑞马上单膝跪下，望向问话的巴尔古夫。
听说这位领主还有个称号，叫“伟岸者”，确实名不虚传。面容刚毅，身躯强健，即便他是坐着，也是威严满满。刚才那句话，震得杰瑞耳膜都有些发颤，底气太足了。
“正是。小的杰瑞，本是行商人，到海尔根做生意。碰巧遇到帝国军处决风暴斗篷俘虏，接着巨龙出现，毁灭了海尔根。我和一个帝国士兵，还有一个风暴斗篷士兵，三人逃出海尔根，前往溪木镇避难。受溪木镇百姓所托，面见领主。”
他呈上阿尔沃的信。
“有居民看到了巨龙出现，希望领主派兵，守卫溪木镇。”
伊瑞莱斯将信递给巴尔古夫，他看了看，便沉吟着，靠住座椅。
刚才，巴尔古夫就在跟身边的两人，总管【普罗万图斯·阿文奇】，以及他的兄弟【霍隆格纳】，讨论这件事。但在是否该出兵，出多少人的问题上，这两人达不成一致。
“这下巨龙的事坐实了，兄弟。应该马上向溪木镇派兵，至少100人，根据情况还得再增加。”
见巴尔古夫看完了信，霍隆格纳马上向他提出建议。这人人高马大，有两膀子力气，脸上涂着战纹，再加上那个光头，看上去非常骁勇。
相比之下，总管普罗万图斯就矮小许多，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他，还显得有些猥琐。
但他不会因此就退让自己的底线。
“太多了，佛克瑞斯那边绝对会把这当成是挑衅。海尔根刚被摧毁，咱们就在溪木镇摆出这个架势，你让人家怎么想？”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是为了保护人民，随他们怎么说！”
“所以说你头脑简单啊，”普罗万图斯不屑地说，“巴尔古夫大人，我建议咱们应该……”
“够了！！”
突然巴尔古夫一声怒吼，止住了普罗万图斯的话，把大厅里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咱们要做的是对付巨龙，而不是争吵！不管佛克瑞斯怎么想，我决不会放任一头龙践踏我的土地，杀戮我的人民！”
这就是一句宣言，宣告了巴尔古夫，以及雪漫城的态度。下面的人们，有的会心点头，有的摩拳擦掌。当然也有人心存疑虑，但绝不会在表情上露出来。
伟岸者巴尔古夫，有这样的决断力，影响力，还有为人民着想的心，也难怪他能在内战中一直保持中立。
杰瑞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情。
“你也听到了，伊瑞莱斯，”巴尔古夫看向他的侍卫队长，“马上点人，到溪木镇布防。”
“遵命。”
领命的伊瑞莱斯鞠躬离开，普罗万图斯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也告退了。
巴尔古夫的目光，回到了杰瑞身上。
“你做得很好，杰瑞。你明明和这些事没有关系，却愿意冒险来报信，必须奖赏。来人，赏钱二百。”
不多时，一位侍女端着盘子走来，上面是饱满的钱袋。杰瑞双手接过。
“多谢大人。”
他平静地回答，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和当初想的一样，真的在领主身上捞出了油水，这样坚持到冬堡应该是没问题了。
“这是你应得的，杰瑞。”巴尔古夫和蔼地说，“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呢？”
“回大人，我正准备前往冬堡，投奔朋友。”
领主点点头。
“那样的话，可否请你多留一天？我想让你和我的法师顾问一起，研究一下应对巨龙的办法。如果你愿意的话，额外有赏。”
“若大人有此意，我乐意至极。”
有钱挣谁会拒绝？杰瑞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反正就一天而已。总不会就这天，巨龙杀过来吧？
“好。”巴尔古夫叫来卫兵，“来人，带小伙子去见【法仁加】。”
*****
诺德人并不太看重魔法，有的人还非常讨厌魔法。毕竟这是个喜欢抡起斧头砍他娘的彪悍种族，打几千年前他们祖先来到泰姆瑞尔大陆时就是这样。但身为领主，就不能带着如此偏见看问题。
每位领主都有一个精通魔法的法师顾问，会在涉及魔法的事件上给领主提出建议，也会对外出售一些魔法用品和书籍。他们在宫廷里的地位比较高，但在外面百姓眼中，可就未必如此了。
所以，带着杰瑞前往顾问房间的卫兵，一个劲询问杰瑞对魔法的态度。好在杰瑞不在乎这个，硬要说的话，他还挺喜欢魔法。
不一会儿，他就在一个单独的大房间里，见到了穿着深蓝法袍，正趴在附魔台上忙活的法仁加。
卫兵小心翼翼地打断了法仁加的工作，然后在他脸色变得难看前，说出领主的命令，又指了指杰瑞。
法仁加立刻走过来。
“啊！欢迎你，朋友！来来来，快坐！”
他拉着杰瑞的手，请杰瑞坐下，又去橱柜那边准备酒水。
杰瑞扫了眼房间，一张大桌子，摆满了书、卷轴、灵魂石和各种宝石。不远处四个书柜，堆满了书。橱柜旁边也有一个柜子，放的是各种药草。还有附魔台，炼金台，一个都不少。
该说不愧是法师顾问的房间啊。
这会儿，法仁加倒了两杯温酒，连同装酒的壶一起，端了过来。
“杰瑞，是吧？来，请！”
“哦，谢谢。”
杰瑞慢慢喝了一口，嗯，熟悉的味道。这是黑荆棘的蜂蜜酒，只是淡了些。
看来莫鲁斯混得不错啊。
法仁加则是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然后期待地看着杰瑞。
“你亲眼看到巨龙了，是吧？太让人羡慕了。来吧，说说它是什么样，怎么袭击海尔根，怎么摧毁城镇的？”
如此热情，杰瑞一时不知说点啥好。感觉这人好像不太正常。
“你，怎么很兴奋的样子？”
“那是当然了啊。你听说过巨龙的传说吗？它们消失了几千年，人们都把这当成传说。但我可不那么想。”
法仁加抓过一本厚厚的笔记，向杰瑞炫耀着。
“我研究了巨龙许多年，到处收集它们留下的痕迹。知道吗？天际里有许多形状相似，但是来历不明的深坑，那其实是巨龙的坟墓呢。”
他越说越兴奋，也越跑题，好在他马上意识到了。
“哎呀，先不说这些。还是说说海尔根发生的事吧。”
于是话语权交给杰瑞，他把跟领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同的是加上了巨龙袭击的细节。法仁加边听边写，写得很快。
“嗯，原来如此，跟我之前想象的还是有些出入。”
他看着记下的内容，又哗哗哗翻了翻笔记，对照一下。
“但有了你的讲述，就能得出一个比较有效的，对付巨龙的办法了。几千年前，人们应该也是这么做的。”
几千年，吗。
端着酒杯，杰瑞渐渐对这个话题有些沉浸。他不知道是不是酒的作用，又或是什么其他原因。
自己，居然会对巨龙的传说有了兴趣。
“那个时候。”
他放下了酒杯。
“人们是怎么打败巨龙的？”
问出这句话之后，杰瑞就有点后悔。
因为法仁加双眼来电，表现欲望拉满。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法仁加的授课时间。
*****
今天来龙霄殿聚集的人，大多是雪漫城里的富农、商人和工匠代表，以及“战狂”和“灰鬃”这两大家族的人。他们都听说了巨龙回归的事，有的是来龙霄殿等领主决策，有的则是为领主献策。
平时就挺热闹的龙霄殿，今天更是人声鼎沸。
二楼，两个女人顺着楼梯并排走下。其中一人明显是个铁匠，跟溪木镇的阿尔沃一样打扮，头发扎了起来。
另一人，身披铁甲，腰挎钢剑，手执盾牌，长发披肩。相貌虽不出众，也是比较耐看。
两人走向大门的时候，披甲的女人看到了那个跪在领主面前的年轻人。但也就是看了一眼便回过头。
“多谢你了，【阿德里安】。”她对身边的铁匠说，“真是过意不去，要麻烦你们。”
因为巴尔古夫考虑到，如果巨龙来袭，守城消耗大自不必说，帝国军和风暴斗篷也可能趁这个机会，武力占领雪漫城。到时候军械的损耗，卫兵的减员会非常严重。最糟糕的情况，可能要动员民兵。
所以，他今天也召集了城里的铁匠代表，要大家做好加班的准备。
“这都是应该的，【莱迪娅】，我们多干一些，士兵们就安全一些。”
两人走出龙霄殿，站在和煦的阳光下。阿德里安以手搭棚，望着天边无尽的蔚蓝。
“只是，没什么实感啊。早上起床的时候还和平时一样呢，突然就听说巨龙回归。我真希望那就是个神话而已。”
“不要紧的，阿德里安。”
莱迪娅安慰地拍着闺蜜的肩膀。
“既然巨龙的传说是真的，那么，龙裔的传说肯定也是真的。”
“你说那个救世主吗？”阿德里安眼中仍有疑色，“那我真希望他能早点出现。”
“一定会的。”
莱迪娅的手按在胸前，那个瞬间，阿德里安仿佛在闺蜜身上看到了一点少女的影子。
“因为他是，天际的英雄啊。”
持盾的女人，在暗藏危机的天空下，露出了无畏纯真的笑容。
第29章 龙裔的传说
泰姆瑞尔的历史，大致分为神话纪元，精灵纪元，以及之后的第一、二、三、四纪元。现在的时间是第四纪元201年，而巨龙从神话纪元就存在，距今至少五千年。
彼时主宰世界的，是这些在天空自由翱翔的庞然大物，凡人对它们而言不过是奴隶爬虫。长久以来，巨龙一直统治着凡人。而在凡人当中，也诞生出一些信奉巨龙的群体。
最大最有名的，就是拜龙教团。他们是巨龙的代言人和执行者，他们遵循巨龙的意志，掌管凡人的一切。面对强大的巨龙和拜龙教团，人们除了服从，毫无办法。
不过这个局面，在精灵纪元末期被打破。
因为龙裔出现了。
其实，凡人的武器和魔法可以杀死巨龙，但无法破坏巨龙的灵魂。只要灵魂尚在，巨龙就可以被魔法复活，或者经过一定时间后自行复活，不会被彻底消灭。
龙裔则不同。他是受到了创世的时间龙神，八圣灵主神阿卡托什的祝福，拥有巨龙之力的凡人。他能将巨龙的灵魂破坏或者吸收，让它们再也无法复活。
“于是人们就在龙裔的带领下，消灭巨龙，过上好日子了？”
听法仁加喋喋不休说了半天，见他稍微停顿一下，杰瑞便问了个问题。
法仁加喝口酒润润嗓子，马上否定道。
“没那么简单呀。虽然凡人为了摆脱巨龙统治，发起了巨龙战争，但是初代龙裔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他又补充了自己的判断。
“应该是逃跑了。”
“这也可以？”
“毕竟力量是他自己的嘛，他想怎么做都无所谓，虽然在旁人看来是很懦弱的表现。”
懦弱？
杰瑞感觉不能这么说。假如换成自己，如果可以不用惧怕巨龙好好生活，又何必把拯救苍生这么大个担子扛在肩上呢？
不过听起来法仁加有点责怪那位初代龙裔，自己还是别多嘴了。
“那，没有龙裔，这仗怎么打？”
“该打也得打呀。”法仁加感慨地说，“好在那个时候，也有一些巨龙站在凡人这边，还向他们传授了龙吼的力量。”
“龙，吼？就是龙的叫声？”
“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法仁加连连摆手，又快速翻着笔记。
“龙有自己的语言，它们会将精华注入语言中，让语言代表的意思具象化，形成五花八门的力量。这才叫龙吼！”
“龙吼什么人都能学吗？”
“好像不是诺德人不行。哦对了，你知道乌弗瑞克吧？他就会龙吼，还用这个杀死了至高王托伊格。”
杰瑞恍然大悟，战术后仰。他现在知道在黑水峡谷，是谁弄出那个雷鸣般的声音，把自己摔进战场中央的。
怪不得帝国军要给他的嘴封上。龙吼，真是可怕。
“话说回来，光有龙吼，也不能彻底消灭巨龙吧？”
“可不是。而且还有一头巨龙，连龙吼也奈何不得。那就是被称为巨龙之王，世界吞噬者的……”
就连法仁加也似乎不寒而栗，对将要说出的名字心存忌惮。
“……【奥杜因】。”
*****
奥杜因，又名灭世者，吞噬者，拜龙教疯狂崇拜的对象，统治所有巨龙和人类的无上至尊。
它有着普通巨龙数倍大的身躯，没有任何武器和魔法能打败它。它的烈焰能轻易创造一片地狱，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巨龙战争末期，人龙联军原本处于上风，却因为奥杜因的出现而被颠覆。无人能挡的龙王横冲直撞，把凡人和巨龙打得溃不成军。
杰瑞不禁想起了那头黑龙。海尔根的时候，它已经在横冲直撞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奥杜因。
“但即使如此，奥杜因还是失败了，是吧？”
“那对呗，不然也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法仁加的语气恢复了轻快，顺势喝了一杯，又不解地说道。
“只是不知道，当时人们是怎么打败奥杜因的。即使龙裔在场都未必能行，何况龙裔还跑了。我查过很多资料，都没有结论。”
“没有龙裔就是说……奥杜因的灵魂还在？它迟早会复活？”
杰瑞摇着手里的杯子，说出一个推论。
“谁说不是呢，你看。”
法仁加又拿过一本书给杰瑞看，标题叫《龙裔之书》。他翻到最后几页，杰瑞看到了这样的文字。
当无序充斥在四面八方。
当黄铜巨塔走动，时间之流重塑。
当三大圣神陨落，红色巨塔颤动。
当龙裔皇族失权，白色巨塔陷落。
当雪之巨塔崩裂，无主大地流血。
吞噬者将苏醒，命运之轮将由最后的龙裔转动。
杰瑞看得糊里糊涂，把书塞回法仁加手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古老的预言啊。”法仁加很耐心地凑过来，把书页重新对着杰瑞，“龙裔并不是在巨龙战争结束后就消失了，建立了塞普汀王朝的泰伯·塞普汀也是龙裔，而他的后人全都是龙裔。”
“那泰伯·塞普汀就是初代龙裔的后人了？”
杰瑞的话让法仁加愣了一阵，又旋即说道。
“呃，龙裔如何继承，如何获得，始终没有统一答案。能知道的是，巨龙战争后，仍有巨龙零星出现。而塞普汀王室里的确有人能够使用龙裔的力量，消灭他们。”
“但我记得塞普汀王室已经在湮灭危机中全灭了，那龙裔的血脉岂不是断了？”
“对呀！所以接下来要出现的将是新的龙裔，这些文字预言的就是这个！”
法仁加指着那几句话，逐条解释起来。
“无序充斥四面八方，说的是第三纪元389年，塞普汀王朝的战斗法师【贾加·萨恩】，放逐了当朝皇帝【尤瑞尔七世】，然后伪装成皇帝，四处煽动战争。
“黄铜巨塔走动，时间之流重塑，说的是第三纪元417年的西方扭曲事件。据说是有人启动了矮人建造的黄铜之塔，导致时间流紊乱。
“三大圣神陨落，红色巨塔颤动，这个就很明显啦，说的是在扭曲事件后不久的红山爆发。咱们天际那些暗精灵难民，就是那个时候过来的。还有关于【尼瑞瓦】的……呃，你好像不感兴趣，总之就是这条也说对了。
“龙裔皇族失权，白色巨塔陷落，这个可厉害了，指的是第三纪元末期的湮灭危机。白塔就是象征皇权的那个白金塔啦，但已经被梅鲁……”
“可以了可以了。”
杰瑞耳朵都刺挠了，赶紧打断法仁加的话。
“总之就是都说对了呗？”
“是啊，”法仁加继续兴奋地说，“最后这条，雪之巨塔崩裂，无主大地流血，说的就是现在啊。”
“现在？”
“至高王死了，天际不就是无主之地吗？再打起内战，不就是血流成河吗？”
还真是这么个意思。杰瑞也稍微有点兴趣了。
“可雪塔崩裂又是什么？”
“我猜，雪塔就是霍加尔山。”法仁加合上书说道，“那山高到几乎通天，巴尔古夫领主曾经爬过一次，还没到顶，但已经看到了常年不会融化的积雪，这不就是雪塔吗？至于雪塔怎么个崩裂……”
他自顾自地点点头。
“嗯，有机会也许该爬上去看看。”
“好吧。那么，五条都对上的话……”
“最后这条，肯定也会实现的！”
法仁加越说越激动，像是来到了演讲的高潮。
“吞噬者将苏醒，命运之轮将由最后的龙裔转动。这就是说，奥杜因和最后的龙裔，将同时出现！”
*****
换言之，那头黑龙十有八九是奥杜因。
听完法仁加的讲座，杰瑞到外面去换换空气。龙霄殿的人们已经陆续回去了，雪漫城的气氛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压抑。
至少人们的表情看上去都很平静，讨论巨龙回归的声音也很少听到，反倒是铁匠们打铁的声响增添了不少。
是大家在压制不安的心情呢？还是他们已经做好随时前往松加德的准备了呢？杰瑞感觉后者多一些吧。
松加德，诺德人信奉的圣灵“舒尔”的领地。据说只有英勇战斗过的诺德人，才有资格在死后前往那里，享受无尽的欢愉。
也就是说，那是跟自己无缘的地方。
所以杰瑞想象不出松加德有什么好，值得诺德人不惜性命也要死战到底。为战斗而死，不值得，他一直这么认为。
但，不知为什么，心中某个角落里，似乎又在肯定这种做法。
而被骷髅钥匙开过窍以后，这种肯定好像比原来强烈了。
“奥杜因啊……”
杰瑞来到吉娜瑞斯神庙前的花园里，坐在被爬山虎布满的亭子下，吹着轻盈的风，不由得回想从海尔根逃出来的经过。
好像，自己不仅是战斗手法比过去多，连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不是以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多了一分……戾气。
总之就是变得暴力了些。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先生，您能行行好，给我一个硬币吗？”
怯生生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杰瑞抬头一看，是个女孩，衣服破旧得可以，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正紧张地拽着衣角，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乞丐啊，在裂谷城挺常见。但在这里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呀。”
杰瑞随手摸出一叠塞普汀递过去。小女孩没想到能讨来这么多，一个劲鞠躬。
“谢谢先生！愿圣灵保佑您！”
虽然有点灰头土脸，但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杰瑞也回给她一个笑容。
“不客气，我叫杰瑞。”
“我叫【露西娅】，再见，杰瑞先生！”
露西娅一溜小跑加蹦跳，这些钱够她今天吃饱喝足了。杰瑞望着小女孩跑进人群，按了按胸口。
还行，没暴力到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程度。
*****
杰瑞回到龙霄殿时天都黑了，他吃完晚饭才回来。倒不是领主不愿意和他共进晚餐，只是他不习惯在一张能坐将近二十人的桌子旁边吃饭。
他也不想惹太多事，直接去了法仁加的房间。今晚和法仁加再敲定一下应对巨龙的策略，明天就走人了。
“哟，回来啦。”
法仁加还是那么热情，仿佛时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两人又在桌边坐下，这次桌上放了许多吃食，显然是法仁加不想耽误研究，把晚餐拿过来了。
“真敬业啊。”杰瑞看着那没咬几口的牛排说。
“那当然，这可是又要和巨龙打仗了呢。”
法仁加一边翻笔记一边回答，完全看不到任何恐慌和担忧。
“对了杰瑞，你知道吗？这龙霄殿过去就抓过一条龙。”
“抓住，巨龙？”
“对啊。你还没去露台看过吧？那里有抓龙用的机关，是第一纪元有名的雪漫城领主，独眼王【奥拉夫】设置的。”
一想到海尔根被屠的场景，杰瑞想不出龙怎么会被抓到。
“一定很困难吧？”
“那当然！”
法仁加的“讲座”模式又开启了，放下刚拿起来的牛排。
“当年奥拉夫和那头名为【努米奈克斯】的巨龙苦战了一天一夜，才将其引入机关抓到，最后杀死。你看到领主座位上面那个头骨了吗？据说那就是努米奈克斯的头骨。”
杰瑞不由得伸伸头，看向门外的大厅。
怪不得如此巨大。不过，如果那是普通巨龙的头骨，那海尔根的黑龙绝对有数倍大小。
基本就是奥杜因实锤了吧？
算了，别多想。这事就交给那个末代龙裔处理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奥杜因都不在了，这帮巨龙还时不时冒出来，它们都平时都藏哪了？”
法仁加想了想说：“应该是山里吧，毕竟巨龙喜欢高的地方嘛。”
“还有这种爱好？”
“对啊，你可不要把巨龙当成动物。它们是高傲的、有智慧的生命，喜欢站在高处，俯视下面，这样好凸显它们的地位。”
这倒让杰瑞想起来，海尔根的黑龙刚出现的时候，也是在哨塔上立了一会儿才发动攻击的。
“我没听说有什么生命能死而复生。巨龙到底是什么生物？”
杰瑞这个问题，像是戳中了法仁加的盲点，他居然顿了一下才回答。
“这个，其实说法很多。但我比较倾向于一种答案。”
他终于把牛排拿起来，咬了几口。
“巨龙，或者说龙魂，应该是原灵的碎片。”
又是让杰瑞头疼的概念。他刚吃完饭本来就有些困。
“拜托，说人话。”
“抱歉抱歉。”
法仁加把牛排咽下去，认真总结了一下。
“这么说吧，咱们的星球是由一群原灵创造的。参加创造的原灵留下来，化作万物，这就是艾德拉，也叫八圣灵。”
说到这儿，他有些谨慎地看向杰瑞。杰瑞会意地摆摆手。
“我既不信八也不信九，继续说。”
“嗯。此外还有一群没参与创造的原灵，被称为迪德拉，也就是俗称的十六魔神。八圣灵中的阿卡托什，还有十六魔神中的【魄伊特】，其形象都是巨龙。所以我觉得，说龙魂是原灵的碎片比较合理。”
说完，法仁加忽然发现，杰瑞那双近乎呆滞了一天的眼睛，正变得炯炯有神。
“也就是说，龙魂和巨龙之力，与魔神也有联系，是吧？”
“呃，这么理解倒也行。”
你要是唠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杰瑞总结着今天听到的所有信息，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他要稍晚些离开雪漫城了。